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左中郎将


  管亥清醒过来的时候,黄巾军已经开始溃败。
  这些黄巾军和黄巾力士完全不同,胜利的时候如同下山猛虎,可一旦遇到打击,特别是主将被杀之后,一下子就失去了斗志。而黄巾力士,不仅仅是在边地和鲜卑人、匈奴人拼杀过,更重要的是,黄巾力士大都是张角狂热的拥趸,悍不畏死。
  大势已去,管亥心里很清楚。
  在打下去连自己都要扔在这里,当下不再犹豫,虚晃一招后,拨马就走。
  那华雄正杀得兴起,在管亥身后大声吼叫:“反贼休走,再与爷爷大战三百合。”
  管亥哪有心情再战?
  杀出一条血路,带着数百骑兵脱离战场,朝着高邑跑去。
  大帅虽然已经死了,可高邑却不能失。高邑一旦丢失,通往巨鹿的门户就被打开,太平大业也将受到危及。
  狼狈的逃到了高邑城下,却发现城门紧闭。
  管亥大声喊:“快开城门,我是管亥!”
  城头上传来大笑声,“反贼,何不早降?”
  一个狮鼻阔口,相貌凶恶的魁梧中年人在城楼上出现。在他身边尚有一个年轻文士和两个清瘦的武将,赫然正是董卓。
  原来,依照李儒的计策,张牛角在连胜两阵之后,定然会生出骄狂之心。
  趁机把他引出高邑,由华雄、徐荣等人联手围杀。而董卓则带着胡轸、董铁等人趁机夺下高邑。
  此计可说万无一失,但需要损失一些人马。
  不过相较之下,那点损失算不得什么。唯一没有算计到的,恐怕就是黄道、强端之死。
  董卓得意洋洋的看着狼狈的管亥,抬起了手。呼啦啦,上千名弓箭手出现在高邑城墙上,一支支森寒的利箭对准了管亥。
  远处,华雄带领人马也追了过来。
  管亥心知,再战下去也已经是无力回天。
  当下一狠心,带着麾下的人马狼狈逃离了高邑城下。他的目的地是魏郡,那里同样驻扎着黄巾军的人马,更有新近才投奔太平道的山阳士子满宠镇守。那满宠据说曾当过朝廷的官儿,后因为执法严酷,而被罢官。
  本来和家人住在昌邑,可没成想当初董俷二袭昌邑的时候,不慎杀了满宠的家人。
  家破人亡的满宠一怒之下投靠了张角,并且很快就得到了张角的信任。
  管亥对满宠也很佩服,心道:只要伯宁先生肯出手,高邑肯定能夺回来,为大帅报仇。
  已经远远的把高邑抛在了后面,管亥长出了一口。
  清点跟上来的人马,也只有几百人。要知道,高邑有上万人马,这一回算是全军覆没。
  想起张牛角的死,管亥心感悲伤。
  有一名亲随轻声问道:“渠帅,我们现在去哪儿?”
  “走,我们去魏郡,找满伯宁求助!”
  话音未落,就见从大道尽头出现了一支人马。管亥先是一阵紧张,抬头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支人马居然打着满宠的旗号。是自己人?管亥如惊弓之鸟,紧张万分。
  “前面可是管伯安?”
  对面有人认出了管亥,大声的询问。
  一个青年文士催马从队伍中跑了出来,“你怎么在这里?大帅何在?高邑情况如何?”
  “伯宁大哥……”
  看到那文士,管亥好像看见了亲人一样,顿时泪如雨下。
  满宠立刻意识到了不妙,跳下马来走到了管亥身旁,“伯安,出了什么事?难道大帅……”
  “大帅死了!”
  满宠脑子嗡的一声响,险些坐在地上。张牛角是太平道中满宠少数能看入眼的人。
  即便是张角三兄弟,在满宠看来也不过是志大才疏之辈。
  “大帅死了?那高邑呢?”
  “高邑也丢了……伯宁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满宠心里咯噔一下,“不是你们派人往魏郡向我求救,说是高邑被官军猛攻吗?”
  管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脱口说道:“没有啊,我们何时派人去求救了?”
  “啊……不好,上当了!”
  满宠大叫一声,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定是上了子干先生的当!满宠心中哀叹。
  虽然因家人被杀而迁怒于朝廷,但却并不妨碍满宠对卢植的尊敬。
  毕竟那是当今少有的仁厚长者,非但学问天下闻名,而且对晚辈也是非常的关爱。
  满宠心知,他中计了!
  只怕现在回去也已经晚了,魏郡必然已经被占领。看起来,太平道果然不是成大事的主儿。可现在退出已经晚了,满宠眼珠子一转,开始盘算起来。
  张角自起事后第三天就一病不起,如今是强撑着身子在指挥。
  高邑、魏郡丢失,则巨鹿再也无险可守。朝廷大军直下,太平道的灭亡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伯安,我们中计了!”
  满宠沉吟了片刻说:“我立刻派人去魏郡打探,如果魏郡被占领,你我需另做打算。”
  “另做打算?”
  “魏郡丢失,则巨鹿必然危险……我说句心里话,只怕天公将军的大业将要结束。”
  管亥心里一颤,虽然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也清楚满宠说的事实。
  “伯宁大哥,那我们……”
  他轻声问道。管亥并不是狂热的教徒,他之所以忠心,也只是对张牛角一人罢了。
  太平大业,他从来没想过。
  如今张牛角被杀,管亥也要考虑以后的事情。
  “巨鹿不能再回!”满宠沉吟了一下,“依我之见,我们必须要把天公将军的事业保存下来。为今之计,只有暂时退避。养精蓄锐之后,另做打算。我听说真定有一座黑山,延绵千里。山中多有走兽,你我带领人马暂且躲藏进去,以观事态如何?”
  管亥想了想,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满宠说:“我们可以在黑山召集失散的人马,并且随时可以兵出黑山,进攻翼州。若翼州形态不妙,我们则可以退入山中,则百万人难以寻找我们的踪迹。另外,黑山靠近幽州,那里地广人稀,可以给我们提供很大的空间……你看怎么样?”
  管亥点头道:“就依伯宁大哥之计!”
  当下二人派出斥候,在打听到魏郡被占领之后,立刻带着人马,迅速的从巨鹿地区脱离,向黑山进发。
  与此同时,卢植也得到了消息,高邑被董卓攻陷。
  颇有些奇怪,同时对董卓的看法又高了一筹:此人确实是一个将才,只可惜得罪了袁隗,只怕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袁隗啊袁隗,你这也算是把董卓推到了宦阉的一边。想当年,段颍因为不从士大夫,结果被活生生的逼到了宦阉一党。难道说,这董卓是第二个段颍?
  是不是应该出手,帮董卓一把呢?
  卢植思考了一个晚上,却没有得出答案。
  在高邑被占领的第二天,卢植派人前往高邑,命董卓率领本部人马在魏郡汇合。
  同时上报朝廷,卢植倒是很公允,把首功送给了董卓。
  ……
  两天后,董卓率领本部人马抵达魏郡,在城外安营扎寨。
  虽然占领了高邑,可董卓却也损失了三四千人。心里正有些发愁,卢植是不是又要给他难堪呢?
  可已经到了魏郡,总不能不去拜见主帅。
  思忖再三,董卓还是决定独自进城。管他呢,如果卢植要杀他,他也休想躲过那一刀。
  不过,卢植却好像忘记了过往的不快,甚至忘记了宗员这么个人。
  他见到董卓后,很热情的邀请他进入府衙,两人落座客套一番后,卢植正准备开口,突然有亲随禀报,说雒阳方面派人抵达魏郡,一方面是嘉奖军士,另一方面有圣旨宣布。
  卢植很诧异,这战报才送上去两天,估计也就是刚进雒阳,怎么雒阳就有反应了?
  “仲颍,随我一同拜见天使,迎接圣旨。”
  带着董卓走出了府衙,却见一队羽林军,簇拥着一个人。卢植一看到此人,就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受。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卢植生平最恶心的宦阉,十常侍之一赵忠。
  可赵忠如今是天使,卢植还不能太过分。
  当下忍着气,上前一步说:“末将卢植,拜见天使。请天使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赵忠眨巴着三角眼,尖声笑道:“卢中郎将不用客气,咱家今日来,一方面是奉皇上的旨意来犒赏三军。皇上说北中郎将在翼州打得好,辛苦了,理应有所嘉奖。”
  说着,三角眼一咂摸,看着董卓笑道:“董大人也在这里?正好,省的咱家再跑了!”
  董卓有点糊涂了!
  赵忠找我干什么?难不成十常侍和党人达成了妥协,要找我麻烦不成?
  大将军已经不再重视我了,如果十常侍再和我翻脸,只怕我那河东太守的位置也做不长,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危呢。在电光火石间,董卓可说的上是心思起伏跌宕。
  卢植却不想和赵忠说太多话,当下开门见山的问道:“天使不是要传达皇上的旨意吗?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赵忠的笑容一滞,三角眼一眯,盯着卢植。
  卢植也不怕他,迎着赵忠的目光。半晌后赵忠却笑了,“既然如此,请卢中郎接旨吧!”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奉天承运之类的开头,然后称赞卢植在翼州、幽州和青州三地平叛有力之类的过场话。最后,封卢植为关内侯,让他再接再厉云云。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消息。
  关内侯虽然只是个虚职,可怎么说也是个爵位,代表着身份的提高。
  卢植身后的人大喜往外,刘备更上前恭贺。素来沉冷的卢植,也不禁有些欣欣然。
  只有董卓心中惶恐忐忑。
  卢植升官了,那他呢?又该是什么命运?
  赵忠看了董卓一眼,咯咯笑道:“董大人,这里还有一份圣旨是给你的,跪下来接旨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董卓猜不透那圣旨中究竟是什么内容,一咬牙上前跪下,大声道:“董卓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令河东太守,关内侯董卓为左中郎将,即可前往颍川。”
  董卓懵了……
  卢植傻了!
  左中郎将?左中郎将不是皇甫嵩吗?怎么突然又变成董卓了?
  “董大人,恭喜你啊……呵呵,还不赶快领旨谢恩?”
  “臣……董卓谢皇上恩典,必粉身碎骨,以报皇上的信任。”
  经历了大喜大悲,董卓还是有点晕乎乎。他接过圣旨,站起来轻声道:“谢过赵大人。”
  声音很小,只有赵忠和董卓能听见。
  赵忠轻笑一声,压低声音说:“董大人,为了这份圣旨,张大人我们几个可是拼了老命啊。”
  “大人放心,卓日后定有心意奉上!”
  宦阉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有一点却让人满意。你给了他们好处,他们就会报答你。
  而他们的要求也很简单,无非就是金钱财富。
  赵忠满意的点头,心知以董卓的性情,这份心意定然不会薄了,也不枉一干人出力。
  这时候,卢植终于清醒过来,忍不住大声的询问:“敢问天使,左中郎将不是由义真担任吗?怎么突然换人了……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难道皇上不知道吗?”
  董卓一听就不高兴了。
  皇上让我当左中郎将,换了皇甫嵩又有什么了不起?你卢植看我不顺眼,也不至于这么不明事理吧。好歹,我也是关内侯,现在也和你一样是中郎将,怎么如此说话?
  本来对卢植就有意见,这一来,意见可就更深了。
  董卓这倒是误会了卢植。
  卢植并不是针对他,而是有事说事而已。临阵换将,的确是兵家大忌。而且董卓这样一来,不就和宦阉走的更近?从心里说,卢植不希望董卓投靠宦阉,实在不行,他甚至愿意豁出老脸去求情,为董卓在士大夫中寻找靠山。宦党的名声,太差了。
  赵忠嘴巴一撇,“卢中郎,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皇上自然知道。只是,皇甫义真自己不争气,先是在颖水被反贼打得大败,损兵折将丢尽了朝廷的脸面不说,自己还被反贼给杀了……老奴等也没有办法,总不成让一个死人去督战颍川吧。”
  卢植的头嗡的一声炸响了!
  皇甫嵩,死了?
  “天使,您刚才说什么?恕卢植没有听清楚。”
  赵忠提高了声音,大声道:“我刚才说,皇甫义真死了,被反贼杀死了!”
  府衙内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卢植懵了、董卓懵了,刘备等人,也一下子都懵了。
  “义真……”
  卢植和皇甫嵩的关系很不错,闻听噩耗,一声悲呼,仰面跌倒就昏了过去。
  刘备等人连忙把他搀扶住,又是掐人中,又是为他摩挲胸口,总算是醒了过来。
  “天使大人,请恕卢植失礼。义真乃植的好友,忽闻噩耗……仲颍,请你带我款待天使大人吧。”
  卢植有气无力的吩咐了一句,在刘备等人的搀扶下离去。
  赵忠没有在意卢植的无礼。能把这些士人气昏过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而董卓呢,也没有在意卢植的语气。按道理说,二人现在的职位平等,卢植不应该对他吩咐。不过,谁会在乎这个?董卓如今升了官,成为一方督帅,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卢植走了几步,突然问道:“天使大人,可知义真是怎么死的?”
  赵忠这会儿心情很好,是有问必答。
  “皇甫大人兵败颖水之后,遭遇反贼的袭击。据说杀死皇甫大人的,是一个使双锤,面目凶恶的家伙。但具体的情况,请恕咱家也不清楚。不过咱家回去倒是可以帮着打听一下。”
  “如此,多谢天使!”
  这一问一答,却让董卓好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是双锤?面目凶恶?
  这个人听上去,怎么那么像是再说阿丑?


第一百零一章 义真之死
  中平元年二月,皇甫嵩奉旨征讨颍川反贼。
  征调北军五校(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与三河(河南、河东、河内)骑兵,共六万多人集结于管城,并于二月十三日和右中郎将朱儁相约分兵出击。
  朱儁部走陈留、谯县,直奔南阳;而皇甫嵩则出击颍川,以期吸引黄巾军的注意力。
  刚过四十的皇甫嵩,祖上曾担任度辽将军,是正经的军人世家出身。
  性情刚烈,更嫉恶如仇。在进入颍川之后不久,就与黄巾军波才一部人马相遇。
  双方在颖水河畔,展开了激烈的撕杀。
  苦战近十日的光景,皇甫嵩终于大败波才,取得了进入颍川后的第一场大胜。
  颖水河畔,残阳如血。
  无数具死尸叠摞在那里,战马凄厉的哀鸣,在战场上徘徊,似乎在寻找已经丧命的主人。
  皇甫嵩登上了一处高岗,眺望远方。
  面颊如同刀削斧劈一般,棱角格外的分明。风中带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但却又让皇甫嵩感到非常的舒服。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了,好像又回到了在边关和异族作战岁月。
  这一次,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机会。
  皇甫嵩心里很明白,如果不是太平道造反,他说不定现在呆在何方,当个清闲的小官吧。
  骨子里是看不起朝堂上的那些官员,尸位素餐,整天的在算计来算计去,却偏偏没有人为皇上,为大汉国考虑过。又做了一个深呼吸,皇甫嵩开口:“军司马何在?”
  “末将在?”
  “命令大军停止打扫战场,继续向宛县进发。我要在十日之内,抵达宛县。”
  “喏!”
  军司马立刻下去传达命令。
  皇甫嵩却在依然站在高岗上,斜阳中,如同一棵笔直苍劲的古松。
  宛县啊……从二十天前就失去了消息。据说整个南阳都被反贼攻破,不知道宛县如何?
  皇甫嵩不能不感到忧心忡忡,虽然他从未在手下面前表现出什么情绪。
  宛县有大将军的家眷,据说大将军的父亲,何老太公目前仍居住在宛县城中。如果宛县被反贼攻破的话,只怕身为皇亲国戚的何府,当然只不过是个外戚,也难以保全。
  离开洛阳之前,何进曾专程上门拜托皇甫嵩。
  如果是皇甫嵩对何进这个人并不是很看在眼里的话,那么太傅袁隗的话,他却不能不听。
  “义真啊,遂高是我们清除宦阉的关键。如果我们能救出他的父亲,想必遂高定然会对我们感激万分。所以,老朽恳求你,不惜一切,务必要保证何太公的安全。”
  可以看得出来,袁隗的确是很在意宛县。
  当然他并不是在意宛县的安危,而是在意宛县城中的某一个人。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算计?皇甫嵩心里要多腻歪有多腻歪,可偏偏又无法拒绝。
  ……
  按照皇甫嵩的计划,反贼的主力既然已经被击溃,那么十天内定然可以抵达宛县。
  可谁都没有想到,波才大败之后,在短短的几天里再次集结了数万人马,挡住了皇甫嵩的前进道路。不得不说,北军五校作为中央常备军,其战斗力非常的惊人。
  而波才的人马大都是临时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双方才一接触,很快就落了下风。
  随后,河内骑兵自两侧迂回出击,令波才再一次大败。
  在颖水河畔丢了几千具尸体以后,溃散而去。波才在亲军的拼死保护下,逃出生天。
  好了,两次大败,想必黄巾军也应该明白双方的差距了。
  就在皇甫嵩整备人马,正要下令急行军的时候,波才又一次出现了,带着上万重新集结的乌合之众。
  “蝼蚁,这些该死的蝼蚁!”
