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迫其分兵


  以战车结营,分列两侧,成犄角之势,架以大弩强弓,钳制使寇兵无法出西门,又使骑兵在西南列阵,防备寇兵出东门绕来袭扰,之后再调派民勇沿鹤城塞以西,隔三百步远挖筑长壕墙垒——林缚一开始就摆出要长期围困鹤城的姿态来。
  换作别人守鹤城,林缚也许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但是奢飞虎将鹤城视为江东左军的软肋,不能指望他会扛不住压力下轻易弃塞退去。
  鹤城寇兵多为晋安老卒,奢飞虎少年时就在东闽以善战成名,麾下也多善战骁勇之将领,要避免强攻可能导致的惨重损失,林缚稳妥之策只能是在外围筑墙垒以困之——哪怕是将寇兵从塞中逼出来野战,也要比强行攻鹤城要好。
  南岸诸事都交给曹子昂节制,林缚与敖沧海赶到北岸,找到张晏,毛文敬,提醒他们说:“还有三个时辰,运盐河将给海潮灌满,其时寇船将出北门而战,护盐军需要三个时辰之内沿北岸筑成简陋墙垒,防止寇船自河道攻击北岸……”
  此时潮水退落,运盐河道里只有两三尺深的浅水,使鹤城塞寇船无法出北门而战,其西门又受江东左军钳制,张晏,毛文敬率两千护盐军在北岸列阵,暂时不用担心寇兵有能力出塞突袭。
  毛文敬一介武夫,贪鄙无能,听林缚说什么还有三个时辰就将涨潮,他心里不信,只是知道赶筑营垒耽搁不得,也不当面跟林缚争执什么,骂骂咧咧的盯着手下将领赶紧筑营——他们从崇州募集千余民夫及大量的筑营物资,动作起来倒也不慢。
  林缚看着毛文敬脸上的神色,心里暗叹,身为盐区护盐校尉,连潮汐涨落都不了解,又如何带兵在濒海地区作战?
  潮起潮落与日月运行相关,当世最重天文历法,已经能准确推断潮起潮落的周期,倒非全靠经验得来,林缚也懒得跟毛文敬说这些,眼下就是要帮着护盐军在北岸筑成营垒,在北岸构筑坚固防线,恢复盐区生产。
  林缚与张晏昨夜通宵达旦秘议,彼此达成联兵协防的协议。
  以运盐河为界,运盐河以南的鹤城草场区域划为江东左军的防区,由江东左军负责反攻夺回鹤城塞并驻防,每年负责督运八百万围草料以供大丰、射阳盐区煎海煮盐之用,宋小波戴罪立功,继续出任鹤城司都监,督管草政,将原鹤城军裁撤,并入大丰盐区守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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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北岸护盐军赶在午前沿河堤筑出一道胸墙并无大碍,林缚又赶在涨潮前赶回南岸。
  林缚清晨尽调北线兵马东进,崇城步营经过加强的千余精锐武卒分两队结车营列阵进逼塞墙,距墙脚根也就三百步远,偶尔有一两支射程极远的大箭射中车营前翼的护牌,钉在高牌上嗡嗡作响。
  六百精骑掩护车营侧翼,然而人数更多的则是在车营后方列阵的崇州乡兵。
  林缚昨日使凤离营返回崇城,但从崇城又调了两千乡兵过来,使得北线聚集起的民勇乡兵多达四千余众。
  由于此前大捷,缴获了一大批的兵甲,这四千乡兵的装备比正规武卒相差不多,不过操练尚少,只是受前期大捷的影响,特别是林缚对募集来的乡兵赏功抚恤及钱饷皆同于江东左军,尤重于当世,使乡兵士气颇为可用。
  除此之外,就是征募来的四千余民夫,赶在箭石刀枪之下,与部分抽调出来的乡兵,抢筑墙垒。
  林缚赶回南岸时,这边已经筑出一道近四百步宽的胸垒,将两侧的车营衔接起来,彻底将鹤城西门封锁起来。
  在这个过程,寇兵曾两度试探出塞突袭,但车营内所备弓弩甚为密集,差不多近六百张强弓劲弩配合阵后十数架抛石弩从两翼封锁寇兵出西门通道,当前还有拒马等障碍物,寇兵突冲了两次,都告失败,被迫放弃从西门出塞扰袭的念头。
  此时筑成的胸垒还很单薄,只有齐胸高,厚不过两尺。寇兵真要强行突围,这样的胸垒也是冲几下就垮,但能帮助经验不足的乡兵在胸垒后扎稳阵脚,接下来则能从容不迫的在此基础上夯实,加厚加高,随着取土的增外,在胸垒内侧还能形成一道内壕,直至彻底的将寇兵封锁在鹤城塞里。
  将寇兵限制在鹤城塞无法出击,影响不到崇州即将到来的秋粮收割,就还有一些时间跟鹤城寇兵玩这些水磨功夫,林缚坐在马背上,眺望远处的鹤城塞墙头,那边有几人甲衣精良鲜丽,不知道奢飞虎在不在墙头上看这边,心里一笑,与身侧的敖沧海笑道:“奢飞虎也许真以为占据鹤城塞不退就掐住我们的咽喉了,却不知这是一处死地!”
  敖沧海阴着脸盯着远处墙头。
  他没有林缚如此轻松,奢家于他有屠城灭族之恨,这也是他不肯直接领兵的主要原因——他担心仇恨遮蒙眼睛,影响到对敌情的判断,于带兵有害。
  这时候曹子昂派人来报,请他去东门观察敌情。
  从兵临塞下时,塞中寇兵出西门扰袭并不积极,但是派出一支千余人锐卒,在东门外依塞结阵,又遣俘获民夫在东门外与防波海塘之间的五六百步纵深场地上构筑横向的阵地。
  林缚与敖沧海等人驰马登上海塘观察敌情,曹子昂尚无多余兵力展开同时封锁东门,这边只有周普率两哨骑兵监视戒备。
  “他们是害怕我们在封锁死陆地通道之后,再彻底的封锁运盐河出海口。”曹子昂指着远处的寇兵动作,“他们筑一道墙垒与河堤平行,能在我们封锁河道后,在东门外,在南岸还能有一条陆上出兵通道……”
  寇兵在塞中扣留的民夫不多,才三四百人,动作远不及江东左军在西门外筑垒迅速,才贴着塞墙筑出一道两百多步宽的胸垒。不过这两百多步远都在墙头弓弩的掩护之下,并且出塞掩护的寇兵主要也是依塞结阵,骑兵强冲要冒很大的伤亡,所以在之前都是对峙,双方在东门外都没有什么动作。
  林缚抬头看了看天,说道:“再有个把时辰,潮水就要涨起来,我想在此势态外,寇船多半会移驻塞外,以防止给我们彻底封锁在鹤城塞里——轮流调乡兵攻这边试试看,让周普拿骑兵压住阵脚,再组织一队武卒走海塘往北打,这样乡勇即使给打溃了,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好,我也想打一打,乡兵不上阵,练不出武勇来。”曹子昂附和道。
  鹤城大捷后,林缚尽收崇州乡勇,集兵六千余,人数几乎与江东左军相当。
  这些乡勇均为崇州乡豪世族势力募集来护村保塞的私兵,社兵,以地方壮勇为主,但也相当多的从流户中招募骁勇健壮丁男。
  这些乡勇即使有编练,也是只有一两百人规模的短期操训,集结起来壮军容声势有余,防守墙垒也堪能用,但上阵杀敌就有些仓促了。
  林缚这时候没有那么资源从容不迫的训练出一支与江东左军比肩的精锐出来,条件许可,只要确保不会引发大混乱,这些乡勇还是先拉上战场锤炼的好——冒着枪林箭雨,还能握紧手中武器往前冲击,便是过了精兵老卒的第一关。也许等这场战事结束,就能汰选出一支可观的精锐战力。即使会有较大的伤亡——这年代,将帅不能不恤兵,但是太顾虑伤亡也不是领兵打仗的好将帅。
  在林缚看来,护盐军在北岸临时构筑的防线还是太薄弱了,潮水涨上来,寇船能出塞作战,为防止奢飞虎派兵攻击北岸列阵的护盐军,他必须在南岸展开攻势,施加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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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近午时,海潮渐涨,在已经给堵得只剩下四五里河道的运盐河里形成不小的浪头。
  这时候江东左军也对东门外的阵地展开不温不火的攻势,制止他们修筑一道与海塘相接的胸垒,以保证在东门外有一条陆上出海通道。
  秦子檀站在鹤城塞东北角的战棚下,这边既然看到东门外不温不火的战事,也能观察到运盐河道潮水上涨的情形。
  秦子檀蹙眉望着到出海口不到两里长的河道,心里浮出一层隐忧来,听着身后脚步声响,回头看去,见是二公子在杜车离的陪同下走过来。
  转头看东门,江东左军的这一波攻势已经打退下去,秦子檀说道:“林缚围塞,不可能忽视到潮汐变化,江东左军应有能力同时在潮水涨起来之前就封锁河口,然而到此时,并无江东左军的战船出现在视野之内,二公子不觉得奇怪?”
  晴空万里无云,高处的哨台能远眺二十里外的远海,这时候都没有江东左军的战船出现,看来林缚并没有封锁河道,限制这边战船出海的意图——这当然不能拿林缚的疏忽来解释。
  奢飞虎笑道:“围三阙一之策罢了——我有四千精锐在手,塞中粮草也足以坚持一个月,但是猪倌儿真敢围我一月之久?”
  程益群穿着甲衣从墙脚下的船坞走登城道爬上来,听到这边的谈话,说道:“就是!有一个月的时间,足以使大公子将浙东兵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届时大公子抽出万余雄兵北上,猪倌儿到底是解围好还是不解围好?护盐军都是软骨头,林缚在崇州又能抽出多少可战之兵?二公子卓见,我以为林缚也是故意让出这条生路来,迫是我们退兵。就算我们分兵出塞,也方便减轻他强攻的压力——为今之计,我们就是要集中兵力死守住鹤城,只要浙东局面打开来,鹤城才是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
  听二公子与程益群这么说,秦子檀心中疑惑还是难消,问杜车离:“车离,你如何看待这事?”
  “稳妥之策,战船还是出塞策应为好……”杜车离乃杜荣族弟,本就是晋安武将,跟杜荣潜到江东换了身份后,就一直负责统领庆丰行的武卫,杜荣在梅溪湖身死林缚之手后,他就顶替杜荣的位子,但实际在各方势力的压制下,庆丰行已难有作为,这次秘密安排庆丰行武卫护送奢飞虎潜离江宁,也一道跟了出来,这塞上真正精锐又谈得忠心的战力,就是庆丰行武卫及奢飞虎的贴身护卫四五百人。
  秦子檀微微点了点头,毕竟并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大公子那里。
  “这边分兵出海,再让林缚随后封河,两边就给隔绝了……又焉知江东左军的战船不在外海等着我们?”程益群说道,他还是希望集中力量守塞。
  “战船还是出去才能发挥作用。”奢飞虎说道:“海鳅子走浅水,有两千战力,不敢江东左军的舟师来战,守塞留两千精兵足以!”
  程益群说道:“那我率船出海,只要有一千兵力就足以跟江东左军的舟师周旋足矣!”程益群比徐钟,杜车离都善水战,既然决定派船出去,他不能缩在后面。
  “我以为二公子还是在外面策应的好。”秦子檀说道:“我留下来协助徐将军守塞。”
  奢飞虎知道秦子檀什么意思,不管是守塞还是出海,都有一定的风险,他要是给困鹤城塞,而浙东局势又没有想预想中那么顺利,程益群根本就无法调动嵊泗诸岛的兵力来援。


卷六 涛海怒 第一百零一章 死地
  四十余艘寇船趁着午时运盐河里潮水上涨打开北水门出塞,让北岸的护盐军着实紧张了一阵。
  这时候江东左军的精锐已经控制住海塘石坝的南滩头,林缚就站在石塘滩头,看着寇船出河口折向走浅水滩南行。
  站在海鳅船头的奢飞虎身穿鳞甲,在诸护卫的簇拥下也不是很显眼,但在万里无云的晴朗午后,林缚与他最近时相距不过一百四五十步,自然是将他微带扭曲的脸清晰明了的看在眼底,笑着跟身后众人说道:“看来他还真是恨我入骨呢!”
