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国债(下)


  这个世界最没有良心的群体,就是商人!
  无论是温州来的家伙,还是从泉州来家伙,只要不是做江南生意和山东生意的,一个两个都假装对大宋即将会发生甚至正在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汉部在战后虽然面临财政破产的危机,但辽南民间却因此而保存了元气。东北平原的安定,以及日本流寇在汉部压力下暂时显现出来的老实,让跑这两条路的商人都大感庆幸!鞍坡开矿技术和提纯技术流入日本和麻逸后,这两个地方的金、银、铜产量大增,银流入辽南加工铸成银币,铜运往琉球由辽南派出的高手工匠铸成仿宋钱,硬通货的增加大大刺激了东海经济的发展,海路上帆片片,船点点,连保守的高丽都开始被迫卷入这个金钱漩涡当中。
  “这片大海上,都是钱啊!”林翎指着海涛说。她现在正和问她借钱的杨应麒坐在津门郊外靠海的一座阁楼上茗茶。如今林家在辽南的产业越来越多,除了林翎的老爹还呆在泉州作为一个象征之外,林家已经没有多少大宋商人味道了。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杨应麒感到有些郁闷——就像刚才陈正汇想抠他的私房钱没抠出来时的郁闷一样,他觉得林翎怎么可以这么小气啊(又不想想他自己):“那些钱,又不是我的!”
  林翎笑了笑,说道:“七将军你下手这么克制,不怎么乱发政令来抢我们商人的钱,看来我们东海的商人可有福气了。”
  她这句七将军一出口杨应麒就知道不妙,看来林翎是打算公事公谈了。
  果然,林翎说:“我有个生钱的法子,你干不干?”
  “哦?”杨应麒眼睛里透着警惕:“先说说看。”
  “现在我们的信用券硬得很!要不,发多一点?”
  杨应麒一听脸色沉了沉,摇头说道:“每年该增发多少,这个有定量的!我们的亏空就是连这增发所带来的收入也算进去了。如果要额外增发——一次两次没什么,但形成习惯,便是为汉部埋下灭部的隐忧!”
  中国传统经济学颇不发达,至宋时技术虽然成熟,经济虽然活跃,但经济原理却仍然停留在战国、两汉时代,根本就没有明显的进步。但货殖之学被杨应麒定为管宁学舍的基本学科之后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展,如今商界和政界对于通货膨胀之类的理念已有共同的认知和警惕——林翎这头雌狐狸当然不会不懂,但她仍然继续诱惑杨应麒:“话虽如此,但今年年景好啊!增发一些,不会有坏影响的。”
  杨应麒皱了皱眉说:“这事情,交元部民会议讨论吧。”
  “讨论什么!”林翎说:“你一个眼神,一句话,大家不会反对的。”
  “不行不行!”杨应麒摆手道:“我今天就是来借钱的,你别跟我谈这些题外话!”
  “这怎么是题外话!”林翎道:“我们林家是做买卖的,又不是开善堂!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啊!”
  杨应麒道:“怎么会赔本?我又不是不还你!”
  林翎道:“就算还我,怕也不能明年就还清吧?眼下北边、东边生意正好做,一笔钱投进去,过几年也许就要翻一翻。要是你借的是个小数目也就是算了,但你忽然要这么大的数目,要真借了你,在你还给我们之前我们可就什么生意都不用做了!这不是赔本的买卖是什么?”
  杨应麒想了想说:“要不,你就少借点吧。”
  林翎问:“少借?少多少?”
  杨应麒道:“一半。”见林翎的脸色有点黑,便说:“三成!不能再少了!要不然我找别人借去。”
  林翎还是面有难色说:“这样吧,我借多少,你也从私房钱里借多少,如何?”
  这次面有难色的轮到杨应麒了,他发了好一会的呆,便道:“算了,你借一成吧。一成不难了吧?”
  林翎微感惊讶道:“一成?那够用么?”
  杨应麒笑了笑说:“够,而且我还会给你利息。不过啊,怎么借你得听我的。”
  林翎大感兴趣,问道:“你是不是又有好法子了?快说来听听!”
  杨应麒笑道:“还有什么法子!发行债券呗!”
  第二日,津门政府便开始公开发行国债债券,金额大小不等。津门的市民、汉部的商家听到这个消息都来打听,要看看这债券是个什么玩意儿。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津门政府向人借钱的借条!不过这借条是有利息的,借三年是多少利息、借五年是多少利息,贴在华表坛公告栏里的债券模板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呵呵!真是个新鲜玩意儿啊!”
