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4章 血战前夜


  杨元庆一怔,回纥使者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不及细想,连忙令道:“速带他来见我。”
  片刻,年轻的回纥千夫长被领到杨元庆面前,他躬身行一礼,“回纥千夫长吐迷度参见楚王殿下!”
  杨元庆见此人长得十分威猛,便点点头用突厥语问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奉大酋长之令,来给殿下送一封信。”
  他把信呈给了杨元庆,杨元庆接过信,信是用突厥文所写,他迅速看了一遍,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随即,诧异之色消失,脸色完全恢复了平常,他不露声色问道:“既然你们大酋长不愿为突厥效力,那为何现在不撤军?”
  吐迷度又行一礼,“卑职只负责送信,其余事情卑职无权解答!”
  杨元庆看了他一眼,这倒是一个颇守本份的人,杨元庆点点头,“好吧!你回去告诉大酋长,他的信我收下了。”
  “卑职告辞!”
  吐迷度行一礼,他刚要退下去,杨元庆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吐迷度将军能否帮我一个忙?”
  吐迷度犹豫了一下,他最终推不掉楚王亲口相求,默默地点了点头,杨元庆对旁边一名亲兵低语几句,递给他一面银牌。
  亲兵点点头,对吐迷度抱拳道:“请吧!我来交代殿下的安排。”
  杨元庆望着吐迷度走远,不由笑了笑,今晚此人的到来,倒是一个意外收获。
  这时,一旁的罗士信有些担忧道:“殿下,这个关键时刻,谨防敌军有诈。”
  杨元庆沉思片刻,其实他对回纥私下派人来接触也颇感惊异,这绝不是一件小事,既要谨防有诈,但也要从中间看到希望。
  “我知道,多谢你的提醒!”
  ……
  夜渐渐深了,士兵们都已沉沉入睡,杨元庆还在大帐内沉思着回纥之事,这件事来得很意外,但又是在情理之中,杨元庆和突厥打交道近二十年,他非常清楚突厥和各铁勒部落的关系,他们从来都是一种奴役与被奴役的关系。
  一个草原民族的强大,首先就意味着征服,征服其他草原民族,在惟实力至上的草原,征服者处心积虑地维护自己的统治,而被征服者则是厉兵秣马,摆脱被征服后,再去征服别人。
  突厥对铁勒各部的奴役极为深重,它唯恐其他部族变得强大,所以对铁勒各部征收重赋,以削弱草原各部的实力,铁勒各部每年要将一半新出生的牛羊马匹交给突厥。
  这种沉重的赋税压榨也使得铁勒各部的反抗此起彼伏,这就成为中原王朝用以削弱突厥的一种手段,历史上,隋朝大多是利用突厥内部的矛盾来削弱突厥,比如东西突厥的内讧。
  但到了唐朝,则是改为利用铁勒各部的反抗来削弱突厥,但这样又会导致新的更强大草原民族的产生,比如回纥和契丹。
  无论是隋朝的内部破坏,还是唐朝的外部纷争,其实都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根本的解决之道,还是要靠铁和血。
  杨元庆望着远方乌云如墨的夜空微微叹了口气,但无论如何,回纥的反叛是可以利用,但绝不是战场上,而是在战后,战后重建草原秩序。
  这时,杨元庆的目光转向了北方,他的心中对明天的大战充满了期待。
  ……
  黑夜中寒风呼啸,一队骑兵正在草原上疾奔,年轻的千夫长吐迷度带着三十几名随从一路奔向。
  在他身后,除了他带来的十几名随从外,另外还有二十名隋军斥候,他们皆打扮成突厥军的装束,为首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校尉,名叫钟根生,太原人,能说一口流利的突厥语,参加过丰州抵抗突厥之战,他这次是奉杨元庆之令进入突厥大营区。
  吐迷度心情有些沉重,他不知道自己带领隋军进入大营区的决定是否正确,但他非常清楚大酋长的心思,大酋长是希望回纥能够胜败通吃,隋军失败,他们可以从隋朝攫取丰厚的战利品,但突厥失败,他们也能收获最宝贵的自由。
  但年轻的吐迷度却希望突厥战败,在他看来,再丰厚的战利品也比不上自由的宝贵,回纥甚至还能取突厥而代之,正是这样的想法,他毅然答应帮助隋军斥候。
  骑兵队向西北方向一路疾奔,突厥大营巡哨区的范围足有十里,突厥在外围部署了两万哨兵,分为三道防线,严防隋军夜袭大营,但最西面的防御却是由回纥军负责。
  骑兵队渐渐靠近了哨卡,黑夜中,一队巡哨呼啸而至,百余把弓箭对准了他们,“站住!”
  吐迷度上前答道:“是我,吐迷度,奉大酋长之令外出办事!”
  他举起一支金箭,哨兵们都认识这位回纥第一勇士,见他又有大酋长的金箭,便退了下去,吐迷度催马带领众人继续向大营奔去,一连又过了两道哨卡,这时骑兵队离大营已经不足一里,可以隐隐看见黑黝黝的突厥穹帐的轮廓。
  吐迷度勒住了战马,回头对钟根生沉声道:“再向前就没有巡哨了,我也只能帮助你这么多,今晚的口令是‘大战前夜’,你们自己保重吧!”
  钟根生向他拱手施一礼,“多谢了!”
  他一摆手,带领十九名斥候向东疾奔而去,吐迷度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由摇摇头,催马向回纥大营而去。
  钟根生带着十九名斥候头戴脱浑帽,身着厚皮袄,外面又罩着坚固的皮甲,用厚厚的毛领遮住了半张脸,完全是一身突厥骑兵的打扮,他们沿着大营边缘一路向东疾奔。
  钟根生是一名老斥候,对突厥扎营的规矩了如指掌,他们已经过了三道哨卡,只要不再进入王帐区,就不会遇到什么盘问,这二十名隋军斥候都是特地挑选出来,除钟根生和另外两名斥候是汉人外,其余十七人都是乌图部的突厥人。
  他们从一处比较安静的营区进入了突厥大营,突厥士兵大部分都已经入睡了,一路上人没有人来盘问他们。
  一直走了数里,再向前走便是王帐区了,地上有壕沟,一队队突厥近卫军来回巡逻,防御十分严密,钟根生回头对众人点了点头,可以行动了,‘咔!’的一声,一支火把被点燃,紧接着二十支火把被点燃,他们骤然发动,手执火把奔向营帐,开始点燃一座座大帐。
  一座座大帐被点燃了,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无数突厥士兵从大帐中奔出来,大声叫喊,拼命地扑打被点燃的大帐,突厥大营内一片混乱。
  回纥大酋长裴萨站在大帐前,望着远处片片火光,他忽然回头看了吐迷度一眼。
  吐迷度低下了头,裴萨又转头向远方的火光望去,他眼睛里也慢慢闪烁起一朵希望之火。
  或许就像吐迷度所说,自由比财富更重要……
  颉利可汗也被惊动了,他奔出王帐,望着远处的冲天火光,他急问道:“是怎么回事?”
  有士兵疾奔而禀报,“可汗,有隋军奸细混进大营,点燃了营帐,我们正在搜捕。”
  颉利可汗恨得一跺脚,急声令道:“命令近卫军立刻出动,在外围列队待战,防止隋军夜袭!”
  十万突厥近卫军骑兵出动了,他们列队在大营前的旷野里,整兵备战,但黑沉沉的草原上,除了寒冷的北风呼啸,却没有任何隋军的身影。
  隋军只是来扰乱军心,干扰突厥军休息,并没有夜晚攻击的计划,这一场大火,扰乱突厥军一夜,绝大部分突厥士兵都担忧到天明,一夜无眠。
  ……
  天渐渐亮了,‘呜——呜——’,隋军大营内号声吹响,低沉的号角声在草原上响起,这是大战来临的号角声。
  隋军士兵们纷纷披甲戴盔,收拾战马,长矛锐利,利刃锋芒,弓弦换了全新,一支支长箭重新插入箭壶,战马已经喂饱,士兵们留给家人的遗嘱和财物细心包好,默默地交给了校尉。
  在不断的号角声催促之下,士兵们翻身上马,汇集成一支支骑兵队,出营列队北行,跟随数千面猎猎飘扬的大旗向数十里外的突厥大营而去。
  但只行了十几里,一名斥候飞奔而至,向大旗下的隋军主帅杨元庆禀报道:“突厥大军已南下,现在二十里之外!”
  杨元庆一摆手,“大军停止前进,列阵!”
  八万隋军骑兵开始重新列阵,分为左右中三军,杨元庆亲率五万大军为中军,左右两翼各一万五千人,左翼主将是大将罗士信,副将王君廓,右翼主将是大将裴行俨,副将谢映登,后军主将是牛进达,他率一万军拖后。
  这次隋军主要以骑兵为主,另外有六千陌刀重甲兵和四千强弩兵,五千重甲骑兵则交给了李靖,他率一万五千人为侧应,将在大战中间作为生力军出现。
  八万隋军已经在草原上整军完毕,数千杆大旗分布在长约三里的战线之上,劲风吹拂着大旗,隋军士兵士气高昂,杀气腾腾,连战马也感受大战来临前的紧张,低头嘶鸣,打着响鼻。
  这时,十几名隋军斥候向隋军大阵疾奔而至,正是昨晚袭扰突厥大营的钟根生等人,隋军士兵们原以为他们已经阵亡,但此时他们的意外出现,使隋军大阵中一片欢腾。
  就在隋军的欢呼声中,远方忽然传来了呜咽的号角声,一条长约十里的黑线在草原尽头出现了。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一百零一章 隋突大战
  隋军夜扰只能算一个小插曲,它无法影响颉利可汗击败隋军的决心,也无法阻拦突厥二十万大军南下的铁蹄。
  它的影响只是体现在一些细微处,如突厥士兵的体力和心态,这些细微暂时看不出来,只有在长时间的大战中,体力消耗巨大时,它才会慢慢体现出来。
  这一战对颉利可汗来说也是势在必得,草原上已是暴雪肆虐,暴风雪即将席卷至南方,他已经没有退路。
  尽管是背水一战,颉利可汗一样充满了信心,他有二十万精锐之军,两倍于隋军,这一战他必胜无疑。
  但颉利可汗也知道,仅仅有信心还不够,他一样需要排兵布阵,需要临战发挥,过去突厥和隋军的作战中有很多教训和经验,他必须吸取。
  在他的二十万大军中,突厥军有十二万人,其中突厥近卫军十万军,近卫军是启民可汗时代创造的一种制度,就是从突厥各部挑选精锐组成。
  他们不再从事牧业,专职为士兵,负责拱卫可汗,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是突厥大军中的精锐,由十名万夫长统帅,直接受突厥可汗指挥。
  除了十二万突厥军万,还有八万协从军,薛延陀和回纥各有四万人,他们分布两翼,颉利可汗已对他们许下诺言,只要此战击败隋军,隋朝的钱财女子任他们抢掠,不再进行分配。
  “可汗!隋军在前方了。”一名万夫长指着前方大喊。
  颉利可汗眼睛眯了起来,他已看见了隋军,就在十里之外,他抬起手臂令道:“全军整队,放慢速度,相距三里止!”
