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西行


  朝阳升起,明媚阳光,普照三秦大地。
  正是中秋日,长安在这明媚的阳光之中,也迎来了自有汉以来,第一次科举大考。
  这一天,注定是要记载入史书。清晨一早,被彻夜喊杀声惊的难以入睡的人们,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房门。
  只见那长街上,血迹已经被羽林军用水冲刷干净,只是在一些隐秘的角落,仍能看到一丝端倪。除此之外,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卯时刚过,得到礼部官员通知,科举仍将正常举行消息的士子们,纷纷涌向了贡院。虽然还不清楚,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可谁又会在乎?
  科举正常举行,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
  董家仍在,仍然是这长安城里真正的主人。许多从凉王府门前路过的士子,莫不小心翼翼。
  曹丕荀适,还有夏侯霸,三个人随着士子的人潮,向贡院走去。
  一路上,三个人都很沉默。长安发生的一切,甚至包括关东的战局变化,三人都了然于胸中。
  “二公子,我们真的要去参加这科举吗?”
  夏侯霸追随在曹丕的身旁。表面上,曹丕是他的书童,可实际上呢,夏侯霸却担当着曹丕保镖的职责。贡院,就在饮马河对岸,那黑底金字,在阳光下濯濯闪亮,老远就能看得见。
  曹丕这心里,分外苦涩。
  荀适白了夏侯霸一眼,“到这个时候了,我们还有选择吗?我可以肯定,我们三个人的身份已经败露了。虽然不知道凉王心里究竟是怎样打算,但只要我们现在稍有举动,立刻人头落地。”
  “凉王,凉王……你倒是叫的顺口。”
  夏侯霸阴阳怪气,“荀适,你是不是心动了,想要投靠董俷了?哼,你这眼力价,变得真快。”
  荀适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
  “留得青山在,才会有柴烧。投靠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活着。你不是有胆子吗?那就去杀了董俷,何必要参加科考?你想要逞英雄只管自己去,莫要连累了我和二公子。”
  “荀适,你……”
  “夏侯,莫要在说了!”三人已经走上的通往贡院的桥梁,曹丕突然喝了一句,“荀适说的不错,我们如今所要求的,是能够保全自己。关东的局势,不说也罢……父亲把我们送来,未尝没有未雨绸缪的想法。一旦战败,你我的家族若想生存下去,就要看你我的本事了。
  夏侯,从现在开始,你我都要忘记,我们父辈所做的事情。
  我们现在是国子,是参加长安科举的国子。如果能成功的话……”
  曹丕没有再说下去,但他相信,夏侯霸能听明白。此时,许昌被攻陷,包括夏侯渊的死讯,都还没有传到长安来。哦,即便是传到了长安,在科举为结束之前,也不会大肆散播出去。
  曹丕迈步走下桥头,朝着那守卫在通往贡院大门路上的士兵行了一个礼。
  “这位大哥,打听一下……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士兵冷冷的看了曹丕一眼,“想活命,想求功名,就把心思放在科考上,莫要胡乱询问。”
  “啊,小子鲁莽,多谢大哥提醒!”
  曹丕退下来,和荀适等人走在了一起,压低声音道:“走吧,长安城从今以后,将要姓董了!”
  荀适夏侯霸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
  长安一切如故。
  除了贡院方面守卫森严,街道上增加了一些巡逻的羽林军士兵之外,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十二门洞开,盘查并不是太森严。
  一辆马车远远行来,车辕上驾车的人,是一个年纪大约在七旬左右,须发皆白的老者。古铜色的面容,带着岁月的沧桑。不过他的气色似乎不是太好,不时的把手放在嘴边,轻轻咳嗽。
  “站住!”
  一个门伯拦住马车,看着车帘低垂的车厢,沉声道:“什么人?去什么地方?车里面什么人?”
  “啊,军爷!”
