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民之弃(下)


  宗望见阿骨打大怒,谏道:“父皇!眼下当以大事为重!辽、宋、西夏与汉部的事情没法同时解决的!”
  阿骨打毕竟是当世枭雄,心中虽怒,神志不乱,何况他的怒火其实也不是针对大宋,只是因在汉部的事情上屡屡受挫,而大宋的使者偏偏又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撞上来这才引得他怒火勃发。这时听了宗望的劝告,沉住气问道:“这个宋使我便不见了。希尹代我去见见便罢。”
  完颜希尹问:“燕京真的还给他们么?”
  阿骨打道:“此事我与粘罕等早已议定,便给他们吧。”
  这次大宋来商议交割事宜的却是宣抚司统制官姚平仲,要来说的却是人口问题。在这个时代,人口就是生产力,所以阿骨打也将人口视为重要的财产之一。按照海上之盟的约定,以人属其地的原则,两国不得收留从对方国界逃过来的“逃人”。常胜军八千户本是辽东渤海人,如今辽东属金,所以常胜军也应该交给金国。
  但这时常胜军是以有功臣民归附大宋,军中将领也多受朝廷封赏,而且童贯也正要留着常胜军来“捍边”呢,只是与两国约定颇有违碍。幸好有个幕僚献上“妙计”,那就是以燕民来换常胜军!这样不但不用交出常胜军,而且这些被迫东迁的燕民留下的土地田宅都能作为常胜军的营生产业,以他们留下来的田宅供养常胜军,不需花费朝廷额外钱银,真是一举两得啊!
  童贯觉得此计大妙,而完颜希尹盘算了一番也觉得有利可图,便奏请阿骨打准了。
  消息传出,燕京满城无不惊惶。金兵盘踞燕京时日已经不短,部曲剽掠之事在所难免,不过和杨可世还没站住脚跟就开始报仇不同,金人是在完全控制住局势之后才放纵自己的欲望,所以这其中颇有高下智愚之别。在这种扰乱纷纷的情况下,有点远见的商人早已把家迁到塘沽,害怕遭到金人残杀的契丹则窜入山林之中逃生,燕京城内许多地方已是狸栖草长,但汉儿士民仍有不少,听说要东迁到关外无不骇然,惶惶不知何以自处。
  涿州、易州此时已在大宋治下,所以民众不受干扰,武清、香河五千余户听到消息纷纷迁入塘沽外城避难,金国汉臣计算燕京人口,凡家产一百五十贯以上者共得三万户——这三万户乃是燕京人口中的中坚,若一旦迁去,燕京势必成为一座荒城!
  燕京士子在本地经营已久,谁愿意背井离乡跑到荒芜的东北平原去?为了避免被迫迁徙的灾难,一些原本亲宋的士子也马上变节愿做金人了,纷纷劝阿骨打不要舍弃燕京。左企弓更献诗说:“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
  不少女真将领也有心赖在燕京不走,甚至斜也等人也觉得燕京割与不割在两可之间,只有宗望坚持不能多线作战,认为眼下既有心要对付折彦冲,则应先把大宋和西夏稳住,等内部的事情解决掉以后再重新调整对宋、夏的方略。因此阿骨打此时的外交方略,是许割天德与夏,割燕京与宋,以偏师追捕围堵惶惶不可终日的辽主,而把最大的精力放在解决汉部上面。
  左企弓等见说不动阿骨打和宗翰,回头又另想办法。韩昉道:“不如去跟那个七将军商量商量。”
  左企弓冷笑道:“他名为将军,实为阶下之囚,能有什么办法!”
  韩昉道:“不然。我看他虽被软禁,但日常行止却与没事人一般。再说国相(宗翰)对他也不敢无礼,可见他背后定有非凡势力。”
  左企弓问:“你是说汉部?”
  韩昉道:“不错!之前塘沽一战想必各位都曾听闻,据说塘沽内部几位将军在金国都很有势力。”
  左企弓道:“我们于大金内部政局虽然所知不甚明白,但这七将军和大金皇帝的关系恐怕有些紧张。连诸将都改变不了大金皇帝的主意,这个年轻人会有办法让皇帝回心转意?”
  韩昉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要让他挽回皇帝的心意!”
  众士人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他想办法。”韩昉道:“我觉得,他多半会有办法的。”
  左企弓等面面相觑,均觉得希望渺茫,但韩昉决定去和杨应麒先谈谈他们也不反对。
  当晚韩昉来陪杨应麒下棋时,忽然问:“近日皇上要将燕京中等人家以上三万户迁往黄龙府,不知此事七将军知道否。”
  这些日子来韩昉等和杨应麒谈话从来没涉及政事,这时听韩昉忽然提起,杨应麒便知他说这话必有所图,笑了笑道:“自然听说了。我虽然坐困此地,但外面的事情其实了如指掌。怎么,你们不乐意么?”