  身后周同会心一笑,暗道夺妻之恨怎能让奢少侯爷平常心以对?这种玩笑话不能在公开场合乱说,嘴里则是认真的分析敌情动向,说道:“寇船走浅水南行,大概是要进逼江口,迫使我有守江口之责的靖海水营不敢全师出动过来参与这边的战事……”
  曹子昂看着走浅水南行的寇船,说道:“看奢飞虎如此做派,算是半公开的直接掌握东海寇兵了,看来距奢家再举叛旗的时间不长了……”
  “且随他去……”林缚淡淡说道,折身返回走下石塘。
  这边早就借宋小波鹤城司都监的名义,将临海区域的草场户尽数西撤,在鹤城东滩形成纵深四五十里的无人荒草地,又在东南沙角的江门屯驻重兵封锁江口,寇兵乘船走浅水南行,对江东左军根本形不成任何的牵制。
  林缚此时也没有立即调动靖海水营的心思,不过奢飞虎分兵出塞,虽还不是强行攻打的时机,但可以放开手脚加快封锁鹤城塞的脚步。
  运盐河虽有百余步宽,但是潮水退去之后,河道里只剩不到两尺深的浅水,组织民夫拿独轮车运五六千车土倒入,赶在下一波潮水上涨之前填出一道泥坝出来,直接将鹤城塞与外海相接的最后一段河道封死。
  筑成泥坝,则使南北两岸相接,形成一体,江东左军可以援应北岸的护盐军营垒。按照既定计划,毛文敬则可以抽出部分兵力去恢复北面射阳到鹤城一线的沿海哨堡及烽火墩。
  守塞寇兵也放弃维持出东门与海堤相接的陆上通道的努力,在运盐河给封锁之后,东门外又有供江东左军回旋插入的余地,很容易打成对守塞寇兵极不利的消耗战。
  既然奢飞虎亲自率兵出海,留下来的寇兵主要责任就是死守鹤城塞,尽可能多的牵制住江东左军,坚持到南线局势明朗化之后就能抽调足够多的兵力过来解围。
  守塞寇兵既然是这种心态,江东左军这边自然也能放开手脚来抢修壕墙,阵前征用的民夫一度增至万人。
  除了北岸护盐军的营垒外,江东左军六七天时间里在南岸抢筑出来的壕墙长达两千余步,厚六尺,高丈余,将鹤城塞彻底的围困起来。
  在曹子昂的主持下,崇城步营的四座营垒直接嵌入壕城之中。
  先立栅木墙,内填三合土夯实,筑有两丈高,再在栅木墙外砌青砖包覆,上铺四层青砖砌密实防雨水渗入,在其上又造垛口墙。
  虽然每座驻兵营垒周长都不足两百步,又呈棱状支出壕墙,形状怪异,营内最多不过驻三四百精卒,但是坚固异常——为筑这四座小型营垒,动用的人力与物资甚至比长达两千余步的壕墙还多。
  棱形营垒筑成之后,与壕墙形成整体,驻以少量精锐武卒,不仅能将鹤城塞彻底封锁在内,又能防止接援的寇兵从外围接近冲击。
  在防垒体系筑成之后,要做到将鹤城塞两千寇兵彻底围死,南岸留下崇州步营千余精锐武卒协以两千乡兵防守再加上北岸筑垒防守的千余护盐军就足够了。
  骑营就能脱身出来作为崇州内线的机动战力来使用,而不用再给牵制在鹤城塞外围负责戒备事。
  就算再不懂军事的张晏在巡视过南岸防垒后,也能看出江东左军如此大费周章的征调万余民夫构筑围塞壕墙的用意:在战后,林缚只需要在壕墙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厚加高,外包青砖,开三两眼城门,眼前鹤城塞就能变成真正的鹤城,而此时给围困在内的塞城则是鹤城的内城。
  林缚当真是毫不客气的将江东左军的防区都当真自己的地盘了,张晏心里郁闷异常,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林缚这种战法虽然消耗大量的人力跟物资,但扎实有效。
  不仅崇州境内的秋粮收割以及新城修筑不怎么受这次寇兵大掠的影响,就连暂设于西戍台的鹤城司衙门也开始组织草场户在西戍台附近区域割草捆围——除了崇州之外,还有哪个县能在数千寇兵的威胁进逼之下,能如此的从容不迫?
  然而,林缚将北线军政事务悉数委于曹子昂后,离开鹤城已经数日,就算张晏心里还窝着一团火,也找不到他人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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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涛如怒,撞击船首,散为玉花。
  时至十月,季风逐渐转向。这时节,东南风与西北风在东海洋面上交替反复,只要候着风势,无论是南下,还是北上,都十分便利。
  嵊泗诸岛的主岛大横岛仿佛一只巨大的鸡爪横陈于海虞东一百七八十里外的海面上,大横岛西端的金鸡山耸立有七八十丈高,在茫茫东海上,显得异常的巍峨雄伟。
  江东左军的舟师崛起于东海之后,奢飞熊就用心经营大横岛金鸡山据点。
  东海寇在金鸡山北崖的望哨最先看到北面海天际线上露出的数点帆桅黑影,不多久,一支庞大的船队就浮现于海面上,即使极远的眺望,也能感觉到这支船队为首的几艘船要明显比侧围的海船大上数倍,示警的长角“呜呜”的吹起:“敌袭,敌袭!江东左军战船来袭!”
  苏庭瞻登上哨台,眺望北面海域,眉头微皱,相比较八月初的江东左军舟师巡海,这次来袭的江东左军舟师船队要庞大得多:那种载量达五千石,给江东左军定为津海级的大型战船竟然多达四艘,集云级战船更是多达十六艘,辅以六七十艘的海鳅,海鹘,苍山,大翼等中小型战船,庞大的船队就仿佛海上一座浮动的岛屿,顺着风势,看似缓实际甚急的往大横岛奔袭而来。
  这时在大横岛上的守军只有三千人,若论中小型战船数量,也只跟江东左军的舟师数量相当,更遑论在战船形体上的巨大差异。
  特别是集云,津海两种战船,看似形体巨大,但在甲板上设帆桅比寻常帆船要多得多,借风而行,速度比海鳅船更为迅捷,船舷侧壁包裹铁板,船头装有铁撞角,并且自身的结构坚固异常,在海上的撞击能力极强——苏庭瞻手里根本就没有能在海上与之匹敌的战船。
  以往还想借战船的数量取胜,这时候时江东左军舟师全师而来,看情形经过加强之后,兵力怕不下三四千人,苏庭瞻心里立马打消出海迎战的念头,传令所有战船避入内港,将所有床弩都调到金鸡岬营堡,增加湾口的防卫,防止江东左军的舟师突行突破岬口的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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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奢飞虎的鹤城分兵,使得林缚也能从北线从容抽调兵力,骑营从北线脱身,成为能内线的机动战力,林缚就不怕出海寇兵敢在崇州境内登陆袭扰,便将驻守江门封锁江口的靖海水营悉数调出,奔袭大横岛。
  一旦江东左军利用舟师将战线扩张到外线,两千寇兵死守的鹤城塞就着着实实的成为死地,根本就不足为患。而奢飞虎率领出海的两千余寇兵,骚扰沿海其他府县有余,对崇州则构不成威胁,更遑论在海上与靖海水营争雄。
  至于奢飞虎有可能乘寇船突入江口,侵袭上游的暨阳,海陵等县,林缚也不担心。一是这些区域归宁海镇水营防御,林缚不会好心到将宁海镇水营的防御责任一并承担下来,再说奢飞虎真敢深入扬子江,靖海水营再回师封锁江口来个瓮中捉鳖也不迟。
  实际上,奢飞虎分兵离开鹤城之后,见鹤城沿海已成无人荒草地,无机可乘,则继续走浅水南行侵袭海虞,将战火烧得泸东宫庄,海虞,金湖等县。
  林缚如山峙立“津海号”尾舱甲板之上,眺望大横岛金鸡山西北角海岬。
  不像沙岛沿岸除了浅水淤滩还是浅水淤滩,周围长达三四十里的大型基岩海岛,沿岸地形足够复杂——妙巧利用沿岸地形,就足以构造复杂的防御体系。
  东海寇在大横岛的据点主要设于金鸡山西北麓。
  这里有天然的湾口,与岛内从金鸡山流下来的清石溪相通。清石溪虽浅,但在金鸡山北麓形成三四里长的深水河湾,是一处天然的避风良港。
  湾口礁石林立,不熟悉水道者轻易闯进,触礁的几率很大。
  进入湾口里许深,南岸有一岬岛横出。退潮时,岬岛与南岸有浅滩相连,涨潮时,浅滩给淹没,岬岛将金鸡山北麓湾分成内,外港,北侧的主航道才三百余步宽,考虑到近滩水下可能给打下暗桩,真正利于通行的水道可能就百余步宽。
  东海寇在港口岬岛建造了一座营堡,仿佛一座巨灵神守护内港,营堡垛墙口的床弩巨箭闪烁着寒芒,警告任何想强行港口的敌人考虑清楚将付出的代价。


卷六 涛海怒 第一百零二章 犄角长山岛
  秦子檀随奢飞虎跟从岱山岛赶来的援军汇合之后,在岱山西的问琴岛等了半夜,等西南风吹起来,才在霞光从东方升起时赶到大横岛——江东左军的舟师已经撤围而去,金鸡山西北麓湾口是一片狼藉,好几艘烧得只剩焦黑的船壳沉在浅滩上,空气里还弥漫着火油以及船木烧灼的味道。
  港口的岬岛营堡只剩下断壁残垣,营堡东南面悉数的石墙倒塌了一大片,尸体都给清理走,但礁石,断壁以及断缺的石墙上,溅满已成深褐的血痕。
  由于营堡给摧残的厉害,岬岛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战后残存下来的守军都在南岸扎营。
  在营堡与南岸之间的浅滩搁浅了一艘海鹘船,船舱给烧焦一片,船头露一个大窟窿,侧舷所插的几杆战旗只剩下一角,看不出原有模样,但是大横岛没有海鹘船,这应是江东左军给击沉的战船——还有数支断桅横在沙滩上。
  秦子檀随奢飞虎在外港登南岸,走浅滩登上岬岛,这时候才看到内港的情形要狼藉,凄惨数倍——有江东左军战船沉在浅滩里的残骸,更多的则是大横岛给烧毁,撞沉的战船残骸,内港水面上漂满断桅,船板,战旗,甲衣,刀枪盾弩的碎片,南岸通过打木排桩填土筑成的简易码头也塌了一大片,给毁了不成样子。浅滩处,还有十数具尸体在水里载浮载沉,内港除了当中数十步宽给上游溪水冲出来的水面相对清澈外,两岸浅滩处俱是殷红血迹以及大片的油污,让人看不到昨夜有多少人战死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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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末,秦子檀最终还是随奢飞虎出海,留杜车离协助徐钟固守鹤城塞,欲待浙东局势明朗,再图谋崇州,他断断未曾料到林缚会随后尽起舟师强攻大横岛。
  虽说苏庭瞻最后守住了大横岛,但看眼前的惨状,似乎也不能称胜利。浅滩里还有十几具尸首没有来得及收殓,看甲衣皆为大横岛守军——既然江东左军离开时能从容收殓战死士卒的尸体,那表明江东左军在撤围之前,已经完整控制了内港,只是没能攻下岸上的营垒罢了。
  苏庭瞻走过来,朝奢飞虎拱手行礼,声音沙哑地说道:“二公子……”他左臂,右肩皆裹白布,有殷红血迹渗出,脸色因失血而苍白,身边诸甲卒也多裹伤,守岛一战,作为大横岛主将苏庭瞻与亲卫都亲自上阵,才将来犯的江东左军击退,可见这一战激烈程度。
  “是末将轻敌了。”苏庭瞻沙哑的声音,回想起昨夜从黄昏延续到今日破晓时分的战事,心头直觉得滴血,强忍住受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将大横岛一战的详情说给奢飞虎等人听,“江东左军先抢占外港,船上置投石弩,近二十架投石弩,一起强攻岬岛营堡,我等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置于岬岛营堡顶上的床弩几乎没有发生什么作用,就给砸毁殆尽,藏于内港的战船被迫仓促出战……”
  昨夜一战,虽最终将江东左军击退,但留驻大横岛的战船除了几艘没有撤入内港的哨船外,其他都给摧毁殆尽,一艘未留,叫奢飞虎如何能有好脸色?
