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他们是谁?
作者:录事参军|发布时间:2024-06-29 00:20:58|字数:47282
翻看着枢密院草议、议政院全票通过、大皇帝最后批准的《中华帝国宪法》,叶昭微微苦笑,这是帝国第一次修宪,对于公民的权利给予了充分的尊重,但同样的,皇权进一步被法律确认为至高无上的地位。
如总则,活脱脱就是阐述大皇帝对帝国的无上控制权。
总则第一条便是“中华帝国皇统万世不易”。
第二条:皇帝神圣不可侵犯。
第三条:皇族事务,宪法条款与《皇室大典》相悖者,则遵从于《皇室大典》。
第四条:皇帝有设官制禄及黜陟百官之权。
又如在议政院篇中,规定“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议会权利服从于皇权。”、“所有议院的决议最终由皇帝裁决,皇帝拥有立法权。”
在叶昭印象中,对于皇权的至高无上性,这部宪法比之清末立宪草案更甚,不过说起来,皇权以法律的形式确认,其实这已经是一种进步了。
令叶昭比较满意的是公民部分,如规定“帝国公民的人身、住宅、文件和财产不受无理搜查和扣押的权利,不得侵犯。除依照合理根据,以宣誓或代誓宣言保证,并具体说明搜查地点和扣押的人或物,大理院及各级法院不得发出搜查和扣押状。案犯嫌疑人合法时限内拘禁不在此列。”
这也是进一步将政府与执法权割裂,明文规定只能得到大理院和各级法院的批准,相关机构才有执法的权利。
在涉及大理院和各级法院的司法篇中,则规定“司法权的适用范围包括:由于本宪法、帝国法律和根据帝国权力已缔结或将缔结的条约而产生的有关普通法和衡平法的一切案件;涉及大使、公使和领事的一切案件;关于海事法和海事管辖权的一切案件;帝国政府或帝国人民为一方当事人的诉讼。”
宪法也第一次对藩属国地位和关系进行了阐述,将宗主国和藩属国的权利义务进行了规定,如“帝国保证各藩属国免遭入侵;并应该国元首之请求平定内乱。”又如“任何藩属国家都不得:同帝国之外的国家(含其他藩属国家)缔结任何军事条约或关税减让协议,宣布脱离藩属地位,宣布与其他国家结合为新的国家或邦联;铸造发行帝国货币;通过任何公民权利剥夺法案、追溯既往的法律或损害契约义务的法律。”
在与宪法同时颁布的《皇室大典》中,朝鲜、老挝、柬埔寨三国国王取得了枢密院特别成员资格。
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将金册最后放到了桌上。
这里是养心殿东暖阁,叶昭懒洋洋的躺在炕间,地龙火热,炕桌上,摆着精致无比的雕龙木制电话,可直通京城各部,只是向来有他打出去的份,却没大臣会给他打电话,面圣本就难,通电话?那可也太轻佻了。
脚步声轻响,蓉儿在几名宫女簇拥下走了进来,淡绿色宫装,刺绣着繁复的花鸟图案,镶嵌金边,袖口和下摆都呈喇叭状,脚下一双明黄色缀象牙雕的高跟鞋,清雅摩登而又散发着高贵的宫廷气息,这种古典和现代结合的典雅性感也只有今世开明的皇室才能呈现。
叶昭见了就笑,指了指自己怀抱,蓉儿自装作没看见,坐到炕桌另一侧,待宫女们帮她褪掉漂亮鞋子后,便躺了上去。
叶昭隔着炕桌看着她,蓉儿,可转眼也过三十了,但总觉得,她那黑漆漆的眸子还是那么咕噜噜灵动,水灵的很,和二十年前一样,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还是被自己教坏的那个鬼丫头,说起来,蓉儿容颜本就没怎么变。
“有话跟我说吧?如果是为了储君一事,就算了吧。”叶昭笑着说,“说是万世一统,但将来啊,储君不储君的,维系国家稳定就好。你看看沙俄,皇弟都是皇上的臂助,最信任的人,难道咱的孩子还不如罗刹?”
蓉儿道:“我知道的,相公对欧罗巴君主立宪一直念念不忘,可……”
叶昭摆摆手:“小家伙,不说了,你红娘姐觉悟比你高。”
蓉儿无奈,看了眼四下宫女,这些青丝高挽的宫女都是内侍,皇弟和皇后的恩爱她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自无人诧异。
“过几日,叶卡捷琳娜大公就回国了。”蓉儿端起了茶杯。
叶昭呃了声,想了想,道:“那明日我陪她一日。”
李鸿章已经回了京城,而乌拉尔公国和俄国新政权的边界也修订的七七八八,在北部,基本是以乌拉尔山脉与俄国为界,南部地区,乌拉尔山西部的乌法等区域也成为乌拉尔公国疆土。
叶昭突然坐了起来,说道:“对了,过几日,莫雷搞的那个电磁波实验室要进行远程实验,从保定往京城发信号,咱俩去看看。”
莫雷对于无线电的研究已经十几年,有叶昭的勉励坚定其心,加之随着电话机诞生的电子管技术,又有叶昭对电离层、电磁波的种种提点,现今终于进行到了第一次试验。
过几日,在保定的大功率发射电台将会发送信号,而在京城则用气球和风筝架设接收天线,这将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无线电试验。
如果无线电在帝国诞生,对于帝国公民生活乃至军事技术,将会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叶昭心里如明镜一般。
蓉儿好奇的问:“是相公说过的,不需要电话线的顺风耳么?”
叶昭微微点头。
这时蓉儿伸出手腕,看了看表,精致的金色腕表,纯金打制,是皇室特供。
全帝国,腕表也仅仅八只,由工匠们精心打磨进贡给皇室,诸妃每人一只。
叶昭笑道:“怎么了?”
蓉儿道:“姐姐约我吃晚饭,我正想去不去呢。”
叶昭呆了下,说道:“去吧,我也去,从回京城,还没见她呢。”
钮钴禄氏那里倒是去请了安,但兰贵人已经搬出了禁宫,一直也没时间去见她。
蓉儿听得叶昭也去,不禁展颜道:“姐姐肯定开心。”
叶昭一阵汗颜,要说这辈子,自己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的起百姓,可最对不起的就是诸爱妻,尤其是蓉儿,若她知道自己和她姐姐当年的关系,不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崇高的地位会不会降到最低点。
可躲着不见兰贵人自己就更卑劣,伸手示意宫女给自己穿鞋,说道:“走吧,咱这就去。”
蓉儿自听话点头。
……
兰贵人住在平等生活大厦顶楼,或许,她喜欢高高在上俯视群生的感觉吧,而她以皇太后的身份咨政大理院又是获得大皇帝首肯的,有争议的死刑案最后的复查叶昭甩手都交给了她,一条条人命是大事,但叶昭实在没那精力。
想想自己平素就知道利用她,叶昭倒真有些愧疚,但对于兰贵人来说,或许反而喜欢现在的生活吧。
兰贵人的品性叶昭还是信任的,当年她身系维持满清统治的职责,但却不是一味求稳,为了杨乃武一案曾经罢免前朝一百五十多位官员,就更莫说现在根本不用理会政治斗争超脱在外的皇太后身份了。
算算年头,杨乃武案应该发生在今年,但显然,这个案子不会再发生了,莫说案子了,就说今后人物,因为自己在中原掀起的巨大翅膀,那也是全然不同的世界,曾经的名人不会再诞生再正常不过,当然,或许诞生了,但名字不同经历更是截然不同,又哪里知道。
就说袁甲三一系吧,叶昭好奇的打听过,他族中袁保中的子嗣,就没有袁世凯这号人物。
本就是,袁世凯得名于袁甲三,概因他降生之日袁甲三恰好寄书到家,言与捻军作战得胜,袁世凯这才得名世凯。更不要说,当今世界种种变动,因缘不同,父母辈行房时辰不同,期间之变化不可以道里计。
尤其是六十年代以后的新生儿们,只怕就更没有自己熟知的人物了。
不过种种经历,又使得叶昭知道历史车轮之玄妙,说不得日后还真能见到中山先生等辈,但这些人物那时在做什么,又是什么思想,可就全然不得而知了。
兰贵人成了自己这个甩手掌柜的臂助,这谁又想得到?
在平等大厦顶楼的电梯外,黑色制服的男女侍卫踱步巡逻,看管电梯的守夜人同样是侍卫,来顶楼本就要专用流笼。
顶楼与其余楼层格局不同,除了侍卫房,仅有三套阁房,每套阁房包括大小房间十余间,兰贵人住的是东侧第一套阁房。
当侍卫敲门,兰贵人开门见到和蓉儿站在一起的叶昭,明显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
金灿灿的旗袍、元宝底的旗鞋,兰贵人仍是华丽的耀目,举手投足更显雍容气度。
“我是不是来的鲁莽了?”叶昭笑着问。
兰贵人蹙蹙眉,说:“皇上想几时来,自几时都来得。”
叶昭干咳两声,心说帮自己好好干活就行,讥讽自己几句,就算了吧。
蓉儿记得以前姐姐挺喜欢相公,可好像从相公作了皇帝,姐姐就变了,心里有些愁,可也没办法。
跟在兰贵人身边有一位旗袄绸裤的艳丽少妇,盈盈下拜,“贱妾参见皇后。”听到兰贵人说到“皇上”二字,她身子就是一颤,刚刚也没敢盯着皇后身侧青年男子打量,原来竟然是大皇帝,急忙磕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兰贵人道:“这是郑中堂家小儿媳,叫德龄,平素时常来与我说话解闷,见她伶俐,我收了做干女儿。”
叶昭微微点头,郑珍的儿媳妇?成了兰贵人的干女儿?这可从何说起?
蓉儿已经令德龄起身。叶昭见蓉儿无端端成了妇人的姑姑,虽然德龄不敢这般称呼,但叶昭还是不免心中好笑。
过门廊就是金碧辉煌的正厅,璀璨水晶宫灯,各种镂花红木家私、古玩架,古韵十足。
叶昭笑道:“有什么好吃的?”
德龄又跪了下来,说道:“不知道陛下驾临,贱妾这就去准备。”
叶昭摆摆手,说道:“有什么就吃什么,皇嫂不是早跟蓉儿说了,喝八宝粥么?而且是皇嫂亲自动手熬的。”若说自己唯一做的好事,便是令蓉儿和兰贵人的关系变得亲密,姐妹俩感情好得很。
兰贵人熬的八宝粥味道不错,叶昭一直赞不绝口,兰贵人的脸色这才稍稍有些和缓。
用过粥,享用甜点时叶昭问起兰贵人大理院的一桩案子,是一家商行与俄人贸易案,该商行老板被判卖国罪,财产充公,商人不服,案子打到了大理院。
兰贵人道:“刁民而已,浪费公幣。”
叶昭笑了笑,没吱声,兰贵人若能有人人平等的思想,那只怕要等天崩地裂。
几人回到正堂品茶,蓉儿提议:“姐姐,打纸牌吧?”
兰贵人欣然同意。
叶昭、蓉儿、兰贵人三人坐在牌桌旁玩纸牌,德龄在旁伺候着,看着各有风姿的雪白蔻丹小手摸牌,委实是一种享受。
兰贵人皓腕上是碧绿的玉镯,把小手衬得雪白透明,极为诱人。
叶昭就笑:“蓉儿,金表没镯子好看,是吧?”
蓉儿点点脑袋,嗯了一声。
兰贵人却突然出了一个连顺管住了叶昭,要知道这局叶昭和兰贵人是同伙。
蓉儿嘻嘻一笑:“还是姐姐好。”
叶昭无奈,靠回座椅上,拿起报纸看,正是京报娱乐版,介绍南方来的清音小班的台柱,也就是交际花亦或妓女。
都是“雪黛”、“碧仙”之类的名字,叶昭不禁一笑,说起来,庚子之变后,南方来的交际花充斥八大胡同,名字可就透着西洋味,记得有什么“谢珊珊”、“苏宝宝”,而现今从名字上便可知道今之民国与前世民国之不同,这些交际花打扮或许比民国时期还摩登,名字却透着一股子俗气中的雅致。
叶昭笑道:“雪黛,这名儿倒好听。”
蓉儿长长睫毛眨了眨,说道:“相公想见见她么?”在叶昭和姐姐面前,蓉儿有时候还是顽皮。
叶昭就笑,说:“算了。”
正伺立兰贵人身后的德龄听叶昭提到这名字眼睛就是一亮,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小心翼翼道:“听说……”又顿住。
兰贵人摸着牌,心不在焉的道:“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听听。”
“是,女儿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德龄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叶昭。
叶昭听到这儿却是看了德龄一眼,刚刚报纸也是德龄伺候的,无巧不巧,就是娱乐版面。
兰贵人拍了拍她正给自己揉肩膀的手,说道:“只管说就是。”
德龄垂首道:“是,女儿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说这个雪黛,正有人帮她赎身呢,她的身价班主开了十万元。”
叶昭笑道:“谁啊?倒真是大手笔。”一万银元?军方高级将领各种福利颇多,吃住都是国家供养,是以难以统计确切薪酬,不算军中将领,则皇家科学院院士和各部大臣属于帝国公酬最高收入者,年俸大抵一万银元上下,政务院总理和大理院卿年俸一万五千银元,但具有唯一性。
听叶昭问,德龄有些嚅嗫,嘴唇动了动,没敢说。
叶昭笑了笑,道:“你本不就是想说与太后听的?”
德龄立时脸色一白,扑通跪倒,磕头道:“贱妾该死,该死!”
叶昭道:“起来吧,只要不是造谣,言者无罪。”
德龄吓坏了,结结巴巴又哪说得出话,她不禁大为懊恼,皇帝和皇后态度平和,令她以为今日找到了大好机会,谁知道她的小伎俩根本就逃不出大皇帝的慧眼。
兰贵人扫过德龄的目光变得阴森起来。
“是,是邹部堂……”德龄说完这句话,全身再没一丝力气,瘫软在地。
邹凯之?叶昭微微点了点头。
德龄的公公郑珍,是三位副总理大臣之一,这位西南巨儒已经年逾古稀,按照帝国刚刚颁布的宪法,必然要告老归乡。
邹凯之,则是最有希望接替他位子的热门人选之一。
儒学大家郑珍一向是周京山的盟友,周京山也希望新的副总理大臣能与他同心同德,但李鸿章和沈丙莹显然不这么以为,虽然两人之间同样政见不和,沈丙莹更为激进,但在新的副总理大臣人选上,两人自都希望邹凯之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双方的争斗几乎早就已经开始,叶昭倒觉得没甚么,有大皇帝做最后的裁决人,双方的争斗倒和政党竞选差不多,最好互相深挖对方的灰色地带,也让自己见识见识平素在自己面前的官员到底是不是真的与自己印象中相同,或者说,他们到底是谁?
保守党和民主党么?不过在议政院制度未真正确立之前,党派的存在毫无意义。
邹凯之?叶昭却想不到这位平素向以稳重著称的外务大臣竟然会在交际花身上一掷千金,更要以一万银元的天价帮其赎身。
德龄敢在自己面前说出来,这事情就不可能是凭空捏造,叶昭深深叹口气,邹凯之啊邹凯之,你又到底是谁?