  那老者下车,一阵剧烈的咳嗽,让那门伯连连皱眉。
  当老者向他靠近的时候,门伯的脸色突然一变,长刀往胸前一横,“干什么,不要靠过来。”
  他是害怕,这老者有病。
  伤寒,肺痨之类的毛病,在这个时代就犹如后世的艾滋病,癌症一样可怕。老者很魁梧,但是气色真的很差。再加上他不停的咳嗽,让那门伯真的是有些害怕,不自觉提起了小心。
  可就在这时,老者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块黄金令牌。
  “您是……”
  “在下乃督察院校尉统领,奉世子之命,有事要出城公干。”
  督察院,随着董冀渐渐的走上台面,已经为人们所知。按照督察院的品序,内分诸多等级。
  其中上三等,以金银铜三色令牌为标记。
  青铜令牌,名为司马;白银令牌,名为长吏;而持有黄金令牌者,身份最为尊贵,秩比校尉,名百户,可直接号令县以上兵马。不过,这百户对外称之位校尉,已经被人们所知晓。
  一个百户,如同钦差。
  门伯吓了一跳,连忙收起长刀,想要行礼,却被那老者拉住。
  “事情很急,我们需要立刻出城。还请不要声张……若走漏了风声,耽误了事情,你可明白?”
  “小人明白,明白!”
  门伯立刻答应,摆手示意门卒放行。
  老者上了车,驾着马向外走。出城后,马车上了官道。老者隔着车帘问道:“陛下,我们去哪儿?”
  “童师,我们……往西走吧。”
  “明白!”
  老者一样缰绳,口中呼号。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足足奔跑了一个多时辰,拉车的马浑身汗津津,有些疲惫了。长安,已经被抛在老远。前方有一个小树林,老者赶着马车,拐了进去。
  掀开车帘,从车里面走出一人。
  面貌是眉清目秀,不过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贵气……赫然是那已经葬身于火海中的刘辩。
  老者,是童渊。
  童渊搀扶着刘辩下车,然后从车厢里揪出了一个人,口中怒斥道:“阉狗,给我下来!”
  那人被绳索绑着,嘴巴里还被塞了一块黑布。刘辩此刻,已经换上了平民的服饰,在一旁眉头一蹙,露出不忍之色,轻声道:“童师,不要这样……若非杨谦,你我又怎可能出得城来?”
  说着话,他上前给杨谦松绑,并取下了他口中的黑布。
  童渊道:“这阉狗勾结董贼,谋害皇上。您还对他这样子?若不是您拦着,我非杀了他不可。”
  刘辩一笑,站直了身子。
  “莫要再说了,我相信,这件事和董卿没有关系。董卿……不,董大哥视我如兄弟,若非他,我又怎可能重登帝位?他要是想要害我,根本不用费这么大的周折。其实这件事情……唉,也是难免。童师,你不在董大哥和我的位子上,体会不到那中间的压力,非常痛苦。
  董大哥说过,关东大战结束之后,他将回转西域,永不出河西。
  他说的是真心话……
  但是他愿意这么做,却不代表着那些跟随他的人们会答应。只要董大哥出了长安,那些人的命运,甚至包括董大哥一家的命运,都不会再掌握在他的手里。我想,董冀一定不愿意吧。
  将心比心,若我是小侄,怕也不会答应。”
  童渊闻听刘辩这么说,忍不住连连跺脚,“皇上,董贼把您害到了这个地步,您还为他说话?”
  刘辩轻声道:“童师,我说的是事实……而且,别再叫我皇上了。从图澄囚禁我们开始,我就不再是皇上了。其实我倒是很感激图澄。他让我知道,所谓真命天子,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说完,刘辩转过身,看着杨谦道:“杨谦,你走吧。”
  “皇……主人……不能放走这阉狗。如果他回去了,把您的行踪告诉了董冀,你我将会很危险。”
  刘辩却说:“若非杨谦,我们不可能发现那佛堂中的密道;若非杨谦,我们不可能顺利的出城;若非杨谦,我们说不定就会回去皇宫,其结果……童师,我相信,杨谦绝不会出卖我。”
  杨谦抬起了头,“皇上……”
  “好了,我起来吧。我不是说过,我已不再是皇上了!”
  童渊道:“主人,那您接下来,要去何处?”
