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沸沸扬扬


  “水秋千?什么物事,可以吃的吗?”
  “听说是京城的一种吃食,味道很好,非常爽口。”
  “不对,什么吃食,水秋千是种绸缎,十分华美艳丽,只有京城里的贵人才能穿,好像丁家买了几丈……”
  “胡说八道,水秋千明明是……”
  近日来,杭州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一种叫做水秋千的物事,有人说是膳食,有人说是丝绸,有人说是瓷器,有人说是宝石珠玉……,最离奇的有人说水秋千就是秋千,只不过这秋千是用水做成的,当然,这个说法立即得到众人的一致唾弃。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水秋千的玩意,好像是丁家弄出来的,毕竟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谁也不会弄错,就在西湖靠岸旁的一角,有两只大船,几面书写着大大的丁字的旗帜在船桅迎风招展,甲板上面有近百个民夫在忙碌着。
  在两只大船之间,搭建彩棚,架起横梁,悬挂布带,让围观的人群莫明其妙,上前去打听,得出的答案也十分含糊,说是在搭什么水秋千,什么意思,还是不明白,不过也不妨碍众人看热闹。
  反正住在杭州城中,旱灾也影响不到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看下那所谓的水秋千是啥稀罕玩意,当然,也有见多识广的,在人群之中解释起来,水秋千是京城里的供达官贵人们欣赏的伎艺,非常好看,连天子百官都赞叹不已。
  天子离民众实在是太过遥远,只存在于脑海内的概念之中,不过天子说好的物事,那肯定是没得说的,一定要见识见识,说给外地人听也长下面子,所谓饮水思源,固然还没有见过水秋千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谈论的时候,连带着也夸赞丁家几句。
  杭州城内,水秋千顿时之间成为焦点,丁家在西湖北角搭建一个水秋千的消息,经过简略,渐渐演变成丁家的水秋千,而百姓们张口一个丁家,闭口一个丁家水秋千,让某些人听着心里十分不舒服。
  当一个人锦衣玉食,生活毫无忧虑时,对于物质上的需求没有那么热切了,转而追求起名声来,固然做不到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但起码也能让家乡人知道自己是谁吧,这是人之常情,杭州城的富户豪绅也不例外。
  以前,平日里杭州百姓提到得最多的是,某家家主什么时候修桥铺路行善积德,某家公子参加学社宴会写了什么诗词,某家……接济贫寒士子,某家……
  而这两个月风头最劲的自然是沈家,沈家大公子沈遘高中新科榜眼,随之沈家船队又在端午龙舟会中夺取鳌头,名声可谓是风光无限,一时无两,好不容易等沈家大公子赴任,龙舟会也过去一个月,百姓也渐渐淡忘这事。
  就当名士豪绅们以为百姓的注意力应该回到自己身上时,没有想到,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新任钱塘知县又风风火火的闪亮登场,什么才气过人、多谋善断、清正无私之类的感叹词在百姓之中口口相传。
  楚质的名声渐渐升温之时,也让杭州城的名士豪绅叹息不已,没有办法,谁让人家是少年进士、又是新任县官、加之才华横溢,想不出风头也难,现时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百姓都是喜新厌旧的,再过段日子就好,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料,就凭着范仲淹三字,立即众人夺走众人的目光,然而属于范公的夺目时刻还没有过去,却突然间冒出个名不见经传的丁家。