第一百零一章 菩萨和国王
修宪、枢密院会议、政务群臣奏对、接下来就是东南集团国家协约会议,在年终和年初,是帝国和叶昭最忙碌的时候。
叶卡捷琳娜已经回国了,临走的时候被叶昭亲手戴上了一只纯金腕表,其实与蓉儿去兰贵人居所的那日晚上,叶昭同样给兰贵人戴上了一只。
细想想叶昭不禁就有些惭愧,好像自己是感情的骗子,当然,感情这个字眼现在对叶昭而言渐渐变成了奢侈品,除了家里渐渐变成了亲人一般的诸老婆,他的感情早已渐渐枯涸,也很难再对旁人付出感情。
今年的东南国家集团会议,采取的是“1+5+3”模式,1便是宗主国中国,5为东南集团国家成员朝鲜、越南、老挝、柬埔寨和泰国,3为未签署东南安全条约的藩属国,也就是日本、缅甸和尼泊尔。
西域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虽然都上表对帝国称臣,但实则并未取得帝国法定藩属国地位,至于意图借中国牵制英国人势力侵袭的阿富汗王国,经过政务院慎重考虑,放弃了原本想给予其“观察员”资格赴会的想法。
八个藩属国,六个国家由国王亦或摄政之王后出席,日本则是大统制,同样是国家元首,只有尼泊尔是首相忠格·巴哈杜尔·拉纳赴会,概因尼泊尔王室现今本就是傀儡,拉纳首相才是尼泊尔真正的统治者。
在会议开始前几日,大皇帝在长春园永和殿正式设宴款待各国国主。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轻歌曼舞、乐声悠扬、美酒满怀、佳肴满桌。
叶昭高高坐于宝座之上,各国元首两列依次而坐,左首第一位坐的是朝鲜摄政王后金妃,右首第一位日本大统制细川韶邦。
以下依次是越南国王阮福洪任、老挝温坎王、泰国国王拉玛五世朱拉隆功、缅甸国王敏东、柬埔寨国王诺罗敦·安·吴哥、尼泊尔首相拉纳。
位次排序,除了考虑国家实力,与宗主国的亲密程度也是重要的考量,若不然老挝无论如何也排不到第四位,老挝人虽凶猛善战,更是帝国某山地旅兵种来源,但整个国家地处内陆,贫困无比。其雨林、山地和汹涌河流的地理环境注定这片土地不会有铁路,甚至修建公路都极为困难,这种贫困几乎是先天造成的,非人力所能挽回,或许百年数百年后随着人类科技文明的高度进步才能令其摆脱贫困。
所以也就不难解释老挝人为什么会将每年一度的帝国征兵视为最重大的节日了,青壮们视当兵为摆脱贫困的唯一途径,成为老挝国军人后,能进入帝国山地旅试训营就是他们最终极的荣誉和梦想。
山地旅试训营每年都会邀请大批老挝军中精锐试训,但最终选拔的名额大概为五百人左右,能通过试训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对于整个老挝国来说,是真正的千中选一甚至万中选一。
进入帝国山地旅不仅仅代表着摆脱贫困,从此拥有了中原公民权利,更是一种荣誉,因为只有最强的勇士才能成为中原大皇帝的精锐卫兵。
更不要说,每年五十银元的津贴对于老挝人是怎样的天文数字了,表现出色的话,父母亲人同样可以获得帝国户籍,迁徙去中原文明世界。
不得不说,在诸属国中,老挝甚至更像中原的一个行省,从子民心理状态,对于天朝的亲近和向往,比之朝鲜人更甚。
老挝国王温坎的这支王族本只是分裂的老挝琅勃拉邦王国国主,他之父亲在中国人帮助下击败万象、占巴塞、川圹,统一了老挝全境,温坎王在广州求学生活七年之久,比之他大多数族人如原始人般的生活状态和习俗,温坎王除了面目黝黑,从言语到习俗都更像中原人士。
和那个贫穷绝望甚至因为地理因素看不到变革能有未来的国家相比,温坎王更喜欢生活在中国,一年几乎大半时间他都生活在广州和上海,甚至他的三位王妃都是中国人,他也想过将自己的国家如琉球一般与帝国合并,但他知道,帝国皇帝和大臣们对他的国家并没有丝毫兴趣,穷山恶水,在中国人眼中,只会成为经济上的负累。
比起温坎王这个最没有国王觉悟的国家元首,日本大统制细川韶邦便是最敏感、不是国王反而最具有国王意识的国家元首。
位次排在朝鲜之后的第二位,细川韶邦略有些不满意,毕竟从心理上,他还是看不起朝鲜人,但帝国和朝鲜之亲近他心知肚明,一时之间,也很难令中日关系的重要性超越中朝关系,甚至他能感觉到,庞大的帝国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国家总是有些防范,或许因为自古以来,日本就没对中原王朝真正臣服过吧。
细川韶邦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能令日本之国民经济落于朝鲜之后,现今看,这个苗头已经出现,如果能与美国通商,使得日本各港口成为中国与美洲各国贸易的中转站,成为西洋人独立打交道的国家,以日本国之位置,还是大有可为的,最起码,不能令鲸海海域朝鲜一支独大。
但细川韶邦知道,这个想法的出现便是在挑战中原帝国的底线,区域经济一体,中国人对于整个亚细亚经济有他们自己的考虑,单独同欧罗巴人交往是极为危险的,一旦被摒除在东南经济体系外,所失远远大于所得。
细川韶邦只能小心翼翼的,在中国人的规则下为自己的国家争取最大的利益,有时候,他不免就想起睦仁王子和王室,很久没他们的消息了,现今他们,生活的怎样?历史,又将对自己是怎样的一个评判?
当看到殿中歌舞变幻,几名日本舞姬在略显悲凉的舞曲中翩翩起舞,细川韶邦嘴角不禁浮起一丝苦笑。
越南、缅甸、泰国是中南半岛三强,三国之间时常征伐,恩怨不断,现今三位国主同坐一堂,心情各异。
一百年前,缅甸人还曾经攻破泰国的都城,也导致了泰国大城王朝的结束和曼谷王朝的开始。
现今泰国国王拉玛五世朱拉隆功,父亲拉玛四世热衷西学,朱拉隆功的家庭教师是一位英国女教师,唤作安娜·列奥诺温斯,是以在中南半岛三强中,朱拉隆功或许是最开明的君主,现今他正考虑如何废除国内的奴隶制度。
缅甸和泰国,靠拢中原帝国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英国的威胁,就算现今同样如是,从地缘从国民心理,中原帝国对于他们的影响,显然远不如朝、越、老挝和柬埔寨四国。
越南国主阮福洪任是叶昭的老朋友,叶昭在平远大将军任上时便在越南与他相识,他也是诸国君主中最专制的国王,因为中国人的支持,他并没有尝到欧洲人给予的太多苦头,对于制度变革全然敌视,以前屠杀天主教众,现今又开始杀害新教传教士和教民,时常成为帝国与新教、天主教国家的谈判目标,实则,也是帝国的政治筹码吧。
若说叶昭想完全约束其行为,倒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有这么一个争端作为与西方国家议事时的筹码,从政治角度考虑,对于帝国反而是有利的。
只是叶昭有时候想起那些人命,未免觉得自己肮脏,但却只能叹息而已,保护自己国家的利益和公民权益才是自己应该做的,旁的事正义也好肮脏也罢,只能退居次位。
在帝国唱片卖的最好的红歌星献歌之后,一排靓丽的西洋舞女表演的音乐剧是最后一个节目。
从歌舞之中,诸国主便能深深体会到中原帝国兵威之盛,仿佛能看到欧罗巴诸国,恐惧遥望帝国黑压压遮天蔽日的甲兵洪流的场景。
听闻彼得斯科和会之后,英、德、奥三国秘密在柏林进行了会晤,或许,就是在协调立场吧。
中俄之战,中国篡取的利益是如此巨大,不能不令世界上最强的几个国家心怀忧虑。
叶昭,同样也清楚这一点。
但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使得欧洲人也很难做出什么实质性的遏制措施,若是中国在欧洲大陆,只怕“反中联盟”早已秘密形成,而现今来说,欧洲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跟中国人打交道,甚至在东方拥有利益而又无力保护的西班牙、荷兰,已经成为中国利益体系中的一员。
叶昭现今希望的就是,能够消除许多欧洲政客心里的疑惑和恐惧,不要真的把“黄祸论”推销给欧洲。
“朕希望,诸国繁荣昌盛!”叶昭高高举起了酒杯,也为本次宴会划上了句号。
缅甸国王敏东紧紧盯着叶昭,心里说不出的焦急,他是最期待本次会议的国主,在诸国中,缅甸也是被欧罗巴人侵袭最急的国家,可以说是东南亚细亚一地,东西文明对峙的前线。
敏东本就是借英人入侵发动政变,与弟弟加囊亲王一起推翻了哥哥蒲甘王,自立为王,统治基础和法理极为薄弱。
七年前,力主改革的加囊亲王被保守贵族杀害,敏东不得不与英国人购买军火对抗保守派贵族,如此不得不向英国人妥协,签订条约承认克伦邦独立。
现今因为中英秘密协约,英国人对缅甸立场渐渐发生变化,但英国商人的行为并没有收敛,国内,本来加囊亲王被立为王储,加囊亲王被杀,敏东迟迟不宣布加囊亲王儿子为王储又使得忠于加囊王的军官极为不满,他们当中一些人携带武器进入农村,进行反政府活动。而发动政变的敏贡亲王政变失败后被英国人送到印度,他在缅甸宫廷内外同样有一批支持者和同情者。
敏东现在的处境就是,亲密的盟友力量变成了反对者,儿子,变成了反对者,守旧贵族,也是他的反对者。
内忧外患,使得敏东迫切希望得到新盟友中国的支持,同时希望购进中国的武器,对抗各方武装势力。
内廷侍卫来到敏东身边,说道大皇帝同意在休息室会见他后,敏东总算松了口气。
在来中原前,敏东仅仅听说过中原的传说,在缅甸国内文字记载中,中原王朝也是极为富强的圣地,而来到中原,敏东才知道何为万世永昌。
走在长春园蜿蜒长廊中,奇雅的风景园林和天宫一般金碧肃穆的殿堂是如此融洽,自己的王宫与之比起来,实在如鸡窝一般,而这里,听说只是众多皇苑之一,行走其间,敏东实在有一种朝圣的感觉。
休息室“澄心堂”便是原来的“谐奇趣”,为长春园最早的西洋式建筑,两层,庑殿顶,紫色圆光琉璃瓦,屋脊用蓝色琉璃番草。上层三间,下层七间,楼内设西洋式家具及卧榻,木条拼花打蜡地板。楼柱用汉白玉深雕西洋番花番草花纹,窗户券口有精美砖石雕刻。
敏东在侍卫引领下进入休息室时微微一怔,除了中原大皇帝,在贵妃沙发上说笑的尚有两名美貌女子,其中一位他印象深刻,也是刚刚认识的,便是朝鲜摄政王后金妃。
另一位女子艳丽逼人,穿着中原式样的玫瑰红套裙,这种套裙精致的很,可以很好的把女性优美胴体曲线展现,更令见惯了囊肿肿缅甸女子装束的敏东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更不敢多看,但那套裙下摆性感的雪白丝袜小腿和摩登系带小皮鞋还是映入了眼帘。
这位丽人不消说,自然是与金妃情同姐妹的懿贵妃金凤。
见敏东欲行单膝跪拜礼,叶昭就笑着招手,说道:“敏东,过来坐吧。”刚刚学了句缅甸话,倒也顺畅。
敏东还是单膝拜下来,手抚胸前道:“下邦缅甸王敏东,向最尊贵的中国大皇帝,向马尼拉、吕宋、渤泥、亚齐、突厥之地和南洋诸岛屿的主人问安,大皇帝万寿无疆!”
缅甸语通译翻了,叶昭心说,不知不觉,自己的头衔可也多了。
现今南洋总督已经裁撤,在南洋一地设三总督:吕宋总督,总督府在马尼拉;渤泥总督,总督府在坤甸;金洲总督,总督府在大亚齐。三总督各自管理南洋殖民地通商事宜。
突厥一地,这范围就更宽广了。
叶昭心里胡乱琢磨着这些名头的含义,笑着对敏东道:“坐吧,叙叙家常而已。”
此时金妃和金凤边都起身与敏东见礼,要说敏东装束,实在和南疆农民无异,头上还裹着个白布带,身上麻绳装饰倒好像渔网,金妃和金凤两个最爱虚荣的家伙自然心下暗笑,觉得这厮没半点国王风范。
敏东坐下后,也渐渐明白,朝鲜王后显然与中原皇室关系亲密,而诸番国中,听闻朝鲜国力最强,帝国还曾售朝鲜退役之军舰,可想而知朝鲜列于藩属国第一的位置不是凭空而来。
在叶昭询问下,敏东简单说了说缅甸之风土人情,说了说其国内第一份报纸《聚宝盆》,当然也不免提到他在曼德勒举办的第五届佛经大会,以及他被授予的“佛经结集护法者”头衔。
比之叶昭诸多宗教身份,敏东这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陛下,小王之困境在给陛下的书信中曾有提及……”说到这儿敏东顿了一下,毕竟不知道中原皇帝到底有没有御览自己书信,或者,还是别人代劳。
叶昭点点头:“信我看了,敏东啊,我了解你和子民们的为难之处,我国刚刚通过之宪法不知道你可阅了?”
帝国宪法涉及藩属国部分本应由驻各国领事向国主进行阐述,但宪法通过时诸国主大多在来中国的路上,是以一直到昨日,才由外务部官员向与会诸国主进行了解释,不过早在一年前,此次修宪针对各藩属国的内容便征询了各国意见,这也是敏东对此行抱着极大希望的原因。
听叶昭言语,敏东忙道:“小王略知一二,闻听上邦承诺,各国国主可请上邦天兵平定内乱。”
叶昭微微颔首,说道:“但是,这里面有个前提,就是提请援助的国家要知道革新除弊,要得到国内大多数民众的拥护,不然,天朝岂不成了助纣为孽?军售的前提同样如是。”
敏东道:“小王知道,大皇帝明鉴,小王推行之法正是变革图强之法。”他是改革派,是以才自信满满。
叶昭道:“变革图强,也未必就人人拥戴了。”
金妃插嘴道:“变革图强的口号人人会喊,现今可成了时髦了,可……”见叶昭目光瞪口来,吐吐舌头,不再说话,通译也没将她的话翻出来。
敏东深深叹口气,虽然朝鲜王后说什么他不知道,但显然中原体系对于他来说,很难融入,他现在微微有些后悔,早几年学中原话就好了,现今刚刚学了半年多,实在听不懂中原皇帝本意,中原话博大精深,靠通译翻译,实则许多精微奥妙的暗示早就变了味儿。
叶昭看着敏东,泰国、缅甸,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处于中原文明的影响下,看这位国王装束就知道跟朝鲜甚至越南、日本比起来,缅甸文明和中原完全是两个体系。
叶昭随后就转了话题,敏东告辞的时候有些悻悻,多少有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感觉吧。
看着敏东背影,金凤笑道:“这些番子,真以为万岁爷是有求必应的活菩萨,想的美死了!”
叶昭微微一笑:“要都这么想,也不错。”转头问文侍:“下面是谁了?”