  许多人都感好奇,但一个出手买的人都没有——那不是他们不信任政府,实际上由于汉部兑现了赔偿和重建的承诺,津门政府在民间的信用正达到历史上的最高点。不过国债这东西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所以不免小心些。
  大概过了三四天后,又开始有消息传出:林家已经大量购入这些国债债券!市面上轰传的那个数据也正是本次津门财政窟窿的一成——虽然是一成,但已经大得吓人了!
  赵履民等在林翎处打听得消息切实后,也购入大概相当于林家所购一半的债券,这下子可轰动了,林翎和赵履民都干的事情,哪里会是亏本的事情!一时间津门的大小商家甚至是市井小民都纷纷购入若干试试。毕竟按照汉部政府的承诺,这玩意儿是可以增值的。特别是做山东、江南生意的商家,由于对所在地生意的前景不看好,也正要转移一部分资金作为保障。所以汉部发行的这第一期国债券没多久就兜售一空。
  “我们汉部的人,可真有钱啊!”杨应麒拿着陈正汇呈上来的账目满脸红光:“正汇,你说我们的税收是不是定得太低了?”
  陈正汇一听吓了一跳,忙说:“七将军!你别乱来!藏富于民总好过涸泽而渔啊!”其实他还是蛮高兴的,对于杨应麒能“想”出这么高明的主意也暗暗佩服。这次津门发行的国债券把那个可怕的财政窟窿给填了还留有充足的资金,他计算过,以汉部的财政收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三年后应该就能把这笔带利息的钱给还清!
  杨应麒听了他的计算后笑道:“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保守!这笔钱,其实不一定要还的。”
  陈正汇一听大惊道:“那怎么可以!这样我们岂非要失信于民?”
  杨应麒笑了笑道:“我不是说不兑现这债券,我是说明年可以发行更多新的债券,后年再发行更多——用明年的钱填今年的窟窿,用后年的钱来填明年的窟窿,如此循环不息,岂不是不用还了?这就叫:有借有还上等人,无借无还中等人,有借无还下等人。你那是中等人的手段,我这是上等人的策略!”
  陈正汇呆了一下道:“但这样的话,我们欠下的钱岂不是会越来越多?”
  杨应麒笑道:“只要我们汉部兴旺发达,欠点钱不算什么。这里面的好处和危险互相关联,微妙得很。嗯,以后有空了我们再慢慢讨论。”
  两人正在为解决眼前的事情而高兴,忽然东边谍报传来:宗望攻下燕京了!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还很兴奋的杨应麒和陈正汇神色都黯然下来。他们原来也认为郭药师不是宗望的对手,可还是没想到燕京会陷落得这么快!


第一九零章 名妓(上)
  在女真三大集团里面,宗翰与皇帝宝座离得最远,所以他最需要的是能够支持他割据的地盘和力量,他的策略大概是:先在地方上形成牢不可破的根基,再选择进(影响中央决策)或者退(在地方上称王自保);吴乞买在女真军方的根基不如宗翰,总体实力不如二房,但他是现任皇帝,占有名义上的优势,因此最热心的是维持大金的平衡并拓展自己这一系的势力;二房是开国皇帝阿骨打之后,无论是大义名分还是军政实力都是女真内部各派之首,所以最为大金整体前途考虑的有时候反而是宗望而不是皇帝吴乞买!
  宗望在地方上领军,宗干在会宁辅政,牢牢掌控着大金军方与政界、中枢与边疆的命脉!但这次平汉战争让宗望知道:二房的军队中枢虽有责任供养,但还是不如拥有一片自己能为所欲为的土地来得痛快!平州地方狭小,不能展布他的大才,但要是拥有了燕京局面便大大不同了!所以对于侵入燕京他还是抱着很大的期望,准备在这里打败大宋之后坐地收钱,同时推行其制约汉部的方略。
  辽口之围解后,宗望竟不休息,领了兵马便向燕京而来。燕京上下闻报震骇,守臣蔡靖命郭药师及张令徽、刘舜仁帅兵四万五千迎战于白河,宗望手下的兵将刚刚捏过辽口这颗又棱又烫的石头,忽然碰上一堆泥沙自然大感顺手!全军上下勇往无前,常胜军一战而溃,宗望进逼燕京。郭药师眼见难敌,拿了靖及都转运使吕颐浩、副使李与权出城投降。于是燕山府所属州县,皆为宗望所有。宗望打燕京本来只是觉得有把握而已,可没想到会这般轻易!而郭药师投降后又屡屡劝宗望领兵南下,强调宋人无防,“下汴梁易如反掌”!
  宗望被郭药师等说得心动,再见大宋朝廷这般逐贤能拔昏庸,不打可真是没天理了!当下改变当初的策略,决议先行南侵。南侵前来见折彦冲,直告此事,笑道:“当初你说我打不下大宋,如今看来恐怕你失算了!”
