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卢子干赴河西


  圆阵散开,卢植催马徐徐而出。
  才几个月不见,董俷发现,卢植看上去,好像衰老了许多。当初离开雒阳的时候,记忆中卢植的头发,大都还是黑色。可现在,那头发,几乎已经变成了斑白。
  时已近十一月,寒风刺骨。
  卢植一袭青色长衫,外面套着一件夹袄。
  眼睛,也看不到半点精气神。先前指挥时的那种英姿,随着战斗,也一下子不见。
  董俷连忙下马,上前几步要请安。
  卢植也跳下了战马,一把搀扶住了董俷。那混浊的目光,上下打量董俷,似乎要看透董俷的内心世界。不过,董俷自认心中无鬼,迎着卢植的目光,一言不发。
  “老夫一介白身,实担不起安宁亭侯的大礼。”
  这安宁亭侯的头衔,在董俷头上已经挂了快一年。但在董俷的印象里,蔡邕也好,卢植也罢,只有在他们开玩笑的时候,才会称呼他安宁亭侯。老师,这是怎么了?
  董俷说:“老师,您这是怎么了?学生一日是您的学生,终生都是您的学生啊。”
  卢植闭上了眼睛,面颊一阵剧烈的抽搐。
  半晌后,他轻声道:“西平,你怎么会在这里?”
  董俷连忙回答:“学生听闻圣上驾崩,故而率领招募新军,连夜往雒阳赶。不想在这里遇到了老师……老师,您怎么不在雒阳?这一行,又是要往何处去呢?”
  这时候,从车队里蹦蹦跳跳的走出一少年,约十岁上下。
  “爹爹,二娘好像受了惊吓,刚才一直在呕吐。”
  董俷闻听,连忙转身道:“董铁,立刻前往中军,让庞德加快速度,顺便带一个军医来。”
  “小铁这就去!”
  董铁说着话,腾空就跃上了一匹战马,沿着原路疾驰。
  董俷认得,那少年是卢植的独生子,名叫卢毓,年方十一岁。转身命武安国等人就地扎下营寨,凌操赶来后,有帮忙集中伤员。
  卢植就在旁边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倒是卢毓跟在董俷的身边,看着那些军马指指点点的询问。
  不一会儿,两名行军医生赶来,而营地也已经搭建完成。自有家人引军医去照顾卢植的妻室。董俷抱起了卢毓,和卢植一起走进了营帐,各自坐下,却默默无语。
  “老师,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卢植突然道:“西平,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什么?”
  卢植咬着嘴唇,好半天艰难的说:“雍丘之乱时,刘玄德可曾出现在反贼之中。”
  “啊……”
  董俷一直隐瞒着这件事情,就是担心卢植听到这消息后,有些承受不住。
  可没想到……
  虽然董俷没有回答,卢植却已经明白了。
  两行浊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滑落,那拳头紧握,身子不停的颤抖。
  猛然,一擂桌案,卢植厉声道:“刘玄德,卢植誓不饶你!”
  一口鲜血喷出,卢植仰面朝天的就倒在了地上。这一来,可把董俷吓坏了。卢毓是哇哇的哭,帐外的董铁、凌操和武安国三人进入营帐。看到这场面,董铁扭头就走。
  “小铁,你去哪儿?”武安国大声的询问。
  “找军医!”
  董铁话音还在帐篷中回响,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这也是董俷欣赏董铁的主要原因。这小子颇有眼色,也知道事情的轻重。董俷把卢植抱在怀中,让武安国和凌操在帐外守护。不一会儿的功夫,董铁领着一个军医进来。
  董俷抱着卢毓走出营帐,叹了口气。
  “小毓,你可知道,老师在雒阳遭遇了什么事情?”
  卢毓惊魂未定,那能说的清楚。他抽泣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天爹爹回来后,脸色非常难看。在书房里呆了一天,我隐约的听他咒骂什么人不为人子之类的话语。第二天,爹爹就辞了官,好多人来挽留呢,可爹爹却坚决要离开雒阳。”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卢毓歪着头,想了想说:“大概就是在二十天前。”
  二十天前,也就是董俷接到汉帝驾崩的那几天时间。谁把消息告诉了卢植呢?
  能叫出刘备名字的,当时只有董俷一人。
  而董俷又没有和任何人说,自然也不可能为人所知。
  至于叛军,虽抓来了一些俘虏。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刘备的来历。只说是王芬找来的好汉,但名字无人知晓。
  若这件事发生在其他时间,董俷不会在意。
  可发生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董俷却不能不留了一个心眼儿。
  是无意中为卢植所知道,还是有人故意把消息传递给了卢植?若是有意为之的话,会是谁?目的又是什么?董俷站在空地中,陷入了沉思。如果被他所杀的那个颜姓将军是颜良,再加上许攸的出现,那么雍丘之乱,肯定和那个袁本初有关。
  这件事本身就有着非常重的党人痕迹……
  刘备和关羽,后来是保着许攸走了。许攸是袁绍的人,难免不和袁绍有消息往来。
  最重要的是……莫非刘备和关羽投靠了袁绍?
  董俷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是这样,袁绍自然会知晓刘备和关羽的底细。如果是袁绍告知卢植……莫非他是要把卢植逼出雒阳?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董俷越想,越觉得害怕。
  隐隐约约的,他感觉到这里面仿佛有千丝万缕,线索的一头,握在党人手中,另一头……
  党人如今是依附何进,那么另一头,莫非是对付老爹?
  董俷的身体很强壮,身上有穿着厚厚的夹袄,天气虽冷,却不会感觉到寒意。
  可现在,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
  这时候,军医为卢植检查完了身体,走出营帐,来到董俷身边。
  “卢公没事,只是一时间气急攻心。小人已经行过了针,估计过一会儿,就能醒来。”
  董俷拍拍军医的肩膀,一笑道:“辛苦了!”
  说完,他抱着卢毓走进了营帐。董铁在营帐中升起了火盆,温度比刚才高出许多。
  刚坐下来,有人来报:庞德带中军抵达。
  “让他就地扎营,今晚我们在这里修整一下。”
  “喏!”
  凌操转身退出,董俷又摆手示意武安国和董铁退下去。卢植悠悠的醒转过来,卢毓从董俷怀中跳下来,跑到卢植的身边哭道:“爹爹,你刚才可吓坏了小毓!”
  “毓儿莫哭,先出去玩儿吧。爹爹要和你西平哥哥谈一些事情。”
  卢植和颜悦色的说,卢毓乖巧的答应。
  待卢毓出去后,卢植和董俷面对面的坐着。好半天,卢植道:“西平,为何不早告诉我?”
  “我担心老师会难过。”
  “可你这样瞒住我,我会更难受。”
  卢植闭上眼睛,痛苦的说:“卢某这一辈子,忠于大汉,忠于皇上。生平所收弟子当中,以你最为出色。但你不该把这件事瞒住我,刘玄德谋逆弑君,乃十恶不赦,罪不容诛。你若早告诉我的话,我定奏明皇上,遍发海捕文书,捉拿刘玄德。我卢植一生忠直,哪怕一死,也不允许有如此一人,来败坏我卢家世代忠良的名声。”
  董俷,顿时无语。
  “老师,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卢植道:“前些日子,袁隗老儿突然请我吃酒,酒宴中谈及这件事,提到了有一白脸反贼和一红脸反贼。我当时很奇怪,就随口一问,可那特征,正是刘玄德。”
  “啊?”
  “刘玄德三兄弟,曾在太平道之乱时,在我帐下效力。他那二弟关羽,使一口青龙偃月刀,红脸美髯;三弟张翼德,使丈八蛇矛,豹头燕颌。天底下除这三人之外,再也没有同样的三个人聚在一起。我当时还不信,就去你北邙山庄询问当时参战的北宫卫。得出的答案……出了这么一个逆贼,我卢植还有什么脸留在雒阳?”
  董俷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和袁家有关。
  有些话,他不好说的太明白,只好旁敲侧击道:“卢师,雒阳现在的情况,如何?”
  卢植先一怔,而后叹了口气,“乱成一团。”
  “此话怎讲?”
  “新帝登基之后,何遂高就接掌了西园新军。皇上苦心想要削了何进的兵权,创立西园新军,可没想到最终还是成全了何进。我观那屠家子,日后定是又一梁翼。”
  梁翼,是桓帝时期的大将军,嚣张跋扈。
  董俷倒是不觉得如何,只怕那何进,没有梁翼的本事。
  卢植说:“先皇刚走,也不知怎地,两宫就开始争斗。我实在想不明白,董皇后是怎么想的……明知道何进势大,还要硬和他比拼。我离开雒阳的时候,何进拿下了骠骑将军董重,又以董太后原为藩妃,不宜久留宫中为由,发配去了河间。”
  藩妃,指的是诸侯王妃。
  董皇后原本是解渎亭侯,也就是汉帝刘洪父亲的妃子。
  董俷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这分明就是演义的版本重现,何进随后还会杀死董太后。
  卢植接着说:“其实何太后人倒是不错。皇上年幼,两宫垂帘听政,也并非没有过这种先例。她倒不甚喜欢抛头露面,反倒是阉寺依附董太后,咄咄逼人。何太后还为此劝说过董太后。也不知董太后是怎么了,竟然在酒宴中与何太后顶了起来。”
  董俷忍不住插嘴道:“那……国舅怎样了?”
  卢植冷笑一声,“董重虽为骠骑将军,可手中又没有兵马。两宫太后翻脸之后,何进就抄了董重。董重在后堂自刎而死……不过我没见到尸体,还不好说这件事。”
  言下之意,董重是自杀,还是他杀?
  两说呢……
  “那我岳父他们……”
  卢植一笑,“你别担心。何遂高倒是想要夺了北宫兵权,但却被皇上给拒绝了。这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反对何遂高的主意……不过南宫卫,刘元卓还是被罢免了。”
  见董俷着急,卢植不再卖关子。
  “你家人都很好,何遂高虽然跋扈,但还却没有对你家有什么举动。只不过伯喈近来有些难过,经常醉酒。你那媳妇,就把他接去了你那大宅门里,放心吧,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董俷长出了一口气,看看卢植,心里面突然一动。
  卢植这个人,那可是有大本领的。若是就这么让他隐居,也未免太过于可惜了吧。
  倒不如……
  “老师,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卢植的脸色,阴沉下来。
  “能有什么打算?我培养出了刘玄德那样的学生,心灰意冷。准备回老家,好好休息一下再说吧。”
  董俷却说:“老师您一身的本领,诺大的学问,就此终老,却是这大汉朝的损失。”
  “我还有何面目再为人师?”
  卢植苦笑着,连连摇头,“与其被人笑话,还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省的丢人。”
  董俷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老师可知张掖?”
  卢植一怔,“我怎能不知……呵呵,那本就是我大汉疆界。不过早先因是在羌人区,朝廷无礼照应。派了几次官员,不是被杀,就是根本过不去。如今听说被一伙人占据……”
  “那伙人是我!”
  董俷看着卢植,一字一顿。
  “是你的啊!”卢植没反应过来,笑呵呵的点头。可笑容突然凝固,看着董俷,“你说什么?”
  “占据张掖的,是我的部曲。”
  “啊?”
  董俷说:“俷生平最敬重者,唯有两人。一个是霍骠骑,还有一个就是班定远。俷生于凉州,深知那羌乱只由。凉州马贼众多,流寇遍地。所依仗者,就是凉州广袤。河西不定,则羌祸不止。我朝廷大军过去,他们就往西域逃窜,若我大军撤走,立刻又杀回来。那河西,就如同勾连中原和西域的门户,若不占据,必有大乱。”
  卢植静静的看着董俷,一言不发。
  董俷接着说:“羌人作乱,我就意识到,正是收取河西的好时候。羌人占据优势,大军和我们对峙,根本不会在意河西的归属。我就派我麾下大将,占领的张掖……我原本也想过去,可是没想到,大将军要我入雒阳……如今,张掖、敦煌、酒泉,尽在我手中。他日我若有机会,愿再效班定远,重立西域长史府,令西域永远臣服于我汉军威武之下……老师,俷想请您,为我坐镇张掖,不知老师愿否?”
  混浊的目光,蓦地精亮。
  卢植的手,在轻轻颤抖,许久也说不出话。
  十年苦学,所求的就是能重现汉军威武的辉煌。即便是在东观治学,卢植也从未断过这样的理想。
  原以为,黄巾之乱是一个契机,让他能施展抱负。
  可不成想那该死的民谣,让他的理想也随之破灭……
  当他正是心如死灰的时候,董俷那‘汉军威武’四个字,令卢植的心,一下子活泛起来。
  汉军威武,真的可以重现?
  “西平,你……”
  “老师,俷没有什么野心,只求家眷平安。当初占据张掖,存的另一个心思,就是能为家眷找一个栖息之所。我知您要问我什么?俷在一日,终生不背大汉。”
  “此话,当真?”
  “若违此言,俷不得好死。”
  卢植的确有这样的担心。担心董俷势力膨胀,终有一日会……
  如今,得了董俷这一句话,卢植心里面一下子放松下来。突然间,他仰天大笑起来。
  “没想到,没想到我卢子干,还有机会建功于异域……哈哈哈哈,天不负我,天不负我!”
  说着说着,卢植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看着卢植癫狂的模样,董俷亦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酸。
  他静静的看着卢植,同时又在低声的问自己:我今日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二零零章 堪大用者有几人
  篡逆?做皇帝?
  董俷可从没有过这样的念头。皇帝,是那么好做的吗?做了皇帝,真的很有意思?
  只看看辨,看看协,看看已经亡故的汉帝在生前又是如何百般算计……
  哈,那种日子,过的有意思吗?
  但董俷可以说出永不背汉的言语来,可是把诺大的家业交给卢植,却不免惶恐。
  不这么做又不行!
  西域三十六国,盘根错节,关系复杂。陈到虽有本领,能独挡一面,但毕竟是过于年轻。贾诩抵达张掖,虽加强的实力。可在另一方面却产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谁能镇住贾诩?这个历史上连曹操都未能真正降服的人,虽迫于形式臣服于董俷。可毕竟董俷不在张掖,谁能镇住此人?陈到不行,黄劭不行,董俷不免惶恐。
  而卢植,不论是在声望,地位,都可以镇住贾诩。
  有他在张掖,有助于张掖实力平衡。在这一点上,卢植去河西的好处显而易见。
  可如果……
  董俷不敢想下去。
  唯有一搏,赌卢植会帮他。
  当晚,卢植宣布了他的行程改变,将会前往河西。
  对于卢植的这个决定,卢家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卢毓,表现的非常快活。
  西域有什么?
  风景又如何?
  诸如此类的问题,不断从卢毓口中说出,令董俷好不头疼。
  所谓西域,也就是未来的新疆地域。当然这个时期的西域,和未来的新疆景色完全不同。
  水草丰茂,水资源也非常的丰富。
  三十六国只是一个笼统的数字。实际上,在西域长史府的管辖之下,西域何止五十国?
  有名有姓的国家,以天山为分界线,划分有天山南路南道、天山南路北道、天山北路诸国、以及葱岭西诸国。
  所谓的西域地广人稀,也是一个概念上的问题。
  相比较之下,西域的人口甚至超出了凉州、雍州的总和。仅乌孙、大宛两国就有近百万的人口。还有广义上,亦属于西域的大月氏、康居等国,也有近百万人口。
  较小的国家,如小宛、且末,人口只有一两千,而单桓,人口不足二百。
  而中型的国家,比如楼兰、温宿等国。人口多的有两三万,人口少的,七八千人。
  若是正经的计算,西域的人口数量,当在三百万左右。
  卢植在东观做了多年的学问,对西域也颇有了解。他所提供的数据,还是和帝时期最后一次对西域的数字统计。过了这么多年,肯定会有变化,但相对而言,还算准确。
  而这些数据,对于董俷来说,却是极为珍贵。
  虽说占领的河西三郡,但是对于西域的了解,董俷并不是非常的深刻。
  卢毓高兴了!
  西域,听上去好像并不是人们所说的那么荒凉嘛。爹爹的意思,那里似乎很好玩。
  吃罢了晚饭,卢植让董俷准备了一个小帐篷。
  “贤侄,你可知道,我曾听伯喈提过,你曾说大汉朝外患甚于内忧,可是这样?”
  董俷下意识的点头,“学生确实说过。”
  卢植很开心,“我门徒无数,抛开了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之外,只有你和伯圭意识到了这一点。胡人之乱,确实对我大汉江山社稷,最为危险。光武皇帝时,邓禹曾设立一计,名为群狼搏虎。其重点就是在于扶植弱小胡人,撕咬当时庞大的匈奴。”
  这可是一个董俷从未听闻过的事情。
  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老师,愿闻其详。”
  “当年鲜卑、乌桓等部族尚弱小,北方草原上最庞大的,却是匈奴。故而,邓禹设计,暗中扶植鲜卑、乌桓等部族,甚至不惜派出博学之士,留滞于胡人区域之中,为鲜卑族等人培养人才。驱使这些部族,不断撕咬匈奴,是草原处于平衡。”
  董俷问道:“敢问后来呢?”
  “你可听说过窦宪此人?”
  “窦宪?”
  卢植点头:“窦宪,乃开国元勋窦融之曾孙。你所敬佩的定远侯之兄长班固,亦曾是窦宪的幕僚。此人当年因开罪太后,请击匈奴,以免死罪。他集合草原各部,于逐邪山会师,击溃匈奴北单于,出塞三千余里,彻底将北匈奴击垮,八十一部臣服。”
  董俷不由得热血沸腾,“窦伯度,实英雄哉。”
  没想到,卢植却苦笑起来:“窦伯度此举的确雄壮。可是他却忘记了邓禹的群狼撕咬的策略。北匈奴被击溃,草原群狼失去了制约平衡的庞然大物,就开始各自攻击……所谓弱肉强食,强者越来越强,就比如现今的鲜卑、乌桓,隐隐威胁大汉。”
  董俷沉默了!
  想想,草原上的发展,的确是这样。
  特别是鲜卑,在弹汗山立王庭,已经形成了继匈奴之后的又一个庞然大物。
  而当年邓禹的群狼撕咬之计,鲜卑又怎么会不防范?如此一来,鲜卑终成大患。
  记得上辈子历史课中的五胡乱华,好像的确是有鲜卑一族。
  借三国百年之乱,鲜卑、南匈奴等草原部族越发的壮大,最终把兵锋指向了中原。
  卢植说:“我之所以提这件事,就是想要告诉你。西域的情况,其实就如同当年的塞北草原。想要平定西域,同样也要采取当年邓禹所建议的策略。令群狼撕咬。”
  “还请老师详细说明。”
  卢植却没有急于讲述,而是笑着站起来。
  此时的他,似乎比之日间的精神好了许多。整个人都变得英气勃勃,没有了迟暮之态。
  “西平,我问你……你帐下堪大用者,有几人?”
  “堪大用者?”
  “就是能独当一面的人。”
  董俷掰着指头,开始计算起来。
  “我兄长、三弟……”
  “典君明,沙摩柯,皆猛将之流,搏杀战阵中尚可,但若论独当一面,所差甚多。”
  “庞德、张郃,年少有才,可大用之。”
  “庞令明、张隽义确实不错。张郃机敏聪慧,庞德沉稳果毅,不错。但此二人虽有资质,亦需磨练方可成才……庞德、张郃皆少年,虽有才,却不足以独挡一面。”
  “我有麴义、班咫、晏明、史涣,如何?”
  “麴义,兵法出众,然性情高傲。若不得势时尚可,但若得势,只怕难免骄狂;班咫,性情沉稳,心机颇深。或若能独当一面,但必须加以防范。至于晏明、史涣,皆为将才,虽能用,却不足为道。”
  好家伙,合算着我手下的人,都不能用?
  董俷有点不服气了!