  皇甫嵩终于怒了。
  两次大败你们,两次懒得理睬你们,这些该死的蝗虫却不知死活,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来送死。好吧,既然你们想死的话,那我就成全你们。
  皇甫嵩率军出击,大败波才于颖阴城外。
  不过这一次,他不准备在放过对方了。命令五校人马在颖阴就地修整,而后带着八千三河骑兵乘胜追击。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些蝗虫消灭,省的再出来惹麻烦。
  波才带着人马,惶惶如丧家之犬。
  沿着颖水仓皇逃窜。一路上几乎得不到任何的修整,刚喘口气,后面的骑兵就追上来。
  咬着牙继续跑,波才在心里把褚燕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打仗就打仗,哪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三战下来,上万名黄巾军横尸颖水河畔。虽然这些人大部分是波才临时从颍川地区召集起来的人马,并非是他本部嫡系。可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教友,大家都是苦哈哈。死了这么多人,褚燕就不心疼吗?
  波才这个人,有点憨直,心眼儿也不算多。
  奉命听从褚燕的调遣,他是有点不舒服。不过为了天公将军的大业,这不算什么。
  故而,很痛快的就把手中的人马交给了褚燕。
  他自己则带着临时召集起来的乌合之众,拼命的阻拦皇甫嵩。
  用褚燕的话,“波才将军,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给我激怒皇甫嵩,不惜一切代价的激怒皇甫嵩。损失多少人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把他带到饮马河畔。成功了,你首功一件;但如果失败了,就休怪飞燕军法无情,你到时候别怨我。”
  饮马河,饮马河……
  波才跑了一天两夜。后面的皇甫嵩依然如影随形的跟着,大有不取他性命誓不罢休的意思。
  “距离饮马河还有多远?”
  “渠帅,在往前二十里,就是饮马河了!”
  已经疲惫不堪的波才闻听,顿时精神振奋,“告诉兄弟们,再加把劲儿,我们快安全了!”
  皇甫嵩率领八千骑兵一路追击,斩杀黄巾士卒多不胜数。
  眼看着就要追上波才,可没成想在抵达饮马河的时候,发现在河对岸有一座黄巾军大营。波才带着残兵败将,躲入了营内。弄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马,不过看样子,人数应该不算太多。也许这里就是黄巾军的一处聚集地,正好把它消灭掉。
  不过天已经很晚了,手下的骑兵一路追赶,也都显得很疲惫。
  对方大营看上去,已经有了准备。皇甫嵩在思忖了一番之后,决定临时安营扎寨,在天亮之后发起攻击。把这些蝗虫消灭了,想必往宛县去,再也不会有阻碍。
  于是,八千骑兵临时搭箭了营寨,在饮马河另一边修整。
  对岸的营地里,时不时的会有鼓声响起。应该是反贼在召集人马,商议对策吧。
  皇甫嵩并没有在大帐中休息,而是站在河畔,看着对岸灯火通明的营地。
  当愤怒的情绪过去之后,他开始隐隐感到有些不太对劲。反贼的主帅难道是傻子吗?
  明知道打不过我,却偏偏要送死。
  如果换做是我,肯定会放主力过去,然后不断的袭扰他们的后防线,破快粮道。
  颍川如今已经成了反贼的乐园,官军大都缩在几个坚固的城市中,不敢出来。
  也就等同于,朝廷的人马在进入颍川之后,粮道就变得很危险。如果没有袁隗的命令,没有何进的请求,皇甫嵩是绝对不会理睬冒然出击。相反,他会步步为营,扫平颍川地区的反贼主力之后,再向宛县进发。可惜现在,他只能冒险进军。
  不对,这里面好像有问题。
  皇甫嵩蹙眉看着对岸的营地,又看了看水势很平缓的饮马河。
  奇怪,饮马河的水怎么这么少呢?
  “来人!”
  皇甫嵩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唤来手下的将领,“你带人去对岸的营寨看一下。”
  那将领打了一个哆嗦,“将军,你的意思是偷袭敌营?可他们都还没睡啊!”
  “让你去你就去,不要那么多话!”
  军令难违,那将领就算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好点齐人马,偷偷的趟过了饮马河,直扑对方的营寨。河水只有马腿膝盖那么深……皇甫嵩心里一咯噔,似乎明白了。
  “全军集结,全军集结!”
  心中意识到上了当,皇甫嵩大声的叫喊。跑了一整天的士兵们,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边上马,一边暗自咒骂皇甫嵩。可皇甫嵩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声的催促。
  几乎是在同时,那过了河的将领在逼近对岸营地之后,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
  心里奇怪,一咬牙,带人就冲了过去。
  营寨大门是虚掩的,门口站着两个卫兵。骑兵冲击过去,砍下了那些卫兵的脑袋才发现,竟然是两个草人。心中意识到有些不妙,将领冲进了营地。
  只看见到处都点着火把,营地中间有一圈战鼓,上面吊着羊。
  鼓声,就源自于此。整个营地里,空无一人。
  “不好,上当了!”
  那将领立刻带着人撤出了营地,在河对岸大声的叫喊起来:“将军,是空营,这是一座空营!”
  话音未落,从饮马河上游,传来一阵轰隆的咆哮声。
  如同天河决口,两人高的水墙呼啸着就奔腾而来。皇甫嵩没听清楚对岸将领的叫喊,可是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今已经接近汛期,饮马河的水位不可能这么低。
  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在饮马河上游堵住了水流,才会出现这样的一个结果。
  那波才,恐怕不是黄巾军的主帅。对方有高人啊……皇甫嵩翻身上马,大喊道:“跑,快跑!”
  一马当先,在亲随的护卫下疾驰而去。
  可大多数士兵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眼睁睁的看着滔滔大水扑来,这才发出惊恐的叫喊声。
  饮马河是颖水的上游,由于隆冬刚过,河水中有不少大块尚未融化的坚冰。
  数千名士兵,被决口的洪水卷入进去。很多人被坚冰撞飞起来,落在河水中的时候,就变成了尸体。足足存了两天的水,饮马河上游的水位之高就可以想像了。
  两岸,被洪水卷过之后,变成了一片泥泞。
  到处都是死尸,士兵的,还有马匹的……武器、粮草丢了一地,看上去格外的凄惨。
  皇甫嵩跑的快,而且是往高地上跑。
  一块坚冰冲过了,撞在马上之后,那战马一声哀鸣,把皇甫嵩甩下了马背。
  身后跟随的亲兵,有的人骑着马,有的人根本就来不及。有亲兵把皇甫嵩抓在马背上,疯狂的冲上了一座高岗。洪水就从脚下汹涌而过,那冰块撞击的声响,那河水奔腾的声音,令人心惊肉跳。
  皇甫嵩坐在高岗上,麻木的看着滔滔洪水。
  突然一声大喊:“嵩……该死!”
  锵的拔出肋下佩剑,就要自刎。有亲兵眼疾手快,拦住了皇甫嵩。
  “将军,你不能死啊!”
  “嵩无能,上了贼人的当,累三军将士丧命,更有负皇上的厚爱,让我死,让我死!”
  数百名跑上高岗的士兵齐刷刷的跪下,“将军,您若死了,我等该如何是好?咱们在颖阴尚有两万大军,我们还有机会啊……将军一死,谁带着我报仇雪恨呢?”
  皇甫嵩手中的宝剑被亲兵抢走,呆如木鸡的站在原地。
  没错,要报仇雪恨!
  颖阴还有我两万大军,我还有机会一雪今日的耻辱!
  想到这里,皇甫嵩又来了精神。天亮之后,皇甫嵩收拢幸存下来的残兵败将,只剩下四五百人。
  而且大多数人的马匹都被洪水卷走,河内骑兵,如今变成了河内步军。
  待洪水过后,皇甫嵩抖擞精神,带着残兵败将向颖阴方向逃去。一路上可以看到无数在洪水中丧生的士兵,皇甫嵩心如刀割一般,不断的在马上责备自己太轻敌了。
  黄巾贼,不简单啊!
  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皇甫嵩也不得不去面对。
  能不惜上万同伴的性命而设计这个计策的人,不但是足智多谋,而且心狠手辣。
  波才?
  只是个平庸之辈,不足挂齿。可怕的是,那个隐藏在波才身后的人。
  皇甫嵩也是运气好,而褚燕也是一时大意。早在数日前,陈留地区的黄巾将领彭脱就派人向他求救。面对朱儁的凶猛攻击,彭脱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所以褚燕在设计了这个计策之后,就带领主力人马直扑陈留,准备和彭脱夹击朱儁的人马。
  而波才却是一路担惊受怕,如今正躲在饮马河上游的高地上呼呼大睡。
  所以,皇甫嵩这才能捡回了一条命。
  只不过,来的时候是骑兵,大家意气风发。回去的时候变成了步军,灰溜溜的还要躲避流寇。当真是风光不再。
  跑了一天之后,已经习惯了骑马飞奔的河内骑兵实在是顶不住了。
  仅有的几匹战马,也因为太过疲惫而累死在路旁。
  皇甫嵩心知这样下去可不行。如果被贼兵追上,他们现在的状况可是一个都逃不了。
  不过,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真的是古怪。
  在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一群饥寒交迫,疲惫不堪的残兵败将在山湾脚下发现了一队人马,而且都是骑兵,看那些战马,不知道比他们原先的战马要好多少倍。
  人数也不算多,三十多个人。
  虽然都拿着武器,可皇甫嵩这边的四五百人,手里也都拿着家伙呢。
  “将军,那些人看起来不是官军。而且这个时候敢在颍川招摇过去的人,不是反贼就是流寇。咱们这么跑下去,天晓得要跑到什么时候。要不然,咱们抢了他们的马?”
  如果在平时,皇甫嵩定然会打听清楚对方的情况。
  可如今这种情况,保命第一。而且亲兵说的也没有错,这个时候还能招摇过市的人,不是流寇就是反贼。管他们是不是流寇,管他们是不是反贼。这已经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尽快赶回颖阴。
  当下,皇甫嵩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也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个决定。
  数百名官军蜂拥而上,直扑向那些人。仓促间,对方立刻上马迎战,为首的一人头戴鎏金狮子开口盔,身穿狮子甲,胯下象龙马,掌中一对擂鼓瓮金锤,正是从宛县杀出来的董俷等一行人。
  ……
  离开宛县之后,董俷等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进入颍川地区。
  但此时的颍川,已经变成了太平道的天下,流寇的乐土。到处都是黄巾抹额的反贼,反而官军是一个都看不见。一路上,也和好几股黄巾军遭遇。不过幸好对方的人数都不算多,董俷等人杀出重围后,听说在颖阴城有官军驻扎,就准备过去。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董俷身边的人,也都累得筋疲力尽。
  无奈之下,在山湾处停下来,准备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后再次出发。
  可谁也没成想,一群手持武器的人突然冲了出来。虽然没有带着标志性的黄巾,可看那样子,就知道对方是穷凶极恶之徒。说实话,这时候皇甫嵩的手下样子也是很凄惨,看上去和泥腿子差不多。如果是往常,董俷还会留个心眼。可一路上遭到的袭击次数一多,董俷不免有些惊弓之鸟。看到对方冲过来,二话不说轮锤就杀。
  一边是疲惫的五溪蛮巨魔士;一边是狼狈的官军。
  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巨魔士虽然仗着马匹、兵器的便利,可官军的人数却很多。
  董俷大锤上下翻飞,在人群中连连喊杀。
  锤过之处,无一人能够阻挡。象龙在人群中纵横驰骋,连踢带踹,又是撕咬,又是冲撞。
  皇甫嵩在远处看的清楚,心里暗道一声:反贼之中,果然是藏龙卧虎啊。如此猛将,竟然不能为朝廷效力……可惜,实在可惜!
  不过可惜是可惜,皇甫嵩还是从亲兵手中接过了一张三石硬弓。
  张弓搭箭,瞄准了董俷。手一松弦,利箭如同流星一般直扑向人群中的董俷。
  狂狼大叫一声,“主公小心!”
  一个虎扑,从马上窜起来,把董俷扑下了战马。利箭正中狂狼的背心,当场毙命。
  董俷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大锤虽然丢在了一遍,可是象龙却机灵的跑到了他的身旁。
  翻身上马,抽出了斩马剑。
  “反贼,拿命来!”
  声若巨雷一般,手舞斩马剑,一路冲杀过来,直扑向皇甫嵩。
  这发起狠来的董俷,杀法格外凶残。刀刀见血,招招要命。凡拦在他面前的官军,无不被他砍得是血肉横飞,支离破碎。皇甫嵩心中暗自吃惊:反贼中有如此人物?
  身边的亲兵一拥而上,把董俷围在了中间。
  此时,巨魔士已经节节败退。有道是好虎架不住群狼,官军也是玩命了撕杀起来。
  皇甫嵩面沉如水,眼中寒芒隐现。
  再次弯弓搭箭,准备射杀董俷的时候,突然从旁边山沟中传来了一个声音:“主公,休要惊慌,少要害怕,唐周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利箭呼啸着射向了皇甫嵩。
  噗的一声,正中皇甫嵩的肩膀。而董俷也在这时候砍翻了身边的亲兵,探手抓出一支投枪,怒吼一声,抬手掷出。双方相距有几十步,可董俷这一掷,却是含怒而掷,不但力道猛,更快若流星一般。
  皇甫嵩先是被箭射中肩膀,手一软,弓箭脱手。
  紧跟着一道乌芒临面,眼睛一闭,暗叫一声道:我命休矣!
  噗……
  一蓬血雾,喷向了空中。


第一百零二章 阴错阳差
  董俷万万没想到,势在必得的一击,居然会失手了!
  投枪快,可是还有比投枪更快的利箭。就在皇甫嵩闭上眼睛的一刹那,一支利箭穿透了皇甫嵩的脖子,把他射翻在地。投枪几乎是擦着皇甫嵩的耳朵呼啸着掠过。
  连珠箭法?
  董俷一惊,顺势向山沟的方向看去。
  从山沟里涌出来了二百多人,清一色的筩袖铠着装,可并非是官军的制式。
  这些人冲出来,围着官军就是一阵追杀。天黑,加上一连串的灾难,官军早已经不像是官军。那甲胄上尽是黑泥,再加上跑了一整天,一个个盔歪甲斜,别说是匆忙间相遇,估计就算是面对面看上好半天,都未必能认出这些人是强锐的河内骑军。
  骑军没了马,甚至比不上步军。
  对付董俷的巨魔士,他们靠着人多还能占据上风。
  可如今突然间蹦出来这么多人,而且杀法极为凶悍,本就在冰点的士气一下子荡然无存。
  有人看到皇甫嵩倒在血泊中,惊呼一声:“将军死了!”
  这一声好像是压垮房舍的最后一根稻草,河内骑军再也承受不住了,呼啦啦四散奔逃。
  三十个五溪蛮人,死了十八个。
  董俷的目光凝注在最后两个从山沟里走出来的人。
  一个身高七尺六寸左右,相貌俊秀,年纪在二十岁出头,仪表堂堂,气概不凡。
  一手执强弓,腰间挎宝剑,身后还有一匹长了黑色半点的白马,得胜钩上挂着一杆大枪。在这青年身边,是一个文士。长得其貌不扬,眼珠子滴溜溜,透着一股机灵。
  唐周?
  董俷看到这个人,吃了一惊。
  他怎么会在这里?怪不得那些士兵看着有点眼熟,原来是陈珪送给他的丹阳兵。
  可他们不是早就应该回河东了吗?于靡呢?为什么没有看见于靡?
  董俷没有放松警惕,盯着唐周两人,手握斩马剑,不由自主的握的更紧了。
  唐周一脸欣喜,快步走到了董俷面前。
  “主公,想死周了!”
  董俷疑惑的问道:“唐周,我不是让你回河东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于靡呢?”
  也难怪董俷会怀疑唐周。
  这家伙变得太快,有时候让人很难琢磨透他的心思。
  唐周苦笑道:“主公,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那日我与主公在庐江分手,护送君贡先生一家人到了卧龙岗,可君贡先生又挽留了我们十数日,最后还是我非要走,他才放我们离开。可过了南阳之后,反贼却闹将起来……主公,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漫山遍野的都是反贼,我发现情况不妙,立刻就进山躲了起来。可这一躲,就躲到了现在,原以为反贼很快就会……可谁知道愈演愈烈。”
  说的是丝丝入扣,倒也没什么差错。
  可董俷还是觉察到了一个问题:唐周总是用‘我’来称呼他们一行队伍,而不是我们。
  和于靡闹别扭?或者是……
  “于靡呢?”
