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以德报怨


  卢胖子千里奔袭南京城,并且在内应的配合下成功占领南京城的消息,差不多是以飞一般的速度,迅速传遍与震惊了神州大地!消息所到之处,世人无不震骇万分,本就臭名昭著的卢胖子,也一下子把他顶风臭十里的名声推到了最高点,远超一般督抚名将,直追吴老汉奸、康麻子、耿精忠与郑经四大贼头,甚至还一下子超过了卢胖子的嫡亲老丈人尚可喜尚老汉奸!——消息闭塞的寻常百姓可以不知道没有造反的尚可喜尚老汉奸,却不可能不知道攻占天下南北二京之一的大清祸害卢胖子!
  与天下震惊相伴的是天下震动,尤其是心怀前明的反清义士,也一下子发现,原来天下反清义军之中,竟然还有卢胖子这么一个身世清白、有勇有谋的义军领袖,既没有象吴三桂吴老汉奸那么打开山海关引清军入关,又不象尚可喜尚老汉奸那么卖国卖得连裤衩子都不要,也不象耿精忠那么出身于铁杆汉奸之家并且本身恶行累累,与坚决抗清却又偏安台湾孤岛的郑经相比,卢胖子又多了许多勇气与谋略,奇袭攻占大明龙兴之地南京城,时隔二十八年之后再一次将大明旗帜插到这座千年古都的城头!如果拥戴这样的人领导反清复明,岂不是远胜过目前打出反清旗号的吴老汉奸、耿精忠与郑经?
  也正因为如此,同时也因为江南本就是反清复明义士辈出之地,所以当卢胖子攻占南京的消息传开时,江南各地欢呼雀跃者不计其数,痛哭流涕者处处皆是,暗中商量着加入胖子军或者直接起事呼应胖子的反清义士也有相当不少。而当卢胖子贴出招贤榜聚敛人才时,这些反清义士与各种各样的文武人才,立即向潮水一般涌进了南京城,涌到了卢胖子面前,这其中,甚至还包括黄宗羲、王夫之、朱舜水、朱耷、黄履庄,还有目前寄居在北京侄子家中的顾炎武,也已然是心思大动,想方设法的打听卢胖子的为人志向与施政方针,判断卢胖子是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反清领袖人选。
  当然了,反应最激烈的还是目前已经起兵的几路反清势力,当消息传到浙江战场时,因后劲不足而已经逐渐转为守势的耿精忠军,马上象打了鸡血一样向金华、宁波和绍兴发起猛攻,企图打通与卢胖子的陆路联系,杀进江南这个聚宝盆发财享受。同时耿军的北伐军主帅曾养性还派出密使北上,异想天开的妄图唆使卢胖子主力南下,与自己联手夹击浙江清军,将清军彻底赶出浙江,彻底打通耿军与胖子军的陆路通道。
  还有台湾的郑经,收到消息后,郑经也是象打了鸡血一样的一蹦三尺高,狂笑天佑大明之余,一边派人联络卢胖子道贺,一边指示郑军在浙江沿海频频出击,准备冲破浙江清军水师的海面封锁,与胖子军取得海路联络,在江南富庶之乡获得一个立足点。
  耿精忠和郑经倒是打了鸡血了,目前主持浙江战事的螨清浙江总督李之芳和平南将军赉塔却吐血了,虽说浙江清军背靠苏杭天堂一时粮饷无忧,可一边是江南各州各府十分火急的求兵求援,一边是尼雅翰来书要求联手反攻南京,一边是郑经在海面上神出鬼没,频频骚扰,另一边又是耿精忠红了眼睛一样的猛打猛冲,南线战场处处告急,李之芳和赉塔手里这七八万兵力又如何够分?
  无奈之下,李之芳和赉塔也只好一边干好本职工作,全力挡住耿精忠和郑经,一边用八百里加急向康麻子告急,也请康麻子示下,浙江清军到底该怎么办?到底是该暂时放弃浙江,回师江苏与尼雅翰、杰书联手攻打南京?还是暂时放弃江苏,全力挡住耿精忠和郑经,不让这三路贼军会师一地?
  和康麻子比起来,李之芳和赉塔再怎么吐血,其实也已经算是非常幸运的幸运儿了,当扬州知府金镇和镇江知府高得贵用八百里加急,把卢胖子攻占南京的消息送到京城时,北京城里的粮价立即涨了三倍——全靠漕粮养活的京城百姓旗人个个都怕卢胖子切断粮道,全都争着抢着购粮储粮,生生把粮食炒高到了这个地步。而康麻子看完告急奏章之后,虽然已经稍有心理准备而没有吐血昏厥,却也当场哭出声来,“大清,危如累卵了。”
  接下来的几天,告急奏章又雪片一般飞来,江南各地州府官员都奏报说本地已是危在旦夕,全都向康麻子请援请兵,因为惧怕汉人报复弃官而逃的旗人螨人不计其数,借口逆贼猖獗大发国难财者更是数不胜数,康麻子两月之内在江南筹措一千二百万两军饷与两百万石军粮组建新军的战略决策,也因此彻底告吹——江南最大的粮仓和最大的银库一起被卢胖子端了,漕运又受到致命威胁,还拿什么筹措?
  “卢一峰,狗贼!国贼!汉贼!蛮贼!朕不杀你,誓不为人!朕不把你千刀万剐,朕就难消心头之恨——!”
  看完李之芳和赉塔的告急文书,康麻子十几天来也不知道多少次骂出类似的话,而且越骂声音还越大,越骂麻眼还越好,如果卢胖子此刻就在康麻子面前,康麻子铁定当场就能把卢胖子嚼了吃了——连酱油都不用!而南书房中的康麻子心腹则个个如丧考妣,哭丧着脸额头贴地,束手无策,连劝一句康麻子的勇气都没有。
  “朕要亲征,亲手去把卢一峰狗贼千刀万剐!”狂骂着,康麻子气急败坏中再度冒出御驾亲征的话,“传旨,朕要亲领十万大军南下,光复南京,重新夺回朕的江南重地!”
  南书房中还是一片沉默,包括康麻子的贴身太监张万强在内,康麻子的每个心腹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康麻子不由更是愤怒,一把掀翻伪龙案,大吼道:“狗奴才,耳朵都聋了?朕的旨意,你们都没有听到么?”
  “回主子,奴才们听到了。”索额图颤抖着抬起头来,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说道:“主子御驾亲征,鼓舞军民士气,奴才们当然不敢反对,可是这十万大军……,奴才们实在拿不出来啊。”
  康麻子终于呆住,麻脸上尽是茫然,不知所措,索额图又壮胆补充道:“况且,眼下的情况,京城中即便还有十万大军,奴才们,也拿出让这十万大军出动的军饷……和粮草啊。”
  康麻子瘫回了伪龙椅上,半晌后,康麻子才又绝望的哀嚎了一声,“卢一峰狗贼,你这次是掐住了朕的七寸啊!”
  也由不得康麻子不哀嚎,螨清朝廷现在不要说是组织十万大军南下反扑南京了,就是一万军队也基本上拿不出来了,京城周边的清军包括康麻子的私人卫队善扑营在内,也已经是不足六千人。而其他军队呢,最大的一股陕甘主力被吴老汉奸亲自率军包围在保宁,目前死活不知,包衣军正在勋阳境内和荆州吴军打得如火如荼,还有一股在浙江,既得防着耿精忠又得防着郑经,广东清军干脆就是被三面夹击,不要说回师北上反攻南京了,就是放弃广东北上突围,恐怕也得死伤惨重,无法再战。
  咬着充满口臭的烟黄牙(康麻子吸烟)盘算许久,又过了半晌,康麻子才沙哑着嗓子问道:“那你们说,朕如果让杰书从庐州出兵,尼雅翰从安庆出兵,两路大军合力反攻南京,能有多少把握重新拿回南京,全歼卢一峰狗贼这支孤军?”
  “回主子,怕是很难。”明珠犹豫着答道:“康亲王仅有四万左右的兵力,尼雅翰也已经只剩下了两万兵力,而卢一峰狗贼手握五万大军,康亲王和尼雅翰将军即便合兵一处,也只是与卢一峰狗贼兵力相当,把握并不大,而且卢一峰狗贼又有江宁坚城可倚,粮饷充足……所以奴才认为,除非抽调贲塔将军的浙江军队北上,与康亲王、尼雅翰三路兵马合力,才有把握夺回江宁城。”
  “说得容易。”索额图冷哼起来,“让贲塔将军回师北上,那浙江怎么办?耿精忠和郑经两个逆贼,会错过这个天赐良机?”
  “不光是贲塔将军不能回师,就是康亲王和尼雅翰将军的大军,也不敢轻动啊。”明珠难得没有反驳索额图的冷嘲热讽,无奈道:“康亲王防范着贼将马宝杀进安徽,从安徽直捣京城。尼雅翰将军防范着贼将吴应麒顺江而下,增援卢一峰狗贼攻占江南,他们的大军一旦轻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吴逆贼军就有的是空子可钻了。”
  “朕的七寸啊,朕的七寸啊!”康麻子又一次哀嚎起来,“卢一峰狗贼,朕就是把你杀一千次!剐一万次!也难泄朕的心头之恨啊!”
  “主子,奴才有一计,或可挽回局势。”索额图又小心翼翼的说道:“主子,既然贲塔将军的八万大军主要差使是防范耿精忠狗贼北上,那主子何不尝试招抚耿精忠?暂时答应他裂土封疆的条件,先暂时稳住他,然后贲塔将军不就能回师北上,夺回江宁重镇了?”
  “这个……”康麻子有些犹豫,开始心动。
  “主子,万万不可如此!”明珠赶紧阻止,道:“耿精忠狗贼,贪心不足之豺狼,此时招抚于他,他必然趁火打劫,不仅必然索要浙江全境,说不定还会得寸进尺,提出与主子划江为界,与主子平分江南!届时,主子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康麻子再度绝望——以耿精忠的极品为人,提出这种无耻条件,基本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到时候自己如果不答应耿精忠不停战,一旦答应还是会丢半个江南,那么还不如不收复南京了!彻底束手无策之下,康麻子也只能绝望叹息起来,“那怎么办?难道朕就要这么看着朕的臣民饿死,朕的大军饿死?”
  明珠和索额图的额头再次贴地,说什么都不敢吭声了。这时,在场官职最低的高士奇忽然开口,很是小心的问道:“主子,不知道你留心到没有?卢一峰狗贼千里奔袭南京城这件事,有一点十分古怪?”
  “那一点古怪?”康麻子奄奄一息的问道。
  “吴三桂老贼!”高士奇斩钉截铁的说道:“卢一峰狗贼千里奔袭南京城,虽然侥幸得手,但完全都是运气原因,如此疯狂冒险的行动?一向用兵谨慎保守的吴三桂老贼,为什么不阻止?会容许卢一峰狗贼行此疯狂冒险之举?”
  “吴三桂老贼正在四川保宁,远隔千里,拿什么阻止?”明珠没好气的喝道。
  “那么吴应麒呢?胡国柱呢?”高士奇又问道:“吴三桂老贼留吴应麒在武昌,是为了接应各路逆贼兵马,留胡国柱坐镇岳州,是为了让胡国柱居中协调,指挥各路贼军——卢一峰狗贼如此的冒险用兵,他们为什么不阻止?更奇怪的是,卢一峰狗贼全力奔袭南京城后,近在咫尺的吴应麒为什么不立即出兵接管九江城?直到五天之后才匆匆忙忙派出三千军队到九江增援,助守九江?这象是有所准备的模样吗?”
  “高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说,卢一峰狗贼此举,很可能是私自行动,事前根本没有通知吴逆贼军的各大首脑贼头?”明珠终于醒悟过来,惊喜道:“这点很有可能啊,卢一峰狗贼放着南昌不打,四月初四从九江出兵动下,不理粮道不管后路的疯狂杀向南京,吴应麒狗贼却一直到了四月初九,这才急匆匆的派军增援九江重镇,这一点根本不合情理!卢一峰狗贼,九成九是背着吴逆贼军的各大贼头做出的奔袭南京决定,事前根本没有知会吴逆贼军的任何一人!”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康麻子恼怒的说道:“现在南京城已经被卢一峰狗贼拿下了,吴三桂老贼还舍得治他的罪不成?”
  “主子,吴三桂老贼即便不治卢一峰狗贼的罪,恐怕心里也不会高兴到那里去吧?”高士奇小心翼翼的反问道:“卢一峰狗贼私自疯狂冒险,换了谁做他的上司,恐怕心里也不会舒服吧?”
  “主子,奴才认为高大人言之有理。”素来沉默寡言的张英也是忽然开口,严肃说道:“奴才认为以吴三桂老贼闻知此事,不仅不会对卢一峰狗贼拿下南京一事高兴,相反的,还会对卢一峰狗贼万分不满,甚至生出提防猜忌!”
  “主子,这点很有可能,这也是人之常情。”索额图赶紧附和道:“自古功高震主者,几乎没有善终,而卢一峰狗贼又素有能臣之称,现在他攻占南京,窃城而居,远离吴三桂老贼的控制指挥,吴三桂老贼心中必生猜忌!”
  “你们的意思说,现在朕有机会离间卢一峰狗贼和吴三桂老贼了?”康麻子终于醒悟过来。
  “不只是离间,奴才甚至认为,这是一个招降卢一峰狗贼的好机会!”曾经领过卢胖子恩情的索额图乘机说道:“主子如果能派一使南下江宁,向卢一峰狗贼说明厉害,再加上吴三桂老贼对卢一峰狗贼生出提防,卢一峰狗贼未必不会动心。”
  “这个……,有可能吗?”康麻子迟疑着问道。
  “主子,奴才认为值得一试。”明珠赞同道:“左右眼下朝廷拿不出兵马平叛去收复南京,主子何不尝试对卢一峰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再赐予高官厚禄,显爵美女,不怕他动心。如果此举能够成功,不仅江南立即回到主子手中,主子还可以获得一员智勇双全的能臣猛将,还有五万身经百战的无敌雄师!”
  “是吗?”康麻子益发动心,还忍不住喃喃说道:“如果卢一峰狗贼真肯弃暗投明,为朕效力,朕倒是舍得拿一个亲王给他。”
  “主子,应该一试。”张英沉声说道:“原因有三,一是朝廷现在拿不出兵马光复江南,二是招降即便不成,也可以让吴三桂老贼对卢一峰更加猜忌,三是招抚一旦成功,益处无穷。”
  “同时我们还可以抓紧时间备战。”索额图补充道:“上月兵部潘大人上书,建议主子容许地方士绅组织团练抗贼,主子已经批准了。眼下事已至此,主子大可以一边尝试招抚卢一峰,一边争取时间,让忠于大清的地方士绅组织团练,合力剿贼。”
  康麻子沉默,盘算了许久后,康麻子咬了咬牙,说道:“那就试一试吧,只要卢一峰愿意弃暗投明,反正归来,朕就封他为镇南亲王,定藩江西!还有,朕不但让尚可喜归还他的正妻尚婉欹,还有朕的妹妹和硕端敏公主,朕也可以下嫁给他!”
  “主子圣明。”索额图和明珠等人一起磕头,异口同声说道:“主子如天之恩,卢一峰闻之,必然感激涕零,反正归来。”
  “希望如此吧。”康麻子又是一声哀叹,又问道:“那你们说,朕应该派谁去招降卢一峰?”
  “臣举一人,定能成功。”明珠和索额图异口同声说道:“此人与卢一峰有生死之交,派他南下,定然能马到成功……”
  “不用说了,朕知道你们说的是谁了。”康麻子挥手打断,无力的说道:“他确实是最理想的人选,对朕忠心,和卢一峰狗贼又交情深厚,派他去,应该能多几分把握。”


第三百零一章 胖子要时间
  还是回过头来看看卢胖子小人得志的模样吧,正式霸占了南京城的第二天,卢胖子一边让疲惫不堪的胖子军定下心来休息,一边就着手开始了扩军行动,拼命扩大自家实力,准备着彻底吞并江南。很幸运的是,南京城不仅是江南最大的粮仓和银库,同时也是江南人口最多和人力最充足的城池,又有谢栋和慕天颜两大地头蛇鼎力相助,所以胖子军的招兵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不到三天时间就轻松招募了三千新兵,再加上谢栋和慕天颜带来的降兵,胖子军数量很快就超过了五万,总共达到五万三千余人。
  四月二十二,霸占南京的第三天清晨,卢胖子迫不及待的率领三军将士到明孝陵、朱元璋的陵墓前祭拜,以收天下汉人民心。祭拜之时,前清影帝卢胖子素服方巾,奠酒山呼,三拜恸哭,直哭得是天昏地暗,山河变色,甚至伏地难起,卢胖子的大小走狗们也是个个泪流满面,哀嚎震天,围观的汉人百姓则不明所已,大为感动,不住跟着号哭!而卢胖子的情之真,意之切,以至于连明孝陵中躺着的朱元璋都万分感动,忍不住向旁边的马皇后问——咱们老朱家,在大理有姓卢的旁支后裔吗?
  同日上午,驻守太平府的王绪和李继扬二将发来急报,尼雅翰率领的两万安庆清军已于昨日太平府城下,水陆两营皆驻扎于东梁山,但是并没有立即发起攻城——很明显,南京沦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尼雅翰军中,所以尼雅翰也已经在掂量,用他这点弱势兵力强行攻打有着五万守军的南京城,到底会有一个什么后果?别南京城夺不回来,又把手里这点微薄本钱扔进了扬子江里。
  “少伯,用最快的马给王绪和李继扬回信。”一双绿豆眼哭成两颗烂杏的卢胖子稍一思索,马上就沙哑着嗓子吩咐道:“三道命令,一,只许守城,不许出战,不消数日,满狗必然自退。第二,注意保护太平府的明矾矿,明矾也是制取硫酸的原材料,对我们来说越多越好。第三,派熟练矿工寻找铁矿,根据我的研究,太平府境内的马鞍山附近,必有特大铁矿,若能寻到,必然大大有用!”
  “遵命。”王少伯一口答应,又低声问道:“东家,你料定满狗必然不战自退?真的不必派援军增援太平府?”
  “那是当然。”卢胖子自信满满的答道:“尼雅翰那点人马根本不足以反攻南京城,强攻太平府就算打下来也起不了多少作用,而战事稍一长久,收到消息的我们二王子铁定去抄尼雅翰的老窝安庆城,这笔帐,尼雅翰肯定会算。”王少伯不再多问,赶紧下去写信,请卢胖子签字用印后,再用快马发往太平府。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卢胖子一直在忙于整顿政务军务,安抚南京百姓,组织全城百姓剪辫蓄发,查抄接收南京财产,而南京城里的钱粮之丰足,财产之雄厚,也着实让胖子军这帮云南贵州来的土包子大开了一次眼界,仅仅是在两江总督阿席煦、江南粮道周亮工、江宁盐道夏器通和江宁织造曹玺四个螨清官员家中,就查抄出了现银三百八十余万两,其中还不包括珠宝玉器和田地宅院等其他财产!
  让谢栋和慕天颜等地头蛇也大吃一惊的是,这五个巨贪大蠹之中,家中被抄出财产最多的人,竟然不是他们一致认为的两江总督阿席煦,而是康麻子的宠臣好基友——曹玺!在他家中,光是现银就抄出了一百四十五万多两!看到这个数目,以至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卢胖子都忍不住叹道:“怪不得老曹家一两银子一只鸽子蛋,确实有钱啊!”说罢,卢胖子又马上下令,把老曹家的所有女性全部送进军妓营,让胖子军将士给大同百姓报仇。
  手里有了钱,卢胖子打赏起来自然大方了许多,四万多胖子军将士,最普通的士卒也一人拿到了二十五两纹银的巨赏,并宣布从此之后胖子军将士军饷上涨三倍!这么一来,每月饷银不过数钱的胖子军将士上上下下自然是全都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高呼卢胖子万岁,争先恐后的表示愿意跟随英明神武卢大将军,继续南征北战,升官发财!
  乘着胖子军士气高涨与将士体力逐渐恢复的机会,卢胖子又命高得捷和李国栋率军一万三千去攻镇江和扬州,李天植率军一万护送慕天颜南下苏州,招抚并用攻取苏州及沿途州府县城。卢胖子自己则与韩大任等将坐镇南京城,以为全军后应,一边招兵买马积蓄力量,一边组织大量的工匠学徒,在玄武湖畔的兵器局中全力生产三好炸药与三好火箭。同时卢胖子也不再藏私,奸笑着把引爆三好炸药之用的雷管中的硝化汞,悄悄替换成了生产难度更低,成本也更低廉的硝酸银,结结实实涮了吴老汉奸一把——这个时代的水银全靠朱砂提炼,硝化贡的成本可比硝酸银高多了。
  对卢胖子来说,目前抢钱抢粮抢地盘倒是相对最为容易,一是现在江南各地的清军守军兵力已经空虚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几乎没有一城一地能够阻拦胖子军铁骑扩张;二是江南乃是反清复明基础最好的地方,不肯屈服于螨清统治的前明遗老遗少到处都是,打着反清复明旗号的胖子军很容易获得他们的认同于支持——最起码不会破坏。
  三是擅长利用他人心理的卢胖子十分理智的颁布了一道仁政,那就是螨清官员只要开城投降,那么就绝不查抄家产,更不伤害性命。所以江南各地的螨清官员抵抗意志十分微弱,几乎全都是望风而降,不肯为大势已去的螨清朝廷陪葬,还有不少螨清官员打起大发国难财的主意,乘机大肆贪墨州府财产,胖子军一到就开城投降,再然后贪墨所得的银子就是死无对证,也就变成了这些官员的合法财产,这又大大减少了胖子军扩张时碰到的抵抗力度,让胖子军推进得十分神速。
  扩张容易守业难,胖子军在江苏南部倒是横行无忌了,但是在江苏周边,却到处都是让卢胖子头疼的麻烦人物了,正西面的安庆尼雅翰,西北面的庐州杰书,还有正北面的山东赵祥星,这三股清军单独来犯卢胖子倒是一个不怕,可如果三股合力来攻,卢胖子就有些吃不消了。不过以上三路都还算是好的了,最让卢胖子感到头疼的,还是浙江的清军李之芳和贲塔部。
  之前,为了抵御耿精忠北上和平定耿精忠之乱,康麻子已经在浙江境内集结了八万水陆大军,而且还都是战斗力相当不错的一线军队,远胜过胖子军在南京城中遭遇的二线清军。这支清军虽然现在还被耿精忠死死咬着,可这支清军一旦与耿精忠谈判停战,或者将耿精忠打回了福建老家,又掉过头来全力攻打在江南立足未稳的胖子军,那卢胖子的乐子可就大了。更糟糕的是,这支清军一旦和其他三路联手,合力攻打卢胖子,那卢胖子即便守得住南京城,以江南为根基地吞并天下的贪婪野心,自然也就注定泡汤了。
  “东家,学生认为你有些杞人忧天了,其实我们的周边情况没那么糟糕。”
  在和王少伯、朱方旦等走狗探讨军情走向时,听完卢胖子对局势的悲观预测后,王少伯先是表示了安慰,又颇为乐观的说道:“至少学生认为,满狗朝廷集合四路之力围剿我们的可能极小,至少短期内绝对不会这么干,满狗朝廷的战略重点早被王爷亲自吸引到了陕甘去了,我们周边的满狗主力全都肩负重任,绝对不敢随随便便离开驻地,全力围剿我们。”
  “是啊,尤其是和耿精忠停战这一点,更不可能。”朱方旦附和道:“耿精忠是什么人?听到了我们已经攻占南京的消息,耿精忠还会轻易答应和满狗停战?就算满狗朝廷不惜代价的安抚耿精忠,以耿精忠的为人和德行,也肯定是趁火打劫提出索要浙江全境和大批的军饷粮草,说不定还会提出和满狗皇帝划江为界,也大有可能——在这么苛刻的条件面前,满狗皇帝与其招抚耿精忠,还不如想办法来招抚我们!”