  折彦冲沉吟半晌,说道:“入宋境以后,请勿多扰百姓,则彦冲承你的情。”
  宗望笑而不语,折彦冲又对虽宗望来的刘彦宗道:“你也是读圣贤书的,得便多劝劝你主子少行杀伐,一来对你主子和你都没坏处,二来也是为你自己积点德!”
  宗望倾尽全力也打不下辽口以后,女真上下对折彦冲反而更加敬重!刘彦宗听了折彦冲的话忙叉手道:“敢不听驸马良言。”
  这边宗望进展顺利,那边宗翰也势如破竹!
  其时大宋河东、河北两路的最高长官童贯在太原,宗翰先兴兵,然后再派使者去见童贯,童贯见是大金使者,哪里敢怠慢?赶紧厚礼相迎,如王如八,如子如孙。金使见他这样更是倨傲,言语也无礼起来,当着童贯的面历数大宋渝盟诸罪!
  童贯听说大金两路起兵,吓得面如土色,愣愣道:“你们……你们起兵,怎么不先和我说一声?”
  金使闻言大笑道:“兵马已兴,跟你说了你又能怎样?如今国相将从河东路入,二太子将从燕京路入,两路兵马向南,沿途传檄而定,闻者归降。你还是快点回汴梁劝劝你们的赵家皇帝,赶紧割地投降的好,免得我们劳师动众!”
  童贯愕然不知如何应对,马扩在旁,闻言出列道:“兵者凶器,天道厌之,谁敢言必胜必负。贵朝灭契丹,亦借本朝之力。今一旦渝盟,举兵相向,岂不顾南朝乃泱泱大国,万载之邦,只要稍加整备,天下谁人能敌!”
  金使笑道:“我大金若以贵朝可惮,还会南伐么?为今之计,莫若请童大王速割河东、河北,以大河为界。我们便放过你大宋宗室,让赵家得以保存宗社,赵大人要报效国家,莫若进献此策。”
  马扩大怒,当下又要抗辩,童贯忙拦住他叫道:“放肆!不许对大国使者无礼!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退下!”
  马扩含愤而退,那边童贯说好说歹,又厚厚贿赂了金使一番,请他息怒。送走金使后赶紧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群言唯唯,都不知如何是好。
  参谋宇文虚中道:“上上之计,便是赶紧请宣抚回朝请皇上下旨应对!”
  他这么说分明是劝童贯逃跑,童贯闻言大喜道:“有理,有理!宇文大人这便随我回朝面圣,禀议敌情!”
  太原知府张孝纯大惊,劝道:“金人渝盟,宣抚当会诸路将士,竭力支撑。如果宣抚南去,人心必摇,等于将河东弃与金国。河东若失,河北安能保全?愿宣抚少留,共图报国。且太原地险城坚,人亦习战,金军便来,未必能克!”
  童贯闻言大怒,振振有词道:“我是宣抚,又不是知府!守城的事情不是我分内!这等事情也要留我,要你这个知府来干什么!”说完不管太原官僚上下愕然便拂袖而去,当晚便逃回京师,一路惶惶有如丧家之犬!
  张孝纯长叹道:“童太师平生作威作福,如今事到临头,竟然蓄缩畏慑、抱头鼠窜,便回了汴梁,还有面目去见天子!”他却不知赵家天子的习性比之童贯未必不及!
  童贯一逃,两河果然人心思变。宗翰领兵南侵,至朔州、武州,都有汉奸开城门献城,长驱至代州,守将李嗣本率兵拒守,军中汉奸竟擒嗣本以降,代州又破。到了忻州,知州贺权竟然大开城门,张灯结彩、鼓乐迎军。宗翰大喜,下令兵不入城。
  中山府知府詹度和种彦崧闻变,忙奏金人分道南下,当月接连有六道告变奏书飞到京师,朝廷上下闻言无不失色。汉部密探一直关注两河情报,一有动静马上飞报塘沽,塘沽再分转津门和清阳港。
  曹广弼在清阳听说金军两路南下,河东、河北各州府纷纷失守,仰天长叹,对邓肃道:“金兵这一东移,汉部暂时便安全了,但大宋却危险了!你马上替我拟信给应麒,就说二哥不能再帮他支撑汉部了,让他好自为之。”
  邓肃袖出一信,曹广弼愕然道:“什么东西?”
  邓肃道:“我辞职时七将军亲自交给我的,让我在二将军决定离开清阳港时再交给你。我答应过他,所以一直没和二将军说。”
  曹广弼沉吟着打开信件默读,邓肃问:“不知信中说些什么?”