  丁家,什么玩意,哪旮旯的,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某些人心中腹诽不已,事情就是这样,就凭着这个水秋千,让杭州百姓记得原来杭州还有个丁家,这让许多人心中不愤,自己做了那么多善事,难道名声还不如这个喧哗取宠的家伙。
  “秋千搭好了。”随着阵阵整齐划一的口号,船工慢慢摇橹,两只大船缓缓分开,并排成一线,两船船桅间的那条碗口大的粗绳也渐渐拉直起来,随之绷紧了,一个超大型号的秋千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真的是秋千啊。”
  “除了大了些,简直和我家后院的没有两样嘛。”
  岸上的百姓议论纷纷,却见船上有个年伙小伙攀上了船桅,顺着绳索爬到中间的秋千内,直立秋千板,朝岸边的众人挥手示意,随之微微用力晃荡起来,秋千慢慢摆动,越来越高,蓦然,只听哇了一声,小伙被秋千抛了出去,扑通落入湖中。
  岸上众人惊愕,却见大船底下有只小船划了过去,两三个船工七手入脚的将落水的小伙扯了上来,众人才随之放声大笑。
  “太差劲了,才几下子就掉了,连小孩都不如。”
  “就是,如果换成是我,起码能坚持几个时辰,而且还不会掉落,最多是烦躁了,不想再荡下去而已。”
  这个时候,大船上又有个小伙上了秋千,也是晃荡几下,又哇哇大叫抛落水中,连续几个,落水的姿态万千,让岸上众人捧腹大笑不已,不时指指点点,船上的人似乎也瞧见岸上的情形,几人围在一起商议了下,过了片刻,一条小船划到岸边。
  “各位,我家管事说了,水秋千搭好了,谁愿意上去试下,如果能坚持百息时间的,奖予一壶薄酒和一包饼糕。”
  听到丁家船工的话,岸上诸人心动者不在少数,反正此时阳光明媚的,水温暖和,有专人打捞,不会出什么危险,酒水与吃食不算什么,只是能在众人面前露个脸,听几句夸赞,那试下也无妨。
  此念一起,数息时间,就有十几个年轻壮实的小伙跳了出来,这时候杭州城喜庆热闹的天性立即表现出来了,纷纷为他们打气助威,叫好声、欢呼声混杂一片。
  在小船的搭载下,这十几个小伙来到大船上,经过一番推让,一个身手矫健的小伙爬到了秋千中,看了下脚底七八丈高的湖水,感觉周围空荡荡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听到岸边诸人的喊叫声,小伙勉强晃荡秋千,一下、两下,在成片的欢呼声中,一头栽入湖中,溅起几尺高的水花,助威声也顿时嘎然而止,瞬息响起了整齐的倒喝彩。
  一个栽了,二个倒了,三个扑了,……,随着十几个小伙相继“阵亡”,岸边众人也开始意识到,这水秋千看似简单,却不是谁人都能玩的。
  “大人,他们怎么那么容易就掉下去了?”大船上层一间装饰舒适雅丽的房内,长贵迷惑不解的问道。
  “你去试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楚质微笑说道,展轻折扇轻轻摇动起来,颇有几分算无遗漏的神态,长贵呵呵笑了起来,这么多人都落水,再去试就不是英勇,而是愚笨了。
  “果真如大人所料,没人能撑过百息时间。”一个声音传来,却是当日向楚质求要水秋千图案的丁家家主丁行周。
  丁家并不是杭州的本土家族,十几年前才在杭州安家落户的,家资丰厚,绝对不逊于杭州城内的富商豪绅,而丁行周,为人也豪爽,行善积德的事情没少做,平时里也经常参加士绅宴会,只不过似乎不怎么能彻夜的融入这个圈子之中,而且行事有些低调,名声也不怎么响亮,不过想来今日之后,一切都有所不同了。
  “连最基本的摇晃都坚持不住,又何谈表演。”楚质摇头叹道,真正的高手能在秋千里玩出各式花样来,而这些人,能晃荡几分钟就算不错了。