  “你们说的这些,我当然懂。”卢胖子摇摇头,仍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我现在最担心的,也就是满狗皇帝不惜代价和耿精忠停战了。耿精忠贪而无谋,志大才疏,庸碌无能,之前能够攻占半个浙江,完全是杀了满狗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满狗反应过来后,他后劲不足的弱点也已经暴露无遗。同时他之前答应借给郑经泉彰二州,又食言反悔激怒郑经,缺乏政治远见的弱点也已经被满狗掌握。”
  “而我们呢?我虽然在力量上暂时还比不上耿精忠,但我素有能臣之名,文武双全又擅长火器精于火药,且出身清白易得汉人拥戴,只是象龙一样从没得过水,富甲天下的江南半壁江山一旦落到我的手中,那就是龙入大海,再也无人能制。满狗朝廷只要稍有远见,就一定会明白我才是真正最可怕的敌人!也一定会暂时答应耿精忠的一切苛刻条件,集中力量先把我扼杀于萌芽之中,再掉过头去对付耿精忠!”
  王少伯和朱方旦对视苦笑,对卢胖子的自夸自大还是有些极不适应,卢胖子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继续用手指头敲打着桌子,皱眉说道:“还有一点,耿精忠和我打出的旗号都是反清复明,但我在反清复明之外,还又多了一条四杀令——以康麻子的奸诈狡猾,绝对能一眼看出我的政令危险之处,对我也会更加提防惧怕,与耿精忠暂时谈判停战的可能也更大。”
  “东家所言极是。”王少伯点头,承认卢胖子言之有理——卢胖子的四杀令确实是一条阴险得足以让康麻子寝食难安的歹毒政令,一旦大力推广,螨清的基础旗人必然分裂。末了,王少伯又微笑说道:“不过还好,东家这条四杀令目前还只是口头流传,没有见于文字,满狗皇帝现在还不一定知道,我们还有补救的机会。”
  “满狗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四杀令?”卢胖子疑惑问道:“我已经用这条四杀令在南京城里杀了三千多满狗了,又放了上万满狗出城逃命,这些满狗难道不会向满狗皇帝奏报?”
  “这些满狗敢吗?”王少伯微笑问道:“东家杀的四姓满狗,全都是这些满狗指认出来,交给我军屠杀,换取我军放他们携带武器出城逃命的,这事如果让满狗皇帝知道了,他们还想有好日子过吗?瞒上不瞒下这条做官秘诀,东家你都忘了?”
  “咦?有这个可能啊。”卢胖子楞了一楞,欢喜道:“是有这个可能,普通满狗连给满狗皇帝上书的机会都没有,为官为将的满狗又怕满狗皇帝追究责任,绝不敢向满狗皇帝奏报,在我军没有正式颁布这道四杀令前,满狗皇帝确实有可能无法知道我这条四杀令的存在。就算满狗皇帝最终知道了这条四杀令,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即便是普通满狗,恐怕也没胆子把那天晚上南京螨城里发生的事随便散播。”王少伯提醒道:“东家不要忘了,爱新觉罗是满狗皇帝的姓,佟佳氏、钮钴禄氏和赫舍里三姓也都是满狗的大姓,人口众多,为官为将者不计其数,是满狗八旗的核心骨干,普通满狗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他们把这四个姓的满狗交给我们屠杀,他们就不怕四姓满狗实施报复了?”
  “而且我们没有正式公布这条政令,南京周边的满狗官员纵然有所耳闻,在没有拿到确凿证据前,也不一定敢立即向满狗皇帝奏报——他们就不怕从南京城里逃出去的满狗报复?杀他们灭口?”
  “是有这个可能。”卢胖子点头,反复盘算了片刻后,卢胖子一拍桌子说道:“操心也没用,该来的一定会来,不该来就绝对来不了,尽人力听天命吧,四杀令暂时不见于文字,不对天下公布。朱师爷,王师爷,你们提笔,替我写三封信,尽力给咱们争取一点时间。”
  “好的。”王少伯和朱方旦一起答应,一起摊开信纸拿起毛笔,王少伯又说道:“东家,我们准备好了,请说。”
  “我说主要内容,你们看着润色,语气尽量恭敬一些。”卢胖子吩咐道:“第一封信给王爷,内容一是向王爷奏捷,禀报我们攻占南京的经过;二是向王爷请罪,请王爷处治我擅自冒险的罪过;三是请王爷下令,指示我军下一步动向,到底是杀回江西和友军会师?还是坚守江南重镇,一边掐断满狗漕运命脉,一边等待王爷的主力增援?”
  “王爷看完这封信,非得把东家你骂死。”王少伯笑了起来,说道:“好不容易拿下南京还问是否放弃,得了便宜还卖乖,王爷不骂东家当了婊子还立牌坊才怪。”
  “随便他骂起,有本事他飞过来咬我一口。”卢胖子得意一笑,又补充道:“对了,再加上一条,就说缐虞儿也有身孕了,但南京地处满狗重围之中,十分危险,请王爷恩准我设法将缐虞儿送回云南,让她在云南生产。”
  “东家,这事可开不得玩笑。”王少伯大惊道:“万一王爷真的答应,那怎么办?你的两个孩子和两位夫人可就全是王爷手里的人质了!”
  “笨!”卢胖子笑骂道:“王爷答应容易,但我送不回去怎么办?南京三面都是满狗,东面是郑经,王爷难道会让我把老婆孩子送去给郑经当人质?”
  “明白了。”王少伯恍然大悟,笑道:“反正是空话一句,禀奏了王爷,既表明了东家你的忠心,王爷又没有办法真的答应,也只好顺水推舟夸奖你几句,让缐姑娘留在江南生产了。高,实在是高啊!”
  “说得这么明白干什么?就好象我真有你说的那么无耻一样,快写信吧。”卢胖子笑笑,又转向朱方旦说道:“朱师爷,你写第二封信,给二王子,也是向他奏捷,然后再告诉他,我这个门生正在江南为他攻城略地,积蓄军饷钱粮,请他尽快挥师东进,与我军会师于南京,主持我江南大军。”
  “明白。”朱方旦打了一个响指,笑道:“二王子看完这封信,铁定会象疯了一样的猛攻安庆,尼雅翰想不回军也不行了,还有庐州的满狗,也肯定只好全力增援安庆,堵死二王子的东下道路。”
  “安排几个可靠的信使,带几件江宁城里收罗到的奇珍异宝回去,让二王子先尝点甜头。”卢胖子又笑着吩咐道。朱方旦一口答应,飞快写完这封短信后,朱方旦又问道:“东家,那第三封信给谁?”
  “当然是给耿精忠的北伐军主帅曾养性了。”卢胖子微笑答道:“告诉他我攻克南京的事,再请他挥师北上,尽快攻下浙江北部,与我军在江苏会师。另外再给他送点值钱的礼物,随便再告诉他,会师之后,他们北伐大军的粮草与军需,由我军尽力供应。”
  “东家高明。”朱方旦拍起马屁来,“这两封信只要送到了二王子和曾养性手里,他们铁定会象疯一样杀向江南,他们冲杀得越猛,我们在江南就越安全。”
  卢胖子笑而不语,自言自语说道:“眼下也只有指望这两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了,只要他们能牵制住南面和西面满狗半年时间,我们再独力挡住北面满狗半年时间,等到在江南站稳跟脚,新军训练成熟,粮草收割入库,新式火器大量生产出来。这天下,我还怕谁?”
  ……
  四月二十九,与南京最近的镇江方面首先传来捷报,高得捷和李国栋兵临镇江城下之后,城中的千余守军虽竭力抵抗,但镇江城中的汉人百姓却自发组织起来,打开了镇江城门向胖子军献城,胖子军攻入城中,杀守将陈天赐全家及其主要部属,镇江知府高得贵未上城参战,胖子军入城之后又主动率领差役投降,得到胖子军赦免。同时卢胖子又密令审讯高得贵,得知高得贵确实未将胖子军四杀令向满清朝廷奏报后,卢胖子心中大定,遂以高得贵仍为镇江知府,并令高得捷和李国栋组织全城百姓剪辫蓄发,着手准备攻打扬州的战事。
  五月初三,胖子军一战攻破瓜洲渡,杀螨清京口将军李显贵,第二日兵临扬州城下,而在此之前,胖子军细作已经潜入扬州城中,将慕天颜的劝降信送到了江苏按察使张秉直和扬州知府金镇面前,从江宁一路逃命至此的张秉直听闻他的家产以慕天颜劝说未被胖子军查抄,加之城中清军已在瓜洲渡被胖子军打破了胆,逃亡严重,遂与金镇等城中官员吞没了扬州库存盐税近六十万两,然后开城投降,胖子军顺利攻占扬州城。
  同日,李天植与慕天颜兵临常州城下,慕天颜到城下劝降,知府吴兴祚既无兵可守,也没有心思给康麻子陪葬,老实开城投降,吴军占领常州府城,府境诸县纷纷望风而降,惟有江阴知县龚之怡拒绝投降,斩杀吴军信使,并扬言要组织百姓保卫大清城池,李天植勃然大怒,分兵征讨,然而吴军尚未进入江阴县境,江阴城中的沙张白和李寄已然发动城中百姓斩下龚之怡人头,献于吴军阵前——龚之怡对螨清来说或许算是一个忠臣,可惜他忘了一件事,当年螨清入关时,可是在江阴搞过屠杀的,而颇有名气的沙张白和李寄,也恰好就是这场屠杀的幸存者。顺便说一句,李寄本姓徐,他的父亲名气可不小。
  靠着江南百姓士绅的支持响应,胖子军在清军空虚的江南土地上倒是扩张得十分顺利,地盘迅速扩大,兵马舟船钱粮象潮水一般滚滚而来。然而让卢胖子忧心忡忡的则是,在几乎没有胜算的情况下,安庆清军尼雅翰部却始终不肯从太平府撤兵,始终威胁着南京西大门的安全,同时庐州方向也传来噩耗,曾经被卢胖子在阵前生擒的螨清康亲王杰书,竟然亲自率领两万大军南下,一路直扑太平府——看模样,康亲王是打算找卢胖子报仇算帐了。
  康亲王杰书那点本事,卢胖子倒是丝毫不怕,惟独让卢胖子担心的,也就是这件事所代表的信号,如果螨清朝廷真的铁了心的不惜一切代价反攻南京,那么卢胖子吞并整个江南为发家本钱的计划,势必会被彻底打乱。但卢胖子也很明白,要想梦想螨清朝廷对自己不理不睬,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自己可是死死掐住了螨清朝廷的漕运咽喉七寸,螨清朝廷肯定会不惜代价的重新打通漕运。
  所以没办法了,卢胖子也只好一边下令王绪、李继扬坚守太平城,一边着手准备增援太平府,以棍子把杰书和尼雅翰这两条癞皮狗打走。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却传进了南京城中,卢胖子的好友王煦派来信使,说是自己已经在沿着运河急速南下,希望卢胖子能够颁布命令让吴军放行,以便自己的船队能够顺利穿过吴军控制河段,到南京城中与卢胖子见面,有大事面商。
  “子撰兄南下来见我?他搞什么名堂?他是兵部尚书我是造反逆贼,他来见我干什么?不会是怕被我牵连,专门跑来南京向我投降的吧?”
  看完王煦的亲笔书信,卢胖子先是莫名其妙,然后很快又醒悟过来,肥脸上也露出了得意奸笑,“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有子撰兄帮忙,暂时稳住满狗朝廷,争取到立足时间,大有希望了。”


第三百零二章 班门弄斧
  收到了王煦的觐见的申请,卢胖子很快就打消了亲自率军增援太平府的计划,改为派遣韩元任率军三千去太平府助战,帮助王绪和李继扬守卫南京城的西大门。——虽然王煦在信上并没有一个字提及来意,但康麻子既然把卢胖子在螨清朝廷中唯一的朋友派来南京,其来意究竟为何,卢胖子多多少少还是已经猜出了一些。
  还好,太平府那边虽然即将有近五万的螨清大军兵临城下,但其统帅康亲王杰书那点本领,卢胖子是早就一清二楚,料定仅凭王绪一军之力,正面击退来犯之敌或许力量不足,但全力守住太平府城池却问题不大,同时太平府城距离南京城也仅有一百五十余里,无论增援和撤退都非常方便。所以卢胖子也不必过于担心,可以定下心来一边等待王煦来访,一边开始着手解决两个技术——定装药包和失蜡法铸造炮弹。
  其实卢胖子这个坏憋了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曲靖怒勒峰峰大营的时候,卢胖子就已经发现了吴军和清军火炮装弹填药费时费力的弱点,也发现了这个时代泥模技术铸造出来的炮弹精度差、气密差、造成射程不足的弱点,更明白可以使用定装药包和失蜡法铸造炮弹可以基本解决这两个关键问题,大大提高火炮发射速度与火炮射程。但考虑到自己迟早有一天要反出吴军大队自打江山,所以卢胖子就是不说——现在卢胖子自己当家自己做主了,在这方面自然就不会有什么藏私了。
  当然了,之前在怒勒峰和嵇茄山不说归不说,但卢胖子却早已经在暗中着手研究定装药包的材料问题,并且发现以中国特产的生丝为外包材料,就可以造出让火炮快速装要开炮的定装药包,现在卢胖子霸占小半个了丝绸之乡,这项技术运用起来自然更是方便快速了许多。才短短几天时间,曹玺准备给康麻子全家做衣服的生丝就变成了丝绸,继而变成了上千个定装药包,成为胖子军杀害大清将士的帮凶利器。
  定装药包的问题,只要知道原理就可以轻松解决,但是利用失蜡法铸造炮弹的问题,对于工艺水平烂得一塌糊涂的卢胖子来说,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了,虽说中国的工匠早在两千年前就已经发明了失蜡铸造法,南京城中也有几个掌握这种工艺的工匠,可最多只能铸造一些高精度的实心炮弹,对于卢胖子所要求的空心开花炮弹却无能为力。
  江南多人杰,正当卢胖子和南京工匠一筹莫展的时候,攻占了扬州城的高得捷和李国栋却派船只给卢胖子送来了一个叫黄履庄的年轻人,一起送到卢胖子面前的——还有黄履庄亲手制造的一辆木制自行车!看到这世界上的第一辆自行车,卢胖子激动得全身肥肉都在颤抖,当即邀请黄履庄入伙落草,做胖子军的首席工匠,与徐正明同为一丘之貉的黄履庄则平静的告诉卢胖子,他就是自愿来给卢胖子当走狗的,唯一的条件是,卢胖子必须把飞艇的制造技术传授给他!然后很自然的,胖子军首席工匠就姓了黄,高精度开花炮弹的铸造问题,也被卢胖子象皮球一样踢给了天才工匠黄履庄。
  祸不单行昨日行,福无双至今日至,自打卢胖子拿五万吴军为筹码孤注一掷的胜利拿下南京城后,幸运女神就好象看走了眼一样的不断青睐卢胖子,五月初十这天,李天植军护送慕天颜抵达苏州城,慕天颜到城下劝降,苏州知府宁云鹏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回音。
  同日傍晚,李天植军斥候无意中在城外劫住一名信使,并从信使搜出浙江清军给宁云鹏的书信,发现贲塔已经派出部将瑚图率军五千增援苏州,并且已然抵达嘉兴,最迟一天之内便临赶到苏州城下救援。李天植便果断放弃招降计划,指挥胖子军连夜攻城,不曾想胖子军的火炮才刚开始装药填弹,决心已定的宁云鹏就已经打开了城门,率领全城军民出城投降。胖子军顺利入城。而瑚图收到苏州沦陷的消息后,也无可奈何的放弃了北上救援计划,改为东进增援这个时代相对次要的松江府,苏州正式落入胖子军之手。
  至此,胖子军已经基本控制了江苏的江宁、镇江、常州和苏州四府,以及扬州府南部最繁华的地区和江西的太平府,孤立无援的通州府和海门厅落入胖子军之手,也已经只是时间问题。而放在卢胖子面前的首要问题,也就是如何挡住清军反扑争取时间,消化和彻底控制这块全天下最为富庶的土地了——真正肥得流油的好土地啊。
  当然了,不管运气再好,要想指望螨清朝廷象元朝对待朱元璋那样,对盘踞南京的朱元璋不理不问,那是想都没别想的好事,至少大清康亲王杰书就不象给卢胖子这个机会,自打五月初八抵达太平府后,杰书指挥着庐州清军和安庆军,居然在十天时间里对着太平府城发起了三次攻城。好在胖子军守将王绪在打仗方面还算一个靠谱的主,凭借坚城强兵死守不退,三次打退清军进攻,杰书损兵折将,伤亡惨重,锐气尽失。
  五月十九,心急如焚的等待多日之后,风尘仆仆的王煦一行终于抵达了扬州,同时大概是为了表达招抚善意吧,康麻子这次给王煦派来的两个副手也是经过了精心挑选,一个是曾经受过卢胖子大恩的索额图幼弟一等侍卫索敏泰,一个则是从没与卢胖子有过任何恩怨的康麻子心腹侍卫吴丹,既让他监视与卢胖子关系密切的王煦和索敏泰,又不至于象曹寅、李煦那么和卢胖子起冲突,坏了大事。卢胖子闻讯大喜,忙命表弟秦勇和心腹王少伯同到镇江迎接,并再三要求一定要恭敬有加,大礼相待。
  五月二十,王煦船队抵达镇江,王少伯和秦勇到码头迎接,打千行礼,并且自行介绍身份,而当听说王少伯是卢胖子的心腹师爷和秦勇是卢胖子的嫡亲表弟后,王煦、索敏泰和吴丹三人也是异常高兴,王煦还拉着王少伯的手问道:“三好贤弟还好吧?一别经年,不知道他又瘦了没有?”
  “回王大人,学生的东家不是很好。”王少伯倒又坦白,很老实的告诉王煦道:“东家不仅不是很好,还染了一点小病,所以才派学生和秦将军到镇江来代为迎接王大人,不然的话,东家原本是打算亲自到这镇江或者扬州迎接王大人的。”
  “三好贤弟病了?”王煦一楞,忙问道:“病情如何?请郎中没有?”
  “郎中当然请了,而且东家的另一个师爷朱方旦本就是天下第一神医。”王少伯忧心忡忡的答道:“但东家这是心病,即便是朱神医,也是束手无策。”
  “三好贤弟有什么心病?”王煦又关心的问道。
  “这个……”王少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低声说道:“被二王子骂了,我们东家为王爷建立奇功,可二王子对东家有功不赏,反而来信辱骂威胁,东家气愤难消,就生出了心病。”
  王煦是老实人,听到这话立时心中大喜,偷眼去看吴丹和索敏泰时,发现康麻子的这两个心腹侍卫也都是满面喜色,王煦忙又向王少伯说道:“少伯先生,那我们就别耽搁了,马上去江宁城吧,三好贤弟既然贵体抱恙,我自当尽快去江宁城中探望。”
  “王大人,也不急于这么一点时间吧?”王少伯苦笑说道:“学生和镇江官员,已经在城中为王大人和两位侍卫大人备下了……”
  “别,千万别。”王煦赶紧摆手,认真说道:“三好贤弟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上次在曲靖,我就是要他烙饼卷大葱的招待我,这次也一样,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到江宁城里吃三好兄弟的烙饼卷大葱去。”那边索敏泰和吴丹也是很清廉的坚决拒绝王少伯的盛情款待,坚决要求急赴南京,王少伯无奈,只得赶紧让秦勇领上队伍,护送王煦的座船逆流而上,赶赴南京与卢胖子会面。
  第二日正午,王煦的座船抵达南京的狮子山码头,卢胖子率领韩大任、高洪宸、胡同春、全节和谢栋等人亲自迎到码头,有着过命交情的好友久别重逢,自然是少不得拥抱行礼,感慨万千。受过卢胖子大恩的索敏泰也很老实的到卢胖子面前磕头行礼,口称恩公,面带病色的卢胖子连说不敢当,亲手搀起了索敏泰嘘寒问暖,并且要索敏泰替自己转达对索额图的问候,索敏泰答应,并且诚挚邀请卢胖子有时间到京城一行,到自己赫舍里家做客,卢胖子愉快的接受了邀请,宾主尽欢。
  众星捧月一样的簇拥着王煦进到了南京城,又来到了卢胖子下榻的原两江总督衙门,各按宾主坐定,王煦立即夸奖道:“三好贤弟真不愧是天下公认的能臣,江宁城刚刚经历战乱,短短一月时间,街面竟然就繁华如昔,商旅兴旺,百姓安居乐业,鼓腹讴歌,天下官吏,真应该都以三好贤弟为楷模。”
  “子撰兄过奖了,小弟实不敢当。”卢胖子赶紧谦虚,“说起来,这都是谢栋谢大人的功劳,没有他的全力协助,南京城那有这么恢复得快?”