  “河西三郡,我有大将陈到,又有裴元绍、韩德、董召等猛将可用。”
  “陈到这个人,我没有听说过。不过观其在张掖所作所为,的确可用……至于其他人,亦为猛将之流,不足以大用……西平,我怎地听你说了半天,全都是武人?”
  “亦有文士……”
  董俷说完,却呆愣住了。
  庞统、徐庶、石韬……似乎的确是有用。可这三个人年纪小,尚在求学。没有十年,休想有所成就。马均、蒲元,精于机造,恐怕难入卢植法眼。除此之外,似乎……
  “益州人黄劭,为我主持张掖屯军,性沉稳。”
  卢植露出不屑之色,“黄劭、唐周二人,我听伯喈提起过。唐周长于小智,难成大器;黄劭这个人嘛……伯喈评点说:此人性坚忍,可为细节,但大局却不足。”
  “我……我还有贾诩。”
  卢植猛然一阵,惊讶的看着董俷:“可是那武威人贾文和?”
  你终于吃惊了!
  董俷不免得意,轻轻点头。
  “贾文和……”卢植沉吟片刻,“他曾在雒阳为郎,我亦对此人有些印象。贾文和,恩,此人倒是值得重视。其人有大略,长于谋划,只是心机深沉,为孤桀之士。有陈平之谋……恩,不错,不错。没想到,西平你居然能把此人收为帐下。”
  暗自出了一口气。
  董俷心道:总算是有你能看上眼儿的人物了!
  哪知卢植却说:“不过此人很机灵,你若不拿出足够的手段来,恐难以令他臣服。”
  “正需老师出马。”
  董俷又叹了口气,卢植所说的这句话,岂不是正说到他的心坎上?
  不过,听卢植这么一说,自己麾下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人物,除了张掖的贾诩、陈到之外,似乎只有麴义和班咫二人。而且这二人的使用,还要谨慎。董俷很想说出黄忠、徐晃二人的名字。可又一想,这二人虽与他交好,可未必能真正的收服。
  黄忠,如今是扬州西部校尉,执掌扬州兵马,可谓春风得意。
  虽然他的家眷在自己手中,可总不成真的以家眷为把柄,让黄忠抛弃大好前程来投靠自己。
  那西部校尉,虽比不得董俷如今的虎贲中郎将风光,可在权力上,丝毫不弱。
  徐晃亦是如此,安门校尉同样是风光无比……
  那自己的手下,还有什么人可用?
  卢植见董俷沉思,却笑了起来。
  “西平何必紧张?你手下如今虽无大用之人,但猛将如云,亦可保自身平安。当今名士,多投靠与门阀。似你虽然贵为亭侯,可奈何你出身……再加之,你早先于党人多有冲突,那些名士自然对你多有偏见。如今之计,你可取寒士,我愿荐之。”
  董俷连忙起身,“还请老师指点。”
  “东观士子,大多清谈之士,可大用者不多。然有一人,名氏仪,字子羽,清恪贞素,可为大用……呵呵,你莫着急。氏仪与你那岳丈关系甚好,可由伯喈出面,代你请之。”
  “多谢老师!”
  “还有一人,名法衍,字季谋,扶风郿人,曾为安定太守。只因其父故去,法衍辞官回家中为父守孝。期满时,恰逢太平道作乱,法季谋就没有再出来为官。不过这个人,不可小觑,有奇谋策算。料世兴衰,是训是谘,暂思经算,睹事知机。”
  董俷懵了!
  这世上,真的有卢植所说的这种人物?
  听上去和贾诩,相差不远。可是,这么一个人,又如何延请?
  卢植看出了董俷心中的想法,微微一笑道:“西平莫要担心,此人自有我去说服。法衍之父法真,与我、伯喈交往甚密。若我出面,想必法衍定然难以驳我的面子。”
  “那……有劳卢师!”
  董俷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一下子出来了两个名士,而且是他从没有听说过的人,如何能不晕?
  若真的和卢植所说一个样子,可真的是他董西平的福气了。不禁有些感谢那些山贼。
  若非山贼出现,说不定就无法遇到卢植。
  不但痛失一老帅,还丧失了很多机缘。这有些时候啊,机缘一说,真的是妙不可言。
  营帐外,夜已经深沉。
  董俷却丝毫不觉得困乏,谈性甚浓。
  而卢植也是如此,笑呵呵的与董俷谈古论今,讲述了许多董俷从未听闻过的事情。
  不知不觉中,寒夜里起了风。
  董俷正和卢植相谈欢愉,突然间听到有人叫喊道:“不好了,起火了,起火了!”
  一怔,起身走出了营帐。
  “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走水了……”
  负责守夜的,是武安国。闻听董俷询问,他挠着头回答道:“天冷,可能是谁不小心吧。”
  这时候,庞德也都走出了营帐。
  董俷正想要让人去救火,却听卢植说:“西平,别忙着救火,恐怕是有人找上门了?”
  “啊?”
  “这火起的奇怪,你没见只是外围小火,为何出现这许多人叫喊?想必是有人想要借这火起的事由,令我士卒慌乱,而后趁机……嘿嘿,此乃小计,焉能瞒我?”
  这老头子的目光,果然是锐利。
  董俷也觉察到了其中的端倪。立刻下令,“庞德,立刻传令,三军勿动……”
  “不可!”
  卢植显然已经进入了角色,冷笑一声道:“既然人家找上门了,为何不好生迎接?”
  “老师的意思是……”
  “庞德!”
  “喏!”
  “命杂兵呼喊,作势救火。同时调集人马,让出前军大营,我等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贼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董铁、贺齐,你二人趁机寻找呼号之人,此必为奸细。”
  “喏!”
  “糜芳,凌操、武安国……”
  “喏!”
  “可在前军燃起火焰,引贼人上钩。”
  众人纷纷领命而去,董俷在一旁观看,却丝毫没有恼怒。若论兵法,谁能比卢植更强?
  卢植扭头,看着董俷笑道:“西平,我欲观你虎狼之威,可好?”
  “老师吩咐,俷安敢不从?”
  董俷轻轻点头,见潘璋已经顶盔贯甲,做好准备。
  当下沉声喝道:“来人,与我备马抬槊,巨魔士接阵,随我恭候贼人。”


第二零一章 泰山贼(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直到天亮,贼人也没有露出踪迹。
  而董铁等人也找到了火场,确有被人纵火的迹象。董俷等人暗自心惊:若非卢植在,当时只要军营中稍一慌乱,贼人定然会趁势掩杀。而招募来的新军,大都不经用。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势必就会造成全军溃败,到时候可真的就危险了。
  众人齐声称赞卢植目光如炬。
  可卢植,却不禁大怒。他虽看穿了对手的把戏,可对手同样也看穿了他的把戏。
  这对于重新振作,准备大展身手的卢植而言,无疑是一次失败。
  最重要的是,他们处于明处。而敌人呢,连影子都没有看见,隐藏于暗处。
  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同时,卢植对这个敌人,也产生了兴趣。不仅仅是卢植,董俷、庞德等人,也非常好奇那敌人的来历。
  没想到,这山野之中,居然隐藏有如此人物。
  董俷不敢继续在原地停留,立刻点齐人马,启程继续向雒阳进发。
  哪知道,才走出了几里路,突然从路旁的树林中飞出一蓬箭矢。数十个新军,当场被射杀。队伍一阵骚动,虽然董俷很快就平定下来,可是庞德等人还是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再有几里路,官道上居然出现了陷坑。
  坑底倒立这木椿子,一头尖锐。掉入坑中,立刻就会毙命。
  又折损了十几个人之后,行军的速度一下子放缓下来。沿途忽而会出现敌骑,忽而又有冷箭。那箭矢都是用极为简易的方法制作出来,可是扎进人的身体中,就会造成巨大的痛苦。许多士兵被射伤,迫使得董俷不得不再次放慢速度,甚至以巨魔士为侦骑,四处查探。
  到了晚上,共有二十几人丧命,但伤者却高达八十多人。
  卢植的面色阴沉,一路上少有说话。
  整整一天,只行进了十几里的路。损失了百余人,却连敌人的来历都没有看出。
  扎营的时候,卢植拉住了董俷。
  “西平,这样下去,情况可不太妙啊。”
  董俷苦笑道:“老师,我何尝不知道情况不妙?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几天,我这些人马恐怕就会军心散乱。弄不好到了雒阳的时候,能留下来一半的人就不错了。”
  这个一半,可不是说死伤一半。
  而是指的军心涣散,就会出现逃兵,溜号……
  可敌人,根本不和董俷正面交锋。这恐怕也是董俷自出道以来,打得最窝囊的一战。
  卢植说:“西平,别着急。你为三军主帅,犹如定海神针。你若是乱了,下面的人会更乱。所以,你必须要保持镇静。你越是焦躁不安,就越是中了贼人的计策。”
  俗话说的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可说起来容易,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又有几个?
  董俷不停的深呼吸,以平息焦躁不安的心情。如果是在平常,他大有功夫和对方周旋。可偏偏这个时候,雒阳的事情牵挂在董俷的心头,令他实在难以平心静气。
  卢植突然笑道:“西平,既然贼人想和你玩儿游戏……嘿嘿,那咱们就和玩一玩。”
  “可是,雒阳那边……”
  董俷已经把他所担心的事情告诉了卢植。
  卢植也明白董俷的心情,闻听这话,厉声喝道:“我也知道雒阳方面情况不妙,但你现在距离雒阳于千里之外,担心又有什么用处?雒阳尚有你兄长与部曲,自应对他们信任。再说,蔡伯喈也非老眼昏花,那老家伙动起心眼儿,不会比谁差。”
  “我知道,可是……”
  “西平,莫要再说可是。如今贼人不见踪迹,你应当静下心来,与此人过招。若是连个贼人都对付不得,他日你所要面对的,尽是老奸巨猾之辈,又如何应对之?”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
  董俷用力的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思忖对策。
  “老师,我有一计,不知能否成功?”
  “说来听听。”
  “若是官军,断无理由如此,故而学生以为,甚有可能的,无非两个。”
  卢植看着董俷,“继续!”
  “一,是黄巾贼;二是本地山贼!”
  “黄巾贼多聚众而兴兵,应无此战法。”
  “那就是山贼!”董俷沉吟了一下,“此处临近泰山,常闻泰山贼凶恶,应该是他们。”
  卢植想了想,“泰山贼吗?倒是有可能……早先曾听朱公伟说过,泰山贼有一支人马,似乎颇为擅长这种战法。想当初朱公伟分兵各路,却被对方打得损兵折将。后来不得不集中人马,逐个攻击,而那伙山贼却不战而退,躲入了深山之中。”
  董俷也听说过此事。
  忍不住问道:“我记得那贼人首领,名叫臧霸。”
  “唔,就是这个名字。似乎曾在陶恭祖帐下效力,后来败于一伙反贼,不知怎地就跑去占山为王了。”
  董俷沉吟片刻,突然起身走到了大帐门口,“小铁,去请糜芳先生过来。”
  大帐外董铁应声而去,很快的,就领着糜芳来到了中军大帐。
  “主公,唤糜芳有何吩咐?”
  董俷示意糜芳坐下,然后问道:“糜郎中,请问你可听说过臧霸此人?”
  对于臧霸,董俷有印象,但想不起来是什么来历。演义里应该出现过,但什么时候登场,却记不清了。
  糜芳先是一怔,“主公说的可是宣高?”
  董俷糊涂了。他看看卢植,见卢植点头道:“应该是此人。”
  “哦,宣高此人我的确认识,而且当时交情不错。他本是华县人,后来因救父劫牢,而流亡北海。太平道作乱的时候,宣高投靠了陶徐州,立下了不少的功劳。后来因为和穰山的一伙反贼作战不利,被陶公责备。宣高这个人,心气很高,那受得了这种责备?于是一怒之下,就带着部曲反出徐州,陶公几次征讨,都未成功。”
  董俷和卢植相视,“此人本领如何?”
  糜芳想了想道:“宣高大才,长于兵事,亦精于内务。家兄曾言,宣高可掌一州之地。他反出徐州之后,家兄更因此而感言说:臧霸一走,徐州只恐再无良将。”
  卢植不免对此嗤之以鼻,但对臧霸却没有丝毫轻视。
  但董俷却知道,糜竺此人身为大贾,其目光之敏锐,也绝非能等闲视之。故而深信不疑,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被臧霸拖着,实在是难以快速行动。而雒阳的事情也迫在眉睫,如果这样被纠缠下去,董俷所担心的事情,迟早会发生。
  此人心高气傲,但亦有真才实学。
  董俷心中生了收服之心,忍不住问道:“卢师,我想收服臧霸,可有什么对策吗?”
  卢植道:“糜先生亦说,这臧霸心高气傲。想要将其收服,唯有一途。”
  “请老师指点!”
  “将其彻底击败!”
  董俷一听,有些为难。
  “可他不与我等正面交锋,如何将其击败?”
  卢植却笑了,看着董俷也不回答。
  心里莫名一动,董俷突然计上心来,道:“学生有一计,若能成功,则臧霸难逃。”
  说着,却向糜芳看去,“只是收服臧霸,则糜先生却是最为关键。”
  ……
  且不说董俷如何收服臧霸,在他赶往雒阳的时候,雒阳的局势再次发生了变化。
  董太后在往河间的路途中,遭遇盗匪袭击,当场毙命。
  消息传入雒阳,何进亦大吃一惊。
  他的确是想要效仿梁翼、窦武,把持朝政。毕竟汉帝刘辨,年纪尚幼小,必须要有他出面扶持才行。若是野心,何进倒也不大。保何家荣华富贵,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赶走董太后,却是清除了他心中的一个大患。
  按道理说,就算赶走董太后,发配徐州彭城才算是符合祖制。可是考虑到彭城董氏,声望极高。董太后若是回到彭城振臂一呼,则徐、青、豫、扬、甚至荆州,都难免会有人站出来相应。要知道,看不过他何进的人,在这大汉的天空下多了去。
  所以,把董太后安置在河间,却是最妥当的方法。
  彭城董氏的实力,无法覆盖冀州。董太后到了河间,只怕再也难与彭城有所联系。
  但要说实话,何进并没有想过杀董太后。
  毕竟是汉灵帝刘宏的母亲,若是真的杀了,只怕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他的妹妹。
  再说了,先朝有个王莽的先例,何进实不敢冒天下之大不惟。
  可现在,董太后死了……
  何进顿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有点不太正常,就连弟弟何苗,也在怀疑是他下的毒手。
  书房中,坐着何进的智囊。
  曹操、荀攸、荀爽、袁绍、袁术、王允等人都在。
  “诸公,如今情况,当如何是好?”
  袁绍说:“太后之死,虽与大将军无关,但只怕是……若阉寺以此为借口,攻击大将军的话,只怕是满朝文武,乃至各州郡官吏,都会对大将军产生误会。如此一来,大将军的处境可就不妙了……再者,那阉寺若趁机对大将军有所不利举动……”
  何进一蹙眉。
  “我有羽林军和北军五校,又新得西园新军。京畿之地,都为我心腹,阉寺能奈我何?”
  袁绍淡然道:“莫非大将军忘记陈蕃、窦武的教训?”
  这陈蕃、窦武,曾召集北军,意图击杀当时颇有名气的阉寺王甫。可不成想,那王甫手中有一利害人物,却是凉州段颍。若说军功,在当时出了皇甫规之外,再也没有人能超得过段颍。此人的功绩,全都是一刀一枪的砍杀出来,在军中威望极高。
  段颍出马,令北军临时改变了主意。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窦武、陈蕃的举事失败。
  袁绍今日提起陈蕃、窦武,却故意忽略了段颍。张让等人的实力虽大,却没有段颍这样的人物。
  曹操、荀攸很敏锐的觉察到了袁绍话中的毛病。
  袁本初想要干什么?
  曹操的第一个反应,是对袁绍产生了一丝怀疑。
  何进心里一惊,“本初之意,我该当如何?”
  袁绍挺胸,傲然道:“大将军所虑者,一为太后不允。只是太后不知人心险恶,虽与大将军同胞,可久居深宫,对阉寺的信任……呵呵,莫要忘记,圣上虽是大将军的外甥,更是太后亲子。若太后对大将军心生疑虑,只怕大将军就要危险了。”
  何进连连点头,“本初之言,甚为在理。”
  “绍有一计,可令太后改变主意,亦无需担心阉寺从中作祟。何不召集四方猛将。阉寺罪大恶极,世人皆知。然其淫威,京畿之兵能否听从大将军调遣,不可不顾虑。更何况太后之死,亦是大将军的一处软肋。京畿之地,对大将军不满者,甚多。”
  “召集猛将,不知何人可当之?”
  “并州刺史丁原,素来重用。其兵马就与胡人交战,可谓大汉精兵。且丁原帐下,猛将如云。正好可以令他入雒阳,拱卫、震慑京畿,到时候谁人敢触大将军锋芒。”
  何进说:“丁原却为猛将。”
  “河内太守王匡,曾为大将军掾,可为合适人选。”
  “却是如此。”
  “东郡太守桥瑁、济北相鲍信,皆为人杰,可为合适人选。”
  “还有呢?”
  “凉州刺史董卓,太尉张温……都是人中之雄。几路兵马一至雒阳,则阉寺可除,大将军也能整肃兵马,宣扬我大汉兵威,为圣上扬名,令宵小藏匿。此乃一举数得,大将军以为如何?”
  其他几路人马,何进倒是都无所谓。
  唯有凉州刺史董卓……他若入雒阳,好吗?
  袁绍笑道:“大将军,可是担心董凉州?”
  “正是。”
  “难道大将军不以为,董凉州在凉州方为虎,在雒阳……呵呵,只怕他入京,总不可能把几十万大军都带在身边。到时候大将军有各方豪杰相助,董凉州也难与大将军争锋。”
  何进的眼睛,不由得再次闪亮。
  “本初此言,甚好!”
  “不可!”
  曹操大步走出来,“阉寺之祸,古今有之。但世主不当假之于权宠……若欲铲除阉寺,只需诛杀元凶即可。只需一狱吏就可以办到的事情,何必要纷纷召集外兵?”
  这话说的很中肯,荀攸、荀爽都轻轻点头。
  只可惜,那董太后之死却是成了何进的心病。他实在担心,若张让等人以此为借口攻击,到时候何太后一声令下,京畿之地,又有几人可以听从他何进的调遣。
  “孟德莫非怀有私心,想要害我不成?”
  何进沉下了脸,“我意已决,就依本初之计。”
  一边,袁绍露出一丝丝阴狠笑意,此计若成,则叔父的二虎争食,就可以开始了。
  董太后,嘿嘿嘿……
  何进一俟决定下来,立刻安排人行动。
  曹操走出大将军府,却忍不住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只怕如此一来,天下必乱。”
  “孟德慎言!”
  荀攸正好也走出来,听到曹操的这句话,忍不住连忙制止,“孟德何处此不吉之言。”
  曹操咬牙切齿道:“你看着吧,何进、袁绍,实乃元凶。”
  荀攸一阵沉默,许久后轻声道:“孟德可有打算?”
  “我拟辞官,回转陈留。”
  “啊,孟德要走?”
  曹操看了一眼荀攸,“雒阳将不会在安宁,此时不走,只怕你我都难保全性命啊。”
  “孟德何出此言?”