  曹广弼道:“应麒说我们若决议归宋,汉部在大宋境内的财力人力物力都归我们调遣,算是报了汉部对大宋的故国之情。”
  邓肃奇道:“我们在大宋境内还有多少人力物力可用么?”他到汉部已久,说起汉部来也是“我们我们”的。
  曹广弼道:“这事我从来不管,所以知道得不详细,但想来有不少的。”叹了一口气道:“大宋其实不缺钱,不缺人,甚至不缺人才!大宋缺的,是朝廷的心!我们这次东去,祸福难测,生死未卜,至于成败更是难料,你们可要想好了!”
  邓肃道:“故国有难,是好男儿焉能袖手!”
  石康也慨然道:“我不懂得多少大道理,但我相信二将军!这一趟便是死在汴梁,也不后悔!”
  “好!”曹广弼望向西方道:“那我们就走吧!”


第一九零章 名妓(下)
  金兵南侵的消息,林翎知道得也不晚。虽然两河离福建还有数千里之遥,但她仍然担心老父的安慰,去信劝他避居琉球。
  管家发了信后回来道:“小姐,你说老爷会不会答应?”这两年林翎地位已稳,已不怕以生妹代亡兄的事情被人发现,所以越来越不着意痕迹了,在家中几个老家人都直接称为小姐了,但到了外头大家仍然都呼“当家”。
  林翎听了老管家的话叹道:“爹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恐怕信看过后就丢一边去了。唉,希望事情别闹得太大,要是扰到了江南,我便得亲自南下一趟,无论如何也要把他老人家从家里架出来!”她处理了一会私事,又开始办理公务,问管家自己谢客的这两天都有什么人来拜访。
  老管家道:“也就赵当家的派人来问候,已经回礼了。”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有一件事,虽然不值一提,但说来也是好笑。只是怕污了小姐的耳。”
  林翎便问是什么好笑事,老管家道:“昨天朱衣巷的一个丫鬟竟然来下帖,说她‘小姐’求见林当家一面,这不好笑么?”
  林翎怔了怔道:“朱衣巷?”
  老管家自觉失言,忙道:“没什么,没什么!那是一个肮脏地方,小姐还是别知道的好。老奴有过,老奴有过。”
  林翎笑道:“什么过不过的!我知道那是烟花之地。只是奇怪她们怎么找上门来了。”
  老管家道:“多半她们不知小姐是女儿身,所以才来聒噪。”
  林翎沉默半晌,问道:“那丫鬟还说什么话没?”
  老管家道:“没,不过她留了一封信。我当时想还给她,却被她塞在手里跑了。”
  林翎道:“拿来我看看。”
  老管家劝道:“小姐,您是清白高贵人,别沾这些不干不净的事情。信我虽然留着,但……”
  “好啦!”林翎道:“拿来我看就是。我有分寸的!”
  这些年林翎威望与日俱增,老管家不敢违拗,只好取了信来。林翎见信封上写着“林当家亲启”五个字,笔力婉秀,当是女子手笔。打开信来,却是一张残纸,纸上是另外一番沉着有力的字迹,心中称奇。再读那信,却只是短短十几个字云:“今夜与七弟有要事相商,不能便来,明日再聚。”抬头处与署名处都被撕了下来,既不知是写给谁,也不知道是谁写。
  林翎见了这封没头没尾的信心中纳罕,忽然想起这笔迹似曾相识,忙调出一封重要书信来对,一对之下惊呼道:“是他!竟然是他!”
  老管家问道:“小姐,是谁?”
  林翎不答,思虑半晌道:“你这便去下帖,请对方过府一叙。”
  老管家大惊道:“小姐,这事万万不可!你得为你的名声着想啊!”
  林翎不悦道:“我既如此决定,自有我的考量!你不要多言,自去办吧。不要大张旗鼓就是!”
  老管家不敢再劝,道了声是退下。他出于安全考虑,直到入夜才往朱衣巷来。
  汉部开部之时,出于种种考虑,保留下了允许妓女存在的制度。在汉部,妓女主要分为营妓、私妓两种。营妓提供给军队,而私妓则分布在津门、辽口、东津、塘沽等地的红灯区,其经营活动都受到种种限制和有限的保障。朱衣巷就是汉部最出名的红灯区,这里不但活动着大量的妓女,也活动着大量的说书人和戏子,是津门民间文化极度发达的所在。
  老管家穿着一身灰暗的布衣,皱着眉头走入这个风月世界。此时虽已入夜,但朱衣巷内竟是歌舞遍地。老管家按图索骥,找到那家“定西番”,眼见门前冷清,颇感诧异:“这等没生意的下作人家,也敢来惊扰我林家!偏偏小姐还理会它!”敲门而进。门内早侯着那个丫鬟翠儿,看见老管家来大喜,慌忙待茶。
  老管家道:“茶我就不喝了,我当家请你家小姐过府一叙。”他是正经古板的人,这两句话颇不合风月场规矩,但丫鬟老鸨也不怪他。
  “定西番”院子里早停着一只小轿,只等老管家来,便有佳人举步入内,丫鬟催人来抬,跟着老管家,出朱衣巷,一路专走偏僻道路,到了林家从后门入,停在一口破瓦缸边上。
  轿中才走出一个素装的女子来,老管家看了一眼这个叫温调羽的娼妓,心道:“也没多少姿色!”老不情愿地引了她来见林翎。
  珠帘后,林翎仍作男装,丫鬟不敢进去,和老管家都候在外边听不见屋内说话处。
  温调羽进了门,把林翎打量了两眼,敛衽行礼,心道:“不意东海边上,出这样一个胜过男子的巾帼。”
  林翎也即还礼,心道:“她也没什么奇处,怎么能有他的笔迹?”
