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鏖战(二)


  没有人能够比临洮人更熟悉临洮。
  而作为土生土长的临洮人,董俷对于临洮周遭的地形环境,可说的上了如指掌。
  夜已经深了,乌云遮住了月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湿。
  从傍晚起,就开始刮起了风,而且在天黑之后,风越来越大,还有一股子寒冬的冷意。
  对于这样的天气,董俷很了解。
  这是临洮特有的信风气候,基本上会出现在正月十七八左右,而且非常的准。
  仰面躺在草地上上,嘴里面叼着一根刚发芽的树枝,董俷看着天空中那风卷残云的壮观景象,突然间生出了无比的怀念。十年前,当他还只有十岁的时候,常独自一人跑到了临洮郊外,就像现在这么躺着,唯一的区别是,当时他什么都不想。
  那种于旷野中的空灵寂静,难以用言语表达。
  时至今日,董俷很久没有体味过童年时的那种感受,思绪更是未有过片刻的停顿。
  其实,偶尔什么事情都不去想,只是看着天空发呆,感觉挺不错。
  董俷想到这里,就越发的怀念十年前的那种快乐。两头雪鬼匍匐在他身边,狮鬃兽就立在草丛中。一人多高的草丛,完全掩盖住了阿丑硕大的身形,从远处看,还以为这里是一片空地。
  是的,这里曾经是一片空地,不过现在……
  一阵脚步声传来,董俷呼的翻身坐起。
  甘贲三步两步的就来到董俷的面前,压低声音说:“主公,那点子果真驻扎在河谷。”
  董俷细目一眯,吐掉了口中的树枝,牵着狮鬃兽,翻身上马。
  “既然已经来了,如何能不好好的招待一番?”
  说完,他抬起手,只见从草丛中窜出一百匹战马,马上端坐着身着铁甲的骑士。
  这是华雄为董俷从铁甲军中挑选出的精锐强勇,负责今晚随同董俷一起行动。甘贲口中的河谷,是洮水支流,位于氐道和汉水源头交汇处的一个冲积平原地带。
  董俷至今还记得,当年他就是在这块平原上,袭击了卫家前来迎娶董绿的队伍。
  甘贲轻声道:“主公,那夏侯博果真胆小如鼠,您在临洮周遭插了几百杆大纛,那家伙就吓得不敢在往前进了。亏他还有那赐支红马匪王的称号,端的丢死人了。”
  董俷一笑,“这不是我的计策,而是应该感谢那马腾的祖宗……当年他祖宗马援的儿子马防,就曾以同样的手法击败过数倍与他们的羌贼。再说,当年夏侯博还是红马匪王的时候,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自然要时时保持悍武之气……人呐,千万别让自己过的太舒服了!过的太舒服,那股子彪悍勇武,迟早要被消磨干净。”
  甘贲点点头:“主公所言,极有道理。”
  “好了,带着你的无难士们,开始行动吧!”
  甘贲立刻应命,转身没入了草丛中。董俷轻轻拍拍狮鬃兽阿丑硕大的脑袋:“宝贝,今日你可没有那重甲防护了,一会儿多小心,可别被人伤了,老子会心疼的。”
  狮鬃兽轻轻打了一个响鼻。
  似乎是在说:区区一群乌合之众,就算没有重甲,也休想伤我。
  高昂着硕大的透露,从鼻孔中喷出了一股淡淡的气雾,前蹄轻轻的在地面无声刨动。
  站在董俷的位置往下看,大约八百步的距离,就是一片大营。
  营门口飘展大纛,上书斗大的‘夏侯’二字。营中有刁斗声声响起,格外的宁静。
  十几个人影蛇形靠近了营门口。
  甘贲借着高高的蒿草,遮掩住了身形。
  脸上涂抹着黑色的泥浆,身上穿着几乎和蒿草颜色相同的黑色紧身衣。这是无难山人在南山四百年生活所总结出来的一些心得。
  用董俷的话说:这些恐怕就是最早的特种兵吧。
  缓缓取下了弓箭,甘贲抬起手,几个黑影从草丛中滑出,向着大营门口靠近。
  突然,天空传来了一声霹雳。
  一道惨白的光亮闪过,甘贲手指松弦,两支利矢从草丛中飞出,正中卫兵的胸口。
  霹雳声,淹没了卫兵的惨叫。
  随着闪电消失,黑影呼的出现,瞬间把堵在营门口外的拒马等障碍推开,扫清通道。
  甘贲这时候带着其他的人飞快的来到大营门口,和先前扫清障碍的人打了个手势,无声无息的闪入大营之中。
  风,在这时候变得更大了!
  抬起头看看天空,董俷伸出手来,感受着空气里的湿度。
  这是上一世当护林员时,从山村里的老人那里学来的一些基本常识。
  或许那些老人们所说的事情,有很多都带着迷信的色彩。可传承了几百年,乃至千年的一些老常识,之所以能够传承,自然是以为那些常识曾得到过无数次的认证。
  从空气中的湿度,从天色,从风力……
  董俷判断出,最多一个时辰,肯定会下起一场大雨。
  真是个该死的天气,那夏侯博还真的会挑选时间,居然在这个时候抵达临洮境内。
  希望一切能顺利吧。
  招手,两个士兵各抬着一柄大锤,来到了董俷的马前。
  探手把大锤攫在手中,董俷深吸一口气,单手挽住了马缰绳,而后长出一口浊气。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这一口浊气般,河谷大营中,突然间腾起了火焰。
  紧跟着,大营内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喊声,火焰借助风势,瞬间蔓延了开来。
  “儿郎们,随我杀敌!”
  董俷用低沉的声音,喊喝一句。
  早已经不耐烦的狮鬃兽在刹那间腾空而起,朝着几乎变成火海一般的河谷大营冲去。
  一百强勇,紧随董俷身后。
  两头雪鬼围绕着狮鬃兽的前后,在大营门前仰天发出了狼嚎一样的声音。
  “敌袭……”
  有驻扎前营的士兵从帐篷中出来,抬头看见董俷等人时,不由得惊恐的叫喊起来。
  可没等声音出口,一头雪鬼腾空而起,露出森森白牙,狠狠的要在了那士兵的脖子上。身体顺势前扑,一蓬鲜血喷出,那士兵的脖子少了一大半,脑袋挂在脖子上,身体扑通一声倒地。
  这时候,董俷已经冲进了大营中。
  “锥形骑阵……随我冲!”
  董俷大喝一声,杀入了人群中。那一对大锤,挂着一股股发闷的劲风,上下翻飞,无人可挡。
  从前军直杀入中军,就看见甘贲等人被围困在中间。
  董俷一眼就看出,那些人并非是普通的士兵,武艺高强,而且配合非常的默契。
  甘贲的武艺不差,却无法冲出那些人的包围。
  人群中,有一员大将,在火光之中看上去格外的醒目。
  此人跳下马身高有九尺六寸左右,身穿大红色战袍,上绣红色马头图案。披两当铠,上面涂抹丹砂,色泽火红。胯下一匹火红色的卷毛嘶风兽,却是罕见的纯血宝马。掌中一杆方天画戟,戟身火红,两个小枝上,更是沾染着一种暗红色光芒。
  董俷看到此人,不由得吓了一跳。
  为什么呢?
  这家伙的打扮、兵器,活脱脱就是一个吕布吕奉先。
  不过比起吕布来,这家伙显然更加的风骚,那一身行头就连董俷这种见多识广的人物,也从没有见过。
  心中奇怪:这又是哪位?莫非就是那红马匪王夏侯博?
  奇怪归奇怪,可战场之上,那容得分心?董俷也算是身经百战的人物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两腿一磕狮鬃兽马肚子,阿丑立刻明白了董俷的心思,仰天发出一声咆哮。
  狮鬃兽的声音很大,虽然大寨之中,人声鼎沸,却没有能将那一声马嘶掩盖下去。
  刹那间,除去了跟随董俷那一百名军士的马匹还算安稳之外,大营中人喊马嘶,乱成了一团。许多战马,被狮鬃兽这一声可称得上是气壮山河的咆哮,吓得两腿发软。
  手持方天画戟的将领死死的勒住缰绳,目光朝董俷扫来。
  董俷双锤一分,一招野马分鬃。
  锤法从来不是以速度为主,但是董俷这一招,却是快如闪电一般。两名拦住董俷去路的敌将,举兵器相迎。却不想董俷分开双锤之后,锤的速度快,狮鬃兽的速度更快……
  在电光火石间,狮鬃兽猛然向前加速。
  董俷双臂弯曲,大锤借助马速狠狠的砸在了两杆兵器上,巨大的撞击力并没有因此而停顿下来。两名敌将甚至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董俷就已经出现在了面前。
  手中的兵器根本无法拿稳,顺着锤势,砰的砸在了胸口上。
  至于是死是活,董俷已经懒得理睬。两名敌将落马之后,百匹战马风驰电掣般的就冲了过去。
  “董西平在此,夏侯博可敢与我一战?”
  夏侯博,就是那打扮的比吕布还要风骚的家伙。
  年纪大约在四十出头,具有赐支氐人的血统,在西海的确,可以说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出现在中平二年,也就是整个凉州最为混乱的一段时间里。
  六年叱诧,可说是未逢敌手。麾下一百零八个赐支族人,个个都是能征惯战。
  曾经和马腾交手,百余回合未曾分出胜负。两人后来惺惺相惜,夏侯博就带着本部人马,投靠了马腾。这个人,在马腾军中,有外姓第一人的称号,非常的厉害。
  可正像是董俷所说的那样,人只要学会了享受,学会了安逸,就会变得胆小。
  若是按照以前当马贼的时候,夏侯博肯定会带着人马直冲临洮。可是现在,当了官,这性子里就多了几分小心谨慎。不为别的,官职再大,总要有命当下去才行。
  小心使得万年船……
  董俷很清楚,这样的人表面上勇武,不过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勇气。
  轮锤杀入人群中,围困甘贲的那些武将,立刻乱了起来。这些人的武艺或许不错,可怎比得董俷这般的骁勇。甘贲里应外合,带着人顺势抢来十几匹战马,一手青锋矛,一手月牙戟,矛如闪电,戟似奔雷,把夏侯博的兵马,杀得是人仰马翻。
  董俷正对着夏侯博,轮锤就打。
  那夏侯博虽然没有了早年的那股子刚气,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家禽。方天画戟带着一抹火红色的戟云,翻飞直刺董俷。二马错蹬的一刹那,董俷猛然一抖锤柄,大锤华棱棱一声,锁链滑落出手。顺势扭身,左手锤狠狠的轰在了那滑落的锤头上。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擂鼓瓮金锤的锤头好似长虹贯日,直飞了出去。
  夏侯博听闻身后有劲风声响,下意识的抬戟身后一挂,来了一招苏秦背剑,想要挡住。
  要说这夏侯博的确不弱,从劲风的声响中,就听出不是箭矢之类的暗器。
  不过他却没想到,董俷这一手流星锤的手法。大锤飞出去力道本就不小,加之董俷跟上的一锤,那流星锤快如闪电,蓬的就砸在了戟杆上面。巨大的力量,把夏侯博身上的丹砂铁铠砸的粉碎,戟杆更被勒入了血肉之中,痛的夏侯博惨叫一声,匍匐在马上落荒而逃。
  董俷来不及追过去,十几个赐支敌将已经围困上前。
  大锤脱手,可是董俷却丝毫不担心。从马鞍桥上摘下金瓜,配合左手锤和敌将杀在了一起。
  要说这大锤和金瓜,一个一百多斤,一个三十六斤,一轻一重,难以施展。
  可是在董俷的手中,却变得奇诡异常。忽而大锤似若奔雷,力带千钧,忽而却又轻飘飘若鸿毛一般,而金瓜却势大力沉。特别是金瓜上的那七十二个云母石,在火光中折射出迷幻般的光亮。一轻一重,交替转换,令人难以抵挡,端的神鬼莫测。
  金瓜敲碎了脑袋,鲜血在凄迷的光亮中喷先。
  大锤撞碎的骨头,凄厉的惨叫,令人忍不住有掩耳的冲动。
  人凶狠,那狮鬃兽更加的狠辣。仰蹄踹碎敌军马腿,忽而张口,撕咬起来,把敌将的战马咬得是一匹匹遍体鳞伤。开始时,十几个将领围住董俷,可到了后来,二三十个赐支敌将,围着董俷打转,不敢正面交锋,却悄悄的拿出了弓箭准备偷袭。
  有道是,为大将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董俷看的清楚,嘴角微微一翘,左手锤华棱棱抖开了锁链,两丈多长的锁链展开之后,大锤轮开,呼呼作响。赐支敌将被打得是骨断筋折,有几个更被锁链上的倒钩撕开了皮肉,鲜血淋漓。
  远处,夏侯博刚跑出去了一百多步,突然间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巨吼。
  “老东西,把宝马给我留下来再走不迟……”
  一匹战马从乱军中杀出,甘贲挥戟斩向夏侯博。
  夏侯博匆忙中,抬戟封挡。两柄画戟的小侄纠缠在一起的刹那,甘贲猛然撒手,和夏侯博错蹬的一刹那,青锋矛猛然出手,一抹寒光掠过,正刺入夏侯博的咽喉。
  抬手一挑,夏侯博跌落马下。
  甘贲抓住了那卷毛嘶风兽的缰绳,猛然借力腾空,稳稳的坐在了汗血宝马身上。
  “夏侯博已死,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就在这时,董俷的大锤脱手,拖着几根肝脏冲天而起。
  乌云中,一道霹雳炸响,轰得就落在了那擂鼓瓮金锤的锤头上面。
  要说起来,擂鼓瓮金锤也是百炼精铁打造出来,可是在这大自然的天威之下,被轰的粉碎。
  铁屑飞溅,十丈方圆之内,闪烁雷电光亮。
  躲闪不及的人,被那铁屑射中,当场就倒在了血泊中。
  甘贲愣了……那百余名强勇愣了……夏侯博麾下的士兵,也都呆愣住了,甚至忘记了抵抗。
  董俷也吓了一跳!
  刚才杀的兴起,竟然忘记了雷电这回事。
  幸好力气将尽,大锤脱手,否则的话,他现在已经……
  心里砰砰的直跳,可脸上还要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大雨在一声霹雳过后,倾盆而下。
  董俷勒马立于大雨中,面容狰狞。
  轰隆,咔嚓……又是一个霹雳,在空中炸响,奇亮的闪电,把河谷照映的一片惨白。


第三零零章 鏖战(三)
  “他董西平能招引天雷,是雷神之子?”
  曹操眼睛瞪得溜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这不是扯淡嘛,难道董卓成了雷神?”
  这话乍听起来很可笑,可细听一下,却发现了里面大有文章。
  要知道,董卓是关东诸侯口诛笔伐的国贼,是罪大恶极的亡国之臣,天下动荡的根源。
  不管事实如何,作为士大夫出身的关东诸侯在这一点上,可以做到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下面的平民百姓,除非是知道内幕,大多数人最终还是会选择相信士大夫。
  可是现在,被士大夫们口诛笔伐的人,死后摇身一变成了神灵,那老百姓会怎么想呢?要知道,虽然论语中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说法,可是老百姓就是相信这个。
  死人成了神灵,说明人家并没有做错。
  董卓没有做错的话,那就是关东诸侯颠倒黑白,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这大义之名,任谁都不敢丢失。如果一旦出了乱子,那可就不是一件小事情了。
  “奉孝,你说这件事,是不是董西平里面搞鬼?”
  郭嘉摇摇头,苦笑道:“不像……不过我现在还真的说不准,越发的看不明白我这个小师弟了。”
  这句话,的确不是什么推脱之言,他的确有点看不明白董俷的路数了!
  早先董俷遁入南山,郭嘉还能看出端倪。可是从董俷杀出南山之后的一系列举动,他就有点看不明白了。带着几百号老弱妇孺,不想着赶快撤回张掖,却留在汉阳等地搞风搞雨,董俷究竟是唱的哪一出戏?郭嘉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结果。
  他倒是想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可能。
  不过随着凉州方面传来的消息,董俷的确是带着一群家眷在转战,他就糊涂了。
  对于女兵的存在,马腾等人并不知晓。
  曹操虽然知道董俷手下有一群女兵,不过在心里,还是有些看不起。
  所以,许多人都自以为是的把董俷身边的那一群虎女,当成了跟随董俷撤离的家眷。
  曹操听郭嘉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头疼了!
  “仲德,董俷在张掖的人手,你可曾打探清楚?”
  程昱点点头,“已经有了消息。董俷早期在张掖留守的人里面,以两个人为主。一个叫做陈到,一个叫做黄劭……后来增加了一个人,但基本上不参与张掖的事务。恩,此人曾在雒阳为郎,名叫贾诩,是武威人。不过他的资料,并不算太多。”
  贾诩?
  曹操一蹙眉,抬头向荀攸看去。
  荀攸说:“贾诩这个名字,我听说过。不过此人在雒阳时,并不是很彰显,我也是听我叔公提过这个人……恩,贾诩精于机变,后来因家里出事,所以致仕回家。”
  曹操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荀攸的叔公是什么人?那是名扬天下的士人荀爽。
  能被荀爽荀慈明挂在嘴边的人物,只怕不会是荀攸所说的那么简单,只精于机变。
  当初曹操在荥阳和董俷交战,贾诩生生的气死了戏志才,但是并没有真正露面。
  老一辈的人,或许有了解贾诩的,不过死的死,走的走。
  而曹操身边倒是有一个人对贾诩比较清楚,可惜此刻却被派驻在颍川,不在身边。
  这个人是谁?
  自然就是曾经和贾诩并肩作战过的李通。
  “还有呢?”
  钟繇突然开口询问:“董家子手下,应该不止这几个人吧。”
  程昱说:“早期张掖的人手的确不多,武将有陈到韩德、裴元绍董召董弃,大都是董俷的家将;不过后来,张掖的人手突然增加了许多,而且都是被一个人带过去。”
  “谁?”
  “卢植,卢子干!”
  曹操闻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卢公不是返乡回家了吗?怎地会到了张掖?”
  不过话说完,曹操旋即就反应过来,轻声道:“我竟然忘了,西平是卢公的学生。”
  钟繇等人连连蹙眉。
  他们可以不甩任何人,可是却不能不给卢植面子。卢植的威望太大了,大的到根本不是钟繇等人可以说三道四的地步。更何况,卢植的学问道德,那可是天下闻名。
  连卢公都投靠了董俷?
  郭嘉不由得感到了一阵迷茫。
  难道我当初的选择,真的错误了?