  “大人所言甚是,鄙人一定会让他们加紧练习的。”丁行周连忙说道。
  “让他们多晃几次,掌握平衡,不要害怕,下面是水,摔不死人的。”楚质微笑道:“当然,这玩意也讲究天赋的,如果实在是坚持不住,也不要勉强。”
  丁行周连连点头,突然轻声说道:“大人,鄙人按照您的意思,寻了几家处境与鄙人差不多的,将计划告诉他们,考虑之后,他们都有意加入其中。”
  “那是好事,唯有齐心合力才能弄出更大的场面出来。”楚质含笑说道:“到时候你们的心愿肯定会实现的。”
  “这多亏大人指点,成全。”丁行周拱手道,满面的笑容,这两日走在街道上,听到百姓的议论声,都是关于丁家如何如何的,听得他心里十分舒畅。
  “此话不妥。”楚质微微摇头,起身作揖笑道:“应该是我代城外的百姓谢过丁家主的慈悲心肠才是。”
  “不敢,不敢。”丁行周连忙避开,口中说道:“抚弱济贫本就是我丁家祖训,况且还是范公的吩咐,别说只是这等小事,就是让丁某散尽家财也绝无二话。”
  “丁家主仁义,杭州百姓绝对不会忘记的。”楚质认真说道。
  “既然我丁家已经在杭州安家落户,那杭州百姓就是我丁家父老乡亲,亲人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丁行周说道,话虽如此,但是眼睛忍不住掠过一丝兴奋之色。
  丁、陈、邓……几家,准备联合在西湖中办个盛会,不仅有什么水秋千表演,还有龙舟竞渡、争标水戏可观看,听说太守也会参加,还要在那时召集州学县学的学子们观摩,同时考较他们的学识学问,至于为什么嬉戏盛会和考较士子学问联系起来,不要问我,你去问范公他老人家吧,笨,肯定是让他们在那时候吟诗填词啊。
  消息在杭州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却没见范公出来辟谣,而向州衙的官吏打听,回话固然有些含糊其辞,但是却隐隐约约透露出就是这个意思。
  听闻这个消息,州学县学的学子们自然是兴奋不已,既有热闹可看,又能见到大名鼎鼎的范公,说不定还能倾听他的教诲呢,而杭州各家书院的教谕学子立即有意见了,凭什么只见官学的学子,都是大宋子民,范公应该一视同仁才是。
  经过各家书院山长、教谕、学子的力争,衙门里又传出消息,此次盛会不限官学书院学子,只要有生员资格的文人士子,都可参加,一片哗然之后,杭州城店铺内的书籍、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纷纷脱销,如此盛会,岂能不事先做好准备。
  “睿达,家里不是有很多笔墨纸砚吗,你怎么还买?”见到仆役一盒盒文房四宝捧进沈辽房中,沈瑶有些惊讶起来。
  “那些都旧了,我要换份新的。”沈辽说道:“买的时候顺手了,就多要了几份。”
  沈瑶有些啼笑皆非,随之秀眉微蹙,轻声道:“睿达,你该不会是想去参加那个什么盛会吧。”
  “是啊。”沈辽点头承认。
  “你不是不喜欢热闹吗,为何还要参加。”沈瑶有些生气道,明亮的眼睛睁得有些大,显得格外的圆润。
  “这回不同。”沈辽就要说话,看了眼沈瑶,知道她不喜欢范仲淹,改口说道:“是楚大人邀请我去的,怎么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吧。”
  “撒谎时就不要眨眼睛。”沈瑶微笑,纤手妩媚的束了下青丝秀发。
  “这是真的。”沈辽闷声道,眼皮忍不住轻跳起来,他自己似乎没有察觉,却让沈瑶如花枝轻颤般娇笑不已。
  “去就去呗,难道我还能拦着你不成。”沈瑶轻笑说道。
  沈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下,开口说道:“姐,其实这次盛会,并非单纯的嬉戏而已,……”