  两人坐定,林翎道:“仙子下书,不知有何见教?”
  温调羽道:“风尘中人,本不敢辱林门高阶。只因有万急之事,无可奈何之下才来求见。”
  林翎且不问她求什么事情,先取出那张没头没尾的残纸来问道:“这几个字,温仙子是如何得来的?”
  温调羽取出一个荷囊,从囊中摸出两片纸张来往那残纸张上一凑,正是撕下的两角。林翎先看落款吃了一惊:“果然是他!”再看抬头,写着“温卿淑览”,又吃了一惊,道:“原来仙子真的认识他。”
  温调羽叹了一口气道:“我原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此事,只是事出无奈,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林当家既能帮忙,且可信赖,必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林翎沉吟半晌,说道:“若说他不愿此事泄露出去,林翎倒也能理解。但温仙子也不想让人知道,可是出于他的嘱咐么?”
  “不是。”温调羽呆了半晌,说道:“他总说没什么所谓,但我不想坏了他的名声,叮嘱他万万不能和别人提起。”
  林翎听得奇怪,又道:“既然他有眷顾之意,以他的身份地位,何不为仙子脱了这风尘之籍?”
  温调羽笑了笑,似是很欣慰又似乎有些凄凄,说道:“他有说过,我拒绝了。实际上上次见面之后,我便让他别来找我了。”
  林翎奇道:“这是……”
  “我不想让他和我扯上关系。”温调羽痴痴道:“他应该是一块完璧,何苦因我而蒙尘?”
  林翎听得心里一酸,似乎有些理解了温调羽的想法,问道:“那你这次来,又是……”
  温调羽道:“林当家应该知道,像我们这种人,虽然生了两条腿,但没有人护持是寸步难行的。但我眼下又有远行之意,所以来求林当家。”
  林翎问道:“仙……姐姐要去哪里?”
  温调羽道:“我想去汴梁。”
  林翎大惊道:“汴梁!现在是什么时势姐姐就没打听过么?公卿大夫、达官贵人个个都想从汴梁里逃出来,姐姐竟要进去!这是为何?难道……难道是因为他?”
  “不错。”温调羽道:“我知道他会去汴梁的,一定会去。”
  “可是……”林翎道:“你不是不想见他了么?”
  温调羽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不想见他,我是不想他来见我!但我……我还是希望能躲在暗处,偷偷望他两眼。便是没法看见他,也能从别人那里听到一点他的消息。津门离汴梁太远了,消息传到我这样一个卑贱之人耳里,都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所以我想到汴梁去,虽然我也知道汴梁地大人杂,我去了也未必能打听到他的消息。但同在一城,心中也好过些。”
  林翎听了,忍不住道:“姐姐,你这般为他,值得么?他知道么?便是知道了,他……他又能给你什么来补偿你这段深情!”