  “谢栋?”王煦眉毛微微一皱,把清瘦面孔转向已经被康麻子不知诅咒过多少次的大清奸谢栋,微笑说道:“谢大人,你可真是把下官坑得够苦啊,你拿一座江宁城报答三好贤弟的救命大恩——同样受过三好贤弟大恩的下官,可因此没被少小人诋毁中伤。”
  谢栋为人比王煦更老实,被王煦这番话说得满面通红,不敢吭声。卢胖子忙笑着打圆场道:“子撰兄千万不能这么说,谢兄也是弃暗投明,选择明智。况且当时的情况,如果让子撰兄与谢兄易地相处,小弟坚信,子撰兄也一定不会看着小弟的三十万大军饿死在南京城下,一定会全力拉上兄弟一把。”
  “那可不一定。”王煦微笑说道:“愚兄虽然不才,却也知道公私分明,当时如果换成了愚兄在这江宁城里,三好贤弟的四万多军队,只怕就进不了这江宁城了。”
  “是吗?”卢胖子微微一笑,问道:“子撰兄,既然你如此公私分明,那么你我二人现在各为其主,互为仇敌,子撰兄又为何来到这南京城中,与兄弟我叙旧言欢?”
  “特为拯救贤弟而来!”王煦斩钉截铁的答道:“也为拯救贤弟的五万将士而来!”
  “拯救?”卢胖子笑笑,反问道:“子撰兄,小弟有什么地方需要兄长拯救的?小弟现在坐拥雄城,粮饷充足,外围又有数支友军随时可以接应,实在不知有何危险。”
  “三好贤弟,你不要笑得太早了。”王煦微笑答道:“三好贤弟被我大清数十万大军重重围困,消息闭塞,一定不知道我们大清的陕甘主力,已经在多罗王爷的率领下成功突围了吧?”
  “鄂札成功突围了?”卢胖子还真有些吃惊,心说吴老汉奸亲自出马,怎么还让鄂札给溜掉了?旁边韩大任和高洪宸等将也都是个个大吃一惊,高洪宸忍不住喝道:“你吹什么牛?我们王爷把你们的陕甘主力包围在保宁近两个月,鄂札老狗怎么可能突围?”
  “洪宸将军不信?”王煦笑笑,从怀中掏出一道奏折,微笑说道:“这是多罗王爷的亲笔奏章,送到京城之后,皇上万岁又派八百里加急追上愚兄的座船,拿来请三好贤弟给目的。”
  卢胖子不动声色的向肖二郎使了一个眼色,肖二郎会意忙上前接过奏折,又转递到卢胖子手里,卢胖子接过一看时,发现这道奏折确实是鄂札的亲笔所写,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螨清陕甘主力突围的经过。原来佟国纲率领的包衣军采纳周培公的策略,奇袭吴军辎重队,烧毁了吴国贵给陶继智送去的新式火器,然后包衣军乘着吴军士气大泄的机会全力冲破吴军阻击,全力杀入兴安境内并与鄂札取得联系,已经靠杀人为食的鄂札乘机全力向西突围,翻过巴中山脉与包衣军在太平厅会师,目前已然撤回了兴安府紫阳县。
  “这也叫突围?”卢胖子笑了起来,一边把奏折递给韩大任和高洪宸等人,一边笑道:“多罗王爷为什么在奏折上连突围成功的军队有多少都不敢写?被困在保宁府近两个月,又翻过到处都是崇山峻岭、无粮无城的巴中山脉,就算我们王爷不出兵追杀,路上也得饿死累死七八成的人马吧?”
  王煦默然无语,其实王煦也早看出这道奏折的蹊跷之处,鄂札既然在奏折上连有多少军队突围成功都不敢写,证明陕甘主力铁定伤亡惨重得不忍卒睹,十万被困军队,活着突围恐怕是连一万人都不到,而康麻子之所以要自己把这道奏折拿给卢胖子观看,其目的也肯定不过是想给卢胖子制造点心理压力,给卢胖子一个下马威。
  “哈。”韩大任也笑了起来,捧腹道:“大将军,以后末将如果吃了大败仗,一定学着多罗王爷这么写战报了,那怕只有末将一人杀出重围,也一定在战报上告诉大将军,末将全军突围成功!”
  “如果是我,我一定加上一句——末将杀敌无数!”高洪宸也是大笑附和。
  “敢!”卢胖子威胁道:“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言未罢,大厅中已是哄笑一片,王煦和索敏泰等螨清官员则个个尴尬无比,暗暗后悔弄巧反成拙。
  “三好贤弟,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王煦赶紧转移话题,严肃说道:“先别说我们大清的陕甘主力部分突围,就算我们大清的陕甘主力全军覆没又怎么样?汉中坚城仍在我们大清手中,陕西甘肃也还有超过十万的绿营、旗兵和蒙古兵可用,你们王爷率领的主力仍然深陷陕甘战场,三好贤弟你身处重围之中,四面环敌,援军又无法指望。三好贤弟,你就不为自己想一想,不为麾下的将士想上一想?”
  “听口气,王大人是想来招降我们了?”高洪宸傲慢的说道:“我们四面环敌又怎么样?想要拿回南京城,拿刀子来说话啊?你们的康王爷杰书被王绪兄弟挡在太平府多少时间了?怎么不见他来南京城和我们决战?”
  “洪宸将军,仅凭康王爷一支军马,或许很难夺回江宁城?”王煦慢条斯理的问道:“但如果加上浙江赉塔将军的八万大军呢?再加上我们皇上从关外急征来的十万旗兵蒙古兵呢?够不够?”
  “如果你们有胆子从浙江抽调兵力,那你们就来吧。”韩大任冷笑说道:“靖南王爷的十万大军正在浙江中部虎视耽耽,你们抽调浙江兵力,你们的浙江还想不想要了?”
  “恩公,小弟这里也有一道奏折。”索敏泰站起身来,也是从袖子里抽出一道奏折,微笑说道:“这道奏折,也是我们在路上时,从京城转递来的,是一道恩公绝对想不到的奏折,请恩公过目。”
  卢胖子一努嘴,肖二郎再次上前,将索敏泰手中的奏折转递到了卢胖手里,卢胖子打开一看时,却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被耿精忠所囚禁的福建总督范承谟写给康麻子的奏折,而且开头就写明了这道奏折是范承谟受耿精忠委托代奏。再仔细一看内容时,卢胖子的肥脸有些发白了——耿精忠竟然是要范承谟出面调停耿军与清军的决战,向螨清朝廷求和停战,并且承诺只要浙江的台州、温州和处州三府,就连已经控制了一半的衡州和金华府,耿精忠也表示可以退还,借以表示求和诚意。
  “大将军,出什么事了?”韩大任见卢胖子面色不对,忙凑上来共看,而当迅速看完之后,韩大任不由脸色一变,惊叫道:“耿精忠疯了?”
  “韩将军,靖南王当然没疯。”王煦微笑说道:“在这里,愚兄还可以告诉三好贤弟一个秘密,靖南王之所以向朝廷求和,有两个原因,一是郑经逆贼的走狗冯锡范,背信弃义攻占了靖南王的汀州府,靖南王爷勃然大怒,与郑经逆贼的盟约破裂在即。”
  “第二个原因嘛。”王煦笑吟吟的补充道:“就是因为三好贤弟你,听到你攻破江宁的消息之后,靖南王立即就明白,他现在如果一意孤行的攻打浙江,不仅不会捞到半点好处,还会白白给三好贤弟你当了挡箭牌,替你牵制住了赉塔将军和李之芳总督的大清雄师,损兵折将又一无所获,所以靖南王爷很聪明的就选择了乘机求和,并且已经下令曾养性停止北上——这一点,是靖南王爷当面向范承谟范大人承认了的。”
  卢胖子和韩大任互相对视一眼,一起心道:“糟了,看来我们还是太低估耿精忠了,这个王八蛋远比我们想象的精明,竟然还能考虑到这一点。”
  “不对!”震惊过后,卢胖子又很快冷静并且醒悟过来,“事情不对,如果康麻子相信耿精忠的求和诚意,肯定就不会再让子撰兄继续南下招降了,直接就和耿精忠和谈,然后调兵回来夹击我了!还有耿精忠,眼下反清形势一片大好,他也不会傻到把吃到手里的吐出来!”
  “明白了!耿精忠肯定是在效仿卢哥我当初给吴老汉奸献的调虎离山之计,假意和满狗和谈,班门弄斧想拿卢哥我当诱饵,诱使浙江满狗主力北上,然后乘机吞并浙江!康麻子就是吃过一次亏,上过一次当,所以说什么都不肯相信了!”
  想到这里,卢胖子将手中奏折一合,假意盘算了许久,然后才站起来微笑说道:“子撰兄,敏泰贤弟,吴大人,你们远来辛苦,其他事慢慢再说,小弟略备了一点粗茶淡饭,给你们接风洗尘。还有子撰兄,我知道你喜欢烙饼卷大葱,小弟特意为你准备了一盘——是小弟拿自己的俸禄买的,干净。”


第三百零三章 三好条件
  耿精忠竟然看穿了目前的复杂局势,也打算象当年的吴老汉奸一样,拿卢胖子给耿精忠军当挡箭牌,做诱使浙江清军调整战略重心的诱饵,这点倒也出乎了不少卢胖子的预料。也让卢胖子意识到自己南面这支友军已经学精了,已经不是当年那支能让吴军卖了还给吴军数钱的友军了,以后对这支友军不仅要利用,更得提防了。——不过也不奇怪,耿精忠被吴老汉奸坑的次数也太多了,再不学乖一点,那耿精忠这个靖南王爷也就是白混的了。
  还好,耿精忠的反应虽快,醒悟却稍微迟了一些,已经在类似诡计下吃够大亏的康麻子,是什么都不相信这些反贼逆贼会真心求和了,尤其是在眼下反清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康麻子就更是说什么都不肯相信耿精忠会真心求和停战了。也正因为如此,虽然耿精忠的举动大大出乎了卢胖子的意料,卢胖子却还是不慌不忙的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吩咐摆设宴席,款待好友王煦一行。
  确实很朴素简朴的酒席上,对此习以为常的卢胖子和王煦倒是谈笑甚欢,互述别来之情,头一次吃这种粗茶淡饭的索敏泰和吴丹则是一边皱着眉头嚼着粗糙饭菜,一边口不对心的连连感谢卢胖子的盛情款待,韩大任和高洪宸等人则是食不甘味,不断交头接耳,对耿精忠的无耻行径痛恨不已,忧心忡忡。王煦等人察言观色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酒席宴罢,王煦等人一行先是到了城中驿馆落脚,到了夜间,卢胖子忽然又派肖二郎来单请王煦过府,说是要与旧友夜间对酌,叙谈一些个人私事。王煦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忙一口答应,又带好了康麻子密旨对索敏泰、吴丹等人做了交代,然后就随着肖二郎再次来到了卢胖子霸占的两江总督衙门,并且在签押房中见到了面带病色的卢胖子。
  卢胖子办公室签押房十分对王煦的胃口,除了一桌数椅和堆积如山的公文之外,就再没有半点多余的摆设。而桌上除了一壶黄酒、两个酒杯和一盏菜油灯外,也只有一碟五香豆腐干和一碟茴香豆做下酒菜,连一根蜡烛都舍不得点,简朴得比之寻常江南百姓都有所不如,让王煦不由笑道:“三好贤弟果然清廉勤俭,手握半个江南,每日从手中经过的银钱数以万计,饮食起居还如此简朴,仅凭这一点,天下官员如果都象三好贤弟一样,那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
  “子撰兄过奖了,小弟实不敢当。”卢胖子一边给王煦让座,一边苦笑说道:“实不相瞒,小弟也是一个喜欢享受喜欢花天酒地的人,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啊,小弟的五万大军在江南立足未稳,事事处处都要花银子,又不能从百姓头上过多盘剥,不带头节俭,拿什么去让将士节俭渡日?”
  王煦笑笑,顺势坐到了卢胖子对面,唯一在房中侍侯的肖二郎忙给二人斟酒,又把油灯挑亮,让卢胖子和王煦这对好友能够互相看清对方,王煦和卢胖子则互相对视,许久不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卢胖子才叹息一声打破沉默,缓缓说道:“子撰兄,你又老了,五十不到的人,辫子都已经快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比咱们上次见面时多多了。看来这一年多来,子撰兄的日子更难过了啊。”
  “没办法,谁叫我这个兵部尚书,恰好赶上了三好贤弟大展神威?大杀四方?”王煦苦笑,也是感叹道:“三好贤弟,你也又瘦了啊,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三好贤弟你白胖得下巴都有三层,但现在呢,黑瘦得都快赶上愚兄了。”
  “也是托子撰兄的福啊。”卢胖子同样苦笑,“兄弟在前线杀一个敌人,子撰兄就给兄弟送来两个敌人,烧一艘敌船,子撰兄就给兄弟送来三艘,夺一斤粮草,子撰兄又送来五斤,源源不断,无穷无尽,耗都能把兄弟耗死,兄弟想不减肥也不成了。”
  话毕,卢胖子与王煦这对好友再次对视苦笑,全都感叹造化弄人,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最知己的朋友,不得不以死相搏,不得不绞尽脑汁、耗尽心血的置对方于死地。又如此苦笑对视了许久,卢胖子拿起酒杯,转动着说道:“子撰兄,说吧,康熙派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愚兄的来意,以贤弟之精明强干,难道还能猜不出来?”王煦犹无奈一笑,终于还是从怀里拿出一卷黄绸,起身大声说道:“大清康熙皇帝圣旨,大清云南曲靖知府卢一峰跪接!”
  卢胖子不动声色,更不起身跪接康麻子圣旨,王煦等了片刻,便提醒道:“卢大人,皇上圣旨,你应该跪下接旨。”
  “子撰兄,直接说内容吧。”卢胖子淡淡说道:“认不认康熙这个皇帝,我还没拿定主意。”
  “三好贤弟,你还要一错到什么时候?”王煦的语气严肃起来,郑重说道:“不错,万岁之前确实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这点皇上万岁自己都承认了,也明白三好贤弟你是旷古难出的绝世奇才了。但你不能全怪皇上,皇上万岁也是听了孔四贞、图海和李率祖那帮小人的挑唆构陷,现在孔四贞畏罪潜逃,图海二次下狱,李率祖抄家灭门,你还要怎么样?难道真要皇上万岁跪下来给你认错,你才肯原谅他?”
  “说下去。”卢胖子还是不动声色,继续转玩着粗瓷酒杯说道:“子撰兄请继续说下去,看看能不能打动我。”
  “那好吧,愚兄可就直言无讳了,得罪之处,贤弟勿怪。”王煦又叹了口气,正色说道:“贤弟,愚兄承认,吴三桂对你是不错,不仅对你有知遇之恩,还对你言听计从,倚为心腹,甚至还把孙女许配给了你,可谓是恩无可加,义重如山!可是,贤弟你以为吴三桂就真的绝对信任你了,真的把你当成擎天栋梁了?如果他真的信任你,那他为什么会把你唯一的儿子扣在云南?如果他真的重用你,那以你之才,早已可以横扫六合,纵横八方,为什么一直到了五个月前,才给贤弟你独当一面的机会?”
  卢胖子继续转动酒杯,但速度越来越慢,显然已有感触,王煦察言观色,赶紧又说道:“贤弟,咱们远的不说,就说你攻占江宁这件事,如果让万岁和吴三桂易地而处,你是多大的功劳?该能获得多大的赏赐?可吴三桂老贼又是怎么待你,有功不赏不说,他的儿子还来信将你臭骂一通,横家指责,如此赏罚不明的主子,是你所能辅佐的对象吗?”
  “子撰兄怎么知道二王子来书斥责于我?”卢胖子终于停止转动酒杯,肥脸上还露出了一些惊讶神色。
  “这个愚兄就不能告诉你了。”王煦难得对卢胖子玩了一次心眼,也让王少伯躲过一劫。末了,王煦又压低声音说道:“除此之外,愚兄还知道一个机密,包括贤弟你都不知道的贵军机密——多罗郡王的十万大军被贵军包围在保宁两月,之所以没有被贵军全歼,并不是吴三桂手下留情,或者想用饥饿彻底拖垮我大清的十万大军,而是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卢胖子先是一楞,然后立即醒悟过来,脱口问道:“难道王爷病了?”
  王煦睁大了眼睛,半晌才点头说道:“贤弟果然高才,窥一斑而知全豹!不错,吴三桂是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根本无法理事,他又不放心把主力大军交给他人统率,所以才采取围而不打的策略,给了多罗王爷苟延残喘的机会,不然的话,我大清的十万大军,只怕匹马难出重围!”
  “真的还是假的?”卢胖子疑惑问道:“子撰兄,你该不会是骗小弟吧?那有这么巧的事,我们王爷刚把鄂札包围,就恰好病倒了?”
  “三好贤弟,这点你就太小看愚兄了,愚兄虽然不才,但什么时候打过诳语?”王煦露出些不满,又咬了咬牙,说道:“那好吧,愚兄也不瞒你了,你们王爷的王府书办之中,可是有一人叫孙旭?”
  “有。”卢胖子点头,又问道:“他是子撰兄们安插在王爷身边的内线?”
  “这倒不是我们的故意安插。”王煦解释道:“孙旭本是我大清顺治二年武乙科的进士,只因文字之中盛赞郑成功逆贼被定为从逆,逮捕下狱。此人逃狱之后便到了云南投奔吴三桂,被录为王府书办,后来却发现吴三桂慢待士子,赏罚不明,视学子为奴隶,动辄谩骂诛杀,起事即便成功,亦将祸不旋踵,便起了反正之心(以上史实)。后来吴三桂突发重病,孙旭知是机会,便派心腹将消息秘密送到了鄂札王爷军中,让鄂札王爷下定决心突围逃命。”
  卢胖子不再说话,只是暗骂汉奸处处是,前清特别多,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不露半点愤慨。王煦察言观色,便又说道:“三好贤弟,吴三桂重病在身的消息,却连你都瞒了,这难道不是根本没把你当心腹看待的铁证?他如果真的重用于你,信任于你,为什么还要对你封锁消息,为什么不把你急召到身边,行托孤之事?他可是六十三了,他就怕有什么万一?”
  “三好贤弟,你是聪明人,贵军的隐患是什么,想必你也是一清二楚,万一吴三桂真的一病不起,贵军会有什么下场,三好贤弟还能不清楚?退一万步说,就算吴三桂挺过了这场大病,三好贤弟你背着他私自行动,冒险拿下了江宁,脱离他的控制,不听他的指挥,他一旦追究起来,贤弟你又如何担待?”
  “贤弟,咱们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吴三桂暂时无法追究你的罪责,你这一支孤军又能在江宁坚持多久?耿精忠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表面上求和停战,实际上却是在怂恿大清朝廷全力围剿于你,为他减轻压力!而这江宁城非比寻常,大清朝廷绝不可能坐视不理,更不可能坐视贤弟你长期盘踞在此,万一那一天皇上真的答应了耿精忠的请求,让浙江的大清主力回师,四面夹击于你,贤弟你就是有三头六臂,又能抵挡几时?难道贤弟你还能指望吴三桂插翅膀飞过来,救援于你?”
  王煦说一句,卢胖子的肥脸就阴沉一分,待到王煦全部说完时,卢胖子的肥脸上已经写满了颓丧与担忧,忍不住仰头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又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喝道:“倒酒!”
  肖二郎老实上前,给卢胖子重新满上一杯酒,王煦却微笑说道:“三好贤弟,拿酒解闷有什么用?你就是把这全江宁城的酒都喝光了,迫睫之危,就能化解了?”
  卢胖子板着脸再不去碰酒杯,许久后,卢胖子才沙哑着嗓子说道:“子撰兄,皇上在圣旨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皇上?有戏!”听到卢胖子改变口风,王煦顿时大喜,忙低声说道:“赦免贤弟之前的一切罪过,也赦免贤弟的所有部属,另外,皇上还要封贤弟为镇南大将军,一等鹿鼎公,加兵部尚书衔,赏千金,银万两!”
  “一等鹿鼎公?”卢胖子露出些惊讶,心说螨遗们怎么还有脸说什么康麻子是汉学大师,词汇怎么这么贫乏,俗气到极点的威远将军炮、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和神功将军炮这些就算了,怎么连封个爵号都土到这地步?
  “三好是嫌皇上封赐太低,还是觉得封得太高了?”王煦也不明白卢胖子为什么这么惊讶,忙补充道:“临行之时,皇上又亲口对愚兄说了,以贤弟之才,皇上现在实在不敢把贤弟的爵位封得太高,要不然的话,待到贤弟扫平耿吴二藩之后,皇上还拿什么封给贤弟?皇上总不能在亲王之上,封出第九个铁帽子王吧?”
  卢胖子又不说话了,重新拿起酒杯慢慢转动,王煦见卢胖子心动,便又低声说道:“贤弟,另外还有一件大事,我大清顺治先皇的幼女和硕端敏公主,本是许给了科尔沁的掌旗扎萨克多罗达尔汉郡王,不曾想郡王无福,康熙八年便已故去,和硕端敏公主就一直还待字闺中。皇上欣赏贤弟大才,便命愚兄做媒,想把贤弟招为额附,当皇上的妹夫。”
  “端敏公主?漂亮吗?”卢胖子终于露出些惊喜神色。
  “这个……”王煦苦笑起来,道:“贤弟就是问道于盲了,愚兄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有机会一睹公主芳容?”
  “切!问了白问,就康麻子那个家族的遗传基因,能生出什么样的好货色来?”并不知道端敏只是顺治养女的卢胖子心里嘀咕。
  “三好贤弟,愚兄苦口婆心,能说的可都已经说了。”王煦重新板起面孔,严肃说道:“具体该怎么选择,请贤弟决定吧。”
  卢胖子捻杯不语,肥手指不断转动酒杯,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过了许久,卢胖子忽然停止酒杯,将杯中黄酒再次一饮而尽,然后又把酒杯狠狠砸在地上,嘶哑着嗓子说道:“子撰兄,小弟有一个私人问题,请子撰兄一定要如实相告?”
  “贤弟请说。”王煦飞快答道。
  “子撰兄,万岁招抚于我,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假意?”卢胖子咬牙问道:“还是只想让小弟献出江宁和五万大军,然后再鸟尽弓藏,将小弟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吾皇仁明圣德,怎会做出鸟尽弓藏之事?”王煦真诚的说道:“如果贤弟不信,愚兄愿以全家性命做保!”
  “子撰兄,不是我不信,是我做的错事太多了。”卢胖子摇头,沉声说道:“别的不说,就凭小弟在南京城里实行的四杀令,小弟就不相信皇上会真心原谅小弟!”
  “四杀令?什么四杀令?”王煦惊讶问道。
  “好,看来确实没人把这件事捅到康麻子面前。”卢胖子心中暗喜,赶紧痛心疾首的长叹一声,然后才把自己占领南京城时颁布的四杀令,以及这道命令起到的效果,如实向王煦介绍了一遍。
  “三好贤弟,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愚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果不其然,听完之后,王煦果然脸上变色,跺脚叹气。紧张盘算片刻后,王煦又严肃说道:“贤弟,还好事情还有挽救的余地,这事并没有任何官员和将领向皇上奏报,你又主动向愚兄坦白了罪行,自首赎罪!所以你只要诚心归降反正,愚兄就是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一定在万岁面前保你周全,替你声明此事!”
