第373章 王大人,你要有廉耻啊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发布时间:2024-06-29 00:30:29|字数:34731
一大清早,王黼更了衣衫,这一身令他容光焕发的紫袍,并没有提起他的几许精神,从寝卧出来,抬头看了看天色,王黼捋着须,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今日,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总感觉要出事,自从那一道罪己诏出来,他便称病在家,只是半个月过去,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一切如石沉大海,那雷鸣闪电之后见到的不是惊涛骇浪,反而拨云见日,风和日丽起来,可是在他看来,这更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王黼不敢有半点的松懈,他心里知道,依着沈傲的为人,不可能没有动作,唯一的可能就是姓沈的在等,等一个恰当的时机,今日的廷议,极有可能就是沈傲反戈一击的时候。
这些时日,王黼从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蔡府与王府院墙之间的小门又封死了,几次想拜谒蔡京,蔡京那边只说身体不爽,总是不肯见他。这老狐狸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换了副嘴脸,王黼却也不敢说什么。他明白,但凡有一点机会,蔡京都不会袖手旁观,毕竟他是新党骨干,蔡京如此冷漠,必定会遭人唾骂,以后谁还敢攀他这棵大树?除非这老狐狸得到了什么风声,明知他王黼必死无疑,救了只会引来一身骚,才会作出这等事来!
蔡京如此,门下的故旧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时车如马龙的少宰府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起来,平时三天两日来问安的一个个都变成了哑巴聋子,过他的门都要绕着道走。
世态炎凉,王黼早已知道,却不曾想自己有一天竟也撞上了,望着黯淡的天气,他无声地走到门房,门口稳稳当当地停着一方红顶小轿,原本王黼的轿子自有贴合他少宰的气派,只是罪己诏出来后,他立即叫人减少了不必要的排场,这小轿子坐在里头不飒爽,坐久了有一种要被捂馊的感觉,王黼十几年来平步青云,早已和这种小轿子无缘了,只是如今重新坐进去,便有一种让他透不过气的不适。
钻入轿中,轿子稳当地抬起,随即带着王黼穿过街巷,这里距离宫城并不远,转眼之间,在雾蒙蒙的清晨里便抵达了正德门。
王黼下了轿,这里已站满了不少官员,有不少和他是相熟的,只是今日却没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呼,都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老鼠见猫一样躲开眼去,为了掩饰尴尬,都故作没有看见他。
王黼也只是当作没有看见,掸了掸袍子,站到一边去。
清晨的浓雾渐渐稀松,一缕晨阳透过雾气洒落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彩;每次朝会,蔡京都是第一个到的,这是规矩,其余的官员都知道太师会提早来,所以都不敢争他的先,一定要比他晚来几刻,所以蔡京微颤颤的躬身站在正德门口,见了王黼过来,也不理会,只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地摇了摇头。
宫里的钟鼓终于传出来,宫门打开,群臣鱼贯而入,平时三省的小朝都是在文景阁,一些重要的大臣过去坐着和皇上议议事也就是了。只是到了大朝却不同了,不但是文武百官,就是各国驻京的使节也得乖乖地来参加,人数足有数百人之多,朝议的地点则是在讲武殿。
等到群臣们稀稀拉拉地进去,沈傲才骑马过来,在宫外停下马,也不需出示金鱼带,门口的内侍和禁军便放他进去。
讲武殿里鸦雀无声,没有从前轻松的气氛,在往日,大家多少会寻些话题窃窃私语几句,只是今日,所有人都意识到有事要发生,有的去看王黼,有的却是去看沈傲,这两个冤家像是在打擂台,谁都不肯和人说话,却皆是露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等到赵佶从后殿出来,今日穿着大红冕服的他显得精神飒爽,目光在殿中逡巡一阵,开口道:“诸卿有事要奏吗?”最后,目光落到沈傲的身上,鼓励地看着他。
沈傲屹然不动,呆在班里站着,倒是有几个朝臣站出来,这个说起秦凤路的旱情,另一个禀报的是今年军饷的开支情况,赵佶听了,说了几句话,便打发门下省处置,蔡京颌首点头,一一应下来。
赵佶也是等得急了,他早就对沈傲有过暗示,可是如今沈傲却不说话,叫他有点气恼,咳嗽一声,对沈傲道:“沈卿有事要奏吗?”
沈傲慢吞吞地站出来,道:“回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听到这一句,所有人都支起耳朵,赵佶不由打起精神,转眼看了面色黯然的王黼一眼,厌恶地冷哼一声,看向沈傲,再次鼓励地道:“所奏何事?”
沈傲朗声道:“臣在思考。”
思考……
这个时候,你思考个屁啊!赵佶忍不住腹诽一句,不得不压着火气道:“爱卿思考什么?”
“臣在想,在朝的官员都是读书人,读书人总要讲几分礼义廉耻,是不是?”
“爱卿不必绕弯子,直说无妨。”
“可是这朝中却有一个人没有廉耻。”
“此人是谁?”
“王黼!”沈傲眸光一厉,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这一下朝中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忍不住顺着沈傲的目光向王黼看去,王黼面如死灰,仍然站着不动。今日的情形,他早已想好了,沈傲要搜罗他的罪证,他也都有了应对的办法,就说他贪墨的那些银钱,账目都已经厘清,也没有人能抓得到他的把柄,还有平时的一些不法事,大多都做得没有痕迹,应当也寻不出什么差漏来,沈傲要弹劾他,只会引来一身的骚。
更何况他做的许多事都和太师脱不了干系,除非沈傲这个时候想和太师撕破脸,否则也绝不敢拿这个说事。
王黼心里还有着几分侥幸,要看看沈傲要拿什么事来做文章。
赵佶听到王黼二字,双目一阖,抚着御案慢吞吞地道:“王黼有何罪?”
沈傲朗声道:“微臣方才说过,人要有廉耻,更何况咱们是读书人出身,可是我们这位王黼王大人却不同,他读的是圣贤书,做的事却是猪狗不如。”
赵佶道:“不要卖关子,快说!”
沈傲道:“今日清早,臣在上朝途中,遇到了王黼王大人,此人突然在街上停落了轿子,就在这天子脚下,皇城根下随地大小便……”
随地大小便……赵佶的面容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眼色复杂,他左思右想,满心期待沈傲的弹劾,得来的却是一个随地大小便,还是当着这满朝文武,外藩使节说出来,此刻的赵佶就如吃了一只苍蝇,实在是无言以对,连他自己,都暗恼不该和这沈楞子一唱一和了。
非但赵佶面容古怪,便是满朝文武,嘴巴都张得如鸡蛋那般大,随即有几个年轻的朝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王黼原以为沈傲已搜罗了他的罪证,心里头也早有了腹稿,只是不曾想沈傲竟诬他随地大小便,其他的罪状倒也罢了,这随地大小便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让他遭受的打击却不比什么贪赃枉法要轻,他好歹也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出身书香门第,入朝多年,脸面还是有的,今日这件事传出去,他王黼还要做人吗?不出三日,就要传遍天下,成为所有人的谈资。
可以说,沈傲这句话的威力比之王黼预料之中的所有罪状都要严厉,他怒从心起,红着眼睛站出班道:“荒唐!”
沈傲笑呵呵地看着王黼,眼眸中没有丝毫的同情:“是啊,王大人荒唐得可以,清早这么冷的天儿,解衣随地便溺,也不怕大风把自己吹僵了。若不是沈某人亲眼所见,哪里会想到当朝少宰,竟会作出这等有辱斯文、教人耻笑之事。王大人,那迎着晨风隐在薄雾之中便溺的滋味如何?”
王黼怒道:“沈傲,你可有什么证据?”
沈傲言之凿凿地道:“沈某人亲眼所见,算不算证据?”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插口,便是赵佶,也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脸上的微笑有点尴尬,偏偏也不好打断,由着他们相互攻讦。
王黼急得跺脚道:“你……你血口喷人。”
沈傲气定神闲地道:“沈某人血口喷人又哪里比得上王大人便溺喷人?”
众臣忍不住了,俱都笑起来。
这一笑,恰好触动了王黼的神经,一股子无名火起冒出来,啥杀机腾腾地想要张口,却是一口气提不上,话噎在喉咙里吐不出。
沈傲抓住时机,捶胸顿足地道:“陛下,诸位同僚,咱们都是斯文人,有些话我不吐不快,咱们都是读书人,身为读书人,更要三省吾身,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我们这位王黼王大人倒好,有人不做却是学狗,就在大街上,贴着墙根,拉开裆裤来便只图自己痛快,这叫什么?这叫禽兽!亏得今日撞见的是我,若换了寻常的百姓,看到一个紫袍公服的朝廷大员如此的不知羞耻,这事儿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当咱们在朝的都没有廉耻。到了这个时候,读书人何辜?群臣何辜?要为一个害群之马,背上这么一桩羞于言之的罪状!”
第四百零一章 落井下石
王黼气得不行,虽说他的名声不怎么好,可是这种随地大小便的事让他羞愤欲死,在他看来,贪赃枉法、打击政敌也算是一种本事,可是随地便溺算是什么?
王黼怒视着沈傲,恶狠狠地道:“沈傲,朝堂之上,你污言秽语是什么居心?”
沈傲板着脸道:“我污言秽语比起王大人身体力行总是要好吧?”
“你这是污蔑。”
“污蔑不污蔑,王大人心里头清楚!”沈傲朝他冷笑,这家伙污蔑得还少吗?今日也叫他知道被人污蔑的滋味!对付这种人,沈傲有的是法子!
两个人互相争执,让整个朝堂都变得古怪起来,却都不敢说话,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开始玩味起赵佶的态度,两个大臣在这儿相互攻讦,陛下为什么不管?可能性只有一个,沈傲攻讦王黼,本就是陛下授意的。
因此这二人闹得凶,却无人敢出来说些什么!
“咳咳……”赵佶终于咳嗽一声,捋须沉眉道:“好啦,都不许胡闹,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赵佶终于发话,却是不可置否,大手一挥:“退朝!”
陛下走了,沈傲朝王黼咯咯一笑,抬腿也走了,其余的大臣不敢逗留,也纷纷退去;只留下王黼一个,却是失魂落魄!
方才陛下的意思是什么?王黼一时想不透,他又想了想,苦笑一声,才是脸色黯然地回家去。
按常理,朝臣被弹劾,不管是否证据确凿,都要写一份自辩或认罪的奏疏,王黼回到家中,将自己关在书房,立即执笔上自辩奏疏,自然是痛骂沈傲几句,说他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只是到了奏疏要收尾时,他却突然不动了。
自辩也好,请罪也好,臣子都要有点儿矜持,所谓的矜持,就是在奏疏之后要写几句客套话,比如说臣老眼昏花之类提出致仕,这是常例,提出来之后,通常情况送到宫里之后,皇帝都会回复朕相信爱卿,致仕之类休要再提之类。
这种言语上的客套,也算是证明清白的一种方式,虽然繁琐,却总要扭捏矫情几下。
只是王黼想到此处不由皱起眉来,生怕落笔请辞之后宫里头真的恩准,他为官至少宰这个位置已是花费了大半辈子的心力,一旦致仕,那就什么都不是了。正沉吟间,终于还是咬咬牙,写道:“老臣近来老眼昏花,心力憔悴,望陛下恩准,令臣致仕。”
随即,便让人送入宫中,在家待罪。
只是关于他的笑话,早已流传出去,本来王黼的官声就不好,如今出了这么个段子,坊间已经传扬开了,这一期的邃雅周刊,也拿这个打趣。
便是在府里,一些下人也悄悄地拿这个打趣,王黼只能当作没有听见,却是明白,这个笑话已是让他身败名裂,再也抬不起头来。
正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宫里头传出了中旨,一个公公到了这少宰府上,趾高气昂地念了起来,王黼跪在下头听,前面倒还好说,皇帝对他大是抚慰一番,说他不必惊疑,沈傲胡言乱语,朕已好好地训斥了他,这件事纯属是子虚乌有之事。可是后头的话却是不对劲了,意思是:朕听王卿家所言,也知道卿家年纪老迈,王卿家劳苦功高,如此,就准许致仕回乡吧。
圣旨念完,王黼已是冷汗直流,想不到辛苦经营了大半辈子,竟是黯然收场,沮丧地接了旨意,这公公不冷不热地道:“陛下还说了,王大人想必是归乡心切,今日就离京吧,快去收拾了行李,杂家好回宫复命。”
这一句不啻是赶王黼出京了,王家的下人见了此情此景,心知王黼大势已去,整个少宰府陷入了混乱之中,有卷了金银器物跑的,有哭作一团的,纷乱种种,连王黼都止不住了,几个主事也都心不在焉,忠厚的虽然想训斥,却已没有了从前的威风。后眷那边也是一团糟,几个小妾带了身家要逃,被夫人止住,竟是厮打起来,也没人去阻止。许多人都流传家主失了圣眷,如今官家早晚要加罪,到时候说不准便要祸及全家,所以夫人如疯子一般,衣衫凌乱地被人拉扯时,也无人去帮衬一把。
终究是王黼平时不宽厚,再加上这府上的奴仆里许多都是看了他的权势攀附上的,如今让人眼红的权势化为乌有,立即树倒猕猴散,谁还肯跟着他回乡去?