  “我知道,是那小县官出的什么以工代赈的主意吧。”清亮如水的眸子闪过一丝欣赏,沈瑶微笑道:“还真是有些巧舌如簧啊,居然能说动丁陈几家出钱雇用城外的流民为工。”
  “楚大人那是以理服人。”沈辽说道:“而丁陈几家还算有些仁义……”
  “什么仁义心肠,借此扬名才是真的。”沈瑶唇角含笑道:“那几家平日里被人压得死死的,肚子里憋着难受,如今借这次机会,终于扬眉吐气了,这些钱花得值。”
  沈辽顿时沉默不语,再次觉得自己与沈瑶没有共同语言。
  “别叹气了,那个什么盛会,准备在什么时候举办啊?”沈瑶笑盈盈问道,眼眸微波轻盼,泛过几丝异彩。
  “乞巧节那日。”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天清气朗,蓝天白云,几缕淡淡的微风吹拂,一叶扁舟划过平静的湖面,荡漾起无数涟漪,楚质直立小舟之尾,目不暇接,打量着西湖美妙的景色,后世的西湖是什么样,楚质从来就没有亲自去过,只是见过些图片而已。
  但是楚质可以十分的肯定,自己现在见到的西湖景色,要比千年之后的更加美丽,不说别的,就说这水,纯净透明中带着丝丝碧色,根本无须煮沸就可直接饮用,当然,如果用西湖之水,配上杭州的茶叶,煮出来的茶汤自然是香气入鼻,久久不散。
  返身回到小舟的舱内,捧起青白色的茶汤,轻轻抿了口,楚质由衷赞叹起来:“火候恰到好处,茶味甘香,乃是上品,茶好,煮茶的手艺更佳。”
  “大人谬赞了。”刘仁之谦虚说道,心中却有几分得意,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细缝了。
  小饮了几口清香茶香,楚质仔细观察着湖中附近的情况来,要知道这次出来可不是玩山玩水的,而是勘察下举办盛会地点的水域有没有危险,毕竟到那个时候,这里聚集杭州城内的官员学子,以及前来观看的百姓,容不得出丝毫差错。
  这事固然是归自己负责,但是楚质也明白术业有专攻的道理,自己在这边品茗,欣赏湖光山色,而附近有几条小船在来回划动,湖中隐约可见三五个人在潜游,不时浮出水面向楚质等人示意。
  “大人放心,这带湖面非常平静,从来就没有暗礁湍流,更加不用说大风大浪了。”刘仁之誓言旦旦保证说道。
  “呵呵,我自然相信,只是以防万一,还是排查几次为好。”楚质微笑说道,话虽如此,但是这年头的安全保卫措施实在是太差,连救生员也是临时招聘的会水人家,也不知经验怎么样,救生衣、浮圈之类的更加没有,看来也只能勉强找几个空葫芦代替了。
  想到举行盛会那个时候热闹非凡、拥挤不堪的场面,若是谁运气不好,掉落水中也是正常的,这里离岸边固然只有三五百米,而且生在杭州西湖旁,多多少少也会些游泳,落水之后游回岸上应该没有问题,但是这构想的立足点在于众人都会水,问题是善泳者还会溺呢,况且还有些老幼妇孺,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唉,想到在那时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楚质的脑袋也有些发涨起来,当初只想到场面越大越好,却忘记了安全保障,现在满城都知道要在湖中举办盛会,古代讲究一诺千金,后悔也来不及了,说到底还是自己经验不足,以后要吸取教训才行。
  瞄了刘仁之一眼,楚质心里也明白,他的经验固然丰富,但是考虑到的只有官员与学子的安全,而这个反而不用担心,到时候这些人肯定是乘大船而来,在湖中也能如履平地一般,丝毫不会出什么差错,至于百姓小民,肯定是下意识的将其忽略了吧。
  时代风气如此,楚质也知道,如果将自己的忧虑告诉刘仁之,他未必会重视,或者还有些觉得自己在小题大作,只是楚质还做不到随意淡漠别人的性命地步,发现了自己的疏忽,自然要加以弥补。