  “子撰兄的话,小弟当然相信。”卢胖子苦笑说道:“可是子撰兄,这么大的事你说了算吗?小弟糊涂,那天在南京城足足杀了好几千的四姓满人,他们朝廷里的亲戚家人一旦寻起仇来,小弟如何承担得起?”
  “这个……”王煦是忠厚人,设身处地的为卢胖子一想,发现卢胖子确实言之有理,以满州那帮蛮夷的歹毒狭隘,找卢胖子寻仇的可能确实十分之大。
  “子撰兄,这么办吧。”卢胖子犹豫着说道:“烦劳子撰兄回禀圣上,就说微臣斗胆,请皇上答应三个条件,微臣就开城投降!不仅如此,微臣还一定驭使大军,为主子冲锋陷阵,平定耿吴郑三股逆贼,将功赎罪,以报皇恩。”
  “三好贤弟快请说,愚兄一定如实禀奏圣上,尽力促使皇上同意。”王煦迫不及待的答道。
  “一,请皇上一定要赦免小弟在南京城中的一切罪行。”卢胖子说道:“还有赦免小弟的部下将士,他们都是奉命行事,实属无辜。对了,还有谢栋谢大人和瓜尔佳·哈勒哈齐将军,也请主子一并赦免,并承诺绝不秋后算帐。”
  “这个好办,愚兄一定尽力为贤弟争取,向皇上说明贤弟知错能改的决心。”王煦点头,同时心里琢磨,以卢胖子和江南的重要性,康麻子答应这个条件的可能极大。
  “多谢子撰兄。”卢胖子随口道谢,又沉声说道:“第二个条件,请主子下令,请康亲王爷从太平府撤军,停止攻打太平府。而且小弟反正之后,不能由康王爷的军队接管城防,接管军队——子撰兄你也知道,小弟曾经在战场之上生擒给康王爷,康王爷一旦决心报复,小弟实在承受不起。”
  “这个也没问题。”王煦点头,“主子圣明,自然会为贤弟考虑到这个难处,只是请康王爷撤军这点,愚兄暂时无法保证,只能尽力替贤弟争取。”
  “第三,请主子再派一名大员招抚,而且必须大清朝廷的重臣!”卢胖子又严肃说道:“子撰兄,不是小弟不相信你,只是天下人都知道小弟与你的交情,皇上派你来南京招降,小弟就是再怎么狼心狗肺,也不可能对你下毒手,实在难以表示主子的招降诚意。所以小弟斗胆,想请主子另派一员重臣南下招降,最好是索额图、明珠和张英三大重臣的其中之一!”
  “这个也没问题。”王煦觉得卢胖子言之有理,自然一口答应。末了,王煦又问道:“贤弟,那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反正诚意呢?比方说,请贤弟拿出什么凭证?或者派一名心腹随愚兄到京城走上一趟?向主子当面表示一下诚意?”
  “这个我办不到。”卢胖子一口拒绝,道:“本来小弟可以献出大周的征东大将军官印,或者让王少伯、肖二郎和朱方旦的其中一人随子撰兄进京,但小弟实在没这个胆子,皇上的这次招降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小弟都不敢相信,在主子没有证明他的赦免小弟一切罪行的诚意之前,小弟实在不敢拿这些亲如手足的兄弟去冒险。”
  “三好贤弟,你这可是太让愚兄为难了。”王煦苦起了脸。
  “少爷,让我进京走一趟吧。”一直象木头人一样的肖二郎开口,自告奋勇道:“让我陪王大人进京,代表少爷当面向皇上禀奏少爷你的苦衷。”
  “不行!”卢胖子一口拒绝,又说道:“二郎,不是少爷我不相信你,更不是觉得你不够资格,但这一次太冒险了,这些年来,我们杀了多少大清军队的将士?在皇上不拿出招降诚意之前,我绝对不能拿你的命冒险——不要忘了,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兄弟!”
  “少爷……”肖二郎哽咽起来。
  “不用说了,我绝不答应!”卢胖子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那好吧!”王煦无可奈何的一跺脚,更加无奈的说道:“三好贤弟你既然这么不相信愚兄,那愚兄就拿自己的全家性命,为贤弟你做保吧!主子万岁会不会相信,就听天由命了!不过,三好贤弟,你起码应该写一道奏折,让愚兄替你递回京城吧?”


第三百零四章 黄河决堤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麻子朝初期的不倒翁王煦都绝对算得上一个难得的好人,清廉正直、大公无私、不畏强权、惩恶扬善和公正廉明之类的词语,用在他的身上真的一点都不为过。即便是歹毒狡诈与贪婪无耻到了极点的康熙康麻子,也只能利用王煦老母过世不得不自请丁忧的机会,把这个全身都是毒刺的麻烦刺猬赶出螨清朝廷,彻底拔除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当然了,这样的好人老实人,对卢胖子来说,也是属于那种又爱又恨的角色,爱的当然是他的清廉正直,执法如山,恨的则是他的助纣为虐,甘心为异族蛮夷充当走狗,所以对王煦的态度也是既敬且防,既交心又利用,很少考虑王煦的个人立场和处境,一切也都全是为了自己考虑。
  不幸摊上了这样的主子和这样的朋友,可怜的王煦却丝毫不知不觉,反倒益发的以诚相待,这不,结束了与卢胖子的夜谈之后,王煦虽然大可以派信使或者用八百里加急向康麻子奏报情况,但考虑到事关重大,还有卢胖子的四杀令影响太大和书信中很难表达具体情况,王煦还是不顾旅途辛劳,也不顾索敏泰和吴丹的劝说反对,毅然在第二天便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乘船返回京城准备向康麻子面奏招降卢胖子的经过,准备极力劝说康麻子接受卢胖子提出的三个并不苛刻的条件,促使自己唯一的知己好友早日反正归来。
  南京到北京虽然有京杭大运河的水路可走,速度要比陆路快捷得多,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抵达,起码也得要十来天时间,然而就在王煦一行日夜兼程的向着京城急行时,又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在华夏大地上迅速传开,其事态之严重,影响之巨大,造成的后果之恶劣,丝毫不亚于卢胖子千里跃进南京城,掐断康麻子的漕运咽喉!
  事情发生在康麻子十三年五月十六这天,吴军北路军马宝一路势如破竹杀进河南腹地,而几乎无兵可守的河南各州各府根本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擅长流窜作战的马宝大军一天比一天壮大,一天比一天的深入中原腹地,而当马宝挥师攻破新郑,即将兵临郑州城下时,开封和洛阳两大重镇同时告急时,一支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难民队伍,却丧心病狂的挖开了郑州西北河阴一带的黄河大堤!
  时逢伏讯,黄河中上游暴雨不断,河水暴涨,黄河大堤又被掘开,霎时之间,洪流滔滔,黄河南岸的无数村庄田舍荡然无存,数十万汉人百姓葬身鱼腹,数百万人无家可归,沦为难民。正在向着郑州急速挺进的吴军北伐军也猝不及防,包括吴军大将范齐韩在内的上万吴军先锋全军覆没,被洪水卷走,马宝率领的吴军大队见机得快,及时向南撤退并向高地转移,但也损失惨重,死伤无数。同时因为黄河泛滥,中原变成一片泽国,阻拦了吴军北路军的前进脚步,吴军从中原腹直捣京城的梦想,也彻底破碎。
  消息传开,吴老汉奸和卢胖子等人破口大骂,庆幸自己们早就有所预防,没敢把主力投入中原战场,这才侥幸躲过了主力覆没的厄运。康麻子闻讯之后也是勃然大怒,当即指示河南地方官员与清军洛阳守将周义民调查此事,而新任洛阳总兵周义民经过一番明察暗访,仔细调查,也果然抓到了罪魁祸首——是河南怀庆府一个叫陈志宏的汉人地主干的好事,只因他在黄河南岸的田地被南岸的汉人百姓侵占,陈志宏便指挥自家佃户掘开大堤淹田,不曾想河水暴涨彻底冲毁大堤,这才酿成惨剧,康麻子闻报后即命周义民将陈志宏全家处斩不提。
  “糟了,这消息传进京城时,皇上恐怕就更撑不住了!”
  收到这消息,王煦的第一反应就是康麻子恐怕又得吐血昏厥了,为了预防万一,王煦只得命令座船全力北上,尽快赶回京城探望康麻子。而六月初一这天紧赶慢赶的赶回京城后,王煦连家都来不及回,马上就领着索敏泰和吴丹到东华门递牌求见,也很快得到了批准召见,然而当王煦进到康麻子所在的南书房时,却目瞪口呆的看到康麻子正在和几个心腹有说有笑,显得十分开心,而且还不等王煦磕头行礼,康麻子马上就劈头盖脸的问道:“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差事办妥没有?”
  “皇上,微臣在路上听说黄河大堤被人掘开,中原已是一片泽国,不知皇上收到这消息没有?”王煦答非所问的磕头问道。
  “这么大的事,朕怎么可能不知?”康麻子露出些不满,很是勉强的说道:“收到地方急报后,朕也是急得一天两夜没有合眼,寝食难安,又已命京城各大寺院诵经,为朕的子民超度亡魂。”
  “那皇上可拨钱粮救灾修堤?”王煦更加焦急的问道:“微臣听闻,这次黄河决堤情况十分严重,中原大地百姓死难无数,而且洪水泛滥,安徽与江苏北部也势必受到波及,搞不好又是一次夺淮入海,淮河下游的百姓也将受到波及,不知皇上对此可有什么应对?”
  康麻子不肯回答,只是麻脸益发阴沉,旁边索额图看情况不妙,忙一边偷偷向王煦递眼色,一边赶紧说道:“王大人,你就别为难皇上了,现在江南四府沦陷,漕运已被卢一峰狗贼掐断,皇上再怎么心急如焚,没银子没钱粮怎么办?好了,这事一会再说,王大人,你还是快说说招抚卢一峰的情况吧,早一天打通漕运,黄河南岸的难民才早一天能够得到主子的钱粮赈济啊。”
  “真的一点银子钱粮都没有吗?那我怎么在山东看到那么多的大清新征军队?”王煦心中疑惑,但索额图已经把话说到这地步了,又一直在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王煦也不好往这个问题继续下去,只得努力平静一下焦急心情,整理一下思路,将自己这次南下招抚卢胖子的前后经过仔细说了一遍,一点不漏,并且转奏了卢胖子提出的三个条件,还有转呈了卢胖子的亲笔奏折。
  “大胆狗贼!竟敢无耻离间我满州八旗!”当听到卢胖子在南京城中实行的四杀令及其后果时,康麻子顿时勃然大怒,一拍伪龙案喝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朕至今一无所知?江苏那些地方官,还有从江宁城里逃出来的满州将士,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向朕禀奏?”
  明珠和索额图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隐隐猜到原因,却不敢奏明,倒是王煦如实答道:“启禀皇上,此事并不为奇,那一日在江宁满城中,正是这些满州将士将四姓旗人指认出来,交给吴逆贼军屠杀,换取吴逆贼军准许他们携带武器出城逃命,这些人,自然不敢向主子禀奏此事。至于江苏的地方官员,很可能是因为卢一峰未将此令写于文字,公诸于众,他们没有明证又没有亲眼目睹江宁城中发生的事,自然不敢胡乱上奏。”
  “砰!”康麻子又是一掌拍在伪龙案上,麻脸益发铁青,同时心里也暗暗恐惧——这一手,可恰好是打到了螨清八旗的最要害处,一旦各路逆贼争相效仿,螨清八旗就是想不分裂也难了。
  “皇上,卢一峰现在也是万分后悔。”王煦小心翼翼的为卢胖子辩解道:“那一日他攻破江宁满城,如果不杀据城而守的八旗将士,无法向将士交代,也无法向吴三桂老贼交代,更无法向江南……不得已,他就随口颁布了这道命令,打算先招降八旗将士,然后再释放他们离开,不曾想,会闹到这么一个局面……”
  “随口颁布?怕是他早就处心积虑了吧?”康麻子怒喝道。
  “皇上误会了,卢一峰他绝没有这个意思。”王煦赶紧磕头说道:“而且卢一峰在闻知并无一人向皇上奏报之后,也主动向微臣坦白了此项罪行,并没有半点隐瞒欺诈,这足以证明卢一峰已有悔改之心,大为后悔当日的大逆不道之举,请皇上明查。”
  “他也会有悔改之心?”康麻子再次冷哼,又拿起卢胖子那道写得歪歪扭扭的奏折,先是骂了一句不愧是落第秀才,然后才定下心来仔细观看。王煦则一边偷看着康麻子的神情,一边小心为卢胖子辩解,解释卢胖子提出三个条件的原因,一是康麻子事前不知道南京螨城之事,所以必须求得康麻子赦免原谅;二是卢胖子与杰书的关系恶劣,所以卢胖子绝不能向清军杰书部投降;三是卢胖子担心螨清朝廷是在利用自己和王煦的交情,不是十分相信康麻子的招降诚意,所以要求康麻子另派朝廷重臣南下招抚。
  “各位爱卿,你们说说,卢一峰狗贼提出这三个招降条件,可有诚意否?”康麻子沉吟着问道。
  “回主子,从卢一峰狗贼提出的这三个条件来看,条件倒不是十分苛刻,如果他确实有归降诚意的话,奴才认为倒是可以答应。”索额图迟疑着答道:“但此贼素来以奸诈著称,也不能排除他又是在耍诡计,诓骗主子,诓骗朝廷。”
  “好的坏的都让你索大人说了,那卢一峰狗贼到底是否有意真心归降,你倒是说说啊。”康麻子不满的喝问道。
  “这个……”索额图可不傻,更不敢在这样的事上随便发言,只得老实答道:“奴才才疏学浅,主子圣明神武,此等大事,当请主子乾纲独断。”
  “废物!”康麻子恼怒的骂了一句,又转向明珠、张英和高士奇三人问道:“那你们呢?你们认为卢一峰狗贼的反正诚意如何?”
  “奴才等才疏学浅,见事昏聩,还请主子圣裁。”明珠和高士奇两个滑头异口同声的恭敬答道。
  “皇上,微臣斗胆直言,皇上不管是问臣下等任何人,恐怕都没有一个人敢下定论。”张英难得多说几句话,先是磕了一个头,然后才很严肃的说道:“原因无他,只因这个卢一峰狗贼实在太过奸猾,自康熙六年入仕以来,骗主子,骗同僚,骗百姓,骗得天下人人皆知他是忠臣能臣,甚至还博得说好话做好事存好心的三好美名!然而吴藩起事之后,此贼又马上摇身一变,成为吴三桂逆贼最为得力帮凶走狗,坑害杀害我大清将士数以十万计!对于这样的人,微臣等实在不敢轻下定论。”
  “那你们之前还鼓动招降这个无耻逆贼?”康麻子大怒问道。
  “皇上恕罪,微臣等当时也是急于重新打通漕运,所以才建议皇上采取最方便最快捷的招抚一策。”张英无奈的答道:“微臣当时心想,卢一峰狗贼千里奔袭江宁城得手后,必然已经是筋疲力尽,死伤惨重,自保尚且困难,更何谈立足江南?只是微臣当时说什么也没想到,卢一峰狗贼不仅在江南站住了脚,还挡住了康王爷的大军反攻,现在王大人南下招抚,他又不做任何推辞便一口答应,只提出三个不算苛刻的条件,所以微臣就更不敢轻下结论了。”
  “是啊,主子,卢一峰这个狗贼实在太狡猾了,又答应得这么快,实在叫人有点难以置信。”索额图附和道。
  “那现在怎么办?”康麻子大怒道:“朕听了你们的建议,已经下旨招抚了,卢一峰也一口答应了,现在你们又说卢一峰狗贼不可相信,难道你们要朕食言而肥,失信于天下么?”
  “臣等万死!”明珠、索额图和张英等人一起磕头,一起愁眉苦脸。王煦则磕头说道:“皇上,微臣与卢一峰交谈一夜,发现他归降反正之心甚诚,微臣斗胆,愿意以满门性命为卢一峰做保,担保他必然是真心归降。”
  康麻子不说话了,麻脸上三角眼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乱转,紧张盘算是否答应卢胖子的三个条件。这时,高士奇又小心翼翼的说道:“主子,臣有一计,或可为主子解忧排难。”
  “说。”康麻子顺口喝道。
  “主子可以做好两手准备。”高士奇恭敬说道:“主子可以一边同时和耿精忠、卢一峰两个狗贼接触,与耿精忠谈判停战,与卢一峰狗贼谈判招降,一边利用耿精忠已经命令曾养性停止北上的机会,留下部分军队坚守浙江各大重镇,抽调部分浙江主力北上,合力攻打苏州。另外康王爷那边也绝不能收兵,必须继续攻打太平府,时刻威胁江宁安全,向卢一峰狗贼时刻施加压力。”
  “然后,主子可以答应卢一峰狗贼的第一个和第三个条件,一边派持续对卢一峰狗贼施加压力,尝试以武力收复江南四府,一边派遣大员南下,恩威并施招降卢一峰狗贼。倘若卢一峰狗贼真肯归降当然最好,如果不行,主子也可以乘机调兵遣将,集结大军,或者与耿精忠暂时停战,催使浙江大军全力北上,光复江南全境。”
  康麻子黑少白多的小眼睛继续转动,沉吟许久后,康麻子一拍桌子喝道:“准奏,即刻传旨杰书,令他全力攻打太平府!再传旨赉塔、李之芳,命令他们抽调三万大军北上,攻打苏州!”
  “皇上,那再派那一位重臣南下招抚呢?”王煦哭丧着脸问道。
  康麻子的小眼睛在索额图、明珠和张英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发现三人都有畏缩之意,无奈之下只得随口说道:“那就让吏部尚书黄机去吧,朕如果没记错的话,卢一峰狗贼也曾经受过黄机的恩情,那一年的开笔大典……,哼!”
  ……
  王煦关于黄河决堤的预言不幸一语成谶,第二日,河南和安徽同时传来急报,黄河水在淹没了豫东南之后,果然冲入了淮河夺淮入海,淮河下游各州各府一起告急,豫、皖、苏三省数十个县府受灾,被洪水吞没的良田几近千万亩,受灾百姓超过两百万人。对此,康麻子不仅没有半点惭愧,反而有些沾沾自喜——这一次,终于不用为兵源问题发愁了,受灾百姓中那些青壮男丁,那怕只给一口饭吃也会给大清朝廷卖命了。
  不过康麻子显然是高兴得太早了一些,黄河决堤的消息传到南京之后,卢胖子大骂康麻子和螨清朝廷禽兽不如之余,背地里却比康麻子还要笑得开心,因为卢胖子非常清楚那些受灾难民的流动习惯——肯定向着有饭吃的地方去,而现在江南粮产最充足的几个州府就在卢胖子手中,势必会在吸收难民人力方面最占优势,胖子军扩军不仅更轻松了,兵员的素质与斗志也有保证了——穷地方来的难民为了生存,自然比苏杭天堂的百姓更能打,更愿意为了生存卖命。
  黄河决堤后夺淮入海,对卢胖子来说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更不用担心来自北面的威胁了,康麻子不管是从关外征募来多少蒙古兵螨州兵,要想南下来揍卢胖子,首先就得穿过同样危机四伏的淮河流域,对胖子军的御敌和长期坚守都大有好处,可以专心防范来自南面和西面的威胁,为卢胖子的种田大业提供宝贵时间。
  南京对卢胖子来说,或许还真是一块福地,因为不敢相信卢胖子的为人,康麻子退而求其次已经在尝试着与耿精忠谈判停战的时候,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传进了南京城,送到了卢胖子的面前。看完细作送来的急报,卢胖子激动得一跃而起,一把抱住肖二郎大喊大叫,“二郎,这次咱们安全了,咱们真的安全了,咱们在江南,终于可以有时间站稳脚步了!”
  “少爷,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肖二郎满头雾水的问道。
  “我的大舅哥,尚之信,也终于反了!”卢胖子狂笑道:“他在广州发动兵变成功,控制了广州城,抓了我那个倒霉老丈人尚可喜,打出反清复明旗号,炮轰广州螨城!勒尔锦小儿,已经被迫放弃广东向赣南突围了!”
  “大世子这么有胆量?”肖二郎一惊,忙又问道:“少爷,大世子在广州发动兵变,关我们什么事?为什么说我们就安全了?”
  “笨!”卢胖子笑骂道:“我大舅哥也反了,康麻子在长江以南也就半个浙江和半个江西两块地盘了,浙江和江西的满狗自保都困难,还拿什么余力来围攻我们?康麻子这一次,非得乖乖的坐回谈判桌旁边来讨我们欢心了!”


第三百零五章 天下好人多
  卢胖子并不知道的是,尚之信之所以能够下定决心在发起兵变,最关键的催化剂还是卢胖子霸占半个江南的这件事,最终促使了尚之信做出了这个重要决定!
  原本,在广东清军的西面,有广西吴军吴世综部的气势汹汹,东面有郑经的穷追猛打,北面有刘进忠和耿精忠两个坏种偷偷摸摸的阳敲一锤,阴啃一口,是人都能知道平南王府已经是左支右绌,应接不暇,覆灭在即。而尚之信空有满腔报复,壮志雄心,却要受制于卖国卖得连裤衩子都不要的铁杆汉奸老爸,又不得不受辖于光靠螨虫血统而耀武扬威的所谓贝勒勒尔锦,壮志难伸,拳脚难展,早就已经是满腹怨气,满腔怒火,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发泄!
  现在呢,与尚之信关系一直十分密切的好妹夫卢胖子,一口咬下全天下最为重要的半壁江南,一直在靠着人力、物力和财力消耗吴老汉奸的螨清朝廷,最要命的命根子被好妹夫一把掐住,将三藩之乱推到了最高潮,尚之信就是说什么也无法忍耐了!靠着多年来在广东清军中培植的势力,也靠着这些年来在广东清军中建立的威信,尚之信毅然发起广州兵变,大义灭亲逮捕并囚禁了亲生父亲尚可喜老汉奸,重炮猛轰广州螨城,最终虽然没能把广州螨虫全歼,却也成了压垮广东螨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将螨军彻底驱逐出了广东,一举粉碎了螨清在南方的最后堡垒!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包括卢胖子在内的南方各大军阀才惊讶的发现,原来螨清朝廷在自己们有意无意的联手绞杀削弱下,竟然已经孱弱到了这个地步,在整个长江以南,螨清竟然已经只剩下了半个江西和半个浙江两块地盘,还有赉塔和尼雅翰两支无援无助的孤军!同时因为黄河决堤,洪魔泛滥的缘故,中原腹地和淮河流域也已是几近空虚,螨清朝廷真正能够实际控制的地盘,竟然已经基本收缩到了黄河以北!