  秦子檀虽然不知道江东左军如何做到将笨重的投石弩置于战船甲板上发射石弹,但听苏庭瞻描述,不难想象昨夜一战的惨烈。
  这湾口周边都嶙峋崖石,地形极为崎岖,在东南侧仅有一条羊肠小道能通到岬岛的对岸,遂在湾口岬岛上筑营堡时没有考虑过会遭到投石弩的攻击。
  虽说就地取材用石垒筑,但营堡墙体比起正规的城池毕竟要单薄得多。像崇州新城以条石为基,外砌青砖,内填三合土逐层夯实,厚达三十尺。这样坚固的城墙,一旦给数十架大型投石弩通宵达旦的砸上十几二十天,也有倒塌的可能,更何况岬岛营堡的石墙只有三四尺厚。
  为了限制敌船冲入,营堡建有四丈高,增加高度的同时,也增加了受弹面。在营堡之上,也只是砌垛口墙,没有筑遮挡箭石以抛射方式攻击的战棚,一旦营堡顶上的床弩给砸毁无力还击,营堡就成了投石弩的活靶子——
  一旦封锁内港河口的营堡在投石弩的压制之下发挥不了作用,甚至坚持不到两个时辰,营堡东面的石墙就告垮塌,就不难想象接下来的水战会是怎么惨烈的情形。
  一是苏庭瞻在开始之间没有准备水战,抽调士卒上岸防守,战船备战的兵力严重不足。二是内港的出港河口就二百多步宽,七八十艘战船仓促出战时,在外港已经给江东左军占据的情况下,根本发挥不出船小灵活机动的优势,反而给江东左军的大型战船配合中小型战船压着打。
  当内港河口的防线给最终突破,大批战船给压制内港内侧动弹不得,则给了江东左军用火强攻的机会……
  “我没想到江东左军会有如此犀利的战术。”秦子檀心里暗叹,也不得不在二公子面前承认之前的算计失策,他们从鹤城分兵,使林缚调集舟师奔袭大横岛之时,在崇州还有富余的留守兵力,他蹙着眉头,说道:“林缚此举怕是要尽数摧毁我军在嵊泗、岱山、涂山诸岛的简易港口,要将我部战船悉数驱逐回昌国本岛去……鹤城局势不容乐观啊,是不是集中兵力将徐钟,车离他们从鹤城接出来?”
  奢飞虎离开江宁出海的本意,不是要跟其兄争夺东海局势的控制权——他也争不到——他是想占据鹤城,以鹤城为据点发展北线势力,遏制江东左军的扩张势力,打击两淮盐政,进行威胁淮口,打击从淮口出海运往胶州湾的运漕粮船,破坏掉大越朝此时依赖来保命的津海粮道。
  奢飞虎要实现他设想的这个战略目的,而江东左军在崇州的防御能力又极强,淮南盐区除了盐仓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好抢劫的——至少在鹤城形成势力之后,都要以嵊泗诸岛为后盾,初期的兵员,物资,粮草,兵甲等补充,都要从嵊泗诸岛,从昌国本岛甚至从远在千里之外的晋安获得。
  虽说短期内不担心鹤城会失守,但是昨夜一战表明,在江东左军强大的舟师威慑下,不要说战船越过嵊泗诸岛,江口北上,就算停靠嵊泗诸岛都是很不保险的事情。
  就算勉强守住鹤城,也是孤地,是死地,没有发展势力的潜力,还随时有给江东左军攻克,覆灭的危险。
  这时候强守鹤城不是再明智的行为,趁着江东左军也需休整的当儿,集中兵力将鹤城塞守军接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奢飞虎捏紧拳头,他知道秦子檀的建议是明智的,战争有失败有胜利,这算不了什么,关键是不能将家当一下子输光,但是就这样从鹤城撤兵,叫他怎么甘心?
  看着奢飞虎嘴唇都给咬破渗出血来,秦子檀也知道让他做这样的决策是何等的艰难,他给苏庭瞻使了一个眼色,要他带自己看看别处的战场,将奢飞虎留下来,让他自己静下心来想一想。
  昨夜湾港的战事甚烈,不过江东左军登岸后攻势则非常的勉强,硬着头皮强攻了几回,就颓然放弃,毕竟仓促之间,在自己不熟悉的地形上仰攻险峻敌寨,智者不为也——不过上千人的伤亡以及七十多艘海鳅船被毁,换了谁都会心痛,要不是奢飞虎带兵来援,苏庭瞻就要给困在大横岛上,寸步也行不行,在大海上,舟船才是脚啊!
  秦子檀与苏庭瞻再回南岸岬岛,奢飞虎正急着派人找他们过来:“我考虑,不一定要放弃鹤城——鹤城暂时无忧,将来浙东局势也会进一步明朗,就长远的形势来,江东左军蕞尔势力,不可能与我军争雄于海上,眼下只是我军大量战船无法脱身北上罢了。我们所担忧的就是鹤城相对孤立,孤悬北面,又受崇州方面合围,而从嵊泗到鹤城的海路要经过江东左军驻防的江口,接济不便。但是要将鹤城真正经营成利于发展的北线据点,达到我们所期望的战略目标,只需要在鹤城附近再找一处可以倚为犄角的战略要地,就能将鹤城前期的局势走活……”
  秦子檀没想到二公子争执如此之深,蹙着眉头细思他的想法,苏庭瞻倒闪过一念,说道:“二公子说的这个战略要地,我倒想起一处来……”
  “哪里?”奢飞虎问道。
  “长山岛。”苏庭瞻说道:“差不多在大横岛正北面偏东一些,在鹤城的正东面,相距鹤城约一百七八十里,距嵊泗岛约二百六十里,给一股名为东海狐的势力占据着,大约有五六百人,以抢劫盐船为生,似与两淮盐枭有勾结,一直不肯入伙。虽说长山岛地形不错,但是由长山岛的位置偏东,又是孤岛,也未曾花力气收过来……”
  奢飞虎、秦子檀倒是知道长山岛的存在,只是对情况的了解没有苏庭瞻这么详细。


卷六 涛海怒 第一百零三章 变局胜机
  东海狐占据长山岛,苏庭瞻数度派人说项,都不能降服,想来也是桀傲不逊的主。这样的人物,奢家在过去几年渗透,控制东海寇势力时,遇到也远远不止一个两个,所以也没有引起多少警惕。
  占岛为王,没有大势力依靠,虽说辛苦危险,在刀口子舔血,但也逍遥快活,无拘无束,毕竟没有几个人生来甘作家奴,受人拘束——奢家对东海寇最初的渗透跟控制,也是主要借助到苏庭瞻,进而搞东海寇十三家联盟。待有一定根基之后,才将爪牙露出来,不动声色的将异己势力清洗掉,但也有三四家始终不肯驯服,斗不过这边,便或往南或继续往东面深海寻找海岛立足——奢家对此也鞭长莫及。
  奢飞虎、秦子檀他们也不是没有考虑长山岛与崇州有勾结的可能,不过东海狐出现在东海的时间要早于林缚崛起于江宁,此外,就以现在的形势而言,东海狐弃奢家而暗附江东左军的可能性也甚微。
  十月上旬,东南,西北季风交相往替,错杂难料,但长山岛踞大横岛不足三百里,侯着顺风时,扬帆而行,昼夜之间足以奔袭。
  奢飞虎没有那么多的水磨工夫,潜至虞东过江侦察的斥候确认江东左军的舟师主力确实返回江门休整,他就集结这次带到大横岛来的援军以及苏庭瞻所部的部分守岛兵力,大小海船近百艘,加上桨帆手,兵力多达六千余人,以雷霆之势往长山岛猛扑过去。
  这样的兵力,就算在海上与江东左军的舟师主力遇上,也有一战之力。
  一旦在长山岛登滩后,便能以强势压迫占据长山岛的东海狐势力低头——就算东海狐不低头,以六千精锐强攻一座孤岛,还不是轻而易举之后,待迅速占领长山岛之后,主力又可以乘风南下支援浙东的战事。
  深秋之后的大海就像驯服的湖泊,十月十一日午时的太阳耀眼的悬于中天,海水碧蓝如玉,万里无云,是征战杀人的好战场,近百艘战船编成两个纵列前行,前后衔接有四五里长,远看去就像海上长城。
  奢飞虎站在座船的甲板上,能率如此舰队进袭海岛,也情不自禁的生出天下我有的豪壮气概来。
  长山岛在远处露出一角黑色的岛尖影子时,一艘如梭哨船出现在视野里。未等这边派快船追逐,那艘哨船上就升起一炷冲天的黑色狼烟,在海天之际,是如此的鲜明耀眼。
  “东海狐倒也不简单,究竟想到在哨船上堆放烽火狼烟示警……这个法子,我们要学,在海上至少能提前一个时辰示警。”奢飞虎看着往长山岛方向逃窜的哨船,语气轻松地跟身侧秦子檀以及他大哥手下派来援救大横岛却给他强邀去攻打长山岛的将领余文山等人说道。
  此时长山岛才露出岛尖,差不多还有四五十里的海路,看这风势,还需要两个时辰就才赶到,不过要预防长山岛东海狐出岛海战,这边也要变换一些船阵,做些准备,奢飞虎不善水战,他对余文山说道:“此间事便交给你了……”他回舱内养精蓄锐,等着到长山岛亲自指挥登岛作战。
  谁在没有注意到在船队的西面海域上,停泊着两艘渔船在看到这边狼烟升空之后,就迅速升帆西行。
  约一个半时辰之后,距奢飞虎所率的奔袭船队差不多在百里之外,两艘渔船同时扯去伪装,点燃船舱里的狼烟,一艘船接一艘船的,将军情迅速传回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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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嵊泗之敌猛扑长山岛之军情传递到江门时,夕阳正照得江水金波粼粼,林缚坐在沙堤上,漫不经心的用一方绸布擦拭明晃晃的刀口,看着远处海中升上青空的狼烟,在海天之际竟有些刺眼。
  东海寇在左近必然也潜伏有斥候哨探,林缚心里想,倒不知道这些斥候哨探看到这升空的狼烟,会做出怎样的判断。不管怎么说,待这些哨探将这边大军出动的消息传回大横岛,再由大横岛派船追上猛扑长山岛之船,最快也是明天黄昏之后的事情。
  林缚将刀入鞘,手撑着沙堤站起来,对站在左侧的赵青山、葛存雄二人下令道:“着你二人,即刻率靖海水营第一营直扑大横岛,占据金鸡山北部湾口,肃清两岸残敌,为我随后赶到之主力强攻金山鸡据点创造有利条件!”
  赵青山行礼折身下沙堤,登上小船,驶向停在江门岛东侧的靖海水营第一营舰队。
  第一水营船一直处于备战状况在此前的大横岛激战中受创甚微,回江门后,不需要什么休整,一直处于备战待发的状况。赵青山登上船,使传令兵挥舞令旗向这边示意,便传令出动,率第一水营再次猛扑大横岛而去。
  林缚不去救援长山岛,对于奢家来说,他们不缺兵员,即使赶往长山岛前后夹击,将猛扑长山岛之敌击溃,也无法使奢家伤筋挫骨,他的目标是嵊泗诸岛!