  大不了到时派三五十条扁舟在湖中回来游弋,专门负责救助落水之人,反正现在的杭州城缺衣少食,就是不差人,城外流民越聚越多,源源不断,数字不断攀升,幸好古代是真正意义上的地广人稀,在城外的荒地上安置成千上万人也不成问题。
  看来又要多建造一批草棚才行,楚质心中盘算着待会回衙之后,再向州衙申请几百贯资金,不然县衙银库就要见底了,就当楚质想着几百贯会不会太少,反正以后肯定还要花许多钱,索性多要几百时,忽然感觉眼前一暗,有些惊讶的抬头向舟外望去,却见一艘大船迎面驶来,眼看就要撞上小舟,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直接奔驶而来。
  不过小舟操橹的船工十分有经验,双臂微微用力,就顺势避过来势汹汹的大船,当大船和小舟交叉而过时,楚质发现自己坐的小舟还没有人家船底高,更加不用说看到船面甲板,起码还有五六米的距离,大船划过所掀起的波澜轻轻将小舟推到一边,摇晃不已,过了三五分钟才平静下来。
  有些心惊胆跳的抓紧舟身,待小舟平稳下来之后,楚质才悄悄地松了口气,落水肯定有人救,倒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只是自己县官大人的形象可就化成虚无了,最主要的是,楚质不会水,被人打救捕捞之前,肯定要几喝几口湖水的,就算西湖的水有多么的纯净天然甘甜可口,但是楚质可不希望在这种情况下灌饱肚子。
  形象固然保住了,但是小舟起伏得厉害,茶汤却全部洒落,楚质倒不觉得有什么,西湖固然很大,但是习惯性的航道却只有那么几条,船来船往很正常,下雨天走在道路上还经常被过往车辆溅了身泥水,在河流湖面上被晃荡几下又有什么。
  而刘仁之也是心胸开阔之人,虽然被洒落的茶汤沾湿了衣角,却毫不在意,只是淡然微笑,轻手抚正东倒西歪的杯子,然而舟中其他两个县衙书吏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连招呼都不打下船就冲了过来,固然没有撞上,却害得自己被茶汤烫了几下,这也还倒是其次,主要是为知县大人挣回面子。
  两个书吏气昂昂的冲舟尾,就要破口大骂,在知县大人面前表现一番,不想清楚大船的模样之后,顿时偃旗息鼓起来,讪讪的收回手指头,对视一眼,搭头耸肩的返回舱中。
  当两个书吏冲出去,楚质就意识到两人要做什么,眉头一皱,就要喝止他们,见到两人如今的样子反而有点出乎意料,心中转而泛起几分迷惑。
  刘仁之的经验确实丰富,见此情形心中有数,淡笑问道:“是谁家的船只?如此匆急,显然有什么急事。”
  “回主簿,是沈家。”犹豫了下,两个书吏轻声回答。
  沈家,楚质轻轻探头出去,只见渐渐远去的大船上,飘扬着几面旗帜,每面旗上都绣有一个大大的沈字,上任日子虽然不长,但是楚质也清楚,在杭州姓沈的不少,不过说到沈家,除了是指出了个榜眼沈遘的沈家外,再没有别的沈家了。
  “呵呵,原来是睿达兄,匆匆忙忙的也不知为了何事。”楚质轻笑起,吩咐摇橹的船工跟上去,准备跟沈辽打个招呼。
  眯着眼睛观望了片刻,刘仁之悄声说道:“大人,依下官所见,船上的怕不是沈二郎。”
  “刘主簿言之有理,是我有些想当然了。”楚质轻拍了额头,这两天真是忙晕了,脑子有些迟钝,是沈家的船没错,但人家沈辽未必会在船上啊。
  “朝这方向行去,应该是准备出城,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能让大娘子亲自出动。”刘仁之轻喃说道。
  “刘主簿,你刚才在说什么?”楚质依稀听了两句,随意询问起来。
  没等刘仁之说话,旁边有个书吏说道:“船上挂有彩旗,在船上的是沈家大娘子。”
  彩旗,楚质目光微凝,可惜大船已经远去,只剩下一个影子,什么也看不见了,带着一丝好奇,楚质问道:“沈家大娘子,莫非是睿达兄的姐姐?”