  程昱说:“卢公去之后,曾带去了两人,一个名叫贺齐,一个却是当年的泰山贼臧霸。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目前尚不清楚……只知道有一个名为将做营的官署,不过没有人知道那将做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将做营究竟是做什么……哦,探子说,将做营里有几个人经常会出现在居延城府衙,一个叫马均,一个叫费沃,但具体这二人是什么来历,我命探子继续打探,可从此却失去了联系。”
  “马均费沃?”
  屋中有一人突然出声,“他们怎么会在张掖?”
  “子扬知道此二人乎?”
  说话之人站起来,姿容俊秀,仪表不凡。
  此人名叫刘晔,是扬州淮南人,而且是汉室宗亲,许劭曾评刘晔,有佐世之才,极有威望。刘繇入扬州后,曾想征辟刘晔,但是被刘晔所拒绝,带家人投奔曹操。
  刘晔蹙眉道:“费沃是江夏人,曾在沔南名士黄公门下求学,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至于马均,此人精于机造,极为聪慧,虽声名不显,却是个有大才的人。”
  “啊?”
  曹操吃了一惊。
  刘晔很少夸赞别人,可现在居然……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人已经到了张掖,只怕是想要过来,都不太可能。
  曹操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忧郁。
  “仲德,再设法派人混入张掖,一定要弄清楚那将做营,究竟是做什么的……另外看一看,能否把马均和费沃请回来。恩,既然费沃是江夏人,可请刘景升帮忙。”
  把这件事处理妥当后,曹操就不再考虑张掖的事情了。
  毕竟,不管张掖的情况如何,与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当务之急,是办好眼前的事情。
  “东海郡的事情,处理的如何?”
  荀彧回答道:“满伯宁留在东海的黄巾军,已经被我们消化完毕。当可以继续进行下去。这样一步步的蚕食,一方面可以保证主公兵马的精良,另一方面也可以让袁绍等人不注意我们。呵呵,甚至龚景现在也是感恩戴德,不断的给予资助呢。”
  “那屯田……”
  “屯田之法,我仔细研究过了。董侯当初留下来的屯田纪要,可以说基本完善。但是青州兖州不似京兆,我们也比不得董卓那般嚣张,可以为所欲为。青州兖州之地,大都有主,想要推行屯田,当徐徐而行之,并要寻一二精于此道的人才。”
  荀彧倒是一个最好的人选……
  但让他主持大局可以,处理细小的事情,的确需要有专门的人才。
  曹操问道:“那可有合适的人选?”
  荀攸说:“我知道一个人,名叫棗祗,是颍川人,精于内务,当能够担当此任!”
  刘晔也说:“我也有一人选,名郑浑。此人是郑泰的兄弟,字文公,也精于内务。”
  “哦?郑泰还有兄弟?”
  “正是!”
  “那郑浑如今在什么地方?”
  “此人如今在汝南,主公若想令其效命,刘晔愿为说客,前去劝说文公来为主公效力。”
  “如此,就麻烦子扬了!”
  曹操又把各项事情安排妥当,众人起身告辞。
  看着空荡荡的大厅,曹操突然生出了一种寂寞的感觉。
  别人都可以与家人团聚,为何我却不能?如此的话,哪怕是我能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什么意思?我如今事业总算是小有成就,自当迎接父亲前来与我相聚。
  想到这里,曹操立刻找来了本家侄子曹翊,命其前往泰山曹嵩的住所送信。
  这曹翊表字安民,平时很机灵,颇得曹操的喜爱。
  命他前往泰山,也算是一种信任。曹翊自然不会拒绝,当下领命之后,匆匆离去。
  ……
  夏侯博的人头悬挂在临洮城头的大纛上。
  董俷登上城楼,感受着大战之后的安宁与祥和气氛。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令人忍不住生出想要呕吐的冲动。
  血水顺着城墙上的水槽流动,暗红色,有些粘稠的血,散发出一股子恶臭的气息。
  遍地的残尸断肢,士兵的哀号声,不停的在董俷耳边回荡。
  就在这一派浓浓的肃杀中,却穿梭着许多身着白袍的姑娘,极为熟练的为伤员治疗。
  临洮人也自发的前来帮忙,用一副副简易的担架,把伤员从城头上抬下去。
  甘贲忍不住赞道:“主公,没想到这些女人,居然还能派上这么重要的用场啊!”
  董俷笑了,“老虎,若她们无用,我何必带在身边?”
  甘贲闻听,挠着头憨憨一笑,“我还以为主公你是为了……”
  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那话语中的含义,却非常的明白。董俷如何能不了解,只怕甘贲把那些虎女当成了营妓……不过幸好他还算规矩,没有跳出来惹什么麻烦。
  “我听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一个人生下来,都有其擅长和不擅长的一面,不论男女,都是这样。有的女人精于琴棋书画,有的女人却能上马提枪……呵呵,有的人粗心,有的人细心。我们应该把目光放在她们的长处上,而不是只盯着缺点。”
  华雄闻听,连连点头,“主公所言甚是。”
  手扶城垛口,董俷向远处的联营眺望,“其实我也有缺点,每个人都有缺点。比如麴义,他生性孤高自傲,有些时候看着嚣张跋扈,可他的确有值得嚣张的本事。你看,此次我命他死守索西城,七百背嵬士却打得张邈五万大军不得前进一步,的确是出乎我的意外……若非麴义,只怕我们现在所要承受的压力,会更大吧。”
  华雄和甘贲闻听这话,也都不由自主的点头同意。
  “麴义此人,可大用,但是却要慎用。这是卢师当年给我的建议,经过这些年的磨练,相信他也知道什么时候收敛,什么时候可以嚣张。现在,我就给他这个机会。”
  董俷手握金瓜,轻轻敲打城墙垛口。
  转眼间已经进入了二月,和马腾郭宪交锋,已经足足二十天的时间了……
  河谷全歼了夏侯博人马之后,董俷的声威达到了一个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地步。
  整个陇西都骚动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了谣言,说董俷是雷神之子。
  太师董卓遭小人陷害,虽死却成为神灵。一时间,陇西人群情激奋,各地不断出现反叛。
  早先不愿臣服于张马的陇西军,距离临洮近的,就纷纷前来投靠。
  而那些距离临洮远的人马,则就地展开了行动。或是断绝张邈的粮道,或是袭扰张邈的驻地。原本从河关抵达索西城只要八九天的时间,可张邈却足足走了二十天。
  二十天,对于被董俷委任独当一面的麴义而言,已经是绰绰有余。
  可是董俷知道,在过去的二十天里,己方的伤亡也非常巨大。能够再坚持多久,他也说不清楚。不过,有一点董俷坚信,贾诩一定会有所行动。但怎么行动,何时行动,董俷也不知道。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既然相信了贾诩,那就相信到底吧。
  城下,马腾军前战鼓声再一次隆隆的响起。
  潮水一般的马腾军士卒,叫喊着向临洮城头冲击过来。
  这已经是今天第六次攻击了……
  董俷细目微微一眯,一手抓起一面盾牌,将手中的金瓜高高的举起。
  也许,姐夫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想到这里,董俷的嘴角往上一翘,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着距离城墙越来越近的敌军。
  殊不知,他这嘴角上翘的动作,给予了临洮守军何等的信心。
  盾牌手上前,弓箭手弯弓搭箭,做好的准备。片刻后,董俷手中的金瓜猛然落下。
  “放箭!”
  随着他一声怒吼,只听城头上嗡的一声响,飞蝗般的箭矢射出,将太阳都遮挡起来。


第三零一章 陇西大会师(一)
  陇西的春风很柔,吹在身上很舒服。
  特别是到了夜晚的时候,风中带着泥土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可以忘却许多烦恼。
  但是马腾却无法入睡,坐在中军大帐中发呆。
  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火苗子噗噗乱窜,把帐中照的极为通透。
  郭宪则坐在马腾的上首位置,手中的纸张轻轻抖动,显示出他此刻心中是何等的不平静。
  在马腾下首位子上,则端坐七八个武将。
  天水人赵昂赵衢,泥阳人姜隐、孔信、王灵,此外还有马腾的老部下李俊尹奉。
  几乎大半个马腾军的将领,都坐在这大帐中。
  不过马腾的两个儿子,马铁马休不在这里,还有贾和同样也没有出现。
  鹊阴失守,河西门户洞开。马腾不得不派遣贾和前往厉祖,以保证武威的最后一个县城。而马铁马休,虽然很想来临洮参战,马腾却不愿意他们跑过来。马家的人丁本来就不算兴旺,为了这该死的凉州,长子马超战死,兄弟马奎战死,从子马岱下落不明。
  马腾实在是承受不了,如果两个儿子有意外的话,该如何是好?
  大帐中很安静,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许久,马腾说:“幼简,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幼简,是郭宪的表字。年过三旬的郭宪,生的一表人才,眉目之间有一股子书卷气。
  不过莫要被他的外表所欺骗。
  郭宪生于西平,那是凉州极为苦寒贫瘠的地方,而且羌汉氐各族混杂,很不安宁。
  能够在西平生存下来,并且享有名声,郭宪可不像他的外表那么柔弱不堪。
  相反,骨子里杀决果断,甚至比马腾还要暴烈几分。
  听闻马腾相询,郭宪嘴角一翘,漂亮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冷戾光芒。
  “下辨被袭,武都道失守……参狼羌被夹击,败退入汉中,情况的确是不太好啊。”
  马腾点点头,“我的确是没想到,董家子居然有这种魄力,孤身冒险,把自己置于死地……小小的一个临洮,区区数千人马,居然把我六七万人马阻挡与城下。幼简,如今董家余孽死灰复燃,接连袭击我汉阳粮道,人心惶惶,军心不稳,该如何是好?”
  言语中,表达出一个意思:要不,我们撤兵吧。
  这军帐中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如何听不出马腾的话中之意?赵昂等人,不禁轻轻点头。
  的确,临洮不过弹丸之地,六七万人轮番攻击,近一个月却奈何不得对方。
  而金城友军,被阻挡在索西城下,据说从河关到索西城的粮道,被袭击了很多次。
  张邈那边的情况,怕也好不了多少。
  要不然,就像马腾所说的那样:先撤走吧。
  郭宪冷冷一笑,“我承认那董家子很厉害,孤身涉险,居然只是为了把我调出武都。不过,如果我们现在撤走,只怕今后这天下间,就再也没有我等的立足之地。”
  马腾一怔,“幼简为何说此话?”
  郭宪叹了口气,“咱们这凉州,自古边塞,为苦寒之地。自先秦起,民风彪悍,争强斗狠。后来商鞅变法,虽然是私斗减少,可是这骨子里的血性,却没有半分减少。咱们如果退了,只怕治下百姓更看不起我等……早先那雷神之说,虽然搅得人心惶惶,但并非没有挽救的余地。可如果不战自退,我等威信颜面,将荡然无存。”
  马腾脸色一变,虽然对不高兴,却不得不承认,郭宪说的有几分道理。
  郭宪说:“其实武都被占了,又有什么了不得?粮道被劫,听上去的确是大事。可我军中如今尚有存粮,可供六万大军十日之用。我们消耗存粮大,难道临洮董家子消耗的粮草就少吗?若是一年前,我或许会有些顾忌,可现在……莫要忘记了,当初我们把临洮囤积的粮草搬了个干干净净。董家子现在,恐怕比我们更头疼。”
  马腾等人闻听,不绝精神一振。
  不错,我们缺粮,难道临洮就不缺粮?
  郭宪见众人的精神头起来了,眼中的冷芒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杀了董家子,就算董家余孽的人再多,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董家子一死,别说陇西武都,整个凉州都会立刻稳定下来。包括那河西四郡,主公想要得到,也不是难事……当然,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我们能不能把董家子杀死在这临洮城中。”
  马腾的眼睛顿时闪亮。
  倒真是应了那么一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郭宪一句话,正说到了马腾的心坎上。只要杀了董家子,那么凉州就唾手可得。
  听上去的确是很诱惑。
  马腾生在武威,但却被陈到打得连老家都保不住,心里本来就不太舒服。
  不错,杀了董家子,不但可以控制凉州,夺回武威……只怕整个河西都能掌控手中。
  马腾决心一下,挥拳起身,厉声道:“我意已决,三日之内,必须攻破临洮。临战退缩着,就地可杀……我明日亲自督战,诸将当勇往向前,杀董家子者,赏万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马腾一席话,令早先还低迷的士气,一下子振奋起来。
  ……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临洮上空的喊杀声,从清早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董俷奔走于城头之上,一手执大盾,一手持金瓜,不停的呼喊,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大盾重八十斤,在董俷的手中,混若无物。
  手臂扬起,蓬的将一个刚爬上城头的敌将砸翻,手中金瓜倒提,一探一提,就听敌将惨叫一声,那锋利的倒钩把敌将的盔甲撕裂,在肚子上掏开了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肠子顺着伤口流出来,眼见着就活不成了。
  董俷挑起那敌将城下甩去,十几个顺着云梯往城头上攀爬的敌军士卒,随之被砸翻在地上。
  马腾想要拼命吗?
  董俷不免觉得有些奇怪,这两日来,马腾军昼夜不停的攻击,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他不怕在这里拼光了人马?
  正思忖间,轰隆一声巨响,把董俷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远处有人叫喊:“破城了,破城了……快挡住他们!”
  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董俷怒吼一声,把拦在身前的十几个敌军砸的骨断筋折。顺着那声音看去,只见城墙拐角处,四丈高的城墙塌了一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敌军如同潮水一样,向缺口涌去,不断的试图从缺口冲入临洮城中。
  “甘贲,给你一百个人,堵住那该死的缺口!”
  董俷一声令下,只见距离缺口不远处,挥舞月牙戟青锋矛的甘贲大吼一声,朝着缺口就冲了上去。这家伙,果然如同一头老虎一样,矛戟翻飞,无人可以抵挡。
  “是好汉的,随我冲!”
  一群铁甲军随着甘贲就冲上前,守住那缺口,把敌军挡在外面。
  董俷这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响……
  又是什么地方塌了?
  这临洮城,原本是很牢固的。只是在牛辅死后,临洮城破,造成了多处损毁。后来继任的临洮令,也懒得耗费钱粮收拾,就由着他去。董俷占领临洮后,虽做了简单的修缮,可是有不少地方,还是不甚牢固。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一名小校从马道冲上了城头。
  身上全都是血,脸上也沾满了血污,分不清那些是敌人的血,那些是自己的血。
  唯一能辨认出来的,就是他身上的牛皮镶钉筩袖铠和掌中的横刀。
  那是典型的董家军装备。
  小校翻身下马,匍匐在董俷跟前。
  “启禀董侯,临洮南墙坍塌,不过华将军已经将敌军击退,正在设法堵住缺口。华将军说,请主公不必担心,只要他尚有一口气在,定不会令半个敌人进入南城。”
  董俷松了一口气,抬脚把一个敌将踹下了城楼。
  “你叫什么名字?”
  “卑下名向宠……”
  “很好,向宠你立刻回去告诉华将军,临洮危险,我欲与临洮共存亡。不过只是守,怕是无法守住……我将出城与贼兵决一死战。我不在城中,临洮大小事宜,由他接手。”
  向宠闻听一怔,抬头向董俷看去。
  不过董俷说完就转身叫过了阎温,把金瓜交给阎温,令他主持守城之事。
  而后有亲兵牵过战马,董俷一手执大盾,一手拎大锤。右手锤被毁,但是左手锤还在。
  董俷翻身跨坐上了狮鬃兽,从马道上冲了城头。
  城头下,有一百铁甲军整装待发。
  董俷咧嘴大笑,“男子汉大丈夫当马革裹尸,方为英雄。只恨董某未能死于异族人之手,却要连累的兄弟们与我一起受苦……今日,我欲杀国贼,谁敢随我出征?”
  “我等誓死追随主公!”
  城头上,阎温叩首三下,厉声喝道:“主公尚不俱死,我等有何惜此身!”
  “杀国贼,杀国贼!”
  随着一阵呼喊声响彻苍穹,临洮城门缓缓开启。
  董俷催马冲出城去,在城头下大笑道:“我欲诛杀国贼,看谁敢阻拦我的去路!”
  狮鬃兽一声暴嘶,声如巨兽咆哮。
  只见一员敌将,催马挺枪,朝着董俷扑了过来。
  “董家余孽,李俊在此,还不下马受死?”
  董俷把大盾执在左手中,护住了半边身子。狮鬃兽风一般的冲向敌将,右手执擂鼓瓮金锤,二马照面,扬锤挂着一股劲风呼的就落下。同时大盾轻轻一动,李俊的大枪正刺在大盾上,只听砰的一声,就好像扎在了一块万斤巨石上,大枪脱手飞出。
  没等李俊明白过来,董俷已经冲到了他跟前。
  大锤噗的砸在了李俊的脑袋上,打得李俊是脑浆迸裂……
  一百名铁甲军,跟随在董俷身后,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所向睥睨,无人可挡。
  正应了董俷的那一句话:谁敢阻挡?
  马腾军中,无人能抵挡董俷三锤,往往是一个照面,连人带马被砸的血肉模糊。
  城头上,阎温振臂高呼:“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向宠只看的是热血沸腾,甚至忘记了董俷要他传话的事情,翻身上马,拖刀就要出城与董俷并肩作战。何止是向宠,那堵住缺口,抵挡住敌军的甘贲,同样是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子。
  “牵马来!”
  自有人将他那匹从夏侯博手中抢来的卷毛嘶风兽牵过来。
  甘贲跨上战马,带着士兵就杀出了城门。这一个又一个的人杀出,看似飞蛾扑火。
  可是却把临洮城士卒的士气,激发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地步。
  所有的士兵,都是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身受重伤的人,抱住敌军往城下就跳。
  走不动的,用牙齿,用指甲,把敌军咬死,抓死,一起倒在血泊中。
  骑军纷纷上马,杀出了临洮。
  自有临洮百姓冲上城头,捡起兵器,嘶声的吼叫着,和冲上城头的马腾军纠缠在一起。
  阎温现在只恨,自己早年未能好好习武。
  能在董侯麾下效力,死有何妨?两头雪鬼跟在阎温手边,撕咬抓挠,浑身是血。
  说实话,董俷的金瓜有点沉。
  可是阎温此刻也爆发出所有的潜力,挥舞着金瓜,连续击杀对手。
  正如李儒所说的那样,阎温的才华不高,资质平庸。可此人却有郭解之刚烈,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被董俷这一阵凶猛的冲杀,站在远处观战的马腾和郭宪,不由得脸色苍白。
  “好一个虎狼将,好一个武功侯!”
  马腾抓紧了大枪,身体也在微微的颤抖。
  郭宪虽然敬佩,却保持头脑的冷静。一把抓着了马腾的马缰绳,“主公,此时不宜出击!”
  “幼简,为大将者,若不能和董侯这样的人物交手,实乃……”
  “主公,你并非大将,而是我等的主公!”