  韩昉叹道:“燕京乃我等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基业,如今迫于时势,说弃就弃,叫我们如何甘心!”
  杨应麒颔首道:“那你们准备如何呢?”
  韩昉道:“我们这些书生,无拳无勇,又能如何?”
  杨应麒心道:“他说这话,是有意来向我求教了。”笑了笑道:“燕云大势,你看如何?”
  韩昉见他忽然提起这个,便知道对方也有心了,说道:“不知七将军所说是什么大势?”
  杨应麒道:“便是这燕京路诸州的归属。”
  韩昉沉吟道:“依据海上之盟,眼下自然归宋,但依我看,这盟约未必保得过三年!”
  杨应麒心中一喜:“这人有些见识。”便问:“为何这样说?”
  韩昉道:“女真性贪……啊!不,胸怀广大!如今已知大宋羸弱,日久必起欺侮……嗯,攻略之心!若他……嗯,我大金真有意与大宋结为睦邻,何必死死咬住平州地界不放?这分明是为了将来南进埋下的伏笔!如今弃燕,必是力有不及处。”
  “力有不及?你是说金军保不住燕京么?”
  “不。”韩昉道:“大宋胜不得耶律大石,而耶律大石在金人面前又不堪一击!只要金人留下二三千兵马在此,宋人如何敢来?下官说的力又不及,当在大金内部而言。”
  杨应麒暗中吃了一惊:“难道他连这个也知道?”便问:“大金内部又有什么事情?”
  韩昉道:“这个我便不得而知了,只是看其外事的举动,揣摩他的或许内部有事。”
  杨应麒心道:“原来他也没知道多少事情。不过能靠燕京之景况推测到这个地步,也极为不易了!”口中问道:“按你刚才所论,则燕京之地,最后会归金,还是归宋?”
  韩昉道:“宋防御得法,则归宋,防御不得法,则归金。”
  杨应麒便问防御之法,韩昉苦笑道:“这个我哪里有主意!要是我有主意,大辽还至于陷落么?唉,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只是女真兵马天下无敌,我的那些办法遇上了他们的骑兵,根本就不堪一击!”
  杨应麒心道:“他们是被打怕了!燕地汉人尚且如此,只怕宋人更加不堪了。”
  韩昉又道:“七将军,东迁的事情,不知你能否想想办法,使我等燕人不至背井离乡。”
  杨应麒道:“若是你们将来人归金国,而土地入宋,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但你们若同在一国,想来主事者为了安抚人心,必会将祖业还给你们,也用不上我来操心。”
  韩昉叹道:“一来怕土地入宋而我们人众入金,二来则怕虽在一国而主事者不恤民情,所以燕京上下才人心惶惶啊!”
  杨应麒微微一笑道:“既然你来问我,那便是看得起我,我也不能什么都不给你解决。这样吧,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我便许你们一个好处。”
  韩昉大喜,忙问端的。
  杨应麒问:“你们这祖业,可有房产地契?”
  韩昉道:“这个自然有!燕人虽在契丹治下两百年,但这燕京境内民约守的是大唐旧制,又不真是蛮夷,如何没有地契!”
  杨应麒道:“那你们便把地契好好收藏,将来若是人、地均在一国,我会帮你们交涉让主政者把土地归还你们。若将来人、地各归一国,你们便拿了这地契到津门或者塘沽去,那里会有人按照市值七成价赎买,那样你们就算是到了黄龙府,至少也多了一笔安身立命的本钱。”
  韩昉大喜道:“若如此,我代燕京三万户良民谢过七将军了。”
  杨应麒微微一笑道:“不用谢。”顿了顿又道:“以后出什么事情尽管来与我说,若是力所能及,我总会帮你们想想办法的。”
  韩昉称谢不已,两人交情就此定下。
  不过,对左企弓等人而言,韩昉带回的却仅仅是杨应麒的一个空头许诺,许多燕民听说后都摇头不信,但心里存着个侥幸,家家保好地契却是常情。而东迁之事终于不可避免。
  当月上旬,阿骨打拔营向北,朝中京方向进发。三万户燕民举家向东,这些都是习惯了定居生活的务农富户,是燕京一带的“中产阶级”,对于这种被迫迁徙极不适应,途中扶老牵幼,哭声满路。而燕民对于大宋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第一五零章 国之梁(上)
  大宋宣和五年四月,童贯、蔡攸领兵进入燕山府。这时候燕京的金帛、子女、职官、民户,都已经被席卷一空,留在燕京城内的只剩下一些躲在断壁残垣中的贫民羸卒。大宋折损岁币数百万,赵官人锦囊安天下,童太师妙计七八作,到头来却只换了这样一座空城。
  入城之初童贯蔡攸也忍不住感到郁闷,但想起自己毕竟是建立了不世奇功,对自己安慰着安慰着又得意起来。不久宗望押了燕京一路的地图来交接,两拨人马在城外相见。宗望此时已极看不起宋人,也不管童贯在大宋权倾朝野,更不管两人的地位约略对等,见面便要童贯对自己行叩拜之礼。童贯从翻译口中知道宗望的意思后一张脸憋得通红,但看看宗望背后那些如狼似虎的兵将又不敢发作,和赵良嗣耳语片刻,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让自己避免出丑。
  赵良嗣靠近宗望,委婉请二太子给童太师留点面子,并答应事后必有重谢。宗望听得哈哈大笑,心道:“这便是大宋的统领三军的将帅!”