  二十万突厥大军开始整顿队伍,以一万人为一个方阵,分为二十个大方阵,铺天盖地,几乎将草原覆盖。
  高举的长矛密集如森林,队伍缓缓向前方推进,越来越近,在距离隋军大阵约三里时,停止住了前进。
  一阵阵寒风吹拂草原,一只土拨鼠从两军之间探头出来,向两边张望,随即又惊恐地钻回地下,再也不敢露头,天空阴沉,乌云笼罩。
  在隋军中军阵内,紧靠帅旗处有一座高达两丈的木塔,这便是隋军的指挥塔,塔上除了主帅杨元庆和两名传令军士外,有还有八名旗手。
  在木塔下排列着三十六名大鼓和十口铜钟,鼓声和钟声指挥隋军的前进和后退,但八面指挥旗手则是指挥具体的军队。
  木塔上,杨元庆抬头注视着阴沉沉的天空,一团团如墨的乌云在北方天空翻滚,他感觉今天寒冷的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湿润。
  ‘暴风雪要来了!’杨元庆自言自语道。
  在突厥大阵中,很多士兵都不安地回头望向北天空,那一团团低垂翻滚的墨云,昨晚还远在北方,今天便已近在咫尺,所有的草原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暴风雪即将席卷而来。
  惟独颉利可汗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雪不屑一顾,他心中充满了杀机,有一种挥刀杀进隋军中的强烈欲望,他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了。
  颉利可汗缓缓抽出战刀,凝视着隋军的布阵,他知道在密集的军队中一定藏着隋军的重甲步兵,他深知这种重甲步兵的厉害,还有隋军的弩箭,他必须要先派一支军队压制住隋军的弩箭。
  “达罕!”颉利可汗厉声喝道。
  一名身材魁梧的万夫长出列行礼,“愿为可汗效力!”
  “由你来打第一阵,你若不死,太原城内的女人任你挑选。”
  万夫长狞笑一声,“我要杨元庆的女人!”
  突厥军官们一片大笑,颉利可汗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他立刻掩饰着了,沉声道:“我说了,太原城内的女人任你挑选。”
  颉利可汗不容他再放肆,战刀一挥,“出战!”
  “呜——”低沉的号角声在突厥大阵中吹响,一支由一万突厥近卫军组成的方阵骤然发动,万马奔腾,长矛如林,突厥军奔腾的气势如蓄高奔泻的洪水,呼啸着、呐喊着向隋军席卷而去。
  隋突大战在一片乌云的笼罩下,终于拉开了序幕……
  突厥人作战讲究一鼓作气,讲究气势,而中原军队作战讲究防守反击,这种作战方式的区别来源中原军队弓箭的优势。
  尽管现在突厥军的弓箭在隋末时有了长足的进步,已经能够和隋军一较高下,但几百年来形成的作战风格却始终没有改变,总是草原游牧军队冲锋,先发制人,而中原军队防守反击。
  隋军早已列阵就绪,四千强弩军列队在最前面,两人一组,扛着体型巨大的七石大黄弩,如果是顺风,强弩的有效杀伤距离是两百四十步,但现在是逆风,风力强劲,迎风而射,有效杀伤距离也就只有一百八十步。
  他们将发动第一波攻击,在攻击结束后,他们将变化为长枪兵,列阵防御指挥塔。
  在强弩军后面是六千弓骑兵,他们负责第二轮攻击,在第二轮弓箭射击后,弓骑兵将分撤至后面六千重甲步兵的两翼,从侧面保护重甲步兵。
  在弓骑兵后面,便是六千陌刀军,他们是杨元庆夺取这次战争胜利的关键,由身高足有六尺七的亚将李重威指挥,他是隋军中仅次于杨巍的第二身高,但他却不是杨巍般肥胖,而是膀阔腰圆,力大无穷。
  六千陌刀重甲兵以两百人为一排,一共三十排,他们列队整齐,六千把陌刀在寒风中俨如一片锋利的森林,尽管他们静静地矗立着,但他们浑身蕴藏的杀机已经到引爆的临界点。
  杨元庆站在指挥塔上,凝视着远方一万突厥骑兵汹涌杀来,他看透了颉利可汗的战术,先派出一万骑兵来破坏自己的弓弩军,他冷笑了一声,这一万骑兵正好来给自己鼓舞士气。
  “按原计划射击,准备!”
  指挥塔上一面黄色令旗挥舞,指挥四千重弩步兵的郎将周枰看到了黄旗,他厉声高喝:“准备射击!”
  两千把七石大黄弩刷地抬起,锐利的箭尖对准了远方呼啸而至的突厥骑兵,突厥骑兵席卷草原,气势奔腾,激烈的马蹄声敲打着地面,发出闷雷般的隆隆之声,大地也为之颤抖起来。
  就在第一波突厥骑兵距离隋军还三百步时,颉利可汗下达了全军攻击的命令,他战刀向前一挥,爆发出嘶声大喊:“全军压上,杀啊!”
  ‘咚!咚!咚!咚!’巨大的战鼓声在草原上响起,十九万大军同时发动了进攻,一眼望不见边际的突厥骑兵如一片黑色的海洋,波澜起伏地向隋军大阵汹涌扑去。
  颉利可汗此时不会再犯从前的任何错误,他最大优势就是力量庞大,他不会去和隋军拼阵法,不会再让隋军将自己军队各个击破,唯有二十万大军全军压上,才能最大发挥出自己的优势。
  二十万大军进攻所激发出来的强大气势足以令任何一个对手也会为之胆寒,但杨元庆站在指挥塔上,却丝毫不为之所动。
  就算二十万突厥大军是汹涌澎湃的大海,那隋军也将是坚不可摧的礁石,无论突厥军再怎样肆虐,它最终也会败在隋军的手中。
  杨元庆面无表情,注视着最前面杀来的万人骑兵,对方已经冲到两百步外了,急不可耐的突厥军已射出了手中之箭,箭雨漫天飞射,但两千架强弩丝毫不动……已经杀进一百八十步了。
  “可以发射了!”
  就在杨元庆脱口而出的同时,指挥强弩的郎将周枰也大喊一声,“射!”
  两千支一尺九寸长的铁箭同时离弦而出,箭力强大无比,两千支铁箭俨如一片密集的黑影,瞬间射进了奔腾而至的突厥骑兵群中。
  铁箭射穿了突厥骑兵的盾牌,惨叫声响成了一片,奔在最前面的一群群突厥骑兵翻滚摔下马,战马被射穿身体,鲜血迸射,惨嘶着横摔出去。
  第一轮箭足有五百余人被射倒,但弩兵们并不去看战果,他们动作快速,配合熟练,在弓箭射出的瞬间,他们立刻踏弓拉弦,一人举弩,一人取箭放槽,一气呵成。
  数百人的阵亡对一万骑兵而言没有任何影响,突厥大军加快了速度,已冲到了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不用统一指挥,第二轮强弩铁箭如暴风骤雨般射向突厥骑兵。
  密集的突厥骑兵再次人仰马翻,这一次的打击面更广,八百余人被射翻,尽管从时间上说,强弩军还有第三次攻击的机会,但战术上却不允许。
  这是因为突厥骑弓的杀伤射程是八十步,弩军撤退需要时间,必须在敌军进入百步之前撤离,否则会造成惨重的伤亡,也会给后面隋军弓骑兵造成不利影响。
  郎将周枰一声令下:“撤!”
  四千重弩步兵拾起地上的长矛,如潮水般向两边奔跑撤退,露出了一排列队整齐弓骑兵,这就是传统的弩弓战法,弩先弓后,利用射距的长短来有效杀伤冲击的敌军骑兵。
  此时突厥骑兵已经冲至百步内,他们骑术娴熟,用双脚控马,利用腰力和臂力在高速奔逃中射箭。
  很多隋军骑兵也能这样做,但需要艰苦的训练才能办到,但突厥骑兵仿佛是天生俱来,他们不需要训练,便可以轻易地完成一系列高难度的动作。
  就在八千多突厥骑兵一起发箭的同时,六千弓骑兵也射出了第一轮箭,箭雨在空中交织,形成了一片密集的箭网。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一百零二章 血战沙场
  在开皇年间和大业前期,突厥人的弓箭很弱,大多制造粗糙,而且多为单弓,射程也就三四十步,有效杀伤距离也有二十余步,因此弓箭一直是突厥人的软肋。
  但隋末大乱,大量汉人工匠逃入草原避难,带去了先进的制弓技术,同时大量的弓箭也通过各种渠道流入突厥,使突厥人的弓箭水平突飞猛进。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传统的战术已经不太适合了,比如部署在第二位置的弓骑兵,从前突厥弓弱,弓骑兵还可以射出三轮箭,大量杀伤敌人。
  但现在弓骑兵已经没有一点优势,甚至相对于高速奔跑中的突厥骑兵,还有一点成为静止靶的劣势。
  尽管如此,杨元庆在第二攻击位置上还是派出了弓骑兵,他们的主要任务并不是杀伤敌军,当然,杀伤敌军也是他们的任务,但并不是唯一。
  他们更大的任务是掩护和保护,掩护重弩军的后撤,保护重甲陌刀军的两翼。
  两军密集的箭矢在空中交织,一千余名突厥骑兵人仰马翻,滚翻在地,而隋军弓骑兵也出现伤亡,弓骑兵队伍中响起一片惨叫,四百余名隋军骑兵先后被射中倒地。
  这是因为突厥骑兵前后距离太大,只有近一半的骑兵能射到隋军队伍中,尽管如此,隋军弓骑兵还是出现了接连不断的伤亡。
  突厥骑兵已经冲到五十步外,指挥塔上蓝旗挥舞,命令弓骑兵向两边撤离。
  弓骑兵迅速退下,护卫住陌刀军的两翼,他们挂上弓箭,手中武器变成了长矛和盾牌,排列成方阵,密集地列阵在陌刀军两侧。
  随着弓骑兵如雾霭般散去,隋军最锋利的武器终于出现突厥人眼前,六千陌刀军盔明甲亮,列阵紧密,俨如铜墙铁壁,锋利的陌刀霍然挥出,柄端深插于大地,刀尖密集汇拢,对准了呼啸冲来的突厥骑兵。
  突厥骑兵已经疾冲至十几步外,前面的骑兵望着眼前密集的刀林,他们绝望地惨叫起来,连战马也跟着惨嘶悲鸣,他们已无法改变自己的悲惨的命运。
  强劲的海潮终于撞上的坚硬的海礁,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海涛被拍打成碎片,突厥骑兵轰然撞上了密集的陌刀,瞬间血肉横飞,肢体破碎,血雾弥漫……
  空气中的土腥味变成刺鼻的血腥味,令人欲呕吐,随着冲击波的散去,陌刀阵前顿时出现一道由尸骨堆成的肉墙,宽约三丈余宽,长长足足有两里,马尸和人尸混杂在一起,已经无法辨认。
  在死亡的突厥骑兵中,一部分是被陌刀刺死,更多人的则是被后面的同伴撞击践踏而死。
  但对于陌刀士兵而言,这是骑兵阵冲击陌刀阵后的必然结果,他们已经熟视无睹,他们在亚将李重威的一声喝令下,霍地起身,陌刀劈砍而出,踏着敌军的尸体一步步向突厥骑兵杀去……
  指挥塔上,杨元庆并没有关注第一波突厥骑兵的冲击,那不过是突厥人问路而投出的一块石头,真正的敌人在后面,铺天盖地杀来的十九万大军。
  这个时候任何奇谋妙策都显得惨白无力,任何阵型都会淹没在突厥大军的人海之中,任何指挥都无法传达出去,这个时候战争回归了原始,看谁的实力更强,看谁的军队训练更加有素,看谁的士兵更加勇猛顽强。
  这时,负责保护指挥中枢的大将杨巍意识到了不妙,指挥塔太醒目,必然会成为突厥大军进攻的重点,非常危险,他奔上前焦急地大喊:“殿下,指挥塔已经不安全,请下来吧!”
  杨元庆仿佛没有听见喊声,他扶着栏杆,凝望着三里外黑压压杀上来的突厥大军,此时他心中燃起一种已经很久未有的勇烈之火,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亲自上阵杀敌了,或许今天,他将再次大开杀戮。
  “传令给罗士信和裴行俨,命他们配合中军作战,左右翼由他们自己指挥。”
  这个时候,统一指挥已经不现实,只能放权给各军主将,命他们灵活作战,杨元庆转身下了指挥塔,对杨巍道:“保护住帅旗,若帅旗被夺,你提头来见!”