  上任至今,因为沈遘的关系,楚质从来没有刻意打听沈家的事情,只是偶尔听旁人提到,沈家有这么一个人物,似乎……很受人尊敬。
  瞪了两个书吏一眼,刘仁之轻声说道:“船上悬挂有彩旗,应该是她没错。”
  “哦。”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却想不起来了,楚质轻微摇头,随之说道:“问下他们,如果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的话,那就回去吧,到盛会前天再巡视。”
  听到书吏的么喝,附近几条小船也传来回应,一切正常,那就直接返航吧,楚质轻轻挥手示意,船工轻微调整姿势,换了个方向摇橹,扁舟轻快的向岸边行去。
  看着秀丽如仙境一般的湖光山色,楚质心中有几分不舍,才来片刻时间,连传说中香嫩可口的西湖鱼还没得品尝下就要回去了,也没有办法,城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自己处理,这回出来巡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忙中偷闭,出来游湖的呢。
  幸好来日方长,再过几个月,待灾情缓解,自己应该能轻闲下来了吧,隐隐约约之中,楚质对这个念头却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小舟返回岸边,楚质吩咐几个船工这几日继续留意湖中的情况,水流天气要是有什么变动立即向自己汇报,随之与刘仁之上了早已备妥的轿舆,悠悠向城内而去。
  如今的杭州城,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不时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每隔一段路,就见或三五个,或十余个民夫在修葺房屋,整平路面,更多的是拉着砖瓦木料在街道往来,却不知运向何方。
  这就是希望啊,楚质心中暗暗轻叹,放下轿帘,闭目养神起来,过了良久,轿舆慢慢停了下来,揉搓了下额头,振奋了下精神,直接轿夫掀开轿帘,楚质才走下轿舆,与刘仁之打了下招呼,仔细的打量附近的环境。
  这是一处较为幽深的巷子,四周皆是青砖瓦屋,听不到寻常百姓家纷扰声音,有几分静肃的气息,围墙院落似乎有些高,人在外面无从窥视里面的情况。
  不用楚质示意,自有书吏上前敲门,院落还是静悄悄地,仿佛是过了很久,只听咯吱一声,朱红色的大门蓦然开户,一个身穿花绢彩衣,年约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女探头而视,略带稚气的小脸充满了迷惑。
  “你们是谁?这里可不许人随意来的。”清秀少女悄声细气说道。
  “钱塘楚知县在此,快叫梅大娘出来迎接。”某个书吏上前一步,咳嗽了下,就在大声喝道,但是见到清秀少女俏丽文静的模样,声音不知不觉轻了许多。
  清秀少女似乎惊了下,随之有些明了起来,微微柔身万福,也没有关门,直接回身踏着盈盈莲步向里面走去,步履生姿,有股说不出的优雅。
  过了片刻,在清秀少女的陪同下,一个年约四五十岁,身穿锦衣华服,似乎是某家贵夫人的妇人盈盈走了出来,见到楚质一行人,连忙轻柔施礼,轻声道:“民妇见过楚知县、刘主簿。”声音如同年轻少女一样甜美清脆,充满着活力。
  “不必多礼。”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啊,楚质心中悄悄寻思,脸上绽放出和煦的笑容:“本官此次前来的目的,想必梅大娘心里也清楚,此事容不得有丝毫的马虎,却不知你准备得如何了?”
  “自从接到官衙的命令,民妇已经着手准备,大人能亲自前来审定,那是乐司的荣幸,待会还请大人多多评点才是。”梅大娘柔声微笑,表情从容自若,似乎信心十足。
  乐司,其实就是教坊司,教坊司隶属于礼部,原本是古代宫廷音乐之类的机构,专门管理宫廷俗乐的教习和演出事宜,有点像现代的歌舞团之类的,初衷是专门在庆典或迎接贵宾时演奏乐曲的,可惜到了后来,却成为眷养官妓的地方,坊内男女,都是些罪臣家眷或后人,多是被株连的可怜儿,当然,也有被贩卖进来的。
  宋代的官妓,待遇似乎好些,只供官场接待,于宴席上应酬歌舞之用,官员不准与之有实质性的接触,违反者要被贬官处理,而要举办西湖盛会,自然离不开乐司的帮忙,今日楚质前来,就是审核乐司准备的歌舞音乐表演是否合格。