  温调羽怔了一下道:“补偿?我为什么要他来补偿啊?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他啊。我只是……我只是希望我心里活着的那个人,是一个没有瑕疵的好汉子。我从来就不期盼他为我做些什么,我只想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不辜负我对他的期望,这便够了。至于值不值……我从来没想过。”
  林翎得呆了,这些年她日日与奸商豪贾、北国雄强打交道,肚子里早已换了一套刀剑肠与算珠心,事事都要计较个清楚。除了偶尔弄儿作乐的短暂光阴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了。这时听了温调羽的言语,心中五味杂陈,怅然若失。


第一九零章 入汴(上)
  帘后一会的第二天,林翎便安排温调羽入汴。又派了一个干练的家人林富前往汴梁买办货物——实是护送温调羽一行上路。其时正吹北风,船走得甚快。温调羽是经历过打草谷苦难的人,虽然晕船,但也忍了下来,到清阳港后休息一天便又上路。
  这时大宋举国惊惧,就是登州、莱州两地也为金兵入侵之事大感震怖。赵明诚是个温雅的学者却不是个强悍的长官,面对变故束手无策,还是登州发来书信要他镇定,帮他定下策略,又拨出人力物力,沿着胶水布防。在某种舆论的导引下,山东半岛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京东路的不少人都往这边跑,但温调羽的马车却逆着人流往西走。一路走的虽是官道,但治安极差,如果不是林富颇有才智几乎便到不了汴梁。
  温调羽到汴梁时宗翰已迫太原,宗望在中山、保州碰了几颗硬钉子以后不再攻坚,转命郭药师为前锋长驱而下。河北诸城固守有余,却无人敢出城野战断后,所以宗望兵行千里如入无人之境。
  而大宋朝廷这边则是上下危惧,皇帝赵佶和他宠信的重臣们闻金兵二字无不色变,终日不议战、守之计,只是想着怎么逃。温调羽进城时刚好遇上朝廷遣使出城,林富一行躲在一旁,等出城人马过尽,这才想办法入城向麒麟楼而来。
  现在整个汴梁可能也就麒麟楼的老板周小昌等没那么恐慌,一来因为他们有汉部这个大靠山在,二来他们深悉金人习性,觉得就算开封府不幸被金人攻陷了自己应该也有办法应付。
  这大宋京师林富来过好几次,因此和周小昌认得。林家是什么地位周小昌是知道的,这时见林富来问:“怎么在这节骨眼里进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林富道:“我带了最新一期的书目来。”原来杨应麒从助宋取燕失败以后便紧锣密鼓地抢收汴梁的文物、书籍,几乎每个月都发来一份长长的书目让周小昌等设法购买东运。汉部政府在这件事情上并不出面,而是委托了林家来干这件事情。
  周小昌接过书目后道:“就为这事?不用你亲自来吧?”
  林富又道:“我还护送了一位娘子过来。”
  周小昌瞪眼道:“一位娘子?什么娘子?”
  林富道:“是一位歌姬。你想个办法,给她安排个落脚的地方,善加安置便好。”林翎本来是想让温调羽以大家闺秀的身份出现,但温调羽却以为大家闺秀活动范围太过狭窄,反而是娼妓容易交接到各种各样的人,便于打探消息。再说她是个倜傥执着的人,不愿伪装清白,所以仍然愿以歌姬的身份出现。
  周小昌听到这里却大感异常,把林富扯到一边低声问道:“你给我说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什么歌姬到底是什么人?”
  林富也低声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但看我们当家对这人极为看重。不但要我保得这人安全,还吩咐了我好生‘伺候’。”
  周小昌听到“伺候”两个字眉毛抟得更紧了,林富在林家身份不低,让他去伺候一个娼妓,这个娼妓的来历一定不简单!这种摸不清楚底细的事情最不好做,所以周小昌便拒绝道:“这事你若说不清楚,这个歌姬哪里来哪里去,我不敢接手!”
  林富哭丧着脸道:“你这不是让我难做么?”
  周小昌道:“不是我让你难做,是你让我难做!现在是什么时世,你还送这样一个人来,叫我怎么接手!”
  林富皱眉半晌,说道:“罢了!这女子是什么身份,我是真不知道。不过我们当家也猜到你会推脱,所以让我带来一句话来。”
  周小昌问:“什么话?”
  林富道:“我们当家说:告诉周小昌,若是七将军知道了这女子的事情,也会尽力照拂的。”
  周小昌顿足道:“林当家这……她怎么就不明说呢?”
  林富道:“我也这么问,不过听林当家的意思,似乎是那女子自己不愿意太多人知道她的事情,所以林当家也不敢和别人说。还有,我们当家还交代了,关于二将军的事情,如果可以给我们当家知道的,便可以让这位女子知道。不过,不要让二将军知道她的事情。”
  周小昌听了这两句话对那歌姬的身份又添了两份敬畏,林翎是什么人他哪里会不知道!连林翎也不敢得罪的歌姬,那是什么样的歌姬啊!难道……这女子是上面派来监视自己的?但看起来又不像!听到这里周小昌已知道自己推诿不了,只得问了些这个歌姬的情况,过来施礼相见,温调羽也已从林富那里知道周小昌的身份,便以歌姬对东家的礼节敛衽。
  周小昌正要和她说如何安置的事情,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叫道:“不好啦!”看见门内有个陌生女人,连忙住嘴。
  周小昌将他拖到一边小声问:“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二、二将军他们被当作奸细拿了!”跟着说了细节:原来曹广弼、邓肃和石康由王师中推荐,以外邦来归臣子身份进入汴梁,求见宰辅,并陈抗金保宋之策。若曹广弼来归发生在女真入侵之前,大宋朝廷也许反而会好生接待。但现在金人气势汹汹地杀过来,皇帝宰相们怕得要命,唯恐得罪了金人,再添口实,哪里还敢收容曹广弼?何况这曹广弼还陈上什么抗金保宋!抗金这等事情如何作得!再说,大宋轮得到你一个身份不明的曹广弼来保么?当下宰相也不敢奏禀皇帝,直接把曹、邓、石三人说成奸细,打入天牢了事。
  周小昌吓得面如土色,林富望见,问道:“怎么了?”