  郭宪厉声吼叫,挥动令旗,中军将士立刻朝着董俷扑去,喊杀声在疆场上空回荡不息。
  “就算董侯是霸王临世,难不成还能翻转战局?”
  郭宪说着,大声喊道:“杀董家子者,封列侯,赏万金,扬名立万,就在今朝!”
  列侯,万金?
  出来混,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名扬天下吗?
  所有人都不禁为之心动,纷纷向战场中杀去。刹那间,箭矢如雨,刀枪并举,在阳光下闪烁寒光。
  董俷带领人马,左冲右突,也已经记不住杀了多少人。
  胯下狮鬃兽也中了几支冷箭,不过阿丑机灵,对于危险总有一种超强的预感,虽然中箭,却并不严重。这当真是要感谢董俷早年始终不愿把阿丑圈养,使其保持着那种野性。董俷大盾阻挡住了大部分的冷箭袭击,可是身后的铁甲军,却越发的少了。
  敌军越来越多,董俷手里的大锤也越来越重。
  抡起盾牌,把一名敌将连人带马砸倒在地上,董俷一个不留神,被利矢贯穿了肩膀。
  手中大锤拿捏不稳,蓬的掉在了地上。
  贾文和,你他妈的怎么还没有动静?再不出手,老子这条命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第三零二章 陇西大会师(二)
  临洮西南三十里,有一个名叫望曲谷的地方。
  许多年以前,恩……应该有差不多近二百年以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著名的战役。
  战役的规模并不大,四百汉军在这里绝杀了三千多豪羌。
  在东汉的历史上,这种程度的胜利,根本就是不值一提。之所以能留下名来,却是因为指挥汉军的人。
  伏波将军马援之子马防,是这次战役的指挥。
  如果不是因为马防这个人的存在,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一场战斗。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这场战斗留有印象的人已经不算太多了……除了临洮本地的老人,恐怕连马腾都不知道,他的祖先曾在这里取得胜利。
  但是,有一个人却记忆的非常深刻。
  “我记得,望曲谷与河湟相连……由于临洮路险,车仗无法快速行进,于是马防就带着一支人马,由河湟从一条小路杀至临洮,奇袭豪羌后军,而后大获全胜……恩,根据河湟志记载,这条小路连接羌道,绕白龙江而过,出望曲谷,就是临洮。”
  说这句话的人,正是蔡邕。
  蔡邕曾负责编纂《两汉纪》,曾阅读过两汉交接前后一百年中所留下的各种资料。
  这条河湟小路,甚至连久生长于河湟的腾子驹都没有听说过,听闻蔡邕说这件事的时候,也不禁两眼发直。真的有这么一条小路存在吗?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呢?
  兴平元年三月,一支人马自河湟小道无声无息的抵达望曲谷。
  为首的将领,跳下马身高八尺有余,身穿黄金甲,头戴黄金帅字盔,披黑色麒麟战袍,胯下一匹黄骠马,掌中擎着一杆沉甸甸,足有八十二斤重的象鼻古月刀。
  双目炯炯有神,生的鼻直口阔,天庭饱满。
  颌下一部黑髯,随风而动。马背上挂着三壶箭,金丝缠绕的神臂宝雕弓斜插弓囊。
  这员大将,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那壶中的箭矢,比之普通的箭矢至少要长一寸有余,箭头下方,有两个不起眼的倒钩。
  在他身后,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头戴遮鼻亮银盔,身穿虎头亮银甲,披白色战袍,掌中也是一杆大刀。
  这青年的脸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疤痕,从耳根子一路到嘴角,破坏了他的形象。
  “老师,除了这峡谷,就是临洮了!”
  中年将领捻髯一笑,“一别多年,昔年的懵懂少年,如今已经扬威塞外,真不可思议。”
  青年也笑了,“是啊,不晓得董侯见到我们,会是什么表情?”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两骑从前面跑来。
  马上端坐两员小将,一个手持双刀,一个马挂八宝亮银锤。
  两员小将来到中年将领面前,在马上插手道:“黄将军,临洮正在血战,我等应尽快出兵,否则的话,只怕主公未必能撑得住。据探马回报,那马腾已经猛攻两日了。”
  中年将领闻听,神色淡定。
  “传我将领,三军准备出击!”
  ……
  董俷从如今全身是血,劈手从一名敌将手里抢过一杆马槊,劈砸扫挑,势如猛虎一般。
  视线出现了一些模糊,那几十斤重的马槊,如今却好像重有千斤一般。
  他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杀了多少人。
  反正自从大锤脱手之后,董俷至少已经换了四五把兵器,除了左手的那面大盾之外。
  一声奇异的锐啸声,从空中传来。
  董俷把一个使枪的敌将挑飞出去之后,顺声音看去。
  已经是正午,阳光格外明媚。
  隐隐约约,大地在微微的颤抖,隆隆的蹄声由远而近,朝着战场方向逼来。
  “巨魔挥金锤,举世皆惶恐。门下三千士,当令天地惊……”
  是什么声音?
  那呼号声极为熟悉,赫然正是巨魔士的巨魔歌。
  董俷心里一振:怎地巨魔士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心中振奋不已,仰天发出一声长啸。伏波将军马援所留下的运气之法施展开来,全身的骨骼嘎巴嘎巴的一阵爆响,错骨的疼痛,令董俷的黑脸成了酱紫色,可是那力气,陡然间重回身上。
  巨雷般一声咆哮,“董俷在此,谁来送命!”
  马槊呼的扬起,迎着一名敌将冲过去,单手力劈华山,那马槊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残影,槊干就好像完全一样,啪的将那敌将活生生连人带马劈的血肉模糊。大盾轮开,砰砰两声砸翻了身边的敌兵,董俷大声喊叫道:“巨魔士何在,谁为主将?”
  马腾这时候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和郭宪坐镇中军,扭头观望。
  只见地平线上,一股黑色的洪流激涌而来。那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为首有几员大将!
  最前面的是两个使刀的将领,风驰电掣般杀入敌阵之后,大刀带起偏偏寒光,如同百花绽放。紧跟着,是三个小将,各持双刀双锤双戟,如同疯虎一样杀入地震。
  最后面,是两员大将。
  一个使狭长卷刀,一个掌中凤翅鎏金镗。
  这些人杀入后军之中,好似虎入羊群,所过之处哀嚎不断,血肉横飞。
  “二叔,我们来了!”
  董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惊喜交加,暗叫一声:我的个老天,怎么是他们?
  来者是什么人?
  为首的中年将领,竟然是黄忠黄汉升。
  在他身边的青年武将,自然是随黄忠学刀的文聘文仲业。在这二人之后,是典满孟坦牛刚,而率领巨魔士的两员大将,正是成蠡王戎。这一群人,不管是哪一个,单挑出来也都是世之罕见的武将,特别是那黄忠,简直就是一头无人能当的恶虎。
  象鼻古月刀带着一道道,一条条,一圈圈奇诡无比的弧线,撕破空气,发出刺耳历啸。
  黄忠周围方圆一丈八尺的范围内,是尸横遍地,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董侯休要慌张,黄忠来也!”
  董俷裂开大嘴笑了起来,“宝贝,黄大哥他们来了,咱们可不能输给他啊!”
  狮鬃兽身上插着七八支箭,看上去很吓人,但是却没有一支箭伤到它的要害之处。
  闻听董俷一席话,狮鬃兽暴嘶不停。
  仰蹄凶狠的把两个敌兵踹的骨断筋折之后,大脑袋一摆,把一名敌将的坐骑撞的站立不稳。董俷舞槊挥盾,杀法凶狠至极。在他身后,甘贲已经是气喘吁吁,可是看见援军抵达,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月牙戟劈斩更加凶狠,青锋矛快如闪电。
  黑色洪流,装入马腾军中,好像一把利剑般,势无可挡。
  成蠡大呼一声“巨魔士,凿穿!”
  披挂甲装骑具的巨魔士嗷嗷嚎叫,横刀劈斩,弩箭飞射,这一轮冲杀,把个马腾军杀得是鬼哭狼嚎,抱头鼠窜。与此同时,华雄率领临洮残余的兵马也杀将出来。
  两下夹击,整个临洮城外,成了一片血色的修罗地狱。
  马腾大吼一声,催马挺枪直扑黄忠。
  这一次,郭宪没有再阻拦马腾,他疯狂的指挥兵马,阻拦住董俷和其他人马的汇合。
  而且马腾的武力不弱,只要不碰到董俷那种级别的人物,当不会有问题。
  在郭宪想来,这天底下有一个董俷,就足够了!
  可他却错了……
  许多年前,黄忠的武力就超过了董俷。如今虽然已经过了巅峰阶段,却一样是凶猛至极。
  马腾大枪扑棱棱一抖,枪锋破空,发出历啸。
  黄忠嘿嘿一笑,双手攥住大刀,黄骠马踏踏踏几步小跑,猛然间速度陡增,大刀一记举火烧天式,朝着马腾劈落下去。刀势很慢,刀头上好像拖着千斤巨石一般。
  可这明明看上去极为缓慢的大刀,却诡异至极的劈在了马腾的枪锋上。
  那种似慢实快,举轻若重的错觉令马腾不由得浑身寒毛都乍立起来,啊的一声爆吼,虽崩开了黄忠的大刀,可是那大刀上所蕴含的古怪力道,迫的他难受至极。
  哇的喷出一口鲜血,马腾拨马就走。
  黄忠也不追赶,大笑道:“看在你能挡我一刀,今日就放你一条生路!”
  说时迟,那时快,黄忠和马腾的交锋几乎是在一眨眼间完成。把个董俷看的却是如醉如痴。黄忠这一刀,实在是太漂亮的。甚至看不出他这一刀是怎么发力,却有如此威力?
  董俷自认,使锤的话,马腾挡不住他三锤。
  可是如果换一种兵器,他可做不到黄忠这样的程度……
  举轻若重,这莫非就是黄忠所说的举轻若重,以意使力吗?果然厉害,果然厉害!
  想想也不奇怪!
  许多年前,差不多八九年之前,黄忠就已经达到了举重若轻的巅峰状态。
  如今,虽然比不得当年那般样子,人老气衰,可是经验和对力的使用,却更加老道。
  董俷忍不住大赞一声:“黄大哥,好刀法!”
  “董侯,我等且杀退敌军,再来叙话!”
  说着话,黄忠挥刀再次杀入敌阵当中。那一部黑髯飘扬,大刀若同疾风骤雨,所过之处是人仰马翻。
  远处一彪人马杀来。
  为首的大将,正是徐荣和腾子驹二人。
  郭宪心知,大势已去。
  天晓得那些该死的白马羌,怎么会突然间就出现在这里?
  马腾已经在亲兵的保护下撤离,郭宪也不敢再停留,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窜。
  一场大战,从日间杀到了傍晚时分。
  六万多马腾军兵败如山倒,死伤惨重,俘虏更不计其数。
  斜阳中,临洮城简直就好像是被浸泡在血水中一样,残破的城墙,却显得格外雄浑。
  一行车马,缓缓进入临洮城内。
  有眼尖的人一眼认出,那端坐四轮车上,手持龙头拐杖,头发雪白的老妪,竟然是董家老夫人。
  “老夫人回来了,老夫人回来了!”
  在临洮,老夫人的名气可一点都不比董卓小。
  当老夫人出现在临洮城中的一刹那,所有的惶恐和焦虑不安,一下子都烟消云散。
  董俷跪在别院门口,恭迎老夫人的到来。
  董绿搀扶着老夫人走下了四轮车,董俷有些惊慌的说:“奶奶,您怎么……”
  老夫人笑了起来:“我家乖孙浴血奋战,老婆子又如何能独自偷生?阿丑,奶奶能在有生之年,重回故土……就算是现在死了,也会觉得非常开心。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莫要为我担心。府衙中有什么东西,全部分发给乡亲们,莫要亏待了他们。”
  “喏!”
  董俷恭恭敬敬的行礼。
  抬头看,却发现董绿怀抱着小董朔朝他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爹爹,爹爹……”
  小文姬和董冀扑过来,抱住了董俷。
  董俷忙把她二人抱在怀中,却不想董朔张开了手,咿咿呀呀的,似乎也是要董俷抱他。
  时光如梭,真的是好快!
  如今的董朔,也已经有一岁多了……
  不过看起来,这一年的颠沛流离,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苦难。相反长得很结实,在董俷的记忆中,一岁的文姬和一岁的董冀,可没有小董朔这样的壮实和健康。
  ……
  大战停歇,董俷命阎温郭永二人连夜修整临洮城墙。
  又派出郭援典佑典弗白羲四人各领三百人,巡视临洮城内外。
  白羲是白奕的孙子,和甘贲等人都是一辈儿的人。此人没有甘贲的勇猛,也没有王买的细腻,但是为人极为沉稳,用白奕的话说,这小子简直不像是老白家的人。
  白起攻如疾风骤雨,兵法运用纯熟。
  可是白羲性子并不是那种喜欢争斗的人,即便是打架,也是先求无过,再求其他。
  董俷安顿了老夫人之后,在大厅中大摆酒宴。
  一边是他的部将,为首的是腾子驹李儒华雄徐荣四人。
  另一边,全部都是黄忠的人,上首头两个人是黄忠文聘,可是那第三个位子上坐着的,赫然是诸葛瑾。
  诸葛瑾下首,坐着一个老者,年纪大约在五旬左右,面如重枣,鼻直口阔。
  老者的下首位子上,是一个青年,紧挨着青年,却是一个相貌很怪异的青年男子。
  说他怪异,却是好听的。
  这青年身材短小,额嬐芳猓长得獐头鼠目,一脸的猥琐。
  从见到董俷,这个青年就一直没有开口,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董俷,样子很奇怪。
  而在这短小青年的下首位子,还有一个年纪二十上下的青年。
  董俷疑惑的看着黄忠等人,“黄大哥,这几位……”
  “哦,我来介绍!”
  黄忠手指诸葛瑾,刚要开口。
  董俷却摆手笑道:“子瑜就无需介绍了……算起来,我们也是老相识,比黄大哥你认识的还要早一些呢。”
  诸葛瑾显得很拘束,可听了董俷这话,不由得站起身,拱手道:“诸葛瑾参见董侯。”
  “子瑜,你我莫要客气,你父亲还好?兄弟还好?”
  “啊,父亲在四年前就不在了……二弟如今在庞公门下求学,三弟年幼,随大姐住在荆州。”
  “君贡先生,竟走了?”
  董俷不禁感到有些惆怅起来。
  四年前,不正是关东诸侯讨伐雒阳的时候吗?
  黄忠一笑,手指诸葛瑾下首的老人道:“董侯,这一位乃是犍为名士,原益州从事贾龙。因不满刘焉作为,故而……我和贾龙将军与蜀中相逢,听闻我是投奔董侯,故而就一起前来。坐在贾龙将军旁边的,是他得意门生,姓张名任,乃蜀中俊才。”
  贾龙,董俷没听说过。
  可是这张任……
  董俷一怔,脱口而出道:“你是张任?”
  “正是小将!”
  “你,不是师从童渊先生吗?”
  张任闻听也是一怔,看着董俷,半天后才说:“小将的确师从童渊先生,不过小将随童师所学的仅止是武艺。兵法韬略,却是随贾师学习……只是董侯如何知道?”
  不仅是张任奇怪,贾龙等人也非常奇怪。
  黄忠文聘和张任一路从蜀中出来,也不知道这张任,居然曾拜在枪绝童渊的门下。
  “这个……”
  董俷眼珠子一转,笑道:“我曾听张绣提起过。”
  “张绣?”
  张任似乎对张绣并没有特别深的印象,不过多多少少也知道,张绣死在董卓手中。
  但他并没有流露出特别激动的表情,只说了一声,“原来如此!”
  黄忠手指张任下首的短小青年道:“这是永年,乃蜀中大族张氏中人,极有才华。”
  张松?
  这就是那个献了西川给刘备的张松?
  董俷愕然看着张松,哪知张松却抢先开口道:“你别误会……长骏是我的族弟,我只是为了护送贾将军和长骏出川。听说你相貌秉异,故而就随着一起过来看看。”
  这相貌秉异是好听的话,说难听一点,就是说董俷难看。
  华雄等人闻听,勃然大怒。
  贾龙张任二人,也不禁微微一蹙眉头。
  董俷歪着头,打量张松半晌,突然笑道:“张先生说话倒是爽快人,董某相貌丑恶,连我岳丈也如此说。呵呵,若是比谁长得难看,只怕我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张松撇嘴,“那倒未必……”
  这二人相视片刻,猛然发生大笑起来。
  黄忠等人疑惑的看着这两人,却不明白他们在笑些什么。
  “这位南郡人王威,对董侯素来仰慕,故而和子瑜结伴,正好与我等相逢,一同出川。”
  董俷疑惑的说:“慢着慢着……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文聘叹了口气说:“秦大人死后,我和老师在扬州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后来刘繇接任,居然罢了老师的兵权。老师和我心灰意冷,听说董侯您……老师说,当年曾答应过你,如今秦大人走了,也算是了结了牵挂。故而我二人带着凌操的妻儿和秦大人的家眷,一路漂泊,到了荆州……若非碰到了子瑜,我们还不知道该如何找到董侯。”
  “子瑜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诸葛瑾笑道:“非是我猜出来的,此乃小阿丑的推断。”
  “庞统?”
  “正是他……若非小阿丑指点,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到主公。后来我和伟长结伴,在江夏与汉升将军相遇。中原路不好走,故而我们从蜀中借道,正遇到了贾将军三人。”
  黄忠说:“若非永年相助,我们恐怕是出不了蜀中。如今汉中大乱,我们一路过来,到了武都时,正好与李将军相遇。呵呵,听说你在凉州风生水起,所以就忍不住来凑个热闹。”
  话语说的很巧妙,准确的说,应该是解救董俷。
  董俷举起酒杯,大笑道:“今日多亏了诸位的帮忙,黄大哥也莫要为我遮羞,若非诸君,董俷如今恐怕变成了死人。不过能在这里和诸君相遇,实在是一件快事。来,我等满饮此杯,算是为诸君接风洗尘……”
  一席话,说的众人心情愉悦。
  气氛渐渐的热烈起来,酒过三巡之后,董俷正打算开口说话,突然间大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跟着,阎温一脸喜色,噔噔噔跑进了大厅。
  “主公,大喜事,大喜事……”
  董俷一怔,“喜从何来?”
  “张邈,张邈被击溃了……”
  “什么?”
  董俷呼的站起来,眼中透着不可思议的神光。
  就算那麴义再厉害,以七百背嵬军,如何能把五万张邈军击败?