  “遵命!”
  杨巍一振骆驼,提着大锤向帅旗奔去,他负责指挥四千由强弩军转变而来的长枪兵,长枪兵列成方阵,一手执盾牌,一手握长枪,将大隋金边赤鹰旗团团围在中间。
  杨元庆从亲兵手中接过了破天槊,他轻轻抚摸着这杆沉甸甸的马槊,他仿佛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西突厥达头可汗就是死在自己的槊下,他心中热血开始沸腾起来。
  他翻身上马,疾奔至军阵之前,在队伍前纵马飞奔,高举长槊厉声大喊:“三军儿郎听着,大隋王朝的命运就在此一战,用你们的长矛和战刀保卫自己的妻儿父母,保卫自己的家园,用热血来捍卫我们尊严!”
  杨元庆奔上一座土丘,他高举长槊,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喊:“绝不屈服的大隋勇士们,跟随我血战到底,直到最后一人!”
  数万将士们的热血被点燃了,很多人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一种甘为国家而死的勇气在他们心中被缓缓激发,八万大军高举长矛大喊:“血战到底!血战到底!”
  杨元庆一挥长槊,指向两里外的突厥大军,“杀啊!”他大吼一声,纵马疾奔,迎着十九万突厥大军义无反顾地杀去。
  “杀啊!”
  八万隋军将士的吼声响彻大地,他们战马奔腾,奋勇争先,跟随着主帅杀向突厥大军……
  两支大军在草原上越来越近,颉利可汗也同样奔在队伍的前面,他战刀挥出,高声大喊:“杀死杨元庆者,赏羊五十万头,封小可汗!”
  十九万突厥大军也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两支大军近三十万人越来越近,最后轰然相撞,令天地为之变色,在武周山以北的茫茫草原上,展开了两个民族之间的生死决战。
  ……
  在武周山口东北方向约十几里外,静静地矗立着另外一支隋军,约一万五千人,这便是由李靖率领的侧应隋军,这是由杨元庆和李靖事先商量好的一步战术。
  这支生力军将以重甲骑兵为最犀利的战刀,在两军最后皆疲惫不堪时,这支生力军将从突厥军后面突然杀出,成为隋军战胜突厥大军决定性的一步。
  此时李靖立马在一杆大旗之下,他在等待杨元庆的命令,李靖忧心忡忡地望着西南方向,此时已是下午,双方交战已经快三个时辰了,依然没有分出胜负,他非常担忧隋军的处境。
  在紫河河谷,他虽然将两万突厥骑兵全歼,成功地拖住了突厥军主力南下,但同时也从另一面提醒了颉利可汗,不再分兵作战,以免再次被隋军各个击破。
  最终除了三万南下偷袭的突厥军外,颉利可汗便再也没有分出一兵一卒,始终将二十万大军牢牢集结在一起,使隋军主力不得不面临集团式的决战,这种决战方式,即使隋军最后能战胜突厥军,也要付出惨重的伤亡为代价。
  李靖很清楚,这是杨元庆绝对不愿意选择的一种战争方式,但是,突厥军却选择这种方式,这就让杨元庆只能无奈面对,但更让李靖揪心的是,突厥军人数是隋军的两倍有余,且不说惨胜,能不能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都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这个时候,隋军只能靠高昂的士气和两支重甲奇兵来赢得这场胜利。
  这时,一队骑兵飞驰而至,为首校尉老远便大喊:“李总管!”
  李靖认出这是杨元庆的亲兵校尉,他见对方神情焦急,心中顿时一惊,连忙催马上前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校尉摇摇头,语气十分沉重,“双方都死伤惨重,重甲步兵体力消耗太大,支持不住,已经损失两千余人,弓骑兵也伤亡过半。”
  李靖的心俨如沉下深渊,重甲步兵的防御能力最强,居然也伤亡两千余人,那么其他军队的伤亡可想而知,他又急问道:“那殿下的情况如何?”
  “殿下的情况稍好一点,有一万虎贲军护卫,正和三万突厥近卫军鏖战。”
  说到这,亲兵校尉取出一面金牌,递给李靖,焦急道:“殿下命令李总管出兵,目标是东面的薛延陀军,殿下说,只要薛延陀军先溃败,回纥军也会撤军,那么最后取胜的希望就大了。”
  李靖接过金牌,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立刻回头大喊:“全军出发!”
  李靖率领一万五千隋军向西南方向奔去,刚奔出数里,李靖忽然感到鼻子一凉,他心中若有所悟,急忙抬头看了看天空,滚滚的乌云已经到了头顶,天空竟细细地飘起了雪花。
  他又回头向北方望去,二十里外,平时清晰可见的纥真山已经看不见了,它所处的位置已是白茫茫一片,这时风力陡然变强,寒风呼啸,暴风雪终于来了。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一百零三章 生死存亡
  大战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程度,数十万大军在一片二十余里宽的草原上展开血腥厮杀,一群群骑兵逐对厮杀,刀劈矛刺,战马嘶鸣。
  一匹战马被掀翻,一张布满血污的脸庞狞笑起来,将锋利的长矛狠狠插向倒地者的胸膛,长矛刺穿了胸膛,倒地者发出长长的凄惨叫声。
  满血污的脸庞仰头狂笑,笑声嘎然停止,一支冷箭射穿了他的咽喉,一匹战马随即从他身旁疾奔而过,锋利的战刀劈断了他的脖子,人头飞起,脖腔血光迸射。
  数丈外,两名骑兵纠缠着一起翻滚下马,年轻隋军士兵死死掐住突厥大汉的脖子,用膝盖顶住他的胸膛,拔出一支箭,发疯般地狂叫着,一箭一箭深深插进突厥大汉的脸庞,突厥士兵惨声嘶叫,垂死挣扎,他从皮靴拔出短刀,猛地刺进了隋军士兵的胸膛……
  激战最惨烈的却是杨巍率领的四千长枪兵,他们负责保卫帅旗,遭到了一万两千突厥近卫军骑兵的猛烈进攻,在任何战役中,夺取对方的帅旗是打击敌军士气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
  尤其对于草原游牧民族,夺取敌军王旗那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因此从战争一开始,隋军这面高三丈的金边赤鹰帅旗便成为了突厥骑兵进攻的重点。
  面对一波波突厥骑兵的疯狂进攻,长枪兵结成方阵,拼死保卫帅旗,经过两个多时辰的惨烈激战,隋军死伤过半,一万突厥骑兵也死伤四千余人。
  战马人尸堆成了山,汩汩流淌鲜血汇成了一条条小溪,很快凝冻成冰,草原上到处是一片片颜色殷红的冰块,但隋军的帅旗依旧挺立不倒,在寒风中猎猎飘扬,鼓舞着战场上所有隋军的士气。
  大旗四周到处是阵亡的隋军士兵尸体,杨巍的骆驼已被射死,他身上也中了三箭,但他丝毫不放在心上,他站在帅旗之下,眼睛瞪得通红,浑身浴血,手中攥紧了锤柄,大锤上沾满脑浆血肉。
  尽管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但他依然拼命大声叫喊:“保持阵型,不能分散!”
  杨巍很清楚,长枪兵之所以能和骑兵对抗,关键就在于密集的长枪阵型,如果长枪阵被冲散,那必然会惨遭骑兵屠杀,不仅是杨巍清楚,每一个郎将、校尉、旅帅,他们都清楚,所以无论突厥骑兵怎么激烈冲击,长枪兵被一次次冲散,又一次次集结起来。
  “杨将军!”
  一名校尉指着西北角大喊,“秦校尉他们已经被冲散了。”
  杨元庆也看见了,西北角的数百余名长枪兵被冲开一个口子,阵型已乱,一名突厥千夫长正率领千余名骑兵向圈突击,这名突厥千夫长凶猛异常,一连刺翻了七八名隋兵士兵,离帅旗只有数丈远。
  杨巍热血冲上头顶,他大吼一声,抡起大锤向千夫长扑去,就在这时,一支冷箭疾射而至,‘噗!’地射中了杨巍的左腿外侧,杨巍浑身一震,左腿不支,竟一下子跪倒在地,用大锤支撑住庞大的身躯。
  突厥千夫长狞笑一声,战马疾奔,他侧身挥矛刺向杨巍的胸膛,杨巍忽然声嘶力竭地一声怒吼,竟站了起来,用右锤猛地一击矛尖,‘当’的一声,矛尖被震开,左锤如狂风般砸向突厥千夫长的脸庞,千夫长躲闪不及,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人头被砸得粉碎,尸体从马上栽下。
  敌将之死激发了杨巍的潜力,他纵声狂笑,挥锤冲向敌群,大锤翻飞,砸得突厥士兵人仰马翻,隋军士兵一鼓作气,从两面夹攻,刺死了数百名突厥士兵,将这个被冲开的缺口再次封闭起来。
  ……
  杨元庆指挥着五万中军,对阵十二万突厥军主力,包括十万精锐的突厥近卫军,突厥人也并非不懂兵法,他们崇尚草原狼,以狼为图腾,从狼的身上,他们也学到了狼群战术,切割、包围,寻找到敌军弱点再集中优势兵力围攻。
  但隋军同样训练有素,他们配合默契,提高作战效率,尽管他们被突厥军分割成数块,但每一块又成一个独立的战斗体,互相配合,反而包围了将他们分割的突厥骑兵。
  尽管隋军兵力远远不如突厥军,但默契的配合和灵活的战术,却使他们丝毫不落下风,顽强地顶住了突厥大军一波又一波疯狂的进攻。
  尤其六千陌刀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他们俨如铜墙铁壁,陌刀翻飞,所过之处无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尽管陌刀军也付出了两千余人的损失,但在他们刀下,已经阵亡了两万三千余突厥骑兵,使陌刀军成为整个战场的焦点。
  但陌刀军的犀利也促使突厥人也改变了战术,他们不再和陌刀军对攻,而是用包围的方式,突厥人用特有的绳套为武器,远远套向身体不灵活的重甲士兵,尽管陌刀可以劈断绳索,却还是给陌刀士兵们带来了极大的麻烦,有效地阻止住了陌刀军扩大战场。
  但对陌刀军而言,他们最大的敌人却不是突厥人的绳套,而是自身的体力,两个时辰的战斗,身披重甲的陌刀士兵皆已精疲力尽,所能发挥的杀伤力也越来越低。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伤亡都在不断增加,但打这个时候,谁都无法撤出战场,谁先撤出战场就意味着惨败,鏖战两个多时辰后,战争就变成了意志和体力的较量,隋军斥候在昨夜袭击敌营所造成的微妙影响,在这个关键时刻便显示出来了。
  突厥军队的体力下降得很厉害,而体力下降的后果就是死伤增大,相反,隋军却越战越勇,以五万人对阵十二万人,不但不落下风,反而慢慢地掌握战场上的主动。
  杨元庆率领一万虎贲军对阵颉利可汗率领的三万近卫军,这里成为了整个战役的核心,突厥军已经发现了隋军主帅杨元庆的位置,颉利可汗亲自指挥他最精锐的三万护旗近卫军围攻杨元庆所在的军队。
  而杨元庆率领的一万虎贲军也是隋军的最精锐,是跟随他多年的丰州老军,参加过无数次战斗,无论作战经验、骑射武艺还是战马兵甲,在隋军中都是首屈一指。
  但战争的残酷就在于谁也不会是战争中永远的幸运儿,隋军以五十人为一队,而突厥军则以百人为队,将隋军团团包围,双方都很清楚,只要击败对方,那么谁就能取得最后战争的胜利,因此他们激战同样惨烈。
  从早晨激战至下午,虎贲军已经死伤四千余人,而突厥三万近卫军也损失过万,双方依然处于胶着状态,杨元庆位于队伍的中间,他率军冲杀,死在他槊下的敌军已不计其数,此时他也浑身浴血,声音嘶哑,战马吐着白沫,人马已筋疲力尽。
  在他身边,五百亲卫也阵亡了两百余人,剩下的亲卫将他团团护卫在中间,不准他再带兵冲击,这个时候,一支冷箭都可能造成不可弥补的严重后果。
  杨元庆已把长槊交给亲兵,他手执战刀指挥着虎贲卫的战斗,他不断调动军队,支援薄弱危急处,这时,一名士兵奔来大喊道:“殿下,裴将军受伤严重,快支持不住了。”
  杨元庆心中一惊,谢映登已经受伤下阵,如果裴行俨再支持不住,那右翼就危险了,他迅速抽取令箭交给自己的亲兵,“你去传令,由程咬金继任右翼主将,让他务必坚持到援军到来。”
  “遵令!”