秘书官禀道:“尚有老挝国拉纳首相与日本国细川韶邦大统制,都请单独面圣。”
叶昭点点头,想了想,道:“传拉纳吧。”
忠格·巴哈杜尔·拉纳,是位极富传奇色彩的冒险家,在二十年前漂洋过海出访英国,受到维多利亚女王的召见,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亲英派,但随着中国崛起,被他压制的各方势力包括傀儡王室都蠢蠢欲动,这就使得他不得不开始向中国倾斜,努力保持与中国的友好关系,免得反对他的势力得到中国人支持而令他大权旁落,小心翼翼同中国和英国打交道,寻找其中的平衡点,拉纳首相做的还算不错。
从巴哈杜尔的装束也可以鲜明的体现出这一点,深棕色制服,金灿灿肩章勋带怎么都有欧罗巴宫廷燕尾服的影子。
而年过花甲的巴哈杜尔仍然鹰睃狼顾,威严非凡,毕竟这是一个十多岁从军,发动血腥政变,并且独裁统治一个国家达三十年之久的强权人物。
巴哈杜尔同样单膝跪倒,手抚胸前,朗声道:“尼泊尔国首相忠格·巴哈杜尔·拉纳向最尊贵的中国大皇帝宣誓忠诚,得见天颜,臣诚惶诚恐。”
叶昭已经令金凤和金妃去了后堂,接见谁用什么策略自然也颇有考量,此时微微颔首,示意巴哈杜尔落座。
“廓尔喀步兵是朕的臂助,巴哈杜尔,朕也要感谢你,感谢廓尔喀步兵的忠诚。”叶昭微笑看着巴哈杜尔。
廓尔喀步兵营参加了中俄战争最后的零星战役,确实表现勇敢,可以用麻木的杀人机器来形容,而他们作为职业军人的忠诚也毋庸置疑,这似乎是廓尔喀人的民族天性。
巴哈杜尔躬身道:“能为大皇帝效力,是廓尔喀人的荣幸。”实则巴哈杜尔年事以高,身体也早不如昔日,但他还是爬山涉水来到中原,自是想见一见叶昭。
国弱民贫,不得不屈从于外力,巴哈杜尔崇拜西方文明,却绝不甘心自己统治的国家被英国吞并,但与英印总督的抗争是那么艰难,而中原的皇帝,却令整个欧洲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感受到了来自东方天穹的巨大阴霾。在中原大地一路行来,巴哈杜尔见到的则是一个与西方文明泾渭分明,但却同样文明昌盛的世界。
中原的皇帝,却与巴哈杜尔所想截然不同,很温和的年青人,泰然的坐在他的王位上,身上,看不到半丝龙虎戾气,就好像?怎么说呢,菩萨,对,就是尊菩萨,温和的令你想顶礼膜拜。
一尊令欧洲世界渐渐产生恐慌的菩萨。
这就是真正的皇者吧?巴哈杜尔由衷的想着。
第一百零二章 武毅公
元宵节前一日,东南国家集团及帝国各藩属国在京城签署了18项条约、专约、宣言、规章及其他文件,如《泛中国海国家关于取缔贩卖奴隶和废除奴隶制度的宣言》、《关于外交人员位次的规则》、《各国用中国银元券结算债权的议定书》、《各国引渡嫌疑犯条约》等等。
一直关注这次会议的欧洲报纸普遍认为,这标志着亚细亚政治经济秩序完全进入中国主导时代,数千年来,这个庞大的帝国第一次将他的影响力真正辐射到亚细亚政治和经济体系的方方面面。
因为欧洲有英国主导的维也纳体系,欧洲报纸普遍将本次会议签署的一系列条约称为北京体系亦或说中国体系的确立。
缅甸国王敏东离开京城时收获颇丰,签署了购买武器的一桩大合同并得到帝国皇室的正式册封,令他的国王身份获得了合法性地位,同时签署的教育交流协议,每年将会有一百名缅甸留学生、官员进入云南师范学校学习中文及科学知识。
当然,敏东也不得不同意帝国派出官员作为顾问官监督其变革及落实公民权、废除奴隶制度的种种保证。
中缅边境,设立数个自由贸易区,中缅商人贸易自由。
正月十五,叶昭在祈谷坛祈祀五谷丰登。
过了元宵节的正月亥日,叶昭率文武百官在先农坛祭拜过农神,在“一亩三分地”亲耕田地。
因为正月不许剃头的旧俗,到了二月,是京城理发店最忙碌的日子。
帝国剃头业兴起于五年前,最早在南方,现今北方大城市的理发店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很快,理发店也分出高级店、中级店、下级店和街头小摊档等不同档次,以适应不同顾客的需求。
平等生活大厦不远的“一新”理发店是京城新城区最高档的理发店之一,玻璃门窗永远一丝不染,清澈透明,门前则是理发店标志,旋转不已的红、蓝、白三色斜纹圆柱,通常也只有豪华理发店才会花大价钱定制如此时尚醒目的标志。
“一新”理发店既有老资格的剃头师傅“快刀刘”坐阵,也有新派女师傅陈妹,擅长钳发,掌握温度熟练,钳出的发型波纹显露,被称为“红牌老倌”,而且理发店引入了帝国最新款的烫发机,头发被卷在一根棍子的螺纹上,并涂上碱性糊膏,再置于有钳子般手柄的热气铁管内,用电流加热,直到热气熏蒸好头发为止。
“一新”理发店现今正准备专门做成女店,而男师傅们会被调去据此不远新开设的男店。
考虑不足,理发店大掌柜也未想到原来女人的钱更好赚,开业初期,基本见不到女人来理发,但渐渐的,尤其是近几个月,新女性们学贵妃娘娘烫发的越来越多,而一次烫发,就可抵得上数个“男人头”,这令理发店掌柜大开眼界,也决心将女顾客视为第一位。
是以虽然男女理发部有屏风相隔,掌柜还是觉得不方便,一些贵族小姐来了一次便不愿来第二次,遂向东家提议,开分店,老店只做女客生意,东家也极为赞同。
而钳发技术极好的陈妹自然成了东家和掌柜的摇钱树。
“快刀刘”刘师傅眼见一个小丫头抢了自己风头,心下虽然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明日就要去新店了,刘师傅咀咒着陈妹,手上却不含糊,唰唰唰麻利的收拾着一颗颗人头,这里,便是他的战场。
傍晚时分,店里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两名锦袍子的年青人,跟着有七八名黑制服小伙子。
在给那位年纪稍小的年青人剃头时,那些小伙子眼睛瞪得跟什么似的,就好像生怕他推子下去,把年青人的头剃坏,而且还不许他使剪子,必须用推子,只用剃头推子。
而他拨弄这年轻人脑袋时,小伙子们脸色都变得铁青,好像跟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可真把刘师傅吓了个够呛。
直到那年青人一蹙眉,那些小伙子才不敢这么凶巴巴看他了。
不消说,正剃头的正是叶昭,在禁宫剃头,小心翼翼的剃头师傅遭罪,看着剃头师傅那谨小慎微模样的叶昭更是遭罪,全没有后世剃头的愉快感觉,是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叶昭便习惯了来外间剃头。
此时享受着“快刀刘”肆无忌惮的拨弄自己脑袋的惬意感觉,看着明亮玻璃镜中头发渐渐落下的清秀男人,叶昭就笑起来,说道:“刘师傅,你用的这种剃头推子啊,还是我发明的呢。”又说:“还有隔壁那烫发机和烫发碱,也受了我的启发。”
刘师傅就笑,说道:“敢情爷还是我们的老行尊。”心下不以为然,自以为叶昭吹牛,而且如果真如这年轻人所说烫发机有他的功劳,那可不砸了自己饭碗么?
谁知道年轻人好像能看出他心思,笑着又道:“我可没砸你饭碗,这女顾客多了,生活考究了,男客自然也会多,他家那口子就得要求他来好好修发剃发,这道理你明白不?”
刘师傅不明白年青人说什么,只是心下骇然,这家伙是人是鬼,咋就知道我想什么呢?
叶昭伸手,旁侧侍卫递上了一份报纸,第四版国际版面上,正有细川韶邦回国的消息。
叶昭翻了几眼,突然说道:“睦仁,细川韶邦本想见见你的。”他没回头,但刘师傅知道他的话定然是说给靠墙沙发上那青年说的。
从镜子里,叶昭能清楚看到睦仁的细微表情,但睦仁毫无表情,突然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一名侍卫忙上去为他敲背。
刘师傅叹口气道:“爷,您兄长身子骨可不大好。”
叶昭听了一怔,要知道这位日本明治天皇刚刚二十出头,跟自己可差了将近二十岁,但睦仁眼角已经隐隐有鱼尾纹,确实年纪看起来比自己稍大。
细川韶邦回国前,提出想见睦仁王子一面,但被宗人府以睦仁静养不想见客更不想再涉足日本政事回绝。
或许贵族院各大名的争斗已经令细川韶邦心力交瘁,令他后悔一时短见,失去了大义的名份。
叶昭没吱声,又翻开了报纸,此时一名侍卫匆匆走入,在叶昭耳边低语了几句,叶昭微微颔首,对刘师傅道:“您快些,我这儿要办点事。”又对睦仁道:“回去后好生静养。”
侍卫送睦仁回府,叶昭也在几分钟后离开了理发店。
文华殿中,周京山正候着呢,叶昭进殿前接了份内务府急匆匆送来的文函,进了金碧辉煌的大殿,坐上宝座,叶昭翻开看了几眼,两份情报,一份是对邹凯之的调查,叶昭不喜欢用特务调查大臣的方式,但建国初期,有时却在所难免。
第二份情报,却是美国一艘商船的水手在宿务和当地人发生冲突,被当地土著围攻,看到美国商船,叶昭微微一怔,再见商船名号,眉头就蹙了起来。
见叶昭终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他,周京山一脸苦笑,说道:“圣上,议政院呈交了一份质询邹凯之的申状。”
邹凯之与雪黛的事情上了租界的报纸,虽然采用的“某部堂”这样的称谓,但字里行间描述,只要是局中人,便不免明白影射的是帝国外务大臣。
叶昭道:“你怎么看?”
周京山叹口气道:“租界报纸这么一闹,总要有个交代,邹凯之去一趟也好。只是洋人办的报,时常兴风作浪,可也未免太大胆了。”
叶昭摆摆手道:“只要不违法,就没什么大胆不大胆的,要我说,咱的报纸,倒要跟人家学学。”
周京山默默点头。
叶昭知道他并不太赞同自己,可是这一次舆论战,想必会令他触动匪浅吧,这位以严苛著称的中堂该当知道,吏治,就算给你几百个传说中的“包龙图”,也不过是一时之快,根源是在制度,在监督,在于信息的透明。
“邹凯之,看他自己吧,部堂官员有不接受质询的权利,刚刚通过的议政院法案中不写得明明白白吗?”
周京山微微点头,但现时情况谁都心里清楚,被抛上风口浪尖,偏偏不接受质询的部堂大员,仕途上可就凭空会蒙上一层阴影。
在周京山告辞前,叶昭叫住了他,说道:“给马尼拉发一封电文问问,被扣在宿务的史蒂芬森号,上面有我一位朋友。”想了想道:“算了,我叫宗人府发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京山躬身应是,心里却快速闪过一个念头,皇帝语气平淡,但能被大皇帝称为朋友之人,身份定然非同小可。
……
宿务是吕宋最早开发的城市,仅次于马尼拉的第二大港,被誉为“南方皇后市”,在三百多年前被葡萄牙航海家麦哲伦最先发现。
宿务、马尼拉等等整个吕宋范围被西班牙人称为“菲律宾”,得自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的名字。
宿务圣彼得堡是西班牙驻菲律宾首任总督东土兴建,后屡次维缮扩建,是宿务港最醒目最宏伟的标志。
只是圣彼得堡现今早已被中国人接收,西班牙人撤出了在吕宋的军事力量,但按照协议,在吕宋行商的西班牙人获得华商同等地位同等权益,包括税务豁免、刑事总督裁判等等特权,而且按照协议,西班牙商人得到中国军队保护,比之往日更为安全。
但美国人就没有这等运气了,“史蒂芬森”号自旧金山而来,此时的美国,正在经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经济危机,去年美国钢铁生产下降了1/4,石油产量减少了1/4,造船量消减了2/3。整个工业的股票价格下跌了40%,其中铁路股票的价格下跌了60%。企业破产达四万余家,负债总额为12亿美元,而且这场经济危机正在向欧洲蔓延,这也是第一次由美国而起的世界性经济危机。
这场经济危机,是自由资本主义的幻灭,垄断资本主义的开始,通常意义上的大资本家族,都由此次危机开始崭露头角。
胜和行在美国,已经开始了以超低价收购钢铁企业和铁路企业股票的征途。
而对于这场世界性经济恐慌,中国超然物外,庞大的人口、疆域和资源造就的内部市场供求使得中国一直可以独立于欧洲经济贸易体系之外,相对于西方世界的经济恐慌,中国反而正处于稳步上升期。
不过这类国家大事荣禄显然并不清楚。
荣禄是满洲正白旗人,善于钻营,可惜时运不济,到前朝覆灭时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员外郎,随后他极快的投入了新朝的怀抱,皇室发出的每一个声音他都认真聆听,新朝法律法规,他更是字斟字酌,还报了京城大学的一个法务培训班。
而这些努力也得到了回报,在去年间,裁撤南洋总督,他被任命为吕宋总督参赞,听闻他书写的对于南洋贸易的见解还得到了大皇帝的好评。
而此时的他,正匆匆进了圣彼得堡的铁门,绿荫般的厚厚草坪、南洋特有的热带树木勾勒的风景他全然无视,脸上一片阴森。
台阶上,匆匆跑下来迎接的是帝国驻宿务通商代表沈桂清,三十多岁,眼神阴骘,是荣禄的亲信。
宿务通商处实则就是本地军政管理机构,宿务诸岛未开化的土著酋长需要来纳贡,受过教育的吕宋人就更需要正常纳税。
在宿务,驻扎有一支五百人的朝鲜步兵联队,由沈桂清统领,军纪并不甚好,比起马尼拉的中国驻军不可同日而语,吕宋本地人背后骂他们为“高丽棒子”。
见到沈桂清,荣禄就阴着脸问:“人在这里?”
见荣禄脸色不善,沈桂清脑子后就冒凉风,他可是知道这位参赞大人的手段,小心翼翼道:“是,共有四个人被囚禁于此,船主、船长,还有一位美国女医生和她的佣人。”
荣禄突然停下了脚步,阴森森看着沈桂清,一字字问道:“你可曾对女大夫无礼?”最坏的结果,那天可就塌了,这位女医生荣禄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听闻是宗人府来的电文,出一丝纰漏,只怕够他掉十回脑袋了。
沈桂清急急的道:“大人明鉴,小的可没动过她半根手指头,小人拿项上人头担保。”
荣禄冷笑道:“你的脑袋?”
沈桂清忙道:“大人,要说这小洋马真够味儿……”见荣禄阴森森的目光,吓得后半句忙缩了回去,“可,可她侍女了不起啊,拿出的腰牌是大内侍卫,虽然多半是唬人,但小的也不敢造次啊,这不正琢磨查清她来历嘛……”
荣禄盯了他半晌,直盯得沈桂清心里发毛,荣禄这才颔首,快步进了城堡。
沈桂清心里七上八下,头前引路,来到二层软禁那位西洋尤物和侍女的房间外,轻轻敲门,因为不敲门他可是挨过那侍女劈头盖脸的臭骂,现今早学精了,更莫说眼见荣禄神情,就知道这女医生果然来头不小。
看到沈桂清小心翼翼的动作,荣禄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没失礼就好。
“进来吧。”清脆的声音。
沈桂清忙推开门,作出了请的手势,而房内清脆声音还在说呢:“我们只是搭船的乘客,并无非法贸易,你们查清楚没有,再关下去我可怕你们有麻烦呢。”
荣禄进屋,看得清楚,说话的是站在窗户前绿缎子衣裤侍女打扮的清秀女孩。
西洋沙发上,正翻看报纸的则是一位性感靓丽的金发美女,深邃蓝眸有着诱人的魔力,雪白衬衣露出迷人脖颈和银色项链,蓝色牛仔裤紧裹修长美腿,黑色短跟皮靴显得爽利无比,穿着打扮可谓极为简单,却更是散发着难言的魅力。
荣禄快走几步,脸上露出笑容,恭谨的问道:“请问是来自纽约圣约翰医院的克里斯蒂娜博士么?”
金发美女起身,问道:“是文先生让您来接我的?”中文极为流利,正是克里斯蒂娜,取得医学博士学位后,拒绝了医院的挽留,来中国寻她的情人。
荣禄不知道谁是文先生,赔笑道:“我是吕宋总督府参赞荣禄,总之,我为这场误会向您致以最真诚的歉意,明天我会亲自护送您回北京。”
克里斯蒂娜哦了一声。
女卫小桃却是问道:“那米歇尔先生呢?”米歇尔便是斯蒂芬森号的船主,美国商人,在纽约和克里斯蒂娜结识,算是克里斯蒂娜的朋友。
克里斯蒂娜虽然关心朋友的安危,但刚刚来中国,她不想给叶昭添麻烦,更不会和这些官员们提什么要求,等到了京城见到叶昭再说。
熟悉她秉性的小桃自要仗义执言,她可是知道海外这些官员的作派,海外比之国内监督力度羸弱,碰上那些不是东西的官员,几天时间,米歇尔可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
荣禄略有些为难的道:“史蒂芬森号上装载有鸦片,宿务也并不允许美国商人行商……”
小桃伶牙俐齿,道:“那些鸦片是船长私自裹夹的好不好?船主要走私烟土的话,也不会就那么点吧?还不够塞牙缝的。”
其实见到查抄出来的烟土数量荣禄就知道这并不是一艘鸦片船,现今鸦片船越来越少,帝国正策划与英国人谈判,在全球禁绝鸦片交易,正经商人,谁会在这个风口浪尖大摇大摆走私烟土。
荣禄正想说话,克里斯蒂娜已经略有些拘束的打断了小桃的机关枪似问话,对荣禄道:“参赞先生,我们会遵守贵国的法律,只是请参赞先生一定要查清这件事。”
小桃无奈的闭了嘴,虽然小姐是大皇帝的情人,但实则骨子里还是平民思想,可不似自己,不大把地方官员放在眼里。
荣禄松了口气,忙道:“一定一定。”宗人府的信笺好似只提到了克里斯蒂娜小姐,旁人的话,就这般轻松放人,荣禄可不大敢,海外虽然监督不严,但不按程序走,事情还是会很麻烦的。
荣禄这时笑着又对克里斯蒂娜道:“您如果想见米歇尔先生,我倒可以马上安排。”
克里斯蒂娜感激的道:“谢谢参赞大人。”
被这西洋尤物深邃蓝眸感激的瞟了眼,荣禄不禁骨头一轻,随即不敢乱想,忙头前引路,说:“您这边请。”
走过荣禄身边的时候小桃道:“对了,我家小姐的皮箱在混乱中被吕宋人抢走,不知道参赞大人能不能帮着寻回来,旁的倒没什么,可里面有一张照片,我家主子的照片……”
荣禄一直赔着笑,突然,想起了沈桂清说过的话,这小丫头片子,拿出的可是大内侍卫的腰牌。
那她的主子?荣禄心里猛的一颤,呆了半晌,急步追了上去。
克里斯蒂娜和小桃进了软禁米歇尔的房间,房门外,荣禄踱着步,沉吟着。
沈桂清站在一旁,偷偷打量荣禄面色,不敢吱声。
“这帮猴子!去,查查这事。”荣禄恨得咬牙切齿的。
沈桂清快步而去。
仅仅一个时辰的模样,还在克里斯蒂娜安慰米歇尔之时,荣禄就敲门,赔着笑将箱子送了进来,只是里面东西已经全然不见,毕竟已经数天前的事了。克里斯蒂娜自不知道短短的两个多小时,小小的宿务城已经鸡飞狗跳,不知道多少人下了大牢。
小桃心说东西没了,要这空箱子何用?