  阎温说:“是张掖,是张掖……麴义将军派人送信来,说选锋军由张郃庞德为主将,贾诩先生为军师,自鹊阴出兵,攻破皋兰,抢占了金城之后,由后路奇袭张邈……庞德和贾诩军师押解张邈,已经从索西城出发,预计明日一早,将抵达临洮。”
  董俷扑通坐在了大椅上。
  你妈的个巴子,死贾诩,终于舍得给老子出现了!
  想到这里,董俷忍不住大笑连连,而后笑容骤然收起,冷戾的说:“张邈,抓的好!”
  那冷冰冰的言语,令大厅中人,顿感一丝寒意。


第三零三章 大迁徙
  张邈被押送来的时候,面如白纸,没有半点血色。
  想必他也知道,落入董俷之手会是什么结局,虽然害怕,但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事实上,董俷也不想和他说什么废话。
  把张邈拖到了董玉坟茔的废墟前,让人找了一张渔网把张邈脱光了吊起来。
  渔网的绳子,勒入张邈的肉里,从网格中勒出了一块块凸出的皮肉。那一天,董俷用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块块的把张邈的肉割下来,扔给了蹲在旁边垂涎三尺的雪鬼。
  整个过程,进行了一整天。
  前来围观的人从一开始足足有上万人,到张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没有人能保持正常的神色。
  汉律的量刑,自高祖以来,并不算太残酷。
  虽有过人彘的出现,但总体而言,汉代对肉刑是尽量的废除,以彰显王朝的开明。
  凌迟,这种最早出现于《辽史》记载的刑法,随着董俷的出现,也提前出现。
  当然了,董俷不知道凌迟的手段究竟是怎么样。
  但他知道千刀万剐这个说法,上一世也听老人们说过一些关于凌迟方面的事情。
  对张邈,董俷是恨极了!
  如果不是张邈掘了大姐的坟茔,令大姐死后都不能得到安宁,董俷也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不管怎么说,董俷始终保持着一些后世人的思想。我可以去杀人,但我不能摧毁一个人的尊严。可如果我想要你永世不得翻身,那么最好的办法,是让你生不如死。
  张邈掘了董玉的坟茔,只不过是想要为士大夫们出一口气。
  也许他没有想到,这一口气的代价,竟然是如此的可怕,如此的惊人。
  也是董俷的手段不够熟练,也许是董俷到最后,真的有点狠不下心。在割了张邈一百零八刀之后,最终一刀砍下了张邈的人头,把首级高悬在董玉的衣冠冢之前。
  那天晚上,董俷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到了董玉。
  当董玉责问他,为什么没能保护好父亲,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家园的时候,董俷无言以对。
  第二天,董俷病倒了!
  从小到大,董俷从没有有过大病,可这一次,他病的可真的是很严重。
  若非华佗就在跟前,这一病险些要了董俷的性命。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卧床休养。
  仔细想想,从初平三年三月开始,董俷脑袋里的那根弦儿就没有松弛过。
  整整一年的时间,若说最为辛苦的人,恐怕就是董俷。连番征杀,责任,还有许多许多在董俷看来,都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已经把他压迫的有些喘息不过来了。
  如今,与张掖军合并,那根弦一松弛下来,这身体就再也承受不住了。
  躺在床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董俷看着躺在一旁午睡的三个孩子,心里一阵发酸。
  门推开了,老夫人在董媛和董绿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四头雪鬼很自觉的在门口匍匐,担当警戒的任务。卧房外百步,虎女营在巡逻着。
  “好一点了?”
  老夫人坐在董俷的身边,伸出手,放在董俷的头上。
  “你前天病倒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喊你大姐的名字……阿丑,你爹的死,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又何必自责?你现在这样子,若你爹和大姐看见了,一定很难过。”
  “可是……”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保护好咱们这个家。”
  老夫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可你毕竟是个人,不是神仙。能到今日这一步,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当初你说过,官做的越高,就越危险,如今想来,真的是一句谶语。阿丑,你爹死了,可奶奶还在,你四姐和四姐夫还在,你还在,这就足够了。”
  董媛上前,握住了董俷的手。
  “阿丑,奶奶说的没错。只要你活着,咱们董家就能兴旺起来……爹走了,你就是咱董家的顶梁柱。莫要忘记,你还有老婆孩子,都看着你呢……你如果这样子,她们会更难过。阿丑,是个男人,就挺起胸膛,别人怎么对付我们,我们他日就十倍的奉还给他们。”
  董俷把文姬抱在怀中,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
  闭上眼睛,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奶奶和四姐说的不错,过去了的事情,再去后悔,又有什么意思呢?唯有向前看。
  “奶奶,你放心,我没事的!”
  老夫人闻听,不由得欣慰的笑了……
  一家人在一起,又说了好一阵子的心里话。
  突然门外有何仪前来禀报:“主公,贾诩先生和李儒先生带着几个人,在门外求见。”
  老夫人一听,站立起来。
  董绿叫醒了文姬和董冀,然后抱起董朔。
  “阿丑,该做什么,该怎么走以后的路,你自己决定。总之,奶奶支持你就是了。”
  老夫人说完,在董媛的搀扶下往屋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董媛也回头笑道:“死阿丑,姐姐也支持你!”
  看着四姐和董绿那灿烂的笑容,董俷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感受。
  他撑起了身子,刚坐好,李儒贾诩二人就带着黄忠华雄徐荣三人,迈步走进卧房。
  门外,有一个小校带着人戒备,正是那在城头上向董俷报信的向宠。
  说起这个向宠,还真的很有意思。
  他本是出生在荆州,后来董俷的招贤令发出之后,年轻气盛的向宠就辞别兄长,来到京兆。
  凭借出色的武艺,向宠成为徐荣的亲兵。
  后来随着董俷一起退入了函谷关,一起进入南山,直到在麦积山分兵,他成了华雄的亲兵。
  临洮城外一战,向宠死里逃生。
  董俷后来回想起这个人,就越发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初中的时候,曾经学过一片出师表,似乎向宠这个名字,就出现在那篇出师表里面。
  演义里,似乎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但出师表,为诸葛亮所做,董俷虽然记不起全文,可是那一句‘此危急存亡之秋’,却是牢记心中。连带着,几个人名也多多少少有些印象。
  刘备这个人,董俷不喜欢。
  可不能否认一件事,那就是刘备这人的眼光,非常的毒辣,甚至连诸葛亮也比不上。
  演义中,刘备白帝城托孤,曾说过马谡此人不可大用。
  诸葛亮就是没有听进去,结果致使街亭丢失,北伐失败。从这一点上,诸葛亮和刘备相比,差距可是不小。一个连刘备都赞赏的人,如今送上门来,董俷岂能放过?
  故而,向宠如今就成了董俷的亲兵。
  贾诩李儒五个人坐下来,询问了几句董俷的病情。
  董俷笑道:“莫要搞这种虚透巴脑的事情,我知道你们有事情要和我说,直说吧。”
  李儒沉吟了片刻,轻声道:“主公,此次我们夺回陇西,还占领了金城,今后该如何行事才好?河西四郡,门户掌握于我们手里,可以趁势攻取安定,与朔方连为一体。”
  董俷闻听,眉头微微一蹙。
  对于今后的发展,董俷还真的是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
  听李儒的这话语中的含义,似乎可以趁机把凉州夺取回来。这个主意,非常诱人。
  可又一想,却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贾诩轻轻的摇着折扇,看着董俷,一言不发。
  董俷笑了,“贾军师,你有什么高见?”
  “我?还是先听听三位将军有什么看法吧……”
  贾诩这个人,不是一个很容易就能发表意见的人。
  华雄徐荣立刻说:“还能怎么样,凉州是太师的根基,也是主公兴复所在,自然应该夺回来。主公,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愿率兵马,把那马腾等一干贼子击杀。”
  董俷也笑了,“真的那么容易吗?”
  说着话,向李儒看去,“姐夫,你怎么说?”
  李儒有些为难。
  凉州是董家的根本,作为董家的一份子,他自然是想要拿回凉州,这才是正事。
  但李儒也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扭头看了一眼贾诩,李儒对这个沉默寡言的人,非常在意。原以为,自己将会是董俷的第一个谋主,可没想到,在董俷的班底中,竟然还有贾诩这样的厉害角色。
  他……
  李儒想了想,“贾军师旁观者清,不知有何见教?”
  董俷也说:“军师,你但说无妨……这里都是自己人,莫要有什么顾虑才是。”
  贾诩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凉州迟早要拿下,但目前而言,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黄忠闻听,不由得轻轻颔首。
  “此话怎讲?”
  董俷瞪了一眼华雄,示意他不要开口,而后凝视贾诩,沉声询问。
  贾诩笑道:“张邈虽死,马腾虽败,却依旧掌握汉阳安定北地三郡,势力不可小觑。如果我们打的狠了,那马腾势必会投靠李傕郭汜。依靠三辅之地的精兵,对我们进行围攻。除此之外,我们若发展过于迅猛,关东诸侯岂能袖手旁观?益州刘焉,也是兵强马壮,如果和李傕郭汜和解,则势必会加入对我们的围攻。到时候,我们将会面临诸侯几十万人马的攻击,而我们的后方,现在说来,还不算稳定。”
  “你是说……”
  “西域五十国,我们现在只吞并了十几个小国,乌孙、大月氏、大宛等国,定不会轻易臣服。而且,居延属国以北,北匈奴尚虎视眈眈,一旦我们和关中开战,我们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尴尬局面。到时候一个不好,非但夺不回凉州,连河西都难保存。”
  华雄徐荣虽然很想把凉州夺回,可这二人也不是傻子。
  闻听这话,轻轻点头,“贾军师所言不错,如此说来,我们当如何是好?”
  贾诩淡定一笑,“昔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高祖也屡战屡败,最终一战功成。太师之死,暴露了我们许多问题,也让我们的元气大伤。如今之计,当退守河西,占领西域,休养生息……河西土地肥美,西域地广物博。我等只需守住鹊阴,坐山观虎斗。”
  李儒突然问道:“河西如今有多少人口?”
  贾诩掐指计算了一下,“太师在时,凉州尚稳定……张掖三郡,加上本地汉人,大约有一百七十万左右。此外还有羌人氐人和西域人,却高达四百万之多。正因为这样,我才说后方不稳……所以现在就和马腾等人开战,并非是最佳的时机。”
  “那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撤离?”
  贾诩点点头,突然看着董俷:“不过这一次撤离,我们不能给马腾一针一线。”
  李儒先是一怔,蓦地眼睛亮了起来。
  “你是说,将陇西、金城二地的人口,全部迁移?”
  “我计算过,这两地人口,加起来有三四十万。对于河西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于西域而言,多一个汉人,就可以对西域人多一分震慑。我和腾子驹商议过,他也愿意把河湟白马羌迁移至张掖。我们可以把西海一地交予腾子驹,到时候只要我们想出兵,就随时可以把金城河湟,包括湟中等地拿回来。现在,只是让马腾为我们增添人口罢了。”
  “增添人口?”
  董俷有点跟不上趟了……
  “我们迁走了陇西和金城百姓,诺大的地方,马腾得了有什么用?他势必要抢夺人口,那么目标自然就是汉中与三辅。汉中动荡,会有人不断的往凉州来。刘焉岂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李傕郭汜也不会愿意,自己的人口,被马腾所掠夺走。”
  董俷听到这里,有一点点明白了。
  说穿了,就是要汉中凉州包括三辅,展开混战。
  闭上眼睛,董俷想起来,李傕郭汜后来的确是因为相互混战,才最终灭亡。
  不过……
  在心里,董俷已经认可了这个计划。
  他突然对李儒说:“姐夫,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来办。”
  李儒愕然道:“主公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就是……”
  “父亲出事之前,我曾组建技击营,又名闇部,实为我手中的细作营。当然,技击营所包含的事情并非只是打探消息,还包括了方方面面。我原本把这技击营,交给小铁和法正,就是法衍之子打理。但法正年纪太小,小铁做个教头还行,其他的……呵呵,你也知道我的意思了?我想请姐夫出面,为我主掌技击营,你可愿意?”
  虽然董俷没有把闇部的具体事情说出来,李儒却能听出来,这闇部的重要性。
  果然还是一家人,果然还是信任我……
  李儒心中狂喜,但脸上去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起身行礼,“儒愿效死命以报答主公厚恩。”
  “至于迁移之事,军师可放手解决。临洮各部人马,除虎女营和无难山的人之外,都会听从军师调遣。此事当尽快解决,务必要抢在马腾刘焉李郭四人联手之前完成。”
  董俷很善于做甩手掌柜。
  贾诩闻听,也暗自感激董俷的信任,起身道:“贾诩定会尽快完成此事。”


第三零四章 开始吧
  三月的临洮草草青青。
  董俷的迁徙大计说起来很简单,不过要做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包括迁徙的路线,时间,已经如何动员两郡百姓随行。
  这都是很复杂的事情。
  至于安置的问题,倒不是很困难。
  张掖三郡早先的屯田流民随着卢植等人向西域的开发,给这次迁徙留有足够的空间和余地。只有粮草,更不在话下。按照贾诩的说法,张掖三郡自中平年间开始屯田,囤积了大量的粮草,足够这几十万人两年的口粮,所以这个问题随之忽略。
  最大的问题在于,古人的恋乡土情节极为严重。
  想要劝动他们举族迁移,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有时候甚至要动用武力才行。
  临洮百姓倒是好办一些。
  毕竟他们曾经参与了和马腾的交锋,一旦董俷撤离,他们也担心面临马腾的报复。
  而且,阎温郭永这时候做了大量的工作,把个张掖形容的天花乱坠。
  说起来,张掖和陇西,都是凉州的治下,生活习惯什么的也没什么区别,还能接受。
  最重要的是,董俷许诺,抵达西域之后,他们将会获得两倍乃至三倍的土地。
  不管是自愿也好,也不管里面有胁迫的因素也罢。临洮人在大战止息后不久,就开始携家带口,开始向张掖的长途跋涉。老老少少,一天能行走个二三十里就算好的。不过马腾初败,无暇顾及这些,所以董俷的时间,还算是非常的充裕,足够了!
  若说董俷最擅长什么?
  大局观,他不算是太强,即便是读了很多兵书,也是一样。
  识人之明,他也不算太厉害。所招揽的人物,大都是在演义中出现过的牛人。
  想一想,似乎除了搏杀阵前之外,董俷并没有什么优点。但蔡邕觉得,董俷最大的优点就是在于,他能够放手,能够毫无保留的去信任一个人,让别人为他卖命。
  甩手掌柜的活计,董俷做的非常到位。
  大方向定下来以后,他就撒手不管,任凭贾诩李儒等人操办,董俷连问都不问。
  该干什么干什么,有些事情,可不是他能够处理。
  既然自己处理不好那些事,索性就让那些善于处理的人去操心,才是真正的道理。
  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贾诩等人才愿意为他效力吧。
  移民事情繁多,要一个城镇一个城镇的去解决。
  好在郭永阎温都是处理这种小事的高手,而董家在陇西的声誉,则决定了大部分陇西人,选择跟随董俷。再加上诸葛瑾张松这些人从中协助,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
  当然,这里面少不得一些血腥。
  一些陇西的大户,并不愿意这么随着董俷走。
  李儒听到这消息之后,森然一笑,“既然不愿意走,那就别走了,永远的留在陇西吧。”
  说完这些,他立刻找来了王买。
  没多久,那些大户就会遇到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是全家中毒,就是满门暴死。
  李儒则顺利的接受了那些大户人家的私兵和财产,一车车的向武威方向运送过去。
  董俷在干什么?
  整日的抱着董朔,带着小文姬和董冀,牵着狗,骑着马,在敕勒川牧场游荡。
  他会讲一些很有趣的故事,把他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告诉自己的孩子,包括大姐的故事。
  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把后世一些乡间神话故事说一些。
  比如孙悟空大闹天宫啊,比如猪八戒背媳妇啊,火焰山之类的后世传说,加上他自己的一些编辑,听得董冀和小文姬哈哈大笑,有时候还会把老夫人等人也吸引过来。
  不过,更多的时候,董俷会和黄忠呆在一起。
  二人讨论武艺,说到兴起的时候,董俷还会和黄忠较量一番。
  论武艺招式力气,黄忠略逊一筹。但是黄忠能最精妙的运用力的巧妙,往往是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消耗董俷的力气。如果董俷不使用运气之法,就不是黄忠的对手。
  二人一起切磋,彼此都大有收获。
  董俷更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那以意使力的奥妙之处。
  只是那感觉并不是很清晰,往往灵光一闪之后,就捕捉不到。可即便如此,董俷还是觉得受益匪浅。只要能完全掌握其中的奥妙,他就可以真真正正的做到举轻若重。
  一柄木锤,使出万钧之力。
  这听上去有点类似于四两拨千斤的到了,绵绵悠长,不绝不断,若流水一般,抽刀断水水更流,顺势而为。
  在这方面,黄忠和华佗,都是行家。
  于是在董俷达到了瓶颈的状态之后,二人把一部蔡邕编纂,并加注标点符号的道德经,扔给了董俷。
  洋洋五千字,端的是道尽了天地间的玄妙。
  ……
  陇西大迁徙,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根据诸葛瑾的统计,陇西十一县共二十七万人口,全部动员完毕,向张掖迁移。
  其中,又有十九家陇西豪族被灭,包括平阳李氏,襄武杨氏,安故耿氏,三支最大的豪族,被彻底消灭,从此断绝血脉。一边是美好的前景,一边是血淋淋的屠刀。
  自古历史就是由胜利者书写,至于将来后人们怎么评价这次迁徙,董俷不予考虑。
  而贾诩等人,对这种行为也没有任何疑义。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天道。屠刀在我手中,我怎么说,你们就应该怎么做。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如果说,陇西的迁徙还算是温和的话,那么金城郡的迁徙,就充满了血腥。
  董俷对金城没有什么好感,他们先是害死了大姐,后来有跟随张邈祸害了陇西。
  所以,对于金城,董俷只有一个政策:服从者活,不服者杀!
  整个金城郡,十三个县城,可说是血流成河。从湟中一直到榆中,共有十三万人背井离乡。董俷亲自主持,凡不听从劝说的人,皆以从逆处置,就一个字:杀!
  董西平的屠刀,可不仅仅是对待异族。
  凡是我的敌人,我都不会留情……
  董俷向天下人发出了这样的一个信号,赤裸裸的杀戮,殷红的鲜血,令凉州震动。
  一个月的时间里,数万人死在屠刀之下。
  至六月中旬,陇西金城二郡,就变成了一个千里不见人迹踪影的死地。
  当马腾重整兵马,再次进入陇西的时候,眼前的荒寂,让这个自称胆大的人,也不禁为之心寒。
  好毒辣的手段,你把人给我都带走了,扔了两块空地,又算怎么一回事?
  自古的战争,说穿了就是钱粮人口之争。
  你哪怕占据了再大的地盘,没有人居住,又有什么用处?