  只要攻克大横岛据点,占据嵊泗岛链,就能较为彻底的封锁住东海寇进入北面海域的通道,威胁岱山,涂山之敌——占据战略地形上的优势,鹤城困守之敌不过是芥末之患。
  林缚对身侧葛存信、孙文耀、周同、赵虎等人下令道:“着你四人,立即组织第二水营将卒,崇城步营第三哨、第四哨、第五哨将卒及诸乡兵勇登船,于天黑之前完成集结,不得有任何延误,随我往大横岛进发……”待葛存信,周同等人各自去准备,林缚跟敖沧海说道:“这一战若是顺利,你也出来领兵吧……我要你去守嵊泗岛链,报仇之事,急切不得。”
  敖沧海点点头,行了一礼,带着一队骑兵离开沙堤,往崇城方向驰去。
  林缚估计留守大横的敌军在一千到两千之间,为确保能强攻下大横岛,除了靖海水营两营主力悉数出动来,还将崇城步营第三哨、第四哨从北线战事秘密调来,汇合第五哨(赵虎部,原守狱武卒改编)就有近八百名精锐武卒,此外就两千较为精锐敢战的县兵民勇。
  偷袭大横岛的总兵力达到五千余人,将崇州大半精锐抽出,除第一水营船队编制如故之外,第二水营编入大量的民船以运兵卒。
  虽说会派船在海上拦截东海寇的哨探,但是茫茫大海,林缚很难保证这种拦截会有多大的效果。
  一旦猛扑长山岛的嵊泗之敌——林缚几乎能肯定这股敌军会由奢飞虎亲自率领猛扑长山岛而去——及时得知大横岛被偷袭的消息,能做出的反应不过几种:
  一是回援大横岛,与江东左军在大横岛决战,一是乘江东左军主力偷袭大横岛之时,折向猛扑江口,奇袭崇城,紫琅山,一是奔鹤城,解鹤城之围,合兵之后,从崇州东北猛扑紫琅山。
  林缚需要在崇州留下足够多的牵制兵力,除了崇城步营第一哨、第二哨武卒及骑营外,使敖沧海率亲卫营也留下来,一旦扑长山岛之敌突袭崇州,他们至少要在民勇的配合下,将决战的时机拖到林缚率主力回援崇州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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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寇不想在北线打大会战,林缚也不愿意打大会战,此时的江东左军还不具备打大会战的条件,但没有办法,局势如此,硬着头皮也要打。
  四天之前奔袭大横岛,一战清除东海寇在金鸡山据点北麓湾口的营堡,撞沉,烧毁敌船七十余艘,歼敌近千人,这战看上去轻松,靖海水营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近四百人的伤亡且不说他,靖海水营在此战有二十六艘战船损毁严重。在湾口就沉毁以及返航时被迫凿沉的战船有十二艘,包括两艘集云级战船。
  此外还有一艘津海级战船与两艘集云级战船与其他十艘中小型战船给拖入船坞要修理很长时间才能再度编入水营。
  靖海水营最后一批新增的战船差不多在这一战消耗掉,这样的水战规模,事实上还算不得有多大。
  将来东海寇一旦蚕食浙东的战略执行成功,他们虽说在海上战船处于劣势,但是拼数量,拼消耗,也能很快将靖海水营拖垮。
  这次要不是早就在观音滩征用大量的民船,林缚这次连运送五千兵力偷袭大横岛的船都未必能凑齐。
  大会战从来都不是那么好打了,林缚也不清楚这一战过后,还能抽出多少不需要休整就能再次投入战斗的兵力北上。
  北方的局势又再度紧张起来,今年东虏的动作比去年稍晚,但是根据哨探传回来的信报来看,东胡人甚至包括许多以前给归附东胡的辽东汉人,在受到去年破关入寇收获大丰的鼓舞后,都积极要求编入东胡军队要入关来抢劫,大发横财——东虏的先发部队已经进抵临榆,宣化等地。
  李卓执掌蓟北镇的时间还短,再说他出任兵部尚书时,蓟北军混乱得很,又受郝宗成的制肘,五六个月的时间,刚能够蓟北军梳理了一遍,还没有受实战的检验,很难说有大的成效——在九月末,李卓曾派来信使要求这边做好北上的准备。
  林缚心里苦笑不已,崇州战事也未必就会顺利,到时候他未必能抽出一兵一卒,再说这时候浙东战局的走向也不明朗。
  受崇州大捷鼓舞,权次卿在浙东也展开收复失地的秋冬攻,林缚最近收到的捷报是九日两浙郡兵攻克岑港——东海寇在明州境内的最后一个陆上基地,浙东水师出海包围昌国北面海中的梅山,并在昌国本岛的龙山占领立足之地,打算在全歼梅山守敌之后,就全力攻打昌国本岛……
  昌国本岛一带的东海寇表现很弱势,然而在江东左军奔袭大横岛之后,奢飞虎能从涂岱等岛调四五千寇兵来援,可见东海寇在浙东的战事前期远没有尽全力——一旦浙东有什么变局,林缚还是抽不出兵力去援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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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缚在崇州减免丁税、徭役及人头摊派后,地方上就没有再隐瞒丁口的必要,大量的流户遂得以浮出水面,崇州县在籍丁口有二十万,已经是江东郡人口繁多的大县。等大量流户浮出水面,初步清算的丁口已经超过三十二万,实际丁口还要更多。这样的结果,着实吓了人一大跳,多山少地的郡府,一府之地丁口也不过三四十万。
  以崇州三四十万的丁口,北地流民又占了相当大的比例,清查田产,也能确定崇州之地要远远超过在籍的一百五十万亩良田。
  可以说崇州的战争资源有相当大的潜力可挖,但是再大的潜力也需要时间去挖。
  江东左军刚刚在崇州扎下根基,时间还是太短了,还没有什么积蓄,底子还薄得很,无论是战船以及兵甲等战争物资的稳定供应以及后备兵员的培养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进行积累。
  林缚现在几乎在追着时间跑,寇兵攻陷鹤城塞的当天,修筑新城的民夫甚至都没有因此歇工,下工地。
  与其相对应的,就是银子如水般的往外流。
  林缚率江东左军进驻崇州时,手里还有三四十万两的存银。清除僧院势力,除了获得大量的屯田外,直接清缴寺产,也得了好几万两银子。家资极丰,但是到这时候,除了咬紧牙关挤出八万两银子作为清淤运盐河的启动之资,除了十万两银子做军资绝不能轻动外,北上勤王所得的积蓄也因此一空——内府倒也积攒下近十万银子,真要动用的话,也撑不了多久。
  等崇州战事基本结束,抚恤银又是一很大笔的开销。
  要是可以,林缚更愿意率军去合击猛扑长山岛之敌,这样更稳妥。虽然夺去大横岛的机会变得渺茫,但也不用担心崇州后路被袭——但是浙东局势不明,以后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夺夺嵊泗诸岛的机会。
  这个险必须要冒,不然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对奢家,对东海完都无法获得地形战略上的优势。
  林缚轻轻的拍了拍额头,将以后的烦心事留到以后,眼下他就是要不顾一切拿下大横岛,为江东左军在未来的天下变局中多赢得一分胜算!


卷六 涛海怒 第一百零四章 再袭大横岛
  夜起北风,船行海上,鼓帆疾如奔马。
  赵青山率第一水营黄昏时从江门出发再度奔袭大横岛,月至中天时,已经能看到月下金鸡山的黑影浮在海天之际。
  北麓清石湾口方位红光闪烁,皆是挑灯夜修营的营火,为船队夜行精确的指明航向。
  为保证突袭的突然性,船队上一盏灯都未点,全凭着月光照明,船队之间的联络也是通过放小艇进行,调整航向,全力往清石湾口猛扑过去——月夜再通明,也无法跟白昼相比,抢滩登陆突袭,很难保证完全避开近滩的暗礁,但为了夺取大横岛,林缚与全军诸将都做好大牺牲的准备。
  林缚率主力会在两到三个时辰之后就会赶上来,赵青山要在林缚率主力过来之前,抢占清石湾,肃清清石湾两岸的守敌,为主力过来仰攻金鸡山北麓的主据点营垒做好准备,完全顾不得月夜抢滩会给战船带来多少不必要的损失。
  ※※※※※※※※※※※※※※※※
  清石湾口的岬岛营堡,简易坞港等都在上一次的江东左军强袭中给破坏殆尽,虽说以后会减少在大横岛停泊战船,但是岬岛营堡及码头都必须尽快抢修,才能在江东左军强大的舟师威胁下,夺回一些主力权。
  这三四日,苏庭瞻不顾肩臂箭伤,亲自指挥士卒挑砖扛肩上岬岛,修复营堡墙垒,昼夜不休——营火照耀,苏庭瞻坐在岬岛西侧的礁石上歇息,兜鍪解下来,搁在边上的石尖上,眯眼看着远天迷离的夜色,海天之际似乎蒙着蓝濛濛的微芒,迷离而神秘。
  江东左军的战力确实强大,但是江东左军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在张协、岳冷秋等朝廷政敌的压制下,江东左军只据有崇州一地,根基还太单薄。
  四日前一战,虽说全师而出的江东左军大获全胜,但是这一战,对奢家在东海上的整体实力影响不大,江东左军的战船损毁数量却达到三分之一。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在浙东局势明朗化之后,集中力量在海上,或者在崇州的江港里与江东左军拼命打上三五次的消耗战,就将能江东左军在海上横行的战船消耗殆尽,使江东左军被迫缩回崇州进行内线防守,这样就能再次夺回在嵊泗北部海域的主动权。
  就整体战略而言,在权次卿与两浙郡兵已经入彀之时,应该暂时放弃鹤城一地的得失,全力保证浙东战局的胜利。但是浙东战局的明朗化,是大公子的战绩,也就不难理解二公子对鹤城的坚持,更遑论二公子与林缚有夺妻之恨了。抢占长山岛,与鹤城形成犄角之势,打开北线的格局,在这种势态下,又成必然之举。
  苏庭瞻担忧的盯着西北崇州方向,这边的防御太空了。
  虽说二公子率大军猛长山岛,顺利的话,昼夜就能返回,即使再拖延,三天的时间也足够解决长山岛的问题,但是,江东左军的舟师一直停驻在江口,这时节北风正盛,江东左军舟师趁风袭来,也就一夜的时间。
  “今天第二拨哨探有没有消息传回来?派人去山顶,算着时间,这时候应该有船过来。”苏庭瞻问身边的随扈,他要求潜往崇州的哨探每六个时辰就传一次消息回来,他要随时掌握江东左军在崇州的动向。
  由于江东左军对崇州沿江,沿海地区的封锁,东海寇在崇州境内的哨探,要将消息传出来,先要洇渡过江,将消息传到南岸的海虞县,再从海虞县坐小船出海,要耽搁大半天的时间,根本无法及时的将江东左军出动的消息传回大横岛。
  苏庭瞻拿着兜鍪要起身之际,海天之际浮出数点黑影,仿佛月夜里飞翔的海鸟,苏庭瞻也未在意,这时候山顶哨台吹起令人心悸的号角,苏庭瞻的心脏一跳,惊慌失措,金属兜鍪“哐当”从手里滚落,砸到礁石上,落到水里去——那是江东左军的战船!竟是驶到如此之近才给发现。
  ※※※※※※※※※※※※※※※※
  紫琅山巅,月照如空,四下里一片空明之色。
  半夜惊醒,宋佳披衣走到院子里,抬头望着行经中天的玉月,深秋之月,橙色如璧,一丝浅云横斜在瓦蓝色的夜空上,是如此的澈美,一时间竟然望痴了。
  “嫂嫂,你还没有睡啊?”
  宋佳回头看了一眼,见奢明月披了衣衫出来,看上去也像是刚刚醒来,清瘦的脸庞还带着惺忪倦怠,想来是看到自己在院子里,才披衣走出来,宋佳勉强笑了笑,说道:“做了个梦,醒来便睡不着,走到院子里来看看这月色……”
  “这月色真美啊!”奢明月也抬头痴痴地望着天际明月,“人要是真能生活在月宫里,那该多好啊!”
  看着明月如此,宋佳心里隐隐的心疼。
  明月根本就没有从刺杀事件的阴影里走出来,平时将自己关在这座狭迫的院子里,不与山上人接触。她心里既恨奢家将她当成弃子,但是也放不了她是奢家女儿的身份。如此的煎熬,使她的身体在大病之后根本就没能痊愈过来,愈发显得清瘦,清丽,仿佛一阵山风吹来,就能将她刮走。
  “明月,你会不会恨我?”宋佳叹息似的问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恨嫂嫂?我也当自己死去过一回,我就怕嫂嫂不再让我让喊你嫂嫂了。”奢明月眼眸痴痴地望着宋佳说道。
  “傻丫头……”宋佳怜惜看着比自己年少六岁的明月,微微一叹,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明月说才好。
  林缚的布局能瞒过别人,但是她在山上看得一清二楚。林缚视为大本营的紫琅山左近精锐兵力几乎抽调一空,就算鹤城战事最激烈之时都没有歇工的新城修筑工地也于昨日午后全面停工,筑城民夫大部迁往内地。北衙的崇州县官吏也紧急迁入东衙暂时合署公务,北衙全面封闭,驻入民勇,易进攻之处都设置拒马、铁荆棘等大量的障碍物。
  不仅紫琅山这边能疏散的在入夜前都疏散了,西沙岛观音滩也执行宵禁,岛民避入围拢屋,民勇进驻围楼,民船避入岛内河流,紫琅山上亲卫营及女营将卒悉数进驻各营寨防垒戒备。
  一方面是林缚率江东左军主力不知去踪,想来不可能是去鹤城,强攻已成瓮中之鳖的鹤城塞守军,一方面是崇州这边做好迎接大敌强袭的准备——宋佳望着远岸的极模糊黑影,暗道:不在今夜,就是明天,在东海上必有一场会战爆发。
  飞虎就不该在选择这个时机离开江宁,他身上的弱点太明显了,也根本无法克服。
  且不提前仇旧恨,最根本的他不可能跟老大奢飞熊争浙东战事的主导权,那他注定会对北线执迷不悟,执手不放。
  林缚不停的造势,对鹤城塞围而不打,强袭大横岛,以舟师强势横行海上,就是要把飞虎往长山岛这人陷阱里赶!
  九月底,林缚在围攻鹤城塞之前,曾连夜将一营精锐武卒从北线调出来南返。这营精锐并没有在紫琅山停留,也没有去西沙岛协防。这营精锐凭空消失了近半个月,想来早就秘密调去加强长山岛的防备了吧?