  就这样,举世闻名的童太师以贿赂的先进手段,在这个重要的外交场合中保住了自己的面子。金兵退出燕京以后,童贯马上向汴梁告捷,而朝臣在王黼的带领下也纷纷上表称贺。不久童贯、蔡攸班师,大宋道君皇帝大摆宴席为他们洗尘,又以收复燕、云(大同府其实还没接收),赐王黼宝带进太傅,总治三省事,赐童贯节钺,进封徐豫国公,以蔡攸为少师,以赵良嗣为延康殿学士。所有主战臣工,也不管之前有何败绩失误,纷纷加官进爵,一时间中外交誉,朝野同庆。
  不过童贯在这件事情上毕竟拖延得太久,许多事情都很不称道君皇帝的心。王黼见状,便荐另外一个大臣谭稹为宣抚。当天道君皇帝便掷下旨意,以谭稹为河东、燕山府路兼河北路宣抚使,令驻河东,负责与宗翰交涉还没归还的西京道。不久,又诏童贯依前太师、神霄宫使,致仕。
  童贯虽罢,但大宋朝廷对北国的方略其实并没有大改变。赵良嗣、马扩等其实都是明白人,他们见金人如此横恶,而朝廷又如此示弱,均知海上之盟危如累卵,但在这种形势下又有谁敢说?便是说了,又有谁会听?
  因此大宋在燕京一带的边防建设就这样搁下了,既没有练兵进取之志,也没有从一开始就准备好防御的方略。
  幸好这时金国没有多余的精神力量来收拾大宋,阿骨打命宗翰为都统,闇母、斡鲁为副,驻兵云中以备边,又召吴乞买赴行在相见。
  杨应麒虽然在软禁中,对周围发生的变化却洞若观火。那次没来得及对话的会面以后阿骨打便再没有召见他,杨应麒也乐得不去撞阿骨打的刀口。大军北行,有一些部队慢慢离开队伍,而另外一些部队则加入进来,杨应麒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判断新来的可能大多数是完颜部的嫡系或者关系较近的部族,而那些关系较为疏远的部族则被逐步支开——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变化,杨应麒知道阿骨打是在挑选能够对付汉部的精锐军队!由于折彦冲在金国内部威望很高,而杨应麒的外交手腕又十分了得,加上汉部的能用来收买的钱实在太多了,所以那些不能保证忠心的部队这次是不能用的!比如像耶律余睹等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汉部的收买下临阵倒戈?
  “这是一种利害各半的双刃剑部署!”杨应麒心想:“把女真最忠诚、最精锐的部族集结起来,确实可以造就一支战斗力极为可怕的部队!”
  北国素来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一万女真精兵集结起来,那种战斗力简直会令整个东北平原都颤抖!而阿骨打即将召集的女真兵马,也许还不止一万!
  “也许会达到三万!甚至五万!”
  这两年室韦和女真接壤的部族都显得很老实,阿骨打就算将女真精锐倾巢调到东京道想来一时间也不至于动摇国本,因为东北平原地势开阔,而道路这几年在商人的努力下也已经延伸到混同江的各个主要地区,一旦会宁有警,女真的主力仍有能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师粉碎任何叛乱或者入侵。
  “可是,这种部署也是很危险的!”杨应麒想到了淝水之战,在那场著名的战役中,苻秦就是因为作为国家维系力量的根本——氐族的军队——受到重创,从而导致了前秦在战败以后便迅速地分崩离析。“国主现在也是在冒险!按照眼下的部署,一旦完颜部战败——不!不需要完全战败,只要是打不下辽南,或者这支军队丧失三分之一以上的兵力,金国的根基就会松垮!如果丧失一半以上的兵力,整个金国就会崩溃!”