王黼毕竟还有几分震惊,暂时也顾不上家里头,立即叫了几个忠心的家人守住了库房,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搜刮的银子何止百万,就算这官做不成,回到乡中也不致困顿。
心里惆怅了一番,又叫了几个攀附的族兄弟商量,这几个兄弟好歹都有个官身,如今见王黼倒了,却也知道自己大祸临头,如今也觉得还是随王黼一道请辞了拉倒,反正攀附到了他身上,衣食无忧总是有的。
王黼交代了退路,总算定下了神,心里虽然如鲠在喉,却不得不作出镇定自若的样子,指挥若定,叫人打点行李。
只是王家家大业大,装车的行李便是百辆大车也不够,于是只好舍弃家具,只装金银珠宝,足足忙了一个上午,才有了头绪。
那传旨的公公带着几个禁军就坐在门房处,既不帮忙也不阻拦那些逃奴,好整以暇地喝着茶,冷眼看着。
王黼想要去说几句客气话,又觉得那公公必定是杨戬的人,说了也是白说,不由看了隔墙外的蔡府一眼,见蔡府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发出,心里更是感慨。
正是这时,一个主事踉跄地奔过来,期期艾艾地道:“大……大人,沈傲来了。”
沈傲?王黼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只想着平平安安地离京,不愿再生枝节,虽说这辛苦经营的官儿已经没了,却总算还能做个富家翁,可是沈傲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王黼快步走到门房处,便看到沈傲和门房处传旨的公公在那儿嘘寒问暖,站在沈傲身后的,居然还有个辽人装扮的家伙。
王黼迟疑了一下,踱步过去,冷笑道:“沈大人是来看笑话的吗?”
沈傲不再与那公公闲聊,笑呵呵地看着王黼道:“这是哪里的话,沈某人听说王大人致仕了,因而急匆匆地赶来和大人告别的。”随即旋身给王黼介绍道:“这位是辽国使臣耶律大业,哈哈,他也久仰王大人很久了,因此特来见见。”
耶律大业奉承似地朝沈傲笑笑,随即朗声朝王黼抱拳行礼道:“我听沈大人说,王大人两袖清风,为官清正,很是仰慕。”
面对辽人,王黼却不得不挤出几许笑:“久仰久仰。”
沈傲在旁道:“耶律大人是不知道,我们这位王黼王大人是清廉得出了名的,你看他这宅子,千万不要被迷惑,表面很大,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里头没什么好东西的。”
耶律大业一副受教的样子地连连点头。
沈傲继续道:“王大人这个少宰一年的年俸不过是百贯而已,这几十年也不过攒了两千贯的银子,平时的用度都指着这点薪俸了,哎,如今他致了仕,身上的余财只怕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五百贯而已,想到王大人回了乡,生活困顿,我就很过意不去。”说着,从身上抽出一张百贯钱引,拱手送到王黼跟前:“这是沈某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请王大人笑纳。”
耶律大业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惜他身上没带钱引,只好解下一枚玉佩,道:“请大人笑纳。”
王黼心中暗暗警惕,冷面道:“沈大人这些钱还是自己留着吧,钱,王某人还不必求到你的头上。”
见王黼不接,沈傲讪讪地在门房处坐下:“那我在这里喝喝茶,王大人自便。”接着便又与传旨的公公谈天说地起来。
门口有这么个家伙堵着,王黼心里头很不自在,只是再没心情他和计较了,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也只能任人笑骂,指挥人将紧要的财货装了车,正准备仓皇离京,可到了门房处却遇到了麻烦。
马车要从偏门过去,却被沈傲拦住,沈傲在那儿抹着眼泪道:“我大宋的官员都有王大人这般清廉,那该多好?耶律兄,你看,王大人的车子出来了,他的家什都裹在车里密不透风,便是怕被人看到了他的窘况,我猜得没错的话,这车里头一定是一些烂布破衣服什么的,王大人一件衣衫可以穿二十年,打满了补丁也舍不得丢弃,这个精神非但我这后进要学习,便是你们辽人也不能落后。”
耶律大业满是崇拜地道:“一定,一定,我回去之后,要给我大辽皇帝上疏,宣扬王大人的清廉。”
正说着,沈傲满是悲痛地道:“那就给你看看咱们王大人平时穿的是什么碎布衣衫。”走到车前,一下掀开厚实的毡布,眼前顿时五光十色起来,铜钱、金银、美玉散落了一地。
耶律大业眼睛都直了,心里在想:“这也叫清廉?如此看来,我们大辽个个都是包龙图了。”
沈傲擦擦眼睛,神色肃穆地道:“这是幻觉,这是幻觉,骗不了我的。”眼睛闭上,继续道:“等我睁开眼,就返璞归真了。”
第四百零二章 黑吃黑
沈傲再睁开眼,返璞归真是没有,那金银珠宝洒落得遍地都是却是真的。
王黼看了前面的动静,已急促促地赶了过来,怒道:“沈傲,你……”
沈傲咦了一声,不等王黼翻脸,他倒是先翻脸了:“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金银珠宝何止十万贯,整整一大车子,这些财富是从哪里来的?哼,今日大辽使臣也在这里,我还想将大人视为先进典型,好好地在契丹使臣面前宣扬我大宋官员的作风,吓,你倒是厉害,每年那么一点薪俸,家里竟藏了这么多宝贝?”
耶律大业板着脸道:“看来大宋的官,比咱们契丹人还要坏,王大人名不副实是这方面里的典范,我一定要将这件事禀告我大辽皇帝。”
“你看看,你看看,王大人的这点破事都要名扬四海了,王大人,你该怎么解释?你这可是有辱我大宋国体啊,这倒也罢了,官家对贪墨也是深痛恶绝的,屡屡发旨整饬不法官员,你要是不说出个理来,少不得我要进宫去将这里的事如实禀告了。刘公公,你也是看见了的,这么多金银珠宝,眼下还只是冰山一角,你来做个见证,省得到时候又说我污蔑他。”
王黼一下子慌了,他是晕了头,满脑子想着自己的后路,一时也没有注意到沈傲会拿这个做文章,若是沈傲又去状告,官家那边对他已是冷漠无比,只怕又要惹来麻烦。
王黼压住火气,没好气地道:“这些是我捡来的,沈大人,可以了吗?”说着不耐烦地道:“陛下命我立即出京,我没功夫和你在这儿厮磨,快让开。”
沈傲大叫道:“捡来的?这还真是巧了,我前日恰好掉了许多珠宝,咦,这些珠宝怎么看着眼熟,啊……”沈傲捡起一支玉钗:“大家快来看,这玉钗上写着罗英凤的名讳,诸位可知道这罗英凤是谁吗?”
耶律大业问道:“请沈大人赐教。”
沈傲板着脸,目光深远,幽幽然地道:“她是我的初恋情人,初恋知道不知道?和你们契丹人说了也不懂。”
耶律大业问:“这罗小姐后来如何了?”
“后来……”沈傲撇撇嘴:“跟个男人跑了,我特意定了个玉钗,刻了她的名儿,便是希望永远不忘记她。”
耶律大石惊叹一声,才是道:“沈大人果然是风流情种,佩服,佩服。”
“佩服你个大头鬼!”沈傲心里腹诽一句,将玉钗毫不客气地收入怀里:“这就算是完璧归赵了,原以为我丢的那些珠宝再也寻不回来,想不到竟被王大人拾到,可见我和王大人有缘啊。王大人拾金不昧,实在让沈某人佩服,好啦,这些珠宝,沈某人就带走了,王大人,沈某在此谢过。”
说着朝后头赶车的车夫大喊:“都停下,停下,待会儿跟我走,不听话的,都以盗窃罪论处,抓你们去京兆府打板子。”
车夫们都看着王黼,不敢做声,王黼已经给气得七窍生烟,怒道:“沈傲!你莫要欺人太甚。”
沈傲的脸色瞬即变得冷冽起来,看得一旁的刘公公和耶律大业都不由心惊胆战,沈傲冷笑道:“欺人太甚?王大人,我倒要送你一句话,做人呢,还是要知道愿赌服输的道理,若不是官家下的是罪己诏,只怕欺人太甚的就是你王大人,你识相的,就带着五百贯滚出京去,不识相……”沈傲森然地一字一句道:“那也就不必走了,沈某人奉陪到底。”
王黼先是脸色狰狞,随即又变得黯然起来,冷哼一声,却是再不敢说话。
“把车子全部送到沈府去,耶律兄若是有闲,就帮着我在这里监督,哪个家伙敢贪墨我沈傲的东西,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沈傲丢下一句话,施施然地去牵了栓在门前槐树下的马走了。
……
处置掉了王黼,赵佶心情不错,在文景阁中画了一幅山水图,落下笔,便听到外头传来沈傲的声音:“陛下在吗?”
外头的小内侍刚要回答,赵佶已经在阁里道:“进来吧。”
沈傲笑呵呵地入阁,朝赵佶行了个礼,道:“陛下今日的心情倒是不错。”
赵佶坐下,小心翼翼地捧起画,对一旁的杨戬道:“去,装裱起来。”说着,板着脸对沈傲道:“朕叫你去弹劾王黼,你却在朝堂里说什么随地便溺,哼,还嫌闹的笑话不够多吗?”
沈傲正色道:“陛下恕罪,这件事也怪不得微臣,陛下只说弹劾,可是一时之间哪里能寻到他的罪证?没办法,微臣只好从简了!”
赵佶冷哼一声,又道:“上午你到王黼家里去了?”
沈傲老实交代:“确实是去了,王大人很大方,送了我些财货……咳咳,价值差不多两百多万贯,微臣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真是吓了一跳。”
赵佶也来了兴致,笑着道:“这么多钱你也没处放,纳一半到宫里来,放进内库,至于其他的,你自个儿留着。”
沈傲摇头:“陛下,臣不能给。”
“这又是为什么?”见面分一半对赵佶来说已是很大的优渥,没想到这小子一毛不拔,完全不给面子。
沈傲老老实实地道:“百年树木,教育为本,王大人将这些珠宝送我时,千叮万嘱,说是要我继承他的伟大精神,要为我大宋开办学堂,培育良才,所以这钱不能缴入内库。”
王黼会有如此高尚的情操?赵佶不信,可是沈傲演得跟真的似的,差点儿眼泪儿都要流出来了,赵佶只好道:“书院?我大宋的书院不知凡几,多你一个不多,这么多钱,便是建十座百座书院也足够了,你这家伙,是故意要搪塞朕吗?”