  亲兵接令飞奔而去,杨元庆心中忧虑之极,尽管他事先有心理准备,这将是一场无法取巧的硬战,但他还是没有想到,战争竟会惨烈到这个程度,这和最高掌权者的意志有关,足以说明颉利可汗对击败隋军所下的决心。
  让杨元庆担忧的是,时间拖得太长,最终对隋军不利,尽管现在的伤亡是一比二,突厥军伤亡两倍于隋军,这符合战前的预期,但隋军毕竟兵力少,打到最后,突厥还是会有十万以上的军队,还是依然有战斗力,但隋军却会因为兵力太少而支持不住。
  他凝望着东北方向,双方皆已精疲力尽,这个时候,李靖的军队该出现了,就在这时,身边士兵忽然一阵轻微骚动,有士兵大喊:“下雪了!”
  杨元庆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天空果然下起了细细的雪片,密密麻麻、随着北风飘卷而下,他怎么也想不到,他期待已久的暴雪雪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却不知突厥可汗会有什么感想?
  杨元庆的目光又向北方望去,他知道颉利可汗离他并不远。
  就离杨元庆约三里外,突厥近卫军的主阵里,颉利可汗手执滴血的战刀,他身边躺着一名万夫长,已身首异处,颉利可汗暴跳如雷,对身边一群将领大声斥吼,“不管有没有下雪,给我击败隋军,谁再敢提下雪,就是他的下场!”
  他战刀一指另一名万夫长,嘶哑着声音令道:“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击溃杨元庆的军队,杀死杨元庆!”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一百零四章 暴雪来临
  东线战场部署着隋军右翼,主将是裴行俨,副将谢映登,他们率领一万五千隋军骑兵对阵薛延陀的四万军队。
  薛延陀自从大业初年惨败在大利城后,便销声匿迹了。
  但他们只是沉默,而并没有消亡,相反,他们在突厥人的庇护下又逐渐恢复了元气,十几年的繁衍生息和不断兼并,他们已有部族二十万人,兵力十万,成为了铁勒诸部中最强大的一支。
  突厥人扶植薛延陀只是利用他们来对付一直不太安分的回纥人,刻意把回纥人的牧场分给薛延陀一半,制造他们之间的矛盾,突厥人离间之计很成功,薛延陀和回纥之间确实成了死敌。
  但薛延陀最仇恨的并不是回纥,而是隋朝,准确说是杨元庆率领的丰州军,十几前的仇恨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这一次南下,薛延陀就是为了复仇雪耻而来。
  薛延陀的四万大军不断向右翼隋军发动疯狂的进攻,双方死伤惨重,可汗夷男的小儿子阵亡,八名万夫长也阵亡了四人,死伤已超过两万。
  对草原军队来说,伤亡过半,一般都无法再坚持下去,但夷男却很清楚,如此他此时败了,他就无法获得中原丰厚的战利品,薛延陀也无法雪洗大利城之耻。
  “给我坚持住,战胜隋军,每人赏羊百头!”夷男用重利犒赏鼓舞着他的军队。
  此时的隋军也同样伤亡巨大,副将谢映登身中三箭,被亲兵救下,而主将裴行俨也负伤累累,流血极多,他也快坚持不住了。
  “老裴,你撤下去,这里交给我!”程咬金急得双眼通红,大声叫喊。
  裴行俨咬着牙,让一名亲兵给他拔掉右臂上的箭,他摇了摇头,“你没有独立指挥军队的经验,交给你,我不放心!”
  程咬金气结,居然这么瞧不起他,他不由恨恨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个,我告诉你,我会战死到最后一人,你信不信?”
  他又转身对十几名将领大喊:“你们说,相信我!”
  十几名将领都低下头,谁也不吭声,这时裴行俨只觉一阵头晕,浑身已没有一丝力气,他真快坚持不住了,只得低沉声音道:“等殿下的命令吧!”
  话音刚落,杨元庆的亲兵飞奔而至,高举令箭大喊:“楚王殿下有令,由程咬金将军接管右翼指挥,务必坚持到援军到来!”
  程咬金大喜,他上前接过令箭,又转身盯着裴行俨,眼睛冒出光来,裴行俨无奈,只得对身边的十几名将领令道:“服从程将军指挥,违令者斩!”
  众将一起躬身施礼,“遵令!”
  这一刻,程咬金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对众人道:“我程咬金虽然战功不著,名声不佳,但殿下依然用我为主将,这种信任让我无话可说,唯有一死来报楚王殿下的知遇之恩。”
  他大斧一挥,“大家跟我来,让狗日的薛延陀人尝尝我老程板斧的滋味!”
  ……
  此时天空雪花越来越大,远处的视线开始迷糊起来,在薛延陀大军的背后,李靖率领一万五千军队已经赶到了。
  李靖打手帘遮住了飘落而下的雪花,注视着一里外的薛延陀军后队,他知道整个大战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李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向身后望去,在他身后整齐地排列着五千重甲骑兵,他们像五千尊塑像,静静地矗立在飞舞的雪花之中,身上已铺满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大将薛万彻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手执马槊,注视着李靖,眼睛里充满了对大战的渴望,李靖明白他眼中所蕴含的期待,缓缓点了点头,“出发吧!”
  薛万彻马槊高高举起,这就是出征的命令,五千重甲骑兵开始出发了,他们百人一排,缓慢地向前奔跑,队列整齐,马蹄发出整齐而有节奏哒哒声。
  在重甲骑兵的身后,左右各分布着五千轻骑兵,他们也整队就绪,等待着进攻的命令。
  重甲骑兵不可能远离敌军发动,他们的战马无法支撑太远的距离,在一里外发动,这便能产生最佳的冲击效果。
  但这样一来,重甲骑兵的袭击就很容易被敌军发现,事实上,薛延陀巡哨已经发现了后面出现的隋军。
  这个消息令可汗夷男大吃一惊,他一面派人紧急去向颉利可汗求援,同时将最后的五千军队布防在后营,用密集的弓箭迎击即将到来的攻击。
  薛延陀的弓箭并不是从突厥人处得来,突厥人不会把优良的武器佩给他们,薛延陀用大量的牲畜从高丽人那里换来三万副弓箭,都是隋朝军器监打造的上好骑弓。
  远处,黑压压的隋军重甲骑兵越来越近,很多薛延陀士兵的眼中都露出了惊恐之色,不等隋军骑兵进入射程,便开始盲目地放箭。
  重甲骑兵已经杀到三百步外,薛万彻手执巨盾,将马槊再次高高举起,五千重甲骑兵陡然加速。
  他们顶着密集的箭雨列队向敌军冲来,速度越来越快,马蹄声似奔雷,气势俨如惊涛骇浪,冲毁一切、披靡一切,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暴烈向密集防御的五千薛延陀骑兵猛冲而来。
  薛延陀骑兵惊恐万分,他们已经鏖战两个多时辰,都已筋疲力尽,斗志大大减弱,迅烈如狂涛般的重甲骑兵令他胆寒股栗,纷纷调头而逃,混乱成一团。
  可汗夷男脸色大变,竟然是重甲骑兵,他在开皇二十年,隋军北伐时见识过这种重甲骑兵的强大冲击力。
  但他知道此时不能后退,夷男拔出刀大喊:“给我顶上去!”
  五千薛延陀军队有的执矛上前,有的拼命后撤,他们在战和逃之间犹豫,更加混乱,前排的骑兵恐惧得大喊大叫。
  烈马奔腾,杀气冲天,五千重甲骑兵距离敌军只剩下数十步,薛延陀军队在最后一刻终于崩溃了,他们调转马头,向旷野里拼命奔逃。
  这时,突厥一万援军也赶到了,他们顶在了薛延陀军队之前,但突厥军也同样被重甲铁骑撼天动地般的气势所慑,心中皆惊恐之极,前排士兵无处逃命,也无法后退,被后面的士兵推拥着,他们只得举起长矛,闭上眼睛,绝望地惨叫起来。
  “轰!”
  五千重甲骑兵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冲进了敌群,第一排的突厥骑兵被撞得粉身碎骨,数十具尸体和战马横飞出去,无数人被战马践踏在铁蹄之下,连惨叫的声音都喊不出,一群群人就仿佛麦子似的被割倒,尸体血肉模糊,血浆遍地。
  重甲骑兵巨大冲击力瞬间冲破了突厥援军的阵型,此时,薛延陀可汗夷男就在突厥军阵之后。
  他眼睁睁地看着密集的突厥军人墙如摔碎的瓷器般,破裂成了千万片,尸骨横飞,碎肉四溅,一支被鲜血染得通红的铁甲骑兵出现在他眼前,战马俨如怪兽,鼻子喷着粗浓的白烟,双眼通红地向他冲来。
  “啊!”
  夷男恐惧得失声狂叫,他身边的百名侍卫已经无法营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可汗被隋军铁骑卷入蹄下,践踏成肉泥。
  重甲骑兵的马槊刺杀飞挑,他们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杀开了一条血路。
  在他们身后,李靖率领一万隋军骑兵沿着他们劈开的血路杀进了薛延陀的阵地,薛延陀军队率先崩溃了,骑兵在大雪中四散奔逃,哭喊连天。
  雪越下越大,由细细的雪片变成了一团团雪球,天地间变得灰蒙蒙一片。
  在西线战场上,回纥大酋长裴萨眯着眼打量着天空的大雪,这时,吐迷度飞奔而至,焦急地大喊:“酋长,隋朝援军来了,薛延陀已经溃败了,酋长,我们快撤吧!”
  裴萨又看了一眼突厥大营,这时,他心中天平终于从隋朝的厚利转到了回纥的自由。
  他冷冷一笑,“突厥时代结束了,草原的战国时代来临。”
  他一挥手,“我们撤!”
  西线回纥军迅速撤离了战场,但罗士信却不饶,他率军在后面追杀,这时,一名军官飞奔而至,大声呼喊:“罗将军!罗将军!”
  罗士信勒住战马,回头问:“什么事?”
  军官奔上,举起一支令箭,高声道:“殿下有令,不要追击回纥,集中兵力进攻突厥侧面。”
  罗士信顿时醒悟,回头厉声喝道:“全军听令,进攻突厥!”
  此时东线的程咬金也同样接到了命令,放弃追杀溃败的薛延陀,和李靖联手向突厥西侧发动进攻。
  李靖的援军在最关键之时扭转了战局,随着薛延陀的溃败和回纥军的撤离,突厥军军心开始崩溃,漫天的大雪使他们陷入了绝望之中。
  “可汗,快撤!”
  一名突厥万夫长带着三千余人狂奔而至,焦急地催促颉利可汗北撤,在数百侍卫包围中,颉利可汗跪在地上,他的头深深埋进土壤里,低声地哭泣着。
  这一刻,绝望、愤怒、不甘,各种情绪扭曲了他的心,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就像一个把身家性命压上赌台的人,在最后一刻,他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他忽然仰起头,泪水已流满他的脸庞,他将双手高高举起,对着天空漫天飞雪悲喊:“长生天啊!您怜悯突厥吧!”
  ……
  ‘咚!咚!咚!’