  看四下无人,曹操轻声道:“你我皆非党人……我欲回家,静观其变。若雒阳不乱也就罢了,若雒阳因此而乱……公达,只怕你我接下来,都要另谋出路才是。”
  说完,曹操扬长而去。
  只留下荀攸,呆呆的发愣。
  你我皆非党人……
  以荀攸对曹操的认识,这里面可是话中有话啊。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难道说董太后……
  荀攸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零二章 泰山贼(二)
  十一月,泰山大雪。
  董俷的人马被臧霸缠在了路上,已经过去整整七天。
  三千虎贲郎虽没有出现太多的死伤,但行军的速度,却变得极为缓慢。那臧霸使出了全身解数,绊索、陷坑、冷箭无所不用。迫使董俷不得不小心翼翼,行军缓慢。
  七日中,行军不足百里。
  期间臧霸更于雪夜时偷营劫寨,将董俷的粮草辎重一把火烧毁了八成左右。
  丹阳却是出精兵,董俷所挑选的两千多丹阳精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可毕竟疏于训练,还算不上真正的丹阳精兵。连番的挫折,已经让士卒们士气低迷,而那一场大火之后,更是烧得军心溃散。接连不断的出现士卒逃匿,而且情况越发严重。
  董俷开始变得暴躁起来,时常酒醉。
  而他在酒醉之后,更经常鞭打士卒,令士气更加低迷。
  到了第十二日的时候,三千精兵几乎跑了一大半,只剩下七八百人,其中还有三百巨魔士。
  卢植苦劝,但董俷却丝毫不停。
  一怒之下,卢植干脆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了军营。
  ……
  “卢植真的走了?”
  距离官道三十里外的深山之中,有一支人马藏匿于一个山谷内,人数大约在两三千人。
  为首的一员大将,身高七尺八寸,不算太高,但是却很敦实。
  剑眉、朗目,面色因常在户外活动的原因,呈现出古铜的眼色。颌下黑须,鼻直口方。
  一身镔铁甲,金环束发。
  站在山谷口处,神色严肃的看着眼前的一员将官。
  在他身后,还有两人,也是顶盔贯甲。
  “大哥,我看的真真切切,卢老头的确是走了。如今那董家子营内空虚,不过几百人而已。并且军心散乱,士气低迷。若我等这时候出击,定能将其彻底的击溃。”
  哪知那将领却显得很犹豫。
  “孙观,那董俷虽然杀了你的兄长,可是你兄长不对在先。卢师名满天下,德高望重,他怎能……他若不去劫掠卢师,又怎么会送命。董俷乃世之虎将,且对朝廷忠心耿耿。我们这么一路为难他,算是为孙康报仇……我觉得,应该见好就收。”
  孙观跳脚道:“宣高,死的不是你兄长,你当然说的容易……”
  臧霸身后的将领一蹙眉,“孙观,说话注意点。”
  “我难道有说错吗?”孙观道:“我等是盗匪,他忠于朝廷与我等有何关联。吴敦,莫不成你还以为自己是官军吗?难道你忘记了,当初你被朱儁打得无家可归,是我兄弟收留了你们。我见宣高仁义,故而将大首领拱手相让,莫非宣高忘记了?”
  臧霸身后的两个将领,都是当初随臧霸一起反出徐州的军官。
  一个叫吴敦,一个叫尹礼。闻听那孙观这样说话,顿时气得面皮发紫,想要辩驳。
  臧霸阻拦住二人,“孙观,非是我忘记了你兄弟的恩情……只是这事情透着古怪。”
  孙观道:“什么古怪?”
  “那董俷,为虎狼之将,自出道以来,可称得上是战无不胜。以他的本领,当不至于如此的狼狈。我担心这里面有诈,说不定是那董家子使计,引我等上钩呢。”
  孙观嗤之以鼻,“宣高难道以为我是傻子吗?那董家子鞭打士卒,我可是看的真真切切。董俷或许厉害,可他手下的却尽是刚招募来的新兵。如今天寒地冻,粮草辎重几乎被我们烧了个干净,如何还能稳住军心?宣高,你莫非是怕了那董家子?”
  臧霸闻听,勃然大怒。
  “臧某何曾怕过人?”
  “那就与我今夜一起劫营,斩了那董家子的首级。近来他军心涣散,守卫极其松懈。而且每逢一到夜里,必然会安营扎寨,喝的酩酊大醉。如今出手,正是好机会……当然,若你不愿意,我自己去也无妨。”
  言语间,带着挑逗。
  臧霸何等心高气傲的人物,一听这话,再也忍耐不住。
  “既然如此,我就陪你走一遭。就以那董家子的人头为赌注,谁生了,泰山老营就归谁所有。孙观,你可敢和我打赌?”
  孙观嘴角一撇,“孙某有何不敢?”
  当下,四人安排了细节,各自准备去了。
  臧霸却突然叫住了尹礼,“大兄,我想请你回老营一趟。”
  “回老营做什么?”
  “我总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劲儿,特别是今天眼皮子直跳……我担心,老营出事。”
  “你是说……”
  臧霸连忙摇头,“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觉得不放心。”
  “那好,我立刻带人回老营去。”
  “小心孙观,莫要被他发现,落了口实。”
  尹礼当下轻轻点头,“宣高放心,我晓得轻重。”
  午后,尹礼带领五百人马,悄然离开了山谷。而臧霸依旧感到心神不宁,在谷中等到了天黑。
  入夜之后,山里起了风。
  乌云遮月,看不到半点的光亮。
  正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臧霸长出了一口气,和吴敦带上人马,和孙观的人汇合之后,共五千人悄然出山,直奔董俷的大营而去。
  董俷的人马,在入夜后就安营扎寨。
  想当初几千人马,声势壮观。可如今,只剩下了几百人,看上去好一派的萧条景象。
  大营门外,不见卫兵。
  营中灯火通明,隐约可以闻道一股酒气。
  天气很冷,想必是那些士兵都躲在了帐篷里取暖。臧霸观察了很久,见确实没有什么埋伏,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当下让吴敦带一支人马从后包围,他和孙观则带领其他人,杀入了大营内。在进入营中之后,随着孙观一声大吼:“给我狠杀!”
  山贼蜂拥而出,朝着各个帐篷冲去。
  而臧霸和孙观,则带着人直扑中军大帐。
  可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引起一个人的主意。
  臧霸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几名冲进帐篷里的山贼却大声的叫喊起来:“帐篷里没人。”
  “孙观,我们上当了,快撤!”
  臧霸大叫一声,拨马就走。却在这时候,从四面八方飞来了无数支火箭,蓬的点燃了的帐篷。也不知道那帐篷上涂抹了什么,一下子就燃烧了起来。紧跟着,喊杀声四起。
  从后营中,杀出一支人马。
  正是潘璋、凌操二人。
  “臧霸,休走……我家主公侯你已经多时了!”
  这二人带领大约有七八百人,迎着那些慌乱的山贼好一阵子的冲杀。孙观跃马挺枪,企图阻拦二人。哪知被凌操飞马赶到,当头一刀下去,就把孙观斩于马下。
  臧霸被潘璋拦住,二人棋逢对手。
  论武艺,臧霸略高半筹。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心思却已经散乱了。
  那边凌操斩了孙观,和潘璋合力夹击臧霸。至于山贼,则一片混乱,被七八百丹阳兵追着一阵好打,根本组织不起来有效的抵抗。
  “撤退,撤退!”
  臧霸见情况不妙,虚晃一枪,逼退了潘璋与凌操,朝着营外杀去。
  刚跑出大营,就见吴敦带着一群残兵败将狼狈而来。
  “宣高,快撤,快撤……他们有埋伏!”
  看到吴敦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是中了埋伏。可实在是不明白,孙观明明说官军将领都在营内,怎么吴敦也遭了埋伏。
  “吴敦,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吴敦的身上还流着血,苦笑道:“宣高,我们还没有包抄过去,就遭到了官军的冲杀。为首有两个将领,一个手使大剑,一个是用双锤,人数当有千人左右。”
  “孙观坏我大事!”
  臧霸闻听,大声怒吼。可有道是兵败如山倒,一边从大营中有潘璋二人领兵掩杀,从远处又有一支人马,朝着他们疾扑而来。为首的两员将官,正是董铁和武安国。
  原来,董俷在决定收服臧霸之后,就设下了分兵之计。
  表面上那些逃兵是走了,可实际上逃兵离开不久之后,就被董铁等人所收拢起来。
  孙观看到的董铁等人,都是被换上了衣装,假扮而来。
  既然臧霸不肯正面交锋,那就逼着他出来战斗。正是引蛇出洞,董俷和卢植,为此花费了好大的精神。
  臧霸见局势已经不可挽救,只好带着人往山里跑。
  他手下的山贼,在打顺的时候,一个个猛如虎,可一旦失败,立刻就如同丧家之犬。
  军心已散,再无挽回的余地。
  臧霸一边催马急行,却暗自道:那虎狼之将,果然是名不虚传。
  可并不是很服气,臧霸觉得,董俷这计策虽然巧妙,可如果不是孙观,他怎会上当?
  嘿嘿,虽然败了,可那孙观却死了。
  如此一来,泰山老营可就都归他所有,在心里面,未尝没有一点点的窃喜之意。
  失败了也没什么,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进了山,那些官军能奈我何?董家子,今日你是胜了我一局,他日我定当十倍奉还。
  心里想着,前方就已经到了山口。
  臧霸大声喊叫道:“兄弟们,快点进山,进了山,就是咱们的天下。”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梆子响。
  一支人马从山后杀出,为首一员大将,胯下象龙,掌中横槊。过丈的身高,却生的狮鼻阔口,颌下络腮黑须,俨然如同一头雄狮。细目微微一眯缝,就听那大将笑道:“宣高,俷在此恭候你多时了!”
  啊……
  臧霸吃了一惊,连忙勒住了马。
  只见那董俷身后,跟随有三百巨魔士。
  全都是身披黑色重铠,连胯下的战马,也被厚厚的铠甲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马眼。
  三百人无声的展开阵型,董俷就在最前方。
  臧霸又吃了一惊,心道:看起来,今天是拼死命了……
  “吴敦,随我冲杀!”
  臧霸举枪吼道。几乎就在他发声的同时,董俷张口,发出巨雷般的咆哮:“巨魔士,凿穿!”
  刹那间,象龙贴着山坡直冲下来,身后巨魔士也随之冲击。虽然只有三百人,可那隆隆的马蹄声,却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一般。那股子惨烈的杀气,令臧霸心惊。
  吴敦摆刀迎上去,对准董俷当头一刀。
  董俷冷笑一声,单手举槊,向外一封。只听铛的声响,吴敦虎口迸裂,大刀脱手飞了出去,双臂一阵阵发麻。二马错蹬,董俷突然探身。一把抓住了吴敦的腰带,冷笑道:“还不给我过来。”
  吴敦虽然是竭力的挣扎,可在董俷面前,却犹如小鸡仔似的就被拽下了战马。
  董俷单臂夹住了吴敦,挺槊直扑臧霸。
  “宣高,你也留下来吧。”
  那肋下的吴敦大声吼道:“宣高,快跑!”
  臧霸的确是想跑,可他的马,又怎么比得上象龙。眨眼间,董俷就冲到了臧霸的面前,大槊点在了臧霸的枪杆上。只觉一股巨力传来,震得臧霸在马上险些栽下来。
  “将军快走!”
  几名亲卫拼死拦截,试图为臧霸争取时间。
  也是董俷不想下狠手,一只手舞动大槊,那鬼哭槊历啸连连,把几名亲卫一下子圈了进去。
  臧霸一咬牙,拨马就跑。
  数百名亲军紧紧跟在臧霸的身后,朝远处落荒而走。
  董俷这才冷笑一声,大槊青龙献爪,砰砰砰将几名亲卫挑落于马下,而后把吴敦摔在了地上。自有董俷的亲兵上前,将刀剑架在这些人的脖子上。而另一边,巨魔士凭借着凿穿阵法把山贼撕扯的七零八落。随后又有潘璋等人感到,千余人,竟让数千山贼狼狈而逃。
  “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董俷不想杀戮太甚,一声厉喝。
  数千人马立刻醒悟过来,纷纷丢掉了兵器,跪在地上大喊饶命。
  潘璋和凌操跟上来,笑道:“主公,这些俘虏怎么办?”
  “把这些俘虏押回大营……我自带人与小铁他们汇合。估计现在,卢师他们也应该攻占了臧霸的老巢了。你们回营,看管好这些山贼,等候卢师他们的消息传来。”
  “喏!”
  董俷也不多说,带着三百巨魔士紧随着臧霸就追了下来。
  那臧霸跑出去了大约十几里路,就被迂回过来的董铁、武安国带人连番的攻击。
  几百亲卫,打到了天亮时,只剩下十几人。
  臧霸被困在一个小山丘上,董俷带人赶到以后,却不急于攻击。
  只是把山丘包围起来,然后就没有了动静。臧霸明白了,董俷这是想要抓活的啊。
  有心冲出去,可一来人困马乏,二来……
  那董家子实在是太猛了。且不说他那好像包了乌龟壳似的巨魔士重装骑兵,就算是他一个人出马,凭臧霸和他这十几个手下,都很难讨到什么便宜。更别说,己方那里还有再战之力?
  自杀吗?
  臧霸又有点不情愿。也不知道那董家子是什么意思,明明可以取胜,却偏偏耗着时间。
  不过也好,趁此机会,正好休息一下。
  臧霸拿定主意,让亲卫都就地休息。
  他站在山丘上,看着外面的兵马,猜测董俷的意图。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大约到了正午时分,那答案终于揭晓了。就见一队人马从远处驰来。为首的将官,正是庞德。他压着一批人,抵达了山丘下,自归入本队。
  “大兄,你怎地……”
  臧霸一眼就看到,那群人最前面的尹礼。
  而尹礼身后,全都是臧霸安置在泰山老营的人。难道说,董家子竟然找到了……
  尹礼哭道:“宣高,我无能啊……泰山老营,被官军给占领了!”
  “怎么可能?”
  “那卢植,根本没有走。他带着一支人马,找到了我们的老营。卢公德高望重,三言两语,就让泰山老营弃械投降……我带着人在途中,遭遇董家子大将庞德袭击,五百人全都,全都……宣高,投降吧。只要你投降,卢公保证所有人都没事。”
  紧跟着,那群自泰山老营而来的人,都开始叫嚷起来。
  “臧将军,卢公高义,愿给我们一条生路。他说只要您愿意归顺朝廷,可以既往不咎。山寨的百姓,都愿意下山来……卢公说,可以负责给我们安置田地呢。”
  好狠毒的董家子!
  臧霸突然苦笑不已。原本以为只要能逃脱此劫,他还有机会。可没想到……
  卢植在民间的威望之高,可说是在当时无人可以比拟。平定黄巾,却没有进行杀戮,许多人都对卢植感恩戴德。泰山老营,说穿了聚集的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要平定的话,只需卢植单人独骑,就可以令几万人放下武器。董家子的算计,可真是狠。
  如果泰山老营没有事情的话,臧霸还有资本和董俷谈判。
  可如今……臧霸就好像输掉了底裤的赌徒,那里还有谈判的资格?
  目光变化,站在土丘上呆呆发愣。
  就在这时候,却见从人群中飞马走出一名文士,飘飘然到了土丘下,“宣高,好久不见。”


第二零三章 谁为虎狼将
  臧霸自然认得那文士,正是当年在徐州结识的那巨商糜家次子,糜芳。
  “子方,你怎么在这里?难道说……你如今也在那董家子的帐下效力不成?”
  臧霸当然会感到奇怪。
  要知道糜芳的兄长可是陶谦的别驾从事。从某一方面来说,糜家等于是陶谦的人。
  三国时期的用人制度和后来大有不同。
  自唐宋以后,天下官吏所忠诚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而在三国时期,却是一个阶级一个阶级的效忠。比如朝中官员,各州首要,效忠的是皇帝,可他们之下的官员,就好像陶谦之下的糜家、曹家,所效忠的人却是陶谦。也就是说,对于汉室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有归属的人,只是那些被称之为门阀、世族的大家。
  糜芳,怎么会跟随董俷?
  难道说,糜家的人已经……
  臧霸自然会觉得奇怪,而糜芳却策马上了土丘。
  “宣高未免少见多怪。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董侯乃世之虎将,又是名士高徒。董侯之父,乃凉州刺史,东乡侯……麾下雄兵几十万,猛将如云,威震西凉。董侯有救驾之功,为人谦和温恭,志向远大,且对我等毫无偏见,实乃明主。”
  这一番话说的,听上去颇有中肯。
  可董俷若听到了,定然会惭愧万分。救驾之类的,倒也贴切,可那谦和温恭,志向远大……
  不过,这世上只有人不敢说的,却没有人不能说的话语。
  糜芳作为臣子,这一番赞扬,却也是发自肺腑。想他一个商人的弟弟,如今却做到了虎贲郎中,掌管大军粮草辎重,足以说明董俷对他的信任。士为知己者死,糜芳自然对董俷赞不绝口。也不管是否妥当,只要是觉得能用上,就会说出来。
  臧霸一蹙眉,“可我听说,董家子心性残忍,乃暴虐之徒。”
  “哈,那你倒说说看,我家主公何时残忍?宛县十数万反贼,赖得我家主公进言,才得以活命。转战中原,所杀者多为太平道反贼。即便是在雒阳,你可曾听到那一次是我家主公主动去生事?那一次不是他人寻事上门?如此也要被称作暴虐之徒,这天下间,又有几人不暴虐?依我看,却是那些嫉妒我家主公的人胡言乱语罢了。”
  臧霸闻听,再次沉吟。
  仔细想想,虽然经常传出董俷杀人的消息,可掰着指头算算,确实好像是别人找上门。
  “子方,你有话就直说吧。”
  “以宣高之才,难道还看不出来这里面的端倪?我家主公甚爱宣高才华,欲请宣高你辅佐之。可惜无甚机缘,却不想……宣高亦为忠直勇士,陶谦不识你的才华,实乃有眼无珠。”
  臧霸沉吟道:“可我如今还是盗匪,董侯收我,不怕受到牵连吗?”
  话语中,已经有些松动。
  臧霸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人,在知道了泰山老营被一锅端之后,就知道大事去矣。
  输了就是输了!
  人家使出了那么多手段,步步为营。不管是他主动上当,还是被迫上当,总之都是上当了。如今更连老底儿都输光了,他说话自然不可能硬气。再说了,比勇武,他比不得董俷;论谋略,人家也不比他差。就连自以为很厉害的人望,也比不得卢植的一句话。连卢植都愿意为董俷帮忙,说不定这个董侯,真的是有本事的人。
  唯一的担心,就是他曾经杀官造反。
  哪知这话一出口,糜芳却笑了起来。
  “宣高难道不知,先皇已崩,新皇登基。董侯曾为北宫校尉,与新皇颇有交情。曾有言,只要宣高愿意为朝廷效力,他可以请新皇大赦天下,赦免了宣高的罪名。若宣高还是不放心,这里有一封征辟文书,主公愿征辟宣高你为虎贲中郎,如何?”
  说实话,虎贲中郎这个官职,并不比臧霸当年在徐州时的骑都尉大。
  可性质却完全不同。
  臧霸眼睛一亮,不由得意动。
  若能有好前程,谁又愿意背着个反贼的名声呢?
  糜芳又说:“如果这样宣高还是不放心,主公有交代。你泰山军所属人马,全部归于你指挥。他绝不会插手你的兵事……他日你若想要离去,他亦不会阻拦于你。”
  臧霸感动了!
  条件优渥到了这个地步,董俷的诚意自然不比再去怀疑。
  天底下又有那个人,有如此魄力,收服了他,还要让他继续指挥他的老部属?
  糜芳接着道:“吴敦、尹礼,按道理说,也属于盗匪。董侯答应放掉这二人,升任侍从虎贲,依旧归你来指挥。宣高,主公如此对你看重,你难道还要再犹豫下去吗?”