沈傲道:“陛下误会了,微臣要办的,是武备学堂。”
武备学堂?赵佶怫然不悦,沉眉道:“你是文臣,管什么武备?”
沈傲耐心解释:“其实这学堂也是为陛下建的,微臣只是代为筹建,我大宋固然文风鼎盛,可是武备却是松弛不堪,前几日微臣与契丹国使谈起北方时局,金人如今虽未入关,可契丹人却是越来越吃力,几次险些失守关隘,一旦金军击溃了契丹人,凭着咱们大宋现在的武备,能抵挡金人吗?”
赵佶最怕的就是沈傲提及这些他不愿正视的事,冷着脸道:“那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朕拿出银钱来练兵咯?”
沈傲摇头:“练兵固然要紧,不过还有个省时省力的办法。”
“建武备学堂?”
沈傲解释道:“我大宋军中只有将兵,却少了士。”
“士?”
“所谓士,其实并不是领兵的将军,不过他们熟知战阵,又能识文断字,除此之外,还有一定的带兵技巧。这些人作战勇敢,下能与士卒打成一片,上能与将佐沟通,冲锋陷阵时,他们身先士卒,鼓舞士气……”
沈傲絮絮叨叨开始掰着指头说起士的好处,赵佶忍不住打断道:“你说了这么多,这些岂不是各虞侯的职责?”
沈傲苦笑:“陛下,虞侯和士不同,士首先要有忠君爱国的思想,那些粗鲁的虞侯哪里懂得?我大宋扬文抑武,便是因为武人一个不好,就难以控制;而士人则不同,他们都读过书,明白事理,再让他们进入学堂,勤加操练,便可作为骨干。”
沈傲之所以想出如此下策,实在是这位皇帝老兄太不争气,叫他掏点银子出来练兵,他舍不得,宁可放在内库里发霉。
如今眼看金人南下是迟早之事,再不作出点努力,沈傲这家当还不够金人抢呢,所谓老婆越多责任越大,兵荒马乱的,沈傲可不想带着一群婆娘东躲西藏,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只有未雨绸缪,在有可能的危难之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建学堂,可以算是见效较大,也是花费最小的办法;这个主意是沈傲从倭人和欧洲那里学来的经验,其实沈傲那个时代的军队也大多采取的是这种组织模式。既所谓以武士、骑士为骨干,让他们不断操练战斗方法,灌输忠君思想,并且给予他们一定的优渥,一旦战争爆发,这些骑士和武士就可立即补充进军队去,他们由于不断操练武艺,往往很快就成为军中的骨干,一支军队有骨干,有人愿意带头,士气才能得以保持。
其实早在商周时代,军队普遍施行的也是这种制度,只不过由于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士人的地位提高之后迅速腐化,最终淘汰出历史舞台。
沈傲的提议正中了赵佶的心坎,本心上,他怕麻烦,不愿意花钱,有这个闲钱,他宁愿去搜罗些字画,也不愿意花销在武人身上;可是另一方面,对于金人的恐惧,也让他忧心忡忡,只是这个皇帝解决心病的办法就是不去想它,今朝有酒今朝醉,眼下还不是太太平平的?或许契丹人能将他们抵挡在关外也不一定!
如今沈傲说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既可以避免麻烦减少开销,甚至不需他拨付一两银钱,同时又能让他多一分安心,他自然不会拒绝:“既如此,那你便放手去做吧!这个学堂就叫武备学堂,朕敕你为武备学堂祭酒,你若是做得好,朕重重有赏。”他一下子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又兴致勃勃地继续道:“鸿胪寺那边的职事,你也要兼着,不可懈怠了,你能想着为朕分忧,也没让朕白护着你一场。”
沈傲连忙道:“陛下,这祭酒,微臣是万万不能做的。”
赵佶脸色顿时又有点不好看了:“这可是你提的建议,当然要你自己担待。”
沈傲道:“微臣没有不担持的意思,只是武备学堂不比太学、国子监,这毕竟是武事,岂能让臣子来担着干?,微臣纵然对陛下忠心耿耿,可是这样的先例不能开。”
赵佶不由欣赏地看了沈傲一眼,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突然开窍了?
听了沈傲的提醒,赵佶也觉得不可大意了,毕竟是武事,学堂里的人早晚也是要充入军中的,这里头的干系,赵佶一想就透,随即板着脸道:“这么说,朕该委谁做祭酒?”
沈傲笑呵呵地道:“当然是陛下亲领了,那些学生入了学堂,就是天子门生,到时陛下每隔月余去训几句话,可比读圣贤书更加有用!”
赵佶想不到得来的竟是这个回答,一时也沉吟起来,沈傲的提议倒是不错,若是武备学堂创立,在军中早晚会产生影响力,交给别人还真不放心,由自己亲领,倒是最放心的办法。赵佶虽然不喜欢舞枪弄棒,可是做祭酒,倒是觉得颇为有趣,皇帝做得久了,也渐渐生出一些无趣,有了这个由头,每隔月余出宫走走,趁机看看少年们操练,倒也不错。
沈傲却是奸诈地想,这武备学堂的招牌就算挂出来,可是到哪里去招募识文断字的读书人?眼下的风气从文才是正道,人家有这闲情会肯去做个武夫?
有了皇帝这块招牌就不一样了,天子门生总能糊弄到几个人吧,所以这皇帝非拉下水不可。
第四百零三章 倭人引发的争执
王黼落魄地被赶出京城,据说他的家仆足有数百,可是真正随他回乡的也不过七八个亲眷,当他踏出汴京的那一刻,他已随着踏出门洞的那一步,彻底地完蛋。
官没了,钱也没了,从前得罪的人早已虎视眈眈,恨不得立即一脚将他掀翻在地,臭名昭著之下,等待他的只是无尽的侮辱和嘲讽。
往常致仕的官员临走时大多都有一些故旧相送,做了几十年的官,交情还是有的,可是王黼只是孤零零的,没有人理睬,遭了所有人的忘记,他的政敌在暗处偷偷取笑,就算是他原先的那些所谓好友故旧,如今都恨不得立即与他割裂所有关系,将他在记忆中迅速抹去。
没有人垂怜,认识不认识的,对他只有漠然,不少人对他的评价只有一句话,自作自受。
王黼的致仕,使得整个朝局变得更加诡异,风向变了,心思也要变,眼下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一个共识必须达成,这个沈傲若是巴结不上,也千万不要惹恼了他,前车之鉴实在太多,误判了时局,后果很严重。
五月初的一大清早,各部堂的堂官和三省的官员照旧在文景阁坐着和官家议事,沈傲也来了,坐在一处角落,看上去不起眼,可是一个少年出现在大宋的中枢朝议中,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好在他今日并没有咄咄逼人,见了人就三分笑,赵佶未到时,还陪着蔡京笑谈了几句,大家的心思总算放下,在座的年纪都不小,经不起折腾,沈楞子不闹腾,许能多活个几年。
赵佶落了座,先商议了一阵各部提出的事,这时礼部尚书杨真道:“陛下,今日趁着沈大人也在,有一件事微臣不得不奏。”
杨真和沈傲的关系有点特殊,沈傲还在做监生的时候,也算他半个学生,毕竟他一直掌着礼部,只是两个人的脾气不大对味,尤其是沈傲做了鸿胪寺寺卿,这鸿胪寺和礼部的职责本就有点儿不明,所以免不得和礼部打交道,杨真的脾气火爆,沈傲也是个不肯让步的人,一来二去,摩擦不少,好在大家公务上吵吵嚷嚷,私下里见了还会打声招呼,终究没有把脸皮撕破。
这时听到杨真提及自己,沈傲不由抬起眸,便听杨真道:“鸿胪寺那边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几个倭人学生闹事,同文馆那边直接发文京兆府拿人,如今已判了下来,打了一顿板子自不必说,还要刺配到交州去,现在倭人那边已经闹起来了,找到礼部迎客司,便是希望礼部能出面斡旋。微臣是这样想的,倭人闹事自是有过,可是打已经打过了,刺配不符咱们大宋的规矩,直接将他们送回原境也就是了,倭人那边也有个交代。可是那同文馆主簿却是死咬着不松口,微臣现在是两面为难,请陛下做主吧。”
赵佶听了杨真的话,微微一笑:“不是什么大事,招呼京兆府那边,遣送回去吧,至于倭使,还是好好安抚,番人闹事也不是一次两次,终归他们是蛮夷,初到大宋难免失了教化。”
沈傲这时不依不饶了,道:“陛下,礼部只负责迎客,鸿胪寺负责管理,如今鸿胪寺管了,礼部横生出枝节来,往后鸿胪寺这边还怎么服人?此外那倭人闹的事不小,打伤了几个路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动刀子,今日放他们回去,明日他们还要来闹;倭使那边说得好听,说是回去之后重责,可是微臣明白,能来我大宋留学的倭人,都是倭人勋贵的后代,倭人肯治他们的罪吗?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刹住这股风气,杀一儆百,轻易放过他们,到时候免不得又要滋事。狄夷畏威而不怀德,总要给他们一点颜色,他们才知道厉害。”
赵佶倒是为难了,杨真心里头也不痛快,噢,你沈傲说得轻巧,那倭使寻求情的人又不是你,人家巴巴在礼部厮磨,我还要不要办公?
杨真正色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倭人一向谨慎,往年贡奉也是最及时的,给他们当头一棒终归是我天朝理亏。”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我天朝怎么理亏了?天子脚下,他们就敢拔刀弄枪,莫非是那几个受伤的无辜百姓还理亏不成?眼下京兆府那边也出了判决,若是随意更改,岂不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我又如何向伤者交代?”
赵佶压压手,不耐烦地道:“些许小事,也值得你们动怒?”目光落在蔡京身上,问道:“蔡卿家怎么说?”
蔡京咳嗽一声,微微颤颤地朝赵佶抱手行了个礼,欠着身子道:“正如沈大人所说,既然京兆府有了判决,现在更改只怕有损朝廷威仪,若是京兆府的判决还没出,倒是可以有宽容的余地。”
赵佶颌首点头:“那么就按着鸿胪寺的意见办吧,至于倭使要闹,今年朕多给他们一些赏赐就是,塞住他们的嘴,朕还不信,几个留学生能闹出多大动静来。”
随即,赵佶咳嗽一声,目视着所有人,又道:“朕想好了,如今四边不宁,武事不能再荒废下去,昨日沈卿向朕提议兴建武备学堂,以振我大宋武运,这件事朕斟酌过,确实可行,就以太学的成例把这个架子搭起来吧。朕来做这个祭酒,沈傲就来做学堂司业,替朕把着关,至于其他学正、教习,可从兵部和军中抽调,只是这学舍就有些麻烦了,蔡爱卿帮朕去看看,地方宽阔一些,总不能叫他们到屋舍里学习弓马!”