  刘辩笑了,那笑容很灿烂,没有半点的虚假,“其实我挺不喜欢做皇上。整日的勾心斗角,提心吊胆。不是担心这个人想夺我皇位,就是害怕那个人会害我。做了皇上,非常的无趣……做了这皇上以后,董卿和我慢慢的疏远,而夏侯……也因为这皇位之争,而成了牺牲品。
  昨夜,我坐在佛堂里,就想啊……如果我不是皇上,夏侯不会死,董卿也不会疏远我吧。
  童师,我和董卿自中平二年相识,整整二十载。
  在我心中,董卿若我兄长。我也相信,在董卿心中,我如他的兄弟。自古为了皇位,父子成仇,夫妻反目。雒阳大战之后,董卿和我就变得生分起来,那时候……我这心里好难过。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刘辩说着,张开双臂,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童师,世间一切苦厄,皆源自于人的本心。
  我想去天竺,学那无上佛法,接触世人苦厄……图澄的佛,我现在才知,并非真佛啊!”
  刘辩说完,从童渊手中接过一个包裹,递给了杨谦。
  “杨谦,你回去吧,把这个送给董冀。”
  “皇……万万不能啊。这传国玉玺,非天子不能持有。您难道是要把这江山,送给董家?
  莫忘了,太子尚在。”
  刘辩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痛楚。
  他闭上了眼睛,许久后低声的问道:“童师,就算没有玉玺,就能阻止那件事的发生吗?
  汉室,自董太师后,已经完了!
  这一点,其实你我都清楚。如果不是董大哥,现如今就只剩下许昌之汉室,而非长安汉室。
  这些年来,关中大治。然则那不是我的功劳,是董大哥的心血……
  伯威和董大哥不一样,心狠手辣,比我和董大哥都要强。同,会登上皇位,但却不会持久。董大哥在,同尚可保全;董大哥如果不在了,刘氏宗族必然会面临灭顶之灾。
  我今日把这玉玺送给伯威,其实是想告诉他……这江山我可以送给他,但请他手下留情。
  伯威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如果这还不能保全同的性命,那我也只能说,合该我刘家灭亡。这是天意,绝不是一块玉玺就能决定的事情,你明白吗?”
  童渊闻听,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何尝不知道,刘辨所说的是事实?
  只是在心里,他终究无法接受。一辈子的忠于汉室,没想到却眼睁睁的看着汉室灭亡。
  童渊嘴巴张了张,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哪知道,杨谦却突然开口了,“主人,您现在不能送这玉玺。”
  “为什么?”
  “董冀迟早会发现,那佛堂密道的机关。以常人想来,主人逃出去却没有出现,一定是往关东去。这样的话,董冀的注意力,会放在东南一线,而忽视西北的关卡。可如果老奴现在把玉玺带回去,董冀就能知道,主人您的行踪……
  您说的不错,凉王世子和凉王不一样,心狠手辣,绝不会放过您。
  所以,这玉玺不能给他。如果您要送,就留给凉王吧。而且,必须要在您入西域后,才可以出手。
  老奴虽投靠了凉王,但这么多年来,深受皇上的厚爱,绝不会害您。
  我随主人一同走,等到了西域之后,可以通过李侯,把这物品转交给凉王。相信凉王一定会看出里面的玄机。唯有这样,太子才能保全。否则的话,您的心血就白费了。”
  不管童渊怎么看待杨谦,可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杨谦的话很有道理。
  “主人,杨谦所言极是……”
  “你……真的要和我去天竺?”刘辩疑惑的看着杨谦,“杨谦,我听人说,此去天竺,足有十万八千里之遥。路上有许多危险,你就愿意放弃即将得来的荣华富贵,和我去天竺?”
  杨谦点头,“主人发达时,老奴未能尽职;如今主人……老奴愿将残生交与主人。”
  “还有我!”
  童渊说:“如果主人不嫌弃我年老体衰,我也想虽主人往天竺西行,领略那真佛的玄妙。”
  刘辩许久无语,只说了一句:“你们啊……又何苦来哉?”