克里斯蒂娜却很是感激这位热心的官员,虽然克里斯蒂娜心里也清楚的很,这般热心,只是因为自己那个大靠山情人罢了,想起叶昭,她心里就热乎乎的,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他。
米歇尔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富足商人,妻子病逝,又无子女,是真正的单身贵族,还曾经热烈追求过克里斯蒂娜,但随着他的钢铁厂股票直线下跌,银行也开始逼他还债,他的企业处于破产的边缘,不得已与西班牙人合作,遂以合伙西班牙商人的名义来吕宋收购香料和土产,谁知道和吕宋人发生冲突,不但商船被扣,只怕还会被以走私鸦片罪判刑。
此时萎顿在沙发里,米歇尔万念俱灰,甚至克里斯蒂娜的安慰都当作了耳旁风,再突然见到中国官员对克里斯蒂娜如此客气,米歇尔心里叹口气,心说女人,女人。自以为克里斯蒂娜靠美色迷得中国官员神魂颠倒。
克里斯蒂娜见他心不在焉,又劝说了几句,只好告辞。
第一百零三章 逃亡
文华殿,叶昭品着咖啡,默默听着邹凯之梳理与英国人交涉阿拉斯加一事。
邹凯之老了,这令叶昭莫名有些感慨。
起兵二十年了,起兵之初便跟在身边的文臣武将多已成为国之扛鼎,如李小村、马大勇等已然离世,正是白驹过隙,岁月如梭。
“英国人的意思,加拿大自治领愿意出五百万英镑赎买阿拉斯加。”邹凯之眼里闪过一丝犹豫,道:“圣上,臣以为此事可谈。”
叶昭微微颔首,说:“先谈着吧。”不管怎样,刚刚中俄一战获得了极大利益的帝国,不能马上跟英国交恶,这块地怎么处理也好,不能令加拿大人为了对抗中国人的威胁同他的南方邻国变成盟友。
其实叶昭的话换成“先拖着吧”,才更符合他的本意。
因为中国人口的众多,而且开始推动在西伯利亚占领区的移民,在欧洲,一种类似于“黄祸论”的观点开始得到一些政治家的认同,有人认为中国是来自东方的巨大危险,在西方报纸一篇文章上说:“估计中国有四亿人口,也可能有六亿,他们十分拥挤地居住在帝国境内,于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以不可阻挡之势大批向外移民。”
同样,帝国境内重工业城市喷着黑烟的密密麻麻工厂甚至超越了人口扩张土地带给一些欧洲人的恐慌,取之不竭的人力资源、奴隶般服从的工人,造就出令人恐怖的中国商品海洋,而科技的发达和冷冰冰集权下带来的高效,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帝国正在形成。
各种新思想和完全可以同欧洲各擅胜场的人文法治精神又令欧洲人心中有种难言的失落,几乎是弹指间,这个古老的国家突然迸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活力,甚至令一些欧洲人开始怀疑“欧洲中心论”这一原本他们认为颠簸不破的真理。
邹凯之翻了翻手头的文函,又道:“还有阿富汗,英国人在印度开始集结雇佣军,很可能会在近日发起对阿富汗的战争。”
阿富汗,曾经是欧洲、中东对印度的贸易和文化交流中心,南来北往的客商在喀布尔繁华的大街上热闹的交易,学贯东西的学者在这里意气风华的长叹,但当欧洲航海家发现了欧洲到印度的海上航线后,阿富汗的光彩渐渐暗淡,变得越来越闭塞。现今中国人打通的新丝绸之路,一条通往波斯、奥斯曼土耳其的陆上贸易商路,同样远离阿富汗。
邹凯之继续道:“臣以为,还是要同英国人谈谈,阿富汗是我国的邻国,维系邻国政局稳定是帝国的责任。”
叶昭微微颔首,中俄之战后,好像需要同英国人打交道的纠纷越来越多,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端起茶杯品了口,叶昭道:“你下去吧。”
邹凯之犹豫了下,还是起身告退,明日是他接受议政院质询的时间,现今的他远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
叶昭拿起御桌奏折翻看,远远的大殿门旁桌案上,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秘书官接了电话,走上几步奏道:“圣上,婕妃娘娘好像遇到点小麻烦。”婕妃娘娘便是花姬,现今花姬、莎娃、苇月伊织早已晋为妃。
叶昭就笑:“什么麻烦?”随即摆摆手,“好了,去排车,正想与她一起用午膳为她庆祝呢。”今天是花姬第一次正式授课的日子,晚上克里斯蒂娜可能会到天津,都是令叶昭心情舒畅的事,以前,最担心的就是花姬,难道就这么怯怯小兔子般过一辈子吗?虽说子非鱼不知鱼之乐,可心里总是心疼她,好不容易出去工作了,叶昭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崇文女子学校环境清幽,是京城有名的贵族女子学院,分八个年级,启蒙教育初级班一直到中等教育高级班,共有学生二百余人,花姬教授启蒙教育中级班的音乐课。
叶昭的黑色轿车按照规矩泊在校园外,叶昭匆匆领着两名侍卫进了学校,对着正门是花坛和雅致的影壁,影壁上题字据说是皇后娘娘亲书:“贤良淑德 自强自立”。
左侧一排画梁雕柱的平房是教师办公室,现今可热闹的紧,门前还有几名穿着黑制服的警察。
叶昭见了微微蹙眉,便停下了脚步,郑阿巧快步跑了过去,与守在门外的几名警察说了几句话,随后进了办公室,从玻璃窗,可以看到办公室中人影绰绰,还有吵闹的声音。
不一会儿,花姬在郑阿巧陪同下走出,后面的小丫头,一身侍女打扮,实则是花姬身边侍卫,叶昭记得好像叫韩红。
看到花姬那嫩嫩可人儿的小黄格子衣裤,叶昭就不禁好笑,怎么看,都没为人师表的那个范儿。
花姬怯怯来到叶昭身边,眼圈还有些红,叶昭柔声道:“别怕,走,去吃饭。”
郑阿巧在叶昭身边低声道:“主子,韩红把那家长给打了,听说是辱骂婕主子来着。”
叶昭微微蹙眉:“什么家长?”他只知道前半部分,说是花姬第一堂课,便有两个女学生吵架,虽然都是八九岁大的孩子,但能来崇文学校上学的多是大家闺秀,吵架还是很罕见的,听说是其中一个女学生极为霸道,父亲号称有百万身家,经营药材生意。因为责任主要在这个女学生,花姬就说了她几句,结果被她顶了回来。本就身如柳絮,这些年得叶昭宠爱,身边朋友又都是皇后、皇贵妃、贵妃,花姬更不知道该如何跟人吵架,被那蛮横的小丫头气得哭了鼻子。怎么,又有家长的事儿了?
郑阿巧道:“就那个卖药的,姓王,这不下学接他女儿吗?结果他女儿正被罚站,他可就闹了起来,不但大骂责罚他女儿的副校长沈女士,还骂婕主子,韩红听不过去,一个窝心脚就把他踹趴下了,这不惊动差人了吗?听说是姓王的找来的,带队警官与他认识。”
叶昭微微颔首,就在此时,却见办公室中追出了一个中年大汉,满脸横肉,面相凶地紧,指着花姬和韩红大喊:“你们等着打官司、等着倾家荡产吧!也不问问,你打的什么人?老子姓王,你们记住了!”又转头对跟出来赔礼道歉的副校长沈女士道:“不行,这状子我递定了!”
沈女士极为喜欢花姬,自不想花姬第一天授课就惹官非,是以虽然心下不耐,还是和声和气的劝解王老板。
那一侧叶昭笑着对花姬道:“先吃饭,完了咱去天津玩儿。”花姬点头,犹豫下,小声道:“沈副校长是好人,相公您也别叫她吃官司行不行?”虽然在叶昭强迫下这几年一直喊叶昭相公,但每次她喊出“相公”这两个字都是蚊鸣一般,而花姬自然知道有相公在,她不会有麻烦,就怕沈大姐吃亏。
叶昭就笑:“听说这是挺照顾你的大姐,放心吧,你呀,你是我叶昭的老婆,可怎么就这么胆小呢,还用我照顾她,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也就跟花姬,叶昭还得开玩笑提醒这个傻老婆的身份和特权。
沈女士和王老板还有后面追出来的赵警官都被郑阿巧拦住,等叶昭和花姬的身影转过照壁,郑阿巧笑眯眯的打听了赵警官和王老板的身份,又说一定好好配合处理此次“打人事件”。
赵警官略有些不满意的道:“那是花老师的先生?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太高傲了吧?”
王老板更是梗着脖子道:“目中无人,简直是目中无人!老郑,你家少爷和少夫人不登门道歉的话,过几日我定把状子送进大理院。”郑阿巧会说话,他火气也小了些,而且毕竟见过些世面,突然想到,这家人出出进进身边跟着长随侍女,看来也很有些来头,不好惹。
郑阿巧笑着颔首,心说若查出你这钱不是好来的,过几日我是送你去西伯利亚挖煤好呢还是送你去西北挖窑洞?
学校外,叶昭和花姬正想上车的时候,一匹马车疾驰而来,到二三十步外车夫拼命勒住缰绳,正疾驰的骏马嘶鸣人立,险些将车厢里乘客甩下来,等里面穿着青袍子的瘦高个狼狈的跳下车,叶昭才看到这是瑞四,不禁心下一怔,可有几年没见瑞四失态了。
“主子,达赖和尚跑啦!”瑞四一脸气急败坏跑过来,更有些惊惶,战栗栗偷偷看着叶昭脸色,说:“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办砸了差事。”
叶昭蹙眉,招手叫瑞四上车:“说说,怎么回事?”
瑞四哭丧着脸说起,原来过年之后,达赖等起身返回西藏,坐船到广州,再转乘火车去云南,但达赖到了广州后,染了风寒,这几日都闭门静养,谁知道到今天早上,广州官员才发现达赖和几名亲信消失不见。
说着瑞四又将手里一份纸笺递给叶昭,说道:“主子,这份电文是达赖留给香港一家英国人报社的陈情书,还没登报呢,原件已经被奴才的人弄到手。”
叶昭翻看了几眼,无非是抨击帝国在西藏的政策和对他的逼迫,号召藏人一起反抗帝国的残酷高压统治。
叶昭知道,对于帝国在西藏的土改政策,绝大多数的贵族奴隶主都极为仇视,只是慑于帝国的武威而已,而且在西藏发动土改和破除奴隶制,确实准备的不是很充分,但中原政府绝对的强势使得这种不充分变成了充分。
回忆着与达赖相处的一幕幕,对这个小喇嘛叶昭还是很有好感的,想了会儿,叶昭摇摇头,道:“成烈嘉措应该是被人裹胁的,你给拉萨去信,以前摄政的热振和那几个前朝任命的噶伦,都好好查查。”
西藏?点了颗烟,叶昭吸了两口,随即吩咐司机开车,转头见到花姬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笑着握了握她的手,说:“不用担心,咱马照跑、舞照跳!”
花姬不大明白,但自是点头。
第一百零四章 百乐门(上)
天津百乐门位于租界红灯区,是集赌场、舞厅等等为一体的夜总会,虽然天津不如上海和广州两个渐渐崛起的国际性大都会,但天津港同样外籍人口众多,百乐门中舞女、歌女有日、朝美女,也有白俄、英、法靓丽女郎。
百乐门的幕后老板就更是天津租界之花,人人都称她为龙八姐,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名字怎么来的,但江湖人物,都知道她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垂涎她美色的人很多,可这朵玫瑰带了毒刺,扎死人不偿命的。
此时百乐门二层一间金碧辉煌的休息室中,不知道多少人垂涎的龙八姐正被叶昭舔着脸搂在怀里,一袭可爱而性感的紧身红衣红裤,头上扎着酷酷月牙形的一双马尾辫,就好像叶昭认知中的春丽造型,俏皮健康美艳,一双琥珀美眸令人不自禁迷醉。
此时她正翻着白眼,扭头不理叶昭,花姬听话的坐在叶昭身侧,令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不消说,龙八姐正是古丽夏依尔,叶昭老婆中最不听话的蛮族女。
可古丽夏依尔同样是很敏感的女人,当见到叶昭眼神中的一抹深思,古丽夏依尔柔声问道:“达赖和尚翻不了天的。”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希望吧。”已经有急信从成都军区送往拉萨,电文也同时到了徕宁城,西藏军区和西域军区将会进入二级戒备状态。
古丽夏依尔突然一翻白眼,说道:“还是为了美国大夫吧?”
克里斯蒂娜的船要明日才到。
叶昭摇摇头,此时古香古韵的茶几上电话响了起来,叶昭这才放过古丽夏依尔。
“我出去下。”古丽夏依尔接电话说了几句后,脸上有些怒气。
叶昭就笑:“要不要我带着片刀去砍人?”古丽夏依尔终于被逗笑了,毕竟这可是皇帝老公。可等叶昭说下一句话,她的脸立马黑了,叶昭说的是:“我去玩会儿,给安排个赌局,弄俩好手,再给我和花姬一人安排个美荷官看牌。”
不过古丽夏依尔黑脸是黑脸,还是捏着鼻子给叶昭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在菊花厅,安排给叶昭和花姬的对手可不含糊,赌场的常客,身份背景据说挺复杂,一个是干瘦老头,穿着马褂,叫做刘三爷;一个刀疤脸大汉,光头,人人叫他赵四哥,听说是两家烟馆的主人,现今帝国境内全面禁烟,只有租界区还存在一些烟馆,但审查极为严格,能拿下烟土牌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花姬在叶昭强迫下也只能坐上了桌台,四个人赌的是“扎金花”,见花姬娇娇怯怯清纯甜美的模样,刘三爷没吱声,光头赵四哥一双牛眼却是眨巴眨巴的看着花姬,怎么看也不觉得她像吃老虎的猪,可看花姬衣着光鲜的紧,这么一个肥羊估送上门来挨宰,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厅内金碧辉煌,吧台后有调酒师、茶点师,又有四名系带黑裤子白衬衣扎蝴蝶结的女侍应一对一为四名对赌的贵宾服务,天上人间,莫过如此。
两名穿着性感红旗袍的荷官分别坐到了叶昭和花姬身边,笑孜孜为叶昭和花姬出谋划策。
见此情形,赵四哥更是心下笃定,赌场中,要有钱更要有面子的人才能请动荷官帮着看牌,但通常这类人都对赌一窍不通,荷官虽是赌客,但比起真正的赌场好手还是差一些。
其实叶昭又哪里是来赌博的,无非放松放松心情,减减压,同时,也观察观察这些地下人物的生存状态。
暴力团伙或者说黑社会,是私有经济下法治社会未完善时的必然产物,在现今环境下,也不可能根除和完全取缔,但地下就是地下,帝国法律中,是不允许武装社团存在的。
坐在贵宾室赌钱可说是豪赌了,十元钱也就是一个银元为底,叫牌最低三十元也就是三银元,通常一局输赢也要一二十银元,如果三四家牌都挺好的话,几百银元输赢都是有的。
叶昭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不能输过五千银元,有了目标,把钱当钱了,玩起来就比较有意思,惊险刺激,若不然如何放松?