  林缚提前半个月在围攻鹤城塞最紧急之时,在东海寇潜入崇州的哨探眼睛都盯在鹤城塞之时,利用民勇县兵频繁调动的掩护,进行精锐兵力的重新部署,完全能做到瞒天过海——此时江东左军主力不知去踪,应该是飞虎已经一步踏入长山岛陷阱了吧?
  宋佳这时候还猜不到的是林缚会举兵合击落入长山岛陷阱的东海兵,还是会抢攻大横岛?哦,应该是抢攻大横岛,不然紫琅山这边不会如临大敌的进行大疏散。
  林缚是宁可放弃击溃东海兵北线主力的机会,也要抢占东海地形的战略先手。
  的确啊,一旦江东左军攻夺嵊泗诸岛得手,崇州将成为相对安全的内线,才真正的成为江东左军扎根立基之所,而且从崇州出海北上的航线安全性也大幅提高——飞虎,子檀他们的确是看到鹤城的要害之处,却防不住林缚利用鹤城咽喉要害因势利导的将长山岛这招暗棋用起来。
  “院子里凉,回去吧!”宋佳揽着明月的肩膀。
  明月却看到嫂嫂的脸颊上挂着几滴泪水,问道:“嫂嫂,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宋佳将脸颊上的泪水拭去,似乎随着泪水的流下,旧日余情也薄淡近无了。
  ※※※※※※※※※※※※※※※※
  赵青山率第一水营逼近大横岛清石湾口四里之内才能发觉,金鸡山北崖吹响的号角,赵青山站在船首也隐约能听见。
  这时候西风正盛,扬帆船行海上如奔马,四里之远,奔袭过去,也就一盏茶的工夫。
  借着湾口的营火,能隐隐看到有好几百寇兵在岬岛上抢修营垒。
  好机会!经过四日前的强袭,赵青山等将领早就摸清金鸡山北麓据点附近的地形,清石湾南岸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与岬岛相通的浅滩相接。只要抢进内港,先一步封锁羊肠小道,就能将这数百寇兵封锁在防御薄弱的岬岛上予以歼灭,极大减轻主力过来仰攻北麓主据点的压力。
  赵青山也不顾月夜急风全速从狭窄的河口抢入登滩会有多大的风险,即刻使灯火传命,下令突前位置的葛存雄亲率的第一哨船队不得降帆减速,全速冲抢港口河道,抢占南岸小道,封锁岬岛上的寇兵。


卷六 涛海怒 第一百零五章 抢滩大横岛
  明月微斜,过午夜不久,葛存雄率第一水营第一哨战船全速冲抢清石湾河口,冒着岬岛寇兵射来密集的箭矢,从宽不足两百步的狭窄如瓶颈的河口突进内港,近有一半的战船在全速抢滩中因触礁或相互间的混乱碰撞搁浅,许多衣甲整饬的士卒因此仓促下水或落水。
  落水的将卒,身在浅滩处,则就近登岸抢滩聚集,辅兵则抛下绳梯,抢救深水处的落水将卒。这样的演练在过去大半年时间里经过了好多次,大场面虽然混乱,但就细处来看,抢滩先头部队并没有大乱。
  在复杂的地形里,以五卒为基础的军制优势则完全发挥出来。一二十人汇拢一处,就能抵挡住从滩头冲过来的寇兵,借着身后战船弓弩的掩护,甚至能扩大滩头阵前,聚拢更多的兵力,反过来压制寇兵。
  葛存雄所乘的座船在进港之前触礁,船头撞了一个大窟窿,船头给夹在两个暗礁之间,葛存雄等不及座船后撤调整方向,带着近随护卫,跳上另一艘集云级战船,往内港突冲。
  葛存雄没有想到岬岛上抢修营垒的寇兵会如此之多,这使得先头部队的抢滩与封锁成为极艰难与危险的任务,但同时将这些寇兵滞留在南岸,使其来不及撤山北麓主据点的营垒,则为后续的强攻减轻压力。
  不要说他率领的这哨水营打残,就算整个第一水营打残,只要能顺利夺下大横岛这处既能庇崇州于内线,又能直接威胁东海寇大本营的战略岛地,也是值得的。
  葛存雄看到岬岛上滞留的寇兵不少,且战且退,走浅滩涉水往南岸退去,指挥两艘海鹘船直接冲上岬岛与南岸之间的浅滩,阻隔寇兵撤退,命令第一哨哨将亲自率领一队精锐以两艘海鹘船为阵地,聚拢落水将卒,封锁浅滩,与岬岛寇兵对抗。
  这时候已经许多寇兵退到南岸,葛存雄则率一艘集云级战船,两艘海鳅船为主力,往内港突冲。
  南岸小道岖崎狭窄,有四五百寇兵拥挤着走小道往东南山腰退去,明月再亮,也无法跟白昼相比,混乱错杂不堪,不断有人摔倒,葛存雄指挥侧舷集中弓弩射击,拖延其撤退步伐,船速却不减,要抢在前头,尽可能多的将寇兵拦截在小道以西,阻止他们撤回主营垒。
  ※※※※※※※※※※※※※※※※
  苏庭瞻握紧战刀,瞪眼赤红,最微小的那种可能性竟然就是残酷的事实:长山岛已然暗附江东左军,成为林缚布在东海的暗棋跟陷阱,林缚才可能在这边主力奔袭长山岛之际及时知道消息,反过来率主力偷袭大横岛。
  苏庭瞻已经无暇顾及长山岛那边可能出现的状况,他派亲信绕过金鸡山,到东北滩坐小船去长山岛找二公子报信,就眼前的情形来看,就算二公子能率兵回援,也要在一个昼夜之后。
  虽然江东左军的舟师主力才有部分出现在视野外,但是苏庭瞻能肯定林缚的意图是夺大横岛。
  林缚不可能贪心在偷袭大横岛之际,还敢分兵去偷袭二公子所率主力之侧后。
  那样的话,林缚就太愚蠢了,江东左军一两千精锐,还不足以强攻下的大横岛,分去长山岛的兵力也未必能对二公子所率的北线主力造成多大的威胁。就算二公子所率的北线主力给击溃,但也影响不到大局,损失三五千兵力,大概不需要一个月就能补充上来。
  相比之下,大横岛的位置就太关键了,能直接影响到浙东的局势。
  江东左军的主力会稍迟赶来,毋庸置疑的,江东左军的锋芒,压力都会加在大横岛这边。
  湾口之地的争夺根本没有意义,一地一水的争夺没有什么意义,守住金鸡山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守住占据险峻地形优势的北麓主据点营垒,就还能像上回那样,使江东左军再次无功而退。
  不清楚林缚随后会率多少兵马赶来,但为今之计,苏庭瞻就是要尽可能的将更多的兵力撤上山去,这样才有更大的守住大横岛的把握。
  显然江东左军先头部队的将领也知道这个道理,要更多的将守军滞留在山下平缓地带进行分割歼灭,减弱随后的攻寨压力。
  江东左军舟师的登滩作战太强了,内港码头还塌了一片没有修整,江东左军战船的栈板刚伸到浅滩上,甲卒就如狼似虎的往滩头冲,直接楔入南岸小道,将守军截为两半——苏庭瞻大骇,江东左军通过上次的强袭,早就摸清了清石湾附近的地形,每一击都在他们的要害之处。
  发现江东左军的战船时机太晚,而苏庭瞻又急于修复岬岛营垒恢复内港的防御。除了换下去休息其实白天也累了快到趴下的四百精锐外,夜里有近八百守军都给他赶到岬岛工地上去。岬岛与南岸之间的浅滩又因为涨潮的关系,淹在浅水里,一盏茶,苏庭瞻才来得及撤出三百不到的守军,五百多守军给封锁在岬岛以及南岸羊肠小道里。
  苏庭瞻不可能弃五百守军不要,不顾肩头创伤未愈,看着江东左军冲上来的甲卒人数还少,亲带精锐反扑过去,要将江东左军冲上滩头的甲卒赶下去,打通撤退的羊肠小道。
  地形的复杂使寇兵的兵力优势无法发挥,而江东左军战船直接冲上滩头,构成直接威胁寇兵侧翼的弓弩箭阵,这时候第一水营的主力第二哨、第三哨船队也在赵青山的亲自率领下进入外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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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避免主力战船的损失,湾口地形也由于大量触礁搁浅的战船,变得更加的狭窄复杂,赵青山率第一水营主力进入外港的时机,足足以拖延了一炷香的时间。
  在这一炷香的时间之内,葛存雄为了将数百寇兵拖延在南岸,将经过加强的第一水营第一哨正辅卒五百余人悉数用上,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就将南岸杀成一片血海。
  大横岛留守寇兵异常的顽强,并不因为赵青山率第一水营主力的到来,就放弃接援被困小道与岬岛寇兵的怒力,而被拦截在南岸小道与岬岛上无法东撤的寇兵也不放弃突围的努力,战斗越发的激烈。
  赵青山安排更多兵力楔入岬岛与南岸相接的浅滩之间,他亲自带精锐支援内港,看到葛存雄已经亲自抢上滩头率精锐武卒牢牢的守住滩头阵地,将南岸小道的寇兵分隔开来,无法相通。
  葛存雄肩甲上插着两支箭,身上都是血迹,这时候给精卫护在后面,但也知情势危急之时,他亲自突前厮杀过。也不知道葛存雄肩上箭伤受创深不深,水营犹缺将领,葛存雄一人就抵半营精锐,损失不得,赵青山立即安排精锐从侧滩登岸,分担葛存雄正面所承担的压力,待压力稍解,便命他上船来指挥,他看有无机会更深入到清石湾的内侧登滩作战……
  在月夜下与寇兵在崎岖地形野战,都要远远有利于强攻营垒,再大的压力,南岸的战斗便延续下去,还要进一步的漫延,将更多的寇兵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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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陷入绝境绝不轻言放弃又装备精良的晋安老卒令人头痛不已。
  除了少量守船兵力以及抢占北岸滩地的兵力外,赵青山差不多将第一水营的近千兵力投入战斗。登滩上岸武卒将南岸寇兵截成几段厮杀,弓弩手在船头射其侧翼,从破晓时分打到了天光大亮,也未能让给最终截留在南岸羊肠小道与岬岛上的二百多寇兵放弃突围,弃械投降。而从北麓据点主营垒出击的寇兵,又利用清石湾上游的地形优势,一直试探将被围的寇兵接援出去。
  红日跳出海天之际,金色的光芒照耀着东西延伸有二十余里的狭长大横岛,从北麓林梢射过来的朝阳光辉照在金属兜鍪上,看到江东左军舟师主力的前哨船队进入外港,苏庭瞻不得不放弃接援被围守军的努力,率残部退入北麓营垒,等着承接江东左军主力接下来烈如雷霆的攻击。然而他能依仗的战卒已不足六百,既不清楚涂岱诸岛在当前局势还能不能抽出援兵来,也不清楚二公子会不会及时来援……
  月夜抢滩,靖海水营第一营的战船触礁搁浅超过三分之一还多。
  一艘集云级战船头触礁,前舱洞开一个大口子;一艘集云级战船在内港作为封锁羊肠小道的弓弩阵地,半夜时间都在不断地给寇兵火攻箭袭,损毁严重。相比战船的损失,南岸血与肉的撞击更是惨烈,整个南岸滩头几乎给鲜血染红。
  如此顽强之敌,半夜歼毙近五百,待江东左军主力赶来,尚有一百余寇兵给封在岬岛残堡里负隅顽抗不肯投降,第一水营即将占据相当大的优势之外,也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伤亡还没有进行统计,但是激战了半宵,第一水营几乎没有还能有力气站着的将卒。
  林缚看着岬岛残堡里还有百余寇兵顽抗,对周同、赵虎、赵青山、葛存信、葛存雄诸将下令道:“崇城步营协民勇立即登岸接守南滩阵地,在午时之前清除外围障碍,做出攻寨准备。第二水营歼灭岬岛顽抗残寇,尽歼之,不予受降。第一水营撤到湾口外进行休整,警戒!”