  臧霸当下将手中兵器放下,下了马,命亲兵将他绑起来。
  “还请子方缚我,前去拜见董侯。”
  ……
  对于臧霸的归顺,董俷可是乐开了怀。
  不但迎出阵前,更亲自为臧霸解去了绑绳,命人就地扎下营寨。
  当晚,董俷在营寨中摆下了酒宴,除了卢植和奉命保护卢植的贺齐没有出现,其麾下的成员,全都参加了。就连被俘的吴敦和尹礼,也在酒席上出现,坐在臧霸的身边。
  臧霸表示,愿意交出兵权。
  哪知董俷却生气了,“宣高想要让我做那没有信义的人吗?我既然答应了,自然就不会反悔,更不会对宣高你有所怀疑。卢师今日前往徐州,商量你泰山老营安顿的事宜。大约要两三天才能回来。宣高若是还不放心,可以自立一营,俷绝不阻拦。”
  臧霸不由得泪流满面,“主公如此厚爱,臧霸定效死命。”
  就这样,董俷等人在原地休整。早先臧霸所烧毁的辎重,其实大都是糜芳搜集来的废品。烧了就烧了,也无甚关系。只是突然增加了几千人,令董俷不免感到有些吃力。
  好在卢植很快回来,还带来了大量的辎重。
  对于陶谦而言,臧霸作为泰山贼中最大的一伙儿贼人,对他已经产生了很多麻烦。
  如今能不伤和气的把这个麻烦送走,陶谦求之不得。
  再说了,有卢植出面,陶谦也不好说什么。在安顿了大批泰山老营的百姓之后,卢植就押运着粮草追赶董俷。
  收拢了臧霸的泰山兵,使得董俷的人马一下子激增至八千多人。
  而卢植又不愿意回雒阳,在商讨了一番之后,董俷派臧霸与贺齐二人带领人马保护卢植,往张掖进发。原本,董俷是要臧霸带走所有的泰山兵。可哪知道臧霸不同意,认为只需一千人就足够了。同时留下了吴敦、尹礼协助董俷,算是回报董俷的信任。
  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当你付出了足够的信任时,就能获得足够的回报。
  于是,一行人再次动身,当抵达孟津的时候,卢植和董俷洒泪而别,前往张掖。
  当然,他途中还要经过扶风,却为董俷游说那名士法衍。
  和卢植分别之后,董俷带领七千人马,渡过了孟津,直奔雒阳。
  此时,已经过了十二月,天气变得越发寒冷。
  从孟津到雒阳,一路下来,尽是白茫茫一片,显得格外冷清。
  董俷心中有事,特别是在听说了何进已经开始召集外兵入京的消息时,更心急火燎。
  果然如演义里所说的一样,何进要老爹入京了。
  只怕这样一来,反而会逼迫的张让等人破釜沉舟一战。来到这个时代,董俷了解了很多演义中不曾写到的事情。他隐隐觉得,依照着十常侍的性子,不是被逼得急了,不可能做出两败俱伤的行动来。可实在不明白,何进为什么要急于这么做呢?
  奇怪归奇怪,董俷在渡过孟津后,就加快了速度。
  由于队伍当中,大部分人都是步军,拖延了行军。董俷一开始还能忍住,可到了后来……
  索性调集了包括巨魔士在内的六百骑军,他带着董铁、武安国前期赶往雒阳。以庞德为主将,吴敦、尹礼、潘璋、凌操为副将,糜芳为军司马,带领其余人马在后面行进。
  就这样,一路急行。
  大约在分兵后的第四天晚上,董俷率领兵马赶到了雒阳城外。
  远远的,就看见雒阳十二门紧闭,路上行人稀少。看起来,好像还没有出问题。
  董俷在雒阳呆了几年,自然也知道雒阳的情况。
  似这种情况下,雒阳肯定会进行宵禁。城门一闭,就再也无法叫开城门。
  看看天色,已经差不多到了亥时。董俷见雒阳无事,也就放下了心思,带着人马去了北邙山庄。
  ……
  与此同时,大将军府内灯火通明。
  何进的议事大厅中,如今正高朋满座。而何进本人,则身穿一件大红色的锦袍,笑呵呵的端坐正中央。
  “今日摆酒,只为建阳接风洗尘。”
  说着,他举起了酒杯,朝着坐在下首位置上的一员武将笑道:“建阳这些年震慑塞北,令胡人不敢妄动。如今又是第一个应招入京,某感激不尽,请满饮一觞。”
  那武将,身高九尺,面色红润。
  颌下有黑须,剑眉朗目,透着一股英挺之气。
  闻听大笑道:“大将军何需如此客气。小将不过是尽本份而已,如何当得大将军如此厚爱?诸公,大将军日夜为国事操劳,才是真正的劳苦功高,我等应敬大将军才是。”
  满座宾客,都是何进的幕僚。
  闻听也都笑了起来,“建阳公说的不错,理应敬大将军才是。”
  何进心里面这个美啊,难以用言语表达。虽然明知道众人有阿谀之嫌,可谁不喜欢听好听话呢?
  “哈哈,诸公,我们共饮,共饮!”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何进目光一撇,看到了站在丁原背后一人。
  只见那人身高过丈,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身着一件唐猊铠甲,腰间系着狮蛮宝带。生的是国字脸,双目微微有些凹陷。即便是在不生气的时候,也透着一股子狂野杀气。面颊如同刀削斧劈一般,线条分明。一对剑眉,目若星辰一般。
  高鼻梁,阔口。
  肋下佩剑,端的是器宇轩昂,威风凛凛。
  站在丁原身后,此人一言不发。但是那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子野兽般的气息。
  何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员将身上所带有的气息,他似曾见过。想当初第一次见到董俷的时候,他也生出了这样的感受。当然,那董家子怎能比得上此人的俊朗,令人一见生出喜爱之心。
  “建阳,你身后何人?”
  丁原一怔,回头看了一眼那员大将,笑道:“此子乃是我的螟蛉义子,九原人,姓吕名布,字奉先。如今在我帐下效力……呵呵,他有胡人血统,不识得中原礼数,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将军见谅。”
  吕布面颊微微抽搐了一下,旋即就没有了表情。
  上前一步,“小将吕布,见过大将军。”
  “真猛将也,真猛将也!”
  何进连声赞叹,突然又对客厅中的人说道:“诸公,可发现奉先与一人颇为相似?”
  “相似?”
  所有人一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何进笑道:“我是说气质,奉先身上的气息,有没有让诸公觉得很熟悉?”
  原本,众人也没有太留意吕布。不管怎么说,这大厅内文士居多,武将却很少。
  听何进这么一说,都不禁好奇的打量起来吕布。
  袁绍第一个反应过来,“董西平!”
  吕布闻听这名字,身子猛然一颤,陡然抬头,双目精光爆射,凝视这袁绍。
  “袁大人所说的,可是那虎狼之将?”
  被吕布的目光这么一扫,袁绍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蝉,心里面咯噔一下:怎地此人的目光如此锐利,竟好像刀子一样?只怕是董西平,也没有他这般凌厉目光。
  何进笑道:“本初说的不错,正是董家子。”
  吕布的目光,变得炽热起来。
  丁原道:“奉先在并州,有飞将之称,掌中方天画戟,马前可说是无三合之敌。但不知那董侯,有何本领可称之为虎狼之将?嘿嘿,依我看,我家奉先为虎,董侯嘛,哈哈哈……”
  一句话说完,原本以为会引得众人大笑。
  哪知道所有人都没有笑,反而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丁原。
  袁绍心里一动,“奉先本领,我未曾见过,可董侯之勇武,确是我亲眼所见。其人之勇武,当世无双。以我之见,奉先若与董侯相较,只怕是输多胜少吧。”
  吕布握紧了拳头,无法抑制住心中那莫名的火焰。
  躬身道:“但不知董侯如今何在?小将愿与他较量一番,看谁才是真正的虎狼之将。”
  “吕布大胆!”
  丁原眉头一皱,“你是何人,又有什么身份与董侯较量?也不看看这是何处,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给我滚出去……胡蛮果然是胡蛮,怎地一点礼数都不懂?”
  吕布的脸,唰的白了。
  其实丁原也并非是恶意。他看得出来,袁绍想干什么……
  虽不喜吕布,但又颇为倚重吕布。丁原出于保护的想法,故而将话题转移开来。
  可他忘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口一个‘胡蛮’,等同于指着吕布骂他杂种。
  吕布会怎么想?
  何进连忙打圆场,“建阳何必生气,年轻人嘛,总是有争勇斗狠之心,也正常,正常……来人,取我那件大红狻猊披风,我要送给奉先,唯勇士方可披挂……呵呵,奉先可先下去用酒。”
  吕布憋着气,转身走了。
  何进笑呵呵的,正要开口说话。
  这时候有管家急匆匆的进了议事大厅,“老爷,门外有宫里来人,说是太后请老爷进宫。”


第二零四章 千乘万骑走北邙(一)
  眼看着都过了亥时,太后这时候让何进进宫,难道是宫内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吗?
  何进很疑惑,其余众人一时间也没有醒悟过来。
  小黄门走进大厅,何进看了一眼,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太后宣我入宫,可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小黄门很镇静,摇摇头说:“太后的心思,我等奴婢怎么可能知道?还请大将军快快入宫。”
  “这样啊,那你稍等片刻!”
  看这意思,小黄门是准备与何进一起走。想必那宫内,真的是发生了大事情。
  何进倒没有过多的去考虑,换了一身衣服,随着小黄门走了。临出门的时候,他还笑呵呵的对议事大厅内的众人道:“诸公都散了,想必太后是有要事和我商量。”
  主人家既然已经走了,做客人的,自然也三三两两的起身。
  “本初,你说太后这么晚找大将军,会有什么事?”
  丁原不禁犹疑,轻声的询问袁绍。
  没等袁绍回答,却听到已经走到了大厅门口的陈琳,啊的一声大叫:“不好,大将军有难了!”
  众人一惊,疑惑的向陈琳看去。
  如今曹操请辞回陈留,荀攸也回了颍川。那荀爽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没有前来。
  大厅里的人,只就以陈琳的才学最高。
  “孔璋,何事惊恐?”
  陈琳道:“太后和大将军是兄妹,不过颇识得大体,又极为爱惜名声。何时听闻过她在半夜找大将军入宫商议事情?只怕,这是那十常侍的伪诏,要杀大将军呢。”
  丁原一惊,但还是不免犹疑道:“不太可能吧。”
  “有何不可能?”陈琳说:“建阳公率八千铁骑也已经抵达,随后尚有数万并州兵马将至。董凉州也已经屯兵蝇池,早先更在新安上书,表明了来雒阳就是诛杀大将军。王匡、桥瑁等人,也都已经相应……若是你我,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做?”
  袁绍机灵打了一个寒蝉。
  “杀了大将军,挟持太后和皇上……只需太后一纸诏书,则整个京畿兵马,尽归阉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袁绍大声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我们速去宫中……”
  走出大门后,袁绍又抓住了丁原和袁术,“建阳公,你在雒阳城内有多少兵马?”
  丁原回答:“我此次先期入京,所带的都是并州最精锐的飞熊军。因担心扰乱了京畿,故而大都留在了城外东北校场。雒阳城内,有奉先一手训练出的八百负囊士,皆是我军中勇士,都能以一敌百,骁勇善战。本初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建阳公,请立刻召集负囊士,在我叔父家门前集合。”
  丁原,本是一武夫。后来得到了袁隗的青睐,才一路平步青云,甚至做到了一州刺史。
  算起来,他是属于袁隗的门生。
  故而闻听袁绍这么说,也没有任何的意见,当下点头:“本初放心,我这就行动。”
  说完,带着吕布急匆匆的就走了。
  袁绍又拉住了袁术,“公路,烦请你带人前往南宫,若大将军真有危险,速来报之。”
  出乎意料,袁术居然笑着答应了。
  只是疑惑的询问:“既是阉寺矫诏,理应是带大将军往北宫,为何要去南宫?”
  所谓矫诏,就是伪造皇帝的诏书。如今汉帝刘辨年幼,太后垂帘听政,故而伪造太后的旨意,同样也可以称之为矫诏。
  袁绍说:“北宫卫乃董家嫡系,只忠于皇上和太后,宫内又有一千鸾卫,皆是太后护卫。阉寺在北宫行动,太后怎能不知?到时候定然会出面阻止,阉寺必在南宫行动。”
  “那好,我这就去!”
  袁术上马,扬长而去。
  看着袁术的背影,袁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这兄弟今日的表现,未免有些反常吧。
  要知道,若是在过去,定然会想出各种理由,不理袁绍的话语。
  可今天怎么……
  不过想来,公路也是个识大体的人,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吧。
  想到这里,袁绍急匆匆的往袁府行去。他必须要告诉袁隗这件事,情况好像有点……
  ……
  何进随小黄门向皇宫行。
  走到了半路,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太后找我,当往北宫……怎么如今是要往南宫走?”
  小黄门却笑了起来,“奴婢这却是要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了。”
  “喜从何来?”
  “其实,刚才大将军在府内问奴婢,太后有何事寻你?当时人多,奴婢不好说……既然大将军询问,那奴婢就先恭喜大将军您了。太后和皇上商议妥当,拟将大将军那参录尚书事去了一字。您说,奴婢是不是该恭喜您?”
  东汉,有录尚书事一职。
  就是在太傅、太尉、大将军的头衔上加上这个官衔,行宰相的职权。
  说穿了,录尚书事就是宰相。早先,汉灵帝驾崩,刘辨登基后,何太后封何进为参录尚书事。意思就是你可以参与国政,但只是残月,却没有宰相的那种权利。
  何进闻听,眼睛顿时大亮。
  这的确是一件好事。看起来妹妹终于想明白了……到底还是一家人,怎能不向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王窠,以后还请大将军多多关照。”
  何进笑道:“王窠,做的好,等回过头了,本公自然有赏。”
  “那就谢大将军的赏赐了……大将军,还请快点走。太后和皇上都在嘉德殿中等候呢,去的若是晚了,只怕太后会不高兴。”
  “正是如此,快行,快行!”
  何进当下命人加快速度,很快的就进了南宫,过青琐门,直奔嘉德殿而去。
  青琐门在何进过去之后,立刻紧闭。陈琳等人赶过来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何进昂然走进了嘉德殿,却没有看见何太后与汉帝刘辨。
  诺大宫殿之中,只有张让、段珪、毕岚三人,面色阴冷的看着他,不时发出冷笑。
  “你等怎么在这里?”
  段珪笑道:“我们为何不能在这里?你一个屠家子都能位列三公,还有什么人不能进来。何进,你如今飞黄腾达了,却忘记了当初是谁帮你妹妹得到了先皇宠爱。”
  何进意识到不妙,扭头去找那王窠,却发现人已经不在。
  张让突然厉声喝道:“何进,董太后有何罪,你竟然将其流放,更在半途劫杀?太后国葬,你却称有病不参与,躲在家中饮酒作乐。你不过是个屠家子,若无我等,你何来今日荣华富贵?非但不念我们的好处,却步步相逼……何遂高,非是我们想要杀你,却是你逼着我们杀你。今日,这嘉德殿上,我等就要杀了你这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
  话音未落,嘉德殿四门大开。
  只见十常侍涌入殿中,身后跟随着无数甲兵。
  试想,那十常侍得汉灵帝宠信多年,如何能没有亲信?宫外,何进手握天下兵马,可这宫内,十成人中,至少有七成是听命于十常侍等人。
  何进下意识的喊道:“我没有杀董太后!”
  可又一想,我解释个什么?就算不是我杀的,他张让难道会饶了我吗?
  身为大将军,手掌天下兵马,何进自然也不是一个文弱书生。早年也曾练过武,虽则这些年来享尽富贵,当年的武艺早已搁下,可并不代表,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锵的抽出了佩剑,转身向大殿外冲去。
  赵忠一笑,“还不将这不仁不义的鼠辈杀了……”
  甲士高呼,挥舞着兵器就冲了过来。何进厉声吼叫:“我乃国舅,我乃大将军,何遂高在此,谁敢杀我?”
  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就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何进也是急了眼,手中宝剑左劈右砍。他身为大将军,手中的宝剑自然是不同凡俗。有个名目,叫做太阿。相传是楚王请当时的铸剑大师欧冶子、干将、莫邪三人合力铸造,采五金之精,取西平棠溪水,耗费十五年才铸造成功。剑纹巍巍,犹如流水之波。堪称切玉如泥,锋利无比。
  甲士的兵器,虽然都是精良器械。
  可比之太阿却明显不如。只要靠近了何进的身体,就被太阿剑斩断。那剑光霍霍,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庄严肃穆的嘉德殿,一时间竟然是喊杀声不断……
  何进杀出了一条血路,奔着北宫就走。
  他知道,只要能到了北宫,张让休想再取他性命。故而是拼了命的冲杀起来。
  张让等人走出嘉德殿,看着何进四处奔走,却冷笑起来。
  “屠家子,倒也有些勇力!”
  毕岚抬起手来,只见从暗处站出了近百名弓箭手。
  “孩子们,且退下来!”
  甲士闻听,立刻如潮水般的退后。何进犹在原地挥舞宝剑,待四周不见人影,这才喘着粗气,拄剑而立。
  只见远处,尽是弓箭手。
  何进知道这一次,他完了……
  心中突然有一丝明悟,过往的一切,在眼前浮现。
  想当年,他满腔热血的进入了雒阳,想求一个前程。但没想到,遭尽了白眼,连妹妹在宫中,也是饱受欺凌。那时候,如今围聚在他身边的党人士子,又在何处?
  是十常侍!
  虽然收了他的钱,但的确是为他办了事情。
  妹妹得到汉帝的宠爱,自己也一步步的成为了三公之一。而这之后,和十常侍的关系越发的恶劣起来。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没和十常侍产生太大的冲突。可为什么会对十常侍如此仇视呢?
  全都是身边的人,不停的说一些,其实并没有发生的事情。
  董太后……
  何进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何遂高,你笑什么?”赵忠问道。
  “我只是笑我傻,自以为很聪明,却是上了别人的当,给别人当了一辈子的出头鸟。”
  何进挺胸,“不过今日,你我鹬蚌相争,却不知道,谁才能成为得利的渔翁。”
  “渔翁?”张让冷笑,“以我之见,却没有渔翁。今日之后,我等才是雒阳的主宰。”
  说着,抬起手,厉喝道:“放箭!”
  何进披头散发,仰天一声咆哮:“袁隗,你终将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箭啸响起。百余支利箭穿透了何进的身体,鲜血迸流,倒在了地上。
  当何进倒地的一刹那,张让却不禁心中一阵空虚。
  屠家子,你我其实都是一样的人,都是被人看不起。只可惜,你没有看清楚自己。
  “来人,砍了何遂高的人头!”
  赵忠阴狠的说道:“何遂高一死,则其部曲群龙无首。正是我等得势的机会,让公莫要犹豫……你与段公可往永安宫中,找到皇上后将其挟持。毕岚你带人往长乐宫去,若能挟持太后,则我等大事可成。其余众人,随我前往青琐门,告诉那些人何进已死的消息。嘿嘿,那些人岂能不乱……则我们正好浑水摸鱼,开始干吧。”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十常侍无路可退。
  当下张让和段珪前往永安宫找汉帝刘辨,毕岚则带着另一波人,向长乐宫逼去。
  赵忠登上城头,看着宫门外的众人。
  此时,袁术已经纠集了人马,于青琐门外列阵。
  宫中隐约有喊杀声传来,众人心急如焚,袁术更几次想要冲击青琐门。
  这时候,赵忠拎着何进的人头,出现在宫墙之上。
  把何进那血淋淋的人头扔出了宫墙,厉声喝道:“何进谋反,奉太后旨意,业已伏诛。其余胁从,皆可赦免。尔等还不立刻散去,否则太后一怒,尔等皆难活命。”
  虽然已经有了准备,可是当看到何进的人头一刹那,陈琳等人还是懵了。
  何进,还是死了?
  陈琳面颊抽搐,看着众人道:“大将军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
  显而易见,何进的死,使得依附何进的党人,顿时如无根飘萍。虽然在何进活着的时候,他们看不起何进,甚至私下里时常拿何进的一些举止当作谈笑的对象。
  但有何进的时候,他们才活的安全。
  当何进死了,陈琳等人,顿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只怕接下来,将会又是一次残酷的党锢之禁……
  就在这时,就听一人厉声喊道:“阉寺擅杀大臣,罪不容赦。诸君何不奋起,除去恶党,还我大汉一个朗朗乾坤?诛恶党者,何不随我一同血战!”