  唐周表情一窒,似乎很难启齿。
  倒是他身后的青年上前一步道:“敢问阁下就是俷公子?”
  “啊,正是!”
  “小人之前错以为唐先生一行人是反贼,故而暗中偷袭,错杀了于将军,特来请罪。”
  “你杀了于靡?”
  董俷又吃了一惊,看着青年,心道:还以为是唐周为一己私心暗中除去了于靡,没想到居然是误杀。不过既然这样,为何唐周和这人却在一起?之前的连珠箭,应该就是出自于此人之手。有如此本领,可不简单啊……这山野间,真藏龙卧虎啊。
  正要开口询问,耳听龙骑十二的呼号:“老狼,醒来;老狼,醒来!”
  扭头看,只见龙骑十二正抱着尸体已经渐渐冰凉的狂狼在痛哭。战事大都已经结束,丹阳兵正在打扫战场。而五溪蛮人,也在默默的收拾同伴的尸体,眼中流露悲伤。
  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仗,莫名其妙的折损了一大半的人手,连狂狼也……
  那是当年转战西北之时,仅存下来的两人之一。如今狂狼也死了,只剩下了龙骑一人。
  道了一声歉,董俷走到了龙骑的身旁。
  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身子为狂狼擦拭去脸上的血污。
  那青年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一怔。轻声道:“唐先生,俷公子可真是宅心仁厚啊。”
  唐周笑了笑,走到皇甫嵩的身旁,捡起了地上的硬弓。
  突然,他脸色大变,蹲下身,用袖子擦拭皇甫嵩盔甲上的污泥,大声吼道:“取火来!”
  有丹阳兵立刻跑过来,举起了火把。
  就着火光,唐周又擦去了皇甫嵩脸上的血污,然后在他身上摸索了半晌,在他腰间找到了一块环形玉佩,正面是猛虎图案,背面却有一行字。唐周看清楚了上面的字,面如死灰一般。也顾不得和那青年打招呼,急匆匆跑到了董俷的身边去。
  在董俷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正在给狂狼擦拭面孔的董俷呼的站起来,瞪大了眼睛问道:“不会吧!”
  “是真的……主公请看。”
  把玉佩递给了董俷,就着火光仔细看:义真安定。
  唐周轻声道:“据说早年大将军窦武曾经想要征辟皇甫义真,但是却被他推辞掉。大将军非但不生气,反而命人送了一块猛虎佩,上面写着义真安定四个字。义真,是皇甫嵩的字;安定是皇甫嵩的家乡。另一个意思是,有皇甫嵩在,北地平安。”
  咽了口唾沫,董俷结结巴巴地说:“如此说来,此人是皇甫嵩?”
  “传闻皇甫嵩对那玉佩非常喜爱,终日带在身上,时常会拿出来把玩。如果这玉佩不假,那么……应该就是皇甫嵩。”
  “那么说来,这些人不是流寇?”
  唐周苦笑点头,“非但不是流寇,甚至可能是官军。”
  对皇甫嵩,董俷一点好感都没有。也许是评书中的讲述让他的影响太大,总觉得能狠下心杀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的人,绝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那老妪是他这辈子的奶奶。乍听刚才死掉的人是皇甫嵩,董俷先是不相信,随后却有些欣喜。
  可紧跟着,却是一阵没由来的紧张。
  “唐周,我们该怎么办?”
  董俷有点失去了主张,轻声的向唐周请教。
  唐周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帮丹阳兵打扫战场的青年,“主公,我们立刻撤走……进山,只要进了山,谁也拿我们没办法。对了,把所有的痕迹都要抹去,尸体,兵器,还有马匹全部拉走,绝不能留在这里。”
  而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决然道:“主公,我们现在就走。”
  “那官军的尸体……”
  “扔在这儿……对了,把他们的甲胄剥下来,兵器拿走。”
  “就以你所说!”
  立刻转身喝令龙骑十二协助打扫战场。把战马收拢过来,把巨魔士的尸体放在马上。
  “进山,立刻进山!”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董俷连连催促,一行人扔下一具具赤裸裸的尸体,很快的进入了深山。
  董俷等人离开了大约两个时辰后,接到溃兵报告的官军急匆匆的赶到了出事地点。
  “将军被杀了,快向朝廷禀报!”
  领队的将领自从知道皇甫嵩的死讯之后,就吓得不轻。皇甫嵩,那可是总督颍川战事的左中郎将。他这一死,颍川的战事该怎么办?数万大军,又由谁来指挥?
  ……
  中平元年三月初,黄巾军颍川渠帅褚燕设计决口饮马河,大败皇甫嵩之后,星夜赶赴陈留。
  在谯县与彭脱夹击,大败朱儁。
  太平道的地公将军张宝自青州杀出一条血路,入豫州和褚燕等人汇合。
  这时候,褚燕才知道衣服张牛角在高邑被董卓所杀,悲愤之下,改名为张燕,誓要为张牛角报仇。但被张宝所劝阻,准备联手击溃朱儁后,挥师攻破虎牢关,直逼雒阳。
  可也正是这个时候,宛县传来张曼成被俘,黄巾军大败的消息。
  张宝思忖之后,命令已经改名为张燕的褚燕立刻南下宛县,总督南阳战事。张燕虽然不太情愿,但是也知道南阳的重要性。在与张梁商讨了一番后,次日启程动身。
  几乎是在同一天,皇甫嵩的死讯传到了雒阳。
  汉帝刘宏大惊失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朝堂上更是人心惶惶,连平素里老奸巨猾的袁隗也失了分寸。当务之急,是由谁来接替皇甫嵩,督战颍川呢?
  东汉初年,名将辈出。
  可是至汉帝刘宏,却已经寥寥无几。
  皇甫威明,已经在十年前病逝;段颍段纪明,在光和初年因宦官牵连,在狱中自杀;张奂张然明,也在三年前卒于家中。早年威震西北的凉州三明,都不在人世。
  还有谁,还有谁能在这个时候顶替皇甫嵩,力挽狂澜呢?
  大小官员都惶惶然。有才能的胆小,害怕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后,一旦失败身家性命难保。胆子大的不是年纪轻,就是才能不足,担当不得大任。
  直到此时,有一些人才醒悟过来,是不是对武人的压迫太甚?
  张让趁机推荐董卓,这让汉帝想起了月前曾在雒阳拼死护卫南宫的临洮良家子。
  而这一次,谁也没有再跳出来阻拦。
  这朝堂上的纷纷扰扰,无需太过于繁琐。总之,董卓出任左中郎将,总督颍川战事。
  董俷呢,却心慌慌的带着众人进入了深山中。
  巨魔士的尸体,埋在了深山里。身为五溪蛮人,他们的相貌特征太过于明显,董俷也只能这样做。心里很清楚,这一埋,以后休想再找到他们。只能割下了头发,保存起来。
  深山老林中,有一个很隐秘的山谷。
  当董俷等人进入之后,才发现这里居然住了不少人。
  大都是从汝南、陈留,还有颍川地区的百姓。为了躲避战乱,不得已住进了山谷中。
  射杀皇甫嵩的青年,名叫陈到,字叔至,是汝南人。
  经过名师的指点,兵法韬略出众,更善于治兵。同时,武艺高强,弓马娴熟。他是保护乡邻从汝南逃到了这里。后来与唐周相遇,双方先是因误会而产生冲突,于靡和陈到交手三个回合,就被挑于马下。经唐周说明情况,陈到这才明白杀错了人。
  又听说唐周是董俷的手下,不由心向往之。
  董俷并不知道自己如今有多大的名气,可转战数千里,纵横青徐二地,火烧盘龙谷的事情,已经悄然在民间流传起来。不过,大多数人不知道董俷的身份,故而把他形容成身高过丈,腰围过丈,青面獠牙的妖怪。一张口能吞十万甲兵,放个屁也能崩死几千人。
  陈到出身并不算太好,听闻唐周的介绍后,就毛遂自荐,帮助唐周统领丹阳兵。
  不得不说,此人统兵的确有些门道。
  丹阳兵本就是天下少有的悍卒。经过陈到的调教,虽然只有月余时间,却已经脱胎换骨。
  了解的这些情况后,董俷不禁对陈到生出了好奇心。
  ……
  董俷等人的到来,让山谷里的百姓感到了一阵惶恐。
  原因无他,董俷长得太丑。大半夜的猛然出现,吓得几个小孩子哇哇的大哭不停。
  把个董俷弄的好生尴尬,干脆也不进山谷了,就在谷口住下。
  龙骑把狂狼埋葬,一个人在坟茔边上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似乎在倾吐心声。
  董俷、陈到和唐周三人却聚在了一起。
  丹阳兵还抓了两个中央军的俘虏,押到了三人的面前。
  一听说自己杀了朝廷的左中郎将,陈到的小白脸刷的一下子变得煞白,没有半点血色。
  董俷强忍着惊慌,仔细的询问了俘虏一番,这才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看着那两个瑟瑟发抖的俘虏,董俷突然问道:“唐周,你知道太平道中,有谁能出此狠毒的计策?能不计自己人马的损失,敢用万人来全歼官军的精锐,此人不简单。”
  唐周歪着脑袋,沉思不语。
  而陈到则是目光发直,喃喃自语道:“我竟然杀了皇甫将军?”
  此时,董俷已经由最初时的惊慌失措冷静下来。看陈到还在发呆,不由得一皱眉。
  看了一眼那两个俘虏,突然召唤来两个巨魔士。
  “这二人交给你们,好生的祭奠一下五溪蛮的兄弟。你们自行处置,处理的干净些。”
  五溪蛮巨魔士平白无故的死了十八个人,这心里正憋着一股气。
  闻听大喜,“多谢二老爷!”
  陈到蓦地醒悟过来,呼的站起身,厉声道:“不行,你不能杀了他们……”
  董俷眼睛一眯,“为何不能杀?”
  “先前还可以说是误会,可现在……我们杀错了人,却不能一错再错啊。”
  董俷却笑了,“叔至兄,我不杀他们,难道让他们还活着出去,禀报朝廷杀我吗?”
  陈到连连摇头说:“这我不管,可我不能让公子在错下去。”
  起身抓住了陈到的胳膊,董俷示意巨魔士把两个官军带走。陈到拼命的挣扎,想要过去阻拦。可董俷的大手,好像一把铁钳一样,死死的把他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叔至兄长,你要弄清楚,我这是在救你,救你一家人啊!”
  陈到一怔,看着董俷说:“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传扬出去,我是不害怕的。谁都知道我善用投枪,不会弓箭。可皇甫嵩却是死在箭下,死在你的箭下。我家人都在临洮,了不起我带着人去西域,谁能奈我何?可叔至你呢?你怎么办?如果朝廷知道是你杀得皇甫嵩,又会如何处置……呵呵,就算是你不怕死,那你的家人呢?我记得山谷中有你的母亲,还有亲戚吧。”
  一句话,捅在了陈到的软肋上。
  “那,那我该怎么办?”
  “叔至兄长,男儿大丈夫应该浴血沙场,求取功名。若你不嫌弃,可以带着家人去临洮。那里山高皇帝远,时常会有羌胡作乱,正是建立功名的好时候。我观兄长也是有本事的人,与其呆在这大山当中碌碌无为,倒不如去边关建立功业啊。”
  “这个……”
  陈到有些动心了。
  董俷一耸肩膀,“当然,你也可以不随我去。可如果事情一旦败露,你怎么办?你的家人怎么办?最好的结果,也是你被砍头,你的父母却要成为官奴。叔至兄,你母亲这么一把年纪了,娇妻有正是好年华,你就忍心让她们因为你而受牵连?”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陈到真的是很为难。一方面是自幼被灌输的忠于朝廷,一方面却是父母妻儿的周全。
  如何取舍?
  董俷之所以说这些,则是因为他手下确实没有能统兵的人物。
  唐周对陈到的能力推崇备至,却让董俷动了心。三国演义中,似乎并没有陈到这个人。可董俷却明白,这天下之大,能人倍出。天晓得有什么人才就被埋没了。
  而这个陈到,简直就是老天送给他的礼物。
  见陈到犹豫,董俷也不勉强,“叔至兄,俷不勉强你。只是如何取舍,你当谨慎。”
  陈到阴沉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唐周突然啊的一声惊叫:“主公,我想起了一个人!”
  “什么人?”
  “太平道中,有韬略的人不算多,可说得上是屈指可数。不过我想起了一个人,击败皇甫嵩的,肯能就是这个家伙。此人是北方大帅张牛角的干儿子,地位不显,只是个小渠帅,可深得张牛角的信任。他颇有谋略,识进退,更兼心狠手辣。”
  董俷忙问道:“唐周,你说的究竟是谁?”
  “褚燕,只可能是褚燕……除此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又有谁能有如此的手段。”


第一百零三章 单福先生
  褚燕?
  对董俷而言,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就如同陈到的名字一样,没有丝毫相关的印象。
  是来到这时代的时间长了?记忆模糊了?董俷也不敢肯定。
  夜已经深沉,董俷从唐周口中了解了颍川,乃至陈留地区的战事,不免感到担心。
  官军,看起来一时半会儿的指望不上。
  再说了,皇甫嵩死了,天晓得颍川的局势会糜烂到什么地步。继续往雒阳走吗?董俷有点担心。毕竟露了脸,如果被那些逃走的官军认出来,只怕会有更大麻烦。
  怎么办……董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主公,不如让大家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唐周看董俷不说话,于是轻声的劝慰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去想也没有用。如今之计,是想想以后怎么办。依周之见,最多二十天,朝廷必然会有所行动。”
  “也罢,就听你的!”
  董俷也知道,唐周说的实话。
  皇甫嵩被杀,颍川战局陷入混乱,朝廷肯定会设法挽救。只是,天晓得朝廷如何挽救呢?
  远处,巨魔士轻吟五溪蛮人的安魂曲,唱给他们死去的兄弟。
  龙骑靠着狂狼的坟茔,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脸上流露着缅怀的神情。
  象龙似乎不太喜欢这山里的气氛,不停的摇头摆尾,打着响鼻。董俷站起来,看了看陈到,轻声道:“叔至兄,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与其陪着皇甫将军一起死,不如留着大好性命驰骋沙场,保家卫国。若皇甫将军英灵尚在,也一定会原谅我们。”
  说完,嘬口打了一声响哨,带着象龙走了。
  陈到的心思还是很复杂。愧疚肯定是有的,可如果这么让他陪皇甫嵩去死,他心里难免会有不甘。董俷的话,确实打动了他的心。同时他也隐约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我可不想陪着你一块死!
  是啊,谁又愿意白白的死去呢?
  唐周拍了拍他的肩膀,“叔至,发生这样的事情,实非你我所愿。但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应该想办法解决,应该往前看。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总要想想你的老母,想想你新婚的娇妻吧……让一大家子陪着你一块送命,你就真的忍心吗?”
  陈到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唐周接着说:“叔至,你本事比我大,可若论见识,却比我小的多了。有些时候,还是想开一些。给自己留一条路,也是给别人留一分余地,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唐兄,容我三思,容我三思!”
  ……
  董俷巡视了巨魔士的住处,又探问了一下丹阳兵。
  这些丹阳兵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且跟随他的时间晚,所以相互间并不是很熟悉。
  必要的情感交流,董俷还是明白的。
  虽然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话语,可他知道,这些丹阳兵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处理了这些杂事后,一个人带着象龙,在山谷外找到了一处泉眼。先是脱下身上的盔甲,用清凉的泉水洗去甲胄上的血污,然后给象龙做了一个简单的清洗。最后才跳入冰凉的泉水中,彻骨的寒意,让董俷的头脑一下子变得格外清醒。洗漱完毕之后,这才和衣而卧,靠在象龙的身上,认真的擦拭着锤头上的血污,思路越发的清晰。
  如今之计,最好是找一人去雒阳,私下拜会蔡邕,然后请蔡邕把宛县的情况说明。
  这个人,必须要符合几个条件。
  首先他要和蔡邕认识,否则无法取得蔡邕的信任;其次这个人要很机灵,能察言观色;第三点,这个人要可靠。否则一旦投靠了黄巾军,那问题可就变得麻烦了。
  谁?谁能符合以上三点?
  董俷绞尽脑汁,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人能担当。
  可这个人并不可靠。董俷也不清楚,他是不是该信任这个人,是不是可以托付重任?