花姬却是极怕给叶昭输钱,每次都不会跟牌,一局下来,仅仅输掉一个银元,到二三十局后,偏生来了大牌,在为她看牌的荷官的强烈要求下就扔出去五十银元并且说不看牌,小脸通红,紧张的看着刘三爷和赵四爷。
偏生这把刘三爷和赵四爷牌都不错,两人都比花姬先说话,本来每人扔出了二十个银元,见花姬跟了,两人对望一眼,都将牌推进了桌里,谁也不会去跟,琢磨着花姬只怕是个豹子。
就这样,花姬反而赢了钱。
见到花姬清澈大眼睛里的兴奋和欢喜,叶昭就笑,本就是带她来放松的。
帮叶昭看牌的女荷官唤作秋菊,粉腿玉臂倒不往叶昭身上蹭,但一会儿摸摸耳朵一会儿揉揉鼻子,再见对面刘三爷时常不经意的瞟她,叶昭心下暗笑,这种原始作弊方法又如何瞒得过叶昭。
不过叶昭观察人的表情琢磨人心的本事又岂是草莽可比?尽管有秋菊在旁通风报信,却仍能维持个不输不赢,倒是光头大汉赵四哥成了肥羊,一个多时辰后,就输了小一千银元。
玩着牌,叶昭倒也同秋菊聊了几句,这位艳丽荷官已经嫁了人,儿子小时候摔坏了脑子,丈夫生重病瘫痪,家里负担极重,说起来的时候秋菊红了眼圈,叶昭看得出,她并不是作伪。
眼见眼前筹码越来越少,赵四哥泄了气的皮球般摇摇头,说:“今儿他妈手没洗干净,不玩了。”
刘三爷摸着他枯手上的玉扳指,面无表情的道:“那就不玩了。”眼角瞥过叶昭时自不免诧异,这富贵青年是什么人物,这都没坑了他。
皇妃娘娘,花姬现在也学会了打赏,数了数自己面前筹码,赢了十几银元,就赏给了帮她看牌的女荷官秋月,秋月自是千恩万谢。
叶昭也赢了一百多银元,随即抓了一把筹码递给秋菊,说道:“生活艰辛就更要循规蹈矩,这些银子我代赵四哥赏给你。”
赵四哥大笑,一挑大拇指:“兄弟,豪气,看得出,您和夫人真不在乎钱,可我赵四儿输给你的就是你的,您的赏银,跟我没关系,但你这朋友我是交定了。”
秋菊怔住,听叶昭话的意思她就知道这富家公子看出了自己和刘三爷串通,可伸手就是上百银元的赏,要知道刘三爷每次也不过给她十个八个银元,那还得如今天这般赢了大钱。
一直面无表情的刘三爷三角眼皮跳了跳,脸就沉了下来。
第一百零五章 百乐门(中)
晚上叶昭宿在了百乐门,第二日中午时分,接到京城来电,在议政院质询中邹凯之承认嫖妓,质询结束,便向政务院和御书房递交了辞呈。
看到这条电文叶昭摇了摇头,邹凯之,还真是倔强的很,此事其实另有内情。
随着电文还有一份来自御书房的公文,是“国民生存状态调查委员会”的调查报告,历时一年的明察暗访,公文中称,以广东、山西、湖南三省247个乡村为范例的调查,超过半数的乡村仍然存在宗族私设公堂的现象,此次调查结果具有代表性,可作为全国乡村情况的参照。
国民生存状态调查委员会是叶昭准备拨到议政院下的独立调查机构,预计会在建国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发挥重要作用,不过现今只有架设在御书房,才能起到它应起的作用。
看过调查报告叶昭久久没有说话,帝国繁华都市的发展可说日新月异、一日千里,但在农村,变化是极为缓慢的,除了寄希望通过普及教育来逐渐扭转这种局面,在加强乡一级政权的领导权上,或许,该做点什么。
下午时分,克里斯蒂娜抵达的消息则令叶昭将这些烦心事抛到了脑后,三年多未见,叶昭自要亲自去见她,为了防止古丽夏依尔吃干醋图惹事端,叶昭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要连夜去外地,要古丽夏依尔把花姬送回京城。
其实叶昭清楚,不但自己这个野蛮老婆,就算花姬,也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俩都能猜到自己去做什么,但这个谎言,在这个时代加之他的身份来说,对她们是一种最大程度的尊重,虽然叶昭自己并不这么觉得,反而有些愧疚。
……
天津港是北方最忙碌的港口,辽东半岛上,旅顺港和新港口正在扩容和修建,来自关外和华北的物资有大半要通过天津港运去南方,天津再不仅仅是海防京畿的咽喉,第一次被赋予了如此重要的经济地位。
克里斯蒂娜一行住在了距离码头不远的租界区,和顺大旅馆,一座东方飞檐三层楼建筑,外观雅致清幽,内里富丽堂皇,这座旅馆也是天津租界区最好的客栈之一。
第一次来到中国,克里斯蒂娜自然新奇的很,只是心里更有些忐忑,她不知道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情人还记得不记得自己,她写过许多封热情洋溢的情书,但只寄出了寥寥几封,因为她知道情人的身份,东方甚至是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自己和他的关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对他对自己都是一种保护,而且万一他淡忘了自己,自己也不想成为男人的猎奇目标,被中国皇帝抛弃的情人,或许对很多人都是可怕而又诱惑的禁果。
在浴室洗澡的时候,看着镜中金发蓝眸的天使,傲人的雪白胴体,高耸的巨乳,纤细的腰肢,雾气中滴滴水珠,更显诱人,克里斯蒂娜托起自己的性感酥胸想象着情人会不会想念自己,脸突然有些发烫。
换了身轻便的淡蓝色双排扣制服衣裤,胸口点缀蕾丝蝴蝶边,长裤笔挺,加上一双黑梆坠蓝花的高跟鞋,衬得一双纤细修长的美腿诱人至极,当她回到套房客厅时甚至荣禄都呆了一呆,随即忙转开目光,不敢多看。
客厅中除了侍女小桃和荣禄,还有位黑黝黝的吕宋青年,中文名字叫马苏拉,天主教信徒,跟天主教传教士学过几年医,在吕宋岛宿务港时鞍前马后的给克里斯蒂娜跑腿,同克里斯蒂娜聊起医学知识,便一定要拜克里斯蒂娜为老师。克里斯蒂娜自没有答应,但觉得他也算有天分,倒也点拨了几句。
只是这个马苏拉这几日好似心事重重,尤其是登上天津的土地后,眉头就没有舒展后,不过他瘦小黑黝黝的面庞,若不仔细看,那几道皱纹还真的看不出。
“小姐,您早点休息,客栈已经被包了下来,您只管放心。”荣禄神态极为恭敬,此次护送克里斯蒂娜来天津,虽然雇佣的客轮船,他也不好露出三品大员的身份,但一个中队百余名武装士兵还是要带上的,现今也全部住进了这家旅馆,这笔钱是荣禄暂时垫付,回头去宗人府领银子。
“荣先生,谢谢您。”克里斯蒂娜虽然知道荣禄对她这般恭敬的原因,但一路保护照顾,对他还是很感激的。
荣禄忙赔笑,正对那讨厌的土著猴子马苏拉使个眼色,准备退出去,套房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接着门便被推开,呼啦进来了一大群人,清一色黑色制服的小伙子拥着一名面相温和的年青贵人走进来。
恍惚间也没看清这年青贵人的长相,因为有些人本就能令你忽略他的相貌,或者说,其本身的气度早已不是相貌能形容,荣禄只感觉这位贵人温文如玉,但偏偏令人不敢直视。
一大票人突然涌进来,荣禄的第一反应本是想拔出腰间火铳,但此刻,却突然动也不敢动,后背刷一下被冷汗浸湿,一种天生的直觉,他好似隐隐能猜到来的是什么人。
克里斯蒂娜略带冰意的深邃蓝眸在这一刻突然就融化了,但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突遇是如此猝不及防,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好好照镜子化妆,他,在他眼里,自己是不是不够漂亮了?
看到克里斯蒂娜紧张的伸手拢两鬓金发,叶昭不由得笑了:“傻丫头,挺俊的,想我了没?”
温和的话语,克里斯蒂娜突然鼻子一酸,高跟鞋哒哒快走几步,就扑进了叶昭的怀里,她没有哭,只是抱着叶昭不放手,叶昭笑着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声慰藉。
荣禄、小桃、马苏拉和侍卫们急忙退了出去。
“好了,想哭就哭吧。”数年未见,叶昭也不禁有些动情,轻轻亲吻克里斯蒂娜凝结牛奶般滑嫩的脸蛋、深邃迷人的蓝眸、高挺的鼻梁,克里斯蒂娜闭上眼睛,享受情人温柔的亲吻,数年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化为甜蜜的满足……
……
荣禄、马苏拉、小桃等再被叶昭召进来的时候是一个多小时后,亲密情话下克里斯蒂娜早变成了绕指柔,亲昵地依偎在叶昭身边沙发上,眼里再看不到旁人。
“都坐吧。”叶昭做了个手势。
荣禄忙躬身道:“奴……,小的不敢。”
叶昭是第一次和荣禄碰面,盯着他打量了几眼,说道:“你很好。”
荣禄立时全身骨头都轻了,想磕头谢恩,又忙站稳腰板,恭恭敬敬道:“小的死而后已。”
叶昭又看向小桃,说道:“差事办的不错。”
内侍卫本就不需时时跪拜,小桃小脸放光,躬身领恩。
叶昭瞥了马苏拉一眼,道:“你陪我这位朋友旅途聊天,也辛苦了。”
荣禄心里就是一跳,后背立时被冷汗打湿,自己考虑不周,也实在不知道女贵人身份,这事儿可办糟了,要不要宰了这土著猴子息他老人家雷霆之怒?
可荣禄眼角偷偷瞟了叶昭一眼,又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端倪,但天意难测,自己又岂能揣摩?一时他没了主意,委决难下。
幸好此时有人解围,郑阿巧匆匆而入,在叶昭身侧低声禀道:“爷,刘三就在外面,问爷要不要南洋姬推拿。”
“刘三?旅馆是他的?”叶昭皱了皱眉头。他知道郑阿巧说的刘三就是昨晚与自己豪赌作弊的刘三爷。
郑阿巧道:“是,应该是荣大人的排场惊动了他,但他也不知根不知底的,以为是南洋来的某位武官,所以跑来结交。”
昨晚郑阿巧和刘三并没有照过面,刘三自不知道房内的主人便是昨晚与他豪赌的青年贵人。
叶昭略一琢磨,说道:“喊个来吧。”克里斯蒂娜一路从旧金山来天津,旅途劳顿,推推拿按按摩也能尽快解除疲劳。
郑阿巧应了一声,便去开了门,接着一排少女鱼贯而进,看来刘三办事考究,人都在外面候着呢,可是他自己却被拦在了外面。
刚刚初春,这排少女却穿的极为暴露,清一色红绸荷叶裙,裙裾极短,就好似迷你裙,露出光溜溜的雪白双腿,白袜绣花拖鞋,更添诱惑。
叶昭扫了一眼,就微微一怔,这十几名少女应该都是混血,特有的气质,倒是都可一观。
叶昭问郑阿巧:“刚刚你说她们是什么?南洋姬?”
郑阿巧道:“是,刘三说,这都是西班牙人和南洋土著的后裔。”
叶昭嗯了一声,随便指了指其中一位,其他少女就都退了出去。
叶昭低声对克里斯蒂娜道:“去房里推拿放松放松,好好睡一觉。”
克里斯蒂娜虽不舍得离开叶昭温暖怀抱,但自然乖乖听话,但就在她半赖在叶昭身侧半起身的时候,那留下的南洋姬突然惊呼一声,手里的竹篮落地,却见她满脸不敢相信的看着马苏拉,一步步后退。
小桃几步上去,已将她胳膊扭在身后,同时间,郑阿巧也猛地将马苏拉按到了墙边。
等荣禄反应过来,南洋姬和马苏拉已经被制伏,而且有两名侍卫手摸在腰后,阴森森盯着荣禄道:“不许动!”
看来在大皇帝面前他们不能轻易拔枪,但荣禄相信,自己只要稍有异动,胸口马上就会多几个血淋淋的窟窿。
荣禄脸都吓白了,这不倒霉催的吗?到底怎么回事?他虽然和马苏拉并不熟络,但显然这土著猴子被算在了他的头上,算成他带来的,出丁点差池,他也逃不了干系。
马苏拉挣扎着,但哪里挣得脱郑阿巧的铁钳,这么一挣扎,喉咙几乎被捏碎,黑黝黝的脸瞬间紫黑。
南洋姬悲愤的喊着,但随即就被小桃按在了地上。
克里斯蒂娜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怔怔站在那儿。
叶昭对郑阿巧摆摆手,说道:“放开他,叫他说话。”
郑阿巧略一放松,马苏拉马上就远远对着叶昭跪倒,用力磕头,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显然他也看得出,叶昭才是这屋里的主宰。
叶昭看向荣禄,问道:“他说什么?”
荣禄脸色阵青阵白,他又哪里屑于学这些土话?
总算马苏拉突然醒过神,操着生硬的中原话,连连磕头哀求:“中国大人,您是好人,您放过莉亚吧,她,她是我的未婚妻,您是慈悲的上帝,请您原谅我的鲁莽!”
他语调虽然怪异,叶昭倒是听得懂,奇道:“你未婚妻来租界谋生倒也正常,到底怎生回事?”
马苏拉拼命摇头,眼里泪光闪动,悲愤的道:“不,不,不,她是被抓来的,她们都是被抓来的,我,我也不知道详情,我只知道,她被人贩子抓走了,抓来了中国,所以,所以我才来找她。”
叶昭微微蹙眉。
马苏拉已经叽里咕噜和南洋姬说话,南洋姬开始只是哭,被马苏拉吼了几句,才回他的话,接着马苏拉就回身用力磕头:“中国大人,她们都是被抓来的,莉亚是三个月前被抓来的,她说她还见到了许多以前被抓来的吕宋人,她们中漂亮的就被训练唱歌跳舞推拿,不算漂亮的就被当奴隶一样使唤,还,还有同伴被活活打死……,中国大人,您,您不要糟蹋莉亚,求求您,求求……”话音未落,就啪啪啪被郑阿巧狠抽了几个耳光,大骂道:“我家主人何等身份,你舌头不想要了么?”
叶昭摆摆手,蹙眉问道:“你是说抓,不是买么?”
马苏拉嘴角被抽得冒血沫子,却知道此刻身家性命一线之间,中原何等强盛,拥有中国国籍在南洋是极大地荣耀,听闻中原帝国律法森严、文明昌盛,南洋人人心向往之,说不定真的可以得到这些文明人的帮助。
叶昭的问话令他滞了滞,但他不敢撒谎,垂头道:“听说,听说她们大多是被部落抓了卖给中国商人,可,可也有被中国商团直接抓来的,但,但我怕是假冒的中国人……,听说中国人都是品德高尚的人……”
叶昭知道他不是给中国人戴高帽子,倒不禁微觉汗颜,略一沉吟,摆摆手示意郑阿巧带他俩下去。
第一百零六章 百乐门(下)
早晨邹凯之赶到和顺旅馆的时候,内务府天津情报站关于刘三密密麻麻的情报已经送了上来,叶昭正在翻看。
垂手站在叶昭面前,听着纸笺响声,邹凯之心里好像有重锤在一下下敲打他,和风细雨的大皇帝,对于新生代官员是需要高高仰视的神祗,而对于他们这些一步步跟随大皇帝走到现今显赫地位的政要来说,见证着大皇帝化腐朽为神奇,千疮百孔的帝国慢慢走上正轨,二十年时间,风起云涌,整个国家翻天覆地的变化,越是靠近大皇帝的官员,越发会觉得圣上深不可测,如果不是真神降世,那也只能说天命所归。
文武百官,从没人触怒过大皇帝,或许,他是第一位,被连夜召来天津,可见圣上之震怒。
终于,叶昭放下了手头的文笺,邹凯之心里便是一紧。
叶昭端起了咖啡,慢慢的饮着,房内,只有邹凯之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仪铭,你的事我知道了,雪黛,是你流露在外的私生女是吧?”