  “追,给我追上去!”
  马腾率五万铁骑,沿洮水一路追击。
  沿途只见到各种丢弃的杂物,好不凌乱。
  不过,等马腾追到了河关小阴山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铜锣声响。
  山湾处转过一支人马,为首大将金盔金甲,胯下黄骠马,手持象鼻古月刀,拦住了马腾的去路。
  正是黄忠黄汉升。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马腾虽然败给了黄忠,心中有些畏惧,可在两军阵前,却不能退缩。
  挺枪和黄忠站在一起。
  不七八个回合,突然两边斜里杀出两支人马。
  文聘王威,张任贾龙,四人各领两千铁甲军杀出,把马腾军杀得兵退五十里,才停下了脚步。
  好厉害的董家子!
  马腾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后悔……
  好端端的,干嘛招惹这么一个仇家?
  原以为董卓死了,董家也就完了。可没成想,董俷手中居然还有如此众多的猛将。
  得了地盘儿,失了人口。
  马腾不敢再追击,只能退回汉阳,重整人马。
  没等马腾再次追击董俷,李傕却在这时候突然出兵,自街泉亭杀入了汉阳。
  马腾只好暂时把董俷的事情抛在脑后,全心全意的却对付李傕的兵马。同时,郭宪陈兵武都,把目光转移到人口众多的汉中郡方向。
  兴平元年九月,四十万人口自鹊阴进入武威郡。
  这也许是东汉之前最大的一次人口迁徙,随着大量的人口涌入河西四郡,汉民逐渐的成为主导。并且随着汉中、凉州、三辅混战不停,大批流离失所的百姓,开始关注起河西朔方这两块战火相对不算是特别频繁的土地,并且开始了无声的迁移。
  荆襄随平静,却要穿越战乱不止的关东。
  扬州战火四起,孙策攻陷了豫章之后,再次对刘繇展开了凶猛的攻击。
  袁绍和刘虞,相互攻击不停。
  青州有黄巾,兖州虽然还算平静,但自古关东多战事,天晓得什么时候就会乱起来?
  想一想,倒是朔方和河西比较安稳。
  而这一切变故,董俷并不知道。
  因为在董俷抵达鹊阴之后,他意外的得到了一个消息。
  “陶谦杀了曹操一家?怎么可能……”
  董俷坐在鹊阴府衙大厅中,惊讶的看着李儒,“陶谦好端端的,杀曹操一家做什么?”
  演义中,曹操的家人的确是死在了徐州。
  不过按照演义的说法,那是陶谦部将的自发行为,和陶谦没有关系。
  董俷之所以觉得震惊,是因为他得到的情报,却是陶谦主动的向曹操家眷发起攻击。
  陶谦,应该是个老好人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贾诩冷笑道:“那陶恭祖若是个老实人,如何能做到一方诸侯?主公,黄巾之乱成就了许多人的功名,可如果您仔细想想,获利最大的家伙,恐怕就是那陶恭祖。”
  董俷仔细想想,似乎确是如此。
  至今他也想不明白,陶谦早先虽有名气,可官位并不显赫,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徐州牧?
  “姐夫,文和先生,你们说,陶谦能挡得住曹操吗?”
  董俷在沉吟了片刻之后,轻声的询问起来。
  贾诩李儒一怔,齐刷刷的摇头,“曹操占兖州,如今有蚕食青州,加之收京兆兵马,实力大增。而陶谦虽占据徐州,钱粮广盛,可要抵挡曹操,只怕不太容易。”
  诸葛瑾,从加入董俷的麾下之后,董俷并没有立刻给他官职。
  但作为董俷的幕僚,诸葛瑾有一个仓曹掾的身份,虽然很不起眼,却是董俷的亲信。
  大多数时候,他是作为贾李二人的幕僚所存在,不轻易发表意见。
  不过大事小情,董俷都会让诸葛瑾参与,以增加诸葛瑾的经验和资历……
  这一点,贾诩和李儒,也很清楚。
  诸葛瑾说:“主公,如果曹操占领了徐州,那可就羽翼丰满了……他持青兖二州对抗袁绍,又以徐豫二州忽视荆扬。徐州断不可被他所占据,否则终会成为大患。”
  “不错!”
  贾诩李儒点头,“我们现在需要休养生息,但却必须要保证关东的混乱。关东关中越来,我们才好浑水摸鱼,从中渔利。所以,在我们缓过气前,关东不能平静。”
  诸葛瑾一蹙眉,“可是我们现在河西四郡,前方有汉阳安定和三辅之地阻挡,如何插手关东事务?”
  贾诩李儒,不禁沉默无语。
  是啊,如果他们现在长安三辅,倒是可以把这一池水搅浑。
  可是现在……
  曹操,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要想对付他,就必须要有一个能和他旗鼓相当的人。
  谁,谁能担当此任?
  董俷懒洋洋的靠在太师椅里面,细目眯成了一条线,手指轻轻的敲击太师椅扶手。
  半晌之后,他猛然坐起。
  “我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应该能让曹操头疼一阵子。”
  贾诩李儒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但不知,主公所说的那人,是谁?”
  董俷咧开嘴巴,嘿嘿一笑。
  心道:诸侯混战,若少了这个人,岂不是太过于无趣了吗?


第三零五章 大生意
  徐州五郡国六十二县。
  说起来,这徐州可称得上是人杰地灵,被称之为龙飞之地。
  除了汉高祖刘邦之外,猛士如风,谋士如云,名人大儒,文人骚客,数不胜数。
  下邳,是徐州的治所所在。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但是在下邳的上空,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愁之气。
  走在下邳的街道上,就看见行人行色匆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惶恐失措的恐惧表情。
  比起昔日的繁华景象,如今的下邳显得是格外凄冷。
  糜竺放下了车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主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把曹操的老子给杀了……没错,曹操的确是破坏了陶谦攻取扬州的计划,可在这诸侯混乱的年月当中,曹操所做的事情,并没有错。
  虽然有株连九族的说法,但同样也有罪不及家人的俗语。
  糜竺的拇指和食指轻轻错动,叹了口气:原以为那陶恭祖是个仁厚君子,不成想也有如此暴虐的行径。不过曹操……你打徐州就打了,为何又要做那屠城之事?
  莫非,这天底下所谓的高士,都是一个德行吗?
  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出来,糜竺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汗毛都乍立起来。
  二弟糜芳,如今在董匪麾下效力。
  糜芳当年离开徐州,对外界,糜竺都宣称糜芳是去出海行商,没个几年怕回不来。
  对于商人来说,出海行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所以不论是陶谦还是别的什么人,都没有往太深的地方去考虑,更没有人知道糜芳的下落。
  毕竟,在董俷的阵营中,糜芳声名不显。
  可这终究不是件长久的事情,那董匪如今是天下公敌,若陶谦知道了的话,结果……
  糜竺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老爷,到家了!”
  糜竺甚至没有觉察到车驾已经到了家门口,若非仆人提醒,他也许就这样沉思下去。
  走下车,糜竺裹了裹锦袍。
  徐州的天气并不算太冷,可这时候,糜竺却有一种发自于内心的寒意。
  “大哥,大哥……”
  一阵叫喊声,从大门后传来。
  从宅院里跑出一个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生的如花似玉,粉雕玉琢的绝色少女。
  一双杏目,秋波流动。
  樱唇皓齿,带着妩媚笑意……
  少女一把抓住了糜竺的胳膊,“大哥大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这少女名叫麋贞,是糜竺的小妹。平日活泼好动,天真烂漫,可骨子里却有一种倔强。
  陶谦的两个儿子,对麋贞可说是垂涎已久。
  不过糜竺虽然是个商人,身份不算太高,可抡起在下邳的威望来,却是相当不错。
  麋大善人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修桥铺路,灾荒年还会设粥棚救济灾民,乐善好施,百姓对他非常尊敬。
  一方面,陶谦不是徐州本地人,没有糜竺这样的本地豪强支持,也不太好立足,二来陶谦也需要借助豪强,来平衡徐州世族的势力,同时糜竺也是他最大的财源。
  若非如此,那陶谦的两个儿子,早就对麋家不客气了!
  麋贞也很聪明,心里面虽然讨厌那两个二世祖,可表面上还要敷衍一下,以免得罪了陶家。糜竺也知道,妹妹不喜欢那两个人,但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从麋贞的眼中,麋竺看出了一丝端倪。
  妹妹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否则何需亲自跑出来?
  “小贞……”
  “大哥,我的小白好像病了,你快来帮我看看……”
  小白,是麋贞的宠物。但是这种事,好像不该来找我吧?用得着跑出来告诉我?
  麋竺越发肯定,麋贞肯定有事情。
  被麋贞连拖带拽的往后进走去,看上去活脱脱是一个小女孩儿,为了心爱的宠物而向慈父般的兄长撒娇哭诉。没办法,这麋家老宅,天晓得有没有什么细作眼线?
  后进宅院,是麋家的重地。
  有麋竺的心腹之人看管,平日里麋贞坐镇。
  别看麋贞的年纪小,可做起事情来却是滴水不漏,颇有大将风范。
  兄妹二人径自走进了后宅的密室中,只见斗室里端坐一人,看衣装,颇似行商之人。
  “大先生!”
  那人见麋竺进来,立刻站起来拱手行礼。
  这一开口,麋竺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走南闯北,他一下子就听出那人的口音来。
  雍凉口音,但说不准具体是什么地方!
  麋竺的生意,和雍凉并没有太多的关联,这个人……
  “敢问阁下……”
  “小的名叫董龙,是二先生派我前来。”
  董龙?二先生?
  还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麋竺暗自哆嗦了一下,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原来你是那董匪贼人,还真的是胆大,居然敢来这里送死?什么二先生,我二弟出海行商,如何会与你相遇?”
  董龙,原名龙骑十二,是湟中羌人,最早跟随董俷。
  若换个人,早就被麋竺的话说的脸变颜色。可董龙跟随董俷十余年,转战天下,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故而,麋竺的装腔作势,非但没有令他惶恐,反而笑了。
  “二先生当然是出海行商,小人不过是他新收的仆人。”
  “是吗?”
  “小人现在叫做麋龙,却是二先生为我专门起的名字。二先生有一封信,托小人带给大先生。他说徐州天气不好,早晚当多知冷暖,并且还奉上了一个药方,可驱寒祛病。”
  说着话,董龙……不,应该是麋龙,脱下靴子,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隔开的鞋底。
  双手把一封信呈给糜竺,然后垂手退到一旁。
  糜竺看信,麋贞却拉住了麋龙。
  “我二哥可好?”
  “二先生好的很呢,如今在王府中担当家令,还是司盐校尉,很受将军重视呢。”
  话说的很含糊。
  王府,将军……
  但是却足以让麋竺和麋贞听明白。
  家令,享七百石俸禄,司盐校尉倒是没听说过,不过多多少少的能猜出一些端倪。
  想必是掌握盐铁的一个官儿,少说也是一两千石俸禄。
  麋竺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可这心里面,还是忍不住为兄弟高兴,同时也有点羡慕。
  不管董俷如何落魄,却是正经有玉玺昭告天下的骠骑大将军。
  李傕郭汜虽然掌握天子,但没有玉玺镇住皇统,总是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自己跟了陶谦这么多年,还是个从事。
  可兄弟才几年的光景?如今却是王府的家令,比起来,自己可是差了一大截呢。
  听到二哥很得意,麋贞自然也非常的开心。
  拉着麋龙问东问西,一副好奇宝宝的表现……
  糜竺这时候,已经看完了麋芳的那封信。信里面乍看没什么,可用的都是麋家的隐语。别人就算拿到了,也看不懂里面的内容,但是麋竺却是看的极为明白。
  “西边的生意,果真那么好吗?”
  “二先生觉得很好,而且认为那里很适合做大生意。”
  言下之意,是说麋芳认为,西域更适合麋家的发展,说不定能由此,而一飞冲天。
  麋竺想了想,“这刘备,真的那么可靠?”
  麋龙一笑,“大老爷认为,要想做成这单生意,非此人莫属。”
  麋竺眉头一蹙,看了看麋龙,突然展颜笑道:“那你呢?还要回去?”
  “二先生说,让小的留在大先生身边,也好谋个出身。不过,还要大先生收留才是。”
  “只你一个?”
  “小的还有几个看家的护卫,倒也有些本事。如果大先生愿意,还望一并收留。”
  果然,看样子董俷要反击了!
  麋竺错动手指,沉吟片刻,“那这单生意,麋家又能有几分利?”
  麋竺是生意人,麋龙现在的身份,是个行商。故而时时刻刻要以生意人的身份说话。这也是麋龙出来之前,被反复交代,甚至还跟着马嵩麋芳学了好一阵子的生意经。
  麋竺这是在要好处啊!
  麋龙一笑,“只要能做成这单生意,一切都可以商量。如果大先生愿意,小的愿引介一番。”
  “如何引介?”
  “这个,大先生到时候自然就能知道。”
  麋竺的笑容很灿烂。
  “既然这样,就带着你的人过来吧……小贞,你帮麋龙安排妥当,过些日子,我有要事需你去办理。”
  麋贞点头答应,带着麋龙走了!
  麋竺看着麋龙的背影,突然生出一种感叹。
  也许,天下人真的都小看了那个人……只是不知道,这个刘备,真的有那么厉害?
  顾不得许多了,如今唯有试一试,看看再说吧。
  ……
  信都,又称广川国,是冀州治所所在。
  已经进入了十月,刘备起了一个大早,和关羽在宅院练了一阵武艺,就穿戴整齐,前往署衙。
  如今,刘备为信都令。
  作为袁绍的麾下,能当信都令,在许多人眼里,说明刘备深受袁绍的信任。
  可刘备自己心里却很清楚,这个狗屎的信都令,其实不过是袁绍施舍给他的官职。
  班氏大败之后,刘备在袁绍的眼中,越发的不堪了!
  若非许攸暗中牵线搭桥,让刘备投靠了袁尚,说不定袁绍早就找借口把他干掉。
  即便是有袁尚求情,刘备的兵权还是被解除了。
  心里面这个悲苦啊,简直无法用言语能够表述出来。不过刘备原本就是个坚忍的人,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变得更加隐忍了……忍他人所不能忍,等待机会成熟。
  刘备对这个道理,可以说是很明白。
  袁尚对刘备也非常的看重,私下里经常劝他,一旦时机成熟,定会为他谋个出路。
  可这一等,就是大半年……
  文丑被调走了!
  虽然文丑并不愿意离开刘备,但刘备知道,如果文丑继续留在身边,会让袁绍更加顾忌。
  私下里和文丑抱头痛哭,可在明面上,刘备却表现的无所谓。
  打掉了牙齿和血吞,今日你们加注在我身上的手段,迟早有一日,我会向你们报复。
  董俷、袁绍、田丰、逢纪……还有沮授!
  文丑被派去了五阮关,协助高览,和鲜于银交战。
  刘备和关羽则留在了信都,当着他那信都令,而关羽则坚决的留下来,陪伴着刘备。
  袁绍本来也想把关羽调走,可后来想想,又觉得凡事不可做的太绝。
  他也爱惜关羽的武艺,只要刘备在,关羽就是他的手下。其实仔细想想,刘备的失败,也怨不得他。那恶虎吕布,与董俷并称世之二虎,败给他,也算是很正常。
  所以,袁绍后来也就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刘备很尽心尽职的当着他的信都令,大小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
  处理完了署衙的公务之后,刘备带着关羽,悠闲的走进了一家酒肆。这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处理完公务,就在这酒肆里小酌一番,然后回家编一张草席。
  这个习惯,让许多人耻笑。
  但刘备却浑不在意,反而时常把编织出来的草席送人,连袁绍也得了一张。
  至于心里的苦楚,只有刘备和关羽二人知晓。同时,在酒肆中刘备还结实了一个好友,济阴人董昭,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说起来,这董昭也很倒霉,和董卓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却因为和董卓同姓,被袁绍深厌之,每日可说是非常的郁闷。
  两个都是不得志的人,自然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董昭是袁绍的从事,闲暇之余,就会和刘备在这酒肆小酌几杯。
  刘备来这酒肆,说穿了就是为了和董昭相见。不过,今天董昭许是事情多,所以没出现。
  刘备和关羽喝着小酒,不时的还讲两个笑话。
  就在这时,一个锦袍男子出现在刘备的身旁,也不询问,就坐下来打量起刘备来。
  “这位先生……”
  刘备很诧异,开口询问。
  他倒是不怕有人对他不利,信都有袁尚罩着他,关羽武艺高强,隐隐有冀州第一高手的架势,想要对他不利,还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锦袍男子说:“敢问大人可是刘玄德?”
  “啊,正是!”
  刘备疑惑的看着对方,“不知先生是……”
  “在下麋竺,乃徐州别驾,今有公务,特来与袁公相商。常听闻玄德公大名,故而前来一叙。”
  刘备更加奇怪,“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徐州别驾?
  想必是来求援兵的吧。
  听说陶谦被曹操打得很惨,快要抵挡不住了。
  只是,这麋竺和我素不相识,为何要主动和我攀谈呢?
  慢着……徐州求援……
  刘备的眼睛,不由得唰的一亮!


第三零六章 沙沙有心事(一)
  天很冷。
  居延城朔风刚烈,吹在人脸上生冷。
  屋子里有一个三尺见方的火塘,里面堆积着红彤彤的煤炭,把暖意传递到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
  煤炭,出自移支。
  据说那里有很多裸露在地面的黑色石头,可以用来取暖燃烧。
  当地人曾经请教过一个来自贵霜国的僧人,那僧人说这种黑色的石头,名叫劫灰之灰。
  反正不管叫做什么,人们发现了这玩意儿,很快就开始使用。
  不过,他们只取裸露在地面上的劫灰之灰,不敢深挖,以免得罪了神灵。
  董俷见了之后,立刻醒悟到,这中所谓的劫灰之灰,就是后世的煤炭。也就是说,在移支蕴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如何利用,董俷没有什么好主意。不过把这些煤炭送去将做营之后,蒲元说可以提升炉温,对于铸造兵器,能产生巨大的作用。
  既然蒲元说有用,董俷自然也不会放过。
  在陇西俘虏了上万军士,留着这些人吃闲饭?自然是不可以,索性就派到了移支。
  董俷到了移支才知道,在他的名下,竟然有几百万顷良田。
  对于臧霸出的那个主意,他也说不上好坏。反正这一下子变成了大地主,的确是很令人振奋。
  中原的混战,依然在继续。
  而西域,却迎来了第二轮的扩张。
  贾诩把手中的公文处理完毕,抬起头笑道:“子瑜,在西域的生活,过的还习惯?”