  隋军反攻的大鼓开始轰隆隆敲响,鼓声震天动地,隋军士兵士气高涨,发动了最后的反攻,突厥军开始全线溃败了。
  隋军在后面掩杀,杀得突厥败军死伤惨重,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草原。
  雪越下越大,寒风呼啸,席卷着大雪,铺天盖地扑向大地,天地间变得灰茫茫一片,干旱了近半年的北方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暴风雪。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一百零五章 虎穴奇计
  从傍晚开始,暴风雪越来越猛烈,狂风呜呜地吼着,暗黑的天空同雪海交织在一起,天地间变得一片苍茫。
  在一座土丘上,杨元庆面对数十万大军激战过的土地,久久地站立着,他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大战后的疲惫,只有一种深深的悲怅,无数鲜活的生命,无数跟着他南征北战将士,就淹没在这肆虐天地的暴风雪中。
  雪越下越大,落在他的头盔上、身上,使他变成了雪人,他在身后,亲兵们不安地交换着眼色,殿下已经站立了半个时辰,不能再拖下去,他会被冻僵。
  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很快奔至近前,风雪中传来李靖的声音,“殿下在这里吗?”
  亲兵们大喜,纷纷迎上去,风雪快步走来一人,正是代州总管李靖,“李总管,劝劝殿下吧!他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亲兵们低声而焦急地说道。
  李靖一惊,这会冻坏身子的,他快步向杨元庆走去,快靠近时,土丘上传来了杨元庆低沉的声音,“是李总管吗?”
  “殿下,是我!”
  李靖放慢了脚步,刚刚才杨元庆的语气里,他能体会到一种失去亲人般的悲伤,李靖能理解杨元庆的哀伤,作为一个体恤士卒主帅,这样惨重的伤亡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但是……战争远远没有结束,李靖慢慢走到杨元庆身旁,低声劝道:“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还有三万突厥骑兵在河东腹地肆虐,还有唐军在趁火打劫,我们的危机并没有消除。”
  “我知道。”
  杨元庆的语气变得十分平静,“我要连夜南下,在临走时,我要和他们告别,请求他们原谅我不能送他们入土。”
  李靖怔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杨元庆竟然要连夜南下,这时,杨元庆转身走下山丘,向战马走去,远远听他的声音传来,“回大营再说吧!我有很多事情要交代你。”
  李靖忽然明白了,杨元庆是要把突厥战役的后事交给自己,他心中一热,快步走下山丘。
  风雪中,数百骑兵调转马头,向十几里外的隋军大营奔去,风雪很快便湮没了骑兵的身影,只有在战场上,数千名隋军士兵仍在辨认尸体,将一具具隋军阵亡将士的尸首搬上了马车。
  ……
  和马邑的暴风雪不同,河东郡也下了两天的大雪,天已经放晴了,一座座村子披上洁白素装,树木变成了臃肿银条,远处一段废弃的长墙像条白脊背的巨蛇,伸向远远的紫红色的朝阳霞光之中,官道两边坎坷不平的洼地和沟渠,被雪填平补齐,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平地。
  这里是河东城以北约三十里的五柳镇,正值清晨,官道上行人不断,厚厚的积雪已被踩踏结实,人踩下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在路边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愁眉苦脸的老农,他的马车车轮陷进了沟壑里,五六名年轻的壮小伙正一起帮他抬车,几次都没有成功,引来几个过路年轻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远处,一群孩子从村子里奔出,沿着被积雪覆盖的田埂欢笑着向这边奔跑而来,几只家犬跑在最前面。
  在雪地里,一群农民正在专注地测量着雪的厚度,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发出内心的喜悦,这是他们渴盼了大半年的瑞雪,这场大雪滋润了极度干涸的土地,使大地又恢复了生机。
  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队五六百人的骑兵从北方疾速奔来,远远便可以看见他们,俨如一条在雪原中奔跑的长长黑线。
  官道上的行人们纷纷向两边闪开,片刻,骑兵疾奔而至,每个人都配着双马,由于这边是路口,行人颇多,骑兵们放慢了速度,但还是极快地从人们面前飞驰而过。
  坐在大石上的老农忽然站了起来,惊讶地对旁边几名年轻人道:“你们看清为首的军官是谁了吗?”
  几名年轻人一起摇头,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见老人神情惊讶,立刻七嘴八舌问道:“秦老爹,是谁呀?”
  “你们这几个笨蛋,为首将领不就是楚王殿下吗?”
  旁边几名商人也围上来,急问道:“老爹,能肯定,真是楚王殿下吗?”
  “没错,我见过他好几次,去年他视察河东时,还来过我们村子,还问过我有几亩地,肯定就是他。”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楚王殿下不是在北方抗击突厥人吗?怎么出现在河东郡,老农轻捋白须,饱经沧桑的眼中露出会心的笑意,他对众人兴奋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军队一定是战胜了突厥,取得了大胜利!”
  众人一声欢呼起来,几名商人却对望一眼,眼中都露出震惊之色,这个重要的情报,他们要立刻向秦王殿下禀报。
  ……
  尽管大半个河东道都沉浸在瑞雪的喜悦之中,但杨元庆却没有心情和沿途的官民共庆瑞雪。
  一方面固然是隋突之战的惨烈结果令他郁郁不乐,另一方面,对唐军乘火打劫的忧虑始终沉沉甸甸压在他心中。
  他不知道局势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尤其是中原,有没有突破他的底线?一路上他得不到洛阳的最新情况,只知道洛阳被围,但那是三天前的情况,现在呢?
  事实上,杨元庆并不是担心洛阳城破,王世充的覆灭是迟早之事,不是灭在唐朝手中,就是被隋军干掉。
  洛阳虽是中原图大之地,但同时也是四战之地,易攻难守,王世充夹在两大强敌之间,这种平衡局面不可能延续多久。
  王世充也是枭雄之辈,杨元庆对他的死活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唐军东扩,一旦唐军拿下洛阳,而隋军和突厥的战役还没有结束,那么李世民必然会继续向东扩张,拿下大半个中原。
  这才是杨元庆的底线,是他绝对不愿看到的结果,所以他才给王世充一个五天的期限,那不过是为激励王世充死守城池,为他争取时间,而今天已是第四天。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打断了杨元庆的思路,他一回头,只见一匹战马摔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蹄不断地抽搐,这是极度疲劳的样子。
  杨元庆立刻勒住战马,目光关切望向从马上摔下的亲兵,亲兵翻滚出一丈多远,很快爬了起来,地上有厚厚的积雪,他并无大碍,杨元庆点点头,又向前方看了看,这里离河东城只有十几里了。
  “大家放慢速度,休息战马!”
  他又对程咬金道:“知节,你先去河东城,告诉来将军,就说我已经到了。”
  “哎!”
  程咬金答应一声,换了一匹马,加快速度向河东城奔去。
  这时,罗士信终于找到了机会,上前低声道:“殿下,解洛阳之围应该去河内郡,我们来河东城,是不是……”
  “你小子想说我牛头不对马嘴,对不对?”杨元庆瞥了他一眼,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罗士信脸一红,挠挠后脑勺道:“卑职不敢这样说,卑职只是想说远水不解近渴。”
  “谅你小子也不敢乱说。”
  杨元庆笑了笑,却不回答他的疑惑,他们又走了一段路,罗士信终于忍不住,又问:“我们是不是准备从风陵渡过河?截断唐军后路。”
  杨元庆笑着用马鞭在他头盔上敲了一下,“我有这么笨的师弟吗?给你时间考虑,你竟然想到风陵渡,真是让我失望,你为何不想到蒲津渡?”
  “蒲津渡!”
  罗士信愣住了,忽然,他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他顿时明白杨元庆的意图了,他一下子捂住嘴,激动得简直叫出声来,杨元庆是要直接攻打长安啊!
  杨元庆见他一脸激动,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图了,便笑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妥吗?”
  “没有不妥!”
  罗士信连连摆手,“卑职只是觉得太刺激了,直接进攻长安,最好能攻破长安,把李渊老儿从皇座上赶下来!”
  罗士信越说越激动,他拍打自己的脑门,“我真是笨,这么好的计策居然没有想到,关中空虚,这就是围魏救赵啊!”
  罗士信忽然又想到什么,迟疑一下,问道:“只是……这条计策为何不早实施,其实在唐军出潼关时就可以实施了,也不用我们千里迢迢急赶而来,一路上担惊受怕。”
  “你以为我想不到吗?”
  杨元庆摇了摇头,“这条计策风险太大,如果贸然杀入关中,李建成从关内撤军,李孝恭再从潼关增援,就变成瓮中捉鳖了,更要命是,隋军杀入关中,河东必然空虚,这时候李世民再趁虚北上河东,而隋突还在马邑大战,你说怎么办?”
  罗士信清醒过来,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就会得不偿失。”
  杨元庆也微微感叹一声,“还不止得不偿失,这样非但不能围魏救赵,反而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停一下,杨元庆又道:“这条计策的关键就在于隋突之战结束,这样隋军就能腾出手来,李世民不敢轻易北上河东,所以我才急急南下,只要我在河东郡露面,李世民就能知道隋突战役已经结束,他不敢再轻举妄动,而且防止万一,我又从河内郡调一万人增防河东郡,这样,便可以实施这条围魏救赵之策了。”
  杨元庆刚说到这,只见远处奔来一队人马,为首大将正是镇守河东的主将来护儿。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一百零六章 雪夜踏关
  在河东郡的防御主将上,杨元庆一直在考虑最优人选,作为河东主将,首先是要稳重,其次则要有名气,能震得住关中唐军,使其不敢轻举妄动,杨元庆先想到的是秦琼,但秦琼虽然稳重,但名气不够大。
  这样一来,来护儿便成了最佳人选,他是隋朝老将,在军中极有资历,无论权谋兵法,都是上佳人选。
  唯一的遗憾就是年事已高,不过杨元庆不需要他征战,只要他能替自己守住河东郡,那就是天大之功了。
  “楚王殿下来得好快!”
  来护儿笑呵呵迎了上来,在马上抱拳施礼,“殿下一路辛苦了。”
  杨元庆心念一转,便明白过来,急问道:“莫非太原有消息传来?”
  来护儿点点头,“昨晚半夜太原传来急报,让我转告殿下,有一个好消息。”
  “可是三万突厥骑兵的消息?”
  这是他最关心之事,楼烦郡和太原郡除了太原城未受损外,其余县城皆被破坏焚烧殆尽,死亡上万人。
  这令杨元庆极为恼火,他临走前着令李靖和秦琼,联手歼灭这支突厥军,所以来护儿提到好消息,他首先便是想到此事。
  “正如殿下所想,就是三万突厥军之事,他们听说马邑突厥兵败,便从井陉转道河北,卑职估计他们是想去辽东,太原急报上说,秦将军率两万军堵住了井陉关,侯莫陈乂将军率军一万,扼住了东面的土门关,这样便将三万突厥军困在井陉之内。”
  这个消息令杨元庆大喜,他立刻回头令亲兵道:“立刻发鹰信去鄯阳县,命李靖再向土门关增援一万军,务必将突厥人困死在井陉内。”
  三万突厥军被困井陉,迟早必亡,搬去了杨元庆心中的一块大石,但此时,他更关心的是关中和洛阳的情况。
  “走吧!去城内再详谈。”
  一行人加快马速,向河东城疾奔而去。
  ……
  河东郡衙议事堂内,杨元庆的亲兵们很快拼出了关中地区的沙盘,沙盘只有一丈大小,分解为十六块,便于携带。
  杨元庆站在沙盘前,凝视着关中地形,却在聆听来护儿关于洛阳战况的汇报。
  “洛阳战役打得很惨烈,二十万唐军连续三天攻城,死伤至少数万人,但城池还没有攻下,听探子说,王世充逼迫全城男女皆上城防守,又在城头上浇水,使城墙光滑无比,唐军很难攻城。”
  杨元庆微微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王世充很善于打仗,不过……他最后还是会守不住。”
  这时,旁边新任河东郡太守魏征起身施一礼道:“王世充待民残暴,百万人的大都最后凋零破败,他在洛阳是民之不幸,殿下何必为他伤感?”