“陛下领着祭酒,这是历朝都没有的规矩,只怕不妥吧。”说话的是尚书令李文和,这位李文和是蔡京的人,平时唯唯诺诺,一切以蔡京马首是瞻,倒是恰好适合在尚书省里掌舵。
李文和此时也没有多想其他的,只是觉得堂堂天子,屈尊去做个祭酒本就有点荒唐,更何况还是武备学堂的祭酒,那岂不是将国子监和太学都压了一头?大宋扬文抑武,文武之间的地位悬殊,可是赵佶这么来一下,士林那边肯定闹得凶。
李文和话音刚落,赵佶的脸色刚刚有点僵,蔡京已不动声色地道:“李大人,这是武事,你不要糊涂。”
李文和咀嚼着蔡京的话,顿时醒悟,立即吓出一身冷汗,这武备学堂本就是亲军,除了陛下来做这祭酒,还有谁敢担这干系?连忙恍然大悟地道:“是微臣孟浪了。”
赵佶笑呵呵地摆摆手:“不打紧;百废待兴,这件事就交给沈傲去做,他要什么,尚书省和各部都给一点方便,教习、学规、还有操练的器械都不能耽误。”
尚书省本就管着六部,算是六部之首,专司执行,李文和连忙道:“这个好说,微臣一定尽量给沈大人方便。”他小心翼翼地瞧了沈傲一眼,对这个沈楞子有点儿畏惧,哪里敢不给他方便,沈楞子不找他的麻烦就要阿弥陀佛了。
蔡京淡淡然地道:“陛下,武备学堂建起来是否有些不妥,毕竟有些颠覆了我大宋的常规。”
赵佶看了沈傲一眼,道:“沈卿,你来向太师解释吧。”
沈傲点头,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在座之人原本也有点不以为然,可是听说入学的都是童生、秀才,倒有不少人释然了,说来说去,这武备学堂原来培育的还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如此一想,阻力就不大了,文人歧视武人,不是说武人是大老粗,而是认为他们不读书,不懂得圣贤的道理,那些入学的学生都是读书人,士林那边就算有非议,终究还会陷入争议之中,不致一面倒的口诛笔伐。
沈傲口干舌燥地说完,赵佶含笑道:“诸卿还有什么异议?”
话说到这个份上,又见官家和沈傲两个兴致勃勃,此时提出异议不啻是要跟官家和沈傲打擂台?就算心里有意见,也无人敢站出来反对了。
“那就这么办了,门下省那边拟出旨意来,让朕来过过目,至于沈傲嘛,你也多费费心,尽快拟出一个章程送到宫里来。”赵佶最后拍板,显得兴致更浓,随后说了几句闲话,今日这小朝议才算尘埃落定。
等所有人都走了,赵佶将沈傲留下,对沈傲道:“朕既是祭酒,你就要做出点样子来,否则连朕都跟着你蒙羞,知道吗?”
沈傲应下,露出苦笑,道:“陛下,我是不是该去见见太后?”
赵佶道:“又陪着太后打叶子牌?你这家伙真当自己闲着无事吗?偶尔陪太后玩玩也就是了,别老想着玩,好好看着武备学堂和鸿胪寺吧。”
沈傲笑呵呵地道:“陛下,安宁的年纪不小了……”
这句暗示算是让赵佶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是惦记着自己从前的承诺,赵佶没好气地道:“你还怕跑了不成?实话和你说了吧,时间拖得越久,太后那边点头越容易,反正太后要为安宁选婿,朕都在这边挡着,你还用得着怕人跑了?少跟朕玩花样,给朕好好写个章程出来,朕等着过目。”
第四百零四章 大宋特色的老油条
章程这东西,沈傲没写过,一方面要言简意赅、条理清晰,另一方面也要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表达出来,沈傲总觉得用古文有点儿为难,可是若是用白话文,赵佶那边肯定要训斥,因此只好寻了许多前人的章程来,依葫芦画瓢,慢慢地把自己的想法添加进去。
除了忙着写出一个章程,沈傲还要管着鸿胪寺,另外又懊恼着安宁的事!这陛下的心意是隔三岔五的变,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眼下蔡京那边总算消停了,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再在这个时候闹什么幺蛾子,看清眼下的局面,蔡京自然也是小心翼翼,沈傲也寻不到他的把柄,再者说了,若是没有一击致命的机会,沈傲这个时候也绝不会乱动,至于蔡京,也知道沈傲如日中天,不愿触这个霉头,所以这几日,二人遇见,也都是客客气气,把手畅欢。
沈傲就琢磨着趁这机会,把安宁的事办了,可是赵佶那边又突然不肯放松,倒是让他一时琢磨不透了。
一边坐堂一边想着心事,那一边同文馆主簿杨林小心翼翼地踱步进来,悄悄地站到一侧,也不吭声。
沈傲抬眸道:“怎么了?”
杨林道:“还是倭人那边的事,大人,这一次只怕我们想不放人都难了。”
沈傲心情不好,阴着脸道:“不要卖关子,有什么说什么,是不是礼部那边还不肯干休?你去和他们说,就说我说的,鸿胪寺做事,还轮不到礼部来指教,有什么官司,就是打到宫里去,我也未必怕了他们。”
杨林微微摇头道:“只是这几个留学生中有一人非同小可,此人叫源赖清,乃是倭人国内最大的家族首领之子,他的父亲不久前为倭人国主平定了叛乱,如今在倭国如日中天,倭使那边一开始不肯说出此人的身份,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如今也没有顾及了,只是希望我们能够放了源赖清,至于其他的,我大宋如何处置,他们也不过问了。”
“哦?源赖清?这个名儿好啊。”沈傲饶有兴致地笑了笑,随即道:“这人,我不点头,谁也不许放!不过名字好也没用,管他爹是谁,我和他爹又不是很熟,凭什么叫我放他?”
杨林道:“这事儿捅出来,只怕倭国那边不肯罢休。”
沈傲笑了笑道:“就是要他不肯罢休才好,杨林啊,你那同文馆是清水衙门,这个时候,还不趁机多捞点油水?”
杨林顿时明白了,既是感激又是欢喜地道:“下官知道了。”
“源赖清……”待杨林走了,沈傲又念了那名字,笑了笑,继续埋头写章程。
为了这个事,礼部又派了人来闹了一次,沈傲统统挡了驾,凭什么有好处,你礼部一个人捞?沈傲早就断定了,倭人那边在礼部花的银子不少,鸿胪寺这边还没有发财呢!放人?做梦。
沈傲一点也不急,好不容易捞着了一条大黄鱼,哪里有能说放就放的道理,他的立场摆了出来,整个鸿胪寺上下立即看到商机无限,如今一个个铁了心和沈傲站在统一战线,油水多一些,上下都有好处,至于礼部……管他呢,他们吃饱喝足了,鸿胪寺不就只能喝点汤?这说不过去啊。再者说了,咱们是照章办事,京兆府那边还要发文,不但严令不许放人,还要闹出点响动,作出一副立即要押解刺配的样子。
那边倭人的来使叫平田信,此人已经急红了眼,赖源家在扶桑刚刚平定了一场叛乱,声势无人可比,乃是日本朝中第一人,其势力已遍布了半个关东,资本雄厚,眼下这位赖源家的公子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按理说该打的也打了,竟还发配到交州去,到了交州,只怕一辈子没命归国了。等他回到扶桑,如何向赖源家交代?
所以平田信一边托礼部这边斡旋,花钱如海似的在京兆府里吊着,可是最后人家双手一滩,平田信傻了眼,这不是坑爹吗?钱送了这么多,你办不成早说啊。可是他也不好说什么,人家不一定能帮你,可是背后踩你的能量还是够了的,平田信只能马不停蹄地去鸿胪寺里打点。
先是托了人,叫来几个鸿胪寺里的人出来喝喝花酒,送点银子,先打听打听再说;人家比礼部的态度好得多了,不像礼部那边混账东西,收了钱还板着个脸,这鸿胪寺的官好歹出了钱还能赚个笑。
“这个事嘛……”说话的人是鸿胪寺怀远驿主簿王丹青,这人也是个会来事的,胖乎乎的脸上可以拧出一把油来,笑呵呵地道:“难!”
“难?”
王丹青皱着眉道:“实话和你说了吧,我这怀远驿管不了这头,你得找对人,找对了人,事情就容易了。”
“只是不知管事的是谁?”
“当然是同文馆,不过兄台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去请杨林杨大人来,他来了,准有主意,不过这位杨大人也不是轻易能见的,这个……这个……”
这又是具有大宋特色的暗示了,平田信一咬牙,一沓钱引就往王丹青的手里塞,王丹青受了‘侮辱’,怒气冲冲地道:“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本官清廉自守,最看不得这些歪门邪道,会稀罕你们倭人这点银子吗?”
话是这么说,一沓钱引已经落入了王丹青的腰包,王丹青还不忘训斥:“往后不要这样了,这样很不好,你们倭人啊,就是喜欢这调调,见人就塞钱,还让咱们大宋的官怎么照章办事?”
平田信有苦自知,只是陪罪,说以后再也不敢了,这年头,送礼的人还落不到好,真真让人情何以堪?
当日王丹青就把杨林请了来,先是喝了花酒,平田信将杨林引到僻静处,一边倒着苦水,一边还少不得往杨林手里送钱,杨林做了半辈子的官,还没一个有油水的,如今见到一张张的百贯大钞,连手都忍不住哆嗦了,清贫了半辈子,总算咸鱼翻身,足够置办一个大宅子绰绰有余,激荡之余,心里头对沈傲千恩万谢,却是冷着脸道:“这件事,我会留意。”
留意?平田信要疯了,最新的消息,人马上要发配走了,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还留意个什么?
咬咬牙,平田信又将一沓钱引送出去,说了许多好话,只恨不得给这位漫不经心的老爷磕头。
“这事嘛……”杨林这才摆出一副愿意干涉的架势,慢吞吞地道:“还得寺卿大人做主,他点了头,才肯放人。”
平田信像是看到了曙光,忙道:“能不能请大人引荐?”