大皇帝已经很久没有称呼过他的字了,而接下来的话就好似一记闷棍,砸的邹凯之眼冒金星,身子巨颤,几乎站立不稳。
雪黛母女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当年私定终身,令雪黛母亲珠胎暗结,最后却迫于家里的压力不得不娶了别人。如果说嫖妓风流而丢官只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始乱终弃,令千金小姐为了保护他被赶出家门最后饥寒交迫而逝,女儿流落风尘,对于他这个名声显赫的清流来说,转眼就会成为千夫所指。
叶昭点点头道:“德行有亏。”
邹凯之脸色苍白,再站立不住,缓缓跪倒。
好一会儿后,叶昭叹了口气:“人孰无错?”目光闪烁,不知道想起了何时的往事。
“御书房会驳回你的辞呈,雪黛,我做主,你就收为义女吧,我明白,你辞官,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是舔犊之情,你不想你女儿再受一次伤害,知道她和你的真实关系后,你担心她而已。”
邹凯之一呆,不敢相信的看向叶昭,他实在想不到,大皇帝洞悉神明,令人无所遁形。是啊,帝国二品大员的女儿做过妓女,自己那可怜的女儿就算认祖归宗,以后又如何在人前抬头?
“慢慢来吧,螟蛉的身份或许更好一些。”叶昭若有所思的说。义女的身份,雪黛进了邹府后,才会更加自然地与她的新朋友们认识和交往。
邹凯之久久没有言语,突然用力磕头,哽咽道:“圣上万金之体,却要为臣的家事费心,臣,臣死而何憾?!只是,只是臣愧对圣上,难为百官表率!”
叶昭点点头道:“是啊,于法可容,情理难合。”邹凯之虽然未违反官员律法,但此事却是一个污点,在这个年代,是不小的污点。
叶昭摆摆手:“你就回去吧。”
邹凯之不敢再说,磕头告退,大皇帝到底怎么想他真的猜不透,但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报答圣上知遇之恩就是了。
……
百乐门。
古丽夏依尔和克里斯蒂娜终于见面了。
古丽夏依尔红衫红裤,可爱的马尾双丫髻,当然,这发型在叶昭看来可爱,在旁人看来可就嚣张跋扈了。
昨天把花姬送去了京城,今日就赶了回来,虽然频频给叶昭脸子看,但古丽夏依尔同克里斯蒂娜倒是聊的挺投机。
同样不喜欢进入深宫被约束的女人,同样希望以叶昭情人身份自由自在生活的女人,看着两个风姿各异的性感西洋尤物坐在茶几旁小声聊天,叶昭就笑道:“干脆,我们女大夫的医馆就开在天津吧,你们也有个照应。”
克里斯蒂娜正有此意,京城,距离情人的妻子们如此之近,距离帝国政治中心如此之近,想想实在有些可怕和压抑。
古丽夏依尔亲热的抓着克里斯蒂娜的手说道:“好啊,以后谁欺负咱们,咱不让他。”
看着两人涂着蔻丹的雪白小手相握,叶昭就干咳一声,心说这都什么啊,合着就自己是坏人。
说话之间,外面侍卫匆匆进来禀告,说是刘三托人给古丽夏依尔捎来了一封信。
古丽夏依尔琥珀美眸看向叶昭,遇到事情,她可就没什么小孩脾气了,自然要听叶昭的。
叶昭略一沉吟道:“呈上来把。”
不消说,这封信是刘三在牢里写的,病急乱投医,四处求援下,也想起了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交情的龙八姐。
昨日,刘三的产业被查封,人也被拘禁,罪名便是涉嫌贩卖奴隶。
其实贩奴不贩奴的,叶昭也并不特别上心,毕竟前世思想多少影响他,对南洋猴子们不管马来猴子还是印尼猴子抑或菲律宾猴子,叶昭对他们都没什么好感,但身处这个位置,要带领的是东方文明的复兴,自然要按照现今世界大势来走,将南洋土著们变成帝国的附庸和忠实信徒很有必要,而中原文明的进步,自也要抛弃野蛮,毕竟现今全世界都在进行废奴运动,总不能东方帝国反而成为贩卖奴隶的中心地带。
何况东南集团刚刚签订废奴条约,作为宗主国就更要以身作则。
那些奴隶们已经被“解救”,但无一例外,没人愿意回吕宋,甚至一些南洋姬咨询,可不可以进入正规的夜总会讨生活,天津的花花世界对她们诱惑力太大了,摆脱了奴隶身份,当赚的钱能被自己支配一部分的话,就更没人想回吕宋贫瘠之地了。
按照帝国法律,大部分奴隶是要被遣返的,但一些南洋姬倒是百乐门愿意接收她们,只是现今这些奴隶都是人证,还处于天津警察局的监管下。
刘三或许也知道些风声,信里便写到南洋姬愿意免费送予古丽夏依尔。
古丽夏依尔看了信只是冷笑,显然刘三并不知道谁要办他,还以为他多管齐下,到处托人,铁定能出来呢,就看他的信能从拘禁所送出来,就知道他的能量了。
叶昭接过信扫了一眼,颔首道:“倒是个铁公鸡,明天之后,他再给你写信就不会这般笃定了。”见古丽夏依尔疑惑的目光,叶昭笑道:“是这样,他的关系户们,明天就会知道是天津府要办他,财产会被全数充公,分分秒就会被砍头,到了他山穷水复的地步,这样,你就帮他一把,把他捞出来,到时他变成了穷光蛋,孑然一身,自会投靠你。”
古丽夏依尔虽然觉得这事情比较好玩,可不免疑惑,虽然她总跟叶昭闹脾气,但心里却崇拜相公的紧,很多时候,闹脾气不过是她撒娇,大草原女子的性子,要相公不要漠视自己而已。
而相公是什么人?刘三又算什么?为了他,至于兜这么个大圈子吗?
叶昭笑道:“也不瞒你,根据情报,这个刘三和天津的逆党走的很近,他垮了台,逆党们早晚会找新的合作者,他们的枪支啊活动经费啊,都需要刘三亦或你这样的人物合作,不过你别出面,免得危险,只说不愿意同他们接触就是,到时安排个亲信,这个亲信内务府来办,接下来的事情也都由内务府办,你的角色就是个不知情的大老板,手下人贪图利益,同他们合作,你别和他们接触,这是命令。”说到后来,叶昭脸色极为郑重。
古丽夏依尔美眸如水,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她温柔听话的模样着实更令人心动。
天津、上海和香港,是公平党最活跃之地,根据内务府渐渐从各个突破口铺开的情报,陆月亭很可能就藏匿在香港。
比起达赖被裹挟,公平党在叶昭心中却仍是第一位的威胁,在开放党禁前,必须要剿灭这个帝国最大的隐患。
古丽夏依尔突然举起了雪白小手,把叶昭逗得一笑,说:“你说。”每到叶昭认真的时候古丽夏依尔就装听话的好孩子。
古丽夏依尔问道:“老公,我怎么把刘三捞出来?你是不是给我个尚方宝剑,叫天津府听我的话?”
叶昭笑道:“行啊,过几日我叫宗人府给你打一把,不过这次嘛,我叫人办。”古丽夏依尔在天津横行,挂的是西域天南巡抚的关系,虽说现今还是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官场文化,但毕竟法律越发健全,监督机构独立性越来越强,大皇帝整治官吏更不手软,是以要说这个案子,天津府怎么也不会卖古丽夏依尔面子。
就算叶昭,自也不会为了隐秘行事,令官员在不透露有自己口谕的情况下施压叫天津府放人,那可不成试探天津府的钓鱼了吗?不管天津府作何反应,上官、大皇帝这般做,本身就有问题。此事要走法院,在法律允许的条件下轻判,财产没收,人给弄出来。
古丽夏依尔突然想起一事,啊了一声,说道:“老公,妹妹,马苏拉和莉亚在外面候着,说要给你们磕头谢恩呢。”
第一百零七章 白澳?
马苏拉和莉亚自不会见到叶昭,第二日叶昭便动身前去武汉,视察了长江大桥的工程进展之后,叶昭回了京城。
在武汉期间,叶昭接到急报,西藏贵族发动了大规模叛乱,而等叶昭回到京城之时,几座重镇的叛乱便已经被扑灭,只剩零零星星的反抗。
西藏办事大臣程祎和西藏军区督军程学启在折子里,都请旨对西藏叛乱贵族给予最严厉手段的镇压,包括极刑、没收财产、未涉及叛乱的亲属迁往中原等等。
叶昭一一批示可行,显然,现今反而是一劳永逸解决西藏的最好时机,没有任何西方国家、外部势力和武装组织有能力影响西藏局势,以帝国武力对藏地的绝对控制权,刚好趁此次机会彻底打破西藏旧体系和旧思想框架,以往中原没有能力、没有环境也没有恰当的时机来做的事,现今都可付诸行动。
叶昭又下喻令程祎尽快筹组西藏省政府以及各级政府事宜,在年前的枢密院会议上,已经通过了西藏设行省的决议,程祎将会成为西藏省第一任省长,当时达赖和班禅均表示支持。
达赖被裹胁,叶昭并没有动用一切力量阻止这场可能策划已久的逃亡,反而准备趁此机会在西藏传播中原价值观,令这场动乱后翻身成为西藏主人的藏民奴隶们接受中原文殊菩萨大皇帝是天子、是真正给予他们生活尊严的最高统治者、是比西藏诸活佛更令他们信服的神祗。
当然,随之而来可能是西藏长时间的混乱,但是在西藏问题上,叶昭反而信奉大乱而达到大治的观点,甚至叶昭想过要不要将西藏教派庙宇全部捣毁,真正破除藏人原本的信仰,从而以一种真正的大乱来实现以后的大治。
不过最后叶昭还是决定采用温和的作法,只是不管怎么说,开始在藏民间通过宣传降低庙宇喇嘛们的地位是绝对要做的。
同时间叶昭也下旨,又有两个边防师进入西藏。
武力高压政策、分到土地财产的藏民、大批中原文化教育下的青川藏族干部、通过宣传西藏寺庙某些作威作福的喇嘛等等作为思想武器,对抗西藏前朝统治下越发根深蒂固的政教合一思想。
这场战争,最后结果会怎样,叶昭心里没底,或许,只能交给后人评说。
回到京城不几日,又逢澳洲新南威尔士新任总督罗便臣来访,罗便臣爵士履历极为丰富,毕业于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进入皇家爱尔兰枪兵第八十七军团担任少尉,从军中退役后进入政坛,二十年前来到东方殖民地,历任西印度蒙特塞拉特主席、背风群岛总督,十几年前成为香港总督,政绩斐然,六年前任锡兰总督,去年年末,被任命为新南威尔士总督。
现今英国澳大利亚的殖民地,采取一种自治政府形式,有自己选举出的责任政府和议会,总督权力大大受到约束,大体上与议会内阁制的总统地位差不多吧,一种最高权力的象征,仪式性职务,但比之议会内阁制的总统,总督实际参与政府运作的权力要更大一些。
澳大利亚,最开始只是英国一个流放犯人的囚禁地和羊毛供应地,除了那些因生活所迫犯有盗窃罪的犯人、穷困潦倒的人和遭警方通缉追捕的人以外,绝大多数的英国人把去澳洲视为不光彩的事。上流社会人士更觉得去那里与那些相貌极度丑陋、野蛮愚昧的土著人和从英国本土去的社会渣滓一起生活玷污了自己的形象和尊严。就是那些被英国政府委以重任,来这块殖民地管教犯人、拓荒垦殖的人,也是出于无奈和迫不得已。但有一个例外,这就是那些冒险家们。他们为寻求刺激,或为获得帝国荣誉勋章,纷纷去那里探险、寻宝,甚至不惜用生命作赌注,希望将来有一天会成为英雄、百万富翁而流芳百世。
而五十年前,澳大利亚东海岸的新南威尔士勘明了地理,气候、环境皆为上上之选的移民地,从此英国当局开始把新南威尔士作为有钱人移入的最合适的定居地,鼓励那些有资金、出身良好而又品性高尚的本土绅士前去澳大利亚开辟新天地,这时,一些英格兰乡下佬、苏格兰佃农和爱尔兰农民也开始成移居澳洲,很快便成为当地拥有土地的绅士。早期自由移民多居住在新南威尔士殖民区的悉尼、墨尔本以及范迪门地区。
当二十年前在新南威尔士等地发现金矿之后,澳大利亚迎来了真正的移民高潮,二十年间涌入澳大利亚的移民超过百万,现今全澳人口超过一百五十万,其中英格兰人占百分之五十以上,爱尔兰人和苏格兰人占百分之三十五,其余人为其他民族移民和澳洲土著居民。
随着帝国崛起,距离帝国最近又是英国人在海外最重要的领土之一的澳大利亚,不可避免的同帝国发生了方方面面的联系,双方打交道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就在前阵子,近百名英格兰女子被人欺骗来中国上海做“高薪文员”,结果是被贩卖进了一家淫窟,此案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在澳大利亚的报纸上,批评家们声嘶力竭的疾呼:“浅薄的女士们,清醒吧!上海、广州和北京不是天堂!”。
但是很显然,比较起刚刚开发的澳大利亚殖民地,中国繁华城市的吸引力更大,而西洋美女也委实开始在中国沿海城市获得欢迎,一些高素质的女性确实获得了成功,在英国本土,职业女性的工作机会和选择机遇比之中国要差了很远。
在广州,整个旧城区几乎完全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的东方风格的高楼大厦,梦幻一般的新广州,那种碧瓦飞檐的东方楼宇的华丽是西方人难以想象的,更令他们惊叹东方文化或许才更适合摩天大楼时代的到来。
最能体会中国影响力的西方国家(联邦、自治领),无疑澳大利亚各自治领要排第一位。
刚刚就任的新南威尔士总督罗便臣,也将访问中国作为他上任后的第一等大事,澳大利亚的发展,要与中国协调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令罗便臣兴奋的是,在他来到北京的第三日,中国大皇帝举办盛大的晚宴舞会接待他,可见中国人也极为重视他的到访。
舞会在圆明园同乐宫举行,实则就是原来的同乐园买卖街,也就是前朝皇帝体会“买卖”之处,一座小城,街道、店铺、商号、客栈、码头应有尽有,皇帝逛街的话,则由太监、宫女上千人扮作商人、买卖人和游人,热闹繁华,便真如街市一般。
现今买卖街已经被全部推倒,重建为一处碧水湖中金碧辉煌楼宇格局,取名同乐宫,顾名思义,便是大皇帝举办宴会与群臣、对帝国有贡献之布衣同乐之所。
其实帝国皇室并不提倡西洋舞会,而且虽然在官员律典中,并无明文规定,但凡是以举办舞会为名强邀下属妻女、从政女性文员、平民女子跳舞的官员,风传出去的,升迁上便大打折扣,这几乎成为了一条潜规则,也成为了一个雷区。
话说回来,舞会本就没在帝国政界获得认同,交谊舞在帝国几乎就是流行在红灯区夜总会等风月场所,根本上不了大雅之堂。
倒是为了接待西方政界、经济界人物,帝国皇室和各级官员偶尔会举办舞会,以示好客之道。
不过这等舞会,莫说蓉儿不会露面,便是皇贵妃、贵妃乃至妃嫔都不会出现,在禁宫里蓉儿倒也喜欢和相公蹦擦擦,但在人前,自不会与相公搂抱令旁人看到。