卷六 涛海怒 第一百零六章 惊疑
  一轮红日从海平面上跳跃而出,仿佛给清澈的海水濯洗过,鲜丽红艳,将海天之际的海水、浮云映照得瑰丽多姿,红染铺彩。
  奢飞虎身穿明光甲,执刀站在长山岛西南滩海岬的崖头,身后护卫南滩湾口的岬堡北墙倒塌了一片,露出斑驳的血迹与三五未收拾干净的残肢断臂,使人看过犹能想到昨日黄昏时战事的血腥与残酷。
  奢飞虎昨日于日落时分率北线主力抵达长山岛西南滩,一面假意招降,一面绕过岬堡的封锁,派小船清理西南滩的障碍物,从西南滩迂回登岸,以绝对优势兵力切断岬角营堡与主岛的联系。
  原以为长山岛之敌将战船撤走,留守岛上的残敌意志不会太坚定,而之前的数次招降无果,使奢飞虎也无意再做劝降的水磨工夫。再说,根据以往对长山岛的侦察,长山岛之敌虽桀骜不驯,但能战之兵不过五六百人。在清除西南滩的障碍物之后,奢飞虎就直接调了两千精锐上岸,展开对西南滩海岬营堡的攻夺。
  长山岛在南崖与西南滩海岬筑有两座营堡。
  南崖营堡一面临海,两面临崖,崖虽不陡,但周围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仅辟出一条小径与西南滩相通,奢飞虎也不敢贸易派兵进去。
  在派斥候搜索全岛的同时,奢飞虎派一队武卒在林外结阵防备岛内奇兵袭出,此外就是集中兵力先攻打西南滩岬堡。
  奢飞虎以绝对优势兵力登岸,南崖营堡里的岛兵不敢出战,不过西南滩岬堡的坚固,让登岛寇兵吃够了苦头。
  西南滩海岬是一处伸入浅海约四百余步深的狭长半岛,三面皆是临海,除西侧滩深可以直接将战船靠过去外,其他两面都是礁石林立的浅水滩,唯有东北边与岛陆相接,形成一个狭长的通道。接陆通道约三百六七十步深,然宽不过三五十步,还给人为的制造了诸如陷坑、护壕之类的障碍,给从接陆通道派兵强攻带来很大的麻烦。
  奢飞虎也带了数架投石弩出海,但奢家所制的杠杆式抛石弩需要二三十人拉起皮索一起发力,才能将石弹打中三四百步外的目标,再大的海船也架设不了这种投石弩,只能架设在岬堡东北角的阵地上发射石弹。
  岬堡东北面的墙体在两个时辰里经历数十枚石弹的正面砸击,六架投石弩都用废了,墙面也只出现些枝状的裂痕。
  奢飞虎没有耐心与时间伐木再造投石弩,派兵卒顶着箭矢,强行突进,填平陷阱、护壕,将巨木撞车推到堡下,顶着巨大的伤亡,连续不断的近距离撞击堡墙。
  在近三百人的伤亡之后,才在午夜过后,将岬堡的北墙撞塌,迫使堡中残兵弃堡从东崖借绳梯下海走礁石滩往东逃窜。
  虽说伤亡比预想要大一些,也未能尽歼岬堡岛兵,但还算顺利。接下来就是清除外围障碍,争取在天黑之前,推进到南崖营堡前。
  奢飞虎站在晨光的沐浴下,心里默默估算能在明天日落之前结束这边的战事,在时间上也不算拖得太晚。大横岛的守备毕竟空虚了些,保不定江东左军何时再出海窥视大横岛的虚实,也要抽出兵力来防止江东左军去干涉浙东的战事。
  秦子檀走到岬堡的断壁前,停了下来。
  岬堡北墙给撞塌半截,但整体还未垮,想起昨夜攻堡的辛苦,秦子檀也觉得这堡未免太坚固了些,随手捡起地上一块断壁碎块捻了起来。
  昨夜他就守在奢飞虎的身边,然而奢飞虎在指挥作战时十分的突前,秦子檀不小心脸颊给一支利箭擦伤,差半寸就射中面门,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失了很多血,人又十分的疲惫,深夜攻下岬堡后,秦子檀就先去休息,这时候才一觉醒过来,赶过来找奢飞虎商议白天攻打南崖营堡的细节。
  “在发什么愣?”奢飞虎看到秦子檀在对着断壁发愣,扬声问道。
  “这长山岛上有树木、石山、有砂土,却不产石灰跟石炭。”秦子檀将岬堡的碎块摊开给奢飞虎看,说道:“我们过来时,粗看岬石营堡是夯土而成,攻打时却吃够了苦头。你看看这个,我们的苦头不是平白吃的啊!”
  奢飞虎眉头也皱起来,他少年就以善战成名,绝不是蠢蛋。昨夜虽有疏忽,但经秦子檀提醒,也看出这岬堡疑点重重。
  “看这渣粒,看这颜色,里面掺的不是细砂,是石炭渣,还有石灰、胡桃藤汁及糯米汁……”秦子檀只觉得背脊寒气冲窜,越想越是心惊,“幸亏这岬石上地方有限,使得夯土墙不够厚,若墙体再厚一倍,我们多花上三四倍的时间,都未必能将这面墙撞塌啊!”
  “二公子,长山岛怕是陷阱啊!”秦子檀说道。
  “你怀疑长山岛早就暗附了江东左军?”奢飞虎问道。
  “过来之前,觉得这种可能性甚微。”秦子檀说道:“但是这个解释不通啊!”
  对于一般海寇来说,占岛为据点,构筑老巢,绝大多数人都会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尽可能建得坚固,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地从陆上运来大量的石灰、石炭渣等掺入夯土里筑堡?
  为何大横岛清石湾的岬堡给江东左军轻易击毁?主要就是就地取材筑堡虽然方便,但坚固程度有所不足,能挡弓弩,却对抗不了投石弩。
  长山岛寇夯土筑堡或垒石筑堡都不会让人意外——石灰、石炭渣、糯米搞到手还容易一些,胡桃藤就难以收集了。胡桃藤通常时也只有江东筑桥、筑宫庙会用到,但绝非普通海盗能轻易搞到手。
  此外这等筑大桥、陵庙、宫室才会用到的材料,其配比又岂是普通海盗能知晓的?
  即使还没有证实,但想到这种可能性不弱,奢飞虎心头也是刺痛,整个身子都发寒,他绝不甘心承认比那猪倌儿要弱。
  秦子檀还算镇静,吩咐身边护卫:“快去通知程将军,让他小心西面来敌!”
  奢飞虎像雕像一样地站在那里数十息时间不动弹一下,俄尔又猛地将掌中刀连鞘猛插断壁,激起碎石般的碎块,以他的巨力,也只是砸出一个浅坑而己,可见岬堡的坚固。奢飞虎发恨地说道:“就算是猪倌儿所设之陷阱,我也要猛力将这陷阱轰成齑粉!传诸将过来议事!”
  见奢飞虎神色,似乎仍要坚持攻打长山岛,秦子檀骇然失色,劝告道:“未见江东左军舟师从西袭来,其定然趁大横岛防备空虚而奔袭,当务之急是回师大横岛啊!”
  “若是陷阱,昨夜北风,江东左军舟师也应于破晓之前奔袭大横岛,这时候风向又不利我师,需昼夜才能及。”奢飞虎咬着牙齿说道:“苏庭瞻能守住一昼夜,便还能多捱三五日,若不能守住,我们赶回去,反而会给江东左军之舟师迎头痛击!”
  “大横岛事关浙东大局,不容有失。”秦子檀劝道:“大横岛横陈二十余里,江东左军仓促攻岛,也不可能及时在全岛都布下守军,只要我军能在一处登岸站稳脚跟,就能将江东左军拖在大横岛上,等大公子从浙东战局抽出身来,举师北上与江东左军进行决战……”
  “那也不差三两天让我夺下长山岛!”奢飞虎断然说道。
  “既然二公子心里放不下北线,那请二公子率师进击鹤城,汇合鹤城守军,直捣江东左军之老巢!”秦子檀建议道。与鹤城守军汇合就有七八千的精锐,足以横扫崇州,迫使林缚率主力回师来守大本营。
  “林缚在鹤城外筑防垒,又驻精锐步营,又有骑营窥视一侧,猝然能得否?”奢飞虎问道:“你怀疑林缚在长山岛藏有精锐?若是如此,林缚率主力袭我侧后,与长山岛之伏兵合击我师,既得大胜,又不虞崇州有失,岂非比奔袭大横岛更妙?”
  以江东左军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在三处都布实兵——奔袭大横岛必然为实,崇州、长山岛必有一处是虚,到底哪处是虚?
  秦子檀给奢飞虎一问,也愣在那里,一时无法回答。
  若是长山岛上真藏有伏兵,林缚昨夜率江东左军舟师主力奔袭其后,同时岛中伏兵尽出,他们一定会给打得大溃!
  虽然秦子檀直觉林缚在长山岛上极有可能藏有大股精锐,但是谁会放弃击溃五六千敌的大胜而同时将防备空虚的大本营暴露在仇敌的眼鼻子底下?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看透过林缚!
  虽说奢飞虎主张继续攻长山岛,但是秦子檀心有余悸,坚持要奢飞虎将诸将召来一起商议,尽一个谋士谏主的本分。若是攻岛不利再改变策略,就会使局势陷入更不利的地步,哪怕就拖延一个白天,都可能将所有的主动权都给江东左军抢走。


卷六 涛海怒 第一百零七章 疑兵之计
  营垒居南崖之上,俯瞰下去,将西南滩尽收眼底。
  秦承祖与宁则臣一个青甲玄袍,一个青甲青袍,并肩而立,从垛口眺望西南滩的寇兵。
  看到从嵊泗来犯之寇兵调整停泊在西南滩外浅水里的战船集群,以雁行之形,斜指西南,便猜到奢家老二很可能是起了疑心,心也都悬到嗓子眼。若是疑兵之计行不通,一旦奢飞虎断然弃长山岛而去,局势又将变得扑朔迷离而凶险难测。
  看到十数艘寇船从浅水处驶入岬堡的湾口,而在西南滩列阵的寇兵开始从湾口登船,看似要弃长山岛而去。此时风不利南行,寇兵若去,更有可能会是奔袭崇州。
  宁则臣抓紧腰间佩刀,说道:“秦公在此守堡,我率甲卒突出去,杀伤一些敌寇,便能给崇州减轻些许压力……”要随扈将他近战用的双戟拿来。
  数百甲卒早在墙下待命,从南崖营垒穿林到西南滩,有一条从外面轻易看不出的近道,能迅速赶往西南滩。以寇兵登船的速度,至少能在最后一批寇兵登船之前,发动突击将这拔寇兵缠在岸上登不了船。
  为保证崇州大本营不容有失,宁则臣不介意率凤离步营在不利的地形下,与东海寇兵决一死战。
  “再等一等!”秦承祖说道:“奢飞虎之前没有看穿长山岛是大人所布之暗棋,这时候也绝不可能猜透大人为何不率舟师主力过来夹击。大人的疑兵之计不是那么好识穿的——奢飞虎此般做作很可能是故布疑阵,以试长山岛之虚实!”
  恰如秦承祖所说,奢飞虎若是也布疑阵,他贸然出击,就暴露长山岛之虚实,帮助奢飞虎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正确的决断,不利全局。然而这边按捺住不动,很可能就错失一次替崇州减少压力的机会——少一分压力,崇州便可能确保无失;多一分压力,崇州脆弱的防线就可能撑不到主力回援而先告崩溃。
  这委实是叫人难以决断,宁则臣将双戟抓在手里。
  虽说此间以秦承祖为首,他忍不住要争执出战,但是看到秦承祖身边那几个脸上还有些稚气的少年甲士,宁则臣又不得不逼着自己沉下性子来,眼睛死死盯着西南滩上的寇兵跟寇船。
  秦承祖身边的几个少年护卫,都是当年崇州童子案的受害者。除了胡乔中、胡乔寇、陈恩泽等几个少年到林缚身边外,他们的大多数都留在岛上,学习武术、兵法、内政。这个时代,男子过十六岁就可以娶妻生子,便算成人,除胡、陈三名少年,也有另外十二人编入军中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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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战者无赫赫之名,兵家都不提倡用险,然而林缚却是迫不得已用疑兵险计。
  首先,以大横岛为主岛的嵊泗诸岛实际可以倚之为崇州的战略外线,又可以直接影响浙东局势,实际乃彼此争夺的战略要地,失去这次机会,下回再夺,可能要付出几倍的代价而不可得。
  其次,林缚不想在海上打大会战,江东左军也没有多少家底在海上打大会战。一次强袭大横岛,虽得大胜,创敌逾千,但自己也有近三分之一的战船趴窝。
  这次便是全师过来,与长山岛伏兵合击奢飞虎部,若要达到“大创尽歼”的会战目标,兵力与战船数量都处明显弱势的江东左军胜也只可能是惨胜。
  惨胜将会使江东左军暂时失去在江海之上依之称雄的机动力量,不仅将没有能力再去干涉浙东局势,并且一旦兵部要调江东左军北上勤王,也无法做到在旬日之内全军迅速插往津海的快捷。
  更为重要的是,长山岛暗棋浮出水面,身为宁海镇水营主将的萧涛远再愚蠢也能将崇州童子案,将在长山岛莫名失踪的三十名童子与林缚联络起来。宁海镇水营将很可能成为使整盘棋都翻掉的大变数。
  两年前萧涛远丢不下荣华富贵出海为寇,遂能隐忍,但是今日出海为寇,实际上就是暗投在东海已成势力的奢家,萧涛远就不会再那么难做决定了。宁海镇水营一旦叛投东海寇,叛投奢家,对平江府,对崇州,对海陵府,对江东郡,对整个东南局势,都可能是个大灾难。
  林缚必须保证这战过后,靖海水营不受大创,有足够的力量来应对这个潜伏了两年即将爆发的大危机!