  一名文士,拈弓搭箭,对准了宫墙上还得意洋洋的赵忠,一箭射出。
  紧跟着,就见一人顶盔贯甲,向宫门冲去,“袁公路在此,诛恶党者前来助我!”
  那文士,正是王允。
  只可惜他的箭术并不高明,把赵忠射伤,却没有害到赵忠的性命。
  可即便如此,却提醒了陈琳等人。如今之计,唯有血战可得一生路,索性就拼了。
  何进的部将吴匡,冲到了青琐门外,挥刀劈砍。
  袁术更阻止人马,在宫门外堆积柴薪。随之一声令下,烈焰熊熊,照亮的大半个夜空。
  刹那间,喊杀声四起,整个皇宫都乱了起来。
  从远处有一波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何进的弟弟,车骑将军何苗。
  他带领着麾下的新军,约一两千人。到了青琐门外,厉声喝道:“袁公路,你要造反吗?”
  “二老爷,大将军死了!”
  吴匡厉声喝道:“大将军,被阉寺杀死了!”
  “啊?”
  何苗闻听,不由得大惊失色。也就在这时,但见从袁公路身后飞出一骑,厉声喝道:“若非你这家伙和阉寺走的近,屡次和大将军作对,大将军又如何会丧命?”
  马上的大将,身穿铁甲,手持大刀。
  没等何苗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冲到了何苗的跟前,手起刀落,将何苗一刀砍翻。
  “公路,你这是干什么?”陈琳不由得惊叫。
  却见袁术也不理睬,催马上前,厉声喝道:“我乃袁术袁公路,尔等新军,当为皇上效力。何苗勾连阉寺,罪不容赦。随我一起杀入皇城,铲除奸党,则尔等尽为功臣。”
  新军本来在何苗死后,骚乱不已。
  可听了袁术的这番话后,却顿时精神振作,随着袁术振臂高呼,“诛除奸党,诛除奸党!”
  士卒蜂拥而上,撞开了青琐门。
  吴匡一马当先,冲入皇城中后见人就砍,逢人就杀,只杀得南宫遍地死尸。
  事已至此,也只好拼了!
  陈琳等人带上人,也冲进了青琐门内。整个南宫,一下子沸腾起来。宫娥彩女,四处奔走,又有无数黄门,倒在血泊中。杀红了眼的新军士卒,那里还分什么首恶。只要看见人,过去就是一阵砍杀。见到金银财宝,亦是好一番疯狂的掳掠。
  袁术和王允相视一笑,“子师,我等积郁心中多年的恶气,看起来今日可以宣泄。”
  王允拉住了袁术,“公路不可,时机还没有成熟。且再等等……”
  说着话,他扭头对刚才斩杀了何苗的那员大将道:“元俭,回去通知他们,等我信号,立刻行动。”


第二零五章 千乘万骑走北邙(二)
  袁绍正在和袁隗说话。
  年纪到底是大了,袁隗都已经准备睡下了,可没想到被袁绍给拉住。
  听完了袁绍所说的情况,袁隗也不禁陷入了沉思。是不是逼迫的有点过于急切了呢?
  本想借董太后之死,令何进杀掉十常侍。
  同时也可以破坏了何进的名声,召集四方诸侯入京,实际上就是要挑唆何进和董卓的争斗。而丁原,却是袁隗手中的另一张牌。在他看来,有丁原在,至少在危急时刻,可以保护他们脱离雒阳。但没想到,张让等人狗急跳墙,似乎不太妙啊。
  “本初,你怎么看这件事?”
  “若是张让真的杀了何进,那我们此前的算计,可就要落空了。”
  袁隗点头,沉吟片刻后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唯有破釜沉舟一计了。本初,你立刻前往南宫,看情况而定。若是何进死了,就给我把这潭水搅的更混一点。”
  “如何搅浑?”
  这时候,有家人来报,丁原已经在府外听命。
  “让他进来……”
  袁隗沉吟片刻,“让丁建阳冲击北宫。如果何进死了,我们必须要掌握皇上才行。”
  袁绍眼睛一亮,“叔父的意思是,我们控制了皇上,然后收拢雒阳兵马……如此一来,若是再加上丁建阳的人马……嘿嘿,就算是董卓,也要乖乖的听从我们。”
  袁隗一蹙眉,就在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见丁原急匆匆的走进来。
  “隗公,大事不好了!”
  袁绍忙道:“建阳公,何事惊慌?”
  “那南宫大火,怕是出大事了……”
  南宫大火?袁绍顿时惊起,和袁隗走出书房,朝着皇宫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只见那皇宫的上空,被火焰照的通红。
  袁隗一蹙眉,“本初,你和建阳立刻入宫,先熄灭火势……记住我刚才的话。”
  “绍,明白!”
  袁绍和丁原急匆匆的走出了袁府。
  只见长街之上,八百负囊士于马上稳坐。吕布头顶束发金冠,掌中一杆方天画戟,月牙闪烁寒光。只是那么在马上坐着,就流露出一股子浓浓的杀气。负囊士静悄悄的立于吕布身后,见丁原出来,在马上齐刷刷的拱手行礼,却没有半点声息。
  “建阳公,如此精锐……我想请你做一件事。”
  “敢问本初有何吩咐?”
  “南宫之乱,有我去平定。然北宫为太后、皇上所居住之地,必须要保证无忧。请你突入北宫,将太后和皇上保护起来。我没有过去之前,不可以让任何人接触。”
  丁原笑道:“此事有何难?我儿吕布,有万夫不挡之勇,由他带领负囊士足矣。反倒是南宫如今混乱,本初你一人前去,只怕未必能顾的全面,不如同去如何?”
  “有建阳公在,何愁南宫不定?”
  袁绍大喜,忙命人召集家将,准备前往南宫。另一边,吕布带领负囊士,催马疾驰。铁蹄踏在冰冷的长街上,回荡着一股子冷冽的金铁气息,带着淡淡的腥气。
  你可以说那是血腥气,也可以说是金属的腥气。
  总之八百铁骑如同旋风般席卷向北宫,沿途但有人出现在道路上,吕布探出大戟,寒光闪烁,血光崩现。尸体被挑飞出去,鲜血洒在长街上,负囊士竟无半点停顿。
  ……
  北宫校场中,典韦等人已经集结人马。
  看着远处的火光,心中不禁有些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探马回报:大将军何进被十常侍杀了……何进部曲,闯入南宫,要除掉阉寺。
  “君明,我们马上去南宫救火!”
  麴义大声的说道:“乱臣贼子,怎敢火烧南宫?”
  “不可!”
  别看典韦平时看上去糊涂,可到了事头上,他可是冷静的很。
  “我等为北宫卫,首要任务是保证北宫的安全。南宫自有他人去吧,我们守好北宫,才是正道。”
  唐周也道:“不错,没有皇上和太后的旨意,我等不可轻举妄动。”
  这时候,北宫诸将都已经齐聚大营内。班咫、晏明、史涣闻听唐周这话,齐刷刷点头。
  麴义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建议有些冒失,不禁笑道:“不愧是主公兄长,君明所想,义不足甚多。”
  连典韦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当下哈哈两声,命人继续打探。
  就在这时,李信和司马香儿派人送来了何太后的旨意:张让等人前往长乐宫,请典韦立刻派兵前去保护。
  “永安宫情况如何?”
  前来送信的鸾卫说:“大人请放心,李将军和司马将军都已经做好安排,定能守护永安宫周详。”
  “如此甚好!”
  典韦立刻调兵遣将,准备前往长乐宫。
  刚出了校场,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那整齐如一的马蹄声,极具震撼力。
  在黑暗中,如同有千军万马奔腾,好似奔雷炸响。
  典韦翻身上马,手持双戟,凝神观望。就见一员大将朝北宫疾驰而来,身后还跟着八百铁骑。看装束,并非是雒阳官军打扮。典韦心头一惊:难道是反贼来袭?
  “结阵!”
  典韦一声厉喝。早在他发令之前,麴义等人已经结成了方阵。但见弓弩手在前,长矛手、长戟手在后。在夜色中,寒光闪闪,杀气鄙人。整个北宫外,笼罩一片肃杀。
  “何人胆敢纵马闯宫,立刻停下,否则休怪刀枪无眼。”
  若是换做别人,晏明和史涣两人这一声呐喊,绝对会停下马来。可偏偏来的是吕布,那是个何等孤傲之人。身后的负囊士,亦都是身经百战,骁勇善战的勇士,见前方有人阻拦。吕布大喝一声:“并州飞将在此,挡我者,死!”
  大戟高举,顺势冲来。
  弓弩手还没有来得及放箭,吕布人已经冲到。
  大戟横扫,带起一片血光。典韦勃然大怒,这厮未免也太过分了吧,简直是目中无人。
  但凡武艺高绝者,都是有傲气的人。
  典韦亦是如此,催马迎上前去。双戟一探,一招青龙献爪,铛的就架住了吕布的方天画戟。
  只这一次碰撞,震得典韦手臂发麻,胯下战马噔噔噔后退。
  吕布亦是手臂发麻,心中吃惊。二人初次交手,都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故而全都是单手执兵器。从兵器上来说,吕布的方天画戟长约两丈,重达一百零八斤。
  这倒不是他舞不得更重的兵器,只是觉得顺手罢了。
  而典韦的大戟,却比吕布的方天画戟轻了许多,长不足一丈,使力却不如吕布那般沉猛。
  没想到,对方居然挡住了他势大力沉的一击,而且那双铁戟传来的力道,也是格外惊人。震得吕布手臂也有些发麻,心中暗道:怎地这雒阳城里还有如此猛士?
  厉声喝道:“可是董家子!”
  典韦眼中黄芒一闪,暴怒咆哮道:“董家子也是你这胡蛮叫的?若是我二弟在,你早已经成死人了!”
  说着话,飞马扑出。
  双铁戟野马分鬃,带着一股劲风,上刺吕布咽喉,下斩胯下战马。
  吕布眼睛一亮,双手持戟,铛铛两记挑斩,破了典韦的招式,趁势一招黑虎掏心。
  论实力,典韦不是吕布的对手。
  但二人的差距也并非很大,站在一起,一时间竟然是不分胜负。
  八百负囊士也已经和北宫卫发生了冲撞。若论起冲击力,负囊士比之鲜卑最精锐的骑兵丝毫不差,曾经多次以少胜多,把鲜卑精骑打得落花流水。可这一次,甫一和北宫卫接触,负囊士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儿。这些步兵,配合起来后杀法凶猛。
  你冲锋的时候,人家中军猛然回缩,卸掉你的冲劲儿,随后猛然反扑。
  仅千人,就困住了负囊士。外围又有无数北宫卫虎视眈眈,弓箭手列立于两边。
  吕布和典韦战了十几个回合,偷眼看去,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负囊士居然被困,心中惊异非常。手中方天画戟猛然加力,但见一道道,一条条寒光纵横交错在一起,把个典韦笼罩其中。典韦感到有些吃力,可也丝毫不示弱。双铁戟上下翻飞,如同下山的猛虎一般。胯下战马更是凶狠的不断向吕布的坐骑冲击,一时间吕布也取不得优势。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马蹄声。
  只见一红脸大汉厉声吼道:“小白脸,休要猖狂……大哥,沙沙来了!”
  那大汉的马速奇快,眨眼间就到了吕布的面前。
  铁蒺藜骨朵挂着一股风声,呼的就砸了下来。正和典韦打得不分胜负,突然又来了这么一人。吕布顺势举戟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吕布胯下战马险些跪倒在地。
  而沙摩柯的铁蒺藜骨朵也被荡开,胯下马唏溜溜暴嘶,连退出了十几步。
  沙摩柯手臂失去了感觉,而吕布也是脑袋嗡嗡直响。
  怎地一个北宫,居然会有如斯猛将?
  吕布也看出来了,想要硬闯北宫,却已经是不太可能。
  当下提缰绳,拨马嘬口发出一声历啸。朝着远处疾驰而去……那负囊士接到了吕布的信号,也杀出了一条血路,随吕布远去。只是这一战,负囊士死伤近半,而北宫卫更伤亡近千。
  麴义大怒,带人就要追上去。
  却被典韦拦住,“麴义,穷寇莫追……随我前往宫内,保护皇上才是要紧。”
  那边沙摩柯也恢复过来,催马上前道:“大哥,刚才那家伙是谁?怎地和二哥不相上下?”
  “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们迟早还会相见……对了,你不在家中,怎么跑来这里?”
  “是老爷子……”
  沙摩柯话音未落,就见一人带着百名五溪蛮人疾驰而来。
  蔡邕,身披筩袖软铠,手持宝剑,在马上大声喊叫:“君明,沙沙,怎么还不去救驾?”
  典韦一怔,“怎么老爷子也来凑热闹了?”
  沙摩柯轻声道:“我也没办法?我要是不来的话,老爷子是以死相逼啊。”
  “可家里面……”
  “放心,一百鸾卫,都是久经战阵。这雒阳城里,谁不知道大宅门里不可欺?再说了,绿儿嫂子和红昌姐姐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有她们在,不会有事。”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董绿、任红昌的武艺若是比起典韦这些人,那差的远。
  可如果比起普通人,那也都是七八个大汉奈何不得的人物。更何况,家中还有典弗那四头小老虎。论武艺,典弗、典佑可都不差,特别是典满,得董俷亲自调教,年纪虽小,可打起来的话,也只是比史涣略输一筹而已,自然不可能有问题。
  当下,典韦等人随着蔡邕杀入北宫。
  北宫门外,有班咫、晏明各领一营镇守。如今,北宫也已经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奔走呼号的宫娥彩女们。毕岚带着一群甲士,围攻永安宫,试图冲进去挟持何太后。
  幸好李信和司马香儿,也都是经过杀戮的人物。
  指挥鸾卫,和毕岚的甲士打成了一片,一时间竟然是难解难分。
  这边的喊杀声太盛,蔡邕一马当先,带着人就往这边跑过来。典韦等人哪能让老爷子跑去杀敌,只好跟着蔡邕,左右两边各有一人,见到敌人,立刻就抢先出手。
  一个是古之恶来,一个是蛮人小王。
  这二人联手冲杀,加之身后又有麴义憋着一股子,带领史涣展开了疯狂的冲击。
  简直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毕岚带的甲士人数上本来和鸾卫相差无几,略占上风。可是被典韦等人这么一阵冲杀,那里还有半点的战意。齐声呐喊,向四处奔逃。李信举起大枪,率领鸾卫趁势掩杀。那毕岚见情况不好,扭头就跑。不想迎面正撞上了麴义,被手起刀落,砍成了两半。
  “典大哥……”
  李信和司马香儿早年曾是典韦的部下,对于典韦格外尊敬。催马上前,刚要行礼。
  却见蔡邕跳下马来,大声喊道:“太后可无恙,太后可无恙……”
  何太后在永安宫中心惊肉跳。
  不过她也不是当初在雍丘时那般的软弱,努力的做出镇静模样,在宫中坐镇。可听到蔡邕的呼喊声,何太后再也无法保持住坚强。推开身前的鸾卫,向外跑出去。
  “哀家在此,哀家在这里,是那位卿家前来救驾?”
  “老臣蔡邕前来救驾……老臣无能,竟让太后受此惊吓,实该万死,实该万死!”
  蔡邕一见何皇后,顿时痛哭起来。
  典韦沙摩柯,麴义史涣带着人也连忙跪下,齐声呼喊:“我等救驾来迟,请太后恕罪。”
  何太后搀扶起蔡邕,颤声道:“诸位爱卿平身,都平身!”
  说完,看着蔡邕哭道:“哀家命苦,没想到那阉寺会如此可恶……若是老师前来,哀家险些送命。”
  清楚的感受到,何太后身体在颤抖。
  被太后抓住了手,蔡邕好不尴尬。可这时候若是抽出手来,又似乎显得有一点……
  论身份,蔡邕是汉灵帝的老师。
  何太后如今也直呼其为老师,让蔡邕忍不住老泪纵横。
  就在这时,袁绍满身是血的带着人赶到。
  看典韦等人都在,心中一怔。丁原也不禁奇怪:怎地奉先还没有带人过来呢?
  在场众人,以蔡邕的名声最响。加之北宫卫和鸾卫在一起,人数足超过了两千。
  袁绍身后的新军,有不少人曾经是典韦的部属。
  就连新近跟随袁绍赶来的张绣,看到这情况,也知道不妙。
  蔡邕吼道:“皇上呢,皇上何在?”
  “皇上,皇上……”只见一人站出来,哭喊道:“太后,不好了,皇上,皇上被张让劫走了!”
  “什么?”
  那人赫然正是何进的心腹,杨谦。他跪在地上,大声道:“连陈留王,也被劫走了!”
  陈留王,就是协王子。
  何太后闻听,脑袋嗡的一声响,哭喊一声‘我的儿’之后,一头就昏倒在蔡邕怀中。


第二零六章 千乘万骑走北邙(三)
  南宫火起的一刹那,张让就意识到了不妙。
  他正坐在长乐宫,段珪手持利剑,瞪着汉帝刘辨,眼珠子半天都不见转动一下。
  刘辨本来都已经准备睡下了,哪知道张让突然闯进来。
  宫中的小黄门,大都是张让的人。看着张让进来,也没人站出来阻拦,眼睁睁的看着张让把刘辨从龙榻上抓了起来。此时的张让,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办。
  毕竟,他忠于汉灵帝,让他威胁汉灵帝的子嗣,似乎有些不忍。
  “皇上,不是老奴大逆不道,而是他们何家的人,还有那些党人,不给我活路啊!”
  这时候,段珪从另一处抓来了刘协。
  年仅七岁的刘协,倒显得很镇静。看到刘辨衣衫不整的站在那里,挣脱了段珪的手,扑到了刘辨的身前:“皇兄,你没事吧。”
  “协,你没事吧!”
  刘辨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搂着刘协紧张的询问。
  这兄弟二人的一举一动,张让都看在了眼中。说实话,他不喜欢刘协。这孩子根本不像个七岁的孩子,乍一看是机灵活泼,可仔细观察,就知道他是心机很深。
  生活在大内皇宫,哪个又是心思单纯?
  当然,除了刘辨这个异类。刘辨宽仁温和,性情有些软弱。若不是何进的关系,张让肯定会和刘辨走的更亲近一些。不管怎么说,这是个不会随便杀人的皇上。但刘协……张让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觉得这个孩子,不像个正常的孩子。
  可你再去想想,也就能释然。
  打小母亲就死了,虽然有董太后照应,可董太后的目的是什么,谁又能说的清楚。
  总之,这协王子是在夹缝中生存下来,那心思……
  南宫火起,段珪不禁慌了神。
  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有胆子冲击禁宫,不由得拉着张让道:“让公,我们怎么办?”
  张让也慌,但还保持着镇静。
  那些人既然敢冲击禁宫,只怕他们挟持了皇上,都未必能保的周全。
  “皇宫不能再呆了……”
  张让叹了口气,上前一把抓住了汉帝的胳膊。
  协王子呼的站出来,厉声喝道:“大胆的阉奴,怎如此放肆?”
  张让看了刘协一眼,冷哼一声,一记耳光抽在了刘协的脸上。啪的脆响,打得刘协嘴角流血,脸上浮现出鲜红的掌印。
  “弟弟!”