是以今日舞会叶昭的舞伴是美咲,一身可爱清纯的黑白蕾丝侍女服,过膝薄薄白棉袜紧裹纤细小腿,精致锃亮的小黑皮鞋,清新中的诱人性感无以复加,同时也表明了她的身份。
而且说是舞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雅致的乐曲中欣赏舞女表演,各官员要不要携眷出席纯属自愿,当然,就算古板如周京山,也领着他的一品诰命来到同乐宫,跳舞是不必了,但皇室“舞会”,更多时候是一种恩典和联谊,是夫人们之间的聚会,此时的大皇帝,也往往更加亲和些。
美咲虽然只是宫女,但显然很受欢迎,此时以总理夫人为首的几名贵妇人,就围拢在她身边,亲热的和她说着什么。
叶昭则与罗便臣夫妻远远坐在古朴雅致的棱窗前,外间,碧水一汪,清风习习,旁侧,半跪的宫女茶师伺候香茗,将热茶斟入茶几中的小小茶盏中。
罗便臣今年刚好五十岁,秃头,络腮胡修剪的极为整齐,是一位看起来严肃而睿智的政客,夫人比他小一岁,很有修养的贵族夫人,但此刻的她,显然有些拘束,中国皇帝的传说,皇室的神秘与奢华,令她感觉自己就如同乡下来的下等人,便是在白金汉宫,她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而看着贵夫人们围拢在美咲身边也不来招呼罗便臣夫人,叶昭微微蹙眉。
显然周夫人也好、邹夫人也罢,都不大将一个蛮夷总督的夫人看在眼里,倒是大皇帝身边可人的小侍女可爱的紧,没什么心机,有问必答,也特别尊重她们,这般懂事,难怪听闻大皇帝已经临幸了她,更有那下级官员夫人看着美咲心生涟漪,不知道被皇帝临幸是怎样的滋味。
直到周京山走过去和夫人说了几句什么,周夫人等这才散开,她们不敢走过来,叫一位大厅中穿花蝴蝶般伺候茶点的宫女过来传话,邀请罗便臣夫人去那边与她们叙话。
罗便臣夫人这才如释重负,起身向叶昭告罪,翩翩行去与中国贵族夫人们交流。
周京山和邹凯之则在东面临窗吃茶闲聊。
邹凯之已经被任命为政务院副总理大臣,主管外部通商等等事务,现今是真正帝国外交第一人,此次舞会他自然受到了邀请。
周京山和邹凯之没有过来凑热闹,不是不想听大皇帝与罗便臣谈话,而是大皇帝接见罗便臣是好客,若说再加上总理、副总理,自己等知道是在聆听大皇帝圣训,但旁人看起来,就是大皇帝和两位总理大臣一起与罗便臣聊天,可就太高抬罗便臣了。
其实罗便臣自己也心知肚明,中国皇帝不若西方皇帝和国王,中国皇帝与官员间的关系就如同父亲和子女,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这是一种家天下的政治,而中国皇帝东征西讨建立的巨大威信更令他对帝国的掌控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获得中国皇帝的接见,同外国人在英国获得女王接见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就算这些中国官员,觐见他们的最高统治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今日首相和副首相参加酒会,本就同自己一样,是觐见和大皇帝沟通的一个好机会,而不是为了欢迎自己。
坐在下首的位置,虽然沙发略低,罗便臣心里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他认真聆听着中国皇帝的每一句,捕捉其中可能透露出的敏感信息。
罗便臣知道,中俄之战后,中国人与英国人的纠纷突然多了起来,首先就是阿拉斯加的归属,到现在已经是第三轮谈判,尚没有谈出任何结果。
达赖喇嘛借助英国商人的势力逃走,而且现在很可能去了印度,更加引起了中国人的不满。
在阿富汗、尼泊尔和缅甸,中国人和英国人同样矛盾重重,都在努力消除对方在此地的影响。
澳大利亚、新几内亚和文莱等地,中英之间的认识同样存在差异。
最近又听闻中国人准备收回香港岛,中国人的论据是,在《南京条约》中,割让香港岛的原文为“因大英商船远路涉洋,往往有损坏须修补者,自应给予沿海一处,以便修船及存守所用物料。今大皇帝准将香港一岛给予大英国君主暨嗣后世袭主位者常远据守主掌,任便立法治理。”
而现今中国航海业发达,沿海城市船坞、修理厂不知凡几,已经不必再专门给予英商土地“修船及存守所用物料”。
其实当年中国人这份割地赔款的和约写成冠冕堂皇的恩赐,本就是中国人面子使然,英国政治家们了解到这一点,获得巨额利益下心满意足,自也不会咄咄相逼,却不想现今成为了中国人的借口。
虽然这些都是传闻,中国人并未向英国使馆提出正式交涉,但此事已经在英国传的沸沸扬扬,议会议员和政要们,为了此事发起过数次公开辩论,绝大多数政要都认为英国在此事上不能让步,如果中国人正式提出这种荒唐的要求,就应该毫不含糊的给予驳斥。
罗便臣是坚定的捍卫香港利益的英国政客之一,尤其是他在香港总督任上,弹精竭虑为香港政治、经济秩序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使得香港成为英国本土最爱的移民城市之一,现今香港人口已经超过十五万,其中大部分都是英国人,与二十年前相比,几乎是云壤之别。
与中国皇帝会面,罗便臣提出的一个问题就是香港问题,虽然从心里对中国充满警惕,但他表现的很恭谨,微微躬身问道:“陛下,听闻贵国有收回香港岛之意,不知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叶昭微微颔首,说道:“早晚我们要面对这个问题的,是吧?”其实租界之类的问题倒容易解决,大不了等租约到期。纳入帝国政府管理体系,并没有形成国中国的租界,反而成了东西方贸易的窗口,不过香港岛,因为第二次中英法战争并没有把九龙租赁给英国九十九年等条款,不可能留给后世子孙借着解决九龙问题将香港收回,所以这个问题委实是自己或者说中英两国要面对的。
蒸蒸日上的帝国,也不可能允许在香港岛存在化外之地,可以任由外国军舰停泊穿行的港口。
没想到中国皇帝会坦承此事,罗便臣呆了呆,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不敢将他在英国议会接受质询时的强硬发言照搬出来。
叶昭随即又道:“不过,现在谈它毕竟有些早,我的大臣们,正在评估可不可以用金钱赎回香港岛。”
罗便臣默默点头,不得不承认,东方帝国是个遵守规则的国度,而且对外信息也极为明朗,想收回香港岛就半点不含糊的承认,这样因为误解对方意图而发生冲突的危险就会大大降低。
但从某种程度上,这样一个受尊重的国家,才更难对付,更加危险,就好似,历史上从没有异域国家能在欧洲拥有盟友,而中国却做到了,不管是不是利益驱动,西班牙和荷兰与中国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是事实。
过了会儿,罗便臣恭恭敬敬的问道:“陛下,您的帝国,对与新南威尔士的贸易关系怎么看?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持与您的国家的友好关系,我愿意聆听您的教诲。”便是在女王面前,罗便臣也从来没有这般小心翼翼斟酌过每一个字眼,做到得体而又显示出谦逊和恭谨。
叶昭笑笑,远远招了招手,而周京山和邹凯之看似坐的远,却一直在注意这边的动静,急忙都起身,快步走过来。
叶昭起身,罗便臣也忙跟着站起来,叶昭道:“外务问题,你该请教我们的外长。”对邹凯之道:“你们谈。”
邹凯之忙躬身应是。
叶昭和周京山行出金碧辉煌的大厅,来到外面挂着排排宫灯的长长画廊中,走了两步,叶昭笑道:“风吹的好。”
周京山笑道:“是,罗便臣来得也好。”
叶昭转首,见到美咲从一根巨大的红色圆柱后冒出小脑袋,一副想过来又不知道该不该过来的模样,就笑着对她招招手,说道:“给我和中堂送两杯红酒过来。”
美咲吐吐舌头,小身子从柱子后转出来,手里托盘上,可不正是两杯色泽光润的红酒。
叶昭就笑,对周京山道:“美咲是不是挺善解人意?”
若是皇妃,这话周京山自不能接口品评,此时也只是微微点头。
……
大堂内,邹凯之则与罗便臣探讨起帝国与澳洲的贸易往来,聊了几句后,邹凯之道:“罗便臣先生,不瞒您说,贵国对澳洲原住民的屠杀,我个人是很失望的。”
十九世纪初,英国人对澳大利亚土著进行了长达三十年的“黑色战争”,为移民争夺生存空间,但土著人虽然被逼入了丛林,却并没有被赶尽杀绝,反而引起澳大利亚整个殖民区外来移民同土生居民之间的仇恨,使本来由麦夸里总督倡导的、旨在使土著人接受欧洲文明的努力前功尽弃。
罗便臣心里一紧,他知道邹凯之的身份和影响力,叹口气道:“五十年了,不能不说某些不称职的总督使我们文明世界蒙受耻辱。”
邹凯之面色严肃的道:“然则现在贵国又准备进行黄色战争么?”
罗便臣知道邹凯之在说什么,这次访问中国,在这个问题上他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自从澳洲发现黄金后,有大批华人和华人劳工涌来新南威尔士,新南威尔士自治政府则开始限制中国人入境人数,并且对已经进入澳洲的华工百般刁难,课以重税剥夺其劳动所得,甚至一些白人组织力量到华工居住区大打出手,自治政府视而不见。
近年华人地位飞跃式上升,但在澳洲的华工并没有被善待,新南威尔士自治政府总理亨利·帕克斯则提出了著名的“白澳”政策。
白澳政策即是对澳大利亚有色人种移民进行限制的政策,“澳大利亚人要建立的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纯粹的、白种人的澳大利亚。澳大利亚应保持白澳大利亚的高尚思想——一个像雪一样洁白的澳大利亚。”
新南威尔士自治政府总理亨利·帕克斯是该政策的最积极推动人。
第一百零八章 新红河谷
俯瞰拉萨,群山环抱,绿树成荫,新房幢幢,是一座在蓝天白云影映下的美丽河谷城镇。
拉萨驿馆位于八廓街,是一座棱角分明的二层藏式风格建筑,这一带飘扬着经幡,荡漾着桑烟,街中心,有一个巨型香炉,昼夜烟火弥漫。
驿馆二层,朱丝丝眺望着这片可能是除了京城禁宫外帝国最神秘的土地,手里,是一份《良友画报》,在云南时所买,最新的一期,封面是帝国最红歌星的画像,虽然属于风月杂志,但同样也刊载了帝国与新南威尔士总督签署涉及华工地位的协议以及帝国开始与周边诸国协商勘定边界树立界碑的新闻。
朱丝丝此次便是随着一支勘探队而来,这支勘探队的任务便是进一步精确帝国边疆地图以及在藏南不丹等地与英印当局树立界碑。
作为议政院国母议员,朱丝丝很多事喜欢身体力行,而来西藏亲眼看一看藏民的情况,视察界碑勘测事宜,是朱丝丝早就想做的事,叶昭对此也极为支持。
此时站在朱丝丝身后英姿飒爽的深红制服女军官便是朱丝丝的随身安全官,一等大内侍卫李玉凤。
李玉凤同时也肩负着与随同保护勘察队的皇家老挝山地旅特遣团第一大队三中队联系事宜,百余名装备精良的山地旅官兵,足以应付在西藏的突发事件。
不过按照大皇帝吩咐,李玉凤正想办法说服贵妃娘娘不要亲力亲为的去边境视察,毕竟环境恶劣,还可能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
朱丝丝不免心中有些遗憾,但知道自己终究不能太过任性,若不然只会累苦了下面人,自己若真的去中印边境,只怕少说也会有一个边防师紧急调动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最后她只能叹口气道:“凤儿,我听你的。”
李玉凤是第一次随同丽贵妃娘娘办差,早听闻贵妃娘娘体恤下情,现今看果然不假,忙躬身道:“娘娘您放心,拉萨城周边乡村没有危险,娘娘可尽兴一观。”
朱丝丝微微颔首,又道:“今天下午是朗孜厦关闭重建之日?”
朗孜厦是拉萨最大的监狱,用来处置农奴亦或犯人,里面刑具极为恐怖,各种刑罚更是令人不寒而栗,监狱施行鼻舌、割耳、抽筋、挖心掏肠、割头、割生殖器、剥人皮活埋、下油锅等酷刑,还有将活人剖腹露出五脏,游八廓街一圈后杀死。刑具有皮拍、木枷、钢丝鞭、牛皮绳、石帽、挖眼勺、断指刀、铜马、钉指竹签等50余种。
朗孜厦还借实施酷刑和屠杀人犯之机,经常为噶厦政府和寺庙中的上层喇嘛提供“念咒经”用的祭品,如人皮、人肉、人心、人肠等,手段十分残酷。
孜朗厦,用人间地狱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李玉凤道:“听说是的,程抚台送来的驿报也是这般说。”
朱丝丝道:“那要去看看了。”又道:“凤儿你说,大皇帝是不是藏人的菩萨?”说这话时朱丝丝心中隐隐有一丝自豪,做了皇帝统治万里疆域倒没什么,可几十万几百万悲惨的奴隶被自己相公解救,这才是大慈悲大功德。
孜朗厦制度的被废除,仅仅是一个开始。
……
孜朗厦被封禁,监牢中无罪农奴犯人被全部释放的照片登上了帝国各类报刊杂志的头版,当那些被砍了手脚的妇女、受过惨无人道酷刑的农奴们被从监狱中释放,八廓街上人山人海的藏民爆发出哭泣声和欢呼声,犯人家属们激动的跪在地上,有的见到亲人的惨状,悲愤的晕厥,但大多数藏人,都喃喃向天祈祷,为文殊菩萨大皇帝诵经,如果说前朝几位颂扬黄教的皇帝只得到了上层喇嘛“文殊菩萨皇帝”的尊称,现今的中原皇帝,从这一刻起,开始进入了底层藏人的生活。
视他为菩萨转轮法王的有之,痛恨他的更会大有人在,整个藏区的混乱,怕也从此而起。
在京城的叶昭,此时正在禁宫养心殿东暖阁,翻看着《中国时报》对拉萨诸事的报道,说道:“宣传要跟上,主要还是在藏区的宣传。”
站在龙榻下首的是御书房报道官室总管大臣黄遵宪,还不到三十岁年纪,但学贯中西,颇受叶昭喜爱。
前任报道官黎庶昌进入政务院后,黄遵宪便接替了他的位子,现今黎庶昌已经外放江苏省长,任谁都知道这是大皇帝下决心要在江苏全省推动议员选举,这才派出了天子门生、御书房出身之爱将,是以反对选举议政使的声音立时销声匿迹。
翻看着报刊,叶昭突然思及一事,问道:“在葱岭北勘界的军中校官可是唤作刘步蟾?”