  ……
  秋试大考,在酉时落下了帷幕。
  考试完毕的国子和生徒们,三三两两走出了贡院。相互熟悉的,交谈着考试的心得。有感觉良好的,呼朋唤友,往酒肆中谋求一醉。
  而曹丕三人,结伴行走在街道上。
  “二公子,却喝一杯吧。”夏侯霸忍不住开口道。
  曹丕摇摇头,“夏侯,你自行去吧。我现在没有心情……刚才出门的时候,我听一国子说道,刘备的兵马已经突入颍川,占领了阳翟和尉氏,包围了许昌。我现在,真的很想回许昌。”
  想必那位国子,是长安某官吏的家人。
  夏侯霸和荀适闻听,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此前不是还说曹家叔父在临颍挡住了徐州军吗?”
  曹丕寒着脸,“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战场之上,局势千变万化,这么多天过去了,天晓得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此前就说过,曹家叔父可以为一郡之主,然则绝不可统领全局。如果我是曹家叔父,吕温侯出兵汝南的时候,我一定会猛攻征羌,至少可以把战线推进汝南。
  只可惜,曹家叔父……
  坐失良机,坐失良机啊!”
  夏侯霸二人都沉默了。
  曹丕可以这么评价曹仁,但他们二人却不可以。
  夏侯霸想了想,“今天有许多同窗在邀月楼中饮酒,还请我们一同去。不如我们去邀月楼,打听一下?”
  曹丕摇摇头,“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想回住处,说不定父亲会派人与我们联络。”
  荀适也说:“是啊,今天考了一天,着实辛苦的很。我陪二公子回去,就烦劳夏侯打听一下吧。”
  “那……好吧!”
  夏侯霸和曹丕二人分手,往邀月楼去赴宴。
  曹丕荀适则慢慢悠悠的住所走去。他们住在长安西南一隅,眼看着快要到了,却见那住所周围,有许多军士守卫。看装扮,和禁军、羽林军都不太一样。但其装备,不弱于正规军。
  曹丕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和荀适看了一眼,心道:董家要对我们下手了吗?
  “二公子,我们走……”
  曹丕荀适扭头想要离开,可刚走了几步,却被人拦住了去路。二十名技击士出现在他们的后路上。
  为首的,是一个青年,大约在十七八岁左右。
  “二位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呢?怎么过家门而不入……呵呵,莫非想要效仿那大禹治水之事?”
  “你是……”
  青年笑了笑,“在下周不疑,乃凉王世子门下督。今奉世子之命,请二位公子一叙。世子如今就在二位公子的家中,还请二位公子辛苦一趟。世子已经等了很久,怕是会有些不耐烦了。”
  曹丕和荀适,相视苦笑。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
  “那就烦劳周先生,前面带路……”
  曹丕深吸一口气,挺起了胸膛。就算下一刻会被董冀杀了,但在这一刻,我代表的是父亲!


第四九零章 野望
  袁绍的死,使得关东的战事,突然间变得不再有任何悬念。
  曹操抿着嘴,翻看着各地传送过来的战报,脸上的阴翳越发的浓重,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
  一个月,才一个月的时间,曹操发现,他已经无力回天。
  “八月中,牵招在平定中山国甄氏谋逆时,遭张郃的选锋军伏击。中人亭大战之后,牵招几乎全军覆没,只带着数百残兵,逃回了信都。张郃顺势夺取了常山国,鲜于辅父子随后请降。”
  满宠毫无感情的念着手中的战报,对于曹操脸上的阴翳,似乎没有任何觉察。
  府衙大堂上,文武大臣都鸦雀无声,一个个安静的听着满宠冷漠的诵读,看着曹操的反应。
  “八月末,董俷的巨魔三军,分三路突进,占领了冀州大部。
  袁谭在回援信都的途中,被董将麴义的背嵬军拦截,死伤惨重……袁谭本人,被越兮斩杀。
  九月初……牵招在信都,率部投降……”
  满宠尽量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诵读。可渐渐的,他的声音也开始出现了颤音。一个月,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董俷就将整个冀州掌握在手里。选锋军和巨魔三军,正朝着兖州进发。
  如今,董俷在兖州、豫州,已经屯集了近五十万大军。
  如果巨魔三军和选锋军也抵达,那么董俷的总兵力将达到八十万,远非曹操所能够比拟。
  八十万大军!