  刘辨过去要照看,却被张让抓住。
  “协王子,你那点小心眼儿别在老奴面前使。你心里在想什么,老奴很清楚……皇上,请恕老奴得罪了。如今乱党造反,老奴想要保住性命,唯有依靠您了。段珪,带着协王子,找到玉玺,我们离开这里。只要活着,咱们就还有的是机会。”
  段珪素来为张让马首是瞻。
  上前一把抓住了刘协,然后命人寻找玉玺。
  但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玉玺的踪迹。看时间有些来不及了,张让一咬牙,带着刘辨就离开了长乐宫。他身边还跟着几百个甲士,自皇宫的角门溜走,直出雒阳。
  一路上,但见处处都混乱不堪。
  皇宫的骚动,已经蔓延到了整个雒阳城。
  失去控制的士兵,传入民居内烧杀抢掠,可真称得上是无恶不作。
  刘辨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搂着弟弟,警惕的看着张让的一举一动。外面的混乱,似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心里还有一个希望:董卿一定会来救我,他一定会来。
  也难怪,在刘辨的心目中,董俷就是他的保护神。
  从当初在北宫校场练兵,到后来雍丘救驾。董俷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刘辨忘记了,董俷如今不在雒阳。
  可他就是相信,董卿一定会出现,是的,一定会出现!
  ……
  逃出了雒阳后,张让等人慌不择路。
  此时已经是丑时了,雒阳城的喊杀声,渐行渐远。
  张让长出了一口气,想着该去什么地方。突然,侧后方传来人喊马嘶的声响。
  就见一人带着几百士卒,追赶了上来。
  张让认得这人,是河南中部掾闵贡。这闵贡也是当时的一名士,颇有才学。出仕以来,未曾依附任何人,只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的这个官位。
  见雒阳大火,闵贡就带着人赶来。
  不成想正遇到从雒阳城逃出来的张让等人。
  如果此时张让能够冷静一些,倒也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可这时候的张让,却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见有人追过来,顿时大惊失色,忙催促人赶快离开。这么多人,闵贡不可能看不见。没想到对方一见自己就跑,这心里马上生出的一丝怀疑。
  “前方贼人,还不停下!”
  他这一喊,张让等人跑的更快。闵贡一下子确定了,这些人定不是什么好人。
  立刻带人追了上去。张让等人以车仗居多,而闵贡的手下,大都是轻骑,速度很快。
  双方的距离很快就拉近了。
  段珪见此状况,一咬牙道:“让公,你带着皇上走,我在这里阻拦追兵。只求将来让公你若能再得势,莫要忘记了段珪今日为你而死,记得为段珪我报仇雪恨。”
  十常侍经年一起,段珪、赵忠、毕岚更是张让的心腹,若同兄弟一般。
  “段公,我怎能弃你独活?”
  “让公,都这个时候了,能活一个,就活一个。只要你手里有皇上,定然能活下去。”
  段珪说完,喝止了甲士。
  他带着三四百人,扭头向闵贡就冲杀了过去。
  人常说,狗急了能跳墙,人急了,也是不得了的事情。
  段珪平素里养尊处优,那可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在这时候,也爆发了惊人的力量。
  催马过去,挥剑就劈到了一人。
  甲士们一看段珪都拼命了,他们也拼吧。
  正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甲士可称得上是十常侍的心腹,在危机关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三五百人,硬生生拦住了闵贡的人马。而闵贡这时也看清楚了段珪。
  怎么会是他?
  那逃走的车仗上面……
  闵贡也急了,拦住了段珪,拔剑就杀。
  双方杀到了一起,段珪和闵贡斗了四五个回合之后,被闵贡一剑刺杀与马下。甲士们一哄而散,轻骑趁势掩杀。闵贡把甲士们杀得抱头鼠窜,而后集中人马。再去寻找张让,却发现,张让等人,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
  只剩下十几人,张让催赶车辆,一路逃窜。
  前方就是北邙山,张让心想:实在不行的话,就逃进山里。北邙延绵广袤,想要找人……
  正想着,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支人马。
  为首大将胯下象龙,顶束发金冠。在前方横槊,厉声喝道:“张让,董俷在此!”
  啊……
  张让险些从车上摔下来,而刘辨却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董卿,朕在这里!”
  董俷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也不难解释。董俷当初选择北邙建立山庄,就是因为演义里曾经说过,汉帝死后,雒阳曾有一次动荡。汉帝刘辨被十常侍劫持到了北邙,而后才有董卓入京。
  当时也就是那么灵光一闪,就建了北邙山庄。
  当天晚上,他就在北邙山庄里休息。雒阳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董俷怎能不知道。
  心中当时就是一惊,登高一看,只见大半个雒阳,都在火光中笼罩。
  不会这么背吧!
  董俷当时就生出了这样的念头。紧赶慢赶,赶回来看雒阳没什么事,这才来到北邙山庄。可没想到,就是这几个时辰的工夫,雒阳就变了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张郃急道:“主公,我们是不是马上回雒阳?”
  董俷眼珠一转,摇头道:“且慢,我们现在赶过去也没有用了。你立刻派人去打听情况。若是大将军被杀了的话,只怕皇上……我估计,皇上定会遭到挟持。”
  “啊?”
  张郃有点懵了。
  董俷说:“你再派出侦骑,四处查探。若是发现周围有阉寺的踪迹,就立刻报告我。我自带巨魔士在北邙方向寻找……你别看我,我有一种预感,说不定能遇到什么。”
  遇到什么?
  张郃满头雾水,有点不明白董俷话中的含义。
  不过董俷既然这么说了,他作为部曲,也不好再追问。当下带着集中在北邙山中的六七百北宫卫四处侦探,而董俷则带着巨魔士,出北邙,卡在了北邙和雒阳之间的必经之路。
  演义诚不欺我!
  眼见着丑时将过,张让就出现了。
  见董俷拦在道路中央,张让知道,再无逃走的机会。
  一咬牙,拔出了宝剑。
  “皇上,老奴没活路了,就请您陪老奴一起去见先皇,在先皇面前,再评定是非吧。”
  说着话,举剑向刘辨看去。
  刘协本来是在刘辨身前,在张让举起宝剑的一刹那,滋溜一下从刘辨的肋下钻出,躲在了刘辨的身后。如此一来,刘辨就迎着那宝剑。眼睛一闭,张开手臂护住了弟弟,心道一声:董卿,咱们来世再见!
  远处,董俷看的清楚。
  心中一急,催马就冲了过来。
  从兜囊中摸出一支鬼哭矛,在距离张让还有四五十步的时候,猛然从马上起身,身体向前一探。
  “阉奴,胆敢杀人……”
  巨雷般的咆哮声,夹杂着鬼哭矛破空挤压出来的历啸。
  快的,几乎如同一道闪电。那乌芒一闪,正穿透了张让的脑袋。宝剑在距离刘辨还有一巴掌的距离时,停住了,铛的掉在了车板上。一蓬热血,驾着粘稠且带着黄白之色的物体洒在了刘辨的脸上。
  我死了吗?
  刘辨精神恍惚,身体猛然如腾云驾雾一般的离开了车板,紧跟着掉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皇上,你没事吧!”
  “董卿……”刘辨看着董俷,突然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紧紧抱住了董俷的胳膊,“董卿,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朕的……天底下,只有董卿你让朕信任。”
  董俷却不由得心里一酸。
  当皇帝好吗?看看这孩子,哪有半点的快乐?
  “皇上别担心,只要董俷在,谁也伤不得你……来人,牵马过来。”
  自有巨魔士牵来了两匹战马。董俷本想让刘辨骑一匹马,哪知道刘辨抱着他的胳膊,死活不肯松手。也许在这个时候,只有呆在董卿的怀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协王子从车中出来,神色复杂的看着董俷,还有董俷怀中的刘辨。
  轻叹一声,拱手道:“皇上,还请主意风范啊!”
  那稚气的声音里,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嫉妒。想当初,我也想去北宫校场,可为什么奶奶不肯答应?说什么那是下等人才做的事情,作为一个皇子,应该时刻留意自己的风范。
  风范,真的那么重要吗?
  如果我也去北宫校场的话,说不定现在董卿抱着的,就是我……
  心里有一股子怨恨,甚至连董俷也恨上了。我也是先帝的子嗣,为何只对大哥好?
  对,因为大哥是皇上,而我不是。
  一眨眼间,协王子的脑海中,生出了诸多的想法。
  可惜董俷没有在意,见刘辨不肯出来,当下就让他坐在身前。有命人搀扶陈留王上马。
  在协上马的一刹那,董俷特意看了协一眼。
  比较起辨的慌乱,协看上去很镇静。也许真的如同演义里说的那样,协有大能?
  董俷摇了摇头,把这念头驱散。
  “董卿,我们现在去哪里?”
  董俷看看天色,已经过了寅时。
  “回雒阳!”
  “我……朕……”
  “皇上放心吧,微臣说过,只要微臣在,就不会让皇上受到伤害……来人,发鸣镝,命张郃一部向我靠拢。”
  巨魔士都是射出了一箭,随着凄厉的箭啸声回荡夜空,远处也传来了一声鸣镝响。
  显然,是张郃接到了信号。
  在往雒阳的路上,董俷和张郃的人马合二为一,凑足了千人。
  大约又走了几里路,有闵贡带着人偱鸣镝声响赶到。当闵贡看到董俷怀里的汉帝,眉头不由得一皱。可作为臣子,他还是下马行礼,口称万岁无恙……麾下的几百人,随即被董俷吞并。
  闵贡看得出来,董俷这个人对皇上还是非常关照。
  虽然这董家子有诸多凶恶的流言,但闵贡却不甚相信。今日,董俷虽然怀抱天子,可是在言辞之间,不但有臣子的忠诚,更有好像兄长对弟弟一样的关爱。这样一个人,真的如传言中的那么不堪吗?依我看,倒也未必,至少他对皇上,一片赤胆忠心。
  北邙山渐渐被抛在了后面,行出了十几里后,突然有一支人马杀将出来。
  为首一员大将,也是顶束发金环,擐唐猊铠甲,一袭百花战袍,身披大红披风。
  手持方天画戟,拦住了董俷的去路。
  “尔等还不交出皇帝,下马受死?”
  月光下,只见那大将脑后尚有两根稚鸡翎,胯下一匹白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董俷催马上前,看到对方手中的兵器,心中不由得一怔:难道是他?


第二零七章 董卓二进雒阳
  吕布心里憋着一股火。
  原以为此次入雒阳,能一展他飞将雄风,以勇武震慑天下。
  哪知道被丁原胡蛮长,胡蛮短的叫,本来就不是很开心。第一次领命,却碰到了典韦。八百负囊士损失了近一半,叫丁原好一顿的臭骂,心里就更加的感到不舒服。
  也难怪,明明可以战胜典韦,可胯下坐骑不争气,奈何不得苦战。
  在并州时,少有人能和他硬碰硬的拼杀,就算偶尔有鲜卑勇士,十几个回合也就了结。
  丁原有好马,偏偏不给他。
  吕布这心里面的窝囊,自然可想而知。
  何太后醒过来后,立刻哭喊着让众人前来寻找汉帝刘辨。袁绍当下带着人就离开了雒阳,四处寻找汉帝的踪迹。吕布和丁原是一路,而袁绍的身边则跟着西园校尉张绣。
  在半路上,丁原又觉得很不放心,带着一干亲信前去雒阳东北的校场,调集人马。
  吕布带着负囊士四处寻找,远远的看到一群人从北邙而来,而马背上有一童子,看装束不凡,应该就是皇室中人才有资格的穿戴。那小童子,定然就是汉帝刘辨。
  吕布看到的童子,并非汉帝,而是陈留王协。
  急于挽回面子,在加上陈留王协身边的那家伙,看上去就不像是好人,吕布带人拦住了去路。
  董俷猜到了吕布的身份,心头不由得一紧。
  招呼张郃过来,把汉帝放在了张郃的马上,有小心叮咛的几句,横槊催马上前。
  那象龙摇头摆尾,暴嘶不停。
  对于武将而言,战马无异于他们的第二生命。那象龙的神骏,吕布一眼就看出来,眼中顿时爆射精光。管他是谁,只凭他胯下的这匹宝马,就不能轻易的放过。
  “贼子,还不下马领死!”
  吕布气焰嚣张,厉声的朝着董俷喊喝。
  对于吕布这个人,董俷并没有什么好感。不是因为吕布忘恩负义,三姓家奴的说法,而是因为这个人在历史上,正是害得他家破人亡,杀死他老爹的那个凶手。
  原因,且不用再说。
  事实上在这样的一个年代中,原因、道理,都是他妈的废话,唯有实力最重要。
  多少次睡梦中,董俷都梦到了相同的场景。
  已经不是第一次和这位传说中的飞将相遇,至少董俷是这么认为。可是,当真正的面对面相遇时,董俷亦不由得暗赞一声,马中赤兔,人中吕布,古人诚不欺我!
  董俷上上下下地打量吕布,吕布亦在打量董俷。
  这家伙生的狮鼻阔口,丑陋不堪。可那身上所散发出的冷冽杀气,让吕布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特别是当那双细目眯缝起来的时候,那眸光,让吕布想起了草原上野兽。
  是的,就是那种感觉,阴冷而可怖。
  下意识的握紧了方天画戟,吕布自然不可能输了气势。
  “来将通名!”
  这也是吕布少有的主动询问对手的姓名。在他看来,眼前这个人,也许值得他询问。
  董俷紧握八棱槊杆,一手挽住缰绳,沉声道:“我乃董俷,来将可是吕奉先!”
  吕布心里啊的吃了一惊,凝视董俷:“你就是那虎狼之将?”
  不过在内心深处,不免感到了一丝得意:虎狼之将又如何?还不是听说过我吕布之名?
  “吕布,让开道路,我可以不问你惊圣驾之罪。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圣驾?
  吕布蓦地醒悟,看了一眼陈留王协,突然大笑,“原来皇上在你手中,还把把人交给我?”
  “大胆!”
  董俷一声怒吼,如同巨雷般,在空中炸响。
  “尔为何人,竟敢如此说话。”
  吕布毕竟是在并州苦寒之地长大,兼之所接触的人,除了并州武将,就是那些塞外的胡人。如何懂得礼数?
  若换做旁人,会立刻下马行礼,然后和董俷一起护驾回雒阳。
  如此一来,自然少不了一番救驾的功劳。可吕布是何等人物,又怎会容得和别人分享功劳?就算对方的身份地位比他高,但是在没有拿出足够的实力前,休想让他服帖。
  闻听董俷厉喝,吕布本来就想和董俷拼一把。
  胯下战马一声长嘶,“不把皇帝给我,就让你知道你家飞将军的利害!”
  纵马持戟,就扑向了董俷。
  董俷面沉似水,细目微闭,八棱鬼哭槊向前一探,象龙立刻明白了主人的心思,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吕布就迎了上前。
  方天画戟蓦地在空中出现变化,戟杆飞转,两边月牙化作一团寒光,形成了一个螺旋形状的光雾,带着撕裂空气的历啸声,呜的刺向了董俷。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吕布一出手,董俷心里不由得就咯噔了一下。
  好快的速度!
  画戟随着马速提高,形成了一前一后的两团光雾。
  也看不清楚,那光雾那个是真的,那个是假的,真假莫辨,更隐藏着无数精妙后招。
  董俷细目圆睁,一声厉喝,鬼哭槊招出滴水枪,扑棱棱凤点头,抖出一道奇异残影。
  恰如有一人横在身前,二马碰头的一刹那,就听铛的一声巨响,在苍穹中回荡。
  象龙被那画戟中所隐藏的力道,震得暴嘶不停,连连后退。
  而吕布胯下的坐骑更加不堪,二人交锋刹那所产生的无形潜劲儿,令它几乎失控。
  董俷的脑袋,嗡嗡直响。
  吕布的双臂,一阵阵的发麻。
  二人相视一眼之后,齐声吼道:“好本事,再来!”
  吕布压住惊慌战马,打着盘旋,画戟如同蛟龙出海,一招骑龙戟,端的是梨花滚袖似穿梭,四面八方,皆是戟云笼罩。那月牙儿小戟刃,翻转不停,自云中飞出,如同两轮弯月。轻飘飘,似乎全无力道,可是光闪闪,却道尽了其中的杀意。
  董俷也振作精神,大槊如同巨蟒出动。
  招法灵猫捕鼠,是指月录中无中生有的枪法,进步扑缠,槊带残影,挑天冲打,丝毫不乱。
  月牙儿飘忽,残影晃动。
  二人交手十几个回合,却硬是没有一次真正的撞击。
  只看得负囊士眼花缭乱,只喜的张郃忍不住连连倒吸凉气。
  同样也是武人,张郃几曾见过如此的拼斗。反倒是刘辨忍不住问道:“张将军,董卿能打赢吗?”
  说实话,到了这种程度的拼斗,张郃还真看不出胜负来。
  不过一来是对董俷有信心。至少他听说过董俷,却没听说过什么吕布;二来,这时候他需要稳定住汉帝的心思。所以故作冷静的笑道:“陛下放心,董侯岂会失败?”
  殊不知,董俷现在好生难受。
  吕布的招法之凶猛,实在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
  二人的兵器稍碰即分,令得董俷势大力沉的招数,此次如同打在空气里一样,好生难过。
  不过吕布亦是同样的感觉,虎狼之将的名头,又岂是虚名?
  又战了几个回合,吕布拨马就走。
  董俷一见,催马跟上。象龙马快,眼看着就要追上吕布,却见他突然一个翻身,方天画戟自地面腾起,一招白猿拖刀,飞向董俷。这白猿拖刀,类似于关公的拖刀计,后世杨家枪法中的回马枪。不过吕布施展出来,那画戟却融合刀枪之妙。
  一击之下,连劈带刺,发出风雷声响。
  董俷那想得到吕布会用这么一招,猝不及防之下,举槊相迎。
  只听砰的一声,那独脚铜人槊头上的铜人脑袋,被方天画戟的月牙儿一下子斩断。
  戟锋险之又险的贴着董俷的身子划过。
  吕布猛然回手,扑棱一带戟身,方天画戟恰如灵蛇,一下子缩了回来。
  只这一下子,画戟上的小枝带着董俷身上的铁甲甲叶生生的撕裂了一道口子。
  肩膀上鲜血迸流,险些就伤到了筋骨。
  血,溅在了董俷的脸上。
  那剧痛,令董俷骨子里的野性也随之迸发。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咆哮,胯下象龙猛然追上了吕布的坐骑,董俷在马上抡起大槊,呼,呼,呼……带着一股股撕裂空气的风声,向吕布就砸了下来。
  吕布也没有想到,自家万无一失,可说是从未失手过的招数居然没有取走董俷性命。
  董俷马快,等他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到了跟前。
  来不及躲闪,只得举方天画戟相应。那大槊力大势猛,可是在和方天画戟碰触的一刹那,却是轻飘飘,好像没有力气。不但没有砸落,相反却有一股子向外牵引的力道。
  吕布啊的一声大叫,心知不好。
  马上一个千斤坠,向后一顿。果然在那股牵引的力道消失之后,排山倒海般的巨力袭来。
  胯下战马那经得住如此力量,一声惨叫,胫骨立折。
  也难怪,吕布本来也是个身高体重的人,千斤坠沉力下来,本就不是一般马能够支撑。再加上董俷那几可开山断水的一击,虽说是一匹并州好马,也支撑不住了。
  吕布惨叫一声,从马上栽倒下来。
  董俷抬手从兜囊中抽出金瓜,劈头就向吕布砸去。
  这一下若是砸的实了,吕布难逃一死。也许是老天爷都在怜惜吕布的勇武,那战马在倒地之后,甩头砸向了象龙。象龙不备,仰蹄立起,把那战马的脑袋踢碎。
  也就是这么眨眼的功夫,金瓜擦着吕布的甲叶划过,还险些把董俷摔下战马。
  古人常道,好马难求。
  一匹优良的战马,不但是可以令武将如虎添翼,而且还会拼死救主。吕布的坐骑,以死换来了吕布的生机。金瓜虽然没有打实,却足以让吕布受伤。就地一滚,躲过了董俷的一击。
  负囊士也醒悟过来,立刻扑向了董俷。
  不等张郃下令,巨魔士自动展开了冲锋。
  两股黑色洪流,在夜色中无声的撞击在一起。只听到兵器碰撞的叮当声响,战马的狂嘶……偶尔会有人发出濒死的闷哼声,可是却没有任何喊杀声。都是闷头劈砍,只见血肉横飞。
  负囊士人数略占优势,可巨魔士的装备,却堪称大汉第一精良。
  这还是没有配备重骑装备,否则的话,威力更大。张郃只看的热血沸腾,举起大枪,厉声喝道:“虎贲郎,随我杀敌!”