  由于萧涛远与宁海镇水营这个变数在,林缚率舟师主力过来与长山岛伏兵合击奢飞虎部,实际比用疑兵之计更凶险。相比较脆弱的水营以及给岳冷秋强行掐掉的战船供应,江东左军的步卒还经得起一些挫折,毕竟相当数量的县兵民勇可以作为江东左军的后备兵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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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接下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看着寇兵一个个从西南滩的湾口登上船,宁则臣便如身子给架在火上烤一般难熬,对善谋寡断的秦承祖来说,心里更是承受极大的压力,一旦林缚的疑兵之计给识破,局势将会陡然变得险恶,难以预测。
  隅中之时,在外围的寇船都起锚升帆,而最后一批寇兵也都开拔到湾口将要登船之时,似乎能感觉在那片刻之间时间感是停滞的,宁则臣都觉得呼吸给人扼住。
  但看到那未登船的最后一批寇兵突然转向返回西南石岬前重新结阵,宁则臣忍不住一拳狠狠打在垛墙上,恶狠狠地骂道:“敌寇也有善谋之人,大概便是大人所说的那个小白脸秦子檀,这次若能抓住,定要将他抓到火堆上烤一个时辰,才叫解恨!”
  秦承祖看到寇兵终于入彀,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说道:“则臣先去休息吧,至少要将寇兵在长山岛上拖上一个昼夜,才轮到则臣你来发挥……”
  宁则臣说道:“我将战袍解掉,换扎甲上墙观战无碍,敌寇也势必急于攻下长山岛脱身,攻势一旦展开,必然迅猛无比……说不定不用等一个昼夜才轮到凤离营的将勇发挥。”他轻笑起来。他们以精兵依营垒,寇兵打得越凶险,自然越合他们的意,似乎能看到寇兵像扑击礁石的浪花一片片的碎在营垒墙下,刚才的煎熬之恨也稍稍一解。
  秦承祖笑了笑,他们无法再掩护长山岛便是江东左军的暗棋,只是暂时还不能将凤离营的兵力暴露出来,免得奢飞虎行断臂之策,只要将奢飞虎部在长山岛拖上一个昼夜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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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子檀这时候也确认长山岛即使是林缚早就布下的暗招,也是虚招,林缚在长山岛并没有布下多少兵力。
  就算大横岛不幸失守,只要这边能及时攻克长山岛,再出兵解围鹤城,将鹤城与长山岛互为犄角的局势盘活,也足以牵制江东左军不敢以大横岛为跳板去插手浙东的战局——除非林缚对朝廷真的能做到忠心耿耿,死而后已,大义灭亲,不然只会率主力回援崇州。
  从另一方面来说,即使苏庭瞻率部战死大横岛,也是大公子断了一臂。
  秦子檀随奢飞虎重新登上崖岸,奢飞虎坚定要攻克长山岛的决心,之前的负面情绪也一荡而空,对诸将扬声说道:“大横岛危急,唯诸将共用其心,争朝夕攻克长山,挥师西渡,进逼崇州,则能解鹤城之围,又能迫江东左军回师崇州,解庭瞻将军之危!”
  时间对哪一方来说都异常的宝贵,不待大军完全登岸,奢飞虎便派小股部分入林搜索,清除障碍、陷坑以及可能藏在林中的伏兵。他等不到做好全部的准备之后再攻打南崖营垒,他知道一旦给江东左军先攻下大横岛,他的西渡解鹤城之危计划就泡汤了……
  不过有利的因素是,这时节北风盛行,船在海上,西行比北行要快捷,这也能给他们多争取一些时间出来。
  在确认南崖营垒北坡有较为开阔的攻击阵地之后,奢飞虎就决定亲率三千精锐入林,到南崖营垒的北坡集结,由程益群率战船及三千战辅兵依靠西南滩海岬有利的地形结阵,以守后路,也备江东左军可能从海上发动的偷袭。
  秦子檀擅战略、谋算,而不精战术,对攻城战不熟悉,那是奢飞虎的擅长,他便留在西南滩组织人手修复岬堡,毕竟以后要以长山岛为根基。江东左军在攻克大横岛之后,也可能反过来袭夺长山岛。
  岬堡只是北面的堡墙断塌,整体未跨,修复起来也简易,即使没有之前那么坚固,也勉强能驻入一部精锐作为依仗。
  通往南崖营垒的密林道路曲折狭小,也不知道当初长山岛兵是如何修南崖营垒的,将卒能过去,大型的攻城器械却过不了。
  奢飞虎站在南崖营垒北坡地势较高的坡嵴上,等不及随军匠户将攻城器械拆了运进来,也等不及伐巨木做冲车,眯眼看着日头将跌,先派大军借护盾、简易云梯强行攀附堡墙往上攻,既然断定营垒内兵力有限,不妨多填些人命进去来争取更充裕的时间。


卷六 涛海怒 第一百零八章 夺岛之战
  用疑兵之计,林缚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他这时候也无法准确知悉长山岛的局势,当务之急是歼灭金鸡山北麓营垒的敌寇。拿下大横岛,便是奢飞虎率部突袭崇州,这边也能率舟师从容接援。
  东海寇在金鸡山东北麓的营垒夹于半山腰坡谷之间,清石溪从其间流泻而出。位于清石溪南岸与北崖之下的敌垒地形虽然算不上十分的险峻,但除了怪石嶙峋的溪谷之外,现成能攀登的道路就是南岸那条宽不过五步的狭窄坡道。登山坡道虽然不足两里长,但给撤入营垒的寇兵设置重重障碍,寇兵又以弓弩檑木滚石守其后,仰攻甚难。
  林缚使县兵乡勇拿大盾顶着箭石清除坡道障碍,将战线尽可能逼到敌垒近旁,限制寇兵在山间的活动范围。又使县兵乡勇拿刀凿枪挖,利用整个上午的时间,在清石湾北岸灌木丛里辟出一条简易山道,将投石弩部件运上北岸的坡头架设。
  当世所造的铁铸件都不堪反复使用,弩梢对材料的弹性、强度也有极高要求,普通木料远达不到理想的射距,一部投石弩实际也连续发射不了多少石弹就要报废,造价又颇为不菲。然而不管代价多高昂,对攻打营垒,林缚还是偏好集中使用投石弩。
  根据五天前强攻清石湾口岬堡的经验来判断,敌寇在北麓的营垒坚固程度有限,再加周边地形还算平缓,有两三处能地点架设投石弩,这些都是促使林缚最终决定先攻大横岛的因素。
  隅中时分(十一点之前),葛存信从容不迫地率第二水营肃清湾口残寇。
  第一水营的伤亡也统计出来了,破晓时分的激战,使第一水营的伤亡比例超过三成。第一水营需要立时休整,不能用来再投入激烈的战事之中。一旦伤亡比例再提高,第一水营给打残,将很长时间无法恢复战斗力。
  大横岛残寇已不足六百,周同、赵虎率崇城步营有七百精锐在此,此外还有两千敢战的县兵。有此等兵力仰攻敌垒足矣。林缚使葛存信率第二营出港戒备,使赵青山率第一营撤入内港休整。
  隅中时分的日头擦着金鸡山北崖头的林梢洒下刺眼光芒,加强仰攻敌垒的难度。
  赵虎亲自带着县兵仰攻敌垒。县兵士气可用,英勇敢战,训练毕竟不足,对付自上而下泄来的箭雨、檑木、滚石经验不足,在清除障碍后,常常给一根滚下来的粗木轻易打乱阵脚。使盾阵出现极大的漏洞,非常容易为敌箭所趁,纷纷中箭仆倒,甚至给寇兵从垒中杀出。要不是赵虎率压阵脚的精锐及时抵挡住,进攻序列第一下就给打崩溃都有可能。
  在山下观战的林缚看得眉头大皱,暗道这些县兵乡勇要堪大用,除了继续操练之外,关键要补入一批有战术素养的中低级军官。
  这是战后要做的事情,眼下就只能指望他们扫清进逼敌垒的通道,消耗敌垒的防御战力,在敌垒前的荆棘坡地为崇城步营的进攻精锐开辟进攻阵地——用投石弩将敌垒砸塌后,崇州步营武卒将是与寇兵在狭迫山地激战的主力。
  用兵见惯伤亡,人也易变得冷血,但是江东左军的精锐就那么点,处处都用精锐顶上,也经不住消耗。天下局势诡异复杂,谁也不能预料何时就会突然变局——这天下大势能挽回则挽回,但首先考虑的还是江东左军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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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金鸡山还有更险峻的地形,但是筑堡的难度非同小可——此时的金鸡山北麓营垒已经颇为险峻了,至少在过去数十年间,除了被困断粮弃降的,从没有给谁正面攻破过。
  苏庭瞻以前多见杠杆式投石弩,这种投石弩要十几二十人甚至数十、上百人一起操作,架设阵地通常需要五六十步的开阔场地才能从容发射石弹。江东左军配备的这种能够直接架设在战船甲板这等狭迫空间,只需要三五人操作的投石弩,苏庭瞻从来都未见过。上次遭强袭,岬堡给毁,便是吃了这种投石弩的大亏。
  苏庭瞻战后就找来工匠想仿制这种投石弩,也想过垒石而成的北麓营垒对于配备这种能直接架设在狭窄空间的投石弩的江东左军,已经算不上有多险峻,有意对北麓营垒进行加固。但是才距上一次强袭过去四天,这两件事,苏庭瞻一件都未来得及做。
  坚守到黄昏时分,看到垒石墙给石弹打得摇摇欲坠,江东左军又从正面推冲车、扛撞木进逼,而二公子的援军也杳无踪迹。苏庭瞻被迫放弃营堡,纵火烧毁库房,率五百残兵从营堡后的狭道往金鸡山深处退去。
  在林缚身边观战的赵青山看着山中残垒升腾而起的大火,恨骂道:“这狗日的东西,许他投降的机会,他偏铁了心要跟奢家尿一壶里去!”
  残垒火势不小,赵虎悍然无畏,率部穿火追击残寇,将大火留给后面的县兵乡兵来灭。
  从敌垒而上,山道变得更陡更窄,举盾仰攻越发的困难。所幸苏庭瞻率残寇一心撤退,断后残寇也是且战且退,拦截意志也不是十分的坚决,使赵虎能率部缀在残寇尾后攀山而上。
  再往上,就是金鸡山北崖,寇兵在其上设哨台,可以说是东海寇在金鸡山北麓的最后一处险关。林缚目不转睛地盯着北崖,嘴里跟赵青山讨论战事:“对苏庭瞻来说,相比较在狭道将五百守军拼光,杀身成仁为奢家尽忠,远不如退入山中待援更能牵制我军——苏庭瞻在浙东能闯下屠夫秀才的恶名,胸中不会没一点料!”
  苏庭瞻行至北崖,看着追兵在如此狭道里还咬得这么紧,心里大恨。弓弩射不透大盾,先派二十余亲信守住狭道不让追兵冲上来,又指挥手下四处收集石木,心想着将这队追兵打残再撤入山林不迟……
  这时候听着身后密林里有异响,苏庭瞻骇然望去,主峰林地树梢震动,片刻之后,无数简甲步卒从林里突出,也不知道有多少伏兵藏在林间。
  北崖东西两侧也是陡崖,下有追兵,苏庭瞻害怕后路给伏兵截断,哪敢在北崖恋战?