  事情到了这一步,举凡是稍微有一点战略目光的人,都已经能够看出,螨清就要完了,大势已去了!而看出这一点后,不仅有越来越多唯恐天下不乱的逆贼蠢蠢欲动,或积极主动或小心翼翼的谋划准备,寻找机会大展拳脚,一抒胸中抱负;此前就已经举旗造反的大小贼头们,就更是野心疯狂滋长,一些平时不敢做甚至不敢想的事,也已经让这些乱臣贼子觉得不再是遥不可及,很可能一伸手就能拿到——这些乱臣贼子中,目前实力最强、形势也最好的吴三桂吴老汉奸,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人物!
  因为道路、交通和传播渠道的缘故,卢胖子在四月下旬给吴老汉奸写的报捷奏章,好不容易穿过了江西和安徽两路清军的严密封锁,又穿过还没来得及完善驿站制度的湖广南部和偏沅,还有大半个四川,最终送到正在保宁城中养病的吴老汉奸面前时,时间都已经是四十多天后的六月中旬。
  在此之前,不仅康麻子掘开黄河毁灭中原腹地的消息已经送到了吴老汉奸面前,就连尚之信在广州发起兵变并且成功消息都已经送到了吴老汉奸的面前,一同送到吴老汉奸面前的,还有尚之信、两广总督金光祖、广东巡抚佟养钜和广东提督严自明的联名降书。吴老汉奸闻讯自然是大喜过望,当即册封尚之信为招讨大将军,辅国公,并命尚之信与郑经和解,联手剿杀广东境内的残余清军,另外任命心腹董重民为广东总督,冯甦为广东巡抚,急赴广东接掌政务,金光祖和佟养钜等人则另有任用。
  看完尚之信的献降书没几天,吴应麒和卢胖子的塘报同时送到吴老汉奸面前,正为东路战事久久没有音讯而焦急万分的吴老汉奸不敢怠慢,赶紧先拆开吴应麒的书信观看,而当看到吴应麒奏捷说卢胖子千里奔袭南京城得手时,吴老汉奸顿时瞪大了眼睛,赶紧又手忙脚乱的拆开卢胖子的奏捷书信,只看得几眼,吴老汉奸手里的书信就掉在了地上,一张还算相貌堂堂的老脸上也顿时写满了木然,简直就是呆若木鸡。
  “王爷,出什么事了?”旁边的汪士荣见吴老汉奸神色不善,忙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东路军这边,茂遐先生的学生这里,出什么乱子了?”
  吴老汉奸默然不语,半晌才长叹一声,“肥泥鳅溜了,这条涂了油的肥泥鳅,现在变成了入海蛟龙了。”
  汪士荣瞪大了眼睛,得吴老汉奸允许,忙和一旁的方学诗等人分别拿起、拾起吴应麒和卢胖子的书信,同看内容。然而还没来得及全部看完内容,年纪比较轻的方学诗就欢呼起来,“微臣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卢将军神兵天将拿下了南京城,一杆子插进了满狗兵力空虚的江南重地!江南繁华之乡,就要尽数归属我们大周,归属王爷……”
  方学诗欢呼到这里就欢呼不下去了,因为吴老汉奸和汪士荣两个老滑头脸上都是不见半点喜色,还一起都是如丧考妣,象是刚刚死了爹娘一样。惊讶之下,方学诗忙也是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卢将军拿下了南京,光复了我大明龙兴之地,怎么王爷还这么不高兴?”
  吴老汉奸闭上眼睛,半晌才缓缓的说道:“学诗,你知不知道去年的岳州大会时,你父亲曾经对本王说过一段话。你父亲说,卢一峰乃是人中之龙,只是一直没有得过水,所以你父亲力劝本王不可给卢一峰独当一面的机会,一定要留在身边捆住他的手脚,不能给他翻云覆雨,纵横四海的机会,不然的话,本王将再也无法约束控制于他。可惜本王没听他的警告,现在,果然出事了,让这条肥泥鳅龙入大海了。”
  “家父还说过这样的话?微臣怎么从来没听父亲说过?”方学诗大吃一惊,那边汪士荣也是大吃一惊,心说方光琛老东西竟然还对王爷说过这样的话,怪不得王爷这些年来一直有意无意的压着卢一峰,即便是不忍抛弃人才,给了卢一峰一次机会,也是给他最没有希望和难度最高的赣北战场。
  “他当然不会对你说,万一你年轻气盛说漏了嘴怎么办?”吴老汉奸苦笑,“只是孤也没有想到,这条肥泥鳅竟然有这样的本事,有这样的胆量,还有这样的运气,千里奔袭南京城,竟然让他得手了!这一次,孤再想把这条已经生鳞长角的肥泥鳅抓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方学诗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过了许久才醒悟过来,搔着还没多长的短发说道:“王爷,微臣认为不至于吧,依微臣之见,卢一峰对王爷还是十分忠心的,绝计不会做出勾结满狗对不起王爷的事,况且卢一峰麾下将士,也全是忠于王爷的大周将士,他即便有什么异心,麾下将士不答应,他也没办法。”
  “高得捷和韩大任那帮人,在玩心机方面,那是这条涂油泥鳅的对手?”吴老汉奸冷哼,又点头说道:“不过你有一点说得很对,这条涂油泥鳅打从投奔本王开始,唯一的志愿就是驱逐鞑虏,兴汉灭螨,和满狗勾结或者向满狗投降的事他倒决计做不出来——说他会和郑经勾结,向郑经投降,本王倒是有点担心。”
  “王爷请放心,茂遐先生这个学生也决计不会和郑经勾结。”汪士荣终于开口,微笑说道:“他如果真的认为郑经是值得他辅佐的明主,康麻子六年的时候他就已经随着陈永华到台湾去了,郑经真心反清复明不假,与卢胖子的志趣也十分相似,但内部问题太多,基础太过薄弱,而且郑经死忠明廷坚持要扶朱术桂登基这点,茂遐先生的这个学生却未必接受,更不会傻到真的相信。”
  “也算有点道理吧。”吴老汉奸点头,又沉吟道:“眼下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打通和这条肥泥鳅的联络,给这条肥泥鳅戴上一个紧箍咒,让他不至于更加的无法无天,也让江南的钱粮能够运回孤的后方,彻底消弭本王大军钱粮不能自给的隐患。”
  “王爷,如果要打通和江南的联络,光靠二王子和金吾将军的力量,只怕不够。”汪士荣提醒道:“茂遐先生的学生千里奔袭南京城得手,吃过大亏的满狗朝廷必然不会重蹈覆辙,必然会集中重兵,全力堵截我军西进脚步,为他们夺回江南争取时间。二王子和金吾将军手里虽有六万兵马,但又肩负着确保偏沅后方安全的重任,能够投入赣北战场打通道路的力量明显不够。”
  吴老汉奸考虑了片刻,然后才点头说道:“不错,光凭应麒和国柱的力量,确实很难打通与一峰的联络道路,况且以那条涂油泥鳅的奸猾,应麒那个草包就算勉强杀入江南,也没办法控制得了他,搞不好还会被他反控制,把应麒手里的力量也吞并了。从武昌东进江南的战事,必须由孤亲自指挥。”
  “王爷,不能啊。”汪士荣急了,忙劝道:“王爷一定是误会学生的意思了,学生并不是想建议王爷亲征赣北,只是想请王爷调动赣南大军北上,投入赣北战场,同时我们的各种力量、尤其是火器方面的力量,只要全部投入赣北战场,打通与江南的联系难度不大。而王爷你万万不能亲征赣北,一是王爷的病势刚刚痊愈,不宜旅途颠簸,二是陕甘战场同样重要,只有彻底剿除了陕甘战场上的满狗余孽,有力控制住陕甘这个产马地,我们大周军队才能于不败之地啊。”
  吴老汉奸有些犹豫,起身走到了粗糙的全国地图地盘前,一边看着地图一片沉吟,许久后,吴老汉奸才开口问道:“让夏国相的大军转向赣北,无法打通与耿精忠的联络怎么办?”
  “回王爷,和江南和茂遐先生学生比起来,打通与耿精忠的重要性根本不值一提。”汪士荣恭敬答道:“让夏国相将军掉头北上,全力增援赣北战场,其好处有三个,一是打通赣北道路,获得江南的粮饷地盘;二是防着茂遐先生的学生无人制衡,就此坐大;三是可以避免与耿精忠冲突!”
  “耿精忠之所以现在对王爷恭敬万分,全因为他的实力不足与满狗全面抗衡,还有希望能从王爷这里获得源源不绝的武器供给。而我军一旦与之会师,彼此之间为了各种利益,想不发生冲突也难,与其自相残杀让满狗拣便宜,不如让他继续和满狗独力对抗,让我军坐享其成。”
  “那就这么办吧。”吴老汉奸终于首肯,吩咐道:“学诗,拟令夏国相,命令他放弃攻打吉安和赣州,转头向北,给老夫全力去打南昌,拔掉南昌这个钉子,然后顺江而下,与应麒联手攻打安庆,务必全力打通与一峰的联络。”
  方学诗答应,赶紧拿起纸笔拟令,汪士荣则不动声色的又看了一眼卢胖子的书信,暗暗心道:“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点了。夏国相放弃攻打赣南去和耿精忠会师,耿精忠想要趁火打劫扩大地盘,也只能全力往北打最方便最划算;夏国相和二王子联手攻打赣北,安庆满狗也只能全力应对来自西面的威胁,给你腾出点时间养精蓄锐,发展力量。王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万一那一天……,我们兴汉灭满的大业,可就要看你这条肥泥鳅了。”
  暗暗心中嘀咕间,方学诗已将吴老汉奸的命令写成文字,请吴老汉奸过目用印后,吴老汉奸又吩咐道:“再给一峰回一封信,三个内容,一是告诉他,奇袭南京得手,他有功无罪,孤封他为辅国侯;二是让他坚守江南新占地,坚决掐断满狗漕运咽喉,让满狗皇帝无法再获得江南粮饷供给;三,他现在四面环敌,道路不通,就不要想着把侧室缐虞儿送回云南了,就让他的侧室在江南临盆吧。”
  “遵命。”方学诗恭敬答应,又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就不让一峰兄弟出兵接应一下二王子和夏将军?”
  “他的力量自保尚且有所不足,就别想让他更进一步进取了。”吴老汉奸顺口回答,又冷哼道:“况且这条肥泥鳅这么奸滑,本王就是下这道命令,他也必然会千方百计的推委拒绝,与其和他闹翻脸便宜别人,不如就干脆别提这事,等打通了道路联系,再慢慢收拾他不迟!”
  方学诗不再说话,赶紧伏首疾书,而吴老汉奸想了想后,又补充道:“对了,在信的最后,你再提醒一峰一句,就说当年在滇池湖边、他第一次在本王面前试射三好火箭时,他向本王索要的恩典赏赐,本王答应了,让他看着办吧。”(见本书第一百二十一章)
  “恩典赏赐?”汪士荣和方学诗都是一楞。
  “不要多问,那条肥泥鳅会明白。”吴老汉奸笑笑,不愿对两个走狗解释,汪士荣和方学诗也不敢多问,只是老实唱诺。而吴老汉奸回忆往事间,忽然又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知道是自己的风眩之症(高血压)再度发作,忙让招手汪士荣把自己搀回座位,心里喃喃道:“看来得抓紧时间了,等拿下了西安,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
  其实根本不用吴老汉奸下令,夏国相就已经盯上了江南这块超级大肥肉,早早就已经借口吴应麒和卢胖子请援,亲自率领赣南吴军主力的北上,全力攻打南昌。而消息传到康麻子面前后,康麻子就是用脚指头猜,也能明白吴军这帮豺狼虎豹是盯上江南,妄图打通与卢胖子的道路联系了,所以康麻子也很快下旨,让放弃广东向江西突围的广东清军勒尔锦急速北上,全力增援赣北战场,不让这帮豺狼饿虎的邪恶企图得逞——勒尔锦到了赣北阻拦吴应麒和夏国相,自然就没办法进浙江对卢胖子施加压力了。
  让康麻子吐血和让卢胖子偷笑的还有马宝的反应,差点被黄河水淹得全军覆没的马宝部暴跳如雷之余,又收到了卢胖子已经攻占南京的消息,马大将军二话不说就指挥全军掉头东南,取道光州直扑杰书的老窝庐州府,也是准备取道庐州到江南分一杯羹。
  听到这消息,正在太平府城下和胖子军打得头破血流的康王爷也吐了血,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收兵北上去救老巢——安徽也是重要产粮区,以螨清朝廷目前的情况,杰书康王爷要是再把安徽重镇庐州给丢了,康麻子就非得剥掉杰书这个堂哥的皮了。还有康麻子好不容易七拼八凑起来的新征军队,也不得不全部投入安徽战场,给卢胖子当免费的挡箭牌——不光免费,还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东面和北面都在友军的‘义务帮助’下,暂时没有威胁了,来看看胖子军南面的情况吧,在收到康麻子的旨意后,螨清平南将军赉塔确实分出了三万大军,交给副手雅塔里统率,北上来攻打胖子军控制地最南端的苏州府。但是大军才刚刚进入苏州府境内,尚之信发起兵变的消息就已经传来,担心尚耿荆三军联手攻打浙江的赉塔又不得不下令雅塔里停止前进,急书禀报康麻子并请示对策,康麻子也没了办法,只好下旨让赉塔全力坚守浙江北部产粮区,暂时放弃攻打苏州的新动。
  不过赉塔和康麻子也绝对不是杞人忧天,卢胖子的好舅哥尚之信几乎是在兵变得手后的第一时间,马上就派出了信使联络耿精忠和郑经,要求合力攻打浙江与赣南,打通与好妹夫卢胖子的陆路联络。正为攻入江南力量不足而发愁的耿精忠和郑经当然是求之不得,三家一拍即合,马上就是互派使者互通姻亲的勾搭在了一起,寻思琢磨如何联手攻打浙江和赣南,如何杀入肥得流油的江南发财分赃。
  就这样,在众多友军齐心协力的贪婪之下,四面受敌的卢胖子孤军楞是变成了四面不受力,南面有郑经、耿精忠和尚之信联手牵制住浙江清军主力,西面有夏国相、吴应麒和马宝三条豺狼饿虎猛冲猛打,疯了一样的咬住了杰书和尼雅翰两支清军主力,逼迫康麻子不得不把新军源源不绝的投入安徽和赣北两个战场固守。至于在胖子军的正北面,眼下正焦头烂额中的康麻子,还能拿出多少军队来攻打胖子军?——不要忘了,胖子军在北面可还有一道长江天险可守,连江南造船厂都已经被卢胖子抢了的清军拿什么渡江?
  “好人啊,都是好人啊,天下还是好人多啊。”卢胖子感动得简直想哭,憋了半天憋不出一滴眼泪,也只好擤了一把鼻涕,表示自己对众多好人的感激之情,然后又埋头去招兵买马和积蓄力量去了。


第三百零六章 肮脏交易
  乘着贪婪友军有意无意替自己牵制住周边清军的机会,身处江南富贵之乡的胖子军终于过上一段难得的太平日子,军士们照常的严格训练之余,有秀美繁华的江南景色可以游览,有丰厚的军饷赏赐可以挥霍,有胖子军从汉奸、螨城劫掠而来的军妓可以享受,还有大把大把的新兵蛋子可以欺负,基本上只要不违反比之以前更为严格的军纪,就是想干什么干什么,人人升官——扩军了么,老兵们自然就水涨船高了,个个发财——当然是相对之前在云贵边陲而言。
  将士们高兴,卢胖子也是笑得脸上的肥肉都开了花,不到一个半月时间里就扩军到七万不说,靠着好麻子糠稀之前奠定的坚实物资基础,南京兵器局也已经开始大量产出三好炸药和三好火箭;在得到卢胖子传授的铁模铸炮法后,勤劳聪明的江南工匠也已经开始为胖子军大量铸造各类火炮;此外还有炮弹的精度问题,在得到了天才工匠黄履庄的鼎力相助后,胖子军也终于攻克了高精度开花炮弹的技术难关,虽然因为工艺要求过高的缘故产量不大,但好在江南一带人力物力之充足甲于天下,只要舍得投入和有耐心等待,高精度开花炮弹的供应应该还是能够满足胖子军的需求。
  为了迅速提高至关重要的火器供应能力,卢胖子还不再保留的应用上了流水线生产技术,把生产工序分开交给专人完成,冶炼焦碳专门有一批工匠,提炼硫酸专门有一批工匠,提炼甘油也专门有一批人,最后再统一由玄武湖兵器局配制成硝酸甘油,再配制成三好炸药。同时最为关键的这批工匠还被破天荒的允许全家住进代表身份与地位的南京皇城,不仅俸禄远高过一般工匠,还给予了一定的特殊权利——比方说在刑事、税收与劳役方面有特殊照顾,用于提高这批工匠的忠诚度,减少泄密可能。而卢胖子这一手也确实调动了工匠们的积极性,原本地位底下的工匠为了不过回以前的苦日子,自然加倍的给胖子军卖命,由衷的支持胖子军这个新生政权。
  在和江南最多的地主士绅打交道时,卢胖子除了给奏销案、哭庙案、明史案、科场案和通海案中蒙冤的江南地主士绅平冤外,还昧着良心的主动提出继续实施士绅不当差、不纳粮的特权,也答应继续实施现有税制,决不随意查抄任何一个士绅富商的家产田地,但必须按照田亩和家产的多少捐纳军饷军粮——也就是变相征税了,直至大周军队定鼎中原,将螨清朝廷彻底推翻,然后再停止捐纳,并且承诺夺得天下之后重用江南士绅子弟,借以换取江南的地主士绅支持。
  而在此之前,因为螨清朝廷需要大量的军需军粮缘故,江南的地主士绅们也早被螨清朝廷和螨清官员搜刮勒索得满腹怨气,现在卢胖子虽然同样搜刮勒索,但好在答应不随便用文字狱杀头抄家,已经被螨清朝廷杀怕了的江南地主和士绅也表示坚决拥护支持胖子军,一口答应卢胖子提出的捐纳军粮军饷要求——反正都是被搜刮,两害取其轻,同是汉人又手段相对温和的卢胖子,在争取汉人地主士绅的支持方面自然拥有相当优势。
  哄完了士绅地主,卢胖子的三寸不烂之舌又瞄准了江南商人,提出了农商并重与个人财产神圣不受侵犯两条理论,一边提高商人的社会地位大加讨好,一边严厉打击地方官员肆意搜刮商户的行为,鼓励商家做大做强,大力开展海外贸易,并且传授自己所掌握的先进技术与先进经营理论,同时又向扬州盐商许诺夺得天下后将继续保证他们的垄断特权,加大打击食盐走私行为。
  商人向来就是这世上最现实的人,对卢胖子的许诺虽然还在将信将疑,但看在卢胖子保护他们的财产份上,又鉴于卢胖子手握兵权刀把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乖乖答应交税捐资,帮助胖子军扩张军力,并且接受胖子军官员最为苛刻的税务监督。而且因为之前康麻子只允许广州的民间商人与海外商人贸易的缘故,现在卢胖子又大力鼓动海外贸易,不少商人还很快就在海外贸易中尝到了甜头,带动了整个江南商界大力开展海外贸易,也更加的支持拥戴胖子军——这些人可不希望清军打回来禁海和肆意搜刮。
  士绅和商人都哄好了,该轮到普通老百姓了,无比清楚这个时代的百姓最需要什么的卢胖子,首先是收缴了江南旗人与汉奸的大量土地,然后以低价卖给普通百姓或者无偿分发给贫苦百姓耕种,又宣布承认螨清朝廷颁发的土地田契,保护百姓的合法土地财产。最后又宣布大周军队将来的新占土地,从四姓旗人和铁杆汉奸处没收来的庄田土地,一律以低价出售给百姓和分发给立功将士、有功官吏,借以换取百姓和官吏支持,鼓励将士杀敌立功。
  有着明确政治纲领的萝卜加大棒这么几下下来,胖子军迅速在江南半壁江山站稳了跟脚,胖子军吞并的州府县城也开始迅速稳定,本就被破坏不大的民生经济不仅恢复如初,还更为繁华。同时卢胖子又鼓励扬州盐商积极对外走私,还更加无耻的派出军队保护扬州盐商对外走私,积极联系周边被清军控制的州府县城,或收买或威胁,或强迫或软求,公然帮助扬州盐商对外走私,间接保护江南盐业及煮盐灶户,让江南盐业不至于在战乱中被彻底破坏,收买与笼络江南盐业的从业商民,并且从中牟取暴利。
  在卢胖子的所谓仁政统治下,江南百姓倒是高兴了,卢胖子本人却累坏了,不仅要经管民生经济,高筑墙广积粮,招兵买马积蓄力量,还得应付来自各支势力的拉拢收买,耿精忠和尚之信都来信要求卢胖子主力南下,南北夹击浙江清军和赣南清军;吴应麒、夏国相和马宝来信要求卢胖子回师向西,夹击杰书和尼雅翰打通道路,好兄弟一起发财;郑经则在书信上一边把卢胖子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一边唆使卢胖子出动水师南下,与台湾水师联手夹击浙江清军水师,打通海上道路,以便天下两支反清最为坚决的义军能够实现江南会师——然后一起发财。
  这些人都还好打发,反正他们本人来不了南京,卢胖子随便拿点酒菜银子打发信使,然后就可以把他们书信拿去擦屁股擤鼻涕,可是康麻子派来的新任招抚大使黄机黄大人就不是那么好打发了。仗着年龄比卢胖子大上一倍,也仗着当年在开笔大典上给卢胖子安排了一个好位置的恩情,黄机黄老尚书可是把卢胖子给缠了个够戗,天天领着一大帮官员说客把卢胖子重重包围,只说得是天花乱坠,杜鹃啼血,要的就是卢胖子尽快起兵反正,接受康麻子的册封,重新打开京杭大动脉,卢胖子却借口杰书没有撤军,死活不肯答应。
  六月底,杰书与尼雅翰收兵的消息传回南京,鉴于吴应麒和夏国相联手东进,马宝折道东南,杰书与尼雅翰不得不收兵去守庐州与安庆,艰苦攻防了近两个月的太平府大战终于结束,胖子军王绪部在付出不小代价后,终于成功保住了南京城的西大门,为胖子军立足江南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宝贵时间。收到这消息,卢胖子大喜下才刚刚下令奖励太平府大战的有功将士,黄机黄老尚书就又亲自登门来拜访了,目前还需要与螨清朝廷继续虚与委蛇的卢胖子无奈,也只好答应在后堂中接见黄老尚书。
  不一刻,黄老尚书被肖二郎很有礼貌的请进了后堂,刚一坐定,黄老尚书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马上就微笑说道:“卢贤侄,现在你总可以相信皇上万岁的招降诚意了吧?按你的要求,康王爷已经从太平府撤军回庐州了,卢贤侄你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黄伯父,康王爷真是为了答应小侄的要求,才从太平府撤军的吗?”看在林天擎对自己不错又与黄机交好的份上,卢胖子一直对黄老尚书是以子侄自称,很是恭敬的问道:“可小侄收到的准确消息,怎么是因为马宝的大军回师东南,取道光州攻打庐州,这才从太平府收的兵?而且康王爷收兵之时,为什么还杀害了几十个不幸被俘的我军将士,把他们乱刀分尸?”