  七百北宫卫……不,如今应该叫做虎贲郎,如同下山猛虎般,直扑了过去。
  另一边,吕布抢了一匹战马,却已经没有心思再战。
  掉头就跑,董俷细目圆睁,厉吼道:“吕家贼,休走!”
  眨眼间就追上了吕布。扬槊就要再打,突然间远处传来了一声大吼:“董家子,我来会你!”
  一骑飞驰,挺枪就刺。
  董俷只得放开了吕布,横槊相迎。
  二马盘旋,董俷这才看清楚了对手何人。却是那何进的部将,撞开宫门的吴匡。
  两个回合之后,董俷挥金瓜敲碎了吴匡的脑袋。
  这时候,远处一彪人马已经走近。为首的正是袁绍……
  身后右军校尉赵融、新任典军校尉淳于琼,左军校尉张绣、济北相鲍信、下军校尉鲍忠。
  吕布跑过来,躬身行礼。
  袁绍好言劝说,而后催马上前,“董侯,还不收拢你的人马?”
  言语之间,带着一种得意洋洋的味道。想想也是,西园新军一万人,几乎被他收拢了一半。
  城外又有丁原八千飞熊军,北军和羽林军,也只是在早晚间。
  这雒阳城,已经成了他老袁家的地盘。
  董俷看情况不妙,立刻招拢本部人马回来。
  “袁本初,皇上在此,你还不下马过来拜见?”
  袁绍眼珠子一转,心里面却有了别的念头。早先何太后要派人出城寻找汉帝,他拼了老命把这活计给揽了过来。并且劝说蔡邕,说皇城乃是大汉之根本,汉帝生死不知,却不能让太后再出问题。南北宫卫实不宜离开,还是拱卫皇城,最重要。
  汉帝走失,蔡邕也慌了。
  故而袁绍这么一说,再加上其他的老臣劝说,他竟同意了袁绍的话。
  典韦、沙摩柯等人全部都留在了皇城,其余众人,都跟随袁绍出城寻找汉帝。
  如今,袁绍身边都是他的亲信,就一个张绣,但想必也不是不能拉拢过来的人物。
  董俷手下,就这么点人,那虎狼之将还受了伤……
  如果我这时候……
  袁绍看了一眼那陈留王协,心里不禁盘算,若汉帝死了,我立陈留王,岂不是功勋大臣?
  这心思一动,眼神可就流露出了杀意。
  张绣率领本部人马,颇有些犹豫。早先他投靠了汉帝,不想那汉帝却是个短命鬼。
  不但没有捞到好处,还平白得罪了董俷。
  这一次,如果我投靠袁绍……不行,如果被董凉州知道,我叔侄一家老小,定难活命。
  已经失败了一次,张绣就变得谨慎了起来。
  朝手下使了一个眼色,他带着本部人马,悄然的退后。且观望一下,看情况再说。
  而其余众人,皆领会了袁绍的意思,一个个跃跃欲试。
  手下人为吕布抬来了方天画戟,一戟在手,吕布瞪着董俷,更是咬牙切齿。
  “袁本初,你想干什么?”
  袁绍哈哈大笑起来,“董侯,你是聪明人,怎……”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听动响,却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腾驰骋中。
  乌云,不知何时散去。
  一支人马,从远处极速出来。为首一人,生的面皮黝黑,虎背熊腰。浓密的络腮胡,好似钢针一般。身后,紧随着十几员大将。就见一骑风驰电掣般的率先冲来。
  “公子,许久不见,尚安好否?”


第二零八章 大宅门之匪从何来
  袁绍大惊失色,忙示意手下人不要轻举妄动。
  而张绣见此情况,却是暗自出了一口气:凡事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幸好刚才没有出头,否则的话……哈,很好,至少这一次我没有站错队伍,当有回旋的余地。
  想到这里,却暗自下令,命本部人马千人,缓慢向董俷靠近。
  董俷也吃了一惊。
  那马上大将,却是极为熟悉的老朋友了。往后面看,心中却是一阵阵的叫苦不迭。
  老爹,他终于还是来雒阳了!
  示意张郃安静,也没有注意到陈留王协的失落,催马上前,抬手准备行礼。
  可手臂这一抬,却扯的肩膀上的伤口一阵揪心疼痛。董俷只好苦笑一声,道:“华雄将军,别来无恙。”
  华雄见董俷肩膀上的伤口,顿时大惊。
  “公子,谁伤了你!”
  这时候,董卓率领大军抵达。五千西凉精骑,盔明甲亮,显出腾腾杀气。
  “我儿可无恙?”
  董卓老远就看到董俷和人对峙,如今见董俷肩膀上的伤口,这心里面顿时大怒。
  抬头看去,却又是一怔。
  怎地我儿和袁本初对峙上了。
  这时候,董卓身后的大将纷纷上前,左一句公子安好,右一声董侯无恙,甚为热情。
  可仔细看,董俷却发现这些人当中,没有几个认识的人。
  雅丹、董鄂,那是早年在牧场招揽的战将,董俷还认得。而后也就是华雄最熟悉,其他人竟然一个都不认识。看起来,老爹这两年在凉州,发展的真是相当不错。
  “父亲,快随我拜见陛下。”
  “啊?”董卓并不是很清楚雒阳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人马抵达蝇池后,就没有得到下一步行动的指令。有些想见那宝贝儿子,一眨眼就过去了四五年,董俷当初作为人质进了雒阳城,而如今……却成了亭侯,还是虎贲中郎将,真的是出息。
  于是,命令李儒、徐荣将两万大军继续屯扎在蝇池,他自带五千精骑,赶来雒阳。
  别小看了这五千精骑,全都是董卓在湟中招募的勇士。
  天下精兵,除凉、并二州,和丹阳精锐之外,尚有屠各,湟中、先零精兵。湟中,也就是破羌所在。北宫玉死后,董卓命人招募破羌、烧当精锐。当年董玉在湟中颇有名气,北宫伯又曾是上一代破羌之王,这两人虽死,可是却保留赫赫威名。
  北宫玉在的时候,这情况还不算是太明显。
  可当北宫玉被杀之后,董卓以董玉之父的名义振臂一呼,湟中破羌勇士立刻响应。
  董卓取消了破羌之名,改称为湟中义从,就成了他的亲兵。
  如今,董卓麾下聚集了近三十万西凉精锐,可称得上是实力雄厚。与当年第一次到雒阳时,俨然已经成了两个样子。儿子有出息,事业又得意,董卓自然格外开怀。
  董俷这一句话,其实也是试探。
  他想要知道,老爹在得意之后,是否真的就如同演义中所说那样,怀了不臣之心?
  哪知董卓闻听汉帝在,连忙下马。
  “我儿为何不早说,快带我去拜见陛下。”
  一颗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罗贯中当真是害人不浅,董卓哪里有什么不臣之心?
  只要董卓没有不臣之心,就肯定不会行废立之事。
  不行废立之事,又怎会落得一个凄惨下场?董俷一边想着,一边带着董卓来到了汉帝跟前。
  此时,汉帝被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局面着实吓了一跳。
  陈留王协非常乖巧的站在他的身旁,低声的安慰,一副尊敬的模样。
  董卓不由得看了协王子一眼,心道:此子倒是颇为镇静,看上去有一股子大气。
  “父亲,还不叩见陛下?”
  董俷在旁边轻声提醒,董卓这才醒悟过来,忙上前几步,恭敬的行礼。
  “微臣凉州刺史董卓叩见皇上,请恕微臣甲胄在身,无法行大礼参见,吾皇万岁。”
  刘辨点点头,“爱卿平身,朕不怪!”
  那边袁绍气得咬牙切齿,却没有什么办法。他弄不清董卓究竟带了多少人前来,根据消息,董卓的先锋部队至少有三万人,且不可以轻举妄动。推了一下吕布,轻声吩咐:“奉先立刻带人前去阻拦令尊,令他不要轻举妄动,待我等观察再说。”
  吕布这一次,真的是损兵折将,丢尽了脸面。
  八百负囊士,如今只剩下不足百人,这心里面简直就在滴血。他不服气,若非董家子有一匹良驹,未必能比得过自己。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觉得窝火,越发的不服气了。
  听袁绍吩咐,吕布也知道事不可违。
  狠狠的瞪了董俷一眼,带着幸存下来的负囊士,扬长而去。
  而袁绍则带着其余众人上前,恭敬的向汉帝行礼。所谓形式不如人,该低头,就要低头。
  董卓参拜完毕,看了一眼袁绍,心里暗自琢磨。
  看起来,这袁本初好像是居心叵测。若是我刚才来晚了一些,只怕我儿就危险了。
  虽说往日和袁绍的关系还算不错,可心里面却又了芥蒂。
  ……
  与此同时,雒阳城却是一片混乱。
  袁绍带走了城中大部分的人马,留守的人马,又都是集中于皇城,城内的治安也就变得混乱。
  早先乱兵袭击,已经让雒阳百姓成了惊弓之鸟。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平稳下来,一些胆大的人就走出了家中,想要看看情况如何。
  哪知道才一走出街道,就看到一支人马从金墉门方向疾驰而来。
  全都是以黄巾抹额,手持兵器,一个个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杀气腾腾。
  人们不由得呆了!
  那醒目的黄巾,仿佛一下子唤醒了人们尘封已久的记忆。
  几曾何时,也曾经有一个晚上,一群凶神恶煞般的人,也是已黄巾抹额,四处烧杀劫掠。
  就在那一天,整个大汉都陷入了水深火热。
  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被鲜血染红的雒水……
  所有人都不会忘记,那从北邙一直道雒阳沿途叠摞出来的一座座可怖京观。
  一转眼,已经过去六年。
  当人们都以为自己将那一段的往事忘记了,可是在这一刹那,所有的记忆都浮现出来。
  天,难道太平道又造反了?
  这些反贼,又怎么会出现在雒阳城中?


第二零九章 大宅门之四小虎
  整个雒阳,除了皇城里面尚有兵马守护,各营也都得到的太后诏书,无太后手谕,擅自离开兵营者一律出战。这道诏书把上至校尉,下旨官兵在内的所有人一下子包括了进去。
  也难怪,如今雒阳城再乱,只要这些兵老爷不出动,还都能挽救。
  可一旦官军出动,天晓得会招惹出什么问题。反正有南北宫卫和西园新军,足矣。
  但谁也没有想到,那曾经令大汉江山社稷动荡不安的黄巾乱军,居然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雒阳城的街头。
  铁骑轰隆,黄巾军一个个表情肃杀。
  有来不及躲闪的百姓,被铁骑撞的骨断筋折。运气好一点的,被撞到了路边;虽可能残废,但总算是保住了性命;而那些运气差的,则被马匹撞飞出去,跌在地上之后,还没等爬起来,那铁骑已经呼啸着掠过,在长街上留下一堆模糊的烂肉。
  “反贼,反贼来了……”
  雒阳人惊恐的大声喊叫,躲进了民居。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些黄巾贼似乎并不是来找他们的麻烦,而是朝着迎春门方向疾驰而去。
  迎春门?
  有聪明的人,从黄巾军手中雪亮的刀枪,整齐的盔甲隐隐猜测出了一些端倪。
  不过猜测出来又能怎么样?
  这年头,还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但如果是猜测是真的,只怕又将有一场腥风血雨到来。
  ……
  迎春门内,有一排房舍连云的大宅院。
  当黄巾贼抵达之后,随着为首贼将的一声呼喝,纵马砸开了一所所宅院的大门,冲进去逢人就杀,见人就看。找到一点值钱的物件,立刻就放进怀中,活脱脱一副盗贼的模样。
  长街上,有一员贼将狞笑道:“廖化、杜远你带人往后面去,从后门杀进去。”
  黑脸的贼将一怔,有些不满的说:“白渠帅,主公只是让我们对付一家,为何要牵连他人?”
  白渠帅冷笑道:“廖化,虚虚实实,这道理你都不明白吗?若是我们只洗掠一家,势必会让人知道,我们是受了指使。到时候非但我们逃不了,说不定还会连累主公。可如果一并洗掠,谁又会想到我们只是针对一家?如此岂不是更加妥当?”
  没等廖化开口,他身旁的一白脸贼将拉扯他一下,称赞道:“渠帅果然高明,小将佩服。元俭,莫要再问了,想必渠帅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我们依计行事就可以了。”
  说着话,拉着廖化,带着人往后巷而去。
  路上,廖化还不满的说:“我等已经是官军,为何还要行这宵小的作为?”
  “廖化,你怎么是榆木疙瘩脑袋?是官还是贼,不过是那些人的一句话。只要能吃香喝辣,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实在不行,咱们抢了财宝再找地方当山大王去。”
  杜远和廖化不见了踪迹,白渠帅更没了顾忌。
  “于毒,咱们开始吧。”
  “我正有此意!”
  另一名贼将大笑起来,带领百余人,纵马扑向了迎春门大街正中央的一所宅院。
  眼看着逼近了宅院,却见大门突然开启。
  从里面杀出四员小将,带领这五十名女兵。为首两员小将年纪大约在十三四岁,掌中象鼻子古月大刀,胯下西凉宝马,威风凛凛。可没等这两员小将开口,从他身后窜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面呈淡金,还带着童稚。剑眉虎目,眼中隐现黄芒。
  小孩手舞双锤,厉声喊喝:“该死贼人,胆敢欺我大宅门,小爷在此,哪个上来受死。”
  这一支人马杀出来,白渠帅和于毒反而不害怕了。
  白渠帅仰天大笑:“小子,你乳臭未干,竟然也敢口出狂言……嘿,让爷爷好好教训你一下,省的你不知天高地厚。”
  拍马舞刀,就杀向了小孩儿。
  这小孩,正是典满。
  由于皇城出事,蔡邕发疯似的要去救驾,迫使沙摩柯也不得不跟过去。
  哪知外面刚平静不久,隔壁就传来的哭喊声。
  一打听,竟然是有黄巾贼在雒阳出现。典满四人本来就没有睡,正因为沙摩柯没有带他们去撕杀而感到愤愤不平。闻听有贼人出现,这四个小孩儿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
  让家人前去通禀董绿,这四个小子就带着前院的鸾卫,杀出了正门。
  白渠帅挥刀向典满冲去,力劈华山,对着典满当头一刀。那典满也已经学了多年的武艺,论锤法的精妙,丝毫不弱于董俷。眼见那大刀落下,气沉丹田,力走双臂,双锤高举,猛然大吼一声‘开’,大刀铛的一声就被崩走,典满趁势一招凤点头,大锤探出,朝着白渠帅的胸口擂去。
  典满也就十岁出头,可自开始联系五禽引导术以来,也已经有四个年头。
  他本就是天生的神力,当然不似董俷、沙摩柯那般的怪物,可比起普通人却不差。
  加之四年打熬力气,典满虽然比三个兄长小,可论力气,却仅次于牛刚。
  白渠帅的刀一下子被崩开,胸前空门大露。眼看着锤来,白渠帅吓了一跳,啊的一声惊叫,一招铁板桥,在马背上平躺。大锤擦着他的胸口掠过,让白渠帅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于毒见同伴吃亏,不由得大惊,催马上前。
  不等典弗、典佑二人出手,牛刚双手持大戟,拍马飞出,当头朝着于毒就是一戟。
  招疾马快,把个于毒打个措手不及。
  二马盘旋之后,于毒挺枪分心就刺,牛刚抬戟啪的用小枝挂住了枪杆,顺势一抹,朝着于毒就横扫过去。把个于毒打得连忙抽枪抵挡,二人打在一起,于毒竟占不到上风。
  这时候,从旁边的宅院里冲出一贼将。
  带着二百多黄巾贼。一看于毒、白渠帅二人被两个小孩子缠住,顿时勃然大怒。
  这两个家伙,平日里吹嘘自己如何了得。
  输给大人也就罢了,怎的连两个小孩子都不是对手。
  “还看什么,都给我杀过去……妈的,我们是匪,又不是官军,冲进去,给我冲进去!”
  贼将说着,提斧就冲向典满。
  他看出来了,典满的年纪最小,先和白绕联手干掉典满,定会给对方造成打击。
  想法的确是不错,可一旁观战的典弗、典佑岂能作势?
  二人拍马杀出,一人大刀横扫,一人大刀劈斩,圈住了贼将,就是一阵狠杀。与此同时,那些黄巾贼兵也与鸾卫战在了一起。五十名鸾卫,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姑娘,论起杀法,比男人还要凶悍。五人一组,手持钩镶、短刀,在大门前死死挡住了黄巾贼兵的冲击。一群大男人,叫嚣着冲击过去,却无法向前推进一步。
  可即便是这样,毕竟是六比一的兵力对比。
  鸾卫在挡住了对方一个冲锋之后,就死伤了近十个人。
  这惹怒了典满。典满年纪小,在大宅门里所受到的宠爱,不比文姬和董冀的少。
  特别是这些鸾卫,犹如大姐姐一样的照顾他。
  看到有鸾卫倒下,典满的眼睛都红了。只见他一声凄厉怒吼:“贼子,胆敢如此?”
  和白渠帅二马错蹬之后,当头就冲了过来。
  身子猛然在马背上站起来,双手舞锤,发出一连串的怒吼:“震山锤,杀,杀,杀!”
  这本就是长恨锤中的绝杀招数,典满自然使不出如董俷那般开山劈岳的威力。
  可即便如此,人借马势,锤挂风声。
  铛,铛,铛……
  一连十八锤,在三声‘杀’字出口的刹那砸落。那白渠帅抬刀相迎,第一锤,第二锤,第三锤……尚能抵挡。可典满的速度太快了,快的根本让他来不及做出反击。
  第四锤,第五锤,第六锤……
  一锤连着一锤,头一锤的力量还没有化解,第二锤紧跟着就上来。十八锤砸落,只见白渠帅的刀杆喀吧一声断成了两截。大锤兜头一击,噗的一声,砸的粉碎。
  而另一边,牛刚一式挑斩,将于毒就地格杀。
  只剩下那使斧的贼将,还在负隅顽抗。不过在典佑、典弗二人联手夹击下,也已经是岌岌可危。典满、牛刚趁势杀入敌群,如同两头小老虎一般的疯狂掩杀。锤挂风声,双戟横扫。所过之处,只杀得黄巾贼惨叫连连,血肉残肢,更是飞扬满天。
  一员女将,身披鹦哥绿的战袍,胯下白马,掌中银枪,带着几十个鸾卫,从后院里杀将出来。
  “贼子,竟敢在董府生事,给我狠杀!”
  女将大枪扑棱棱一抖,生出万朵梨花。大枪挑斩劈扫,马过之处,就有贼兵落马。
  那边典满顿时兴奋大叫:“绿婶婶,莫要放过了这些贼子!”
  女将,正是董俷的妾室董绿。
  若论武艺,董绿苦练十余年,甚至比任红昌还要高明一些。
  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施展,雒阳城内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位董二奶奶也是能征惯战的骁将。
  这一批生力军杀出,贼兵顿时陷入了混乱。
  而那使斧的贼将也着了慌:主公不是说,这里没有什么厉害的角色了吗?怎么出来的一个比一个勇猛,连女人都这么能杀?
  本就是落于下风,这一走神,被典佑手起刀落,砍下战马。
  三个头领全都毙命,黄巾贼顿时群龙无首,四处逃散。董绿带着人好一阵追杀,突听到大宅门后院传来了一阵人喊马嘶。心中一惊,暗叫一声:不好,上当了!