杨林冷着脸道:“只怕寺卿大人不肯见你,我倒是知道有个叫曾岁安的主簿,可以帮你引荐,他和沈大人是至交好友,有他说话,比我管用得多。”
平田信觉得自己像个皮球,从京兆府踢到礼部,又从礼部踢给了王丹青,如今踢来踢去,还是不见个头,心沉入海底,却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那就有劳大人了。”
早知道只是引见,就不该给这姓杨的送这么多银子了,一开始还以为他能做主呢!可是钱都送了出去,你敢开口去要?打落了门牙只能往肚子里吞。
于是他见了曾主簿,后来又见了少卿少爷,银子花得海了去了,只怕这一趟连路费都贴了回去,平田信总算等来了曙光,不管怎么说,那位沈大人终于肯见了,约定了明日下午去,不过平田信却不敢放松,下头这些小鬼都如此难缠,见了正主,礼物当然不能少了;于是连夜向汴京的倭商们四处借钱,还有一些大商贾和倭人也是有交情的,也能筹点银子出来;大宋的海贸十分发达,扬帆出海东渡扶桑的海商往往能得到巨利,这些人也愿意借钱给平田信,写好了欠条,不怕他不还账,不行,那就用倭人的特产来抵,反正是少不了好处的。
胆战心惊地过了一夜,平田信一大清早起来,左等右等,晌午就到了鸿胪寺,据说那位沈大人正午回家去了,要过个时辰再来,这鸿胪寺上下收他好处的人不知凡几,待他倒是客气,迎他进了小厅,斟茶递水叫他慢慢等,时不时还有几个大人或者差役进去,这个笑嘻嘻地说:“国使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那个说:“国使大人不要急,沈大人马上就来了。”
对这些人,平田信也不敢怠慢,他知道这衙门里头错综复杂的关系,一个小吏,说不定是沈大人跟前伺候的,没准儿还是个能说上话的角色,所以对哪一个都是如沐春风,趁着空子,几张钱引就塞过去,再心疼银子,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得了好处的人说了几句好话就走,马上又有一个进来,倒像是排好了队,专门等这位散财童子发钱似的;有的还不忘提点平田信几句,比如说那位沈大人有什么喜好之类,平田信虚心受教,心里就琢磨:此人对沈大人知根知底,莫不是沈大人的亲信?于是大手一挥,三百贯送出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第四百零五章 人无信不立
汴京城对平田信这种外来户来说就像是个迷宫,陷进去就甭想再出来了,跌打滚爬了半个月,连一根鸡毛都没有捞着,银子却是花了不少。
其实这并不是说倭人智商低,一群依靠僧侣和世家贵族统治的扶桑,哪里懂得什么叫江湖险恶。而汴京城就不一样了,便是一个最底层的九品小官,那也是正牌子科举出身,换句话说,人家那是踩着不知多少人肩膀爬上来的人精,其智商之高,可不是凭一群依靠恩荫上位的家伙相提并论的。
折腾的手段多的是,平田信在他们眼里,就像是个踢来踢去的皮球,油水刮了三尺厚,玩也玩累了,赚也赚足了,给他一个面子,终于肯让他见一见沈寺卿。
沈傲懒洋洋的到了鸿胪寺,杨林早在这儿久侯多时了,小跑着过来道:“大人,人已经到了。”
“噢。”沈傲漫不经心的点头,道:“让他等着吧,我还赶着写章程,迟些要送到宫里去。”
杨林颌首点头,笑呵呵的道:“大人,倭人出手不凡啊,便是下官,来回就送了两千贯,大人千万也不要客气,难得遇到这么个冤大头,不抽筋扒皮,他的身家也早晚便宜给礼部和京兆府。”
沈傲伸了个懒腰:“才两千贯也叫多?我的杨大人,你在同文馆主簿呆的久连人都木讷了,往这上头翻个十倍本大人或许还看得上眼。”
杨林倒吸了口凉气,原本这种事也不好当面说的,毕竟总要有个遮掩,这位沈大人倒是够豪爽,一点儿也不客气。杨林讪讪笑道:“下官哪里比得过大人。”
沈傲打发道:“我已经想好了,原本倭人那边是该由同文馆管着的,过几日上疏,把倭人名正言顺的划到你们同文馆的名下去,往后你和倭商们打交道也方便些,去吧。”
杨林听了,喜出望外,钱谁不喜欢?同文馆有了这个名份,那些倭商还不要老老实实和他打交道,番商是舍得打点的,这里头的油水可想而知。相较来说,高丽和扶桑相比,实在是一点油星都没有,毕竟高丽人主要的贸易对象是接壤的金人,除了一些奢侈品,高丽商人是极少扬帆过海而来的。而倭人就不同,据说这倭人在一个海岛上,什么都缺,不管是丝绸还是瓷器,只要是大宋的东西都趋之若鹜,再加上倭人那边有不少金银矿产,这都是硬通货,去那边做生意的海商不少,来这边采买的倭人也多,一旦和同文馆打交道,还要守着清贫。
再者说了,人家沈大人放了话,赚番商的钱没什么心理负担,那叫本事,你有本事,能抠出钱来,沈大人是不管的。
杨林欣喜的道了谢,心里明白,自个儿如今已算是沈大人的半个心腹,心里忍不住唏嘘。
沈傲先进去继续润了笔,又交代了礼宾院那边敷衍西夏人的事,才慢吞吞的到了偏厅,咳嗽一声,垮槛过去。
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平田信差点儿从座上弹跳起来:“沈大人……”
沈傲坐下,和蔼的招呼平田信也坐,道:“我是素来喜欢和你们倭人打交道的,倭人爽快,这是有口皆碑的事,本大人嘛,就喜欢爽快的人。”
送了这么多银子出去换来一句有口皆碑,平田信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立即道:“有大人这句话,下使受宠若惊,其实这一趟来,下使也为大人带来了礼物,还请大人笑纳。”说着就要掏钱引,这段时间他掏着掏着也就习惯了,居然还掏出了心得,手腕轻轻一抖,另一只手从袖子里一探,便是一沓沓钱引落在手里。
沈傲摆手,厉声道:“钱,本官有的是,你那点儿家当,本官还真看不上。”
平田信心情掉落到谷底,在他看来,能收钱的天朝官员好歹还能说两句话,碰到连钱都不要的,连话都别想说,像沈傲这种开口就是你那点家当满脸鄙夷的,更是不好说话了。
他胆战心惊的道:“下国是穷了一些……”
“穷不可怕,穷也要穷的有志气!”沈傲打断他,目光幽幽,一副训儿子的架势:“你们倭人那边自己惹的事,现在又来求情,四处用糖衣炮弹去教坏我大宋的官员,这算是怎么回事?说得难听些,我大宋的官哪个不是清清白白的,被你这一教唆,叫他们往后拿什么脸面做人?”
平田信脸色苍白,心里想,还需我去教坏大宋的官,谁比谁坏还是没准儿的事呢。口里连忙致歉:“是,是下使的过错,大人见谅。”
沈傲才慢吞吞的道:“至于那个源赖清,哼,他既触犯了我大宋的律法,我大宋该怎么判决还怎么判决,你奔走也没有用,这件事我已上疏了官家,莫说是你,便是源赖清他爹亲自来,也别想翻案,我还是劝你收收心吧,刺配去交州又不是琼州,十年八年之后不就回来了吗?还能增长点见识,你就当他是去交州留学长本事了,不要担心。”
去交州长见识长本事?平田信真是哭笑不得,那个鬼地方他是知道的,处在大宋的南疆,比扶桑还要落后,到处都是蛇虫蚂蚁,还有不少不服王化的番子,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赖源公子去了那里,十年八年之后能不能活还是个未知数,长个什么本事。想到归国之后,赖源家向他要人,平田信就要哭了,抹着泪花恳求:“大人千万开恩,赖源公子虽然有错,可是该打的也打了,驱逐出境便给了他教训……”
“你不必恳求。”沈傲面无表情,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求也没用,实不相瞒吧,案子都定了,再松口,朝廷的威信在哪里?”
平田信只是乞求,真真是眼泪都出来,其实他不知道,往往求人办事的,被求者都要将事情说得严重几分,不严重你来求我做什么?不严重怎么叫你乖乖掏银子?可见倭人狡诈时确实狡诈,可是再往深一点,就有点一根筋了,这也怪不得他们,没有科举,就没有文化,没有人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掌权的平均智商有限的很,那点儿弯弯绕绕他也想不明白。
沈傲叹了口气:“你哭个什么,传出去倒像是我堂堂大宋官员欺负你们倭人似的。先坐下说话。”
平田信又看到了希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不肯坐下,却是站起来弯腰鞠躬:“大人只要肯高抬贵手……”
沈傲挥手打断他:“这件事难,太难了。”他皱着眉,叹息道:“京兆府那边肯不肯放人还是未知数,还要保证不能遭人弹劾,所以御史台,宫里头的诸位公公那边都要打点好。最紧要是官家,官家在这事上是发了话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想想看,我大宋皇帝金口玉言,要想更改有多不容易?”
平田信听得冷汗淅沥沥的从背脊上流出来,这几日单和礼部和鸿胪寺打交道就教他脑子满是混乱,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原来鸿胪寺也做不得主,还要走宫里和御史的路子。
沈傲板着脸:“所以我还是奉劝你罢手算了,这事儿不容易。”
平田信咬着牙:“还请大人指点,源赖公子是一定要救得。”开玩笑,不把那源赖清带回去,他也只能剖腹谢罪了,就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试一试。
沈傲沉吟道:“给你两条路吧,一条是你自己去打点,方方面面的干系你去摆平。”
平田信更是头痛,这么多干系凭他一个外来户怎么摆平,忍不住问:“第二条呢。”
沈傲抱着手上的茶盏笑了,笑得很暧昧:“那就托付给我,让我去给你梳理关系,不过嘛……你也知道,我是读书人,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难免会有点心里负担……”
后面的话不必继续说,若是连这个平田信都不能明白,那他就真是猪了。幸好他应付不来那些老油条,可是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还是绰绰有余,立即道:“那下使就将源赖公子的性命托付大人,大人,摆脱了。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但凡下使能够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痛快!”沈傲拍案而起,豪情万丈的道:“既然倭人朋友们如此痛快,我也向你打个保票,源赖清准能保住性命,死不了。”
他顿了顿:“其实我要的东西也不多,我这人平生最爱刀剑,据说你们倭人锻刀技术倒是一把好手……”
“大人要刀,那就太容易了,我立即奉上几柄……”
沈傲手一摆:“几柄?本大人要的是一千柄!”
“啊……”平田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按理说,倭刀在这个时代确实先进,可是所谓的先进也是有原因的,比如中原的战争规模往往超过十万百万,如此大规模的会战,几把好刀发挥的效果并不大,所以中原的武器特点在于实用并且能够大规模装备。可是倭刀明显不具这个特点,因为这样的刀生产的工艺过于繁琐,保养也十分困难,耗时耗力,糜费也是不少,所以这刀在倭人之中也只有殷实的武士阶层才用的起。也亏得他们的战争规模往往类似于中原村户之间的械斗,所以武器的重要性便显现出来,日本人也是一根筋,于是干脆往死里琢磨什么样的刀砍人最方便,日久天长,还真被他们琢磨出来了,难得有了一样可以拿得出的特产。
一柄倭刀的价格已经不菲,这位沈大人狮子大开口,竟是要一千柄,这是什么概念?说得不好听些,便是整个倭国,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五千,一千柄倭刀的价值若是将海运和护送人员一路的花销一并算上,只怕三十万贯也不止,亏得沈傲开的了口。
三十万贯对于大宋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倭国,已经差不多一年的税赋了,亏得沈傲提出来竟如此轻描淡写。
“大人……”
“怎么?舍不得?那就算了,当我没说,来人啊,送客,本大人恰好要赶进宫里一趟,平田兄,咱们下次见。”
平田信急了,忙道:“不是舍不得,而是给不起,若是大人要五十柄,我立即写信回去,请赖源将军筹措尚还可以筹措,可是一千柄……”
“那就算了。”沈傲起身要走。
“且慢……”
“怎么?平信兄有事?”
“大人能不能想个折中的办法。”
沈傲又坐回去,又笑了起来:“办法倒是有,其实嘛,一千柄也不难,不如这样,我呢,先收一百柄,至于其他的,你们也不必给了,不过你立即向国中去信,叫赖源家立即带二十名刀匠来,让这些刀匠来为我制刀也是一样。”
沈傲松了口,平田信的心情却并不轻松,这倭刀好歹是倭国唯一能混口饭吃的手艺,不说别的,那些倭商偶尔带几把刀来也能卖出点银子,刀匠在倭国本就不多,如今一下子送来二十名,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他想了想:“这件事,我立即向赖源家通报,只是赖源公子这几日就要刺配去交州,就怕敝国回了信……”
沈傲拍板道:“这个好说,人,我先叫京兆府扣着,先不要刺配,什么时候刀匠来了,我再交人。”
第四百零六章 上下一致的忽悠
糊弄完了倭人,沈傲也没有多少闲情雅致,带着写了半个月的章程入宫,赵佶刚刚和三省那边议完了事,正无所事事,打算去万岁山歇一歇,听说沈傲来觐见,打起精神叫他进来。
沈傲落座之后,将章程呈上去,赵佶只略略看了看,对这些东西他也不太上心,将厚厚一大叠章程放下,便问:“这个法儿行得通?”
沈傲当然只有打保票的份,若是连他都没有自信,这学堂还办个什么:“行得通的,陛下勿忧。”
赵佶展露出笑容,道:“这便好,筹办的事,你负责看着,各部会和你配合,不过朕有言在先,这是你先提起的,办得不好,朕这个祭酒也失了颜面,这干系你得担着。”
沈傲露出苦笑道:“办得好了可有赏赐吗?”