  周小昌心想这事也非绝密,想了想决定说出来:“二将军他们被当成奸细捉起来了。”
  温调羽一听啊的一声,差点当场跌倒。周小昌看在眼里,心道:“难道这女子竟然与二将军有旧?是二将军的人?不会吧!不过,要是那样的话,有许多事情倒也说得通了。嗯,此事可得密报七将军才好!”
  忽然外面又有人奔入道:“林二爷来了。”
  周小昌和林富对望一眼,他们自然都知道林二爷就是林翼,林翼虽然不再过问林家的商务,但他毕竟是林富的少主子。而自他虽忠武军入宋以后,津门已有密令传来:京师密子均听林翼节制。因此林翼也是周小昌的上司!
  曹广弼遭囚这件事情太大,周小昌既不敢独断处理,要汇报上去等候回音又怕延误了救人的时机,这时听说林翼要来,他才算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个能负责的人来了。


第一九零章 入汴(下)
  宗翰、宗望两路入汴实在种彦崧料中,但真正临事仍感为难,因为大宋边防溃败得太快了:河东方面肃州、武州、代州、忻州在半月间相继失守;在河北,真定、河间、中山诸府又同时告急。忠武军兵马不过数千人,竟不知援救哪一方才好!他连发告急文书请示,但文书还没到两河宣抚使案前,童宣抚早已逃之夭夭了!种彦崧听说童贯临阵脱逃后愤懑异常,正在这时宗翰引兵迫太原,种彦崧不听林翼劝告,引轻骑袭金军偏师,首战告捷,但宗翰得到消息后迅速调兵回击,败种彦崧于白马山下。忠武军凝聚力与寻常宋军不同,虽败不溃,弃马退入山林之中,和林翼会合后凭山而守,重新整顿。
  对于金军可能南下林翼的准备比任何大宋守臣都充分,他早将靠近平原的粮草物资转移到骑兵难以深入的山林之中,在商人的帮助下于太行山南北数百里建立了九座隐秘的仓库以应变。种彦崧被宗翰逼回以后,林翼劝他保全实力以待朝廷举兵,从此忠武军慢慢南移,靠着太行山游走,相机袭击金军的侧翼和后路。忠武军一旦游动起来,其民用生产便大受限制,由原来的产耗基本平衡变成进少出多,不过由于原先的积蓄丰厚,所以自给自足并无太大问题。
  种彦崧自知兵力单薄,对这场战争难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于是派林翼南下向朝廷请旨请兵。正好这时林翼也正要往汴梁走一趟,原来数日前津门元部民会议发来密函,告知林翼忠武军的元部民分部已划归入宋的曹广弼该管,林翼安排了忠武军的诸般事宜后便朝汴梁而来——想在履行种彦崧交待任务的同时见见新上司曹广弼。谁知一入汴梁,便接到曹广弼被打入天牢的惊人消息!不过这个消息虽然惊人,但林翼早知道宋政腐败,汴梁朝廷有这种举措并不奇怪,所以也不慌乱。他召集周小昌、余通和张密商议此事,周小昌便建议通过李师师的渠道去敲赵佶的后门!
  林翼道:“不可!大宋皇帝,最没有私权!捅到皇帝那里去就是把事情闹到朝廷上去了!这件事情,私下交易容易,公开议论较难!”
  周小昌道:“二将军此来,不正是光明正大来的么?”
  “这两件事要分开来看!”林翼道:“二将军此来是为抗金之事——这件事当然是光明正大。但现在他因此事被拘,若我们不经过下令拘他的白时中等人而直接去见皇帝——就算到时候我们能说动赵官家,赵官家回去后也会询问白时中等人,那时白时中等为求自保,说不定反会再往二将军头上乱泼脏水、下绊子,那样形势便复杂了!”他顿了顿道:“趁着现在我强调一次:这次二将军入汴是光明正大的,但是我们这些人的作为却是暗中行动!一明一暗要分清楚:光明正大的事情二将军做,至于桌底下的交易就由我们来揽。所以有些事情如果二将军没有问起,我们就不必都向二将军禀告,只要全力配合他的主张就好。大家明白了么?”
  周、张、余等都道:“明白了。”
  周小昌问道:“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又该如何救出二将军呢?”