  诸葛瑾笑了起来,“常听西域苦寒,却没有想到,却是这番景象。比之中原,未必就差了呢。”
  说着,他把一份公文递给了贾诩。
  诸葛瑾如今担任着贾诩的助手,这也是董俷特意安排。
  没错,在学业上,诸葛瑾的确已经修完。可理论总归是理论,没有实践和阅历,那就是纸上谈兵。
  董俷把诸葛瑾留在贾诩身边,熟悉各种事情。
  一俟开春后,就会让诸葛瑾去氐池。在董俷的印象中,诸葛瑾的军事才能,好像不是很高。所以,对于兵事上的事情,他很少让诸葛瑾插手,而是由卢植掌控。
  贾诩接过了公文,扫了一眼。
  诸葛瑾说:“没想到这个班咫,还真的是够厉害。二十天拿下鄯善,真不简单啊。”
  贾诩淡定一笑,“其实这不难预计。班咫为定远侯后人……子瑜,你没在河西呆过,自然不会知道,定远侯在西域的威望。当年定远侯班超父子,在西域如同异姓王一样的存在,故而才会让先皇所顾忌……定远侯三十六骑平西域,第一个目标就是鄯善。想那鄯善,视定远侯为神人,如今班咫出面,鄯善王焉敢不投降呢?”
  “古有定远侯三十六骑定西域,今日有班咫八百骑降服鄯善王,倒是一段佳话。”
  “佳话不佳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鄯善一降,天山南路南道十国,也就算完了。”
  诸葛瑾笑着点头,“没错,按照这个速度,预计来年年末,南道十国当为主公治下……咦,中原传来消息,袁绍果然出兵了!沮鹄为主将,刘备关羽为先锋,驰援徐州!军师,如此一来,主公的布局看起来是要得手了,只是不知道这刘备能否……”
  贾诩一蹙眉,接过了公文。
  “说起来,我一直有点奇怪。这个刘玄德……虽然多次出手,却没有展示出太大的本领。相反,除了偷袭吕布,借和连之手夹击,取得了一次胜利之外,似乎没有打过什么胜仗啊。为何这一次主公一定要戳哄他出来,他真的能抵挡住曹操吗?”
  当初,董俷提出刘备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惊异。
  毕竟这刘备声名不显,除了华雄之外,很多人甚至都忘记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出现。
  而华雄之所以能记住刘备,也是得益于关羽的那一刀。
  说穿了,对关羽的印象,远远高出对刘备的印象。而当初董俷的那一句提醒,更是困扰了华雄很长一段时间。几次试图询问,但都被董俷支支吾吾的把话题岔开。
  不过,华雄也因此对董俷,更加敬服。
  所以当所有人都认为刘备不可能抵挡住曹操的时候,华雄坚决的站在了董俷的一边。
  废话,主公是什么人?
  若非主公的那一句话,说不定我现在早死了。
  所以主公说那刘备能挡住曹操,那刘备就肯定能挡住,就算是挡不住,也能挡住。
  贾诩蹙眉,沉吟片刻。
  “子瑜,你把这里的公文处理一下,我去半点事情。有重要的公文,就放我桌上。”
  “喏!”
  贾诩站起来,向屋外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想到:既然主公如此重视这个刘备,看起来,当加强对此人的监视。
  那么有谁来完成?
  毫无疑问,当然是由李儒来完成。
  李儒抵达居延城之后,迅速的接手了技击营。
  当然,对外宣称李儒只是一个秘书郎,治中从事史。换而言之,就是董俷的幕僚。
  表面上看技击营依旧由董铁和王买掌控。
  法正由技击营抽掉出来,在李儒手下打杂。这在许多人眼中来看,是一种惩罚。
  而法正心里明白,董俷这样做,正是为了培养他。
  要说起来,李儒的确是个干情报的材料。经过了一次失败,李儒变得更加缜密细腻。而王买相对而言,则充当了台面上的那个人,二人配合起来,可谓相得益彰。
  董龙前往徐州,正是李儒一手策划。
  同时,借助麋家的商业网络,一张巨大的情报网,在无声无息中,已然有了雏形。
  贾诩想要加强对刘备的关注,就必须要通过李儒。
  事实上,虽然贾诩的官位高于李儒,但他心里也知道,那技击营,才是董俷最为在意的一个秘密存在。而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贾诩李儒的配合,也渐入佳境。
  走出署衙,贾诩就见有一人晃悠悠的走来。
  “啊,绍亭侯……”
  贾诩连忙向那人行礼,开口问好。
  沙摩柯的精神看上去并不算太好,情绪也有些低落。
  “军师,见到我二哥了吗?”
  “啊……早上议事的时候,主公在。不过议事结束之后,就带着弘农王和文姬出去了。哦,你要去的话,不妨去费沃那里看看,主公最近似乎和费沃在研究什么东西。”
  “哦,那我去找他。”
  看沙摩柯走了,贾诩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三爷啊,有时候太较真了。贾诩当然知道沙摩柯为何而烦恼。说穿了,在沙摩柯心里,总觉得丢了安定,对不起董俷。说实话,那怪不得沙摩柯,就连贾诩也没有发现那里面诸多的阴谋,沙摩柯一个粗人,又怎么可能看出里面的端倪来?
  另外,董俷在抵达张掖之后,在居延城重设汉安都护府。
  汉安都护府下,原设有巨魔士、背嵬军、选锋营和解烦军四支人马。董俷又增设了三支人马,分别是踏白军、游奕军和乞活军。踏白军主将是陈到,完全是以早先张掖军的班底为主,以韩德为军司马,裴元绍董弃董召三人为副将,镇守稽落塞。
  游奕军的主将是黄忠,文聘为督军从事,王威晏明为副将,镇守宜禾都尉城。
  这两支人马,董俷并没有急于配备军师。
  倒不是他不想配备,实在是他手中现在能独当一面的军师,实在是太少了。
  同时,两支人马的人数,也限定在八千。同样是精兵政策,西域如今实在不适合进行大规模的征兵。反倒是乞活军,和踏白军游奕军的性质,没有丝毫的相同。
  其组成的主体,全部是俘获来的马贼,还有战败的羌人、氐人俘虏。
  想求乞活命是不是?
  很简单,就给我卖命吧。
  你们打下来一个地方,那些异国俘虏,就是你们的麾下。只要你们能有了一定的战功,就可以获得自由身,同时还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土地。如果死了,那就怨命不好吧。
  这样一支人马,完全是乌合之众。
  而担任这支人马的主帅,正是董俷的大哥,典韦。
  成蠡为督军从事,军司马。典家四小虎,则担当副将。
  乞活军如今的兵马大约在两万左右,奉董俷之命,驻扎在金满城,等待开春出击。
  所有人似乎都有了安排,唯有沙摩柯,至今无事可做。
  也难怪,这位三爷会感到郁闷。
  沙摩柯跨上丹犀,出居延城向西行。
  大约三十里处,有一个新建起的城镇,也是一个屯田的地方。
  城镇名为董玉城,是董俷为了纪念大姐而专门命名。同时,这座董玉城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将做营的所在。别看这里守备松弛,可实际上,到处都是贾诩安排的暗哨。
  贾诩也明白,这里是董俷的另一处重要官署。


第三零七章 沙沙有心事(二)
  董俷正扶犁赶牛,在田间耕作。
  这汉代的犁,多是以长直辕犁为主,回头转弯时不够灵活,起土也有点不太方便。
  不过对于整个时代而言,长直辕犁却是非常出色的农耕工具。
  从春秋末年开始,就出现了耕牛,对于耕种而言,产生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由于耕牛并非是家家户户都能养得起,只聚集在少数人的手中。有一头耕牛,那在乡间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有些地方,有些人甚至靠着耕牛,就能蓄积一大笔财富。
  中原的耕牛稀少,但是对于张掖而言,似乎就不再是什么大问题。
  大片的牧场,大批的游牧羌人……
  随着董俷从中原迁入汉人之后,从羌人的手中买来耕牛,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说起来,这里面有黄劭的大功劳。
  早期为了吸引汉民流入,有一段时间曾予以了一户人家,一头耕牛的措施。
  随着汉民增加,地域不断的向西面扩张,产生了大批的良田,更促使了黄劭大力发展畜牧业。反正所占领的土地,都是董俷的财产。黄劭规划出几块肥美的牧场,专门吸收流离失所的羌人前来牧养牛马,也进一步的促使了羌人和氐人的汉化。
  血统纯良的马匹,被用以战马。
  而次一等的驽马,则被当作商品进行贩卖。
  如今董俷名下的好马,有几万匹,足以装备出一个精锐的骑军。
  沙摩柯看到董俷的时候,吃了一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家二哥居然会跑来进行农耕。而且,在田地周围,聚集了蒲元、马均、费沃等将作大将,还有一群书记,不断的记录着三人口述的种种问题。
  任红昌和董绿二人坐在田垄畔临时搭箭起来的暖帐中。
  两个幼儿趴在暖融融的虎皮毯子上你掐我一下,我推你一掌,咯咯的笑着,正玩的不亦乐乎。
  其中一个,正是董朔,而另一个幼儿,生的和董朔几乎是一般模样,皮肤黝黑,刚被董朔拱倒,坐在垫子上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是想要表达什么,片刻又爬了起来,和董朔顶在一起,那架势好像是在说:我就不相信,我会打不过你这家伙。
  这小家伙名叫董宥(you,四声),是董俷和任红昌的儿子。
  宥,《广雅》中有解释,意思是赦,宽恕。这名字可不是董俷起的,要依着董俷的性子,人家打我一拳,我迟早会一脚还回去。宽恕?是对朋友,而不是对所有人。
  说起董宥,这出生还真的是坎坷。
  临泾之乱发生后,典韦掩护蔡琰等人撤入朔方,作为女眷中的武将,鸾卫营的前任主将,在李信被杀,人心惶惶之际,不但一手接掌了鸾卫营,更承担起拱卫的重任。
  要说撕杀,任红昌没有典韦沙摩柯那般惨烈的战斗。
  可这一路上挺着个大肚子,一方面要安抚蔡琰等人惶恐的心思,一方面要警惕周遭的事情,任务可当真是不轻。过了大城塞之后,腹中小儿在四面危机中诞生出来。
  加之董俷生死不明,任红昌这心里的恨,可想而知。
  卢植为幼儿起名叫做董宥,希望孩子要学会宽恕,任红昌也要学会宽恕。
  后来董俷回来了,对此也无能为力。他早就给儿子想好了一个名字,叫做董平。
  可惜……
  这‘平’字,就便宜了典韦的幼子,同时也为沙摩柯的儿子起名为讐(chou,二声)。《史记·晋世家》中有仇者,讐也。意思就是要提醒孩子,莫要忘记今日之仇。
  沙摩柯跳下丹犀,刚走过去,就见刘辨带着小文姬和董冀,满头大汗的从旁边跑过来。
  “好臭,好臭!”
  刘辨捂着鼻子,大声说:“董卿弄那么一个粪坑出来,臭死人了。将来还要浇在田里,那种出来的粮食,真的能吃吧?反正孤是不吃的,想起来就觉得很恶心。”
  “三叔,三叔……”
  小文姬看到沙摩柯,跑过来张开了小手。
  沙摩柯咧嘴笑了,蹲下身子一手抱起文姬,一手抱起了董冀,“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爹爹和费大叔说,开春要弄出一块土地,说是浇什么肥料。刚才我们去看了,爹爹说的肥料,却是……好恶心,那样的东西,浇在田地里面,真的可以吃吗?”
  沙摩柯诧异的说:“二哥弄的什么肥料?”
  董家趴在沙摩柯的耳边低声道:“三叔,就是粪便!”
  沙摩柯不禁愕然……
  说实话,对于董俷的想法,沙摩柯还真的是不太理解。有时候,这个二哥总喜欢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往往效果很不错。比如他早先弄出来的马镫和马掌,随着在全军普及之后,使得骑军的战斗力,至少提升了三成以上。
  莫小看这三成,在战场上,三成就代表着存活的几率。
  还有,董俷鼓捣出来的那个司南。工艺简化了许多不说,而且体积也变得非常小。
  据说那玩意儿是二哥在南山鼓捣出来,在马均和蒲元的改良下,已经开始批量生产。沙摩柯自幼生活在山里,自然清楚,这么一个小玩意儿,能产生多大的用途。
  可是往田地里浇……
  二哥又想要鼓捣什么东西?
  刘辨已经十六岁了,看上去比以前多了许多的稳重。
  经过临泾一场灾难后,刘辨变了很多。性子里,依旧带着一丝懦弱,或者用宽宏来解释,也许更加的合适。不过,处理事情上,却多了许多果决。他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无条件的信任董俷。在心里,刘辨相信,只要董卿在,所有问题就不成问题。
  何太后在抵达张掖后,曾认真的和刘辨谈过一次话。
  “王儿,你觉得董卿如何?”
  “董卿……是个好人。”
  “王儿,哀家要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无条件的去相信董卿。董卿面似凶恶,可心里却是极为忠贞。你还记得当年你们说过的一句话吗?你不负他,他终身不会负你……天下大乱已起,汉室名存实亡。总有一日,董卿会扶你再次登基,那时候你的身边,将会聚集一大批人,这里面不泛奸诈小人,为争权夺利而诋毁他……你该怎么做?”
  刘辨愣住了,“我……”
  “你性情宽和,但耳根子软。将来董卿征战在外,总会有人趁机进谗言……王儿,你要记住,相信董卿。只有这样,我汉室也许还能有复兴之日,莫要被小人蒙蔽。”
  “孩儿记下了!”
  刘辨从那天开始,更加刻苦的学习。
  同时,他更加相信,只要董俷在,汉室一定可以光复。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时常会跟在董俷的身旁。只是这一次,刘辨也有些接受不了。
  沙摩柯见过了刘辨之后,走进了暖帐。
  “嫂嫂!”
  任红昌生了孩子之后,并没有因此而显得臃肿,相反经过济慈的条理,变得更加娇艳。
  见沙摩柯进来,任红昌笑道:“三叔怎么有兴趣来了?”
  “二哥在做什么?”
  “哦,他前些日子发现这耕地用的犁不甚得意,所以就和德衡他们一起改造了一下。这不,刚打造出第一部,就急急忙忙的把我们叫过来观看,还要亲自操作。”
  说着话,任红昌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姐姐,夫君这一手活计,似乎很熟练啊……莫非他以前曾经耕种过土地吗?”
  董绿愕然的摇头,“以前在牧场的时候,他天天除了练武就是读书,可没见过他干这种庄稼活儿。嘻嘻,不过夫君有些时候,是挺古怪,也许上辈子他干过这活计吧。”
  这原本是一句玩笑话,却道中了里面的真相。
  董俷那上一世,虽然是个护林员,可是对庄稼活,倒也不算是陌生。
  以前他没怎么主意,可来到张掖后,静下心来观察这里的风物时,他却发现了一件事情。
  在上一世记忆中,山村里由于道路等种种因素,还保持着比较传统的耕种习惯。
  比如这犁,董俷记忆中的犁,和他所见到的犁完全不一样。
  在这个方面,费沃可称得上是专家。在解释了犁的结构之后,董俷按照记忆,画了一张后世耕犁的草图。其中最大的改变,就是将先有犁的直辕、长辕,改编为曲辕、短辕。同时又在辕头上,安装了可以自动转动的犁盘,使得犁架变小,变轻,同时也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方便,也能节省大量的人力和畜力,很实用。
  当然,这里面大部分是由马钧费沃和甘信三人通力研究,董俷所出的,只是一个构思。
  但就是这么一构思,却使得历史本该在唐代才出现的曲辕犁,江东犁提前出现。
  这第一部曲辕犁,被甘信命名为西平犁。
  作为上一世操作过曲辕犁的董俷而言,对于西平犁的出现,自然有许多的发言权。
  亲自操作了一番之后,董俷身上冒着热气,笑呵呵的走上田埂。
  “载成,好像还是有点不舒服。”
  费沃马钧蒲元三人闻听,连忙问道:“主公,是哪里不好?”
  “似乎少了什么东西……比如这犁铧的吃力度,方向掌控,似乎很困难;还有,耕种不同的东西,也有深耕和浅耕的要求,如果能调解一下,就可以精耕细作了。”
  “这个……”
  董俷所提出的概念,实在是有点超乎三人的理解。
  也难怪,从这曲辕犁出现,一直到董俷上一世的时间,中间经历了一千多年,对于曲辕犁的细微改进,一直都没有中断过。只是这曲辕犁的形状,却没有发生大变动。
  董俷按照上一世的记忆,来要求刚研发出的新物件,自然是不太满意。
  可对于马钧三人而言,这已经尽了全力。想要再做改动,就需要进一步的实践才行。
  董俷也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这就好像开汽车一样,会开车的,未必会修车。
  但他也知道,一下子把这西平犁完善,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当下笑道:“你们不用着急,相对于原先的耕犁而言,西平犁已经有了极大的改进。一步登天,自然不可能,咱们可以慢慢来,不断的在使用中,发现和改善……哦,蒲元,你回去通知你父亲和甘先生,命其马上生产,开春时我要大量使用。”
  “喏!”
  “德衡,我前些天给你说的那个主意,可曾有什么主意?”
  “您是说那张风车图吗?小人至今还没有头绪,不过小人前段时间,曾翻阅了毕岚所做的翻车图,发现其中做些改进的话,对于耕种,有极大的好处。只是这只是一个雏形,具体如何改进,还需要和载成敬达再商议,估计风车一时间难以成型。”
  董俷点头。
  他也知道,这一口吃不成胖子,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需要一个过程。
  再说他画的那个风车,还是从一本书上看到,具体里面的构造,却是丝毫没有头绪。
  还是慢慢来吧……
  何仪何曼端来了温水,冲洗掉董俷脚上的泥土。
  董俷穿上了让任红昌为他做的棉布袜子,蹬上靴子后,边走边对费沃说:“载成,我常以为这西域是一片荒芜,可没想到……你不妨到处走走,说不定能发现许多对我们有用处的好东西。恩,我回头让军师给你一块腰牌,何仪何曼,我会从技击营抽调一批人,供你指挥……对了,你家眷可曾安顿妥当?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费沃,已年近三旬。
  天生的少白头,让他看上去有些苍老。
  眉目很清秀,有一种让人一看,就觉得很放心的稳重气度。故而,董俷把董玉城,交给了费沃进行管理。
  费沃感激的说:“末将兄长已经把江夏产业卖掉,举家迁移张掖。刚开始虽然有些不太适应,不过现在……呵呵,就像主公您常说的那样,凡事总需要一个过程。”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董俷说着,已经走进了暖帐。
  “三弟,你怎么跑来了?有什么事吗?”