  “还有这事?贤侄勿怪,老夫还真不知道这事。”确实没听到这消息的黄老尚书老脸一红,忙硬着头皮说道:“请贤侄放心,老夫马上就派下人回京,向万岁上书,弹劾康王爷的不义之举,一定给贤侄一个交代。”
  “那就有劳黄伯父了。”卢胖子道谢,又问道:“伯父,你在南京驿馆里还住得习惯吗?如果饮食起居方面有什么要求,请伯父千万不要客气,尽管开口,小侄一定尽力安排,以表敬意。”
  “多谢贤侄,老夫在江宁驿馆里住得很好,什么都好。”黄老尚书道谢,又很和蔼的说道:“贤侄,不管康王爷是为了什么撤军,贤侄提出的三个要求,大清朝廷都已经兑现了。贤侄要皇上的赦免圣旨,老夫已经带来给你了,贤侄要朝廷另派大员招抚,老夫这个吏部尚书也已经亲临江宁,相信贤侄也该满意了吧?贤侄之前和王大人的约定,是不是也该……”
  “黄伯父,请恕小侄无礼。”卢胖子先是打断黄机,又忽然提高声音,不卑不亢的说道:“但小侄还是认为,康熙皇帝还是在愚弄小侄,之前浙江军队来而复返,是因为尚之信逆贼发起兵变,浙江再次告急。现在康王爷收兵,也是因为马宝杀向庐州,不得不收兵自保。倘若没有尚之信逆贼兵变和马宝改变进攻方向,只怕康熙皇帝的两路大军,早就兵临南京城下要小侄的小命了,这算得上什么招抚诚意?”
  “这个……”黄老尚书的老脸上更是尴尬。
  “伯父,小侄也知道你是一片诚意好心,但小侄实在不敢拿几万将士的宝贵生命和自己的脑袋冒险。”卢胖子沉声说道:“请伯父回禀康熙皇帝,他用招抚一策实施的缓兵之计成功了,小侄确实错过了全力南下接应靖南王爷和西进接应大周王爷主力的最好时机了。但是,康熙皇帝如果还想用招抚一策骗得小侄放下武器,押到京城千刀万剐,凌迟处死,那么小侄就绝不会再上当了!”
  “贤侄误会了,没人骗你啊!”黄老尚书喊起冤来,“老夫自问一向待贤侄不薄,与贤侄的叔父林天擎林大人更是生死之交,难道还会来骗贤侄你?”
  “伯父当然不会欺骗小侄,但康熙皇帝很明显是在欺骗愚弄小侄!”卢胖子很是愤怒的说道:“两个月前,小侄刚刚打进江南时,大可以全力南下攻打浙江,接应靖南王爷北上,也可以回师安庆,与二王子联手夹击尼雅翰,彻底攻占赣北!”
  “但就因为小侄相信了康熙皇帝的招抚,错过了这好机会!杰书乘机从庐州南下,赉塔和李之芳也乘机从南线抽调军队北上,巩固浙江北部的防御,填补防线空白,反过来将小侄重重包围!康熙皇帝的妙计成功了,小侄上当了!但小侄说什么都不会再上当了!小侄不愿意象被康王爷屠杀的我军战俘一样,也死在康熙皇帝的屠刀之下!”
  在卢胖子义正言辞的倒打一耙面前,黄老尚书目瞪口呆,这才发现自己当年帮过忙的卢胖子竟然能无耻到这地步,倒打一耙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冠冕堂皇。卢胖子又大声说道:“请黄伯父回禀康熙皇帝,他如果还想欺骗愚弄小侄,那就别做这梦了!他如果想武力收回江南,那就来吧,太平府到安庆才八百多里,苏州到金华也才一千多里,了不起小侄一把火烧了南京城,把江南烧成一片焦土,重新杀回西南或者杀到东南去!”
  卢胖子连把江南烧成一片焦土的话都说出来了,还算厚道的黄老尚书也彻底没言语了,反复盘算之后,黄老尚书无可奈何的对卢胖子说道:“贤侄既然把话说到了这地步,那老夫也没脸在江宁城里打扰下去了,老夫明天……,不,老夫今天就启程回京,向主子当面禀奏贤侄的答复。”
  “伯父,用不着这么急吧?”急需时间立足江南的卢胖子赶紧挽留,又微笑说道:“如果小侄没有记错的话,伯父好象是浙江钱塘人吧?伯父难得南下一次,就不想回老家走走,小侄自当全力协助,派遣一军护送伯父南下。”
  “多谢贤侄好意,但皇命在身,不敢耽搁,等以后再说吧。”黄老尚书摇摇头,又诚恳的说道:“贤侄,你可别误会老夫是威胁于你——实不相瞒,就在老夫从京城南下之时,已经被废除爵位解除一切职权的前安亲王岳乐向万岁上了万言书,指出江南是我大清第一重地,而贤侄你得江南是困龙入海,如果让贤侄你在江南站稳跟脚,则我大清危矣!”
  “娘的,岳乐这个王八蛋果然厉害。”卢胖子暗骂一句,又微笑说道:“安王爷过奖了,小侄实不敢当,那他接下来怎么说呢?”
  “安王爷认为,我们大清朝廷宁可放弃整个陕甘,也绝不能让贤侄你坐大。”黄老尚书严肃说道:“所以安王爷建议万岁与耿精忠停战言和,再放弃陕甘坚守潼关,抽调陕甘主力到江南战场,集结全国之力,与浙江大军联手,将贤侄你全力剿杀!而万不可寄希望招抚招降,贻误战机!”
  “安王爷可真是太看得起小侄了,小侄实在不敢当啊。”卢胖子大笑起来,“看来康熙皇帝一定是没听他的,不然的话,黄伯父也不会给小侄这个孝敬的机会了。”
  “皇上当然没听他的,朝廷里的绝大部分人也认为安王爷是脑子被关坏了,说出了这些昏话。”黄机点头,忽然又压低声音说道:“但是贤侄,江南的这些动静,如果让皇上知道的话,恐怕会慎重考虑一下这个提议吧?”
  “江南有什么动静?小侄怎么不明白伯父在说什么?”卢胖子傻乎乎的问道。
  “贤侄,你就别瞒老夫了。”黄机表情更是严肃,低声说道:“老夫虽然在朝廷里素来以喜欢和稀泥著称,但也好歹痴活六十有余,贤侄的雄心壮志,老夫还是看得出来的。贤侄这段时间在江南的所作所为,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吴三桂,只是为了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别的不说,光是贤侄的田地政令,开放海禁,招兵买马打造火器,就是为了图谋天下做准备!”
  卢胖子终于收起傻笑,上下打量黄机一通,忽然又压低声音问道:“那么黄伯父,你是否打算向康麻子如实奏报呢?”
  “身为臣子,所见所闻,自当向皇上万岁如实禀奏。”黄老尚书一摊手,又微笑说道:“不过在临行之前,皇上还有一个交代,为了避免刺激贤侄,激怒贤侄,老夫千万不能擅自刺探贤侄军机,更不能象熊赐履那么收买贤侄心腹——皇上有旨,臣下当然不敢不听。”
  “多谢伯父成全。”卢胖子赶紧拱手道谢,又沉声说道:“请伯父放心,他日小侄若是真能得偿所愿,伯父与伯父一家,定然富贵终生。伯父这次启程回京,小侄也自然有薄礼呈上,还希望伯父在康麻子面前,替小侄多多美言几句。”
  “既如此,那老夫就愧领了。”黄老尚书点头,又微笑说道:“贤侄,听说你现在仅有两房妻子,还有一位心仪已久的女子因为重孝在身,暂时无法正式拜堂成亲。大丈夫尚且三妻四妾,贤侄现在手握江南半壁江山,年轻有为,这妻妾数量,是不是太少了一些?”
  “是啊,小侄也是这么觉得。”卢胖子赶紧点头,深以为然,又微笑问道:“黄伯父这么说,莫非想为小侄做媒,再纳一房妻妾?”
  “老夫在杭州老家有一个孙女,今年十三,尚未许配人家。”黄老尚书笑吟吟的答道。
  “祖父在上,请受孙婿一拜。”卢胖子赶紧起身,向黄机双膝跪下。
  “贤孙婿快快请起。”黄老尚书赶紧搀起卢胖子,微笑说道:“熙凤年龄还小了些,还不宜立时成亲,贤孙婿能否……”
  “全凭祖父安排,具体婚期,还请祖父首肯。”卢胖子恭敬回答,同时心里有些纳闷,熙凤?黄熙凤?怎么有点耳熟?
  “想起来了!”卢胖子一下子跳起来,绿豆小眼瞪得比牛眼还大,差点没有喊出声来,“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红楼梦里杭州王氏家族的原型,不就是这个黄机家族么?这么说来,黄机的孙女叫黄熙凤,不就是……?”
  “贤孙婿,怎么了?”黄机被卢胖子的激烈举动吓了一大跳。
  “没……,没什么。”卢胖子赶紧摇头,又拉着黄机枯瘦的老手,无比诚恳的说道:“祖父,那孙婿的事,可就拜托祖父了,务必请康麻子再派使者,再来招降!”
  “都是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黄机笑吟吟的说道:“不过祖父倒是不方便再来了,贤孙婿,也不愿看到祖父为了你背黑锅吧?”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卢胖子连连点头,又赶紧让肖二郎取来耿精忠和郑经给自己的书信,双手捧到黄机面前,微笑说道:“还请祖父把这两封书信也一并呈给康麻子,让他知道,不管是和耿精忠谈判停战,还是和郑经谈判停战,都靠不住,他们都在窥视着江南富庶之乡。惟有孙婿,天良未泯,还有挽救的可能,之所以没有起兵反正……”
  “全是因为康亲王倒行逆施,丧尽天良滥杀战俘,寒了贤孙婿和贤孙婿将士之心——这点不用贤孙婿教,老夫也明白。”


第三百零七章 大清毒瘤
  “砰!”
  最上好的细瓷官窑从康麻子手里飞出,笔直砸在养心殿的水磨地板上摔得粉碎,瓷片、茶汁和茶叶飞溅,养心殿里的索额图、明珠、张英、觉罗勒德浑、王煦和黄机等人立时跪满一地,还有张万强等在场太监也全都飞快跪下,全都以额贴地,等待康麻子的麻颜震怒,大发雷霆。
  “杰书他真的滥杀战俘了?”果不其然,康麻子果然麻脸铁青的拍着伪龙案,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有没有确认过?会不会是卢一峰那个狗贼造谣中伤,污蔑我们大清将士,乘机倒打一耙,反咬一口?”
  “回主子,微臣也知道事关重大,也没敢立即轻信。”黄机磕头,恭敬答道:“所以微臣在回京之前,又在取得卢一峰狗贼同意的情况下,亲自去了一趟太平府现场查证。据当地百姓与我军战俘交代,康王爷确实处死了四十一放下武器投降的吴逆贼军士兵,不仅手段极其残忍的将这些战俘乱刀分尸,还是在太平府城下当着吴逆贼军的面动的手。而且奴才还查到,这些降兵还大多都是新加入吴逆贼军的太平府百姓,也从没参与过守城战事,主要差使是保护工匠在马鞍山一带寻找矿苗,这才被康王爷的军队俘获……”
  黄机的声音越来越小,康麻子的麻脸也越来越青,偷看了一眼康麻子的脸色后,黄机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微臣又了解到,太平府的吴逆贼军为了报仇,也把俘虏到的我军旗人押上刑场,准备五马分尸,幸得卢一峰狗贼天良未泯,及时下令阻止,事态才没有更进一步扩大……”
  “砰!”
  康麻子伪龙案上的松花石砚也飞了起来,又是笔直的砸在地板上摔得粉碎,然后康麻子难听的公鸭嗓子声音,也再一次在养心殿中咆哮回荡起来,“别说了!六百里加急传旨,康郡王杰书,滥杀无辜,残暴不仁,摘去四颗东珠,夺军功,罚俸三年!再告诉他,再有滥杀战俘丧失民心之举,重惩不饶!”
  “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的几个螨清重臣都是赶紧磕头,胆战心惊的答应,康麻子却一屁股坐回了伪龙椅上,铁青着脸咬牙切齿,显然心里还在疯狂诅咒着杰书的祖宗十九代。而康麻子的走狗们,除了张英快步小跑到殿角拟旨之外,其他人全都是跪在地上低头看着砖缝一动不动,生怕让康麻子逮到由头,把气撒到自己头上。
  “黄爱卿。”过了许久后,康麻子才有气无力的问道:“你确认了没有?卢一峰之所以不肯反正,就是因为杰书滥杀战俘?”
  “禀万岁,确实如此。”黄机磕头答道:“康王爷的举动,确实让卢一峰狗贼麾下的将士全都寒了心,不敢相信朝廷的归降诚意。加上卢一峰狗贼还怀疑大清朝廷的招降恩典乃是用计,让他错失与耿精忠逆贼或者与上游的吴逆贼军主力会师的机会,所以微臣此次南下徒劳无功,请万岁治罪。”
  “你有什么罪?”康麻子不耐烦的哼了一声,麻脸上表情却更是愤恨。
  “皇上,依奴才之见,如果皇上决意招抚卢一峰狗贼。”黄机又好心好意的说道:“那么主子首先要解决的,应该就是康王爷与卢一峰狗贼的恩怨问题,康王爷曾经被卢一峰狗贼在阵上生擒过,李率祖一案,康王爷徇私舞弊,故意偏袒李率祖也和卢一峰结过仇。如果万岁继续让康王爷参与招抚卢一峰狗贼一事,不仅难以成功,即便卢一峰狗贼天良未泯,反正归来,只怕……,会重蹈蓝玉覆辙。”
  黄机提到蓝玉这个典故,倒也给康麻子敲响了警钟,当年朱元璋派蓝玉北伐蒙古,本打算是恩威兼施一边敲打一边拉拢,彻底解决蒙古问题,但眼看就要成功时,却因为蓝玉玷污了北元皇帝脱古思帖木尔的正妻,导致这个女人自杀而死,大大失去了蒙古民心,也导致蒙古各部继续反明,让朱元璋肃清北元的目标功亏一篑。而现在杰书和卢胖子的过节这么大仇恨这么深,如果继续把杰书留在卢胖子身边,不仅难以招降卢胖子,就算招抚成功,只怕也会酿出其他乱子,让自己功亏一篑,继而更加寒了天下之心。
  “真不应该让杰书复出啊。”康麻子暗叹一声,又向众走狗问道:“你们说,朕是应该继续招降卢一峰狗贼?还是放弃招抚,全力剿杀?”
  明珠、索额图、张英、高士奇和觉罗勒德浑都不敢吭声,他们都已经看出招抚卢胖子的成功希望已经是微乎其微,但又拿不出空余力量去剿杀这个霸占江南的该死胖子,赞成可能背黑锅,反对又拿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自然是闭嘴不说话为妙。而黄机见众人都不肯吭声反对,也乐得继续低调,也是不肯说话,惟有老实人王煦磕头说道:“皇上,微臣认为,眼前解决江南危机的唯一办法,也就是继续招抚了。好在卢一峰天良未泯,素怀忠义,不施暴虐,似有反正之心,还有成功希望。”
  “那朕再派你南下去招抚卢一峰,你有多少把握?”康麻子凝视着王煦问道。
  “这个……”王煦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答道:“皇上有多大决心招抚卢一峰,微臣就有多少把握招抚卢一峰成功。”
  “那你要朕拿多少决心?什么决心?”康麻子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微臣现在也一无所知。”王煦硬着头皮答道:“微臣只请皇上赐微臣临机专断之权,先南下江宁了解情况,然后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力劝卢一峰反正归来。再请皇上赐微臣密折直奏之权,以便微臣能够随时请示皇上,采取对策招抚卢一峰归来。”
  见王煦底气颇足,康麻子难免重新开始心动,这时,明珠跪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向王煦问道:“王大人,那你需要多少时间招抚卢一峰?今天可已经是七月二十一了,江南的秋粮已经开始收割入库了,京城里除去集结调动关外螨蒙大军所需的军粮,剩下的存粮也只够维持半年了,如果再不尽快疏通漕运,将漕粮运抵京城,明年的开春,整个直隶和辽东可就要断粮了。”
  王煦也没话说了,半晌才答道:“明大人,具体需要多少时间,下官实在无法保证,先不说南方局势千变万化,单说这黄河泛滥,殃及漕运,道路不通,一南一北交通联络,耗时就远比之前为长,下官就更说不准时间了。”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别招抚了。”明珠沉声说道:“王大人,你继续主张招抚,倘若卢一峰狗贼是在用缓兵之计,假意接受朝廷招抚,实则为了争取时间。那么不用很久,只要他再拖上三四个月,那么来年我大清直隶、山东和辽东就必闹饥荒,届时,皇上就是想调动大军全力剿杀这个狗贼,也已经拿不出大军调动的军需粮草了。”
  王煦彻底无言以对了,那边黄机见势不妙,忙接过话头说道:“明大人,恕下官插一句嘴,下官也不是反对大人的意见,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句——现在就算放弃招抚卢一峰狗贼,以武力剿杀卢一峰狗贼打通漕运,那么首先就得招抚更远的耿精忠,与他谈判停战,这样才能抽调浙江大军北上,这京城到福建一来一回,反复讨价还价下来,时间只怕耗时更长。况且,耿精忠那个狗贼,靠得住吗?”
  明珠也没话说了——品德比卢胖子更差耿精忠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不要争了。”康麻子忽然开口,挥手打断明珠和王煦等人的争论,吩咐道:“都跪安吧,急又不急这一天,朕今天再考虑考虑,明天再决定对策。”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明珠和索额图等人赶紧答应,一起磕头告辞,留下康麻子在养心殿中单独思考,盘算对策。只是这些康麻子的心腹走狗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前脚才刚一走,康麻子就招手把贴身太监张万强叫到面前,又吩咐道:“去,让岳乐立刻入宫觐见。”
  康麻子忽然想起了已经被废除爵位并且解除了一切职权安亲王岳乐,倒也让张万强吃了一惊,但也没敢多问,老实下去传旨,不过即便是康麻子的贴身太监张万强都不知道的是,康麻子之所以想起岳乐,倒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孝庄老妖婆早就已经给康麻子提出的建议,让经验丰富又熟悉卢胖子为人的岳乐也参与解决江南问题。自视极高的康麻子开始还不屑一顾,但到了现在,康麻子也没了办法了,只能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决定见一见岳乐听听他的意见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被卢胖子祸害得王爵职权一起完蛋的岳乐,穿着一身便服系着一根代表宗室的黄带子,终于再次出现在养心殿中,也终于再次出现在了康麻子面前——其实自从卢胖子复出领兵突破长江的消息传回京城时,康麻子就明白在岳乐的事上自己已经又被卢胖子和吴老汉奸坑了一次,岳乐所谓的吞没新式火器罪名十有八九也是卢胖子栽赃,让自己浪费了一员难得的栋梁大将,只是碍于面子,死活不肯承认上当,也死活不肯让岳乐复出,重新统兵,只是赏给了岳乐一个出狱回家读书的恩典。这会恩怨纠葛不清叔侄再次见面,自然是感慨万千,唏嘘再三,心中对卢胖子和吴老汉奸的刻骨痛恨,自然是又加深了几分。
  “奴才岳乐,给主子请安。”双膝跪下间,刚满五十就已经是小辫全白的岳乐声音里都已经带上了哽咽,情不自禁的加上了一句,“主子,奴才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听到岳乐那激动中带着哽咽的声音,康麻子的鼻子有些发酸,半晌才说道:“叔父请起,今天是我们叔侄叙家常,不必拘礼。张万强,给朕的叔父搬一张椅子来。”
  张万强答应,赶紧去搬椅子放在康麻子的下首,岳乐则磕头连说不敢,再三谦让才坐到了椅子上。而康麻子也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开门见山的就说道:“叔父,朕今天把你请来,叙家常只是其次,最主要的事,还是上次你给朕上的万言书。”
  “卢一峰狗贼那边有消息了?”岳乐立即反应过来。
  康麻子点头,先是把黄机南下招降的经过结果说了一遍,然后又出示了黄机带来的耿精忠和郑经给卢胖子的书信,还有就是介绍了今天廷议的结果与争论。岳乐用心细听,仔细盘算,并不插嘴,直到康麻子全部说完,岳乐才沉声说道:“主子,奴才认为明中堂言之有理,以卢一峰的性格和为人,反正归来的可能微乎其微,拖延时间才最有可能是他的目的。”
  “皇叔如此肯定?”康麻子追问道。
  “奴才肯定!”岳乐回答得斩钉截铁,又解释道:“奴才之前在万言书里已经说过,卢一峰狗贼心怀叵测,早有脱离吴三桂老贼自立之志,只是从来没有过类似机会。现在他好不容易获得江南半壁江山,立足未稳,实力尚弱,自然急需时间扎稳脚步,招兵买马积蓄实力,以便将来以武力与大清朝廷对抗,与耿精忠、郑经甚至与吴三桂老贼武力对抗,实现他吞并天下的狼子野心!所以主子降旨招降,他立即一口答应,却并不付诸行动,为的就是拖延时间,让我大清军队为他做盾,挡住其他乱贼的窥视侵占。”
  “吞并天下,就那个落第秀才?就凭他?”康麻子冷笑起来。
  “主子,恕奴才直言,你还是太小看那个卢一峰狗贼了。”岳乐小心说道:“请主子不要忘了,吴三桂老贼的新式火器是谁为他打造的?穷乡僻壤的曲靖府又是被谁变成了云贵小江南的?现在富华天宝的江南半壁江山落入他的手中,以他之能,假以时日,让他在江南展开了拳脚,天下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康麻子不说话了,岳乐察言观色,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主子,毒瘤再小也不能小觑啊,倘若这个毒瘤越长越大,待到危及全身之时,再想切除,就来不及了。卢一峰狗贼,就是这样的大清毒瘤啊。”
  康麻子继续沉默,许久后才叹道:“朕何尝不明白卢一峰狗贼就是这样的毒瘤?又何尝不怀疑卢一峰狗贼是在拖延时间?可是现在,朕那还有足够的空余力量去切除这个毒瘤?”