赵佶哈哈一笑:“也就是你有这个胆子,竟开口向朕要赏了,这样吧,学堂办得好,往后就由兵部拨付钱粮,终究靠你那点银子搭个架子起来还好说,维持个几年就不成了。”
沈傲心里想,这样也不错,见了效,只要兵部那边肯拨钱,又可以省下一大笔开支,好歹还有百来万贯做自己的家底,再者说了,若是全靠他来维持,这学堂还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他原本就打定了主意,反正把皇帝拉下了水,皇帝做了这祭酒,学堂办得不好,宫里的脸面一时也搁不下去,所以宫里或兵部拨款也是早晚的事,有赵佶这句话,他心里也有了底气,便笑呵呵地道:“微臣还想请一道旨意。”
“你说。”
“我大宋读书人诸多,可是真正能考取功名的却不多,能不能请陛下发旨给各县学、府学,叫他们劝说一些学问尚可,可是功名无望的读书人入学,单凭微臣这边,毕竟学堂刚建起来,只怕一时也招募不到人手。”
赵佶想了想,瞪了沈傲一眼,道:“你就是麻烦,朕倒是明白了你的鬼主意,把朕拉来做了祭酒,好利用朕替你办事,是不是?”
沈傲正色道:“这学堂还不是陛下办的吗?”
这一句话算是把赵佶的不满堵了回去,武备学堂还真是赵佶办的,人家说得好听,那叫为你分忧,谁利用谁还不知道呢!赵佶眼下也只有点头的份,做了这祭酒,若是到时候连生源都不能保证,只怕连着他也要遗笑大方了,转而道:“好吧,朕明日叫门下拟份旨意出来。”
接着让沈傲陪着他说了几句话,赵佶便打发沈傲走了。
有了赵佶的支持,学堂的事一切都变得有条不紊起来,学堂的地址也选好了,离着鸿胪寺不远,原本是一处禁军的营房,如今腾了出来,占地不小,足有数百亩之多,这在汴京,已是十分难得。沈大寺卿化身为包工头,出了银子请了工匠来对营房进行修葺,还有一些设施免不得增设,好在校场、营房都是现成的,可以省下不少银子。
至于教习那边,兵部也大方,拿了一份花名册来请沈傲自己选,兵部倒是从来没有和沈傲打过交道,只是听到沈傲的名儿就怕了,哪里敢和他有什么牵扯,所以沈傲要护具、枪棒什么的,部里头便派了个主事,专门和沈傲斡旋,原则就是要什么给什么,只要老兄不来找麻烦,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最麻烦的还是各地生源的招募,让读书人投笔从戎那可是一件苦差事,圣旨发下去,让各地的教谕一时头昏脑胀,从来圣旨都是催促他们督促学生读书的,让他们劝人去从武那是从所未有之事,可见难度空前之大,大得让人难以想象。
毕竟读书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功名的读书人,人家心里都怀着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叫他们一下子扛着枪棒去保家卫国,去学习武事,人家肯吗?
不过圣旨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也都已经界定了指标,像杭州这种下辖的府县,至少要有抽调三十人,赤县五人,大县三人,中县二人,至于那偏远山区一人就足够。反正就是压着你办,办得不好,吏部那边每三年的功考你就别想过了。
有了硬性指标,各地教谕不得不动员起来,怨气是有,可是这官但凡你还要做的,就得老老实实干活,反正就是忽悠,忽悠不到就惨了,超额完成任务,还有晋升的希望,于是县学里头天天都是道理,从前是召集人如何读书,眼下是教人马革裹尸、投笔从戎,对于武备学堂,那也是卖力地吹嘘,对窘困的学生,那就说免食宿,还有饷银;对富余一些的就说天子门生,保家卫国。
你还不能说进去了是做武夫,那些教谕一拍脑壳,便创造了一个新词,叫儒士,反正和大头兵不一样,你是读书人,读书人从了武,那身份当然不一样了。
那边一糊弄,事情就好办多了,各级县衙和教谕为了自个儿的前程,把这没影的武备学堂夸成了一朵花,不知道的,还把它当成了太学国子监,倒还真有不少鱼儿上钩。上钩的鱼儿也没有什么才子,才子就算肯来,人家教谕还不肯放人呢,这可是科举的希望,大多数报了名的,都是一些适龄却又无望科举的,毕竟科举只是独木桥,狂得没边自信自己一定能高中还真不多,一些人谋不到出路,又听了县学那边胡扯,心里一横便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有的人是家贫,有的人是奔着前程,还有一些人当真是一腔热血,理由不同,目标却是一致,一个个背了包袱,手里捏着县学的证明文书便上了路。
那一边皇帝也够意思,特意下了旨,说是但凡是拿了县学文书要来从戎的,各地驿站负责接待。这个旨意发下去,让那些半途上胆战心惊的儒士安心了不少,驿站是做什么的?没有一个官身,想住进去都难。如今他们也有了入住的资格,不但节省了路费,至少这身份上就高人一等了,看来这天子门生的待遇还真不错。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武人自然没得说,连读书人都从武了,他们是与有荣焉,所以京里头的禁军还有边镇那边都挺高兴,连童贯和大小种相公都上了疏,声言要鼎立支持,抽调教习什么的都好说,责无旁贷。
至于朝廷里也有反对的,不过地方上倒是无人应和,毕竟地方上是硬性指标,忽悠人都来不及,再来诽谤武备学堂,人家还敢去吗?所以地方和朝廷里形成了两个极端,这边在腹诽反对,那边是使劲地宣传,倒像是你不去从戎,就变成了无君无父,不忠不义的混账。
不过朝里的反对也只是一头热,过去了终究还是风平浪静,人家皇帝是祭酒,你反对它就是反对皇帝;再者是:阎王好惹,沈傲能惹吗?去看看人家王黼的下场?
而蔡京那边是逢迎惯了的,陛下开了金口,他立即响应,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卫郡公那边也没有反对,碍的都是沈傲的面子,新旧两党都没话说,剩下的孤魂野鬼那是螳螂挡车,发几句牢骚也就罢了,再废话有的是整治的手段。
真正要等到开学,那也是两个月后的事,处在这暴风的中心,沈傲反而闲置下来,那边皇帝对安宁的事闪烁其词,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沈傲化悲痛为力量,一心偷懒,该他去鸿胪寺值堂的时候,他打发个人去鸿胪寺里说本官要在武备学堂督促工匠赶工。武备学堂那边,他又叫人去说本官今日要在鸿胪寺值堂,反正两边都以为这位沈大人忙得脚不沾地,两边都糊弄住了。
沈傲有了闲情,偶尔去陪陈济说说话,或是寻几个亲友闲扯几句,再就是陪着夫人们逛逛街,赶赶庙会,去邃雅山房喝喝茶,日子过得悠闲,连人都变得懒洋洋的。
半个月过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倒是周夫人那边请他过去,对周夫人,沈傲是一点都不敢怠慢的,立即让人备了礼物,拿了几尊在王黼家抄来的玉佛,玛瑙佛珠儿便赶到国公府,国公府里上下都认得姑爷,远远看到,门房便小心翼翼地过来打招呼,迎他进去,沈傲径直进了后宅,直接去佛堂里寻人,夫人见了他,埋怨了几句,说他这么久都不肯来看她,把她的女儿拐跑了便不见了踪影。
沈傲顿感头大,正要解释,夫人又笑:“和你说笑罢了,你如今做了官,是个忙人,整日陪着我这老婆子也不是个事。”
沈傲吁了口气,连忙道:“往后一定经常过来,岳母有空,也可以去我那里走动,反正两个宅子离得近,要不,我干脆在宅子里设一座佛堂,有空呢,你便去住几天,该礼佛的时候礼佛,空闲时让若儿她们陪着您说说话。”
第四百零七章 曲高和寡
周夫人应承下来,道:“抽空呢,我会去看看。这一趟叫你来,是听老爷说你要办什么学堂,这些事我也不懂,坊间里都说这是天子门生,很是荣耀的。我就在想,恒儿在殿前司虽然做得也不错,可是他终究年轻还轻,多学些本事总无妨,能不能……”夫人后头的话不说了,一双眸子别有深意地看着沈傲。
原来是想叫周恒进武备学堂,沈傲想了想,周恒的条件倒是符合,毕竟人家有个监生的身份,虽然不好读书,可是文化水平也不算低,再加上年纪未满十八,也一点都不过份。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夫人的心思,周恒眼下只能从武,既然从武,当然选个好的出身要紧,从前是打算先让他去殿前司镀镀金,如今武备学堂出来,到处都在宣传武备学堂的好处,像祈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也不在意禁军一个将虞侯的身份,宁愿让周恒去回炉历练。
沈傲道:“只要周恒肯去,我巴不得他来,他的条件不差,入学是不成问题的。”
夫人放下心,便笑起来:“谁曾想到几年功夫,你便有如此的造化,哎,以后我就将恒儿托付给你了,你看紧着他,该打便打,该骂就骂,他还叫你一声姐夫呢,你对他严厉些无妨。”
沈傲不成想武备学堂被人吹嘘得太凶,竟连国公这边都有了兴趣,可见那些教谕为了完成圣旨交代下来的任务,当真是卯足了劲在吹,心里便忍不住有点儿洋洋自得了,武备学堂还没有开学呢,宣传就如此得力,想必这生源的难题算是缓解了。
一个难题解决,另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如今听到了武备学堂的好处,走后门的就蜂拥而至了,那些个勋贵子弟虽然有恩荫,可是总得有个出路,读书读不进,弄了个监生头衔虽然好听,可是天下人都知道这是假的,中听不中用,做官做不了,没办法,只能从武了,在往常,这样的子弟大多都塞进殿前司或者马军司去,反正就是混,总比呆在家里吃老子的强,可是当这些人发现要混还有个去处时,这主意自然而然地打上门了。
于是三天两头,便是某某爵爷来了,对沈楞子,当然不能动强的,要润物细无声,好声好气,于是一见面,就熟络了,一拳砸砸沈傲的肩窝,叫一声:“你小子行啊,没有给本公爷丢脸,好样的。”这一句的意思是你小子能有今天,老子也照应了不少,接着下一句就是:“噢,听说你办了个武备学堂,好啊,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一句就开始铺垫了,先夸这姓沈的一句,再就是:“若是学堂里有什么麻烦,谁敢为难你,你尽管来和本公爷说,你等着瞧,那些朝里的穷酸文人早晚要找你麻烦,报我名儿,看他怕不怕。”
这一句叫口头卖个人情,意思是说老子够意思了吧,你小子识相点,大家互惠互利。说了这么多,就差不多可以开门见山了,话锋一转:“有件事呢,想和你商量商量,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你知道吧,哎,这个家伙,他要是有你一半,我也就放心了。别的不说,咱们两家的交情那也没有客套的必要,那不孝子就跟着你混一段时日吧,不是武备学堂要开学了吗?哈哈,你替我管教,他要是敢不听话,你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了也由你。”
见到这种老油条中的战斗机,沈傲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人家树大根深,你还不能翻脸,说不定他家哪个女儿或者姐妹在宫里头做了妃子,又或者和哪个宗王联了姻,至不济的,祖宗三代算来,也算是铁打的外戚。可也不能什么烂人都收,于是只好和他们扯皮:“噢,令公子是不是那个某某某?年方几何了?”
“不大,不大,孙子才半人高,那不孝子也刚三十出头,哈哈,刚过而立之年,惭愧得紧。”
沈傲脸子一摆:“公爷,这不符规矩,你孙子入武备学堂还差不多。”
就这么个左右折腾,难免会得罪一些人,可也没有办法,不过条件符合的,沈傲也只能尽量给予方便,在他看来,什么人不重要,只要能读能写,进了他武备学堂,就是回炉改造,是他们自己要屁颠屁颠进去的,反正后悔的不是沈傲。
日子慢吞吞地消磨过去,转眼过了夏,天气渐渐凉爽起来,武备学堂总算有了点儿规模,校场、营房、课堂都已修缮完毕,除此之外,兵部的器械、衣甲、还有分拨的胥吏、胥长都已到齐,沈傲所点的教头如今也都在兵部那边点了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陪同着晋王一同验收了武备学堂的设施,晋王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什么都新奇,尤其是校场边的空地,竟有一块占地数十亩的沙地,便忍不住问:“这是做什么的用的?”