  董俷净了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抱起董朔和董宥,笑呵呵的向沙摩柯问道。
  沙摩柯显得很为难,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董绿和任红昌都是有眼力的人,一下子就看出了沙摩柯这是有心事啊。
  当下,二人过去抱起孩子,朝着费沃等人使了一个眼色。一个拉着小文姬,一个拉着董冀,然后对刘辨说:“大王,您不是说,想要打猎吗?我们这就去,比比谁厉害?”
  刘辨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沙摩柯和董俷的谈话,怕不希望别人听见。
  能打猎,却是一件好事情。
  别看刘辨的武艺不怎么样,可这些年习武强身,也能拉起二石弓,自然兴趣盎然。
  当下,一行人出去。
  何仪何曼二人很自觉的在大帐外肃立。
  董俷看着沙摩柯,轻声道:“三弟,有什么话就直说,你我兄弟,莫要吞吞吐吐。”
  沙摩柯犹豫了好半天,才硬着头皮说:“二哥,你是不是对我不高兴?”
  董俷一怔,“三弟,你这话从何说起?”
  “为何大哥都掌了兵,连黄大哥刚来都有事情做,可偏偏……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我的气,没有能救下季谋先生!”
  “三弟!”
  董俷怒了,细目圆睁,站起来大声说:“三弟,你怎么能如此想?想当年,我三兄弟在长沙结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个头磕下去,这一辈子都是好兄弟。”
  “可是……”
  “季谋先生的事情,和你无关。只能说,你我都掉以轻心,谁都没有觉察到里面的阴谋。我不让你做事,并不是因为我生你的气,而是因为别的原因,你可知道?”
  沙摩柯抬起头,“什么原因?”
  董俷沉吟片刻之后,轻声道:“我们如今居于西域,但并不代表着放弃了中原。当初我选择退避西域,其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就是为了能暂避锋芒,休养生息……然,中原能人众多,除曹操之外,你可知道我最担心的,有什么人吗?”
  沙摩柯一怔,“我不知道。”
  “刘备、孙策!”
  “既然如此,二哥你为何又要扶持刘备?”
  董俷笑了,“其实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想看见,曹操独霸中原。有刘备在,至少可令其统一北方的时间延长一些,最好是能延长到我有能力夺回关中。”
  “那孙策……”
  “你可记得,当初二十二路诸侯讨伐雒阳,其中有一人死在我手中,名叫孙坚?”
  沙摩柯点点头,“我有印象。”
  “孙策,是孙坚的儿子。此子年纪比我小,却比我更有头脑……呵呵,你也知道,我能为今日之地位,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父亲为我打下的基础。可这并不代表,我真的就能和曹操那些人较量。论勇武,天底下我谁都不怕,但若讲内政,说政治,我却是个门外汉……孙策此人,不可小觑,又有周瑜相助,定能成就大事。”
  沙摩柯挠着头,“二哥,这周瑜又是谁?”
  “周瑜……呵呵,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这家伙。此人文韬武略非凡,孙策得此人,如虎添翼。”
  “那……”
  沙摩柯隐隐约约,听出了一丝端倪。
  只是董俷不说出来,他也不敢确定。
  董俷轻轻敲击太师椅扶手,踌躇半晌之后,轻声道:“假以时日,孙策必得江东……这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结果。依着我早先的打算,三弟,我想让你回武陵。”
  回武陵?
  沙摩柯眼睛一亮,已经明白了董俷的意思。


第三零八章 小儿也是大敌
  演义里,孙策在占据江东之后,没多久就死了。
  董俷记不清楚孙策是在什么年月被刺杀的,也不知道演义里所说的,是不是很准确。
  不过如果孙家在江东站稳了脚跟,就可以借助大江天堑,休养生息。
  整个南方,几乎没有人能与孙家抗衡,这对于董俷而言,自然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
  事实上,不仅是董俷看到了这件事,贾诩李儒,包括卢植羊续,也都清楚地认识到孙家占据江东的危害。所以,贾诩献策,即使孙策统一江东,也要找人牵制孙家在江东的发展。
  以孙策在交州对付番苗的手段来看,这是一个很强硬的人物。
  那么他的对手,也必须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否则很难对孙策造成太大的麻烦。
  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对手,需要符合几个条件:第一,对江南江东地区熟悉;第二,有一定的实力和威望;第三,能够震慑番苗山越等族,并且令其能诚心接受。
  如今,孙策占据了豫章。
  这就等于说,孙策已经走出了交州,向东可以攻打会稽,向西则是荆襄九郡,向北有九江庐江可以选择。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四面楚歌,可实际上呢?
  贾诩分析说:“刘表,或许早十年,能成为大敌。不过自从其占据荆襄九郡之后,当年的血气早已经磨灭干净,守家之犬一头,绝不会主动的去和孙策交锋。以我之见,孙策定然会设法和刘表说和,令其坐守江陵,静观扬州之乱……再者,刘表入荆襄,依仗的是荆襄大族蔡氏与蒯氏。蒯良对刘繇……嘿嘿,怎会出手援救呢?”
  对于刘表,董俷也曾向蔡邕刘洪卢植羊续四人请教。
  结果除羊续因对刘表不是很熟悉之外,其他三人对刘表的评价,和贾诩是同出一辙。
  也就是说,刘表绝对不会阻止孙策占取扬州。
  以孙策的本性,占领了扬州之后,又怎么可能放弃荆襄九郡这么一大块肥肉呢?
  至于会稽王朗,庐江陆康,乃至于扬州刺史刘繇……
  董俷掰着指头计算了一下,还真的没有发现能是孙策对手的人物。
  别忘记了,孙策身边还有个周瑜,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年纪虽小,却很有本事。
  所以,抢先下手就成了当务之急。
  而符合这个强有力敌手的人选,董俷又细数身边众人,似乎唯有沙摩柯一人符合。
  五溪蛮虽位于武陵,但于山越番苗之中,同属一宗。
  沙摩柯是五溪蛮小王,可以迅速的在山越番苗等族人中站稳脚跟。
  凭借他的勇武,争取蛮王一职当轻而易举。董俷所踌躇的,是谁能辅佐沙摩柯?
  若是只凭武力打天下,孙策周瑜联手,未必是沙摩柯的对手。
  但如果讲论智谋,十个沙摩柯,怕也不是周瑜的对手。董俷不要求沙摩柯能阻止孙策占领江东和荆襄,但是他却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能让孙策安安稳稳的发展。
  偷袭,骚扰……
  只要能让孙策安定不下来,只要让江东难以休养生息,这就足够了。
  贾诩说:“江东世族盘根错节,其复杂之处,远甚于江北之地。一郡一豪族,任凭哪一个世族,都不会轻易的向孙家臣服。只要江东保持着不稳定,就一定会有世族出面闹事……到时候,就算孙策占据了江东,怕也是难以安安稳稳的休养生息。”
  董俷明白贾诩的意思。
  沙摩柯,就是一根钉子,一根刺,让孙家不舒服,让江东不稳定。
  可即便是这样,董俷还是很担心。
  毕竟,沙摩柯的对手实在是……
  董俷不是诸葛亮,沙摩柯也不是孔明先生,至于周瑜,真的像演义里说的那样不堪吗?
  经历了许多事,看过了许多的人,董俷对演义的内容,也产生了许多怀疑。
  不过就算演义里的周瑜是真的,那也绝对不是沙摩柯能够对付,反而会害了沙摩柯。
  这也就是董俷始终没有给沙摩柯任务的缘由。
  原因?
  很简单……
  在沙摩柯没有一个合适的谋主之前,绝不能让他会武陵。
  可是,这个‘合适’的谋主,又该从哪里找呢?这个人,必须是能劝说沙摩柯的人;这个人,在大局观上,至少能和周瑜抗衡一下;这个人,应该很了解沙摩柯。
  就是这么几个简单的条件,就足以令董俷头疼。
  不仅仅是董俷,贾诩等人何尝不为此头疼呢?
  沙摩柯那是什么性子?
  天老大,我老二的家伙,除了典韦和董俷能镇住他之外,董卓活着的时候也拿他没办法。
  如今,成了家,有了孩子……
  人的确是变得稳重了很多。可那骨子里的火爆性情……董俷啊,还真的是不放心。
  ……
  当晚,沙摩柯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心情不再像早间出门时那般的压抑,可是这心里面,还是感觉着有点点不太舒服。
  自家事自家清楚,沙摩柯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独当一面的人。
  可是这谋主,也不是说找来就能找来的人啊。沙摩柯跟随董俷这么久,当然知道董俷当年想找一个谋主,有多么的困难。自己还比不上董俷的出身,去那里寻找?
  董俷身边倒是有一批人,可是谁又能让他心服口服呢?
  贾诩不行,李儒更不行。卢植老头嘛,倒是能让沙摩柯服气,可卢植会去吗?能去吗?
  一大把年纪的人,跑去山区……
  沙摩柯越想越觉得恼火,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更厉害些,这样二哥就不用为自己操心。
  拎起那一杆董俷命将做营用西域精铁为他专门打造,重一百三十六斤的狼牙棒,沙摩柯气呼呼的走到了庭院中。
  今日,月光皎洁。
  再过些两天,就是年关了!
  月光下,沙摩柯脱去了衣服,光着膀子轮圆狼牙棒,一招一式的施展起来。
  仔细想想,从中平年间离开武陵山之后,一转眼就快十年时间了!
  当初,沙摩柯只是一个懵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山里也孩子,如今也娶妻生子,有了家。
  董俷不提起武陵还好,这一提起来,却勾起了沙摩柯的思乡之情。
  练了一趟棍法,沙摩柯气喘吁吁,狠狠的把狼牙棒丢在了一旁,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风,很凉。
  可是沙摩柯这心里,却好像着了一把火。
  我想回家,我想帮助二哥,我不想再想以前那样,无所事事……
  一只温软的小手,搭在了沙摩柯的肩膀上。如兰似麝的体香,飘入了沙摩柯的鼻中。
  沙摩柯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身边的,只有一个人。
  “玉娘,为何还没有休息?”
  “夫君未曾歇息,玉娘有怎能歇息?”
  甘玉娘一系白裙,解开披在身上的锦袍,为沙摩柯披上。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沙摩柯这么一个火爆烈性的人,却偏偏被甘玉娘制的服服帖帖。
  男人是土做的,女人是水做的。
  在甘玉娘的面前,沙摩柯就像个孩子一般的听话。
  “讐儿可睡下了?”
  “已经睡了……”
  “夫人,外面凉,我们回屋说话吧。”
  沙摩柯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甘玉娘回到了书房里。
  二人坐下后,甘玉娘这才开口问道:“夫君,看你这几日坐立不安,可是有心事?”
  沙摩柯拨了拨火塘里的炭火,屋子里温暖如春。
  他换上了自己的衣袍,轻叹一口气,把日间和董俷的话,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甘玉娘。
  “玉娘,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甘玉娘却温婉的笑了,脸上显出醉人的酒窝。
  “我还道是什么事情,原来……嘻嘻,夫君难道忘记了吗?那为常与你喝酒的孔明先生?”
  “你是说胡老头?”
  沙摩柯一怔,片刻后猛然一拍大腿,“着啊,我怎么把这老家伙忘记了?若是他肯帮我,难不成还能对付不得两个区区小儿?不行,我这就去找他,看他怎么说。”
  哪知,甘玉娘却沉下了脸。
  “夫君,你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就算请出孔明先生,又有何用?”
  这夫妇二人,自成婚以来,可以说是相敬如宾。别看沙摩柯长得丑,对甘玉娘却是很体贴。
  这可是甘玉娘头一次,用如此严肃的口吻和他说话。
  “那孙策和周郎有什么本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甚清楚。可二叔是什么样的人,我却是了解。二叔看似莽撞,实际上呢,心思有时候比我们女人家都要细腻几分。他很少夸奖什么人,可一旦看重了什么人物,那个人……就绝不会过于简单了。”
  沙摩柯闻听这话,不由得一蹙眉。
  “夫人是说……”
  “既然二叔说那周郎厉害,想必确是厉害的。如果你怀着如此轻敌的想法回去,只怕非但无法完成二叔交给你的任务,到最后,连自己都要搭进去,不如不回去。”
  甘玉娘的这一番话,让沙摩柯心里咯噔一下,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当中。


第三零九章 皆为汉民
  正月,朔风迅烈。
  位于北天山北麓的金满城郊外,却是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这金满城,又称戊部侯城,是汉戊部侯治所之地。早在永兴元年,也就是四十一年前,车师后部国就曾经和汉室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只是由于当时的汉室虽已衰落,不过对于西域的控制仍在,所以这一次冲突,很快就平息,也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当时车师后部阿罗多与戊部侯严浩失和,所以杀后部国王军就,举兵反汉。
  严浩虽然说不上有什么大本事,不过却抢先一步,策反了车师后部侯炭遮,使得阿罗多在金满城外惨败,率领百余骑狼狈的北逃,投靠了当时的北匈奴。
  时敦煌太守宋亮改立了后部王军就的儿子卑君为后部王。
  可是不久后,阿罗多招引北匈奴回击车师后部国。当时的戊校尉严祥担心因此激怒北匈奴,竟采取了不理不问的态度,坐视阿罗多攻打车师后部国,最后还承认了阿罗多为车师后部国国王,临了又带着卑君离开离开了车师后部国,返回敦煌。
  三百户忠于汉室的车师后部国百姓被杀,从此西域诸国再无一国忠于汉室。
  这件事,董俷没有经历过。
  但是董卓却知道的很清楚,每每和董俷提起西域诸国,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严祥宋亮。
  而阿罗多,无疑是罪魁祸首。
  这是董俷在西域立下旗号之后的第一战,有陈到所部的踏白军死守稽落塞,北匈奴一时间也无法对车师后部国施以援手。而打下阿罗多,则北天山北路诸国,尽落董俷之手。
  后汉末年,凉州曾有三明。
  皇甫规张奂段颍三人,在西域立下了好大的功勋。
  不过三人的手段和对待外族的态度全然不同。皇甫规和张奂主张刚柔并济,段颍却是以杀戮为主。而董俷如今对待西域的态度,在某些程度上和段颍颇为相似。
  早在年前,贾诩李儒和卢植就在为一个问题而争论不休。
  对待西域诸国,究竟该以怎样的一种态度呢?
  贾诩和李儒的意见是,先杀后抚;而卢植则认为,西域自张謇以来,对汉室颇有感情,虽常有反复之事,不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却是情有可原,当以安抚为主。
  董俷对卢植可以说是非常的敬重。
  但在这件事情上,董俷却持有不同的意见。
  “老师,依照你的说法,西域反复情有可原,可是多次寇边,又该如何解释?汉室强盛,他见情况不好就俯首称臣;汉室衰弱,他就跑过来一通打杀。难道老师忘记了南匈奴前车之鉴?依我看,要想西域平稳,就必须一次打得他痛,他才老实。”
  董俷提起了南匈奴,卢植无话可说了……
  事实上,西域诸国和南匈奴并不一样。毕竟有河西走廊阻隔,对中原并没有造成威胁。
  可今日没有造成威胁,难保他日不会养虎为患!
  卢植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在听完了董俷的劝说之后,决定支持贾诩和李儒的意见。
  不过,这一仗必须要打的狠,打得西域诸国震动,打得他们怕!
  在这种要求下,董俷选择了乞活军。
  其他人,包括陈到黄忠,都难免会生出一些仁慈之心,唯有典韦,可以彻底执行董俷的决策。
  ……
  卯时,典韦带着典家四小虎,登上了点将台。
  “今日出战,非是为我而战,也非是为汉室而战,而是为了你们的性命而战!”
  典韦声如沉雷,厉声喝道:“尔等原本皆该死之人,但武功侯有好生之德,饶你等性命。今日,是我乞活军的第一战,若战场逃脱一人,一伍皆杀;一伍逃脱,一队皆杀;一队逃脱,一营皆杀,一营逃脱,全军皆杀,尔等可曾听明白了吗?”
  三个皆杀,让全军噤若寒蝉。
  点将台上这如同猛虎一般的莽汉,一看就知道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典韦突然淡定一笑,把话锋一转之后,沉声道:“不过,第一个冲进务凃谷的人,可官升三级,赏赐百金。第一队冲入务凃谷的,车师后部国王室嫔妃,皆归于尔等所有;第一营闯入务凃谷的,则可纵情劫掠十二个时辰;车师后部国所属民众,皆为尔等奴兵……小子们,武功侯话已经说出来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本事。”
  其他的不说,单只是这一个纵情劫掠,就已经让乞活军一个个眼睛发亮。
  “杀进务凃谷,活捉阿罗多!”
  “杀进务凃谷,活捉阿罗多……”
  看着群情振奋的乞活军,典韦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狰狞笑意。
  终于可以开始了!
  这几乎一年来积压在胸中的闷气,终于可以在这一刻宣泄出来了……
  从金满城到车师后部国王治所在的务凃谷,不过小半天的工夫。其实,早在乞活军陈兵金满城的时候,阿罗多就已经预感到了不妙。只是,务凃谷易守难攻,加之外有北匈奴撑腰,阿罗多并不是很担心。在乞活军展开攻击的一刹那,阿罗多还在锦榻上宿醉。
  三万乞活军,自金满城出发,一路是人不留步,马不停蹄。
  典韦以典家四小虎为先锋,兵分四路,在正月第一天的清晨,发动了凶猛的攻击。
  督两万步军进发,沿途如蝗虫过境一般。
  乞活军的宗旨非常简单,就是烧杀抢掠。但凡有手持棍棒的人,一律格杀无论。
  一个个部落营地腾起了熊熊的烈焰,一具具死尸,倒在了路边。
  典满手持一对青铜锤,胯下一匹乌骓马,率领两千骑军纵马疾驰,大声的呼喊着。
  他这一路人马,可以说是速度最快。
  早上从金满城出发,到了正午时分,就已经杀到了务凃谷外。
  阿罗多这才清醒过来,顶盔贯甲,带着三个儿子,令八千人马杀出了务凃谷来。
  胯下一匹黑色呼雷驳,掌中一杆凤翅鎏金镗。
  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这阿罗多也是一员猛将,年轻时曾在乱军之中斩将夺旗,就连北匈奴单于也极为赏识。
  膝下三个儿子,长子莫龙、次子莫虎、幼子莫麒麟,皆有万夫不挡之勇。
  两军在谷外对阵,典满二话不说,催马冲上前来。
  “我乃虢亭侯之子典满,尔等西蛮,见天朝兵马前来,还不下马受降,更待何时?”
  莫麒麟闻听,顿时勃然大怒。
  乳臭未干小子,也敢来这里猖狂?
  一振手中凤翅鎏金镗,也不等阿罗多开口,催马就杀了出来,厉声喝道:“小子,我来取你性命!”
  典满冷笑一声,迎着那莫麒麟就冲过去。
  这一年来的磨练,加之和黄忠相遇之后,又受过提点,典满的锤法已经渐入大成。
  二马照面,莫麒麟挥镗直刺典满。
  左手锤于背后,右手锤探出,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开!”