  这是个足以令所有人都感到恐惧的数字。
  许多人,已经面如人色,在堂前低头沉思。至于他们在思考什么事情,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曹操抬起了头……
  “诸公,情况很糟糕,对吗?”
  如鹰隼般的眸光,扫过堂上众人,他苦笑道:“但我可以保证,这绝对不是最糟糕的消息。
  伯宁,你接着念!”
  满宠看了曹操一眼,不知道他曹操此时,心里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九月初,辽东太守潘璋,从海上入胶水,在寒亭登陆,夺取了都昌(今山东昌邑),截断管亥的退路。郑浑试图解救管亥,却被潘璋在途中伏击。辽东将军凌操命其子凌操守住阳丘山,而后奇袭挺县(今山东莱阳),占领了即墨。如今,辽东海军已兵合一处,将管亥……”
  满宠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曹操,咬着牙说:“将管亥兵马,围困在卢乡一带……”
  曹操补充了一句:“麴义的背嵬军已经攻入了平原郡,郑浑连败,业已退至历城,形式岌岌可危。”
  说完,他站起来,一字一顿道:“但不知诸公如今,又有何想法?”
  厅堂之中,一派寂静。
  曹操说:“关东局势,已糜烂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鄙夫的大军逼近,我们的退路越来越少。三日之前,董俷派我那黄须儿抵达亢父,企图说降于我。想必诸公,也都接到了家人信笺。”
  堂上,依旧是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曹操取出一封信,朝着众人抖了一下,“董西平要我投降,说他愿意荐我为丞相。呵呵,这家伙,可真的是看得起我啊……想必与诸公的家信之中,董西平也提出了许多诱人的条件吧。”
  虽然没有人站出来说话,但沉默却是最好的回答。
  “我拒绝了!”
  曹操说:“我与董俷,当年在雒阳结交,甚相得。我生平所愿,他已经替我完成,我已无憾。所以我让那黄须儿回信给董俷,告诉他:若我曹孟德投降了,就算继续做丞相,可曹孟德,还是曹孟德吗?生平能有董俷这样一个对手,我甚开怀……所以我要和他决一死战。”
  说到这里,曹操停顿了一下。
  “但是,这终究是我和董俷的争斗。不到最后一刻,不分出死活来,绝无罢手的可能。诸公若是不想再打下去,就走吧……董西平一诺千金,他说出来的话,也绝对不会有反悔可能。
  从今日开始,我将开放亢父关卡,有愿意投奔董俷者,三日之内,尽可放心离去。
  然则三日之后,留下来的人,我希望能与我同心协力。战事虽糜烂,但也不是不可挽回。”
  大堂之上,一片哗然。
  曹彭站出来,怒声咆哮:“丞相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岂可背主求荣?哪个敢退缩,我定不饶他!”
  “曹彭,退到一旁。”
  曹操怒喝一声,曹彭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我已命令郑浑,退守泰山郡。接下来,就是诸公选择的时候了……何去何从,某绝不阻拦。”
  曹操说完,甩袖转入内堂。
  满宠和荀攸相视一眼,急忙追了过去。
  大堂上,所有人都是心事重重,或是交头接耳的商议,或是起身走出大堂。
  满宠追到了后堂中,有些恼怒的问道:“主公,何故如此?”
  曹操却好像变得非常轻松。脸上的阴翳也不见了,露出一抹笑意,“伯宁,公达,你们先坐。”
  待二人坐下,曹操才开口道:“你们或许不能理解,我为何说那些话。非是我想要这样做,而是不得不这样做。我们从成阳退到了亢父,袁绍惨败,青州危急……此外刘备的兵马,也被困在了颍川。眼见着寒冬将至,我们的境遇会越发的困难。这时候,我们需同心协力。”
  荀攸似乎有点明白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但满宠仍不理解,问道:“可这和您之前的那些话,又有什么关系?”
  “伯宁,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许多人的家眷落入董俷手中,而且情况有这么危急,大家的心,已经不稳了!