  对于这一点,董俷很犹豫。
  也许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想着事情,不知不觉的却睡着了。
  睡梦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与火交织在一起的宛县。典韦、沙摩柯、黄劭、马真……一一在梦中出现。
  早春的山间,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萦绕。
  董俷醒来的时候,天边刚刚出现鱼肚白的亮光。抖擞精神,牵着象龙马在山谷正前方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呼吸着清晨中最新鲜的空气,董俷缓缓的练起五禽戏。
  一套五禽戏练完,身上汗水淋漓。
  董俷干脆把上衣脱下来,光着膀子抄起双锤,正要翻身上马演练一番的时候,马蹄声响。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陈到骑着他那匹黑点白马从雾中出现。
  手里拖着亮银枪,看到董俷的时候,陈到很明显的有一些吃惊。
  “俷公子,起的这么早?”
  董俷呵呵的笑道:“叔至兄起来的也很早啊。咱们习武之人,正应勤练武艺。有道是一日不练手生,这练武就如同逆水行舟一样,不进则退。想要偷懒可不行啊。”
  陈到颇有感慨的点头,“看起来俷公子也是个勤奋的人。”
  “我资质不好,只是生有一身蛮力而已。若不苦练,恐怕早就死了多少回了……叔至兄,我听唐周说你的武艺不错,若有兴趣,我们可以对练一番,你看如何?”
  陈到心里一咯噔:他想杀我灭口?
  可是看董俷的样子,又不像是他想像的那般。
  有心不过招,可人家都开了口,如果推辞未免有些显得胆怯。可如果过招的话……
  罢了,信他一回又有何妨?
  陈到当下双手平端大枪,“既然如此,在下就向俷公子讨教一二。”
  “讨教不敢当,咱们只是过过招而已。”
  董俷话音未落,催马就冲了过去。双锤并举,一招野马分鬃,就向陈到抹了过去。
  陈到当下也不客气,胯下马向后退了一步。看得出,董俷的双锤势大力沉,要硬接肯定是不好受。可陈到毕竟是经过名师的指点,枪头扑棱一颤,大枪枪头点在了锤头上,顺势一领。同时握住枪杆中间,划了一个非常古怪的弧线,枪錾挡的一声顺着弧形转动,点在了董俷另一只大锤上。
  力有万钧的大锤,居然被带偏了。
  如果不是象龙配有双镫,如果不是董俷马术精湛,只这一下,就差点栽下了战马。
  倒吸一口凉气,董俷吃惊不小。
  怪不得唐周对此人大加赞赏,果然不一样啊。他的枪法施展起来,似乎有一种气息流转,连消带打的,险些让董俷吃了一个大亏。这种情况,可从未曾遇到过。
  “好枪法!”
  董俷忍不住大叫一声,开始变得兴奋了。
  难得遇到这样好本事的人物,自应当好好的领教。
  开始还留着几分力气,怕陈到受不起。可这兴致起来了,董俷也不在留手。大锤上下翻飞,挥出时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历啸声。陈到也抖擞精神,大枪抖出一道道弧光,缠、拦、拿、点、圈……两人战在一起,锤若流星,枪似蛟龙,数十个回合不分上下。
  董俷很难受,这陈到的枪法实在是太古怪。
  看似是架住了大锤,可总是有一种很怪异的力道牵引着他。打了半天,两人的兵器居然没有过一次实质性的接触。那种感觉,就好像空有一身力气,却和空气对打一样。
  陈到的枪法很妙,施展开来弧光闪动,大枪回绕周身,密不透风。
  偶尔出击,恰如灵蛇出动,唰的一下刺来,必然是董俷空挡所在,端的是防不胜防。
  这很像是后世武术中的太极原理,却又不尽相同。
  董俷越大越难受,越打越心急,突然怒吼一声,也不管那憧憧枪影,一锤护胸,一锤而击。陈到一下子变了脸色,胯下马和他心意相通,连退了数步后,大枪一领。
  铛的一声,总算是砸中了。
  可陈到在接锤的一刹那,很明显有一个卸力的动作。董俷啊的一声,收势不住,一头从马上就摔了下来。而陈到也拿不住大枪了,胯下马一声长嘶,前腿一软,把他掀下了战马。
  陈到看上去是打的很轻松,可实际上却是有苦说不出。
  大枪被砸的都有些变形,在他落地的一刹那,顺势一滚之后却站不起来,双手一个劲儿的颤。
  每一次卸力,可都是运足了全身的力气。
  董俷的力量太猛了,虽然卸掉了大部分力道,依旧让陈到受不了。当然,胯下的战马也早已经支持不住。
  “俷公子,你没事吧!”
  董俷落马之后,半天没有爬起来。
  他面朝下,四肢张开。刚才摔了一下他已经有了保护,故而并没有受太大的伤。
  可也就是这么一摔,让他脑中灵光一闪。
  以气运锤……这个气,可不是后世所说的什么内力,而是指气息。合理的分配每一分力量,合理的使用每一份力量,这也就是马援留下来的那份心法中,以气运锤的关键所在。在此之前,他只能说是以力用锤。按照马援的说法,以气运锤,岂不是和黄忠所说的举重若轻相似?
  对手如果是典韦、沙摩柯这样的凶悍之人,可以力胜之。
  陈到的力量很明显是比不过典韦两人,却能和他缠斗这么长时间,气关键就在于,他掌握了力的运用。
  董俷没有理睬陈到,而是翻身起来,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牛皮卷。
  这是宛县突围之后,黄忠送给他的礼物。此时,天光已经大亮,董俷展开牛皮卷,认真的体味着里面的每一个字。手舞足蹈,好像疯了一样。好半天猛然大吼一声:“我明白了!”
  把牛皮卷收起来,双手抄起大锤。
  一呼一吸之间,似有气感流转。董俷仔细挥锤狂舞,感受着力量和呼吸的奇妙结合。
  渐渐的,手中大锤越来越轻,似浑然无物一般。
  陈到此刻也恢复过来,惊讶的看着董俷,抄起大枪说:“俷公子,你我再来!”
  二十多年苦练,又有名师指点方才明悟这卸力之术。陈到不相信董俷这么快就能领悟。
  两人徒步,又站在一起。
  可这一次两人的交手却是格外的怪异。
  陈到枪法招式圆转,可董俷的锤法也似乎失去了刚猛的力道。
  看似轻柔时,却犹如雷霆万钧;明明是风雷巨响,可是碰上了却又空空荡荡,使不出半分力气。
  这一次,陈到可难受坏了。
  招式越来越滞涩,打了二十多个回合后突然大叫一声,“俷公子,我认输了!”
  董俷呼的收锤,似乎好不吃力。反倒是陈到再也拿不住大枪,铛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再看那把亮银枪,弯曲的好像弓形一般。
  “多谢叔至兄指点!”
  陈到苦笑道:“当日我出师的时候,师父曾说,我这枪法天下大可去得。可没想到……”
  “叔至兄,你枪法确实巧妙,我生平从未见过。俷胜在兵器,更生在这天生的一股子蛮力。如果不是这蛮力作祟,俷绝不是叔至兄你的对手。”
  董俷说的是情真意切,让陈到很感动,心里的芥蒂也随之释然。
  没错,天下能有董俷这般力气的人,又有几个呢?
  两人相视片刻后,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董俷正要把大锤放下,突然心里一动,腾空而起,大锤朝着一块巨石砸了过去。
  轰……
  巨石粉碎,露出一个身形单薄,相貌清秀,但颇有英气的少年。
  董俷这一锤,可称得上是声势惊人。少年的心里怕极了,可偏偏又要做出威武的样子。
  十四五岁的年纪,硬撑着挺着胸膛,梗着脖子看着董俷。
  “徐庶……你怎么在这里?”
  陈到认识这少年,忍不住惊奇的叫出声,跑过去拉着少年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叔至兄,你认识他?”
  陈到点头说:“这是在谷中避难的百姓,叫做徐庶,是颖阴人。”
  “我不是避难,我是在保护我娘……”少年眨巴着大眼睛,平息了惊恐之情之后,对董俷说:“大叔,我能不能和你学武艺?”
  大叔?
  少年这一句话,真的是伤了董俷的心。
  我,我,我看上去有这么老吗?不过却突然反应过来,把锤放下来上上下下打量少年一番。
  少年把胸脯挺得更高了,一副‘你看我多结实’的模样。
  “你叫徐庶?”
  “对啊!”
  “你可有字?”
  “大叔,我今年才十四岁,怎么可能会有字呢?”
  董俷被那‘大叔’两个字说的是羞愧难当,苦笑着说:“哥哥,我也才十四,能不能别叫我大叔?”
  徐庶皱着眉,一副‘你骗谁’的表情。
  “你才十四?可是我看你比叔至大哥还要老……”
  妈的,那不叫老,那叫老成!董俷很难把这个少年和那个在三国演义中出场的单福先生联系到一块去。人家单福先生多会说话,可这小子,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刺耳?
  “你真的叫徐庶?”
  陈到也看不下去了,“俷公子,他真的叫徐庶。还有一个母亲,非常的贤良。这里的人都很尊敬她……徐庶,你一大早的跑过来干什么?难道不知道,偷看别人练武,很没有礼貌吗?”
  “我,我想学武!”
  “学武?”
  董俷惊奇的看着徐庶道:“你为什么要学武?”
  “我,我想做一个大侠……”
  董俷很无语,也很怀疑。这个徐庶,和三国演义中的单福先生,真的是一个人吗?


第一百零四章 日趋严重
  徐庶想学剑,做一个游侠。
  可惜董俷的剑法稀松,哪有资格去教别人?不过看着徐庶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又实在不忍心拒绝。无奈下苦笑道:“徐兄弟,不是我不愿意教你,我的剑法本来就很差……如你要学锤,我倒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但是这剑法,我实在不行。”
  徐庶看了一眼那锤,似乎很不屑。
  其实也并非完全是不屑,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他知道,董俷倒也不是推托,而是在说一个事实。可关键在于,即便他想学锤,也没有那个力气啊。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如董俷一样,把这么重的锤施展起来?
  “不过我可以教你一种打熬力气的办法,对身体很有好处。”
  徐庶叹了一口气,“那又有什么用?就算是力气大,还是不会剑术啊。”
  这时候,陈到忍不住开口了。
  “徐庶,你想要学剑也并非不可以。只是一定要征求你母亲的同意……我在习武的时候,曾经学过一套剑术。随说不上是非常高明,但也算是一门绝学,你可愿意?”
  徐庶眼睛一亮,“叔至大哥,我真的可以学剑?”
  在得到了陈到的肯定回答后,徐庶乐得屁颠屁颠的跑去找母亲说明情况了。
  董俷很好奇的问道:“叔至兄,你和谁学的武艺?刚才看你的枪法,可相当不俗。”
  陈到说:“哦,这说起来可就长了……教我枪术的师父,并不承认我是他的徒弟,只受我做了他的记名弟子。他姓童,名渊,是驰名天下的枪法宗师。不过我只有幸随他学了三年的枪术,十五岁的时候师父就去继续游历了,后来就没见过他。至于剑术,师父说并非他所擅长,而是他从一个朋友那里赢来的赌注,留在身边也没用,就交给了我。”
  童渊?
  还是没听说过!
  董俷不禁有些羡慕陈到了。
  虽然说没有正式成为那个人的弟子,可能得到名师的指点,也是一种福分。不过在一想,自己的福气也不差。老天让他能再活一次,并给他了一具强悍的身体,还有幸学了伏波将军的锤法,也应该知足了。人啊,有时候真的是要学会知足。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不知不觉中已经大亮。
  徐庶兴高采烈地跑回来,告诉陈到,他母亲已经答应他学剑了。
  陈到自然要带着徐庶再去找徐庶的母亲确认一番。而董俷也没有追问陈到是否已经考虑清楚,让人把唐周和龙骑十二叫来。心里还是非常的犹豫,但也没有办法。
  “唐周,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你去做。”
  唐周先是一怔,旋即小心翼翼的询问:“主公,可是要周前往雒阳送信吗?”
  董俷点点头,倒也不觉得怎么吃惊。
  唐周这个人有时候非常的奸猾,但很聪明,也能察言观色,举一反三。最重要的是,他很会揣摩人的心思。所以经常是你刚一开口,他就能猜出你想要说什么事。
  “唐周,我考虑了很久,感觉这件事也只有你去办最合适。原因……我想你也知道。目前的情况,我也确实不适合在出现。你去雒阳,找伯喈先生。其他什么事都不要和他说,只说宛县尚未丢失,秦颉太守等人还在坚持,苦盼朝廷援军抵达。”
  唐周点点头,“周明白了!”
  “十二,你带着其他的巨魔士护送唐周去雒阳……恩,一路上多听他的安排,务必要把他安全的送到雒阳,明白吗?”
  “喏!”
  “事情办好之后,你们就去找我爹,或者回河东也行。”
  “周记下了!”
  董俷站起来,“好吧,去准备一下吧,尽快出发。”
  “主公,你也要多保重……叔至此人外柔内刚,不可太过逼迫。主公把话说明白就可以……丹阳卒定要掌握手中,叔至的父亲和家人也要保护好。如果此人还不识抬举的话……主公,且莫心慈手软。天下能人多了去,可不要为一人而丢了性命。”
  董俷没有出声,点点头表示明白。
  唐周这才和龙骑十二起身离开。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礼,正午时分,在龙骑十二带领着十二名幸存的五溪蛮人护卫下,启程动身,走出了深山老林,向雒阳进发。
  唐周走了之后,董俷倒也没有急于收回兵权,依旧把丹阳兵交给陈到训练。
  而陈到呢,也一直没有表示。或者是教徐庶练剑,或者就是训练一下丹阳卒。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呆在山谷里,和母亲、妻子在一起。
  ……
  皇甫嵩的死,的确是一件影响很大的事情。
  颍川郡的官军在听说皇甫嵩被杀之后,士气几乎跌到了冰点,根本无心在驻守颍川。
  相反,黄巾军的气焰越来越嚣张。
  在张燕离开,前往南阳之后不久,张角的另一个弟弟,人公将军张梁抵达兖州。
  和颍川的情况不一样,巨鹿的战事非常吃紧。
  特别是在失去了谋士满宠,大帅张牛角以后,张角气急攻心,病情也随之更加严重。手中有十五万人马,更兼有八千黄巾力士,却被卢植的四五万人打得接连败退。无奈之下,只好命张宝和张梁在外围做文章,加紧时间占领颍川和东郡,试图对雒阳施加压力,以减轻巨鹿方面的危机。而张梁、张宝二人,在很大程度上也做到了这一点。
  于是,山里的难民变得越来越多。
  从汝南、陈国、颍川各地进山躲难的百姓数量日益增加。
  小小的山谷,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增加了数百人。山谷很明显无法再容纳百姓居住,而且粮食也日益的短缺。又不少人把主意打到了董俷的战马身上,但又害怕董俷的模样,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叔至兄,这样下去的话,非要出大乱子不可。”
  陈到也为此感到非常的头疼,“俷公子,可这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把这些人赶走啊。”
  董俷目光一冷,“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已经没有粮食了!反贼的队伍越发壮大起来,官军至今还没有消息。以前我们可以靠着打劫那些小股的流寇勉强活下去,可现在,流寇都变成的大盗,我们手里的兵已经不能再像前些日子一样轻举妄动。”
  这也的确是个大问题!
  地方让人住了,也没什么。
  可偏偏这些难民良莠不齐,有不少是二流子,还有一些是官军的逃兵。
  这些人来到这里之后,什么也不干不说,坐吃山空,还喜欢惹是生非。前几天甚至出现了一宗强奸未遂的事情。如果不是陈到碰巧路过,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被糟蹋了。
  虽然陈到把那家伙杀了,可镇的了一时,镇不了一世啊。
  等那些逃兵、二流子们学会拉帮结派的时候,问题可就要变得很复杂了。
  偏偏董俷和陈到,都是行军打仗可以,对于治理民生却不擅长。面对这样的局面,着实愁坏了董俷二人。
  两个人正在这里发愁,徐庶急匆匆的跑来了!
  “叔至大哥,俷公子,出事了,出事了……”
  董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徐兄弟,出什么事情了?”
  “那些人又闹起来了……还聚集在一起,准备找你们的麻烦。”
  董俷二话不说,长身而起。跨上象龙马,飞一般的向山谷跑去。而陈到也不犹豫,立刻召集了丹阳兵。其实,最近丹阳兵的军心也不太稳,总是躲在山里,缺吃少穿的,心里隐隐有些不满。如果不是考虑到将来的前程,再加上董俷的凶名和陈到的治军严谨,这些丹阳兵早就造反了。想想也是,出去当反贼过的也会很痛快啊。
  人马点齐后,陈到率领丹阳兵急匆匆的跑到了山谷。
  可是还没有到谷口,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跑过去一看,只见谷口横七竖八的倒着十几具尸体。死状很惨,都是被砸的面目全非,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出自董俷的手笔。
  山谷中,一边是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百姓。
  另一边是一二百个青壮汉子。有的手里拿着兵器,有的却是赤手空拳。
  双方正中间有一块很空旷的地带。董俷凶神恶煞一般的立马持锤,眼睛已经眯成了缝。
  “是谁刚才喊着要造反?”