  杨元庆看了魏征一眼,笑了笑,“我不是为他伤感,若是我攻下洛阳,我也会杀他平民愤,魏太守不必想得太多。”
  不等魏征再说话,杨元庆便对来护儿道:“不提洛阳了,来将军说说关中和长安的情况。”
  来护儿取过木杆指向长安道:“现在唐军倾巢而出,蜀中和荆襄几乎无兵,不过长安还有一万羽林军和一万金吾卫,另外,在潼关和蒲津关还有五千守军,由蒲津关守将王长谐和潼关大帅李神通率领。”
  杨元庆眉头一皱,“李神通怎么在潼关当大帅?”
  来护儿冷笑一声道:“听说只是临时兼任,李神通准备出任洛阳留守,现在潼关等唐军攻下洛阳,他就要上任了。”
  杨元庆沉思片刻,毅然道:“那就今晚出兵,夜袭蒲津关。”
  ……
  入夜,空气清晰而寒冷,一轮孤月挂在深蓝色的夜空,星辰寥寥,清冷的月辉撒在大地,雪月相映,使大地变得格外清亮,宽达十几里的黄河早已冻得结结实实,厚厚的白雪覆盖在河面,没有人走过的踪迹。
  自从银钱事件后,唐朝已经断绝了和隋朝的贸易往来,严禁商人过河,也不准河东商人进入关中,再加上战争持续不断,使得隋唐之间几乎断绝了往来,偶然会出现的人影,大部分都是两军派去的探子。
  在清冷的月光下,一支约万余人组成的骑兵队正在河面上疾速踏雪而行,直向对岸的蒲津关进发。
  蒲津关是秦晋之间的一道险关,也是古渡口所在,蒲津关以北的黄河两岸皆是悬崖峭壁,也就是著名的秦晋大峡谷,或者再北上两百余里,可以从禹门渡过河,然后沿驿道南下。
  但走禹门渡,时间上已来不及,隋军只能从蒲津渡入关中,离蒲津关还有七八里时,杨元庆手一摆,队伍渐渐停止了前行,从河面向西望去,已经隐隐可以看见西岸黑黝黝的山体轮廓,蒲津关便矗立在两边的悬崖峭壁之中。
  杨元庆远远凝视着关隘,他在等待着前锋的消息……
  月光下,一支商队无声无息地上了渡口,沿着斜缓的山道向一里外的蒲津关而去,商队约两百余人,牵着三百多匹毛驴和骡子,满载着箱笼草包等各种货物,几匹毛驴上打着旗帜,旗帜上写着‘蒲南商行’四个字,看得出这是一支规模很大的商队。
  为首的商人叫做张元重,是河东郡的商人领袖,体重足有两百斤,又高又胖,走路都困难,必须坐在乘舆上,由四人抬着他,在他左右各跟着一人,正是罗士信和程咬金。
  程咬金一脸阴沉,这种诈关之事是他的拿手好戏,现在却让他为副手,而让一个肥胖的商人来诈关,夺了他程咬金的功劳,着实令他不爽,若不是罗士信在旁边,他早就掏个冰窟窿把这个胖商人扔进去。
  张元重能感受到程咬金的敌意,他心中忐忑不安,便对另一边的罗士信陪笑道:“现在唐朝禁止隋朝商人入关中,但上有禁令,下有对策,生意还是要做,只是白天不能走,必须晚上过关,付一笔过关费,守军就会放过去,所以这些守军都抢着晚上当值,就是这个缘故,这里面油水很大。”
  罗士信看了一眼程咬金,笑着安抚张元重道“张东主不要有什么担心,殿下请东主帮忙,自然不会亏待你,有殿下替你做主,别人不敢把你怎样。”
  程咬金翻了翻白眼,这是在说他呢!他想扔几句狠话撑撑面子,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前面已经到了蒲津关。
  两边山势遮住了月光,投下了巨大的黑影,使关隘前变得有些昏暗,看不清城头上的情形,黑暗中只城头上有人喊:“是什么人?”
  商队停止了前进,张元重从乘舆下来,在两名随从的扶持下走上前道:“城上是哪位将军当值,是马校尉还是丁校尉?”
  这时城头传来另一个粗犷的声音,“我是丁滔,下面之人是张东主吗?”
  张元重往来蒲津关几十年,大家早已很熟悉,张元重连忙笑道:“正是在下!丁将军,今晚能否行个方便?”
  城头上有人探身出来,是一个身材极高之人,他看了半晌道:“张东主,有点难办啊!朝廷昨天刚下了旨意,要求严查过关之人,超过五人者,不准过关,你要是早两天来就没有问题了。”
  旁边程咬金大急,他刚要说话,罗士信却一把拉住了他,只见张元重不慌不忙笑道:“丁将军也知道前两天下了大雪,哪里出得了门,好容易等大雪停了,这才急急赶来,再不开张,弟兄们都要喝西北风了,丁将军,还是请帮帮忙吧!”
  城头上之人沉默了一下,又道:“张东主,不是我不肯帮你,大家打交道已经十几年了,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我理解你的难处,可我的难处,你也要理解啊!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放你过关,你说万一被上面查到,丢这个卑官还是小事,说不定还要掉脑袋,你看这件事……”
  张元重呵呵一笑,“那过关费就再加两成吧!”
  程咬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讨价还价,自己还真不懂这些商人过关的规矩,他心中的不满顿时消了,若让他来诈关,还不一定成功。
  城头上军官似乎嫌少,又道:“这次非同寻常,加三成。”
  “加三成的话,我的利润就没了,丁将军让一让吧!”
  “谁不知道张东主的货都能卖高价,几倍的厚利,张东主也要让我们这些小兵喝点稀粥吧!”
  “那好吧!就三成,不能再多了。”
  双方讨价还价,达成了协议,很快,蒲津关大门缓缓开了,张元重回头给罗士信使了个眼色,罗士信握紧了藏在骡背上的铁枪,牵着骡子率先走进了蒲津关,商队加快速度,陆续进入了关隘,忽然,城门内传来一声惨叫,随即关隘内爆发出一片喊杀声……
  数里外,杨元庆依然在耐心地等待着消息,他有备用方案,如果诈关不成,那就只能强攻了,其实也并不是攻打不下,只是要费些周折,还会有伤亡,杨元庆现在实在不想再有伤亡。
  就在这时,有士兵指着关隘大喊:“殿下,有火光了!”
  杨元庆也看见了,蒲津关城头一片火光,他当即下令道:“全军出发,杀进蒲津关!”
  一万骑兵骤然发动了,马蹄如雷,疾奔向黄河对岸,不多时,一万隋军骑兵杀进了蒲津关,冲进了关后的敌营内,守将王长谐仓惶脱逃,逃向潼关报信。
  拿下蒲津关,隋军并不停留,继续向西疾奔,三更时分,隋军从兴德津过了渭河,一万隋军骑兵在杨元庆的率领下,风驰电掣般向长安杀去。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一百零七章 紧急应对
  太极宫白莲殿,这里是尹德妃的寝殿,此时已是一更时分,宫殿四周布满了宫廷侍卫,一队队侍卫来回巡逻,在黑暗处还藏有暗哨,种种迹象表明,大唐皇帝李渊今晚就留宿在白莲殿内。
  夜已经深了,侍卫们都穿着厚底软靴,脚步尽量放轻,宫殿内外十分安静,这时,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传来,使侍卫们纷纷警觉起来。
  “是谁?”侍卫们奔上去,拦截住了敢放肆奔跑的人。
  “是我!”来人声音很严厉,侍卫们认出是直阁将军周俊,都吓得纷纷闪开。
  周俊狠狠瞪了众侍卫一眼,快步走上台阶,两名宦官却拦住了他,“周将军,圣上已经安歇,不要打扰!”
  周俊连忙抱拳道:“我知道,但我十万火急的大事要禀报圣上,请两位公公通报圣上。”
  两名宦官对望一眼,一般是不能惊扰圣上休息,但周俊作为直阁将军,他应该更懂这个规矩,肯定是有重大事情,若误了事,他们也担待不起,一名宦官点点头,“周将军请稍候!”
  宦官转身向寝宫内走去,尹德妃的寝殿内更加安静,屋角两只香炉青烟袅袅,弥漫着一股浓冽的檀香,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墙上挂满了色彩艳丽的蜀锦,大殿上方在几幅长长的丝幔中间坠着一颗柚子大的夜明珠,将淡淡清辉洒向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大殿中间两道厚厚的幔帘低垂着,将大殿一隔为二,八名宫女站在幔帐的外面,手捧各种用具,等待圣上和娘娘的召唤。
  而在大殿内的玉阶上,放着一张象牙金丝床,床上挂着厚厚的芙蓉暖帐,帐内,大唐皇帝李渊正和年轻美貌的尹德妃相拥而眠。
  此时已是一更时分,但帐内还传来尹德妃嘤嘤的声音,“臣妾父亲之事,陛下一定要答应,不答应,我可不依。”
  “爱妃放心吧!你的父亲是国丈,朕怎么会追究?早点休息吧!朕很累了。”
  “不行,陛下一定要亲口答应臣妾,要不然臣妾就哭给圣上看。”
  “好!好!好!朕正式向爱妃保证,绝不追究你父亲之事,一言九鼎。”
  “多谢陛下,陛下睡吧!臣妾给陛下暖身子。”
  这时,帘幔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名宦官禀报,“陛下,有紧急大事要禀报。”
  李渊和尹德妃刚做完恩爱之事,已经疲惫不堪,这时候却有人来打扰,令他十分恼怒,但听说是有紧急大事,他便忍住怒火,冷冷问道:“什么事情?”
  “启禀陛下,是直阁周将军来禀报,他说骊山左峰有三锅烽火点燃。”
  骊山烽火点燃,那就意味着外敌寇边,不是突厥就是吐谷浑,但突厥和唐朝基本不接壤,可以排除,应该是吐谷浑的可能性更大。
  虽然这也算是大事,但李渊实在太疲惫,可以暂时放一放,便道:“朕知道了,明天再和大臣们商议。”
  停了一下,宦官又小心翼翼提醒道:“陛下,是左峰的烽火。”
  “什么!”
  李渊腾地一下坐了下来,骊山有两座烽燧,右峰烽燧是关西和北方报警,而左峰烽燧是关东报警,关东出警,这就意味着关中有敌入侵了,吓得李渊困意全无,慌忙披上外袍爬起来。
  尹德妃也不敢再睡,她喊了一声,几名宫女立刻进来,替李渊穿上厚袍,戴上平巾,李渊这才匆匆走到外宫。
  直阁将军周俊等在这里,他见李渊出来,连忙上前禀报:“陛下,烽火刚刚燃起,很可能是蒲津关那边出事了。”
  李渊也猜到是蒲津关那边出事,那应该是隋军侵入关中了,这令他心中惶恐异常,关中空虚,长安也只有两万军队,若真有隋军袭击关中,让他怎么应对?