  我欲与董俷决战,却需一稳定后方。
  可是这些人,已经成了不稳定的因素,令我难以控制。嘿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大家的心思不能抱团,索性就遂了他们……这样做,对我们而言,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主公……”
  曹操咬了咬牙,轻声道:“实不相瞒,我接到了刘备的书信。他在信中,提出和我联手抵抗董俷。兖州已经无甚可依持,我们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和董俷周旋……我们需要徐州。
  我已密令郑浑,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将泰山郡的屯田军带过来。大约有二十万左右。
  如今,荆南方面的董家兵马,受周瑜的牵制,难以全力施展。刘表孙策,都也同意和我们联手。孙策已开始集结江东兵马,来徐州和我们汇合。刘表呢,则会挡住沙摩柯的大军,使我们无需担忧,腹背受敌。
  伯宁、公达!
  我现在需要时间啊。
  到时候我们四家兵马汇聚一起,也许还能够和董俷决一雌雄。此战若胜,我们就有了和董俷谈判的资本。但是如果失败了的话,我们将一败涂地。所以……我现在需要你二人鼎力协助。”
  曹操这是和满宠荀攸交老底儿了!
  二人相视一眼,渐渐的理解了曹操的意图。
  与其说是放任自流,倒不如说是虚张声势,拖延时间。
  相信那些投奔董俷的人,会把曹操的话转述过去。这样一来,董俷定然会小心翼翼,从而为曹操争取调集兵马的时间。当然,这只是一个轮廓,具体实施,还需要在细微之处琢磨。
  满宠想了想,起身道:“丞相,我愿前往泰山郡,协助郑浑,将兵马带回来,顺便拖住董俷。”
  “这……”
  曹操有点犹豫了。
  不过,他并非是不信任满宠。相反,他对满宠非常看重。鲁肃死了,荀彧也死了……身边可以用,值得信任的人,越来越少。
  前往泰山郡,拖住董俷的兵马?
  说起来似乎很容易,可那是一桩九死一生的任务。一俟伪装被董俷识破,满宠将死无葬身之地。
  曹操,不舍得!
  可似乎除了满宠外,他实在找不出能信赖的人,担当这个任务。
  程昱,已随同刘备的使者,秘密前往徐州;荀攸?曹操现在,身边还真的是离不开荀攸。
  甚至连伊籍等人,曹操也都难以再去相信。
  虽然伊籍跟随他的日子很长,甚至比程昱荀攸的时间还长。但这个人,眼力价很活泛,心思也很兔脱。很难说当山穷水尽的时候,伊籍会做出什么选择。这样的人,曹操无法相信。
  “伯宁,此去泰山,非常危险。”曹操握住了满宠的手,“我让曹彭随你一同前往,你能拖就拖,不能拖,千万不要和董俷硬拼。可遁入深山,凭借泰山郡的地形,和董俷进行周旋。如果真的不行了,我也希望你不要轻易抛弃此身。我会安排凉茂,在汶阳设法接应你……
  只要能拖到来年开春,就算成功。
  如果拖不到的话,只要你能安全回来,也算是胜利。”
  满宠眼含热泪,躬身一揖,“宠愿肝脑涂地,以报答丞相今日之厚爱。”
  说完,满宠转身离去。
  曹操又叮嘱了一番曹彭,这才算是平静下来。
  待满宠和曹彭离去,荀攸突然问道:“丞相,刘备……可以相信嘛?这个人,心机深沉,太狡猾。”
  曹操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可如今局面,由不得我们选择。合则利,分则害。如今,我们唯有和刘备孙策合作,方能有几分胜算。董西平的势力越来越大,我们已经没有选择。”
  荀攸也陷入了沉思。
  “丞相,刘表真的能拖住沙摩柯?”
  曹操说:“只要沙摩柯解决不了周瑜的水军,那么他就不可能放开手脚,全力去对付刘景升。
  而只要刘表能活着,沙摩柯就难以轻松的突破荆北防线。
  公达,我们现在是在赌博。以前我的运气一直都不错,希望这一次,我的运气依旧跟着我。”
  荀攸点了点头,默然无语。
  其实,在他和曹操的心中,都存有一个疑问:刘表,还能支持多久?


庚新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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