  “主子,你有,你有办法切除这个毒瘤,而且办法还不只一个,就奴才认为,主子就有两个办法切除这个毒瘤。”岳乐沉声答道。
  “那两个办法?”康麻子问道。
  “第一个办法,奴才已经在万言书里说过了。”岳乐答道:“请主子暂时放弃陕甘战场,集重兵守潼关,抽调陕甘主力赶赴江南战场,全力切除这个毒瘤。”
  康麻子沉默,半晌才问道:“皇叔,除了这个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切除这个毒瘤?”
  “答应耿精忠的停战,抽调浙江大军北上,全力切除这个毒瘤!”岳乐沉声答道。
  “耿精忠给卢一峰狗贼的书信你已经看到了。”康麻子淡淡说道:“耿精忠这个狗贼,不光对浙江充满野心,对江苏也充满了贪婪,朕抽调浙江主力北上切除毒瘤,耿精忠狗贼忽然从背后杀来怎么办?浙江岂不是就要落到耿精忠狗贼手中了?”
  “主子,恕奴才斗胆,请问主子一句。”岳乐表情严肃,问道:“请问主子,耿精忠和卢一峰两个狗贼相比起来,谁对大清江山的威胁更大一些?”
  康麻子手指敲打伪龙案,半晌才冒出一句,“卢一峰!”
  “正是如此。”岳乐点头,阴阴说道:“耿精忠狗贼虽大,却只是一条豺狼,啃上一口就满足。卢一峰狗贼虽小,却是一条老虎,等到他一旦长大,那就是呼啸山林的百兽之王了。”
  康麻子麻脸上的肌肉抽了几抽,又沉默了许久,麻眼中忽然射出坚定光芒,飞快问道:“那么让赉塔放弃浙江,全力剿杀卢一峰狗贼,能有多少把握将这个大清毒瘤彻底切除?需要多少时间?”
  “十成把握不敢说,只能说很大,需要多少时间,奴才更不敢保证。”岳乐摇头,解释道:“卢一峰狗贼有江宁、苏州和镇江几座坚城可守,粮饷充足,赉塔将军的兵力虽占优势,但优势也不是很大,即便是各个击破,一座城一座城的攻下来,耗时也势必巨大。倘若卢一峰狗贼将力量集中到了一点,只守江宁一城,那么主子……,可就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需要的耐心,也更多了。”
  康麻子白多黑扫的绿豆眼里的坚定光芒黯淡下去,喃喃说道:“就算朕有这样的耐心,耿精忠和吴三桂老贼会给朕这个机会吗?”
  “主子,可这么一来,可以让卢一峰那个狗贼没有时间成长啊!”岳乐焦急说道:“即便江南最终沦陷,也可以捆住卢一峰那个狗贼的手脚,让他没办法坐大!主子你比吴三桂老贼年轻,比耿精忠狗贼得民心,也更精明强干,只要主子你有时间,最终击败这两个逆贼并不难!但是,卢一峰就危险了,他比吴三桂老贼年轻得多,才具能力远胜耿精忠狗贼,如果让他坐大,主子你就制不住他了!为了切除这个毒瘤,牺牲一个江南,值得啊!”
  康麻子凝视岳乐的严肃紧张面孔,心中犹豫矛盾万分,许久后,康麻子才淡淡说道:“皇叔,朕累了,你跪安吧,以后朕会再召见你的。”
  “他还是舍不得放弃江南,也没有全部明白卢一峰那个狗贼的危险之处啊。”岳乐是康麻子的知己,见康麻子说出了这样的话,岳乐就明白——康麻子还是打算寄希望于虚无渺茫的招降,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流泪。无奈之下,岳乐也只得暗叹一声,磕头说道:“主子,那奴才告退了。”
  康麻子点头,并不说话,岳乐却不急着起身,犹豫了片刻后,岳乐咬了咬牙,说道:“主子恕罪,其实奴才还有一个法子,可以切除卢一峰狗贼这个毒瘤,这个法子,不管是现在用,还是主子再次尝试招抚失败之后再用,都可以起到效果,将卢一峰狗贼彻底剿灭!”
  “说来听听。”康麻子重新燃起一点希望之火。
  “主子,那奴才就直言不讳了。”岳乐又是一咬牙,忽然说出了一句让康麻子从伪龙椅上跳起来的疯话,“主子可以把浙江让给耿精忠狗贼,换取停战,浙江主力西进江西,让耿精忠狗贼与卢一峰狗贼狗咬狗,自相残杀!我大清,坐收渔利!”
  “你疯了?”康麻子大怒道:“把浙江让给耿精忠?你在说什么胡话?!”
  “主子,奴才没疯!”岳乐沉声答道:“请主子不要忘了,我大清是如何得到的天下?如果不是汉人们自相残杀,内讧内耗,我们大清怎么能得到这花花江山?如果把浙江让给耿精忠狗贼,耿精忠狗贼与卢一峰狗贼的控制地直接接壤,彼此之间为了利益必然自相残杀,内讧内耗,互相仇杀吞并,而我大清主力则在江西北部休养生息,坐山观虎斗,等到这两条饿狼彼此咬得遍体鳞伤,两败俱伤之时,再忽然杀进江南,将这两条饿狼一举砍杀!”
  “疯话!”康麻子怒道:“照你这么说,那朕干脆还不如让出江西,让吴三桂老贼和卢一峰狗贼直接接壤,让这两个狗贼自相残杀去!”
  “当然也可以。”岳乐也是豁出去了,大声答道:“只是效果没有让出浙江好,一是卢一峰狗贼野心还没有完全暴露,即便回到吴三桂老贼帐下,老贼也未必会对他下手。二上吴三桂老贼实力本就已是最强,再得到江南半壁江山,即便没有了卢一峰狗贼助纣为虐,主子也已经很难再将他铲除!”
  “只有耿精忠,只有耿精忠能把卢一峰狗贼咬到半死!一是耿精忠与卢一峰两个狗贼只是友军,互不统属,二贼碰头,为了江南富庶之乡,必然会碰得头破血流,打得两败俱伤!同时吴三桂老贼为了削弱卢一峰狗贼,也必然会源源不绝的为耿精忠狗贼提供新式火器,借刀杀人铲除野心部属,继而从中渔利!而我大清既躲避了贼军的火器之长,又可以坐山观虎斗,乘乱出兵,稳操胜券!”
  “疯话。”康麻子又骂了一句,但语气已经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的愤怒和坚决。
  “主子,奴才的这个法子,也只是在半年之内收效。”岳乐不死心的补充道:“倘若再拖上半年,让卢一峰狗贼在江南站稳了跟脚,打造出了更多更好的新式火器,那么我大清即便让出浙江,就是耿精忠狗贼倾尽全力,也遏制不了卢一峰这个狗贼了。现在是主子最后的机会,请主子三思……,圣裁。”
  康麻子沉默,似乎已经连骂岳乐的力气都没有了。岳乐也不再多说什么,磕了一个头道:“主子,奴才的疯话说完了,望主子尊重,奴才去了。”说罢,岳乐也不等康麻子答应,起身便出了养心殿,背影充满落寞萧索,因为岳乐很清楚,自己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进这坐紫禁城,进这个养心殿了。
  “疯话。”康麻子冲着岳乐的背影又嘟哝了一句,黑少白多的麻眼中也尽是绝望与无奈。半晌后,康麻子又自言自语的嘟哝了一句,“虽然疯得有点道理,但朕还可以再尽一次努力,如果实在不行,朕就御驾亲征,亲自去和卢一峰狗贼决一死战!朕就不信了,朕还能不如那个落第秀才?”


第三百零八章 狼心狗肺卢三好
  “明室久已衰微,王爷功德巍巍,生灵仰望。自王爷起兵以来,麒麟降生,凤凰来仪,黄龙出现,嘉禾蔚生,甘露下降,此天人之应,异气齐声。王爷宜应天顺人,早正大位……”
  “圣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今王爷三分天下已得其二,万民共仰,天下归心,名正言顺,有何可议?岂不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少伯,劝孙权称帝是在《三国演义》的第几回?我怎么找不到?”
  “第九十八回,难张温秦宓逞天辩,破曹丕徐盛用火攻。”王少伯苦笑着回答,又赶紧提醒道:“不过东家,这一段你可绝对不能抄袭,‘大江之中,黄龙屡现’这句话,用来劝说王爷称帝绝对不合适——用来影射东家你有称帝野心还差不多。”
  “是吗?”卢胖子一边随口回答着,一边翻看着三文钱买来的盗版二手《三国演义》,当看到王少伯提到这段时,不第秀才卢胖子稍一沉吟,马上就一拍大腿说道:“没错,这段话绝对不能抄,现在王爷离长江有十万八千里,我离长江才几里,抄这段话绝对不合适!——少伯,劝司马炎称帝是在第几回?”
  “第一百一十九回,假投降巧计成虚话,再受禅依样画葫芦。”王少伯更是苦笑的回答,又好心好意的劝道:“东家,这种动笔杆子的事,还是让学生来代劳吧。说了东家也别生气,学生替你润色草稿再让你抄写,就算文笔再怎么不济,也比你这抄袭得不伦不类的强。”
  “知道你是好心,但你这就不懂了。”卢胖子一边摇头,一边翻看着盗版《三国演义》说道:“这么大的事,我不亲自动笔亲自构思,王爷还能认为我对这件事是出自真心实意?是出自一片赤忱?我当年考秀才的卷子都是从废卷里挑出来,你写得妍五俪六的文章送到了陕甘,王爷还不得一眼看出我是找枪手代笔?还不得大骂我没有半点真心诚意?”
  “嘿,果然是在第一百一十九回,少伯果然好学问,好记心,好,这段可以抄。”翻到了司马炎代魏自立那一段,卢胖子更是大喜,赶紧又提起毛笔蘸了鸡血,埋头在信纸上歪歪扭扭的抄了起来。
  “东家说的,或许有理……”王少伯稍一盘算,觉得卢胖子的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吴老汉奸既然在回函中暗示卢胖子劝他称帝——当然是希望卢胖子是一片赤忱,出自一片诚意,如果卢胖子真找几个枪手代笔,抄了书信送到吴老汉奸面前,吴老汉奸一眼看出是枪手所做,心里自然不会高兴到那里去,反倒是卢胖子这些抄袭而来、狗屁不通却明显出自亲笔真心的句子,可能反讨吴老汉奸这种武夫的喜欢。
  “东家,你的话虽然有道理,但你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王少伯忽然又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忙说道:“现在东家你在大周军队里如日中天,名震天下,王爷暗示你劝他称帝,摆明了是想让你起一个带头作用,带动所有的大周将士拥戴王爷称帝,你的劝进表王爷肯定是要公诸于众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的,你抄这么一份不伦不类的劝进表送给王爷,王爷拿了公诸于众,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了?”
  “我当然有考虑到这点,不过你认为我这一道劝进表送到王爷面前?王爷就会马上登基称帝了?”卢胖子一边继续用鸡血奋笔疾书着,一边冷笑着说道:“王爷肯定会回信把我骂一个狗血淋头,然后我重新再写一道劝进表去,王爷还有可能只是考虑我的建议,在小范围内讨论这事,直到我上第三道劝进表,王爷才有可能勉为其难的登基,当这个大周皇帝。”
  “明白了。”王少伯点头,不再唠唠叨叨的打扰卢胖子书写肺腑之言,只是恭敬说道:“那么东家的第二道和第三道劝进表,再让学生来代笔吧,保管东家和王爷都满意。”
  “你现在就可以动笔。”卢胖子一挥手,“南京离陕甘几千里路,几来几回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你现在就把后两道劝进表写好,咱们每隔十天派一个信使送去陕甘,这么就不会耽搁时间了——还可以省得再杀鸡。”
  王少伯答应,赶紧坐到卢胖子的对面摊开纸笔,也是用毛笔蘸上公鸡血,随意构思一下,然后就专挑着最华丽的辞藻、最激昂的文字奋笔疾书起来。这时,正当无良主从写劝进表写得声情并茂、不亦乐乎的时候,肖二郎忽然鬼鬼祟祟的摸进了卢胖子的签押房,拱手小声说道:“少爷,王煦王大人、索侍卫和吴侍卫他们又来了,说是要见你,正在行辕门前等候。”
  “叫朱神医去打发他们。”卢胖子头也不抬的答道:“让朱神医告诉他们,就说我和少伯去太平府巡视百姓的抢收抢割去了,大概要两三天后才回来。”
  肖二郎领命而去,留下无良主从继续在签押房中书写欺世惑民、大逆不道的文字,又过了许久,直到卢胖子和王少伯都已经停笔收工了,端着茶杯小人得志的敲起二郎腿休息了,朱方旦和肖二郎才从外面进来。刚一进门,朱方旦就大声叫苦道:“东家,下次这种事你还是叫别人吧,学生足足被他们缠了半个多时辰,说什么都不肯相信东家你真的去了太平府了。如果不是熙官发飙拦着,他们肯定要进来搜查啊。”
  “缠就让他们缠一会吧,他们缠的时间越长,对我们就越有利不是?”卢胖子晃悠着二郎腿说道:“今天已经是八月十三了,等到田里的秋粮全部脱粒入库,新兵操练成熟,火器大量制造出来,咱们就可以腾出手来陪满狗玩了。现在先陪些笑脸,将来再找回来。”
  朱方旦嘿嘿一笑,对卢胖子的观点深感赞同,末了,朱方旦又笑道:“不过东家,王煦对你可不错,你这么哄着他玩,将来东家又忽然和满狗撕破脸皮,你这位朋友可就没办法向满狗朝廷交代了。”
  “没办法,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卢胖子叹息一声,说道:“等到和满狗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我尽力挽留他留下,如果他能答应当然最好,如果他还在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了,缘尽了。”
  “是啊,王大人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好官清官,就是选错了主子。”王少伯叹息附和,又说道:“东家,等到咱们和满狗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你认为满狗皇帝会怎么选择?是集中我们周边的满狗主力,全力夹击我们?还是象王煦、黄机说的那样,满狗皇帝采取岳乐的建议,放弃陕甘坚守潼关,抽调陕甘主力到江南来和我们决战?”
  “都有可能,不过这些我都不怕。”卢胖子懒洋洋的说道:“满狗皇帝让我们周边的满狗主力全力夹击我们,我们有友军会在背后趁火打劫,主动替我们分担压力。抽调陕甘主力来对付我们,耗时太长,没有了江南粮仓的满狗朝廷调动如此庞大的军队又如此远距离的行军,在钱粮方面也会出大问题,即便能够抵达战场,也不可能长时间大规模作战,对我们同样有利。”
  说到这,卢胖子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劝进表,肥脸上露出些凝重神色,忍不住又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也就是三个情况了。”
  “那三个情况?东家能否明言?”王少伯试探着问道。
  卢胖子表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第一,满狗现在就不惜代价的围殴我,宁可把江南变成一片焦土,大家都不要这个江南聚宝盆,也不给我立足发展的时间——不过还好,我们拿下江南已经四个月了,脚步基本已经站稳了,这种可能已经不大了,满狗即便现在醒悟过来,我们也有希望御敌于家门之外了。”
  王少伯点头,又问道:“那第二个情况呢?”
  “第二个情况是满狗让出浙江,集中力量于赣北,放耿精忠过来咬我。”卢胖子答道。
  “满狗让出浙江?满狗皇帝疯了?会走这样的臭棋?”王少伯大吃一惊。
  “错了,如果满狗皇帝真这么做,不仅不是臭棋,还是一记妙着!”卢胖子解释道:“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浙江的满狗主力放弃浙江北部,转移到赣北战场驻足,那么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们和耿精忠为了杭州湖州这些肥得流油的好地方,还不得打得死去活来?拼得两败俱伤?就算我们为了义军团结可以放弃浙江,耿精忠霸占浙江全境之后,与更繁华更富裕的江苏直接接壤,他还能不起贪心,还不得为了江南半壁江山和我们火并到底?到时候,我们想不应战内耗,肯定也不行了。”
  “明白了。”王少伯拍腿说道:“等我们和耿精忠为了江南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坐山观虎斗的满狗主力忽然杀出,不仅可以干掉我们和耿精忠,还有希望收回半壁江南和浙江全境!”
  卢胖子点头,又说道:“除此之外,此举还有一个妙处,那就是扬长避短躲开我们的新式火器,耿精忠手里有从王爷那里买来的新式火器,我们手里有自产自销的新式火器,虽然数量都不是很多,但也会给满狗的主力大军造成巨大伤亡。满狗主力如果能让我们和耿精忠先火并,我们为了尽快消灭对方必然会大量使用新式火器,等到我们的新式火器打得差不多了,也就是满狗的弓马骑射大展神威的机会了。”
  “东家高明,确是如此。”王少伯又是一拍大腿,大拍马屁道:“幸亏满狗皇帝和满狗朝廷没想到这招,不然的话,我们可就真的难办了,南面是贪得无厌的耿精忠穷追猛打,西面是满狗主力虎视耽耽,非吃大亏不可。”
  “满狗皇帝或许想不到这招,但满狗朝廷里能人也不少,能看出这一点也不少。”卢胖子挥挥手,“只是这些人即便能看到这一点,也未必敢向满狗皇帝提出来,即便有胆子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提出这个疯狂计划,满狗皇帝也不一定敢采纳。哼,放弃杭州、湖州、宁波和绍兴这些肥得流油的好地方,得需要多大的魄力和胆量?康麻子有这样的胆量和魄力吗?我还差不多!”
  “没错,普天之下,也只有东家(少爷)有这样的胆量和魄力。”王少伯、朱方旦和肖二郎大点其头,大拍马屁。末了,朱方旦又好奇问道:“东家,那你说的第三个情况呢?是什么?”
  “第三个情况,也是我现在最担心的变数了。”卢胖子肥脸上难得流露出些担忧,缓缓说道:“我现在最担心,不是满狗全力来犯,而是——王爷!”
  “难道东家你担心王爷会和我们翻脸成仇?不可能吧?”朱方旦惊讶问道。
  “当然不是。”卢胖子一笑,“王爷又不傻,再怎么不满我擅自冒险,再怎么担心我乘机独立生出异心,也不会现在和我翻脸,最起码也得等到和我打通道路联系,不然就只会白白便宜了满狗、郑经或者耿精忠,把我逼得弃他而去——我现在最担心不是他的态度,而是他的身体!”
  “担心王爷的身体?”王少伯终于醒悟过来,忙问道:“东家,难道你认为王爷重病缠身的传言不假?王爷真的病倒了?”
  “我可以肯定,王爷不仅病倒了,而且病得还不轻!”卢胖子往桌上的劝进表一指,严肃说道:“不然的话,王爷干嘛要暗示我劝他称帝?不要忘了,我们去年十月才打出的反清复明旗号,虽说现在王爷的形势一片大好,满狗已经只剩下了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夺得天下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但是现在还不到一年时间,王爷就迫不及待的计划称帝,丝毫不顾世人对他的看法,这是什么信号?这背后有什么可能?”
  “什么信号?有什么可能?”王少伯和朱方旦等人都是一头雾水,仔细一分析后,王少伯终于醒悟过来,脱口叫道:“王爷病入膏肓,明白自己已经是时日无多了,所以想赶快把名号定下来,过把瘾,将来也好安排后事!”
  “有这个可能!”朱方旦赶紧附和道:“其实早在荆州的时候,我就发现王爷的风眩陈疾有加重的危险,想建议王爷放弃西征,专心调养身体,只可惜学生人微言轻,当时没机会和王爷说上话,后来王爷又急匆匆赶赴陕甘战场去了。川北一带山高路险,气候寒冷,王爷的风眩陈疾不仅很可能加重,就是突发中风都有可能!”
  “朱神医,你肯定?”卢胖子追问道。
  “那是当然。”朱方旦自信满满的说道:“学生给王爷看过病,知道王爷有时无缘无故的舌头痛,有时一只眼睛看不见,还鼻子出过血,这些可都是中风的前兆,虽然学生给王爷开过几副药为他调养,但这种病根本没办法根除,劳累过度和遇到气候剧烈变化,都有可能重新发病。”
  “这就是了。”卢胖子满意点头,又沉声说道:“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了,王爷的身体放在这里,万一他真的突然……,那我们大周军队的隐患可就一下子全面爆发了!我们大周军队之中,除了王爷之外,还有谁能镇住场面,谁能绝对服众?王世孙吴世藩?二王子?胡国柱?郭壮图?他们行吗?”
  “都不行!”王少伯斩钉截铁的答道:“王世孙才十二岁,上台也只会被别人操纵!二王子贪而无脑,有勇无谋,而且和我军重将王辅臣形同仇敌,上台也只会让我军分裂。胡国柱有能力但没有魄力,镇不住王爷麾下的骄兵悍将!郭壮图更惨,没魄力更没能力,留守云贵又寸功未立,谁都不会服他!这四个人,不管谁上台谁继位,都只会导致我军彻底分裂,而且还必然内乱内讧!”
  “这就是了。”卢胖子一摊手,无奈的说道:“如果王爷真的忽然那个了,大好形势也就一手葬送了,满狗也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我们,也不得不参与大周军队的内斗内讧,彻底的孤立无援了。现在从王爷的举动判断,这事很可能已经出现苗头了,我能不担心出现这个最坏的情况?”
  王少伯连连点头,又问道:“东家,既然你担心这三个情况,那你可有解决之法?未雨绸缪提前预防?”
  “没有,形势太复杂,变数也太多,我实在没有办法未雨绸缪,提前预防?”卢胖子又是一摊手,苦笑说道:“现在唯一的法子,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以不变应万变,拼命提高我们的综合实力,手里有粮有枪有军队,才能应对一切变数。”
  王少伯又是连连点头,对卢胖子的话深以为然,那边朱方旦却一拍大腿说道:“东家,我有办法,我有办法防范这些变数!”
  “朱先生请说。”卢胖子一楞,心说朱方旦什么时候变得比我更厉害了?