  铛的一声,大锤正落在镗面上,莫麒麟直觉手臂一阵酸麻,险些拿捏不住兵器。
  远处观阵的莫龙莫虎二人一见不好,立刻挥镗直奔典满冲来。
  典满倒也不俱,大锤轮开,挥挂捶打,四个人站在一处,只听叮叮当当声响不断,四马盘旋,杀的好不惨烈。打了六七十个回合之后,典满渐渐的支撑不住了。
  毕竟那大锤使起来极为耗力,并不适合久战。
  典满眼珠子一转,猛然计上心来。
  和莫龙错蹬的一刹那,左手锤突然撒手飞出,啪的正砸在了莫龙的后背上。
  这叫撒手锤,却是从董俷的那一招天外流星锤中演化出来。不过典满使不出董俷那样的变化,故而在黄忠的指点下,就自创出了一招撒手锤,可称得上是百发百中。
  一锤下去,砸的莫龙惨叫一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莫虎莫麒麟二人措手不及。就是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典满探手一把就攫住了莫麒麟的凤翅鎏金镗,一声大吼,“你给我过来吧!”
  单臂用力,从莫麒麟手中就抢过了凤翅鎏金镗,单锤当头一击,把莫麒麟砸的脑浆迸裂。凤翅鎏金镗在典韦的手里,变成了一杆大棍,拦腰一记横扫,把莫虎砸翻地上。
  阿罗多没有想到,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场中的局势竟然发生了如此变化。
  眼见三个儿子战死,眼睛都红了。
  怒吼道:“小贼,休走!”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大喝一声,“老贼,休要伤我兄弟!”
  马挂銮铃声响,一队铁骑自横里杀出,为首一员大将,手持象鼻古月刀就杀了过来。
  车师后部国的兵马,顿时阵脚大乱。
  阿罗多正疑惑这是谁的兵马,那员大将挥刀在乱军之中已经杀出一条血路。
  刀交左手,从马背兜囊里取出一支投枪,距离在二十步左右的时候,长身展臂。
  投枪化作一抹虹光,呼啸着向阿罗多飞来。
  阿罗多抬镗向外一封,就听铛的一声,把投枪就磕飞了出去。
  不过,投枪是飞出去了,空门也就漏了出来。阿罗多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典满,没等收回凤翅鎏金镗,典满就已经杀到了他的跟前。大锤砰的就砸在了阿罗多的胸口,右手那杆从莫麒麟手中夺过来的凤翅鎏金镗在错蹬之时从他胸前掠过。
  要说,莫麒麟这把凤翅鎏金镗,也是用西域精铁打造,锋利无比。
  刺啦啦一声,把那阿罗多胸前的盔甲就撕开,从胸口到肚子,划开了老大的血口子。
  “二哥,这匹马是我的!”
  典满甩掉了凤翅鎏金镗,一把抓住了那战马的缰绳。
  此时,阿罗多掉在地上,被那使刀的大将飞驰过来,抬手就砍下了脑袋。
  “马归你,人头归我!”
  这员大将,却是典满的堂兄,典偱之子,典佑。
  两支兵马合为一处,趁势就是一阵掩杀。车师后部国的士卒们一见国王都死了,还打个屁啊。四下奔逃,迎面正被牛刚和典弗的人马拦住,又是一番惨烈的撕杀。
  典满挥军杀入了务凃谷后,就不再理睬那些军士。
  刹那间,整个务凃谷人喊马嘶,乱成一片。典满则命人牵着那一匹呼雷驳,乐得合不拢嘴。
  这呼雷驳,是纯正的西极马,也叫做天马。
  比之那些大宛良驹,要好上百倍,和典韦的象龙是同一个等级。
  一个阿罗多的脑袋算什么?
  怎比得这么一匹纯种的呼雷驳?要知道,典满对典韦胯下的象龙,可眼馋了许久。
  典韦督军抵达务凃谷的时候,整个务凃谷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
  乞活军一个个笑逐颜开,压着俘虏前来邀功。车师后部国人口大约在三万左右,其中六千精壮,被典韦纳入了乞活军中。余者老弱妇孺,则被押送至移支由臧霸看押。
  典韦命人把阿罗多父子的人头,悬挂在务凃谷上。
  绣着斗大‘董’字的描金大纛则被插在务凃谷城头,随风猎猎,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这只是第一战,想必那些兔崽子们,现在已经是跃跃欲试了吧。
  典韦站在大纛之下,虎目微闭,向西方眺望。一抹黄芒,在眼中悄然闪过……
  下一个,将是卑陆国!
  ……
  汉军以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出现,令整个西域都陷入了恐慌。
  自定远侯班超之后,汉军少有这种凶悍的手段来对付西域诸国。了不起是出兵恐吓一番,更多的时候,却是用宽和的态度安抚。天朝嘛,大国嘛,气度当然不凡。
  而张掖军这一次,却是采取了与众不同的方式。
  投降,迁移……
  就这四个字!从此之后,不会再有这个国,那个国的说法,所有西域人只有一个称呼,那就是汉民。不同意的话,很简单……那就是一个字:杀!杀得你投降,杀得你俯首称臣,杀得你绝种。不相信吗?那就去看看车师后部国的最后下场吧。
  当然,你如果愿意投降,愿意迁移。
  不但可以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还能拥有自家的牛羊,并且得到汉民的称号,受汉军保护。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卑陆国,卑陆后国,东且弥被乞活军攻陷。
  与此同时,黄忠率八千游奕军自宜禾都尉城出兵,夺回来戊己校尉城和高昌壁。
  这个高昌壁,曾经是作为西域长史府治所而存在。
  自后汉国运衰落之后,就被车师前部国所占领,改为高昌壁。
  而高昌壁的夺回,更让车师前部国举国震动。国王在三日之后,捧印出城投降。
  车师前部国的投降,更引发了天山南麓十国的慌乱。
  楼兰、且末两国表示臣服,精绝女王更带领着举国臣民,向张掖方向迁移。
  居延城府衙大厅,卢植看着那战报,连连摇头。
  对于乞活军的杀戮,卢植还是有点无法接受。可是从目前来看,乞活军做的非常好。
  董俷笑道:“老师,汉室的脸面要靠自己去争,而不是宽恕什么人,就能够获得。我读书不算多,可也知道孔圣人说过,以直抱怨。宽恕、仁慈,是对我们自己人而言,对于外族,谁的钢刀锋利,谁就有脸面。自古以力为尊,您现在相信了吧。”
  卢植没好气的瞪了董俷一眼:“西平,你莫要得意。虽然说你取得了大胜,可莫要忘记了,你如今所面对的对手,全部都是一些千余户的小国,自然是所向睥睨。乌孙大宛,还有那大月氏、乌戈山离等国,哪个不是屯兵十万,你该如何对付?”
  没错,要想占领西域,乌孙大宛两国是关键。
  而游离于西域五十国之外的大月氏和乌戈山离等国,也都是有几十万人口的大国。
  之前董俷发动的攻击,迅雷不及掩耳,诸国无法做出反应。
  可现在……
  董俷嘿嘿笑道:“这个可不是我应该操心的事情,想必军师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对吗?”
  贾诩啪的合上了折扇,笑道:“主公如此做,似乎不太好吧。有什么事都往我官署里扔,你却天天到处游荡,未免过于清闲了些吧。文正,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李儒淡淡一笑,“主公说过一句话:能者多劳嘛!”
  贾诩被这李儒这一句话说的,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抱怨归抱怨,他还是挺享受这种生活。当下收起笑容,沉声道:“乌孙大宛,加上大月氏和乌戈山离,听上去很可怕,但诩却视之若草芥一般,不堪我大军一击。反倒是那西域之外的贵霜国,虽已衰落,可是虎死雄威在,我等需多注意。”
  “贵霜国吗?”
  卢植沉吟了一下说:“贵霜虽危险,却距离尚远。我只想知道,文和准备怎么对付乌孙大宛等国呢?”
  贾诩一笑,“很简单,四个字:远交近攻耳!”
  卢植李儒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齐刷刷鼓掌道:“文和此计,甚妙!”
  董俷却在这时候站立起来,“西域诸国,一盘散沙,有军师在,就足以对付。我现在关心三件事,谁可辅佐沙沙?北匈奴虎视眈眈,该怎样应对?还有一件事,军师刚才也说,官署人员不足……其实曾次也来信提到了此事,我们不得不慎重对待。”
  的确,董俷现在身边有运筹帷幄的人,有出谋划策的人,有通病打仗的人,还有治理地方的人。可偏偏少了最基础的官吏,这也就造成了贾诩等人每日都无比繁忙。
  现在还能对付,可是以后呢?
  西域广袤,总不成让大片土地空闲出来吧。
  而且,随着凉州三辅混战,大量的百姓流移失所,向张掖和朔方迁徙,也需要大量的人员啊。
  西域的关键问题就是,安实虽然是安实,可人才实在是太匮乏了!
  贾诩等人,不禁向董俷看去。
  卢植盯着董俷半晌,突然笑了起来:“西平何必故弄玄虚,想必已经想出了解决之法。速速讲来……”
  董俷一笑:“我已奏明大王太后,想请岳父卢师刘师还有羊公你四人出面,重建太学。”
  “啊?”
  “各家子弟,可入太学求学,以充当后备。同时,自武威起,各地设乡学,县学,凡年过六岁,都可以免费入乡学、县学……不论出身皆可就学,大家以为如何?”
  不论出身,皆可就学?
  卢植等人闻听,脸色顿时大变。
  董俷这是想做什么?乡学、县学……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从没有听说过的事物啊。
  这厅中众人,全都是人精,又如何听不出,这里面暗藏玄机?


第三一零章 躁动的心之石韬
  卢植等人,还真的是高看了董俷。
  以董俷的目光而言,那可能看的那么深远?如果是在中原,或许可以根据演义里面的一些情节推算,可在这西域,董俷所做的,只可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填。
  成立乡学、县学,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应付将来所面临的局面。
  而之所以重组太学,则是出自蔡邕的主意。目前立足西域的人,都是董俷的班底。
  将来总要求个出身。
  可是董俷的人马,大都是出身粗鄙的莽夫,能识文断字的人,还真没几个。
  既要照顾这些人的子弟,又要和普通人区分开来,那就只能组建太学来分别授课。
  至于更深层次的东西,董俷没有想过,也想不出来。
  按照划分,董俷所谓的乡学,就和他上一世记忆中的小学一样。而县学,就等同于初中。反正教授的东西又不一样,只要能处理一些繁琐的小事,就已经足够了。
  ……
  襄阳鹿门山。
  悠扬的琴声在空中飘杳,恰如仙乐。
  潺潺溪水,从茅屋绕过,如同玉带环腰。那溪水的奔流声,格外的悦耳,和仙乐相和,勾勒出一派宁谧的气氛。鸟儿停止了鸣唱,在枝头蹲坐,静静的侧耳聆听。
  茅庐廊下,一个少年跪坐木榻,修长的十指,轻轻抚弄琴弦。
  一旁,有一个青铜小鼎,里面燃放着松香。伴随袅袅青烟,萦绕在少年的身畔。
  在少年身后,端坐着一个老者。
  手捻胡须,双目闭合,轻轻的点着头,陶醉在那美妙的音律当中。
  “老师,老师……”
  一阵呼喊声,惊扰了正在欣赏的老者。
  琴声也嘎然而止,少年微微一蹙眉,晶莹如玉一般的面颊上,流露出了不快之色。
  老者也睁开了眼。
  庐屋外,一个青年大步流星的冲了进来。
  脸上带着极为兴奋的表情,“老师,西域有消息了,西域有消息了……武功侯已经攻陷了车师后部,而且还消灭了卑陆国,夺回了高昌壁,实乃我汉室六十年来未有的大捷啊!”
  老者脸色一暗,沉吟许久后,轻声道:“想必又是一番杀戮啊!”
  说罢,他站起来,轻声道:“亮儿,你的琴艺又有增长,假以时日,定能超越为师。”
  少年也随之起身,躬身道:“却是老师教导得当,学生才能有此进步。”
  这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却把青年晾在了一旁。
  老者转身进了内室,没有再说什么话语。那少年跪坐下来,擦拭古琴,看了一眼青年之后,突然冷笑一声道:“元直大哥,董俷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即便是在西域打了几个胜仗,又能如何?依我看,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你何必挂念在心中。”
  青年闻听,勃然大怒。
  “诸葛亮,你休要胡说八道。武功侯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若非你等宵小暗算,天下又怎会如此混乱。孟子说:天将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亏你还是读圣贤书的人,却连这浅显的道理都看不出来,他日武功侯,定能重返中原。”
  少年冷笑道:“回来又如何?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天下怎会有他立足之地?还不如呆在西域老老实实,说不定能多活几年。不过迟早,他终究是逃不脱一死。”
  青年不再辩解,只是大笑三声,转身离去。
  少年也没有再说下去,进了庐屋。
  青年,正是徐庶。
  转眼间,已经在鹿门山学艺六年,当年和他们一同求学的崔州平和孟公威也都已经各自离去。
  而徐庶和石韬,仍在孜孜不倦的学习。
  其实,生活还不是老样子?
  唯一的变化,就是几年前诸葛瑾的弟弟被送到了鹿门山,拜师在庞德公的门下。
  说起来也真的是奇怪。
  诸葛瑾超级崇拜董俷,可是诸葛亮却好像对董俷一点好感都没有。
  相反,时常会冷言冷语的讽刺一番,偏又生的牙尖嘴利,徐庶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反倒是石韬,经常和诸葛亮斗的面红耳赤。
  徐庶知道,其实出身于世族家庭的诸葛亮,还有崔州平孟公威两人,对他和石韬没什么好感。究其原因,这三人都是严格的站在士的立场上说话,对董俷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言语。而庞德公,在大多数时候,对他们的分歧也都是保持着沉默。
  也许,老师在后悔吧!
  徐庶知道,庞德公对董家的不满,是从董卓入京开始。
  而后对雒阳大族的历次打击,更是触动了庞德公心中的底线。
  虽然庞德公对董俷依旧是很欣赏,但是在大方向上面,始终都站在世族的一方。
  另外一方面,董俷在朔方的杀戮,也让庞德公很不满意。
  毕竟在庞德公看来,董俷此举,有违仁恕之道,杀戮过多的话,才遭致今日的报应。
  原本满腔喜悦,如今却是有些失落。
  徐庶开始讨厌这个地方,有好几次,甚至动了想要离开这鹿门山的念头。
  回到住所,就看见石韬正坐在一颗古槐树下,正摇头晃脑的诵读着韩非子的说难。
  叹了口气,徐庶在石韬对面坐下。
  “元直,怎地这么不开心?莫非又和那小不点吵架了不成?”
  “我才懒得吵……只是觉得呆在这里,有些不太如意。董大哥在西域辛苦打拼,我等却只能旁观,帮不上一点忙。说实话,有时候我倒是羡慕子瑜大哥,想必他现在在西域,一定是非常的开心吧。”
  石韬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
  “可是武功侯又有消息传来?”
  “嗯,我今日去襄阳(荆州治所),听人说董大哥兵分三路,已经占领了天山两麓不少的地方。原本想和老师讨论一下,哪知老师不冷不热的,还被那小不点刺了一顿……想起来就生气,那小不点又有什么资格,却敢对董大哥品头论足呢?”
  石韬犹豫了一句,“谁让他是琅琊诸葛家族的人呢?”
  这一句话,却道破了一切。
  徐庶闻听,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对了,我还听说,董大哥在西域搞出了一些新鲜玩意儿。”
  “哦?”
  “董大哥组建了太学,而后有成立了乡学和县学。据说,只要年纪够了,不论出身,都可以免费就学。广元,这方面你比较精通,却和我说道说道,有什么奥妙?”
  石韬闻听之下,先是一怔。
  然后又详细的询问了关于乡学、县学的事情。
  徐庶也只是道听途说,如何能把这两学之奥妙说的清楚?只能依照着听到的,大致讲述了一遍。
  “按照你所说的,乡学五年之后,若能通过测试,就可以在县学继续就读?”
  “我听那人的话,似乎就是这个意思。”
  “也就是说,县学较之乡学的等级,要高出一筹……而后又有太学……慢着慢着,这里面好像有玄机。”
  徐庶闻听,不禁愕然。
  “玄机?这里面能有什么玄机?”
  石韬沉吟半晌之后,突然鼓掌大笑,“我明白了……元直,你还记得当初武功侯和我们说过的科举之事吗?以太学为诱饵,以乡学和县学为基础……恩,应该就是如此。”
  徐庶不傻,马上就明白了石韬言语中的意思。
  “你是说,董大哥要搞科举吗?”
  石韬站起来,走到门口,向外看了一眼之后,转回身坐下,轻声道:“那有那么容易,科举一起,世族将难以继续垄断朝纲。西域虽然没什么世族,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追随武功侯前往西域的人,势必会成为新生世族。武功侯,这是在铺路。”
  “铺路?”
  “设立太学,应该是为了安抚麾下将士;按照你说的,进入太学需有人举荐,那么这个举荐人,就如同世族的存在一般。可实际上呢,武功侯却是悄然把举荐的作用淡化……毕竟现在进入太学,想要出人头地,还需要时间。与此同时,武功侯设立乡学县学,却等于把基础打好。一旦时机成熟,武功侯就可以行科举之事了。”
  徐庶闭上眼睛,沉思半晌,把石韬的这番话消化掉。
  许久之后,他突然笑了起来,“我好像明白了……也就是说,到时候董大哥开科取士的时候,即便是有人反对,也不需要担心无人可用,好似太师在世时的状况。”
  “正是……治理天下,需士人相助。可一旦士人无法威胁到董大哥的时候,为了各自的利益,子嗣的前程,最终还是会加入其中。如此一来,开科取士,水到渠成。”
  所谓科举,就是一个概念。
  如果卢植他们知道有这么一个概念,自然可以如石韬一般的进行大胆推测。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这个科举的概念董俷只对石韬和徐庶说过,这也就让卢植等人,无从着手。
  有些时候,一个观念的领先,就等同于领先了百步,千步。
  董俷没有考虑太多,可是自有人会为他考虑。当然这先决条件就是,那个人知道那个概念。
  二人在屋中轻声的交谈,石韬也越来越激动。
  就在这时候,却见一童子走进来,轻声道:“二位师兄,老师让你们过去,有事相谈。”
  徐庶和石韬一怔,相视一眼后,却不明白庞德公找他二人有什么事情。
  当下起身,“请回禀老师,我二人马上过去。”
  通知点头,转身离去。
  徐庶和石韬收拾了一下房间里的物品,怀着满腹的疑问,朝着庞德公的书房走去。


庚新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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