  董俷的语调轻柔,语速也是慢条斯理,听上去却觉得很冷。
  “怎么都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有人喊的很起劲儿,说是要去投靠反贼,还要和我谈一谈吗?”
  那些青壮,鸦雀无声。
  董俷现在的样子很吓人。由于多日奔波,也顾不得什么风范。头发也不在束髻,披散着有点像野人。锤头上,站着鲜血,还有白乎乎的脑浆。象龙不停的喷着响鼻,呼哧呼哧,前蹄不停的刨着地面,偶尔的还会露出雪白的牙齿,向人示威。
  这一人一马,都很凶啊!
  原本以为十几个人能阻拦一下,可没成想片刻就死了个精光。
  一个青壮站出来,大声说:“丑鬼,刚才是我在说话。爷们儿是官军,在军中任都伯。召集了一些好汉,准备出山去打反贼。找你们要些粮食,又有什么不对?”
  董俷乐了……
  “当然没什么不对!”
  脚后跟轻轻一磕马肚子,象龙立刻一声长嘶,闪电般冲了出去。
  一声惨叫声响起,那青壮被董俷砸的脑浆迸裂,面目全非。与此同时,陈到带人也冲进了山谷,把对方围在中央。
  一边是乌合之众,另一边却是训练有素的丹阳卒。
  一边是群龙无首,另一边却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
  优胜劣败一眼就分了个清楚,青壮连忙哗啦啦扔下了手中的兵器,“我们投降!”
  “没有人要和我谈条件了吗?”
  这一次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话。哪有这么谈条件的?根本就是在玩儿人啊。
  董俷黑脸一冷,“叔至!”
  “喏!”
  “把这些人拿下……我不想再看见这些人,怎么处理,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
  “末将明白!”
  不知不觉中,陈到已经把自己从一个朋友的位子,放到了一个部下的位子。
  从头到尾,他没有说过要投靠的话。可有时候,一些话是不需要说的,大家心里明白就好。
  杀死官军的事情,只有董俷、陈到和唐周三人心里清楚。
  至于龙骑十二也是隐约觉察到了什么,但说不清楚。其他人,并不知道这里面的状况。
  丹阳卒压着青壮走出了山谷。
  至于如何处置那些人,董俷能够猜到。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让丹阳卒的心里有一个宣泄口。否则总把那不满压在心中,会出大事。
  眼前的事情虽然暂时解决了,可董俷和陈到都清楚,麻烦远还没有结束。


第一百零五章 父子相逢
  “主公,这样子下去可不行啊……我们能压的住一次,却不可能次次压制成功。如今是那些家伙闹事,我们手中有兵。可如果是我们手里的兵闹事,又该怎么办?”
  人口越来越多,粮食越来越少。靠狩猎和劫掠,显然是无法满足目前的状况。
  陈到不禁忧心忡忡。
  对于这种情况,董俷也是束手无策。但他也清楚,如果不解决的话,会越来越严重。
  这时候,他开始想念黄劭了。
  “我们杀出去吧!”
  董俷在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叔至,我们总是缩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呆在山里,外面的情况一点也不清楚。倒不如杀出去,总好过在这里熬着。”
  “主公,那些百姓怎么办?”
  陈到苦笑着摇头说:“难道我们丢下他们不管吗?我们出去,是能够自保。但那些百姓可是手无寸铁,怎么可能抵挡如狼似虎的反贼?出去的话,岂不是让他们送死?”
  董俷咬着一根青草,沉吟片刻后说:“给他们兵器!”
  “啊?”
  “外面的那些人也不过是一群泥腿子,拿起武器就变成了杀人放火的反贼。反贼可以这样,那些人为什么不可以?叔至兄,我们保得他们一时,却保不得他们一世。”
  陈到点点头,“主公这话说的不错,如今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否则一旦我们的兵也跟着闹起来,可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这样吧,你去问问大家。愿意跟我们走的,明天一早出发。咱们不要求他们杀敌,但至少也能拿起兵器自保一下。不愿意和我们走的,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喏!”
  目送陈到离去,董俷在清泉边上,洗了洗脸,感觉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不远处,徐庶正在月光下练剑。
  要说这家伙也确实是个练剑的好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居然把陈到的剑法学会。
  再加上每日以虎戏打熬身子,看上去比以前粗壮了不少。
  剑光闪闪,颇有些功底。徐庶一套剑法使完,面不改色心不跳,缓缓的收势站稳。
  “徐兄弟!”
  董俷喊了一声。论年纪,董俷比徐庶大三个月,也是兄长。徐庶听到董俷的叫声,拎着宝剑跑过来,笑嘻嘻的说:“哥哥,你教给我的那套拳法,还真的是不错。”
  “那不是拳法,只是用来打熬力气而已。”
  “可是我觉得可以用来对战啊。”
  董俷无语。徐庶的这个想法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有那个本事把一套单纯的养气功夫变成拳法。也许,当年创造五禽戏的华佗确实也创出了杀敌的拳法。但经过一千八百年,杀敌的拳法早已经失传,至少董俷学到的,只有这套养气健身的功夫。
  “俷哥哥,刚才我听到你和叔至大哥的谈话了!”
  “哦?你怎么看?”
  徐庶想了想,“为什么你们不去颖阴呢?俷哥哥你是官宦子弟,官军应该不会为难吧。”
  董俷苦笑一声,心道:你怎么知道这里面的玄机啊!
  可如果不回答的话,又不免会让徐庶生疑。董俷到现在也没有闹清楚,此徐庶是不是演义中的那个徐庶。如果是同一个的话,别看他还没有成才,却绝不可小觑。
  “徐兄弟,不是我不想去……前些日子你也听进山避难的人说过,总督颍川军事的左中郎将皇甫嵩将军战死。颖阴虽然有官军,可天晓得现在那里是什么情况?如果我们冒然去颖阴,而那里又被反贼所攻陷……兄弟,到时候我们可就有危险了。”
  徐庶想了想,“哥哥,我们可以不去颖阴!”
  “不去颖阴?那去哪里?”
  “颖阴郊外有一处庄园,虽说是庄园,却不比城镇的防卫差。那是荀氏家族的田庄……哥哥,你应该知道荀氏吧。那里不但有护卫,而且囤积了不少的粮食。荀氏在颍川是大族,平素里很有威望。我们可以去找他们寻求庇护,不行的话也可以借一些粮食啊。”
  荀氏……
  董俷心里冷笑:老子何止是知道,还差点杀了他们家的一个人呢。
  “如果按照你说的,反贼会放过他们?”
  徐庶眨巴着灵动的双眸,嘿嘿的笑了,“哥哥,如果我是反贼头子,绝不会打荀氏田庄。”
  “为什么?”
  “第一,荀氏田庄守卫森严,更兼荀氏百年来人才辈出,颇懂得防患未然的道理。他们田庄的院墙,高且厚,比颖阴的城墙差不到哪儿去。反贼如果攻击田庄,肯定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田庄里除了一点粮食外,没有任何价值,可说是得不偿失。”
  董俷开始正视眼前这个少年了!
  “哦,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第二点呢,荀氏在颍川颇有贤名,而且是百年的大族。打他们,就等于和北方大族彻底翻脸。哥哥,你应该知道,这些世族的力量可不差。如今世族尚在观望,打了荀氏,等于向北方世族宣战……嘿嘿,我不认为反贼已经有了这种能力。”
  董俷突然问道:“徐兄弟,这些你是听谁说的?”
  徐庶脸一红,挠着头轻声道:“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前些日子你和叔至大哥讨论,我在旁边都记下来。闲来无事的时候,就自己瞎琢磨……如果说的不好,你别笑我。”
  董俷笑了起来,“徐兄弟,且末妄自菲薄,你刚才说的很不错。但是,如果荀氏不接受我们怎么办?”
  “向他们借粮……然后可以寻一险要之地,先占山为王。反贼一般不会对贼寇下手,即便是招揽不得,也不会轻易出兵。因为豫州山贼为数不少,很容易就激起其他山贼的同仇敌忾。有了粮食,我们打着山大王的旗号,暂时会很安全。待官军反攻的时候,我们从侧后方突然袭击,定然可以立下大功……哥哥以为如何?”
  也许,这个一心想要当剑客的少年,真的是那个单福先生呢。
  董俷点头道:“就依兄弟所说……徐兄弟,其实你读书比习武的前途更好。若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老师。襄阳名士庞德公,和我的关系很不错啊。”
  徐庶摇摇头说:“不要,我还是喜欢做剑客!”
  ……
  山谷里的百姓,只有一小半愿意随董俷出山。
  大都是最早进入山谷避难的百姓。他们对董俷、陈到颇有信心。再加上陈到曾私下里和一些朋友提起董俷做过的事情,让这些人对董俷很信任。徐庶的母亲也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也许就是在俷公子的身边。至少他是个忠于汉室,敢于舍身的好人。
  加起来,一共有二百多人。
  再算上二百多丹阳兵,零零总总的凑起来一共五百人。
  董俷和陈到商量了一个晚上,都觉得徐庶说的办法可行性很高。
  次日一早,众人整装待发。董俷刚要上马,却被陈到一把拉住,示意他到旁边。
  “叔至,有什么事?”
  “主公,此次出山,你不能用锤……甚至不能带锤!”
  董俷一怔,愕然道:“为什么?”
  “您忘记了?我们曾杀了皇甫嵩!他的亲兵逃走了不少,而你的兵器,实在太显眼了。”
  “这个……”
  董俷深知,陈到说的很在理。
  可不让他用锤,那又让他用什么兵器?
  陈到接着说:“不但是锤不能带,您的投枪、盔甲,都不能再用。最好找个地方,埋起来。”
  “叔至,那你让我用什么?”
  陈到苦笑说:“主公,我也知道这很为难你,可这不是没办法吗?那天杀皇甫嵩的时候,您带着这个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们不一定能认出你来。可您的这身行头,实在是太抢眼了……您想想,这大汉的天空下,又有多少人如您这样的打扮?”
  说完,陈到看远处正在列队的丹阳兵。
  “前些日子我们出山劫掠,末将曾杀了一个反贼头领。那家伙用的是一柄独角铜人槊,重约八十斤。我不知道主公是否会使槊,如果会的话,可以先拿来凑手。”
  “也罢,就依你所说!”
  陈到把董俷带到一个大坑前,“这是昨夜我让人偷偷挖出来的坑,您把兵器和盔甲都埋起来吧。这件事,你知我知,就算有人说是您杀了皇甫嵩,您也不要承认。”
  “这我省的!”
  董俷脱下了盔甲,把大锤和投枪都扔在了坑里。斩马剑也不敢再用,一并扔进了大坑。坑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约有八百多斤重的样子。董俷运足丹田气,猛然大喝一声,将巨石推进了坑中,把盔甲兵器,压盖的是严严实实。
  “这样总可以了吧!”
  董俷长出了一口气,和陈到回到队伍中。
  有两个丹阳兵抬着一杆独脚铜人槊走过来,董俷一把提起,在手里耍了一个花儿。
  这独脚铜人槊柄长六尺,槊头的形状很古怪,呈人的形状,大约有四尺出头的长度。那铜仁有头有手,只有一只独脚,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小娃娃。槊柄尾部有一个三棱鐏,可以用来突刺。这铁槊重约有八十多斤的样子,董俷掂量了一下,有点轻。
  不过槊是十八般武器中的重兵器,专为马战所用。
  有道是矛长丈八谓之槊。想要使一手好槊,可不是简单的事情。特别是这独脚铜人槊的用法更加复杂,一来是份量重,二来槊头的形状独特,比之普通的槊更难使。
  董俷早年在临洮也曾学过两天槊,并不算太精通。
  不过总好过两手空空。董俷在马上举槊使了一回,差强人意。当下向陈到点点头,表示这兵器还算可以。陈到也就放下心来,当下率领五十名丹阳卒在前面开道。
  那些百姓在队伍中间,手里的兵器也是各种各样。
  有的甚至扛着个筢子,看上去怪异的很。青壮在外围,妇孺在中间。一百名丹阳卒作为护卫。而董俷则领着剩余的五十多名丹阳卒走在最后面压阵。这一行古怪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出了深山老林,向着颖阴方向进发。
  这一路上,倒也没遇到太多麻烦。
  偶尔会有一些流寇骚扰,但不是被陈到率人击杀,就是被董俷杀得落荒而逃。
  百姓们从最一开始的紧张、担心,慢慢的也开始直面那些流寇。不少青壮都换了武器,更大着胆子和丹阳卒并肩战斗。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一个人,就是那徐庶。
  慢慢的习惯了掌中这把独脚铜人槊,更琢磨出了不少使槊的心得。
  董俷把锤法中的招式和融合在铁槊当中,渐渐的得心应手起来。一开始,不少人还奇怪董俷为何不用锤。徐庶更是追着董俷问了好几次,但每一次都被董俷含糊过去。
  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不少人甚至忘记了董俷还会用锤,甚至以为他一开始就是个使槊的高手。
  只有徐庶,似乎有所觉察。问了几次之后,干脆也不再询问。让董俷不免有些忐忑。
  距离颖阴越来越近,遇到的反贼也越来越多。
  不得已,董俷等人只好晓宿夜行,避开反贼的大部队。虽然有些艰苦,可却能保证食物的充足。从黄巾军和流寇的手里抢走了不少的粮食,而且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丹阳卒的士气变得越来越高涨。特别是董俷下了命令,每次战斗后的战利品,除了粮草马匹之外,一律交给丹阳卒自己处理。
  那些流寇,可是劫掠了不少财富。
  几天下来,丹阳卒收获颇丰,甚至连一些青壮看着眼红,也叫嚣着要加入其中。
  这一天,董俷等人一如往常,在夜色中行军。
  人们也都习惯了这种生活,也都没有发什么牢骚。徐庶抢了一匹战马,天天跟在董俷的身边。
  “哥哥,从前面的树林里穿过,就能看见荀氏田庄了……你看,从这条官路下去,是长社。过了长社,就是颖阴。咱们先去荀氏田庄看看情况,然后再做打算如何?”
  有时候,董俷真的认为这个徐庶,不管是不是单福先生,如果去读书的话,比习武更有前途。可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回事,还就是迷恋上了当侠客,怎么说也没有用。
  在这一点上,徐庶的母亲也很无奈。
  “俷公子你有所不知,这孩子小时候曾遇到过一个剑客。当时那我们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是那剑客出手教训了那些欺负我们母子的人。从那以后,他就立志要做一个剑客,管天下不平之事……他虽然孝顺,但有些事情我也劝说不得,只好随他去了。只希望他不要惹是生非,将来能明白过来,有些问题并非用剑就能解决。”
  董俷当下也就绝了劝说徐庶的心思。
  偶像的力量啊……幼年时的经历,对一个人的作用太大了。
  想他上辈子的时候,不也曾疯狂的崇拜过做解放军吗?虽然最后没能做成,可却影响了他一生。
  “徐兄弟,那咱们在树林中休息一下。我带些人去荀氏田庄,希望能寻求到帮助吧。”
  “嗯,这样也好……如果一下子过去这么多人,荀家的人肯定会误会。”
  当下,董俷催马赶上了陈到,把想法说了一遍。
  陈到也很赞成,于是带着人往树林走。可没等走到树林,就听见远处有隐约的撕杀声传来。
  正当董俷和陈到感觉奇怪的时候,有斥候前来回报:“有反贼和官军在长社外交战。”
  “官军?”
  董俷和陈到看了一眼,顿感欣喜若狂。
  总算有官军的消息了……这一路上见到的尽是流寇反贼,还以为官军被杀绝了呢。
  “可曾看清楚官军旗号?”
  那斥候回答说:“看清楚了!那官军的旗号上,写的是左中郎将董。但究竟是哪个左中郎将,就不是很了解。”
  左中郎将,董……
  董俷眼睛一亮,心道:莫非是我那老爹来了?
  “叔至,你带一百人掩护大家进树林等候,其他人,都随我一同前往观战!”
  说完后,董俷一磕马肚子。象龙仰天一声长嘶,唏溜溜的暴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如同闪电一般,朝着战场方向疾驰而去。
  一百名丹阳卒紧跟在董俷的身后,兴高采烈的奔跑。
  终于有大场面了!