  李渊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他连忙令左右道:“速去把五相国都召来朕的御书房。”
  李渊也没有任何睡意,他回宫简单洗漱一下,便匆匆去了御书房……
  武德殿广场上,大雪已被清扫干净,裴寂、陈叔达、萧瑀、窦轨、独孤震等五相国都先后赶来了,此时他们都知道了骊山烽火之事,这个消息同样令他们震惊,五人正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上次我就说了,把军队全部派出去,关中空虚,风险会很大,结果你们谁都不听,谁都不肯劝圣上,现在问题出来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裴寂的声音很大,带着一丝怨气,当时派兵时他是想到了派出倾国之兵不妥,但当时李渊在气头上,他不敢劝,便想让别人提这件事,但谁都没有理会他,现在果然出危险了,他立刻开始埋怨起众人。
  其他四人都冷冷瞥了他一眼,裴寂善于在背后做小动作,众人对他很警惕,都不齿和他为伍,对他的埋怨,也没有人理会。
  这时,台阶上走出一名宦官,高声道:“圣上有旨,宣五相国觐见。”
  五名相国整理一下衣冠,一起走进了武德殿,此时御书房的灯已经点亮了,几盆炭火已将房间烘烤得十分暖和,李渊正负手站在一张关中地图前,久久沉思不语。
  “参见陛下!”五名相国先后躬身施礼。
  李渊摆摆手,“各位爱卿平身,赐座!”
  宦官们搬来了单人坐榻,众人坐了下来,李渊这才叹口气道:“半夜把各位相国找来,实在是很抱歉,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骊山燃起了烽火,现在情况还不明,但朕实在是很担心,隋军极可能趁关中空虚杀进来了,大家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五人都沉默了,片刻,窦轨微微欠身道:“陛下,微臣认为是隋军从蒲津关杀入关中的可能性比较大,现在蒲津关应该已经不保,如果是这样,最快明天中午,隋军将杀至长安,微臣考虑,应该有两个紧急应对方案。”
  李渊大喜,他现在就希望得到有实际内容的建议,窦轨当初为扶风郡太守,曾率领军民奋战半个月,以一万五千军队成功防御住了杨玄感十万大军进攻,在部署防御上很有经验,李渊对他极为信任,便连忙道:“窦相国请说。”
  窦轨微微一笑,“其实我的方案大家都想得到,一个是守城,一个是求援,可命羽林军和金吾卫立刻上城防御,同时招募长安青壮协助守城,臣没有猜错的话,隋军应该是轻骑突击,没有带攻城武器,所以长安城的问题不是很大,但隋军骑兵杀入关中,会极大影响军民士气,会动摇军民对唐朝的信心,所以必须求援,让太子的军队和秦王的军队同时回援。”
  旁边陈叔达眉头一皱道:“或许隋军的目的就是围魏救赵,逼迫我们撤军,若我们让两军回援,不就正好中了隋军的计策,窦相国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窦轨摇了摇头,“陈相国多虑了,杨元庆重兵在北方,河东腹地又有三万突厥军在肆虐,他的大军还无暇南下,所以这次偷袭的军队不会多,最多也就两万人,其实我的意思,是把这支偷袭军队歼灭在关中,反而能激奋军民的士气,另外,军队也不必全部回援,各回援五万人便足矣。”
  裴寂也接口道:“我们甚至还可以让秦王从陕县渡河北上,反攻河东郡,断这支偷袭隋军的后路,或者索性大举北上,夺取河东郡和绛郡,这两个郡人口众多,农业发达,将是我们最大的收获。”
  这时,李渊见萧瑀一直沉思不语,便问道:“萧相国有什么想法?”
  萧瑀目光里带有忧色,缓缓道:“微臣在想,隋朝为何不在前段时间出兵,那时关内道没有被占领,洛阳也没有被围,那时出兵更能牵制我们,而偏偏现在出兵,难道隋军不知道他们会被围歼在关中?难道隋军不知道,河东郡反而会被唐军攻打?”
  萧瑀的疑虑使李渊似乎明白了什么,“萧爱卿的意思是说……”
  萧瑀点了点头,“微臣有七成的把握可以肯定,隋军已经击败了突厥,只有这样,他们才敢这样突袭长安。”
  萧瑀的大胆判断令李渊倒吸一口冷气,如果真是这样,局势就要发生变化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奔跑声,有人在门外禀报:“启禀殿下,太原有急报!”
  太原唐风已被摧毁,但还有一些唐风势力隐藏在太原,虽然不敢有什么行动,但太原若有什么重大变化,他们也会传来消息。
  李渊心中涌起一种不祥之感,难道是……他连忙令道:“速呈上来!”
  一名宦官匆匆走进,双手呈上一份已经抄录好的情报,李渊接过情报看了一遍,上面只有一行字:‘隋军大捷,太原满城欢庆。’
  李渊心一凉,俨如坠进冰窟,他苦笑一声对萧瑀道:“果然被爱卿说对了,隋军击败了突厥军。”
  御书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李渊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前,凝视着夜空,心中沉重之极,他最不愿面对之事终于来了。
  “陛下,先守住长安,其他可以看形势发展再作决定。”窦轨建议道。
  李渊点了点头,回头对众人道:“可让太子和秦王各回兵五万,援助关中!”
  他又对窦轨道:“防御守城的重任,就交给窦爱卿了。”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一百零八章 两线反击
  丰州以南的河面上也一样被茫茫大雪覆盖,雪已经停了,太阳远远升在半空,温和地照耀着大地。
  在宽达十几里的黄河河面上,布满了黑压压的小黑点,远远望去,俨如大把黑芝麻撒在皑皑白雪之上。
  当黑点越来越近,却是数千架满载隋军士兵和物资的大雪橇,每辆雪橇由两匹挽马拉拽,在厚厚的白雪疾速奔跑。
  在每辆雪橇旁边,跟着奔跑着十几匹战马,它们用厚厚的软布裹着肚子和腿部,长时间地在冰面上奔跑,冰面的寒气会让战马无法忍受。
  这是一万五千名隋军将士,为首大将便是丰州总管裴仁基,此时灵武郡已经被一万唐军占领,他们的任务就是南下夺回灵武郡。
  可以说,这是隋军反击的开始,当隋军在马邑郡的决战中战胜了突厥,隋军反击唐朝的部署便全面开始实施了。
  事实上,早在隋军被迫撤离灵武郡时,杨元庆已经将反击唐军的计划送到了裴仁基手中,所谓危机,就是危和机的组合,在危险中看到机会。
  在渡过突厥的危险后,那他们迎来了机会,几乎每一个隋军将士的心中都憋着一股气,甚至包括老将裴仁基,他心中也是充满了复仇的杀机,击溃唐军,把他们赶出灵武郡。
  “裴总管,其实让唐军占领灵武郡,他们就会从陇右和关南迁移人口来,那时我们再占领灵武郡,岂不是更有收获?”
  问话之事是坐在裴仁基身后的秦怀玉,裴仁基也很喜欢这个年轻机灵的徒孙,总是把他带在自己身边。
  裴仁基微微笑道:“灵武郡有丰沛的水源灌溉,又有足够的热量,土地肥沃而广袤,一直便是我们的粮仓,如果被唐军夺走,对我们粮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更重要是,我们必须要配合楚王殿下的全面反击策略,打击唐朝的嚣张气焰。”
  裴仁基见秦怀玉还是若有所思,知道他还不是很满意自己的答复,又笑道:“这就好比你和人打架,旁边有多人在看,包括很多依靠你保护的人,刚开始你被人打趴下了,但你马上具有了反击能力,你说会等过几天再来报仇,还是立刻把对方打趴下?”
  秦怀玉也笑了起来,“总管当我是孩童呢!我明白总管的意思,我们现在反击是在鼓舞大隋军民的士气,夺回重要的战略之地。”
  裴仁基点了点头,他目光又投向远方,他对击溃唐军,夺回灵武郡充满了信心。
  ……
  淮阳郡宛丘县,一支一万骑兵组成的队伍正疾速向南进发,这同样也是一支隋军骑兵,为首大将正是河南总管徐世绩,他也接到了杨元庆的命令,命令他佯攻荆襄。
  骑兵队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沿着宽阔的官道迅速向南疾奔,两边是成片的麦田,冬小麦已经种下,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等待着明年开春的到来,再远处是一座座村庄,四周被河流和树林环绕,此时已是清晨,村庄冒起了炊烟。
  徐世绩抿着嘴一言不发,这段时间他的心情不太好,中原大战之后,他几乎就没有什么事了,无论是远征高丽的战争还是发生在马邑郡的隋突大战,都没有他的份,他觉得自己有点被边缘化了。
  当然,他也明白,关键是隋军没有攻打青州,否则自己也不会这么清闲,心中虽然有点不平,但他毕竟是一方总管,他得服从大局,服从杨元庆的指挥。
  队伍又向前奔行了一段路,离宛丘县已经不远,徐世绩见路旁有一片茂密的松林,虽然松树上挂满了积雪,但树林里面似乎还比较干燥,他随即马鞭一指,大家进树林休息片刻。
  十几名斥候先向树林里奔去,片刻出来大喊:“总管,树林里没事,可以休息!”
  骑兵们纷纷离开了官道,牵马进了松树林,松林里弥漫着一股松脂的清香,到处是一堆堆积雪,这是从树上落下的雪,大部分地方都比较干燥,地上铺着厚厚的松针。
  士兵们纷纷找松树坐下,给战马喂了干草和水,从马袋里取出冻得冰冷的面饼和干羊肉片,撒上盐末和辛辣料,卷起来便大口啃咬,又取过水壶猛喝几口,低声谈论起马邑郡的隋突大战,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事情。
  徐世绩也坐在一棵树下,慢慢吃着干粮,心中却在想着攻打青州之事,他有一种预感,解决完突厥后,楚王下一步极可能就是取青州了。
  这时,他的副将高子开坐在他身边,笑道:“总管,你说我们索性就拿下荆襄算了,干嘛还要佯攻?”
  “拿下荆襄,就靠我们这一万骑兵?”
  徐世绩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以为占领一个地方就这么简单吗?洛阳有二十万唐军,一旦他们攻下洛阳,下一步就是吞并中原,也可以,他们占中原,我们拿荆襄,你认为现实吗?”
  高子开挠挠头,“这倒也是啊!荆襄和我们隋朝不挨边,朝廷送份公文都过不来。”
  “占领一处地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当地士族是否肯接受你,民众是否拥护,官员是否忠心,军队的粮食怎么解决,这些都是大问题,当年杨玄感占领关中,关中人肯接受他吗?最后还不是一败涂地,还有我们占领河北,仅仅是占领罢了,为了真正控制河北,让河北人归心,楚王殿下不知费了多少心机,耗费多少钱粮,到现在才开始动河北官场,这都快一年了。”
  徐世绩说得这,叹了口气又道:“还有中原,其实也是麻烦事,我们撤离时,你看有谁挽留我们?唐军过来时,你看又有谁起义反抗?中原人比较认同瓦岗军,要是瓦岗军还在,我们想夺取中原,那就很难了,这个我比谁都明白,这也是殿下让我留守中原的缘故。”
  高子开低头沉思片刻,又道:“这么说,李密离开中原是其实是一个失策,是这样吗?”
  “恰恰相反!”
  徐世绩笑了笑,“翟让虽然短视,但他很仗义,有肉大家吃,有钱大家用,打土豪,夺官仓,把粮食分给贫穷农民,所以河南民众对他率领的瓦岗军非常拥护,但李密则认为翟让得罪士族,成不了大事,所以把他杀了,自立为魏王,但杀了翟让,他在中原也渐渐呆不下去,只能被迫南迁江南,一方面是避开隋唐的威胁,另一方面是想寻求南方士族的支持。”
  高子开虽然也出身北海高氏名门,但他是员武将,只知道服从任务打仗,从没有考虑这种大局,今天徐世绩一番话忽然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默默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以后还请徐总管多多指教,我很想知道这些东西,而不是一味的打仗。”
  徐世绩拍拍他肩膀,笑道:“那我先给你布置一个题,你自己考虑,为什么殿下不直接拿下青州赈灾,而是让青州灾民逃到河北去再赈灾?”
  高子开眉头皱成一团,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徐世绩却笑道:“边走边想吧!”
  他又对周围的军官道:“通知弟兄们出发了!”