  “让我去陕甘!”朱方旦自信的说道:“请东家让学生去陕甘走一趟,王爷的病情学生很清楚,虽然学生没办法将他的病根治,但是为王爷仔细调养,延寿十年的把握,学生还是……东家,少伯,你们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
  也是说到了这里,朱方旦才猛然发现,卢胖子和王少伯竟然一起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眼神中不仅充满了疑惑和嘲笑,甚至还有一些愤怒!迷惑了半天,朱方旦才终于醒悟过来,轻轻一抽自己的耳光,自责道:“学生在胡说什么,王爷的病那么重,学生医术再高,也束手无策啊。”
  “算你聪明!”卢胖子冷哼,又命令道:“你如果闲得发慌了,就抓紧时间多研究几种金疮药,等到和满狗决战的时候,就可以派上作用了。”
  “是,是。”朱方旦连连点头,赶紧谄媚的说道:“其实学生也已经找到了一种新的金疮药了,大蒜榨出的汁加上清水,涂在纱布上用来包扎伤口,对伤口消炎有奇效。”(此法非虚构,青霉素没发明前,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美国军队普遍采用此法治疗伤兵。)
  “那就赶快抓紧时间实验。”卢胖子喝令道:“让秦勇帮你从战俘营提溜几个满狗出来实验,如果真的有奇效,就对全军军医普及下去。还有记住,那几个满狗战俘一定要灭口!”朱方旦赶紧点头,连连答应。
  知道形势变数太多无法预测,卢胖子也只能是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拼命扩充军力和壮大实力,广聚粮缓称王低调做人,努力约束军队不去招惹周边军队,尽量争取发展时间。但很可惜的是,卢胖子精,敌人也不傻,被卢胖子故意躲了半个多月后,王煦也终于开始对好友产生怀疑了,明白自己是被好友给涮了。
  八月二十这天,王煦再次来到卢胖子的行辕门前后,也不让门前的胖子军将士通报,从门房里拿出椅子往大门前一坐,然后才告诉守门的胖子军将士,“请禀报卢大人,我知道他就在衙门里,请他不要再躲了。今天他如果不见我,我就在这里绝食而死!反正我已经拿全家老小的性命为他做了担保,他救过我一次,我无以为报,就拿全家老小和我自己的命报答他吧!”
  王煦把话说到了这地步,卢胖子也没了办法,只好拿纱布包了脚腕,然后才让肖二郎出面,把王煦请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流着眼泪哭诉道:“子撰兄,你误会小弟了啊,小弟前些天确实是到外地去监督秋粮的抢收抢割了啊,绝对不是故意躲着子撰兄你啊——子撰兄不信请看,小弟下到农田的时候,还崴伤了脚,这才刚回来。”
  “真的?”王煦枯瘦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但王煦也懒得和卢胖子计较,直接从怀里掏出康麻子的圣旨,说道:“三好贤弟,愚兄多的话不说了,这是皇上封你为镇南王的圣旨,你接还是不接?如果接了,什么条件请贤弟尽管开口,如果不接,愚兄马上就走,回京向皇上请罪去!”
  “这个……”把有着过命交情的好友坑到了这地步,卢胖子还真有些于心不忍,但一想到江南还有至少四成的稻米还没有脱粒入库,还有击针枪和子母炮的大量铸造也已经进入了关键阶段,卢胖子还是咬了咬牙,无耻的问道:“子撰兄,那么那东西,你带来没有?”
  “什么东西?”王煦问道。
  “丹书铁契啊!”卢胖子理直气壮的说道:“皇上不赐给罪臣三代免死的丹书铁契,叫罪臣如何敢放心反正?”
  “你还要丹书铁契?”王煦差点没哭出来,赶紧说道:“三好贤弟,我们大清从没有过丹书铁契,你叫愚兄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我们大清没有,可其他朝代有啊。”卢胖子委屈的说道:“子撰兄你难道不知道小弟以前的罪过有多大,在大清朝廷里的仇人有多少,皇上如果不赐给小弟丹书铁契,叫小弟如何敢放心反正?”
  王煦彻底没语言了,有心想破口大骂,可良好的教养却让他无法开口,有心想一拳砸在卢胖子委屈的肥脸上,却又不忍心下这个手——而且旁边还有卢胖子的一帮走狗虎视耽耽,只怕手刚抬起来,那帮走狗已经把自己按倒在地了。无奈之下,王煦只得哽咽着说道:“三好贤弟,愚兄可是拿满门性命为你担保了的,难道你真想让愚兄的满门送命?你究竟有没有反正诚意,愚兄求你了,你就给一句准话吧!”
  卢胖子心下不忍,低下了脑袋,半晌才冒出一句,“请子撰兄为小弟求到丹书铁契。”
  面对狼心狗肺到了这个地步的好友,王煦真是欲哭无泪了,半晌才说道:“三好,那如果愚兄为你求到了丹书铁契,你又食言反悔怎么办?”
  卢胖子终于不再忍心继续欺骗王煦,低下脑袋不再说话,而王煦看到卢胖子的这副表情,心里也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可还是不肯死心,只是哽咽着问道:“三好贤弟,你要的丹书铁契,愚兄可以为你去求!愚兄只希望你记住,愚兄这次南下时,是已经拿了满门老小的性命在皇上面前为你做了担保的,你如果骗了愚兄,愚兄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卢胖子还是不说话,只是把脑袋低得更低,心里也只希望王煦看出自己是在弄假,拂袖而去。但是让卢胖子失望的是,王煦哽咽了许久后,竟然又说道:“三好贤弟,愚兄这就回去写奏疏,为你请丹书铁契。现在黄河决堤,殃及运河,大概二十天后才有回音,二十天后,愚兄尽量把丹书铁契给你带来。到时候,只希望……,你能言而有信。”
  说罢,王煦将康麻子的招安圣旨重新装好,洒泪而去。看到王煦那瘦成竹篙一般的背影,卢胖子也是流出了眼泪,喃喃道:“子撰兄,你这是何苦呢?你再笨也明白我是在骗你了,为什么就不立即回去救你的妻儿父母?为什么还要再相信我一次,把你的家人推进火坑?”
  二十余日后,大清康麻子十三年九月十二,大清招抚大使、兵部尚书王煦,手持招抚圣旨与康麻子亲赐的丹书铁契求见伪周贼将卢一峰,宣旨招抚后,遭贼将卢一峰断然拒绝,螨清朝廷对贼将卢一峰耗时半年的招抚行动,终于以彻底失败告终。后,王煦毅然拒绝卢一峰招降,一言不发率领使队离开南京,返程途中,渡江之时,王煦投江自杀,以死谢罪。消息传回京城,王煦全家被押赴菜市口问斩。
  六年前,他们相识。
  六年前,他救了他,他们相敬。
  六年前,他报答了他。
  六年后,他欺骗了他。
  六年后,他相信了他,他以死谢罪。


第三百零九章 垂死挣扎
  “传旨,将误国奸臣王煦全家即刻拿下,立即押赴菜市口问斩!”
  血红着麻眼吼出这道旨意,康麻子又一拍伪龙案,大吼问道:“现在的直隶山东,新征募的军队有多少了?从辽东调来的螨州大军,从关外调来的蒙古大军,有多少了?”
  “回主子。”兵部螨尚书明珠颤抖着答道:“目前直隶山东二地新征募军队共计七万一千一百二十六人,从辽东螨州紧急征募而来的将士,共有三万二千九百一十九人,目前驻扎于东安。蒙古各部共计出兵一万八千二百五十七人,目前驻扎于张家口。”
  “超过十二万,足够了!”康麻子又是一拍桌子,大吼道:“传旨,火速准备亲征事宜,朕要亲自统领在这十二万大军御驾亲征,亲自去和卢一峰狗贼决一死战!光复朕的江南全境!”
  “御驾亲征?”在场的明珠、索额图、张英和觉罗勒德浑等螨清重臣们先是个个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几个康麻子的铁杆走狗立即象疯了一样磕起头来,一起带着哭腔大喊道:“主子,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主子乃是天下之主,一呼一吸乾坤震动,万万不可擅离京城,轻易御驾亲征啊!”
  “放屁!”康麻子红着麻眼,疯狂咆哮道:“卢一峰狗贼占了朕的江南,断了朕的漕运,象耍猴一样把朕耍了半年!朕如果不御驾亲征,亲自去把这个狗贼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朕岂不是成为了千万笑柄了?!”
  “主子,不可啊!”众臣再劝,康麻子却一把将伪龙案掀翻,狂吼道:“朕意已决,谁敢再劝,立即斩首!”
  索额图和觉罗勒德浑等人赶紧闭嘴,战战兢兢而又满头大汗,想劝又不敢继续劝,倒是明珠鼓起勇气跪了出来,磕头说道:“主子,你就是剐了奴才,也请主子把奴才的话说完!卢一峰狗贼欺君罔上,愚弄君主,确实罪该万死,奴才们个个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寝他的皮,喝他的血!——可是,主子,御驾亲征这一场仗,我们已经打不起了,也不可能打得赢了!”
  说到这里,明珠直接哭出声来,嚎啕大哭着说道:“奴才们确实为主子征募了七万新军,也从关外调来了五万多螨蒙大军,但是这些军队,说白了就是乌合之众啊!在山东直隶招募的七万新军,至少还有三成的将士没有装备武器,超过一半的将士没有领到新军衣,军饷、粮草和战马无一不缺,更没有经过半次实战考验,而且大部分还只是经过两三个月的初步训练,上了战场,能起到什么作用?”
  “至于我们新征调的螨蒙大军,蒙古大军还稍微好一点,大多都是青壮将士,也自带了武器与战马,但我们的螨州将士,却大都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和五十岁的老年士兵啊!还有他们的粮草和军饷,还有保证这十二万大军出征所需的民夫脚粮工钱,奴才们现在也拿不出来了啊——!”
  “主子啊!”明珠连连磕头,痛哭说道:“请主子仔细想一想,带着这么一支军队跋涉千里,再穿过危机四伏的黄河洪区,再去攻打有着天险坚城的江南,能有胜算吗?奴才们不是怕死,只是不愿主子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主子,明中堂言之有理,请主子三思啊!”索额图和觉罗勒德浑等人也是痛哭流涕,连连磕头,生怕康麻子狂怒冲动之中做出蠢事,彻底断送了螨清的最后一线希望,也成就和奠定了卢胖子千古不易的盖世英名。
  一意御驾亲征却遭到了所有心腹走狗的一致反对,康麻子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一张麻脸气得颗颗麻子都鼓了出来,鼓鼓囊囊就象长了满脸的疙瘩,几乎恨不得把眼前的几个铁杆走狗生吞活嚼,还连酱油都不用蘸都可以生吃了!不过还好,康麻子好歹也是野猪皮的后代,在军事上再怎么喜欢不懂装懂瞎指挥,也明白没有军饷、粮草和武器的军队就是一群渣,即便强行出征也会是送上门去给卢胖子屠杀的一群猪,没有半点取胜希望。
  也正因为如此,康麻子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做出了一点让步,又问道:“那么在保证军需粮草的情况下,最多能出动多少军队?”
  明珠擦去眼泪,掐着指头飞快计算片刻,又和索额图低声交谈了几句,好不容易才硬着头皮答道:“回主子,如果要保证大军粮草不缺,最多只能出动四万军队。还最多只能支持这四万大军征战四个月左右,时间再长一点,奴才们就无计可施了。”
  “四万军队?怎么才这么点?”康麻子大怒问道。
  “回主子,奴才们已经尽力了。”明珠哭丧着脸答道:“今年的漕粮已经不可能送来了,除去这四万大军征战四月的军粮,京仓中剩余的存粮,最多只够京城支撑到明年二月,奴才们实在拿不出来了。”
  “没有漕粮,那直隶、山东和山西的秋粮呢?你们有没有算进去?”康麻子追问道。
  “回主子,奴才们已经算进去了。”首辅索额图战战兢兢的答道:“山东和直隶从来就不是产粮大省,今年虽说气候还好,没有大的灾荒,但就算把所有税粮都收上来,也只够这么点了。山西情况稍微好一点,但山西收上来的钱粮,又必须得全力供应陕甘,不仅拿不出盈余,还得向朝廷伸手一部分。”
  “那军饷呢?”康麻子忽然又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首辅索额图和次辅明珠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才由索额图颤抖着答道:“回主子,一个月,奴才们最多只能拿出这四万大军一个月的军饷了。”
  “主子,你也不能完全怪索中堂。”明珠破天荒的为死对头政敌索额图辩解道:“打从康熙十年之后,朝廷的岁入就已经无法维持大军开支了,亏空全靠江南富商士绅乐输填补亏空,还有靠阿席煦大人想方设法的从江南弄银子,这才勉强能够维持。半年前卢一峰狗贼攻入江南之后,这些都断了,还有朝廷最重要的盐税、茶税和海关厘金,也都没有了。索中堂能支撑到今天,已经是付出了无数努力和心血,已经很不容易了……”
  明珠没敢把话说完,如果不是被卢胖子象耍猴一样耍上半年,之前就全力南下攻打卢胖子,即便不能获胜,螨清的经济也不至于窘迫到这地步,结果被卢胖子耍上半年后,不仅宝贵战机彻底错过了,全靠江南财富维系的螨清经济也彻底的不堪重负了。
  不过这也足够了,听完明珠说完的上半截后,康麻子已经无力的瘫回伪龙椅了,麻脸上写满了绝望,半晌才哀叹道:“大清,真的要完了吗?”
  在场的康麻子走狗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眼中的绝望与无奈眼神,却清楚写满了他们无比赞同康麻子的这个判断。
  “不,朕还有希望,朕只要重新拿回江南,除掉了卢一峰这个大清祸害,朕就还有机会!”自我安慰了一句后,康麻子又强打精神坐直身体,沙哑着嗓子说道:“那你们说,有没有什么办法为国库增加收入?为朕搞到军饷粮草?”
  “回主子,除了学耿精忠向百姓加赋加税之外,奴才真的无计可施了。”索额图满脸哭丧的答道。
  “加赋加税?!”康麻子打了一个寒战,不由猛然想起崇祯末年的教训,饮鸩止渴向百姓加税加赋加得越多,局势崩溃得就越快。
  明珠察言观色,见康麻子面露恐惧知道康麻子心中犹豫,便小心翼翼的说道:“主子,增加赋税捐纳乃是饮鸩止渴,既然主子爱民如子,不忍如此行事,那奴才或有办法,可以化解眼下的燃眉之睫。”
  “快说,什么办法?”康麻子激动问道。
  “主子何不效仿卢一峰狗贼,发行军用币?”明珠一边偷看着康麻子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朝廷细作探报,卢一峰狗贼千里奔袭江宁城之际,为了保证士兵体力,沿途所经之处,猪牛羊鸡等家畜都被卢一峰狗贼收购一空,宰杀烹饪之后供士兵食用。期间因为手中没有现银,卢一峰狗贼就发行了一种叫做军用币的代用银票,印上面额签上名字向百姓高价购买牲畜,其后,卢一峰狗贼攻取江宁城后,又用现银换回他当时发行的军用币,还付给了一点利息,所以那些百姓们不仅没有怨言,还对卢一峰狗贼颇为感激。”
  “这不是变相的向百姓搜刮么?”康麻子恼怒吼道。
  “确实如此,不过此举却证明,这个法子,确实可以解一时之急。”明珠小心答道:“而且只要兑现及时,信用良好,不仅不会让百姓反感不满,还能更进一步巩固民心。”
  索额图、张英和觉罗勒德浑等人也是连连点头,纷纷附和明珠之举——开玩笑,江南那帮肥羊已经被卢胖子圈走了,再不赶快怂恿康麻子全力从百姓头上搜刮,康麻子再想宰肥羊,铁定就要从京城里这帮富得流油的达官贵人新肥羊身上下手了!而在场的康麻子心腹重臣和他们的家眷亲属,又那一个不是在这群新肥羊之列?
  “这倒也是……”康麻子麻脸上流露出一些深思神色。要说康麻子真的不想从百姓头上搜刮那是假的——否则康麻子吃什么喝什么?对康麻子来说所担心的,其实也就是怎么可以大量搜刮又不至于激起民变了。所以在听说卢胖子这个超越时代的主意后,康麻子只盘算不到半刻钟,很快就拍板道:“那就试一试吧,不管怎么说,这总比直接从百姓身上加税强!”
  “主子圣明。”明珠和索额图等人松了口气,赶紧一起磕头答应。
  “你们抓紧时间拟一个条陈,在早朝上呈上来!”康麻子命令道:“朕要你们务必在一个月之内,筹集到足够武装朕的十二万新军的军费,还有他们南征的粮草与军饷。三个月内,务必筹集到足够朕的大军南征半年所用的军饷粮草!”
  “在早朝上呈上来?主子这是想让我们做恶人他做圣主啊。”索额图和明珠等人一起心里嘀咕,可又不敢直接说出来,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一起磕头,整齐答道:“吾皇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有了康麻子的话,已经被巨额军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螨清朝廷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可以大展拳脚了,才一夜时间,一千八百万两纹银的军用币发行计划便正式出炉,发行期一年,年利三分,面对全国发行——准确来说是面对螨清朝廷现在能有效控制的黄河以北的地盘发行了。
  鉴于绝大部分的百姓还没接触过这种新事物,螨清朝廷还无师自通的制定了各省各府军用币的承包发行额,强迫各地官府将军用币发行下去,换回百姓手中的现银,用于军费开支,执行不到位的官员,完成不了发行任务的官员,一律免职问罪!除此之外,螨清朝廷还更加英明的决定粮食交易一律使用军用币,以便螨清朝廷使用军用币收购军粮。而康麻子虽然明知此举同样属于饮鸩止渴,而且一年之后一旦无法兑换现银,后果可能比大规模加赋加税更加恐怖!但考虑到螨清朝廷目前的财政窘境,康麻子还是咬着牙齿在这个计划上签字用印,批准推行。
  到正式推行的时候,螨清朝廷的控制区里顿时热闹了,这个时代文盲率极高的老百姓们打死都不相信这种印刷粗糙的破纸能当钱用,将来能换成现银,为此还闹出了无数规模不一的民变,逼得螨清的地方官员一边拼命的武力镇压,强行推行,一边悄悄的拿大反贼卢胖子举例,“听说过卢一峰卢三好卢财神没有?这东西就是他搞出来的,江西老百姓用银子铜钱换了这种军用币,还不到一个月就换回了现银,还多挣了两分利息!”
  “什么?卢财神是谁你都不知道?就是那个搞出八旗福寿膏的卢一峰啊,还有就是那个在广西随便一挖就挖出几千万两银子那个卢一峰卢财神啊!你用他的东西,能错吗?等着发财吧!”
  螨清朝廷这么大的动作,当然不可能瞒过各路反贼的眼睛,而当细作把消息送回各路反贼头子面前后,正在被军饷开支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耿精忠顿时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就如法炮制,照样发行军用币搜刮民财——在这里顺便说一句,为了支付庞大的军费开支,咱们的耿王爷现在可是发明十几种新税的。还有咱们的二王子吴应麒,虽说吴军现在的财政情况还算勉强,但也是想都不想就加以效仿,用来搜刮民财和中饱私囊,逼得后来的卢胖子不得不替他擦这个屁股,自掏腰包为他偿还,这是后话,暂时略过不提。
  “哈哈哈哈哈……!”与其他的反贼头目不同,罪魁祸首始作俑者卢胖子听到螨清朝廷东施效颦效仿自己发行军用币时,卢胖子不仅没有下令继续发行军用币,反而大笑三声,狂笑道:“满狗完了!满狗完了!开了这个口子,康麻子这辈子都别想把口子重新堵上了!”
  “东家,满狗确实是完蛋定了,不过我们的麻烦也要来了!”王少伯提醒道:“满狗皇帝既然这么做了,自然希望能在一年后能够如约兑现,换回民心挽回损失,那满狗皇帝的银子从那里来?现在普天之下,除了我们江南还能拿出这笔银子,还有谁拿得出来?”
  “少伯言之有理。”朱方旦难得在军事政治上发表正确意见,警告道:“满狗皇帝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是想破釜沉舟的赌上一把,用这笔借来的银子钱粮做军饷,不惜代价的夺回江南,再拿江南的银子偿还这笔借贷!估计要不了多久,满狗的全国之力,可就要揍到咱们身上了!”
  “来就来吧,我还怕他们不成了?!”卢胖子狂傲的说道:“以满狗军队现在的质量和数量,还有我们现在的情况,除非满狗放弃陕甘,调回陕甘那支主力,再加上江西主力和浙江主力,全力围攻于我!否则的话,那怕只动用两支主力也休想从我手里抢走江南!”
  “可我们也得损失惨重是不是?”王少伯可不象卢胖子那么小人得志,冷静警告道:“东家请想一想,如果满狗从浙江抽调一部分军队,从赣北战场抽调一部分军队,再调动或者集结一支大军从北面杀来,三面同时夹击我们,我们就算最终能够胜利,地盘也会被满狗打得稀烂。没有了立足之本,东家你还拿什么和别人争天下?”
  “这个我当然明白。”卢胖子一挥手,又一摊手,无可奈何的说道:“可我又能怎么办?谁叫我现在占的地盘最好,又和满狗彻底撕破了脸皮,满狗不打我打谁?除了到时候尽量御敌于家门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东家就没想过先下手为强吗?”王少伯微笑说道:“虽然我们现在不能把友军放进江南混饭吃,可如果乘着满狗还没有从北面杀来的机会,先把身边的两条满狗削弱一下,让他们仅能自保,没有进取之力,等满狗全面围剿的时候不就可以轻松多了?顺带着还能锻炼新军,多抢一两个州府,争取一两块缓冲地盘,岂不是一举多得?”
  卢胖子不说话了,大步走到地图沙盘旁边,盯着地图沙盘看了许久,卢胖子才沉吟着问道:“少伯,那以你之见,我们应该先削弱那条满狗?”
  “当然是南面的满狗。”王少伯飞快答道:“替我们牵制南线满狗的耿精忠不仅实力最弱,而且最靠不住,随时可能和满狗达成停战协议阴我们一把,只有大大削弱了南面的满狗,和满狗北来主力决战的时候,我们的南线才能确保安全。至于西线,二王子、马宝将军和夏国相将军再怎么不靠谱,也绝对不会和满狗停战,让赣北满狗腾出手来全力对付我们,所以我们的西线还是相对比较安全的。”
  “替我写一封信,给曾养性的。”卢胖子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告诉他,我在不日内就将亲自率军南下,首攻松江后攻嘉兴,保证了侧翼安全,然后再攻打湖州和杭州!请他尽快在金华一线发起进攻,力争与我军会师于杭州城下!”
  “东家,没必要把我们的进兵路线也告诉满狗吧?”王少伯一惊,忙提醒道:“东家忘了,曾养性已经在耿精忠的命令下停止了对杭州满狗进攻了,为的就是放浙江满狗来咬我们,他们好坐收渔利——万一曾养性向他的缺德主子学习,故意出卖我们,把东家你的书信卖给了浙江满狗,那我们的麻烦不就大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卢胖子露齿一笑,答道:“不过,我就是希望曾养性出卖我!”


吴老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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