  陈到也觉察到了董俷的心思。
  若真的是主公的父亲出任左中郎将的话,那么我们这些人,可就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


第一百零六章 将军威武
  中平元年四月末,位于长社的白登河畔,发生了一场激战。
  左中郎将董卓的先锋官华雄,率领八千秦胡兵在长社城下扎下大营后,立刻和黄巾军展开了激烈的交锋。这八千秦胡兵,是牛辅从雍凉苦寒之地招募而来的精壮人马,战斗力极为强悍。
  在中原,曾有人这样说过:天下强勇,百姓所畏惧者,有并、凉之人;匈奴、屠各、湟中义从、西羌等八种。并、凉之地的人,就无需多介绍。生于苦寒之地,长年和胡人作战,可说得上是精兵悍卒。而其他六支人马,也都非是等闲,为天下人惧。
  秦胡兵就是这八支悍卒之一,生性喜欢争强斗狠,自幼练就的娴熟弓马。
  听闻董卓出兵作战,身为女婿的牛辅担心老丈人出事,毫不犹豫的把手中最精锐的人马送了过去。负责统领这支人马的,却是裴元绍和董召二人。历经一年,这二人手中的巨魔士已经训练完备,正准备着找时机试炼一下,没想到这机会就来了。
  加上二人的巨魔士,共一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发。
  没想到等这支兵马抵达河东时,董卓已经出兵了。在打探了董卓最后的行踪之后,裴元绍和董召立刻赶往高邑,就在董卓准备启程前往颍川督战之前抵达军营。
  看到这支人马,董卓可是乐坏了!
  当下将八千秦胡兵交给了华雄统领,把徐荣等人羡慕的眼珠子都变成了绿色。
  裴元绍和董召本部的两千巨魔士,战斗力丝毫不比秦胡兵差。
  董卓干脆把二人留在了身边,算是做中军护卫。在华雄出发后没多久,就起兵往颍川去了。
  对于董卓的好运气,卢植也是羡慕的很。
  本想让刘备三人一同和董卓前往颍川,可一来刘备的三弟张飞对董卓不满,死活不愿意在董卓帐下效力。既然三人结义,刘备虽想要去,可还是顺从张飞的意思。
  二来呢,卢植也看出来了。
  董卓对他意见很大。究其原因,恐怕还是当初董卓初来报到时的那个下马威造成。
  虽然并非卢植本意,可他也不想去解释。
  为大将者,你只要为国家出力,效忠于皇上就行。至于你董卓是不是恨我,我不怕。我也不想和你拉帮结派,我也没存着要交好你的心思。你要误会,就随你去。
  但不能不考虑学生的命运。如果真的在董卓的帐下效力,说不住什么时候董卓就把这三个人给咔嚓了。这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从董卓对付宗员的事情上,卢植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倒不如让刘备三人跟着自己,一样可以建功立业不是?
  华雄兵发颍川,很快就被黄巾军盯上了。
  自皇甫嵩被杀死后,黄巾军的气焰已经嚣张到了极点。
  连战连胜,攻城略地……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可说的上是战无不胜,攻无不破。
  这边华雄刚扎下营寨,就有两支黄巾军人马扑过来。
  华雄那是什么性子,就是个火药桶,只要一点火星子,那就会炸了。
  二话不说,出寨迎战。凭借胯下马,掌中刀,两战两胜,更俘虏了数千黄巾军。
  对于已经糜烂的颍川战局而言,华雄这两战可说得上是至关重要。
  不在于他杀了多少人,而在于对官军的士气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提升。可这样一来,华雄这支人马,也就被波才给盯上了。若说波才此人,憨归憨,却也识得兵法。
  见华雄气势正盛,波才反而不急于出击。
  一连两天,都没有理睬华雄的挑战。这一天,等天已经晚了,突然率兵偷袭营寨。
  也是华雄被胜利冲昏了头,居然没有做任何防备。
  被波才这么突然袭击,顿时措手不及。好在他手下的秦胡兵战斗力凶悍,在经过了初时的混乱后,居然稳住了阵脚,挡住了波才的攻势。这也迫使波才不得不正面的进行交锋,仗着人多势众,指挥手下兵马一波波的冲击营寨,华雄的人马渐渐抵挡不住。
  董俷带人赶到了时候,正好看到华雄营寨的大门被攻破。
  波才在中军的护持之下,立于一个高岗之上,指挥麾下人马向营寨进行最后的冲击。
  大致上扫了一眼战场上的状况,董俷就已经明白了!
  老爹的人,看起来是顶不住了!
  此时,丹阳卒也已经追了上来。董俷看了看被数千中军所簇拥的帅字大纛,一咬牙,心一横,大吼一声:“儿郎们,随我取那反贼首领的首级,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说完,象龙一声长嘶,就冲了出去。
  那速度快如闪电,贴着地平线好像一支离弦利箭飞行。
  正在观战的中军护卫猝不及防,已经被董俷杀入阵中。独脚铜人槊高举,一招泰山压顶,呼的就砸落下来。这中军护卫观战正看的来劲儿呢,那里想到会有人突袭?为首的一个黄巾军将领吓了一跳,刚要询问董俷的身份,那铁槊就砸向脑门。
  噗的一声,这一槊下去,正砸在那将领的天灵盖上。
  夹带着万钧之力的大槊威能何等凶猛,把那将领和胯下的战马一起砸的血肉模糊。
  战马凄厉长嘶一声,就没了气。
  人还没倒地,象龙已经掠过了尸体。十数名黄巾军上前想要阻拦,但已经速度已经冲起来的象龙,又岂是小卒能够阻挡。马身上披着铠甲,加上凶猛的惯性,两个小卒被直接撞飞了出去,胸口的骨头被撞的粉碎,口吐鲜血,人没落地就断了气。
  “挡我者,死!”
  董俷手中的大槊展开,威力丝毫不比那对擂鼓瓮金锤差。
  大槊做棍,上下翻飞,就如同出水的蛟龙一般凶猛。沾着死,碰着亡,铁槊过处,可说的上是血肉横飞。董俷在马上劈、盖、拦、撩、挑;象龙连踢带撞,好像下山的猛虎。这一人一马,硬生生把个黄巾军的中军搅了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紧跟着,丹阳卒冲入了敌阵,对着惊慌失措的黄巾军一阵猛杀猛砍。
  波才也觉察到了动静,沉冷的面容一抽搐,暗道一声:那里跑出来这么凶狠的丑八怪?
  不过,波才并不紧张。
  毕竟他这中军足有数千人,又岂是一二百人能够冲散。
  波才厉喝道:“张成何在!”
  一个敦实的汉子闪身站出,插手行礼:“末将在!”
  “带你本部人马,给我杀了那个丑八怪!”
  “得令!”
  张成立刻翻身上马,嘬口一声长啸。风一般的冲向董俷,在身后还跟着一二百个装备和其他黄巾士卒完全不一样的骑兵。这张成,是张宝专门配备给波才的护卫。
  手下都是身经百战的黄巾力士,较之普通的士卒悍勇数倍。
  黄巾力士之所以悍勇,固然是因为经历过无数次的战阵,经验丰富。但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大都是对张角狂热崇拜的信徒。能为太平道大业战死疆场,对他们而言是极为荣耀的事情。故而悍不畏死,是黄巾军中战斗力最为可怕的一支人马。
  张成原本是黄巾力士中的头目,本身也是身经百战的悍将。
  见董俷在自家阵营中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冲杀,早就是热血沸腾。这一支人马杀出来,黄巾军的气势立刻暴涨。张成手持一杆月牙戟,在马上大吼:“丑鬼,休要猖狂!”
  董俷一见对手使的武器,就知道此人不一般。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有选择,当下催马迎着张成就冲了过去。
  尚有数步距离,张成一招力劈华山,砍向了董俷。这距离在马战中算不得什么,一般来说招数使到了,二人正好照面。董俷细眼一眯,脚后跟轻轻一磕马肚子。象龙心有灵犀,在高速奔跑中猛然再次提速,马身一长,就已经到了张成的面前。
  这一来,那招数可就使老了。
  张成吓了一跳,暗叫一声不好。有心要变换招数,可董俷又岂能给他这个机会?
  一手握住槊柄中间,横槊一招老龙缠腰。
  只听啪的一声响,槊头上的独脚铜人就拍在了张成的胸口。甲胄碎裂,可以明显的看出张成的胸骨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凹陷形状。在马上狂喷鲜血,张成和董俷错身而过。与此同时,董俷的铁槊奇妙的在身上划了一个弧形,槊柄尾部那拳头大小的三棱铁鐏就砸在了张成的头上。噗,血雾喷出,黄且发白的脑浆顺着脸就流了出来。
  只一招,就击杀了黄巾力士的头领。
  张成落马的一刹那,董俷已经迎着黄巾力士冲了过去。
  只见他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所到之处无一合之将。数个黄巾力士跌落下马,但同时也激起了其他黄巾力士的凶性。一群人嗷嗷的围住了董俷,不顾生死的劈砍起来。
  一时间,董俷陷入了重围之中。
  而另一边,由于董俷被围困,百余名丹阳卒也渐渐的失去了锐气,被黄巾士卒围在中央。波才冷笑一声,手中帅字旗一摇,山岗下最后一支人马,冲向了营寨。
  董俷在马上看的清楚,心中暗自焦急。
  如果投枪尚在,此时和波才大约有五十步的距离,也能够勉力一试。
  可惜……
  大槊砸翻了一个黄巾力士,胯下的象龙却被砍中了臀部。象龙一声惨嘶,前蹄扬起。
  董俷双腿加紧马肚子,人随战马立起,大槊自马腹下诡异的刺出,挑飞了一人。
  “主公休慌,陈到来也!”
  就在这时,陈到率人赶来。看到这种情况,二话不说就杀入了敌阵。
  大枪过处,犹如万朵梨花绽放。黄巾士兵纷纷倒下,被随后扑来的丹阳卒上去就是一刀。
  波才一怔,心道:哪儿来的这么多悍将?
  正感到疑惑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一彪人马扑来,荡起了满天的烟尘。
  夜色正深沉,也看不清楚对方究竟有多少人马。
  波才不禁感到一阵心慌,正盘算着如何对付的时候,忽而听到一声巨雷般的吼叫。
  抬头看去,却是董俷发了疯。
  全不顾砍向自己的兵器,大槊轮圆了一招横扫千军,又是一招横扫千军……
  三招同样的招数,却把挡在他前方的十数个黄巾力士砸的人仰马翻,倒在血泊中。
  董俷浑身浴血,自重围中杀出来。
  谁也不清楚,他怎么就突然在马上站立起来,把铁槊当作投枪,奋力的投掷出去。
  八十多斤的铁槊破空发出了刺耳的锐利啸声。
  波才还在奇怪:这丑八怪怎么就站在了马身上呢?
  铁槊已经袭到面前,本能的想来一个马上铁板桥,躲过铁槊。可没想到刚一仰头,那铁槊就到了。啪的砸在了波才的下巴上,把下巴砸的是血肉模糊。巨大的力道涌过来,嘎巴一声就震断了波才的脖子。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波才翻身落马。
  而这时候,一名黄巾力士挥刀砍在了董俷的肩膀。
  董俷在马上来了一招霸王卸甲,化解了对方刀上的大部分力量。右手抬起,一把攥住了刀杆,细目圆睁,怒吼一声:“给我拿过来!”
  刀杆刷的从黄巾力士的手中脱出,董俷反手就是一刀,把对方斩落在马下。
  马似出闸的猛虎,风一般的冲到了大纛下面。一刀把那大纛砍为两段,只见火光中,董俷满身的鲜血,面容狰狞若同凶神恶煞般,气运丹田一声咆哮:“反贼已死,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声若万马奔腾,传遍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赶来救援的人马当中,有一人把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他忍不住大声喝彩:“将军威武!”


第一百零七章 王佐才也
  华雄已经做好了自刎的准备!
  由于他的一时大意,使得波才偷袭得手,心中煞是悔恨。早在出发之前,李儒曾经反复警告过他:黄巾军中也并非都是无能之辈,所以要特别小心,以免上当。
  可还是上当了……
  原以为黄巾军已经胆怯,没想到是骄兵之计。
  就在营寨大门被攻破的一刹那,华雄是心灰意冷。
  可谁晓得风云突变,眼看着大军就要溃败,却没想到奇迹竟然发生了。
  远处传来了一阵‘将军威武’的叫喊声。华雄顺着声音看去,发现黄巾军的中军大纛已经不见。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却明白一件事,一定是援兵来了。
  “贼首已死,援军已至……随我杀,杀,杀!”
  华雄大声吼叫着,挥刀砍翻了两个逼过来的黄巾士卒,一马当先的冲出营寨大门。
  秦胡兵的军心顿时振奋,呼号着他们的口号,奋勇的杀敌。
  而黄巾士卒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眼前这些快要放弃抵抗的官军突然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如同野兽一般的疯狂撕杀起来。论起战斗力,黄巾士卒和秦胡兵相比那差了不止一筹。最前面的阵型被冲散,士卒们纷纷的向后败退。而后面的士兵也不明白前面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听到有人喊主帅被杀,紧跟着前军就败退下来。
  这些黄巾军,在打顺的时候,一个个如同猛虎。
  可一旦遭遇失败,士气马上就会跌落下来。再回头看,中军大纛已经不见了,这些士卒们立刻是一哄而散,再也没有心情打下去。一队人马溃散,引发出整个黄巾大军,数万人马同时溃散。但见火光照耀下,黄巾士卒好像没头苍蝇一样的四下奔逃。
  唯一还在战斗的,只剩下那几十个黄巾力士。
  可在主帅被杀的情况下,几十个黄巾力士又能产生多大的波澜?
  有几个人冲到了董俷的身边,很快就被砍翻在地。而大多数的黄巾力士则被最后一批赶到的援军围困。只听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放箭!”
  数百名弓箭手弯弓搭箭,飞蝗如雨点般洒向了黄巾力士。
  片刻的工夫,几十个黄巾力士就变成刺猬一样的倒在血泊中。不过令人感到震惊的是这些家伙哪怕是在死的时候,依然面对着董俷。说明他们至死想要杀掉董俷。
  董俷也不禁感到后怕!
  如果那个死鬼主帅的身边多几百个这样的人物,只怕这结局还在另外一说呢。
  陈到这时候满身是血的冲上了山岗,跳下马试图把董俷搀扶下来。
  “慢点,慢点!”
  董俷这时候才觉察到身上的伤口带来的疼痛,一呲牙,险些从马上滚落了下来。
  仔细看,全身上下大大小小足有十几处伤。
  肩膀上的伤势最严重,那黄巾力士砍的很深,已经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
  而腿上,背上,还有一道道被兵器划过的痕迹,有的伤口,同样是血肉模糊成一片。
  董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不远处波才的尸体,暗自感叹道:真是侥幸!
  这时候,那华雄带着秦胡兵也冲了过来,而最后赶来救援的人马,也在山下列队。
  “公子?”
  华雄看到董俷的时候,不禁大吃一惊,失声的叫喊起来。
  出发之前,董卓曾反复交代他,如果有董俷的消息要立刻回报。可一晃这么多天过去了,董俷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音讯全无。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董俷相遇。
  华雄跳下马,步履踉跄的跑到了董俷的面前。
  董俷正疼得呲牙咧嘴,看见有人过来,立刻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还绽放出笑容。
  看清楚是华雄,董俷长出一口气。
  “是文开啊……”
  “公子,你没死,你没死……实在是太好了!”
  华雄兴奋的胡言乱语起来,却让董俷感到好生的晦气。与当初第一次和华雄见面时的忐忑心情不一样,此时的董俷可说的上是见惯了场面,故而气度上大有不同。
  “文开,胡说八道什么?好好的干嘛要咒我死呢?”
  “不是……我不是咒公子……呵呵,见到公子,雄实在是太高兴了。主公若知道公子安然无恙,定会非常的开心。”
  董卓开心不开心,董俷不知道。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确是很开心。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文开,距离这里不远有一个树林,里面有不少避难的百姓。去派人把他们接过来……告诉你的兵,注意点军纪,万不可再让那些百姓害怕。”
  董卓不在,加之董俷刚才又救了自己,华雄自然是无比的感激。
  当下如部下般的插手应命,有一些丹阳卒带路,他亲自带人前往树林里却接人。
  天晓得那是什么人?
  既然俷公子这么郑重其事地说明,那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这时候,援兵中走出一人,年纪大约在二十出头。虽带着文士冠,却披着一件软甲,肋下佩剑,颇有英气。此人独自一人登上了高岗,插手道:“在下荀彧,特来见过将军。”
  有丹阳卒把董俷的独脚铜人槊捡过来,董俷手拄铁槊站立山岗之上。
  猛听到那人的名字,董俷不禁暗自吃了一惊。
  “可是八龙之荀文若?”