  ‘呜——’号角声吹响,这是出发的命令,隋军骑兵纷纷收拾上马,奔上了官道,马蹄轰鸣,一万骑兵又向南方疾奔而去。
  ……
  正如唐相窦轨的预测,杨元庆率军在次日中午时分杀到了长安,军队占领了灞上军营,在军营内他们得到粮食、肉食和草料的补充,士兵们饱餐一顿,都纷纷休息了。
  一夜的强行军,使人马都已困顿不堪,在一间空房内,杨元庆则站在沙盘前沉思着下一步的行动。
  昨晚行军时,他已看到了一路上的烽火,长安必然已经知道了隋军杀来的消息,他可以想象现在长安城的严阵以待。
  虽然从一开始,杨元庆就并没有打算夺取长安,那毕竟不太现实,他们没有带攻城武器,想攻下近三丈高的城墙,那几乎不现实。
  但就这么绕城而走,这也不符合他的此行的目的,他要把长安和关中扰得鸡飞狗跳,逼李渊全线撤军,至少把大部分军队都撤回来,为他的反攻创造条件。
  这次长安该怎么打?杨元庆久久沉思着,这时,门外传来禀报声,“启禀殿下,斥候回来了。”
  杨元庆精神一振,立刻道:“命他进来!”
  片刻,一名斥候校尉匆匆走进房间,单膝跪下禀报:“启禀殿下,卑职探得长安情报。”
  “说吧!”
  “禀报殿下,长安城今天九座城门关闭了八座,只有明德门开了一个时辰,现在已经关闭了,卑职调查了一些情况,听说守城的主将是相国窦轨,守城士兵都是羽林军和金吾卫,还动员了两三万青壮协助守城,城头上混乱,他们主要集中在东城和南城一带。”
  杨元庆目光注视沙盘,这时他的目光落到北面,那是他极为熟悉之处,他从小就在那里打猎为生。
  “龙首原的驻军有多少?”杨元庆记得龙首原有一个大军营。
  “回禀殿下,龙首原军营就是金吾卫的军营,他们已全部入城,军营内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这时,杨元庆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一百零九章 兵临宫下
  长安城内已经乱成一团,原本天亮开启的城门和坊门皆已关闭,严重影响了民众的正常出行,再加上军方挨家挨户征集青壮民夫守城,使长安城陷入了恐慌之中。
  各种传言在长安各坊流传,有人说突厥大军南下杀入关中,也有人说隋军入关,骊山的烽火使隋军入关的传言成为了主流,杨元庆率领十万大军即将攻打长安的消息越传越广,闹得满城风雨。
  在长安明德门一带尤其混乱,一夜的烽火使住在城外的数万恐慌民聚集在各大城门外,大声叫喊开城,场面极为混乱,窦轨无奈,只得下令开启明德门一个时辰,放民众进城。
  此时,明德门内的朱雀大街上挤满了进城的民众,背着箩筐,挑着家当,哭爹叫娘、吵嚷叫骂,场面极度混乱,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凶神恶煞地驱赶着民众。
  紧靠明德门的四个坊,延祚、安义、光显、保宁,坊门已经开启,士兵们要把逃进城的数万民众驱赶进四个坊中。
  而坊中很多住户却抵制难民进坊,搬来各种障碍物堵住坊门,使坊门口哭喊连天,拥挤混乱,更有无赖地痞骑在坊墙上用弹弓弹射年轻少妇取乐。
  长城周长约有六十余里,但守军只有两万余人,只能部署在东城和南城,尽管如此,三十余里长的城墙上还是显得兵力稀稀疏疏,同时招募的数万年轻青壮也发放了弓箭长矛,命他们协助士兵守城。
  窦轨站在东城城头,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远方,他大概已经得到一点消息,确实是隋军入侵,人数约在一万至两万之间,但最让他感到吃惊的是,有人认出为首的隋军将领竟然是杨元庆。
  这个消息着实令他感到紧张,目光里充满了焦虑,旁边掌管羽林军的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笑道:“窦相国为何如此紧张,杨元庆亲自领兵来关中不是很好吗?等太子和秦王的军队返回,直接将他瓮中捉鳖,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窦轨叹了口气,“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杨元庆亲自带兵入关,好像看似不妥,但他其实是以身为饵,吸引唐军主力的返回,一旦唐军主力返回关中,我担心前功尽弃,而且他绝不会让我们抓住,只会提高他的威望。”
  他话音刚落,忽然有士兵惊恐地大喊:“隋军杀来了!”
  窦轨和长孙顺德同时一惊,他们向远处望去,只见远方白雪皑皑的原野里,一队黑点正向这边疾速奔来,延绵足有七八里,看起来约有八九千人。
  城墙上顿时紧张起来,士兵们大呼小叫,甚至有些士兵紧张得浑身发抖,防御东城一带主要是羽林军士兵,羽林军其实就是一种仪仗兵,大多是高门子弟,家境殷实,平时盔甲光鲜,威风凛凛,待遇也十分优厚,更不用上阵打仗,只要仪容整齐,威武庄严便可。
  所以他们遇到真的战争时,那种对死亡的恐惧便使他们控制不住情绪,用大声叫喊来发泄内心的恐慌。
  长孙顺德大怒,翻身上马向士兵们冲去,用鞭子猛抽这些吓得浑身发抖的士兵,骂道:“不准大惊小怪,再有失惊打怪者斩!”
  随着隋军骑兵越来越近,城头上渐渐变得安静下来,窦轨看清楚了,为首大将身材魁梧,银盔铁甲,年轻骁勇,手执一根粗长的大铁枪,他旁边之人脸黑如锅底,相貌凶狠丑陋,手执一把宣花大板斧。
  “是罗士信和程咬金!”长孙顺德脱口而出,他认识这两人。
  窦轨一怔,那杨元庆在哪里?难道在队伍后面吗?
  这时,隋军士兵飞驰而至,竟同时向城头放箭,箭如疾雨,呼啸而至,城头一片惨叫声,守城士兵措不及防,被射倒了一大片,窦轨被一名士兵及时扑倒,但他的帽子却被射飞了。
  窦轨狠得抽自己一记嘴巴子,隋军已经杀到眼前,他竟然忘记下令放箭了,长孙顺德也发应过来,他大声叫喊:“放箭!快放箭!”
  城上唐军开始反击了,但他们被隋军箭矢压得抬不起头,只得躲在城墙后,用抛射的方式向下放箭,城上城下箭矢如雨,喊杀声震天,气势壮观,但双方的伤亡却不大,唐军躲在城垛后不敢抬头,而抛射的方式,射程却不够,无法伤及隋军。
  片刻,隋军的箭矢忽然变成了火箭,一支支利箭带着火团扑向城头,大量的火箭射中城楼,城楼开始燃烧起来,火势越烧越大,熊熊大火直冲天际,浓烟滚滚,城头上一片混乱。
  ……
  就在隋军用一种骚扰方式袭击长安城的同时,杨元庆却带着两千隋军骑兵绕道北城外的龙首原,龙首原也就是后来大明宫的修建处,但此时是一片森林密布,已被唐朝辟为禁苑,为皇室山林,不准任何人入内,当年杨元庆潜伏在这一带打猎,他对这里地形环境了如指掌。
  这里是长安地势最高处,临高下望,可以清晰地看见长安城,但离他们最近的,却是长安的皇城和宫城,他们在太极宫后面,太极宫巍峨壮观,瑶楹金栱、银顶玉砌,在阳光下晶莹炫耀,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他们并没有直接靠着宫墙,在皇宫和后面的山林之间,还隔着一片森林和草场,那便是皇宫的西内苑,是当年隋文帝杨坚养珍禽异兽之处,同时也是羽林军的驻地。
  在龙首原上还有一座巨大的军营,是金吾卫的驻地,但杨元庆并没有去军营,那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目标是唐朝皇宫。
  唐朝皇宫平时由一万羽林军守卫,戒备森严,但就是这样,羽林军的作用也只是用来对付盗贼和刺客,并不是用来打仗,关中四面皆是关隘,关内驻防重兵,防御严密,几乎很少有军队能打到长安来。
  但这一次却非同寻常,隋军趁关中空虚,直接杀到长安城下,偏偏羽林军又被调去守城,整个宫城内只有两千余名侍卫,长安的防御出现了一个漏洞,而杨元庆又恰恰非常清楚这个漏洞在哪里?
  杨元庆率领骑兵穿过龙首原,来到了当年他救杨坚的那条山谷,这条山谷直通西内苑大门,此时山谷已被厚厚的白雪覆盖,杨元庆望着这条熟悉的山谷,心中涌起了一种对少年时代的无限怀念。
  这时,一只山雉从他头顶飞过,杨元庆迅速抽弓搭箭,弓已张开,但他没有射出这一箭,弓弦又慢慢松了,他自嘲地摇摇头,大战在即,士卒们尚知克制,他一军主帅,却还追忆往昔射杀山雉,让士兵们看见了,会怎么想?
  杨元庆催马率领两千骑兵向西内苑奔去,片刻便来到了外墙边,西内苑的外围是一段长长的围墙,墙高两丈,修建得十分坚固结实,在正北的位置上矗立着一座气势壮观的宫门,叫做西苑门,平时这里有三百士兵镇守,但此时这里只有五十余名守军。
  士兵们正在门楼上来回巡逻,忽然间,他们发现了远处山谷里疾奔而至的隋军,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大声叫喊:“隋军杀来了!隋军杀来了!”
  ‘当!当!当!’急促的警钟声在城头上敲响,杨元庆一声令下,“动手!”
  两千骑兵迅烈而至,箭如暴风骤雨,射向门楼,十几名守兵被射翻,惨叫着从门楼上摔下,数百名隋军士兵拖来砍下的大树,将树木靠上门楼,沿着树木迅速向上攀爬,其余守军见势不妙,四散奔逃。
  片刻,隋军士兵扳动铁链绞索,西内苑大门轰隆隆的打开了,两千隋军骑兵挥舞战刀冲进了西内苑,杀气腾腾地向太极宫正北门玄武门杀去。
  玄武门是进入后宫最关键的一道门,城门是生铁铸造,需要三十人在门楼上推动铰链才能打开,而门楼高达四丈,极其雄伟壮观。
  此时西苑门的钟声已经惊动了玄武门的守军,这里驻扎有五百羽林军,他们已经看见两千隋军骑兵从草场上杀来,守兵们都惊骇之极,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隋军竟然会从后面杀来。
  不等隋军骑兵靠近,门楼守军便一起放箭,漫天的箭矢阻碍着隋军靠近,但隋军分布两路,一路攻打玄武门,另一路却向斜刺里冲去。
  隋军骑兵沿着宫墙疾奔,数千支火箭射进宫去,几座紧靠宫城的殿阁被点燃了,火舌吞噬窗纱宫幔,火势燃烧迅猛,其中属于皇后寝宫一角的观林阁已被大火吞没,火光和浓烟直冲天际。
  李渊正躲在内宫静室里,背着手不安地来回踱步,他只渴望隋军攻城不下,绕城而走,放过长安城,不管关中被闹得天翻地覆,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保住长安。
  这时,他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似乎有宫女的哭喊奔跑,他心中一惊,快步走到窗前,只见很多宫女、宦官正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他一抬头,猛地发现不远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宫内失火了吗?李渊心中惊疑不已,就在这时,一名侍卫狂奔而至,“陛下!”
  侍卫奔至门口大声禀报:“陛下,杨元庆亲率两千隋军骑兵已杀入西内苑,正在玄武门和守军激战,陛下赶快撤离皇宫。”
  这个消息吓得李渊魂飞魄散,他呆如木鸡地站在房间里,头脑内一片空白,心中恐惧得如同坠下了万丈深渊。
  ……
  【说明:太极宫的防御城墙和长安城其实是一体,没有攻城武器想攻进去,几乎不可能,但这里却直接威胁皇宫,会给李渊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另,西内苑应该属于禁苑一部分,修建大明宫后才叫做西内苑】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高月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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