  林翼问道:“白时中的后门,是谁在走动的?”
  余通道:“是我。不过我也是指使一个穷秀才朱非去做的事,自己并未出面。”
  林翼想了想道:“那个朱非是到了汴梁才发展出来的人,一些机密事还不能让他知道。如今的形势,我们之中需要有一个人出面来干事了。周小昌的身份再隐藏下去也许还有用,我在忠武军中供职,暂时也不宜露面,余通,便由你来干这件事吧。”
  余通表面的身份是东京砂糖铺、琉璃铺的掌柜,由于他贩卖的多是海外奇货物,所以汴梁比较警觉的人已有些怀疑他的身份,林翼这时让他出面,这也是原因之一。余通也不多言,道:“是。”又问:“二爷要我出面干什么事?”
  林翼道:“去见白时中,要他放了二将军。”
  余通惊道:“这等大事,恐怕不是贿赂几个钱就行得通的啊!”
  “贿赂?”林翼冷笑道:“贿赂只是让你见到他面的桥,你真正要干的不是贿赂,而是威胁!”
  余通奇道:“威胁?如何威胁?”
  林翼道:“我在宋、辽、金行走多年,和童贯、等人都有接触,也深知白时中这等人的脾性!在他们心中,一定对汴梁能否守住毫无把握。现在他虽然位居太宰,但也要为自己谋一条后路!”
  余通恍然道:“我懂了,我们就假装大金的名义来威胁他!”
  “不!不能这么做,也不必这么做!”林翼道:“大金和我们已经是敌非友,我们不能再借他们的名义做事了,要不然会让二将军有瓜田李下之嫌。其实,你只要让白时中知道北国还有人很关心二将军的性命就行了。不过其中的分寸要把握好,绝不能让二将军沾染通金的嫌疑!”
  余通想了一下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林翼又问:“谁能打通天牢的关系?”
  张密道:“我的第三号属下一直在跟这条线。”
  林翼问道:“能让我进去见见二将军么?”
  张密道:“二将军出事后我就盯着这件事情了,现在汴梁一片混乱,牢吏有心南逃,只是缺钱。”
  林翼颔首道:“这么说是不难办了。你安排一下,我希望今晚能见一见二将军。”
  张密道:“这事本来极难,不过现在这个时势,应该可以办到。”
  天牢的规矩本来十分森严,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吏治被赵佶败坏了几十年的今天。
  林翼端着一盏油灯,在一个牢吏的带领下走进天牢的深处。烛光下,栅栏后面是一个面壁而坐的身影。
  林翼使了个眼色,带领他来的属下便堆着笑脸把牢吏请到外面喝酒去,那牢吏临走前兀自嘟哝着:“可别太久啊!我很难做的……”
  曹广弼虽然面壁而坐,但牢中光线乍明,声音乍起,已经让他知道有人来看他了,不过他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二将军。”林翼轻轻叫唤道。
  “嗯,怎么是你。”曹广弼回过头来,才拘禁了不到三天的他除了腮下一帮胡渣子之外并没有多少改变。
  林翼松了一口气道:“还好,看来他们没拷问你。”
  曹广弼叹了口气道:“拷问?他们要问什么我都会说的,可惜他们不愿意听。”看了林翼一眼,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忠武军处服役么?”
  林翼道:“不错,种将军让我到京师还活动活动,促请朝廷出兵救援太原。”
  曹广弼沉吟道:“河东地势,不像河北那样一马平川,所以救援太原还不是急中之急……忠武军可能出兵拦一拦宗望?”
  林翼吓了一跳道:“二将军是说让忠武军出河北阻拦东路军么?只怕不行!若是在河北那片平川上,我们贸贸然去当他的锋芒,恐怕没什么好结果!除非……除非是二将军来领军。”
  曹广弼想了想,摇头道:“这个暂时恐怕做不到。”他曹广弼在汉部地位虽然高,但来到大宋便是身处嫌疑,若是由他来领导忠武军,那整个忠武军都会染上嫌疑,从此在大宋境内寸步难行!
  林翼道:“二将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我们救了你们出去再说。”
  曹广弼闻言也不问他如何救自己出去,甚至连头都不点一下就转过身去。
  林翼会意,说道:“林翼告退了,二将军保重。”走了几步,忽然回来道:“二将军,万一这次林翼救不得你……你后悔么?”
  曹广弼愕然道:“后悔?”
  “嗯。”林翼道:“若留在汉部,二将军定无危险,且大有作为。所以……二将军你可有些后悔?”
  曹广弼默然半晌,说道:“你这个问题,我这两天还真没想过……”
  林翼听得呆了,躬身道:“二将军,是林翼唐突了。你就当我什么也没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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