沈傲回答道:“这是让学生们在这儿自由训练的。”
“自由训练?”晋王很费解。
沈傲淡淡一笑:“就是让他们在这里打架。”
这一下晋王明白了,撇撇嘴道:“人家是读书人,打架多不好,传出去,坏了咱们的名声。”
“晋王还有名声吗?下官怎么不知道。”沈傲笑嘻嘻地反唇相讥一句。
赵宗咳嗽一声,当作没有听见,这一路走来看到许多新奇的东西,他也不好再多问了,只是说:“陛下那边已经选了吉日,就是这个月的十五开学,你办的妥当一些,皇兄是祭酒,若是这里出了笑话,宫里头也不好看,实话和你说了吧。”赵宗左右瞅了瞅,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低声道:“其实你和安宁的事,母后那边早就知道了。”
“噢,是谁说出去的,太没公德心了。”
“咳咳……沈傲,你再指桑骂槐,本王就不说了。”赵宗涨红了脸,看这意思,向太后打小报告的八成就是他。
沈傲板着脸:“好,晋王殿下快说。”
赵宗慢吞吞地道:“可是母后说,安宁的年纪还小,暂时还不需考虑,至于沈傲那个臭小子……哈哈,我不是故意说你,这是母后的原话,说这事儿不急着办。”
“不急着办,这是什么意思?”
“不急就是不急,我也不瞒你,母后的意思也清楚,一旦娶了安宁,你在朝里就难以待下去了,母后还有借重你的地方。”
听到借重两个字,沈傲便有些头痛,太后和太皇太后闹得凶,她们自是神仙打架,拉自己去做什么?只好讪讪笑了笑,道:“噢,这件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既然太后不急,我也只能等了。”
两个人出了武备学堂,赵宗自去宫里头复旨,沈傲则去了鸿胪寺一趟,一旦武备学堂开学,往后鸿胪寺这边他就免不得要简慢一些了,好在鸿胪寺已经完全上了轨道,各主簿都成了他的心腹,有什么事可以先让他们挡着,遇到了处理不来的事,再由他出面。
到了鸿胪寺,杨林便喜滋滋地跑过来,道:“倭人那边有消息了。”
“这么快?”沈傲微微一愣,这才过去两个月呢,抬眸问道:“人呢?”
杨林道:“那个叫平田信的已经来了一趟,见大人不在,说是过一会再来。”
沈傲微微点了下头,道:“那就等吧!京兆府那边怎么样?那个叫什么什么清的没被狱卒给折腾死吧。”
杨林笑呵呵地道:“大人请放心吧,下官早就知会过的,让他们狠狠地折腾,但无论如何也得吊着一口气,死不了。”杨林挤挤眼,低声道:“京兆府的差役,这方面的手艺那是顶呱呱的。”
沈傲阖了眼,喝了一口茶,道:“既然这样,那刺配的罪也差不多抵了,折腾了两个月,生不如死的,总算没让我们吃亏,等下那倭使来了,我给你使了眼色,那就去京兆府那边知会,把人带来。”
“下官明白,一手交人一手交货,是不?”杨林这几日肥胖了不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摺起一团肉,连说话都变得圆滑了许多。
“还有……”沈傲慢吞吞地道:“等下给那什么什么清换身好点的衣衫,伤口呢都清理一下,省得说咱们不懂得待客。”又喝了口茶,翘着腿继续道:“不过这衣衫还有药钱都让那平田信来付,弟兄们招呼了什么什么清这么久,他们不拿点辛苦费来慰劳慰劳,京兆府那边说不过去,就三千贯吧,你得一千贯,其余的全部分下去,记着了,不要私吞,做官做人都要厚道,咱们都是读书人嘛。”
杨林更是笑逐颜开,翘起大拇指道:“沈大人在咱们汴京,那是出了名厚道的,下官要多向大人学习才是。”
“你学不来的。”沈傲淡淡地道:“这是天赋,什么人都学得会,那世上早就遍地君子了。”接着,眼眸幽深地望向房梁:“如今世风日下,君子又有几人?本大人是高处不胜寒,知音难觅,曲高和寡,呜呼哎哉……”
第四百零八章 好刀
沈傲的要求,单凭平田信是不能满足的,可是不满足又不成,因而立即写了一封书信,叫了一个随行的武士日夜兼程赶回扶桑,向源赖家报告此事。
源赖家在倭国已是如日中天,雄视关东,讨伐了几处叛逆之后,更让天皇对其倚重不已,如今源赖家嫡子深陷牢狱,当然是一件重要的大事,好在眼下还有挽回的余地,到了这个地步,怨天尤人也没有用,再如何埋怨,还能游过去找那沈傲算账?谁算谁的帐还没准呢!
既然是要倭刀和刀匠,倒也好说话,便是源赖家不肯,那天皇也非点头不可,这是一种态度,要表现出对源赖家的倚重,虽说这制刀的手艺对倭人来说事关重大,可是牵涉到了源赖家就牵涉到了政治,和政治相比较,制刀的手艺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源赖家还没有表态,天皇已经急不可耐地立即派人带着刀具和二十名刀匠乘坐海船去与大宋交涉,希望早日将源赖清赎回;有倭国的重视,这一来一回,当然不是寻常的海商所能相比,只两个多月的功夫,人就来了。
平田信见了人和刀,一下子松口气,他是一下子都不敢耽误,立即来鸿胪寺交涉,只是沈大人却是不在,平田信急了,他是曾去过京兆府大狱探过监的,源赖公子早就被打得不成人形,再耽搁,连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于是他借了个名头,又出了京兆府,前去武备学堂寻人,这位沈大人筹办武备学堂的事,他早有留意,心里估摸着应当在那里,只是这一去又扑了个空,说是沈大人前脚刚走,回鸿胪寺了。
来回着折腾,总算见到了正主,平田信激动的眼眸中闪烁出几丝泪花:“沈大人……”
沈傲扶住他道:“这是怎么的,虽说你我久别重逢,平田兄也不必哭啊。”
平田信尴尬地道:“大人,人和刀已经带来了。”
沈傲兴致盎然,道:“在哪里?叫进来。”
平田信立即出去唤了人,果真见二十名倭人各自捧着刀匣进来,沈傲打量他们一眼,笑呵呵地道:“他们是刀匠?”
“下使哪里敢欺蒙大人。”
沈傲不理会他,打量着这二十个倭人,喃喃道:“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得先证明了他们的身份再说,来,带这些倭人寻个铁匠铺去试试手,也不必他们立即制出刀来,只需看看他们的手法是否娴熟就是了。确认了身份,立即回报,还有,这些人臭烘烘的,好歹也是国际友人,咱们不能这样待客,回来的时候一人买两道衣衫,要丝绸的,再张罗一桌酒菜,请他们吃喝,吃饱喝足了,本大人再和他们慢慢交流。”
等沈傲交代完了刀匠的事,已经有人领着这些言语不通的倭人走了。
沈傲坐在椅上,喝了口茶,又站起来去检查那桌上堆放的五十盒刀匣,打开一个匣子,握出刀来,按着刀柄将刀自鞘中拔出,顿时,刀身嗡嗡作响,犹若龙吟。
沈傲神采飞扬地叫了个好字,对平田信道:“你们倭人别的本事没有,这制刀倒是一把好手,不错,不错。”
啧啧称赞了几句,平田信心情却是一点都不见转好,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源赖公子是不是可以放了?”
沈傲摆摆手道:“放心,我沈傲一向以诚信为本,还骗你一个倭国国使不成?等着吧,已经叫人带来了,来,平田兄,咱们先坐着喝茶。”
平田信胆战心惊地欠身坐下,这两个月来,他是没睡过一夜的好觉,眼看事情有了着落,总算放下了一半的心,勉强笑道:“有大人这句话,下使就放心了,这些时日,赖源公子拜托沈大人照顾,下使感激不尽。”
沈傲挥挥手道:“谢我就不必了,照顾他的人多了,从京兆府到我们鸿胪寺那位杨大人,为了那个什么什么清,有的京兆府差役是日夜不休,加班加点,生怕慢待了他,所以你要谢,还是该谢谢他们,钱,我是不看重的,不过说句凭良心的话,他们这些默默无闻的无名英雄爱不爱钱我就不知道了,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生活又不富余,哎……算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平田信听了,心知这个时候是一点差错也出不起,否则之前的努力全部化作泡影,立即道:“沈大人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下使,我一定会好好酬谢他们。”他想了想,掏出早已预备好的一沓钱引出来,拿出最后的身家放在几案上,道:“这些钱,拜托沈大人转交给那些朋友,将来还有酬谢。”
沈傲淡淡地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代他们谢过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那边杨林总算把人带了来,那位源赖清还真看出有几分世家少主的样子,虽是换了一件新衣,可是全身於肿,身上还散发出一股特有的恶臭,手背上生出脓疮,两眼无神,灰白地看了沈傲一眼,立即条件反射地跪下磕头:“罪人见过大人,见过大人。”他的汉话虽然生硬,可是这一句却带着一股圆润的汴京味儿,想来在牢里头没有少练习。
沈傲虚抬着手:“罢了,起来吧,你看看你,到了汴京却也惹是生非,万里重重的是来学本事,结果却落到这个地步,早干什么去了?罢罢罢,我也不说你,你随这位平田国使回去吧。对了,三日之内得出汴京去,否则又是一条罪状,明白了吗?”
源赖清莫说是三日,这汴京便是一个时辰也不愿意呆了,机械似地仍然磕头:“明白,明白,罪人知错,罪人知错。”
……
这一件事算是解决了,倭人们高高兴兴地回他的扶桑,沈傲得了匠人和倭刀,这些刀匠手艺还真不错,让他们试制出一柄刀来,和送来的倭刀利刃并无二致。沈傲便和他们交流起来,在鸿胪寺里寻个通倭语的翻译还是容易的,沈傲高踞在座椅上,看着下头二十个眼眸躲闪的匠人,先是勉励他们一番,说他们不远万里远渡重洋很辛苦之类。
倭匠们只是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扶桑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匠人的地位虽然不算太低,可是在他们看来,这位大宋国的大人已是天照大神一般的存在,自然只有听从训斥的份。
沈傲接着道:“你们呢,往后就留在我大宋了,为我大宋制刀,放心,衣食住行都由我包了,每个月还有钱花,银子大大地。”沈傲捏着拇指和食指,态度和蔼。
刀匠们听了沈傲的话,也都欢欣鼓舞,这汴京的繁华超出他们的想象,让他们再回那鸟不生蛋的岛屿,他们还不肯呢!一个个鞠躬垂头,嗨个不停。
“好啦,你们先住下,过些时日我给你们安排工房,你们只管做事就是,此外,为了表示本大人对你们的尊敬,我还打算送六十个学徒供你们差遣,烧火什么的杂务就交给他们去做,不要客气。”
刀匠们更加激动,想不到来到汴京,如此受宋人的青睐,纷纷要求通译传话,说他们满怀信心,愿为沈大人效力,从此以后就是沈大人的家臣,一定为大人制出好刀来。
最后当然是制刀的讨论,倭人的刀基本上是根据唐刀的制式模仿出来的,沈傲又融合了后世的一些经验,将这个时代的倭刀与唐刀糅合在一起,进行了一些改良设计,接着为这些刀命了名,叫儒刀。
反正天下的刀剑一大抄,沈傲一点压力都没有,倭人抄唐人的,自己抄他倭人的压力也不大,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一点创新,真要打起官司,这知识产权也该是沈傲的。
交代下去,沈傲就不管了;送走了倭人,便叫来杨林,低声嘱咐:“那些学徒都招募好了吗?”