  荀彧一怔,奇怪的向董俷看去。荀氏八龙之名固然有名,可荀彧如今才二十刚出头,比董俷只大七岁。在士大夫中间,的确是小有名气,而在外人眼中,更有名的却是他的叔叔荀爽和他的侄子荀攸。荀文若之名,也只是在一个小圈子内流传。
  这好汉居然知道我?
  荀彧很惊奇,连忙插手道:“正是荀文若,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董俷恭恭敬敬的向荀彧一礼,“在下董俷,乃是河东太守,左中郎将董卓之子。”
  “可是有董家狮儿之称的俷公子?”
  这一次,却轮到董俷有些莫名其妙。也难怪,董家狮儿的说法,是蔡邕提起,更在雒阳内被一些好事者称之为虎狼之将。其纵横青徐,火烧盘龙谷的事情已经被人打听到,成了坊间无数人的谈资。再加上后来有人把蔡邕对董俷的评价流传出来,以至于董俷虽然没有去过雒阳,却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人物,这也是他没想到的事情。
  董俷知道荀彧,是因为在评书当中,曹操曾说过此人是为他的张子房。张子房是什么人,那可是高祖兴汉是的功臣,比马援还牛逼的家伙。而且在董俷的记忆中,曹操在征讨徐州的时候,吕布攻打兖州,也正是这个荀彧,阻挡住了吕布的攻势。
  “在下正是董俷,至于狮儿之说,俷担当不起!”
  废话,狮儿的说法,正是曹操对江东小霸王孙策的称呼。董俷还没有想抢走这个头衔。
  提起这个称呼,董俷又不禁想起了一件事。
  孙策,如今是否已经出世了呢?还有马超、赵云……
  当一个个未来将会驰骋天下的英豪一一出现在他的面前时,董俷已经渐渐的没了早先的畏惧和尊敬,相反在心中还生出了一种会一会那些英豪的强烈冲动。
  “文若先生为何会在这里?”董俷心里生出了疑问。
  荀彧却笑了,“俷公子有所不知。距离这里不远,有我荀家的一处田庄。我去年访友,刚回家中,没想到却遇到了反贼造反,只好和几个好友滞留在田庄里面。前些日子,官军连战连败,我也很担心,正说要设法与一些世族联系,起兵征讨反贼。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有令尊麾下的人马取得胜利。我听说反贼连续两日免战,担心他们耍花招,故而和几个好友带了几百名田庄中的家兵前来为将军助阵。”
  “只有几百人?”
  董俷愕然的看着荀彧。刚才这些人出现的情形,可不止是几百人的架势。那浓烟滚滚的,怎么着也要有数千人。
  荀彧看出了董俷的疑惑,笑道:“哦,此乃我一个好友所设计的把戏。在马尾巴上绑了树枝。呵呵,在马匹跑起来之后,那些树枝就会荡起烟尘,掩人耳目罢了。”
  这个计策,好像张某人也用过吧。
  难道说,张某人还有抄袭的嫌疑吗?
  还想再说话,荀彧却阻止了,“俷公子,你身上的伤势不轻,最好先治疗一下。”
  这时候,董俷再一次感到了疼痛。
  忍不住一呲牙,先前的英雄硬汉形象,一下子是毁了个干干净净。
  可这样子,到让荀彧更生了几分好感。至少这个人很真实,不是个弄虚作假的人。
  有人上来给董俷包扎伤口,并用金创药止住了血。
  董俷有点想念马真了……这些家伙啊,处理伤口的时候毛毛躁躁,还不如他来做呢。
  ……
  天边出现了鱼肚白的光亮。
  华雄一遍清点人马,一边又命人打扫战场,同时在营寨中设宴款待荀彧等人。至于陈到和丹阳卒,已经安排了专门的营帐让他们休息。而徐庶等人则被送进了长社。
  在座的,还有一个秀气的好像女孩子一样的少年。
  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在宴席中不停的扫视,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奉孝,在找谁吗?”
  “嘿嘿,自然是找我那小师弟!”
  荀彧闻听不禁大笑起来,“奉孝,你那小师弟可真是有趣。非要逞强自己走回来,结果到了营寨门口却坚持不住……不过他身体不错,医官也说除了肩膀上的伤口,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不会有事了。对了,你之前不还说,俷公子是蛮夫吗?”
  少年脸一红,“难道现在就不是个蛮夫了?一个人跑去挑几千人,也真能想得出来。如果不是他运气好,抢先干掉了对方的主帅,只怕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来。”
  华雄在一旁作陪,本来听到少年说董俷是蛮夫,很不高兴。
  可又一听,这家伙居然还是董俷的师兄!人家师兄弟之间的恩怨,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董俷这一觉,睡的很舒服。
  多日来的担惊受怕,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直到天大亮,他才被一阵喧哗声惊醒。揉着眼睛,光着膀子,还吊着一支胳膊就走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啊!”
  董俷长着大嘴,打了一个哈欠,向营帐门口的卫兵询问。
  这卫兵,是华雄的亲兵。为了保护董俷的安全,华雄把所有的亲兵都安排过来保护。
  那亲兵一见董俷,连忙恭敬的回答:“启禀公子,是主公来了!”
  “主公,哪个主公?”
  亲兵强忍着笑意,刚要回答董俷这个看似很愚蠢的问题。就听大营外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紧跟着一个体型魁梧壮硕的黑脸胖子出现,大声叫喊道:“我儿何在?我儿何在?”
  黑脸胖子一出现,董俷一下子醒了。
  他张大了嘴巴,紧走两步道:“父亲,孩儿在这里!”
  董卓一见董俷的模样,顿时变了脸色。从一个士兵手里夺过一杆枪,拖着枪走过,照着董俷的脑袋就是一下,“混账东西,看你小子以后还敢给我到处惹是生非。”


第一百零八章 群英会
  枪杆子敲在董俷的头上,其实并不痛。
  董卓也不是真的生气,说实话,对于自家的这个儿子,他还是挺骄傲。只是,这个儿子让他在享受无限风光的同时,又不断的给他招惹是非。别的事情不说,董卓有七分的把握,那杀死皇甫嵩,面目丑恶的反贼,其实说的就是他这个宝贝儿子。
  心里着实担惊受怕了很长时间,开始的一段时间里,甚至夜不能寐。
  不过后来又传来消息,说皇甫嵩是死于流矢之下。这一来董卓才算是放下了心。
  听小女儿提起过,董俷并不会射箭。
  可不管是不是董俷,有一件事董卓还是可以肯定,那就是皇甫嵩的死,和董俷有关。
  在来颍川的路上,董卓曾不止一次的对李儒说:“等老子见到那臭小子,定要好好的教训他一番不可。”
  没想到董俷真的出现了!
  而且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最关键的地方。
  当董卓看到董俷吊着胳膊,满身是伤的时候,心里的不满也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痛,还隐隐的有一些自豪。
  此乃我董家之狮儿……
  ……
  父子二人相见后,自然少不了一番倾诉。
  华雄在中军大帐中摆下了酒宴,为董卓接风洗尘,连长社的守将也带着官员前来。
  董俷这时候才注意到站在荀彧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相貌好像女孩子一样清秀的少年,;另一个却是带着一股书卷气,形容颇为俊朗的青年,身穿黑色的文士衫。
  不禁吃惊的长大了嘴巴,董俷心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和荀彧并排的青年,董俷并不认识。不过可以猜测出,应该是在荀氏田庄避难的颍川学子。
  而那少年,董俷却不陌生。
  正是去年在颍川时,和蔡邕一起出现的少年。从顾雍口中知道,这柔柔弱弱,看上去很文静的少年就是后来被世人称之为鬼才,曹操未来的谋主之一,郭嘉郭奉孝。
  荀彧抢先介绍:“长文,我来和你引见,这位就是俷公子,伯喈先生未来的学生。”
  那青年一拱手,淡淡一笑:“在下颍川陈群,字长文。久闻俷公子之名,却不想今日才得以相见。”
  陈群陈长文……
  董俷非常的麻木。这又是一个未来的牛人!演义中此人有过出场,似乎颇受曹操的信任。至于有什么功绩,董俷已经记不清楚,只是能得曹操器重的,绝非等闲。
  荀彧说:“长文是颍川望族,少有美名。早些日子曾听人提起过俷公子的名字,一直说想要见上一见。呵呵,只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俷公子相遇。”
  “长文先生客气!”
  陈群文雅一笑,不再说话。
  虽然举止很得体,但还是有一股子望族子弟的倨傲气质,故而话语并不算多。
  这是郭嘉上前一步,笑道:“俷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啊,你是郭嘉!”
  “嘿嘿,俷公子好眼力……早先顾师兄还写信来提到了俷公子。没想到在颍川一别之后,嘉竟然有幸再次目睹俷公子大展神威。昨夜一战,俷公子当真是威武。”
  董俷脸一红,“奉孝过奖了!”
  “过奖?”郭嘉的脸色一变,白皙的面颊涌上了病态的嫣红,激动的指着董俷的鼻子说:“你以为我真的是在夸你吗?敌情不明,而冒然出击,若是波才的身边再多些亡命之徒,你非但不能挽回战局,连自己都要赔进去……也就是波才愚蠢,若是我的话,会立刻让身边护军出动,把你围杀在战场之上。老师曾说过,凡事应谋后而动。你看似勇猛,实则愚蠢。若偷袭不能成功,岂不是白白涨了反贼的士气?”
  “这个……”
  董俷哪儿会想到,这郭嘉上来就指着鼻子一顿臭骂,黑漆漆的脸顿时成了紫色。
  “俷也是一时蛮气发作而已。”
  “蛮气发作,哼哼……文若,你听到了没有,我今晨可没有说错话吧。”
  荀彧忍不住哈哈笑道:“奉孝,你牙尖嘴利的,谁能说过你?我看俷公子是不想和你一般见识罢了。”
  “是吗?”
  郭嘉瞪着董俷,刚要再开口。
  董卓在李儒的陪同下却走过来,“敢问那位是荀先生?”
  荀彧连忙起身,恭敬的说:“董将军莫要如此称呼在下,实不敢当先生二字。”
  “先生客气了,若非先生前来救援,只怕文开和小儿都要折在此处。这救命之恩,卓不胜感激。”
  董卓为何会对荀彧如此客气?
  说穿了不是因为荀彧的名气很大,而是他的出身,让董卓不得不客气。
  早先在雒阳大将军府,诸多士大夫当中,以刘表、荀爽二人对他还算比较客气。
  投桃报李,荀彧是荀爽的侄子,而且荀家又是大族,董卓怎能不敬?
  而相较之下,对于同样是白身的郭嘉,董卓就显得有些怠慢。好在董俷机灵,拉着郭嘉低声的说话,总算是把董卓的这种无礼举动掩饰过去。这鬼才万不可怠慢了!不过和演义中那个胸怀十万甲兵的郭奉孝相比,如今的郭嘉显然还有些稚嫩。
  荀彧举止得体,和董卓客气的寒暄了一阵之后,才分宾主落座。
  荀彧、陈群、郭嘉三人坐在上首,董俷和李儒在一旁作陪。
  而华雄、陈到、徐荣、裴元绍、董召等人则坐在另一边。一眼看过去,却都是武将出身。
  董铁和成蠡没有坐,而是站在董俷的身后。这两个人一见到董俷,立刻就充当起了护卫的角色。要说起来,董铁和成蠡如今也都是董卓帐下有职位的武将,却一如从前般的恭敬,让荀彧三人好生在旁边好生的羡慕。
  酒过三巡后,荀彧突然开口道:“董中郎,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董卓一怔,“文若先生此话怎解?”
  荀彧正色道:“董中郎,今日虽拜俷公子勇猛,斩杀了贼首波才,击溃反贼,可情况尚不容乐观。据彧所知,在颍川尚有反贼近二十万,更有贼酋张宝督率,手中聚集着十数万大军。波才被杀,必然会激起张宝的报复。到时候十数万大军兵临长社,不知道董中郎是否已有腹案?”
  董卓闻听,黑脸顿时变得阴沉。
  说实话,在得知波才被杀,自家儿子出现的消息之后,董卓一直很开心,并没有考虑其他的事情。可荀彧如此一说,反贼声势居然如此浩大,让他顿感压力倍增。
  此次前来颍川,董卓共带了两万多人马。
  加上沿途收拢的败军,以及当初皇甫嵩留在长社的人马,加起来也不足五万之数。
  以五万人对抗十数万人,确实心里没底儿。
  侧目看了一眼李儒,发现他正在低头沉思。至于在座的武将,似乎除了阿丑新招收的那个陈到在思考之外,其他人都显得无所谓,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填的表情。
  向董俷看去,却发现他正和陈群、郭嘉推杯换盏。
  似乎对这件事毫不在意,荀彧的这番话,丝毫没有引起他的忧虑。
  心中一动,董卓笑眯眯的看着董俷,“阿丑……”
  “在!”
  “看你如此笃定,是否已经有了对策?”
  董俷大笑起来,“父亲,如今这大帐中,人才济济。文若先生有王佐之才,长文先生更是当今青年才俊。至于奉孝,胸藏十万甲兵,乃当今鬼才……加之姐夫足智多谋,父亲帐下猛将如云。区区张宝,又何足挂齿?至于我,不过以莽夫罢了,这种伤脑筋的事情还是不要问我,冲锋陷阵,打仗杀人,这种事情才是我所擅长。”
  如此一说,却让大帐中的紧张气息随之缓和下来。
  荀彧和陈群好奇的看了郭嘉一眼,“奉孝,你这鬼才之名从何而来,为何没听你提起过?”
  “这个,这个……”
  此时的郭嘉,还只是一个在求学的少年,也没有达到未来鬼才的地步。
  闻听董俷这么一说,却是面红耳赤,吭哧吭哧的说不出话。别看他平时机灵聪慧,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颇觉得不好意思。恶狠狠的瞪了董俷一眼,苦笑道:“文若兄长,长文兄长,嘉有什么本事,你们还不知道吗?不要听俷公子乱说,喝酒,喝酒!”
  “哈哈哈,没想到奉孝也有害羞的时候!”
  陈群忍不住放声大笑,把个郭嘉闹得是脸红脖子粗。
  董俷这么介绍,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说起来,董俷将来迟早会拜在蔡邕门下,也是郭嘉的同门师兄弟。人家同门之间相互吹捧一下,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李儒也笑了……
  董卓笑眯眯的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今日这帐中可说的上是群英荟萃,有诸多贤良相助,想那反贼也掀不起风浪。”
  董俷这时候,却突然起身,插手道:“父亲,孩儿还有一事相求。”
  “阿丑但说无妨!”
  “二月时,孩儿曾在宛县和黄巾军交手。苦战三十日,俘虏了反贼南方大帅张曼成,并击杀贼酋无数。只是宛县虽依旧在朝廷之手,可是死伤惨重……大将军之父何老太公,南阳太守秦颉和襄阳名士庞德公如今都在宛县,苦盼朝廷的援军。”
  说着,董俷单膝跪地,“孩儿两个结义兄弟也都在宛县协助,还有两名部属,也都留在宛县。请父亲给孩儿一支人马,前往宛县救援。若是迟了,只怕宛县危险。”
  董卓不由得愕然,惊奇的问道:“宛县还没有失陷?”
  董俷点点头,当下把在宛县如何守城,又如何突围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董卓等人,莫不听得脸色数变。虽然董俷并没有太详细的叙述守城的细节,可从那简单的词句当中,大家都还是听到出了当时的凶险。
  陈群率先起身,“俷公子高义,群深敬佩之……早先听闻伯喈先生赞公子为国士时,群尚不以为然。但现在……若非公子舍命相助,则南阳一旦失陷,大汉永无宁日。”
  荀彧和郭嘉也起身,齐声道:“公子真国士也!”
  董卓眯着眼睛,看着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董俷,心里涌现出无限的骄傲之情。
  我家狮儿,果然不一般啊!
  要知道,荀家也好、陈家也罢,不仅仅是颍川的望族,更是这大汉天空下的老牌世族。
  阿丑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和支持,与我董家的确是大有好处。
  只是……
  董卓犹豫了片刻,轻声道:“阿丑,非是父亲不肯出兵救援,实在是目前颍川兵力薄弱。各地援军尚未抵达,右中郎将朱儁之前在陈留被彭脱和张燕夹击,损失惨重,如今还在管城整备。你有所不知,反贼的另一贼酋张梁率兵出青州,奇袭东郡,已经威胁到了雒阳的安全。朱中郎即便是整备完毕,也需要留在原地拱卫京师。”
  荀彧一惊,“如此说来,岂不是颍川如今只有董中郎一军?”
  董卓苦涩笑道:“正是如此!”