  数十年来,大横岛除了给海盗盘踞外,没有岛民耕作,金鸡山除北麓有登山道外,其他多为灌木丛、荆棘、密林、陡崖等不易攀登的地形。林缚料到寇兵弃堡逃走的可能,使赵虎率步卒在正面主攻,使周同率轻兵从侧翼攀登主峰,以作伏兵。
  担心寇兵早一步察觉后路被封,反而激起他们负隅顽抗的困兽凶陷,给江东左军带来不必要的伤亡,林缚使周同率轻衣简甲的两百步卒从地形稍平缓的南麓登山,一直在金鸡山主峰南坡密林里等候出战时机。
  苏庭瞻弃堡而逃,烧火纵毁残堡,周同这才继续率伏兵从南坡翻越金鸡山主峰,这时候也是刚刚接近北崖,也谈不上什么阵形。好在苏庭瞻残寇的情况更糟糕,看到伏兵杀出也没有什么斗志。苏庭瞻也知大势已去,只想保住有用之身,先率心腹亲信,钻进密林逃窜。断后二十多名寇兵给赵虎率部在狭道下面一冲即溃,赵虎与周同兵合一处,就在金鸡山主峰北坡将大部逃寇截住围杀……
  这北麓敌垒周边的地形十分复杂,无法形成密不透风的合围,终是给苏庭瞻逃入东坡的密林,同时也有近三百残寇逃走。这时候天色欲黑,也无暇进入密林清剿,周同、赵虎便暂时先往山下撤兵。
  林缚这时候在只剩断壁残垣,半面烧得焦黑的北麓营垒里,周同走过去汇报战况:“让姓苏的逃了,尾巴毛都没有抓到……”
  “哦,也不意外。”林缚说道,他们毕竟对大横岛的地形还不够熟悉,苏庭瞻没有死战拼杀的意思,能抓住他就要多几分运气才够。
  听到苏庭瞻在岛上还有可能聚集到三百残寇,他吩咐周同派人暂时将通往山巅的狭道封起来,利用北麓残垒驻一部精锐将苏庭瞻残部封锁北麓之外,调一营乡勇抢筑湾口岬堡,尽可能在短时间里恢复一定的防御,主力都撤入内港战船休整。
  整个大横岛东西长约二十四里,东半岛狭长低平,可利于耕作;整个金鸡山则为西半岛,周围约二十里,只有一座主峰,约八十丈高。
  金鸡山算不上多大,但是考虑寇兵对大横岛地形的熟悉,关键时刻还能撤往东半岛顽抗,即使不考虑敌援,要将三百残寇清剿干净,也非三五日短时间内能做。
  要不要进山清剿苏庭瞻残部,如何清剿,还要等长山岛那边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之后才能做决定,眼下必须做好准备,有可能要迎接南下的奢飞虎部,有可能驰援崇州,也要尽可能的避免长山岛实际是江东左军暗棋的消息太早传到萧涛远的耳里。


卷六 涛海怒 第一百零九章 兵败长山岛
  长山岛给夕阳的余晖照耀得瑰丽无比,然而奢飞虎却没有心情欣赏长山岛的黄昏美景。
  秦子檀迟迟未见攻打南崖营垒有进展,忧心又起,穿过林子到北坡观战。
  相比之前的林间狭道,西南滩与北坡的密林一天之间硬是给辟出一条四马并宽的林间道出来。但是相对于在林内北坡地集结的近三千进攻兵马来说,只是一条才能供两部牛车通过的林道还是太狭窄了。
  仅剩的四架投石弩午后早就用废了,没能使南崖营垒的墙体受到实际性的损害。虽用冲车成功将南崖营垒的包铁北门撞塌,然而岛兵凶悍异常,奢飞虎派精锐争夺北营门几次,始终没能突进去。
  这边刚才打退一次进攻,秦子檀观战片刻,见进攻甲卒撤了回来,才走向奢飞虎走去,说道:“大横岛的船过来了,江东左军在破晓之前发动强袭,力度非常之强。也许苏庭瞻及时放弃北麓据点退入金鸡山,更能牵制住江东左军的主力,不然很难坚持到现在……”
  “大横岛有可能已经失守了?”奢飞虎急躁地将佩刀抓在手里。
  天色将黑,仍然看不到攻下南崖营垒的希望,负责组织攻塞的副手过来请示,是不是撤兵出林,待明日再来围塞?
  南面为南崖营垒及坝湖,三围是密林,地形上易进不易出,要防备敌垒夜间出兵偷袭,入夜后要将大部分兵力都撤到更开阔的西南滩去结营,这边只能留一营精锐戒备。
  “还有些时间再攻一回。”奢飞虎抬头望了望天,吩咐副手道:“你亲自上去,再加一队兵,攻北门时,两边都要架云梯攀墙……”
  秦子檀也不知道该劝说什么,他们已经在长山岛耽搁了一天,此时风从西北吹来,不利西渡,想劝奢飞虎放弃争夺长山岛也无可能,遂闭嘴不言。
  奢飞虎与诸将商议攻塞细节,秦子檀站在一旁观察长山岛南崖地形。
  奢飞虎所在位置非常的突前,离北营门就四百步距离,也许他内心深处幻想岛兵会出垒强袭他的中军——奢子檀站在奢飞虎的身边,能清楚地看到北营口的情形。
  营门外侧的石墙塌了一片,露出里面夯土墙,但未损垒营的主体。包铁的厚木门斜拉在一旁,门轴已坏,有门也没用。门洞前横陈着数辆飞矛盾车,兵甲精良的甲卒严阵列其后,在幽暗的门洞里,还有铁簇在闪着寒光。
  无论是战具、兵甲还是作战的风格,都是江东左军那一套。虽然判断守垒的岛兵不过五六百人,但武勇以及顽强的战斗意志,也与江东左军一脉相承,丝毫不弱于堪称百战精锐的晋安老卒,让人看不透要填多少人命,要耐心等多少时间,才能最终攻克南崖,占领长山岛。
  秦子檀心里疑惑陡生,眉头挤成“川”字,看到诸将领各自散去要在入夜之前再组织一些规模更大的强袭,他走到奢飞虎身边说道:“这长山岛投靠林缚的时间不短啊!”
  “这伙人来长山岛立足,也不过两年时间。”奢飞虎也是眉头大皱,问道:“你说他们投靠猪倌儿能有多早?”
  “真是巧啊。”秦子檀微微一叹,“少侯爷托赵老幺那伙人劫苏湄也是两年前……”
  “你提这桩事做甚?”奢飞虎脸色一沉,见秦子檀突然揭他的伤疤,心里窝着一团火。
  秦子檀没有看到奢飞虎脸上的不悦,自顾自地说道:“可惜杜荣已不在,不然就能知道更多的事情……”他蹲下来,抓起脚下一把湿土,捻了捻摊开来给奢飞虎看,“少侯爷你看这田土,开垦应该也不只一年。你再看西边的拦湖大坝——也应该是这伙人两年前来长山岛时就立即着手修造的。”
  “长山岛除林间小水塘外,没有大湖与稳定的溪河,遂给诸寇所弃。这伙人要在长山岛立足,筑坝围湖是必然之举,有什么奇怪的?”奢飞虎问道。
  “他们未免太从容不迫了。再说林缚在江宁也以经营狱岛起家,若是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倒是能解释通一些之前看不透的事情……”秦子檀说道。
  也正因为长山岛兵在岛上开垦荒林种粮,他们才在北坡有足够的空间展开兵力来攻塞,但是作为劫掠为生的海盗,一上岛就开垦荒地种粮,也不寻常了。
  “什么事情?”奢飞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未等秦子檀回答,这时候长山岛兵突然撤去营门口的障碍物,原先峙守营门的甲卒拥着数辆坚固盾车而出。奢飞虎站在营门的正对面,能看到门洞后还密茬茬的簇拥许多甲卒待出——这一异状立即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拿起佩刀冲上前,大声提醒诸将:“长山兵要出垒而战!再调一队弓弩兵加强左翼,两翼还要多配大盾,尽可能将他们往外引……”
  这边正准备在天黑前正强攻一次敌垒,出击精锐已经北坡列阵待发。居前的是洞屋车、冲车、半截船、云梯等遮箭冲门攀墙所用的战具,执战具前行的役卒与刀兵锋锐的战卒混编在一起,正待这边发令就一拥而上。
  由于这是天黑前的最后一次强攻,要加大强度,出击人数增加了有四成,一次就达到千人规模,列阵时相对拥挤了许多。又未料到长山岛兵这时候选择出塞反击,这边要仓促间调整阵形,难免就更加的混乱。
  秦子檀稍稍捡了一处高地站上去,长山岛兵这时候出塞反击不是什么好事,他忧心地看向寨墙,陡然想到一处疑点,惊得背脊发寒,脸色顿时苍白,慌不择路的朝奢飞虎走去,边走边喊:“二公子,二公子,快结阵据守,不可浪战!”
  奢飞虎当然知道长山岛兵这时间出塞反击是想借机打这边一个不备,但是他憋了一天,正期待有这样大规模短兵相接的机会,要利用兵力的优势,将出塞反击的长山岛兵纠缠住往外拖,只要拉开一定的空隙,他就能再派一队精锐穿过去抢营门。即使很难有效遮挡寨墙上长山岛兵的攒射而陡增伤亡,但是奢飞虎也看到有一鼓作气攻下南崖营垒的希望,打算率领随扈精锐,亲自去抢寨门。
  听到秦子檀失魂散魄地奔来狂呼要这边结守阵拒敌,奢飞虎眉头一竖,喝望:“惊慌什么?”
  “你看寨墙上。”秦子檀指着南崖寨墙,惶急道:“寨墙上并未抽兵下来,出塞反击是伏兵,是伏兵!是养精蓄锐已久的伏兵——我们中计了,林缚在崇州行的才是疑兵!”
  ※※※※※※※※※※※※※※※※
  宁则臣使身前护卫将遮蔽大盾稍撇两边,他能清楚看到对面奢飞虎、秦子檀脸上的错愕、震惊表情,心知他们已然明白中计,大声说道:“二公子一心求战,我等出塞来遂你意。塞前地形狭迫,摆不下太多的兵勇——二公子可使部下退后三五百步,以作双方决战之地?”又教身边的武卒跟着大喊:“寇兵请退,让出地方来,决一生死!”
  奢飞虎没有那么蠢,但是长山岛兵如此鼓噪,这边前列稍变阵形,也会使下面人惊疑为敌所趁,他咬着下令道:“进击,夺塞!”
  林间坡地,空间狭迫,没有多少回旋之地,这边轻退,长山岛兵就会全力扑过来,很可能引发这边的全军崩溃,甚至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大幅度调整部署了。
  宁则臣当然也毫不客气,下令出击,眨眼工夫,就混战一起。
  凤离营八百精卒暗藏长山岛半月,养精蓄锐,闷了一口气,就为这一战。
  南崖营垒的北面,是宽约百步的坡道,右侧是崎岖不平的林地,有嶙峋刺石,一时只能通过极少人,左侧是坝湖。坡道地形虽然也颇为平缓,无法提供居高冲下的地势优势,但在不足百步的坡道上,敌寇兵力再多也发挥不出来。只要一鼓作气,将寇兵往北压迫,压迫到北侧密林边缘,使得两三千寇兵拥挤成一团展不开来,那就是敌阵崩溃之时。
  奢飞虎也非战场初儿,他料得林缚在长山岛即使藏伏兵也不可能太多,他在北坡还有两千五六百完备战力,在伏兵猛扑之际不能轻退,那就只有进击再进击,一鼓作气将南崖营垒攻下,自然也就消弭当前的伏兵危机。
  虽说在林外西南滩还有近三千兵马,但是这里只嫌兵多,只嫌拥挤,奢飞虎当然不敢再多调兵进来,而且天色渐暗,对他们更为不利。
  奢飞虎不甘心输,使秦子檀先去出林跟程益群联络,稳住阵脚,小心海上袭兵。他从随扈手上接过陌刀,要亲率随扈精锐压上去打前阵,他要让林缚小儿知道,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行不通的。
  秦子檀手无缚鸡之力,这边接下来只是有生无死的激战,没有他的用武之地,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往林道走去,要去东南滩跟程益群联络。刚走到林道口,就听见刀兵声响,就看见林道不多的值哨仓皇后撤,惊惶大叫:“林中有伏兵!”
  岛上怎么可能还有伏兵?奢飞虎不是战场初哥,长山岛又不大,搜索全岛也不用多久的时间,怎么可能让江东左军在林子里藏有伏兵一天都没有发觉?
  不待秦子檀多想,就有许多简甲武卒从林间当面杀出,寒光一闪,他下意识抬手去挡,都没有什么感觉,就看着自己的左手肘断臂飞去——刀好快!要不是给身后护卫及时拖了一把,下一刀就要将他的额头劈开。
秦子檀下意识想到是长山岛兵有秘道出垒,林中伏兵绝不可能多。只是这时候断臂的剧痛击溃他的意识,他彻底丧失意识之时,只是听到后阵崩溃的杂乱——败了……


卷六 涛海怒

更俗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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