  西边的蒙古、东边的东海女真、北边的山地室韦还有南边暂时降附的契丹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才取得统治地位的女真只有持续地保持胜利,维持不败的战绩,其它部族才会慑于其威望而继续接受其统治,但一旦女真打了败仗,它马上就会受到觊觎、受到攻击!如果女真不能保持压倒其它部族的绝对军事优势,那么之前那些老老实实跟在它后面打仗的少数部族就会趁机反噬!北国几千年来的各个部族就是在这种形势下此起彼灭!从来就没有一棵像汉人那样的常青树!因为这些野蛮民族的根是破坏性的而不是建设性的,他们可以用几十万的人口数量就爆发出威胁甚至打败汉民族的军事力量,但在杨应麒心中,这种破坏性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仅有破坏性力量的民族并不值得尊敬!
  “建设比破坏难上百倍!”杨应麒觉得,文明的发展常常会走入软弱的歧途,但那并不能作为一个民族回归野蛮的理由。“必须坚持下去,虽然这样的威胁很可怕,但我们必须坚持下去!从春秋至今已经坚持了一千多年了,只要再迈过这道坎,之前的苦难也会成为我汉部变得更加坚强的新因子!”
  这一瞬间杨应麒仿佛完全融入了这段历史,仿佛完全忘记了他有一个千年之后的梦。在他的这个时空里,世界上除了汴梁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令人沉醉的地方,那就是嫁接了大宋文明基因的津门。那个地方是杨应麒梦醒后的心血结晶,他希望津门只是这个梦幻文明的起点,而不是终结。
  “能守住吧……”杨应麒望着东南方喃喃自语。虽然汉部的兵甲比女真更加精良,器械也更加先进,但眼下双方的技术水平差距还不足以成为影响战争胜负的决定性力量。一想到阿骨打可能会出动三到五万女真精锐,杨应麒心里就害怕得发颤。
  就在杨应麒为汉部的未来既憧憬又担忧的时候,折彦冲正拿着一卷书漫步于大将军府的后花园;曹广弼则刚刚接到阿骨打“严密监视张觉”的命令被限制在来州;杨开远正在回辽口的路上;欧阳适的舰队已经扬帆;阿鲁蛮又被派去安抚东海女真;而几兄弟里面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近几年来和阿骨打关系显得最为密切的萧铁奴——他竟然也学折彦冲称病,把阿骨打的使者拒之门外!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竟似有意要激怒阿骨打一般!
  这个大胆的马贼,难道他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么?还是说他根本就渴望着这场战争?哪怕辽南会因此而变成一片焦土?
  辽南对杨应麒来说很重要,杨应麒对折彦冲来说很重要,但这两者对萧铁奴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吃!”
  正在教萧铁奴下象棋的杨朴呆住了,一开战就换子,这是什么战法?杨朴看不懂,因为他不知道,这就是萧铁奴的战法。


第一五零章 国之梁(下)
  “听说了么?国主要南巡了!”
  “什么?南巡?是到东京道来吗?”
  “什么东京道!是要到津门来。”
  “什么!要到津门来?那我们该怎么迎接?要举办天底下最盛大的宴会吗?”
  “还宴会?你这个蠢蛋!难道你就完全嗅不出这里面可怕的味道么?赶紧准备刀枪吧!”
  “可怕?为什么可怕?为什么要准备刀枪?”
  “不跟你说了!和傻冒没法交流!”
  阿骨打要到津门“巡视”——这是一个轰动汉部的消息!一开始是惊讶,接着有人兴奋,认为会是另外一个盛大的庆典,但一些大商人特异的举动慢慢地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联想起最近会宁和津门的关系越来越糟糕,很多人开始往坏处想。
  “难道……国主这次来是不怀好意?”
  这一点让大多数人感到害怕!
  阿骨打这次南下,还没到达汉部就已经启用了他相对于汉部最具优势的武器——名份!
  名份!这是汉部目前所不具备却又相当重要的东西!作为一个附庸,汉部几乎没有理由拒绝阿骨打的大军开进辽南最脆弱的地方!由于没有名份,汉部也无法主动出击——在阿骨打还没有显露敌意之前,汉部如果有异动,马上会为阿骨打提供惩罚汉部的口实!一旦戴上背叛的大帽子,汉部的一切军事行动都会变成理亏的行动,军民士气也将大受打击!