  “孩子们,随我回去,回去……我们上当了!”
  典满等人正杀得痛快,闻听董绿喊喝也不禁吓了一跳。
  侧耳倾听,就听到后院里的骚乱。四个小孩儿一下子都变了脸色,坏了,上当了!
  那后院里可是住着蔡琰,不是个会武艺的人。
  虽然有任红昌在,可也只有十几个鸾卫留守。更重要的是,典满的母亲,甘夫人都在后院,还有董俷的两个孩子,也都在那里。若是出了事情,那真是百死不足以赎罪。
  董绿带着人返回了大宅门,还没等冲进后院,就看见甘夫人披头散发,狼狈的跑来。
  身后几个黄巾贼狞笑着追赶,嘴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话。
  典佑一马当先,大刀左劈右砍,将黄巾贼劈翻在地。紧跟着典弗、典满、牛刚三人随着董绿就冲入了后院。
  这后院中,大约有一百多贼兵,叫喊着四处奔走。
  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躲过贼兵的砍杀。
  那贼兵上前举刀又砍,却听到一声箭啸,紧跟着利矢穿透了喉咙,将他当场射杀。
  小女孩儿抬头看去,忍不住哭喊道:“母亲,救我!”
  赫然正是小文姬。而她怀中的男孩儿,却是那还没有满岁的董冀。
  说起来,小文姬虽然是蔡琰所生,可对外的名头,却是董绿的孩子。对于董绿,小文姬甚至比对蔡琰还要亲热,眼看到董绿回来,忍不住哇的大哭起来。董绿的心,好像撕裂了一样,眼睛都红了。跳下马,一手抱着董冀,一手抱着小文姬,厉声吼道:“典满,给我杀,杀,杀……一个都不要放过,把这些该死的贼人杀光。”
  典满、牛刚、典弗的眼睛也都红了。
  拍马就冲了过来。
  锤打,戟杀,刀砍。
  这一路杀将下来,更有已经杀红了眼的鸾卫跟进。有贼兵被砍伤倒在地上,立刻被鸾卫乱刀砍成肉酱。百余名贼兵,被圈在了后院,一个都没能逃走。但董绿并没有开心,反而惊恐不安的大声叫喊:“姐姐,红昌……你们在哪儿,你们在哪儿?”
  后门口,一匹浑红马打转。
  董绿一眼认出,那正是任红昌的坐骑。
  门外,有几具鸾卫的死尸,只见尸体下似有人在动,董绿跑过来,扒开了鸾卫的尸体。
  “红昌?”
  董绿惊叫起来。
  只见任红昌气息奄奄,躺在地上。
  身上插着一支利箭,大腿上,还贯穿了半截枪头。
  “快去找慈姐姐,快找慈姐姐!”
  济慈因为何太后昏迷,而皇城混乱,太医被杀的杀,逃的逃,蔡邕只好让人把济慈接过去。
  可没想到……
  典佑闻听,拨马朝着北宫方向跑去。
  而任红昌这时候睁开了眼睛,虚弱的说:“绿儿姐姐,快点去救大夫人,贼人抢走了大夫人!”
  这一句话,如同一声霹雳般在董绿的耳边炸响。
  蔡琰,被抢走了?
  “通知蔡翁,快点通知蔡翁,蔡家姐姐,被贼人劫走了……”
  典满几人正追杀那些四处逃窜的黄巾贼。闻听这话,险些吓丢了魂儿。我的天,这要是被二叔知道,肯定会疯掉的……
  可是,贼人劫走二婶,又去了何处?


第二一零章 雪鬼追踪
  董卓等人拥着汉帝车驾抵达雒阳,已经过了卯时。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的光亮,喧嚣纷乱的一夜,即将过去。雒阳城门紧闭,守卫森严。
  袁绍不禁奇怪,这雒阳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关闭什么城门?
  催马上前,在城下大声叫喊。不一会儿城门开启,守城的门侯跪在路旁口呼万岁。
  “发生了什么事?”
  只要是个正常人,一进雒阳就能感觉到那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街道上,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宫卫组成一支支巡逻队,挨家挨户的盘查询问,一个个都杀气腾腾。
  董俷也觉得诧异,催马上前,一把抓住了一名小校。
  “你等不守护皇城,在这里干什么?”
  那小校却是最早一批的北宫卫,当初未曾随驾前往雍丘,但是却认得董俷是何人?
  连忙拄枪单膝跪地,惶恐不安的道:“启禀董侯,是太后懿旨,封锁雒阳。”
  “出了什么事?”
  袁绍也不禁好奇。能让何太后这时候下懿旨,那可绝对不会是一件小事。
  小校不认识袁绍是谁,但看他能在董俷身边骑马,想必也是个大人物,连忙回答:“启禀大人,凌晨时分,有黄巾贼作乱雒阳……血洗迎春门内的所有官宦豪宅!”
  董俷开始的时候,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太在意。
  北宫卫巡逻,想必是何太后缉拿阉寺,捉拿反贼吧,想一想的话,也没有什么。
  可是当他听到‘血洗迎春门’五个字的时候,心头一惊,头皮感到一阵发麻。
  “你说什么?”
  “有黄巾贼学习迎春门内的所有官宦住宅。”
  “那我家……”
  小校说:“卑职不知道,卑职只是接到命令,然后就开始挨家挨户的盘查寻找。”
  不好!
  董俷拨转马头,“父亲,我家中可能出事了,我要先去看看。”
  这时候,汉帝从车仗里出来,惊道:“董卿,你要去哪里?你难道不保护朕了吗?”
  也许在诸多大员之中,唯有董俷才能让他感到心安。
  汉帝的表现,让袁绍等人不由得蹙眉,就连董卓,也不禁心里有点不快。身为皇帝,怎能这个样子?只怕和先皇所说的一样,辨王子实在是不太适合做皇位吧。
  但董俷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催马过去,在车仗前下马道:“皇上,微臣家中可能出了一点事情,去去就来。忙了一夜,您先回去休息,太后恐怕都等急了呢……不如这样,我让隽义随行护驾,皇宫中有我兄长在,定不会再有什么凶险。微臣回去看看,若家中没有事情,就立刻前来见您。您放心吧,雒阳很安全。”
  汉帝终究还是个孩子,停了董俷的劝说,点头答应。
  “那董卿快去快回。”
  “臣告退!”
  董俷说着,又和董卓交代了一声。
  “这时候怎会有黄巾贼?”董卓不禁感到诧异,“华雄,你带五百人,虽西平过去。”
  “喏!”
  华雄大声应命,点五百精骑,随着董俷、董铁、武安国三人和巨魔士直奔大宅门。
  一路上,董俷心急火燎。
  不停的催促象龙加快速度。象龙似乎也能理解主人家的心思,长嘶不停,把速度提到了最快,更将董铁等人全都甩在了后面,一路绝尘而去,眨眼间就不见踪迹。
  莫要出事,可千万不要出事……
  董俷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正在清晨,刚经过了一晚动荡的雒阳城中,也看不到什么行人。故而这一路疾驰,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当抵达大宅门的时候,董俷傻了。
  到处都是尸体,有鸾卫的,可大部分却是黄巾贼。
  大宅门中,有一股浓烟。显然是被人纵火,虽然火已经被灭了,可是却弥漫着一股焦味。
  血腥气混在其中,极为刺鼻。
  董俷不等象龙挺稳,飞身跳下了战马。
  有两个宫卫守在大宅门外,一见董俷过来,抬枪指着董俷喝道:“来人止步通名。”
  “滚开!”
  董俷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一把抓住枪杆,顺势就将两名北宫卫撞开。
  这时候,从大宅门内跑出一人,厉声吼道:“贼子,还敢来这里送死?照打!”
  一根百余斤重的铁蒺藜骨朵呼的挂着风声当头砸下来。
  董俷吓了一跳,闪身躲过,怒吼道:“沙沙,你干什么?”
  “啊,二哥……”
  那大汉,赫然正是沙摩柯。此刻沙摩柯的红脸,几乎成了黑色。一见董俷,扑通一声跪下。
  “二哥,小弟该死!”
  被董俷撞开的北宫卫,此刻也知道了董俷的身份。不由得吓了一跳,哪敢再上前?
  董俷一把揪住了沙摩柯,颤声道:“沙沙,出了什么事?为何家中会是如此模样?你他妈的别哭啊,快点说……”
  “大嫂死了……”
  “啊!”
  董俷脑袋嗡的一声,乱成了一锅粥。大嫂,指的却是典韦的妻子。记得离开雒阳的时候,大嫂怀有身孕已经几个月了,难道说……是难产?可难产也不是这样子啊。
  “大嫂怎么死的?”
  “大嫂,大嫂被人杀死的!”
  董俷倒吸一口凉气,推开沙摩柯,三步两步冲进了议事大厅。
  典韦正坐在厅中,整个人好像傻了似的,目光呆滞。怀中,有两个孩子哇哇的大哭。
  心里一咯噔,董俷喊道:“大哥!”
  “你嫂子,死了……”
  典韦看到董俷的一刹那,面颊一阵抽搐,咧开嘴一笑,那样子比哭还要难看。
  董俷的手脚发凉,咽了口唾沫,“大哥,嫂嫂她……”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二弟!”典韦突然大哭起来,连怀中的孩子也在一起痛哭。有道是男儿不流泪,只缘未到伤心处。典韦和妻子结发于苦难中,却始终相亲相爱。如今妻子丧命,弟媳无踪,还有一个,生死未卜,还于危险之中。
  悲痛,愤怒,悔恨……
  无数种心思涌上心头,那泪中,带着血。
  董俷一把抱住了典韦,“哥哥,你莫要如此,莫要如此!”
  “大哥无能,竟累弟妹被贼人所劫持!”
  董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可是当他反应过来时,头发根子都乍立起来,全身的毛孔都开了。
  “大哥,你说,你说谁被劫走了?”
  “蔡家弟妹,被贼人劫走了……”
  董俷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胸中有一股气往脑门上撞。忍不住哇的一声怒吼,一口鲜血喷出,就昏倒了过去。
  可把典韦给吓坏了,惊恐叫喊:“二弟,二弟……”
  这时候,后院的人也得到了消息,急匆匆赶来。
  董绿一见董俷昏过去了,吓得手足无措。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吹气,扇风。好半天,董俷悠悠醒来,却见典佑四人都跪在了一旁,包括沙摩柯,典韦,董绿,也都跪在地上。
  颤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董绿忙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一遍,说罢已经是泪流满面,痛哭道:“夫君,妾身无能,累得姐姐被劫走,红昌妹妹至今生死不明……我,我,我还是死了算了!”
  说着,一头就撞向了廊柱。
  “绿儿,你疯了!”
  董俷一把没有抓住,不过幸好有典韦在一旁,将董绿抱住。绕是如此,董绿还是撞在了廊柱上,头破血流。
  “叫郎中,都他妈的跪在这里干什么,给我找郎中来!”
  董俷快要疯了,厉声的咆哮。
  四小虎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跑出去找人。
  幸好,由于许多鸾卫受伤,济慈回来的时候,何太后还命人将几个临时找到的太医一起送来。很快的,董绿的伤口被包扎好。也真的是幸亏了典韦手疾眼快,否则董绿这一下,肯定是会送了性命。找鸾卫看护董绿,又向典满等人询问的事情经过。
  原来,事情发生之后,蔡邕就得到了消息。
  老头当时有疯了,请出懿旨,封锁了雒阳城门,挨家挨户的盘查。
  在他看来,那黄巾贼定然逃不出雒阳。典韦也拍出了史涣一营人马,全城搜索。
  蔡琰被劫走、任红昌受重伤、典韦的妻子被砍死在榻上,九十八名鸾卫,死伤超过六十。
  董俷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打击,包括典韦,当时也都懵了!
  手不停的在颤,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
  不会是雒阳人,决不可能是雒阳人……一定是外面的,外面的人在从中作乱!
  “华雄!”
  董俷厉声咆哮。已经抵达大宅门的华雄等人,早在看到这里的情况后,就派人飞报董卓。同时,华雄和董铁、武安国两人自动充当起了守护的责任,指挥人收拾。
  蔡邕这时候还在皇城。
  老爷子是那种对汉室极为忠诚的人,虽然女儿出问题,可他也知道,皇城很重要。
  华雄应声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备马,给我备马……那些贼人不会在雒阳,绝不会在雒阳。给我追,给我追!”
  “喏!”
  华雄应命而去。
  董俷咬牙切齿,大步流星的走出客厅。
  正好济慈迎面赶来。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董俷上前问道:“红昌可安好?”
  济慈给了董俷一个白眼:“红昌可真的是命苦,怎么跟着你就总是受伤?”
  本想挖苦董俷两句,可是董俷身上所散发出的阴冷气息,令济慈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连忙改口:“放心吧,红昌没事。只是如此一来,怕要休养些日子了。”
  “代我去见她!”
  董俷随着济慈,来到了任红昌的房间。
  门口,有李信在站岗。听闻老上司受伤,李信立刻就赶了过来。本来司马香儿也要来照顾,可是太后也需要人来守卫,只好委托李信一人前来。李信此次来,还带来了二百鸾卫,把后院严密的封锁起来。
  “侯爷……”
  李信见董俷来,忙起身行礼。
  董俷摆手示意李信不要出声,轻手轻脚的走进了房间。
  任红昌靠在软垫上,面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见董俷进来,她咬着牙想要起身。
  董俷过去一把扶着她,“红昌,别乱动!”
  “主公,红昌无能……”
  “不怪你,这不怪你!”
  董俷深吸一口气,让任红昌躺好,有给她盖好了被褥。看着这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董俷心里一阵痛。这个女人,因为他的偏见,在大宅门里,总是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地位。董俷相信她,可时不时的又对她抱有提防的情绪。任红昌的心思,他并非不明白……可有些时候,心里的那个疙瘩不解开,他始终都无法接受这个也许就是历史上那个貂蝉的女人。
  可是现在……
  这丫头真的很傻。
  当初陪着他一起坐牢,在雍丘随他一同作战,险些丧命。而这一次,又是……
  “主公,那些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在雒阳。我听一个人称另一个人叫廖化……”
  董俷一怔,眼睛顿时瞪大。
  廖化?
  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就算是没有读过三国的人,也都知道这么一句俗语。
  廖化?他怎么会在雒阳?
  任红昌轻声道:“主公,红昌怀疑,那些人在雒阳城里肯定有接应。大夫人被带走的时候,我曾听他们说往西城走……主公,您一定要救回夫人,莫要放过贼人。”
  董俷闭上眼睛,突然轻轻搂抱了一下任红昌,在她的额头亲吻了一下。
  胡须在任红昌娇嫩的面上扫过,身子不由得一僵,气息随之急促起来,脸刷的红了。
  “好好养伤,我定会救回姐姐!”
  董俷站起身来,神色肃穆的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一刹那,他突然停下来,“听济慈姐姐的话,快快好起来。等我救回姐姐,我就去求父亲,为我们主持婚礼!”
  任红昌还没有从那一吻中清醒过来,当听到董俷这一句话时,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呼。
  而这时候,董俷已经走了。
  在任红昌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董俷背影。
  那如同雄狮般雄壮的背影,却让任红昌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心里面不由得一阵甜蜜,苍白的娇靥,飞起了一抹羞红。能依偎在那怀中,感觉真的很好!
  ……
  董俷出了后院,华雄等人已经点齐了兵马。
  典韦、沙摩柯都全副武装,连典满四人,也一个个杀气腾腾的站在大门台阶上。
  “大哥,你不能去!”
  典韦怒道:“为何,为何我不能去!”
  “孩子需要你照顾,陛下刚回来,岳父、爹爹肯定无法抽出时间来照顾这里。我去追击贼人,你要留下来,还有沙沙看好咱们的家。若是再有人来生事,就全部杀了。”
  典韦和沙摩柯气得哇呀呀暴跳如雷,可是也知道,董俷说的有理。
  这时候,家中确实需要人来坐镇。
  “还有一件事情,刚才十二通知小铁,说是在我们回来之前,有一队家兵自金墉门离开。我估计,那定是贼人……也就是说,这雒阳城内,定有人和贼人勾结。你去找到唐周、班咫,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给我把那个人挖出来,抓起来,明白吗?”
  典韦眼中黄芒一闪,“我会让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董俷说着,就要上马。
  典满四人抢先站在他的身前,“二叔,带我们一起去,若不能杀了贼人,小侄此生难安。”
  董俷刚要拒绝,却听典韦说:“兄弟,带他们去吧,我不能去,就让这几个小兔崽子,替我狠杀贼子。”
  看着典满四人期盼的目光,董俷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上马!”
  就在这时候,却见董卓带着一彪人马赶来。
  “我儿,你这是……”
  董卓已经得到了通知。一看董俷这些人的架势,那里还不明白董俷要做什么事情?
  当下道:“我儿追杀贼子,当如何追踪?”
  “这个……”
  董卓笑了,扭头对身后一人喝道:“王戎何在?”
  “末将在!”
  从人群中飞出一骑,马上一员将,跳下马九尺三寸的身高,虎背熊腰,有虎狼之姿。生的一张阴阳脸,看上去极为可怖。就连董俷一见之下,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那王戎跳下马,拱手道:“主公有何吩咐!”
  “你那宝贝可曾带着?”
  王戎道:“末将从未敢有过半刻离身!”
  说着话,嘬口一声长啸,马队分开,但见四头几乎有五尺高的獒犬,从一辆车上窜出。
  那獒犬通体雪白,面目却如同厉鬼狰狞。
  董卓说:“此人是我在陇西招揽的勇士,叫做王戎,善使凤翅鎏金镗,有万夫不挡之勇。莫看他相貌秉异,却有一手好本领,能驱使獒犬,哪怕逃匿万里,也难躲过他的追踪。”
  董俷愕然的看着王戎,倒不是因他相貌丑陋,而是眉宇间,隐约好像一人。
  王戎上前,拱手行礼,“公子,王戎拜见!”
  “你,你……”董俷疑惑的道:“怎地我总觉得,你有些面熟?”
  王戎咬着嘴唇,轻声道:“我有一兄弟,叫做王双,曾在公子帐下效力。雍丘之战……”
  “啊,你是王双的哥哥?”
  “正是末将!”
  王戎大声道:“小将原本和弟弟相约一同投奔公子,不想在途中遇到了一窝雪鬼獒犬。小将生性喜欢獒犬,特别是这雪鬼,更是万中无一的稀奇品种。故而在积石山一呆就是四年,不成想雪鬼练成,可是我那兄弟……今日,小将特来效命!”
  董俷不禁一阵激动,深吸一口气,“当日子全丧命,我虽为他报仇,却始终心怀愧疚。今日见你,我真的非常开心。正好,如今我要追踪敌人,正需你来相助。”
  说完,又向董卓道:“父亲,孩儿追贼人去了。我大哥、三弟都留在雒阳,听从您的调遣。孩儿会尽快回来,请代为告知岳丈,请他不要担心……还有,请代为在皇上面前请假,孩儿找不到姐姐,绝不罢手。”
  董卓微微一笑,“我儿但去无妨。”
  “儿郎们,随我追击!”
  董俷翻身上马,有人送来了一杆大槊。他那鬼哭槊被吕布损坏,已经无法再用。新送来的大槊,虽然没有鬼哭槊那般趁手,但是也还算凑合。象龙长嘶,仰蹄奋进。
  王戎嘬口一声长啸,四头雪鬼飞一般的跟在象龙左右,疾驰而去。
  一群人紧随其后,风驰电掣的冲向金墉门方向。
  典韦目送董俷等人走远,却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情。
  “伯父!”
  董卓一怔,笑道:“君明有何事?”
  典韦看了看四周,走到董卓身边,低声道:“伯父,我有要事,要单独与您相谈。”


庚新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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