黄遵宪怔了下,说道:“是。”他知道大皇帝现今最关注的便是西藏和各处勘界事宜,而勘界一事也是现今帝国官方报道中的最紧要之事,三个勘测队的学者和军队校官他倒是记得清楚,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大皇帝会知道一个小小校官的名字。
叶昭微微颔首,目光看向远方,喃喃道:“刘步蟾、刘步蟾……”很多事都涌上脑海,久久没有说话。
葱岭,塔吉克语称为帕米尔高原,意为世界屋脊,现今帕米尔高原全境都在帝国境内,葱岭北端,有一道狭长的地带,瓦罕走廊,属于阿富汗国土,南端,便是英属印度。
近年英印对阿富汗侵袭很急,在帝国与阿富汗王国在地图上勘界之时,这道狭长的缓冲区便被阿富汗割让给了中国,包括瓦罕河畔的兰加尔,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连云堡。
如此中国西域塔吉克一带,便失去了同英印当局的缓冲区,阿富汗人可谓壮士断腕了,失去小小千平方公里领土,令两个最强大的国家直面相对。
不过中国人便是不接受,此地也会很快被英国人控制,是以不管阿富汗人是不是驱虎吞狼之计,也只能笑纳之。
进入瓦罕河流域勘探的是奉天地质大学的教授和学生,共十余人,负责护卫他们安全的则是某精锐部队的一支步兵连,连长是前年自金陵皇家军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刘步蟾,福建侯官人,今年刚刚二十三岁,随同部队参加了中俄之战,上过前线,这才顺理成章被提为了连队主管。
现今帝国军队骁勇善战的老兵甚多,若不是军中选送的军校毕业生,想成为连一级正管,要付出极为艰辛的努力才能获得认同,“学生兵”现时是一个贬义词。
刘步蟾穿着厚厚的黑皮靴行走在积雪中,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旁侧,是刚刚开始解冻的瓦罕河,这里是山谷,两侧峭壁,极为险峻。
走在刘步蟾身边的是一个白人小姑娘,塔吉克向导,塔吉克人属于欧罗巴人种,是帝国境内白种民族之一。
清秀的塔吉克女孩黑发深眸,名字唤作雅利安,不怎么会说中原话,但通过手势倒是能同刘步蟾沟通。
雅利安是本地居民,和父母及两个弟弟一家四五口孤零零住在山谷中,因为瓦罕走廊以前属于阿富汗国土,她们并没有见过中国军人,刚刚荷枪实弹的中国士兵出现在她家的栅栏门外时,一家人吓得躲进了地窖,但最后还是被中国士兵抄了出来,用手势沟通下,懂事的雅利安便做起了中国人的向导,免得家人被他们伤害。
领着中国人去连云堡,雅利安本想绕开桑吉大叔家,可是中国人好像聪明的紧,他们手里的仪器能辨别方向,少走弯路。
雅利安不敢再撒谎,只能祈祷桑吉大叔和漂亮的婶婶都不在家,英国印度人也曾经来过山谷,他们坏的很,听说哈比莆姐姐就被他们抓走了,到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
中国人,也是一样的坏吧,都是外来的强盗。
走在山谷里,刘步蟾心下也暗暗称奇,这道狭长的山谷中,几乎见不到村落,偶尔临近山谷的气候温暖之地,会有一两家住户,真可说是世外桃源。
前方,一名哨兵匆匆跑回来,在刘步蟾耳边低语几句,刘步蟾微微蹙眉,随即挥挥手,后面的士兵马上分散成小队,而勘察队一行十余人则被一个小队掩护着躲在了一块巨石后。
雅利安脸色苍白,因为前方,就快到桑吉大叔家了。
在里许外一栋孤零零的院落前,几名印度面相的军人正在殴打一名老人,山坡后,侦察哨兵小心翼翼打开步枪保险,举枪慢慢瞄准。当雅利安跟着刘步蟾来到侦察哨位置看到这一幕,一眼就认出被打的正是桑吉大叔。
雅利安刚想说话,嘴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捂住,就见中国军官极为严肃的对她比划,示意她不许声张。
哨兵则做出奇怪的手势,雅利安猜得到,是在向中国军官报道有多少敌人,都在什么位置。
身后,一些中国军人已经借着地形的掩护慢慢包抄上去。
第一百零九章 各种博弈
在瓦罕山谷的英国探险队来自拉瓦尔品第,拉瓦尔品第是英印旁遮普地区的军事重镇,印度西北的防御要冲,也是对阿富汗及西域渗透的桥头堡,驻扎有千余名英国士兵和数千名印度雇佣军,在中国逐渐崛起后,英印边防压力也与日俱增。
但英国人的冒险精神使得大批英国商人和冒险家并不能体会到英印殖民政府官员感受到的压力,他们仍然同过去一样,向着未知的区域探索,期望找到属于自己的“黄金之地”。
在去年,拉瓦尔品第与英印在阿拉伯海最重要的港口卡拉奇通了火车,这也令英国人进一步增强了对阿富汗的战略优势,而进入阿富汗边境地区探险的冒险家也越来越多。
来到瓦罕山谷的冒险家叫做布莱尔,是英国一名破产商人,他与两个侄子一起,又雇佣了十几名印度士兵,便踏上了探险之旅程,在这个年代,没有界河或者界山的地域,边境一向极为模糊,布莱尔更是自由主义者,并不认为东方专制的民族能给国民们带来幸福,只有大英帝国才能解救他们。
布莱尔的目标是兰加尔,听说那是一座数千人的城镇,布莱尔希望能同他们建立起贸易关系,为自己赚到大把的金币。
看着几名印度雇佣兵殴打不肯做向导的塔吉克老汉,布莱尔怡然自得的走到了一旁,劣等民族对待劣等民族的手段,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孤零零木栅栏围起来的毡房,养着几只绵羊,旁侧的峭壁阻挡着凛冽的山风,这一带的积雪早早就融化了,小溪旁的树木也吐出了绿芽。
就在布莱尔摸出颗皱巴巴的卷烟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和闷响,回头,就见几名印度士兵已经高举双手,从树木旁、山石和毡房后涌出了十几名穿着迷彩军装的军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英印不速之客,贝雷帽帽檐上宝剑和日月星辰的独特暗金军徽,清楚无疑的表明了他们的身份,中国皇家步兵。
在毡房内乱搜乱抄的印度士兵也一个个举着双手走出来,远方,传来嘭嘭的枪声,不一会儿,布莱尔就见到几名印度雇佣兵和他的小侄子举着手被押解而来,几名中国士兵端着步枪走在后面,最后,他那年纪比较大的侄子的血淋淋尸体被拖了出来。
二排排长快步跑到刘步蟾身侧敬礼大声汇报:“报告连长!树林中共有匪徒七人!俘虏六人!击毙一人!报告完毕!”
看着侄子的尸体,布莱尔脑子一片空白,他突然大叫一声,就想扑上去和中国人拼命,随即后脑被重重一枪托砸中,眼前一黑,仆倒在地。
……
布莱尔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在连云堡内,是被人用冷水浇醒的。
连云堡是一座伊斯兰风格的城堡,城堡内到处可见圆顶尖塔的伊斯兰建筑,主要人口为普什图人,也有少量塔吉克人,同北方中国境内的塔吉克人聚集区不同,这座城镇中实则各族杂居,已经很难真正定义他们的血统。
现今阿富汗王国实则和布哈拉汗国的政治形态相差无几,处于一种封建制度,如布哈拉汗国,便是埃米尔制度,君主号称汗,在汗的统治下,又分立这大大小小的封建领地,领主的称号就是“埃米尔”,对于他们的封君汗而言他们是诸侯,对于领地百姓而言他们自然是王公。
不过现今布哈拉汗国国王穆扎法尔丁·巴哈杜尔自称埃米尔,进行中央集权,但沙俄的入侵打断了其政治改革进程,中俄之战后,更渐渐沦落为中国的附庸。
阿富汗王国则是一种地方部落割据状态,中央政府对地方的影响力极为微弱,各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算盘,如在阿富汗南境,便有几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同英印当局保持一种暧昧的关系。
连云堡一带,实际统治者同样是部落酋长,普什图人卡尔兰里部的一个分支,酋长哈基姆是一个颚下生满浓密白胡子的老者,但眼神的凌厉和好斗显而易见。普什图人本就是一个好斗的民族,属于部落社会习俗,同时也是其民族特征的重要内容,普什图人酷爱武器,几乎每个人都佩带长刀或大小匕首,血族复仇、械斗频频以及给客人提供保护的习俗亘古不变。
在连云堡一座穆斯林教堂旁的议事厅,刘步蟾见到了本地部落领袖哈基姆。
实际上,在议事厅外,聚拢了大批的普什图人,老人小孩皆有,一些普什图人眼中充满了疑问,不知道中国人来这里做什么。十几名全副武装的中国士兵则警惕的看着他们。
实际上,刘步蟾只领了一个步兵排押解着布莱尔进城,为了安全起见,其余两个步兵排和火力排则同勘探队留在了城外。
刘步蟾随身所带的翻译实则是波斯语通译,但勉强倒是能同普什图人沟通。
献上本地的奶酪茶后,打量着刘步蟾,哈基姆直截了当的道:“尊敬的中国客人,我们在兰加尔生活了上千年,我们有自己的信仰和生活方式,希望您能转告您的上官,转达我们的善意,我们会按时纳贡,但希望您和您的上官们尊重我们的信仰和生活,不要派出官员来兰加尔,避免不愉快的冲突。也请您不要误解,我们很卑微,对中原帝国有着深深的敬意,我也并不是在抗拒中原帝国对我们的统治。”
刘步蟾微微点头,显然这位老酋长早就接到了族中长老的信息,知道他的部落现今面临的局面。
“哈基姆酋长,请您放心,连云堡的管理,自会有通晓贵部落之事的官员来同您协商,我的任务只是在南方勘界测绘,我也收到严令,没有您的许可,我和我部下士兵不允许踏入连云堡半步,也不会同您的部族发生任何不愉快的冲突。”
哈基姆脸色一松,说道:“原来如此,安拉会感谢您。”
刘步蟾琢磨着,说道:“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您和您的部族从此成为帝国公民之一员,将会得到帝国的庇护,生活也会越来越好,在遵守帝国法纪的前提下,帝国也绝不会干涉你们的信仰和生活习俗,哈基姆长者,我认为,您日后会为您的选择感到骄傲。”
哈基姆抚胸微微躬身:“谢谢您的金石良言,我也很期待成为贵国的臣民。”说是这么说,但在中原帝国西域,北方是塔吉克人聚集区,本就与他的部落存在争夺牧场等等矛盾,只怕日后更会吃亏。
刘步蟾知道自己并不善于安抚异族,随即对哈基姆道:“我希望能借您的房舍审问侵入山谷的英国人,也希望您能在一旁作个见证。”
哈基姆目光闪了闪,微微颔首,显然,他对中国人和英国人的关系也很好奇,更想看一看中国人如何对待英国入侵者,实则在去年,就有一支英国探险队来到了兰加尔,与他的部落发生冲突后被狼狈的赶跑,但在这场冲突中,他的部落有十几名勇敢的年轻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刘步蟾做手势,不一会儿,布莱尔就被推搡进来,担任通译的则是勘测队一名年轻学生,粗通英文。
布莱尔在挣扎中又挨了打,完全清醒过来的他仍然保持着一种高傲的姿态,嘴角淌着鲜血,目光中却满是蔑视。
“你们会为残暴的行为付出代价!”对着刘步蟾,他高傲的仰起头。
刘步蟾亲手处决过暴动的俄国俘虏,对色目人早已没什么好奇感,示意布莱尔坐,见布莱尔高傲模样,耐心的解释道:“对于您侄子的意外,我深感遗憾,但你们侵入了我国的领土,您的侄子持械反抗,我国军人作出的反应完全符合我国法律和军人条例,所以,我不认为我国军事法庭会受理您的申诉。”
布莱尔几乎被气炸了肺,中国军官话说的客气,但字里行间的狂傲很清楚,他遵守的是中国法律和军人守则,只要没有违背中国法律,没有人能奈何他。
刘步蟾又接着道:“至于您和您的部下,我们将会送到葱岭移民署,由移民署法庭裁定罪责,在此期间,我们将按照帝国法律给予你们应有的权利,同时,我们也会向贵国领事馆通报你们的近况,如果贵国领事馆不能提供讼师,我国移民署将会为您指定讼师,当然,讼师费用自理。我个人认为你会被控非法武装越境、殴打绑架帝国公民等等罪责,如果罪名成立,您应该会被判在帝国境内服刑。”
布莱尔脸都青了,不是因为中国人的高傲,而是一向自认文明世界中心的英国绅士,却在东方被人家看似眼花缭乱却正规无比的律法驳斥的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你们,你们要知道枪杀英国公民和囚禁英国公民的后果!”布莱尔气愤的大声喊。
刘步蟾道:“布莱尔先生,显然您不知道在印度有几十名英国军人曾经被我国军人击毙,所以,与其为您英国公民的身份歇斯底里,还不如考虑下,如何在法庭审判中为自己脱罪。”
布莱尔确实不知道印度境内中国和英国曾经爆发的小规模冲突,此事涉及大英帝国颜面和国际政治错综复杂的关系,便是军方最高层也讳莫如深,他一个破产商人自然不会知道。
布莱尔脸色阵青阵白,但兀自不认输,盯着刘步蟾道:“我很希望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刘步蟾摆摆手,示意士兵将他推出去。
从头到尾,那名波斯翻译都将两人间的对话翻译给哈基姆,短短的几句对话,给哈基姆心中造成的震撼可想而知,不是因为中国人的强硬,而是那种强硬中却给予对方充分权利的自信,这是一种文明的自信,一种国家制度的自信,令只知道血族复仇通过仇杀来维系“正义”的哈基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再与刘步蟾说话,哈基姆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心里发虚,姿态软化了许多,或许,是一种野蛮部落对天朝上邦的真正敬意,开始不知不觉的萌芽。
……
布莱尔的案子很快成为中英外交的又一个敏感话题,中国人处理的很低调,但英国使馆在一个礼拜内五次与中国外务部举行谈判,还是令消息不胫而走。
叶昭在兰贵人居所时也不免谈起了这件事。
平等生活大厦顶楼的兰贵人居所金碧辉煌,客厅中华丽的吊灯璀璨明亮,映的室内更显富丽堂皇。
叶昭坐在乳白色沙发上,身后,露出雪白丝袜小腿和细带黑高跟皮鞋、一袭性感粉红套裙的金凤正给叶昭轻轻掐头。
来兰贵人宅子,叶昭总是会和爱妃同行,因为经常有贵夫人来拜访隆贤皇太后,若叶昭独自前来,怕会传的风言风语。
今日果然又有客人,其实也是老熟人了,穆特恩将军的儿媳妇瓜尔佳氏,早年就为大将军礼房管理过广州饭店,现今已经是帝国外交部办公厅的副厅长,也是政务院各部中唯一一位部门主管级别的女性官员。
在帝国报刊杂志中她自然成了新女性自强自立的代表,有时候叶昭也只能感慨宣传的奥妙。
瓜尔佳氏与金凤也相识了十多年,惯会察言观色的她也极得金凤喜爱,今日的她自然不敢多说话,只是斟茶倒水,完全成了一名侍女。
戴着妖异长长鎏金指套的兰贵人气质端庄的品茶,淡淡问金凤:“这个月你都在京城?”
金凤恭恭敬敬道:“是,回皇太后的话,这个月我都在京里。”虽然封为贵妃已经十多年,但面对蓉儿的姐姐,前朝皇后,今之皇太后,金凤心中多少还有些自卑。
兰贵人道:“早跟你说了,喊我皇嫂也行,姐姐也行。”
叶昭笑道:“是啊,喊姐姐吧,金凤也该轻松轻松了,前阵子跟我说,在外面跑腻了,刚好,这不有了身孕吗?”
金凤俏脸微微一红,但御医诊断确信无误的当日,她痛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叶昭也陪了她整整一晚,一直在低声宽慰她,她这些年的忐忑、委屈、小心翼翼和从不表现出来但对怀孕的那种强烈期盼叶昭都懂,甚至她偷偷在菩萨前立誓愿意折寿换取她和叶昭的血脉,叶昭都知道。
听到“怀孕”二字,金凤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那种喜悦和幸福难以言表,这是她和叶昭的血脉,是叶昭宠爱她的结晶,她希望肚里的龙种不是皇子,而是一个小公主,如此便不会卷入宫中风波,而又能得到叶昭的宠溺。
兰贵人又问叶昭:“尧洵学业如何?”她对妹妹所生的太子身份是极为看重的,或许比蓉儿更在乎许多。
叶昭微微颔首:“还好吧,改天带他来给皇嫂磕头。”
瓜尔佳氏突然见到贵妃娘娘和皇太后皓腕上都有一只精致的小金表,越发衬得皓腕如雪、玉手娇嫩,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下跳了跳,忙不敢再看。
叶昭却看向了她,在大皇帝炯炯目光下,瓜尔佳氏心中更是慌乱。
“你们部里官员都怎么说,布莱尔的案子。”叶昭笑着问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后背已经香汗浸湿,稳了稳心神,说:“陛下自有决断,他们也没什么主意。”
叶昭就笑:“这么说,你外务部的官员都是毫无主见的应声虫?”
瓜尔佳氏吓了一跳,急忙道:“不是,奴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叶昭看向了兰贵人,说道:“实则判刑不判刑的都没什么,我准备借此机会跟英国人在西域圈定规则,息了英国人在西域的北上之心。”以前是英俄在中亚博弈,最后签订《伦敦议定书》,阿富汗成为双方缓冲区,俄国人不再南下,英国人也不再北上,现今,中亚则成为中英之间的角力场。
叶昭现在挺爱跟兰贵人聊聊这些国际上的事儿,倒也不是听兰贵人意见,而是隐隐觉得,兰贵人受了洋鬼子那么些窝囊气,身上脏水也沾了不少,斗转星移,这些洋人的事就想跟她念叨念叨,当然,这种心思,今世无人会知道。
兰贵人目光闪烁,其实叶昭每次和她谈论这些话题,她都以为叶昭在试探自己,不管两人关系有时候多么亲密,但要真正做到完全没有隔阂却也极难。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侍女过去接了,却是找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在电话里聊了几句,随即盈盈走来告退:“圣上,奴才家里有些事。”
叶昭微微颔首,瓜尔佳氏又向皇太后和贵妃娘娘跪安,然后才袅袅而去。
兰贵人起身净手之时,金凤小声在叶昭耳边道:“万岁爷,原来您和瓜尔佳没什么,早几年我还以为您……”
叶昭瞪了金凤一眼,说道:“满脑子龌龊念头!”
金凤咯咯一笑,突然就一蹙秀眉,捂着肚子道:“爷,我肚子有些痛,您坐着,我回去歇会儿。”
叶昭吓一跳,说:“怎么了?”却见金凤走得甚急,又哪里像生病的?呆了呆,随即明白了她的小心思,这位三姨太,可全身都是心眼儿呢,自己跟兰贵人的事,她又几时猜到的?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