  所以,汉部只能等。就算首领们明知道阿骨打要动他们,也只能等着阿骨打把刀抽出来架在自己脖子上,然后才能奋起反抗!只有这样,汉部才能在道义上占据上风,才能博得其他部族的同情。
  当然,这也是万分危险的!如果阿骨打那一刀砍中了要害,那么汉部还没来得及出招就已经倒下了。
  这个道理,几乎连一些聪明点的小市民都有些明白。正是受到名份的牵绊,现在汉部的官员和兵将甚至连公开的防范都不能进行!可是越是这样,市民们的担忧就越是加重。他们发现,一些悄悄的戒备其实已经展开了,可是辽南的城镇都是没有城墙的,那点戒备能挡得住天下无敌的女真骑兵?
  辽南唯一有完整城墙的地方就是辽口,可是辽口的城墙也无法让汉部的人感到安全——尽管地基打得很不错,但实在太矮了。此外,如果国主不在辽口动手那怎么办?如果他把队伍直接开到津门再动手,那怎么办?津门根本就没有抵御骑兵的防御措施!
  于是,恐慌开始了,市井也前所未有地出现了萧条。偏偏在这个时候,精通经济的七将军又不在!
  “听说了么?七将军被国主软禁了!”
  “天!你说什么!”
  “嘘——小声点!”
  随着许多对汉部没有信心的商人从海上撤离,随着越来越多的战船和运输船开进津门和辽口,这种恐慌变得越来越厉害!
  津门在发展起来以后从来就没有遭受过大的威胁,这是这个港城的经济迅猛发展的原因之一,但如今却暴露了它的脆弱性!如果阿骨打真的是来收拾汉部的,那这座没有城墙的城市抵挡住他麾下铁军的机会有多大?想想黄龙府,想想上京,想想燕京——一切的战例似乎都表明,没有任何坚城能够扛得住国主的攻击,何况这座没有城墙的港城。
  “当初真该修筑城墙才对!越厚越好,越结实越好!”
  “是啊,现在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要是来得及,要我捐多少钱都没问题!”
  可是津门的官衙却没有这个意思。这时津门的民间组织已经颇为发达,许多组织的领袖通过各种渠道向津门的政府官员打听消息,但回复永远是那句话:“一切如常!”
  “如常!怎么会如常!”
  各种小道消息在大街小巷乱窜,东海擂台培养出来的武斗士阶层成为津门最受欢迎的阶层,许多市民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期盼着他们能在最糟糕的时刻成为保卫津门的力量。但偏偏武术界的领袖人物如悟明和尚等,传达出来的竟也是和官府一模一样的话:“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这四个字一开始让市民们感到很不满意,但慢慢地这种不满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心——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有最后也是最可靠的希望——大将军!
  “不错!大将军!我们还有大将军!”
  汉部的领袖折彦冲眼下就在津门!在汉部部民的心里,折彦冲的力量绝不在阿骨打之下,津门众多说书人不自觉流露出来的话语甚至认为:阿骨打之所以能够那么强大就是因为有折彦冲!
  “是啊!大将军还在!只要大将军还在津门,我们又怕什么呢?”
  “可是,听说大将军病了。”
  “胡说!大将军的身体好得很呢!那天明明有人看见他和悟明和尚过招。”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还有人看见他在管宁学舍和山长下棋——很多学生都看见的,哪里有假。”
  消息其实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想想大将军年纪这么轻,武功又那么高,就算有个什么小病也早好了吧。
  既然大将军在津门,而且身体康健(能够和悟明和尚过招),精神旺盛(能够和管宁学舍的山长下棋),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就算国主真的是来找汉部麻烦,也会有大将军顶着吧!
  “是啊!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大将军顶着啊!”
  汉部政府并没有主动地将折彦冲塑造成一个神,但民间却自发地这样做了!虽然折彦冲仍然身为人臣,但在汉部部民心中,他的品德和武功都完全是一种开国君主的气象!对汉部认同感甚强的汉部部民,很难接受世界上有比他们的领袖更加强大的英雄!而折彦冲传奇的身世、强大的武功和英武的形象完全具备让津门市民进行再创作、再拔高的基础!更何况大将军还有六个那么优秀甚至神奇的兄弟!想当年刘关张桃源三结义都能打下三分天下,而我们的大将军有六位兄弟在辅佐着呢!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阿骨打的大军越来越近了,但津门还是没有乱。虽然城市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郁,但这座不脱尚武风气的港城终于展现了它的勇气,在有一位英雄坐镇的情况下,“一切如常”!


阿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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