杨林道:“大人,都办妥了,个个年轻力壮,脑子也灵活,学东西快得很。”
沈傲扶住杨林的肩道:“交代下去,叫他们好好地跟着学,学好了,将来本大人每个月二十贯钱养着他们。”
杨林笑吟吟地道:“放心吧,大人吩咐的事,下官保准不会出差错。”
除了儒刀,兵部那边的火器,沈傲也预定了不少,大宋的科技在这个时代已算是顶尖,如突火枪、梨花枪还有火炮等枪炮的原型已经开始运用,甚至已经少量装备,沈傲要这些火器,当然是为教学用的,兵部那边却是吓了一跳,沈楞子好好的开学堂也就罢了,连这种大杀器居然也要?那边有点儿不太情愿,说是储存不易,一个不当,可能酿成大祸,就是一个意思,你要用可以,可是不能带去储存。
沈傲磨了一阵,总算带回来了一些。
眼看九月十五就要到了,教头们一个个来点了卯,先来和这位上官打交道,沈傲选的这些人,可不是拿着花名册胡乱圈的,要求很苛刻,首先,要他们有对西夏、契丹人作战的经验,没有经过七八场战斗,连看都不屑去看。
其次,要他们不得志。不得志的人说穿了,就是好用,若是人家混得风生水起,你把人家点了去,人家心里头肯定不舒服,不在你这儿捣乱就不错了,哪里肯为你效命,安安分分地在这教学?不得志的人就不一样了,因为混得灰头土脸,同僚排挤,上司不屑于顾,一时看不到自己的前程,渐渐也就会灰心冷意;这个时候,沈傲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哪里肯放过?死心塌地是一定的。
最后一点是要有点理论基础,也就是说要有点文化,你丫的就是个脑子一热就冲锋陷阵的角色,这样的人还来教学,滚一边儿去。
所以精挑细选,也只选了三十来人,大多数籍籍无名,倒是有一个人却是大大的有名,叫韩世忠,在征西夏和方腊的战斗中立下不少功劳,只可惜出身不好,官儿升得却不快,颇有些郁郁不得志,如今请他来,便有点儿来压轴的意思。
沈傲与他们见了面,这些个武官见了沈傲,一个个恭谨无比,这倒不是沈傲有什么王八之气,在这个时代,沈傲是文官,他们是武官,武官在文官面前矮了一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再加上沈傲的风头正健,谁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沈傲只淡淡地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督促他们好好做事,便一挥手叫他们待命去了。这个时候还是要摆出一点威严出来的,沈傲心里清楚,他面对的这些丘八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油条,你但凡示了一点弱,到时候还压不压得住都成了问题。
十五的一大清早,学堂装点一新,旌旗招展,沈傲率先在宣武堂召集各学正、博士、教头、胥长等人,面容严肃的打量他们一眼,慢吞吞地喝了口茶,危襟正坐。
第四百零九章 沈楞子遇到韩楞子
按学堂的编制,总共是武官教头三十人,儒学博士二十人,此外还有学丞、学录、学正、主簿若干,另有胥长五人、胥吏五十。
真要算起来,武备学堂的编制绝不比国子监要少,看着这下头乌压压的人,沈傲清清喉咙,开始训话:“从今日起,武备学堂的架子算是搭起来了,今日开学,从此咱们同舟共济,共育良才,祭酒大人脸上有光,我这个司业也有面子,你们的功劳是少不了的。”
下头轰然道:“敢不用命。”
沈傲摆摆手:“话不要说得太满,本官制定的教程,你们都看了吧,谁有异议?”
众人默然,这位司业老爷非比寻常,大家又是第一次相见,谁敢提异议?因此纷纷道:“不敢、不敢……”倒是人群中有个声音道:“大人,这教程下官颇有不解。”
众人朝声源望过去,心里说:“哪个人这般大胆,敢顶撞沈楞子?”楞子撞到楞子,也算是让他们开了眼界,认真看去,原来这人是从边镇过来的韩世忠。
这韩世忠只有三十出头,生得并不魁梧,个子矮小,今日穿着武官袍子,有一种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矫健精悍,他朝沈傲抱了抱手,道:“大人,申明纪律倒还好说,可是连续一月站队、走步训练似有不妥,站队、走步都是花架子,真真打起仗来,还要靠刺枪、拉弓,是不是适当增添一些枪棒训练?”
在韩世忠看来,士卒要在战场上生存,最紧要的还是技艺,能舞枪弄棒才是真的,他性子耿直,否则也不会屡立大功之后又处处碰壁,沈傲的章程他是看过的,新奇,却觉得不实用,觉得这位沈大人多半是搞些花架子去讨皇帝开心,心里头有点不以为然。
沈傲板着脸,看不出是喜是怒,所有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第一天,就有武官挑战这位司业大人的权威,这还了得,韩世忠也是,一个边镇来的楞子也敢和沈楞子顶撞,人家是地头蛇兼过江龙,捏捏手指头就够你喝一壶的。
韩世忠意犹未尽,继续道:“除此之外,学生们白日训练本就辛苦,吃了晚饭却还要入学堂读书,下官很不明白,既是从戎,读书有个什么用?又不是让他们去考武举,倒不如让他们多歇歇,养养精神。”
这一句话得罪的就不止是沈司业了,那二十个博士一个个板起了脸,冷笑连连地捏着胡子,沈楞子他们不敢得罪,这韩楞子又算个什么东西?弟兄们好不容易吃了武备学堂这碗饭,你一句话就让咱们去喝西北风,裁掉了晚上的授课,他们这些博士还要不要混?
于是一束束杀机腾腾的目光射过去,恨不得将韩世忠生吞活剥,这家伙太不上道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沈傲淡淡地道:“问完了吗?”
韩世忠行了个礼,道:“下官只想到这些,完了。”
沈傲抚着案,冷声道:“韩世忠。”
“下官在。”
“你既是武官,需知道军令如山吧,本官定下的章程,也是你能喝三道四的?”
韩世忠凛然,道:“方才大人问谁有异议,下官只是应命行事罢了。”
沈傲道:“现在本官叫你闭嘴,按着我说的去做即是,明白了吗?”
韩世忠抱拳,对沈傲更是不以为然,却不得不道:“下官明白。”
一场小小冲突,虽说韩世忠是楞子的缘故,可是另一方面,却也折射出不少武官的心声,有的人虽然没说,可是对沈傲的教学方法却大多不服。
这也是常有之事,任何一个新的东西出来,都免不得有争议,更何况沈傲所提倡的教学方法,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只是他心里也清楚,凭借这个时代的教学方法,用处终究不大,也不必他费什么心机去办什么学堂,那禁军中的枪棒教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与其去练出一群禁军来,倒不如去试一试自己的方法。
韩世忠提出异议,对沈傲的威信是个打击,所以沈傲冷言冷语,先教训他一通,完全不给他任何颜面。
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沈傲又交代几句,随即分派了任务,此次入学的学生共是八百四十二名,沈傲先是将教头分为了五队,每队设教官一名,第一队的教官是韩世忠,这个任命颁布出来,倒是让所有人有些意外,沈傲却仍是板着脸,一副慢吞吞的意思,报出其他四队教官的名字,这才道:“学生也该来了,各胥长也下去吧,给他们安排好食宿、牌号、衣被,今日先让他们歇一歇,从明日起,这些学生就托付给诸位教头和博士了,诸位,有劳了。”
众人轰然应诺:“大人客气。”
开学的第一日,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按照沈傲的设想,本来应该办一个轰轰烈烈的开学典礼,再邀请几个遂雅周刊的编撰来描绘一下开学的盛况的。不过赵佶却不肯来,其实宫里的心思,沈傲也明白,赵佶已经陷入太深,若是再掺和进来,到时候武备学堂出了岔子,这宫里的面子往哪里搁?
所以赵佶的心思明确得很,眼下还是冷眼旁观,等那武备学堂出了成绩,看到了成效再说;否则冒冒然地去打气助威,一个不好,非栽在沈傲手里不可。
吩咐好了武备学堂的事情,沈傲立即入宫,向赵佶通报此事,赵佶听了,微微一笑:“能不能出成效,朕就看你的本事了,放手去做吧,有什么岔子,朕替你担着。不过事先说好,宫里没了脸面,你也别想落到好,朕绝不绕你。”
说着问起开学的事,沈傲叙述了一遍,赵佶笑道:“你好好的文臣不做,偏偏要和武夫混在一起,天知道你的脑子里想着些什么。”
沈傲道:“微臣也想整日吟诗作对啊,可是朝廷不加强武备,等事到临头,再抱佛脚有什么用?说来说去,微臣也是为陛下分忧,为我大宋着想。”
赵佶晒然一笑:“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罢罢罢,朕方才提了一手字,你带回去装裱在武备学堂吧,有它在,那些武官也不敢对你阳奉阴违。”
说着,赵佶朝杨戬使了个眼色,杨戬颌首点了个头,便从一旁的小柜中拿出一幅字来,沈傲接过一看,上头写着:‘允文允武’四字。
沈傲忍不住笑了笑,大言不惭地道:“这四个字嘛,微臣还真当得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下次微臣也写一幅字送给陛下。”
赵佶来了兴致:“噢,爱卿打算写什么字?”
沈傲想了想,道:“文成武德。”
赵佶抿嘴忍不住笑道:“你是允文允武,朕是文成武德,这倒也般配,不过嘛,这样是不是有点儿相互吹捧的意思?被人知道了,要笑话的。”
沈傲喜滋滋地道:“这明明是心心相惜,情不自禁,哪里是什么相互吹捧,陛下,理他们做什么?”
赵佶大笑道:“好,就心心相惜,过几日你就把字呈上来。”
沈傲应下,从宫里出来,回到家里头歇了一天,周若听到弟弟入了学,便来问周恒入学的事,沈傲哪里顾得上一个周恒,进了武备学堂,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若是特别照顾那还了得,便道:“你放宽心,他有他的造化,让他吃吃苦头才好。”
周若想想也是,便不多问了,接着邀了蓁蓁、茉儿要去郡公府坐一坐,说是郡公夫人已经派人请了许多趟,再不去,脸面上过不去,问沈傲去不去,沈傲立即摇头,哪里肯趟这趟浑水,道:“我是从学堂和鸿胪寺里溜出来的,被人看到了不好,要注意影响,别人都以为沈大人忙得脚不沾地,是我大宋第一穷忙族,这个时候看到我四处探亲访友,会有人说闲话的;你们去吧。”
蓁蓁便道:“要不郡公那边我们明日再去,今日在家陪着你,往后你就没这样的闲情了。”
沈傲只叫她们快去,早些回来就是,待会他要去陈济那坐一坐,三女这才带了许多家人坐着车去了。
沈傲百无聊赖,去寻了陈济,陈济近来得瑟于他的行书有了长进,日夜不眠地练字,见了沈傲,将手中的笔一抛,对沈傲道:“来了?”
沈傲笑着道:“闲来无事,到这里来坐一坐。”
“你那武备学堂怎么样?”陈济一边发问,一边到柜上的铜盆处净手,显然对这事,他也颇为关心。
沈傲道:“差不多入正轨了,怕就怕监督不严,我事儿多,朝廷指派的那个学正一看就是个老实人,管不住。”
洗了手,陈济坐下,捏着胡须道:“你怕的是那些勋贵子弟不听话?”
沈傲颌首点头:“这些人都是无法无天的,能不能弹压得住还是两说。”
陈济想了想,道:“不如这样,你不在的时候,我去帮你看着。”
沈傲喜出望外,想不到这位老师竟也决心出山了,有他出马,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陈济是什么人?他的心思虽然灵活,可是为人最是刻板,什么勋贵,在他手里还不得乖乖地听话。
沈傲忙道:“那我再入宫一次,叫陛下撤了那学正,请老师来顶替,老师放心,过去这么多年,陛下……”
陈济摆手:“官,我是不做的,不是说你有任免胥吏的职权吗?我去做个胥吏就可以,这世上官威固然可以压人,可有些时候却不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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