  大帐中人,都陷入了沉默。董俷焦急的看着董卓,见他不开口,忍不住向其他人看去。
  一干武将,都低下了头。
  荀彧、陈群两人,也都是忧心忡忡。
  反倒是李儒、郭嘉神色平静。董俷心中一喜,“姐夫,奉孝师兄,可有什么好主意?”
  李儒和郭嘉相视一眼,突然都笑了。
  “主公,这颍川要战,宛县也要救援,此二者并没有什么冲突,可以同时进行。”
  董卓一皱眉,“文正,颍川反贼势大,我军集全部力量堪堪能有一战之力。若是分兵的话,只怕……阿丑刚才也说了,南阳的反贼人数众多,可不比颍川的少。”
  李儒说:“宛县当务之急,是要继续守住,所以无需分出太多人马。以我之见,裴元绍,董召麾下都是阿丑的本部人马,再加上我们自河东带来的八千步卒,足以令宛县坚持到颍川战事结束。而我军尚有四万人马留在颍川,寻机消灭张宝一部。”
  董卓翻了个白眼儿,心道:你说的轻松。老子五万人还觉得不够呢,你平白的就分出去一万,听你的意思,好像是想让阿丑去宛县?这小子能征善战没错,可也是个惹是生非的坯子。让他跑去宛县,如再闹出点风波的话,我可实在受不了。
  不过,既然李儒这么说,董卓又不好当场翻脸。
  “文正,说了半天,你还没有说出击溃张宝大军的办法啊!”
  李儒阴阴的一笑,“奉孝笃定,想必也有了腹案。不如你我把各自的计策写在纸上,看一看奉孝的想法,是否和儒相同?”
  这是在向郭嘉挑战!
  先前董俷赞郭嘉是鬼才,李儒当然不服气。
  荀彧、陈群都是名门望族出身,而且颇有贤名。李儒虽然不服气这两个人,可是也不敢触这二人的虎须。但郭嘉年幼,又没什么名气,故而李儒准备试上一试。
  郭嘉恶狠狠的瞪了董俷一眼,那意思是说:你给我找的麻烦。
  董卓说:“既然如此,立刻上笔墨伺候。”
  已经是骑虎难下,郭嘉暗自咒骂董俷多嘴。而荀彧和陈群,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他二人对郭嘉的才华是清楚的,但能不能当得起董俷所赞誉的‘鬼才’二字,尚存着几分疑虑。李儒有什么本事,荀彧和陈群并不知道。但能做董卓的军师,想必也是有本事的人。
  郭嘉摇摇头,沉思片刻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而李儒却在纸上写了三个字。两人交换着看了一下,而后同时大笑起来。
  荀彧、陈群和董俷都探过头去,见郭嘉写的是一个‘水’字,而李儒写着白登河。
  三人一怔,荀彧和陈群率先明白过来。
  他二人脸色一变,骇然看着郭嘉和李儒,暗道一声:这二人,果然是心狠手辣啊。
  董俷也明白了李儒二人的意思。
  当下转过身道:“父亲,孩儿愿亲率人马,前往宛县救援,还请父亲能够恩准。”


第一百零九章 奉孝出马
  董卓依旧是很犹豫。
  他犹豫,是否应该把董俷再派出去冒险。不管怎么说,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当初董俷说要去游学,结果却出现了这么大的风波,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让董卓很担心。
  可不答应?董俷能答应吗?
  “阿丑,此事不急,容为父三思,三思!”
  董卓沉吟片刻后回答了一句,然后急急忙忙的把话题一转,“文正,奉孝贤侄,你们谁能和我解释一下,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我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呢?”
  郭嘉做了个手势,示意请李儒讲话。
  这个时候,李儒也不客气,当下起身道:“主公,长社城外是白登河,为颍川地区中,除颖水之外的几大水流之一。不过,白登河水势徐缓,河道也很窄,更兼两岸生有水草,聚集了大量泥沙,使得白登河的河床比之普通河流的河床要高。”
  郭嘉这时候开口道:“不但如此,嘉生于颍川,故而对这白登河很了解。在过去十年中,白登河风调雨顺,没有出现过特别严重的灾害。平日里,白登河的水只有膝盖深,唯一值得忧虑的就是每年四五月,会出现一次春汛。春汛一至,河水暴涨。”
  董卓已经明白了郭嘉二人的意思,忙问道:“春汛时,河水能有多高?”
  “大约可至嘉的胸口!”
  李儒说:“儒在来的路上,曾向一些当地人请教。白登河上游,也就是大约在三十里之外,有一个隘口。隘口以西,河面宽广,隘口以东,河面立刻变窄。我等只需要在堵住隘口,两天之后定然会令水势暴涨……到时候掘开隘口,则白登河道两岸都会被洪水淹没。”
  董卓眼珠子一转,问郭嘉道:“贤侄可知道春汛是在何时?”
  “按照往年的惯例,大概会在三十天内。不过今年雨水颇丰,颍川在过去十天里接连有雨水降落……所以我预计,春汛会比往年提前,应该是在十天之内到达。”
  “那就是说,我需要拖住张宝十天?”
  李儒走到中军大帐的门口,看了看天色,扭头说:“主公,如今我们营寨的位置,地势比白登河河床持平。如果洪水到达,营寨也难免会出现危险。儒建议,不妨全军入城。据长社而守之……以儒之见,十天的时间,只怕会很容易就熬过去。”
  “如此,就依文正所言!”
  董俷一看这边的正事都已经安排妥当,可偏偏他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不禁大急。
  酒宴结束后,大家也就随之散去。
  董俷看董卓往大帐外走,急忙追过去,想要询问。
  可是在大帐门口,却被李儒一把拉住。
  “阿丑,莫要着急。父亲之所以不答应,还是担心你出危险。你不知道,你这段时间音讯全无,父亲整日担惊受怕。母亲说,他经常半夜里惊醒,大叫你的名字。”
  董俷说:“我知道父亲关心我,可是宛县有我结义的兄弟,怎能不去营救?”
  “我也没说不让你去。只是你需向我保证一件事情,我就答应你,向父亲去求情。”
  董俷急道:“姐夫,那你快说是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做到,定然从命。”
  李儒那略泛浊黄的眼珠子转了转,叹了口气说:“阿丑,姐夫要求你的事情很简单。若事有不可违,切勿一味的蛮干,更不能像昨夜那般头脑发热的去冒险。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父亲考虑,奶奶考虑。若你出了事情,奶奶又会何等难过?”
  “这个……”
  “以我之见,你最好还是找个帮手,能和你一起前往宛县,时时能督促于你。”
  董俷问:“那以姐夫之见,我应该找谁帮忙?”
  李儒一笑,“你那师兄,就是被你称之为鬼才的郭嘉,不正好可以陪你一同前往?此人年纪虽小,可心思比你更加缜密。我今日试了试,确实当得起鬼才这二字。”
  “那……好吧,我去求师兄。”
  “你若能求得他的帮助,我就替你向父亲求情。”
  董俷插手,深施一礼道:“多谢姐夫!”
  说完,就急匆匆的跑出去找郭嘉。不过,董俷出来的时候,郭嘉三人已经准备离开。
  “师兄,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荀彧笑道:“我们刚向董中郎告辞,准备回去。如今左中郎将身边有文正先生,我们倒也放心了。我们三个打算回田庄,等颍川战事结束了,准备结伴外出游历。”
  董俷吃了一惊,看着三人道:“你们要走吗?”
  陈群点点头,“只要令尊左中郎将能击败张宝,颍川的战事也就等同于结束。我三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回去继续逍遥……俷公子,你找我们还有事情?”
  董俷挠挠头,“我想请师兄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郭嘉疑惑的问道。
  “我想请师兄陪我走一趟宛县……你也说了,我时常蛮劲儿发作。父亲肯定不会派我前往。但如果有师兄相伴,想必父亲会放心一些。只是不晓得师兄是否愿意?”
  郭嘉看了看荀彧,又看了一眼陈群。
  这两人则看着董俷,片刻后荀彧说:“既然如此,奉孝不如留下来帮俷公子一把,也算是了了心中的那份牵挂。”
  陈群也说:“如此甚好,有奉孝帮忙,再加上俷公子,定然可令宛县无忧。这样吧,我和文若先回田庄。若颍川战事结束,我们准备去徐州一趟,拜访汉瑜先生。若奉孝你想要找我们的话,就去汉瑜先生那里找我们。估计我们会在那里呆些日子。”
  郭嘉点点头,“既然如此,嘉就暂且留下来,帮我这小师弟一把。”
  荀彧和陈群二人带着部曲飘然而去。
  董俷望着二人的背影,总觉得荀彧和陈群刚才是话里有话,好像是在表达什么意思。
  “小师弟,难不成你就让我在这里陪你站着吗?”
  董俷这才醒悟过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奉孝师兄,我们往长社去吧。估计今天大军就会往长社转移,这营寨留着也没甚用处。对了,我去找叔至他们,大家一起去。”
  说着话,董俷兴高采烈的走了。
  而郭嘉看着董俷的背影,目光显得格外复杂。
  ……
  当晚,董卓的人马全都转移到了长社。
  这是个小城镇,一下子进去了几万人,令长社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董卓带着李儒等人住进了府衙。本来是想要让董俷一起去,但又被董俷给拒绝了。
  因为董俷想和自己的人住在一起,早早的在长社城内包下了一家客栈。
  李儒也完成了他的诺言,劝说董卓答应了董俷的请求。
  他私下里说:“父亲,你就算把阿丑人留在长社,只怕心也不在这里。他的性子您应该了解,如果决定下来的事情,一定不会有改变。万一他偷偷的溜走,您岂不是又要担惊受怕。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让他走,至少身边有人看着,也不用担心。”
  董卓沉吟了一下,就答应了李儒的求情。
  除了把董铁四人还给了董俷之外,两千巨魔士也一并交给董俷指挥。同时有从华雄那里抽调了两千秦胡兵,从徐荣的手中抽走了六千河东步卒,共一万人给董俷。
  统帅秦胡兵的,是一个名叫韩猛的武将,年纪大约在四十上下。
  有很显著的胡人特征,据说他的祖上早年曾经随定远侯班超出使鄯善的三十六勇士之一。后来娶了鄯善女人,在西域安家。班超的儿子班勇后遭到陷害,让早年老班家的亲随心灰意冷。韩猛的曾祖弃官而去,带着一家子老小在武威安顿下来。
  韩猛素有勇力,使一把开山斧。
  受牛辅招揽随秦胡兵一起来到颍川,并且立下汗马功劳,深受华雄的喜爱。其子韩德,今年十七岁。受韩猛影响而习武,也使一柄开山斧,号称有万夫不挡之勇。
  当然,在见过董俷那般杀法之后,素来骄傲的韩德,倍受打击。
  此次得知要调拨到董俷的手下,韩德异常高兴。二话不说,就催着韩猛带他来拜见董俷。
  这韩德身高八尺,虽只有十七岁却是生的膀阔腰圆。
  黑面无须,脖子短粗。那双大手好像蒲扇似的,见到董俷的时候,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
  董俷在房间里,正和陈到等人谈话。
  郭嘉因为一夜未曾休息,所以早早的就睡了。韩德一来,立刻推金山倒玉柱的大礼参拜,弄的董俷也是手忙脚乱,说了好半天,才算是把这小子给硬抓了起来。
  这一抓不要紧,却让韩德更加兴奋。
  要说他的力气不小,在武威的时候也只有少数人能和他较量。结果在董俷面前,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本来就有些崇拜之意,如此一来,却变得是更加的崇拜。
  看看俷公子,比我年纪小,却已经有了诺大的名声。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十四岁的时候,还被老爹逼着练武呢。
  “韩将军,俷尚年少。冲锋陷阵或许可以,但说起统兵,还有些才能不足。此次前往宛县,还请将军多帮忙。秦胡兵骑军还是有将军统领,望将军能多费心思。”
  董俷说完,向韩猛长揖一礼。
  这可把韩猛给紧张坏了,连声说:“韩某定当效死命。”
  原本来的时候还有些担心,因为他在董卓军中并没有什么靠山。能爬上如今的位置,还是靠着勇猛杀敌,得到了华雄的青睐。又不是董俷的亲信,韩猛担心董俷会夺了他的兵权。没想到,董俷对他非常的尊重,非但不倨傲,还让他继续统领秦胡兵。
  说起来,韩猛这条命也是董俷救下来的,就算董俷真的夺了他的兵权,也没怨言。
  偏偏董俷这么一尊重他,让他很感动。
  由于身上留有胡人的血统,说实话韩猛是没少遭白眼。如今董俷礼贤下士,让韩猛有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更希望能借此机会,找个靠山。至少,给儿子找个靠山。
  董俷又劝慰了几句,告诉韩猛明日一早出发。
  韩猛这才带着韩德告辞离去。临别时更连连发誓,说定然不会耽误了俷公子的事情。
  弄的董俷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同时也很感慨。三国时期,武将何等风光,纵横驰骋,尽显男儿之本色。可偏偏现如今,武将的地位却是如此低下。看得出来,这韩猛人如其名,是一个猛将。如果晚生几十年,说不定也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
  生不逢时,当真是生不逢时啊!
  董俷送走了韩猛父子,关上门坐下来。
  裴元绍、董召看上去非常的激动,“主公,可真是想死我们了!”
  是啊,一眨眼就过去了大半年。
  董俷笑道:“伯侯,董召,我也很想你们啊。来的时候,家中可好?奶奶身体如何?”
  “老夫人身体很好,只是常念叨主公。”
  董俷哈哈大笑道:“不止是念叨吧,恐怕更多的还是责骂。”
  裴元绍等人也都笑了。这是事实,老夫人在家里还真的是责骂董俷不孝顺,一走大半年的,居然也不想着回家一趟。哪怕是写封信也好,也能了了她的牵挂之情。
  董俷很感慨……
  黄巾之乱结束,大汉想必会平静一些日子。
  真的应该好好的陪陪奶奶。这两年,当真是有些不孝顺。
  “绿姑娘也甚挂念主公,此次我们前来,绿姑娘本来也吵着要一起来呢……主公,绿姑娘如今可是越发的好看了,而且武艺比之当初也提高了不少,连伯侯都不是对手。”
  “哦?”
  董俷目光一转,笑道:“只怕是伯侯手下留情吧。”
  裴元绍面红耳赤,瞪了董召一眼,苦笑道:“非是伯侯相让,实在是绿姑娘的进步太快。她从拙荆那里学会了一手飞刀术,端的是神出鬼没,元绍确不是对手。”
  陈到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众人聊天。
  心里有一股暖意流淌。看这些人和董俷说话,如同一家人似的,感觉真的是很好。
  也许,当初做的决定,并没有错。
  董铁和成蠡在董俷身后跪坐,笑呵呵的不说话。董俷突然问道:“对了,弃人如今做的怎么样?”
  裴元绍说:“董弃很认真!只是主公的那支人马,要求太高了。他从张掖那边弄了不少的好马,可就是凑不足一千匹。而且,对人的要求也很严格,从数万人中,只挑选出了六百人出来。不过董弃说,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如今正在加强训练。”
  旁边陈到一惊,心说:主要要训练什么人马?从几万人里,居然只选出了六百人?
  “也好,六百就六百。能把这六百人给我训练成虎狼之师,足抵得上千军万马。”
  “主公,元绍有一事相求!”
  裴元绍在犹豫了好半天之后,有些羞愧的说:“非是元绍偷懒,实在是能力不足。一千巨魔士,至今也才堪可一用。元绍有自知之明,非统军之才。能坚持到今日,实不愿辜负主公的厚望。恳请主公,他日若有合适人选,让元绍到您身边吧。”
  “哦?”
  “元绍宁可随您出生入死,也好过如今的事情。”
  董召也说:“主公,召亦有如此感觉,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董俷也知道,让这二人来训练人马,确实有一点强人所难。可他手边实在没有多少能用的人。陈到确是一个好的人选,但无缘无故的把裴元绍二人撤职,会冷了部下的心。
  没想到,这二人居然主动提出,倒是有些出乎董俷的意料。
  看了看陈到,又看了看裴元绍和董召。
  董俷沉吟片刻后说:“我也知道有些难为你二人……不过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来接替你们。这样吧,此次宛县之行,你们先暂时的顶着。我让叔至过去帮你们一下。叔至,把丹阳兵也编入巨魔士吧。恩,等将来有合适的人,你二人再回我身边,如何?”
  “属下定不辱使命!”
  三人起身,同声应命。
  裴元绍和董召,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受。而陈到却心中大喜,因为他从董俷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等宛县之战结束后,他很可能会接手董俷的巨魔士。
  也曾见过巨魔士的军容,陈到颇为羡慕。
  不过他亦有自信,如果这支人马在他手中的话,一定可以比现在更具有战斗力。


庚新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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