  其实楚质也不用亲自前来的,只是对教坊司闻名已久,心里难免有几分好奇,况且筹办盛会的事情都是他负责的,难得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前来观看,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不过说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流言蜚语,干脆让刘仁之与书吏陪同而来。
  在梅大娘的引请下,楚质轻步走入院落,发现这里里外如一,都是那么的静雅淡素,从侧面回廊走了片刻,来到后院之中,只见一群面容俏丽的少女,随意的坐在花园的桌椅中聊天,见到梅大娘,连忙上来问安,而一双双清溜溜了眸子,却悄悄打量着楚质等人,目光里充满了好奇。
  “过来,见过钱塘楚知县及刘主簿。”梅大娘柔和微笑道,目光里泛出一丝慈祥的神色。
  二三十个亮丽少女围了上来见礼,各种香气缭绕,清脆柔美的声音入耳,楚质的心情不禁有几分舒畅,忍不住点头微笑,微笑回礼。
  “诸位官人请上坐。”梅大娘微笑说道,轻轻拍手,将少女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今日几位官人前来,是想看下你们的歌舞,你们回房准备下吧。”
  谁都知道再过几日,会在杭州西湖举行一个盛会,到时候出场的不仅是城中官人,还有文人学子,名士豪绅,像这种半官方性质的场合,自然少不了她们的参与助兴,而且前两日官衙也传来命令,所以少女们也没有觉得奇怪,闻言纷纷返回房中梳妆打扮起来。
  女孩子梳妆时间肯定不会短的,这个规律古今亦然,楚质也有心理准备,而梅大娘自然不会让他们几人白等,早已吩咐清秀少女捧来茶具,素手煮茶,招呼客人。
  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脂香,杂夹着沸水冲茶末时的清香,再看着清秀少女一双嫩白带着光泽的小手优雅的分茶,一切显得那么的赏心悦目。
  “大人。”比珠玉还要美白三分的纤手,轻盈的捧着一碗淡白色的茶汤递了过来,楚质自然不会拒绝,接茶时不慎碰触到少女娇嫩的玉指,楚质倒是没有什么,而少女却轻轻咬红唇,小脸掠过轻嗔责怪之意,玉颊雪白的肌肤染起了微微粉霞。
  朝廷规矩是不准官员与官妓发生实质性行为,但是规定毕竟只是规定,若是个个都能遵守,那天下早就已经成为太平盛世,见到这个情形,刘仁之几人嘴角随之泛出怪异笑意,楚质心中大叫冤枉,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好解释,不然反而有些欲盖弥彰,只能任人误会,喝自己的茶汤好了。
  官场逢迎,接接碰碰再所难免,梅大娘对此事仿佛视若无睹,见到楚质不自然的模样,唇角的笑容越发浓郁起来。
  “大娘,我们准备好了。”几个甜美柔腻的声音传来,一群盛装彩衣少女盈步而来,轻施胭粉,确实比刚才艳丽几分。
  在梅大娘的示意下,丝竹之声悄然响起,如行云流水一般悦耳,过了片刻,少女们挥手拂动身躯依次入场,水袖流云,纷然舞动,形成满天云朵,随之缓缓柔动,如同波浪,伴随着音乐,场中少女时而轻跃,时而扭动曼妙香身子,举手投足中充满了美感。
  梅大娘见到这个情形,颇为满意的暗暗点头,随之向楚质望去,心中突兀一惊,却见楚质目光微聚,额眉轻皱,不时微微摇头,显然对此并不满意。
  “啪、啪、啪”
  几声之后,丝竹之声停了下来,少女们愕然止舞,满面的迷惑不解之色。
  “大娘,怎么了?”几个领舞少女轻声询问起来。
  “你们先行下去吧。”梅大娘柔声说道,虽然心中不解,但是迟疑了下,少女们还是听从吩咐,慢慢的退下。
  “好好的,为何要停下来。”刘仁之询问道,显然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的舞蹈让了深深的陶醉其中,有些忘我了。
  “这还须大人解惑。”梅大娘轻声说道:“瞧大人刚才的模样,似乎有些不满意啊,难道她们的舞姿有不足之处?还请大人赐教。”
  “不足之处,很多。”楚质轻微皱眉道:“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也不怪楚质觉得不满意,在汴梁城的时候,经常欣赏到宫廷舞蹈,就算心里对这个不怎么喜欢,但是耳濡目染之下,眼界自然有所提高,却忘记地方的乐司是没法和京都的乐司相提并论的,要求过高的直接后果就是,少女们刚才的表演,落入楚质眼中,自然是处处充满了破绽。
  “还请大人指教。”梅大娘心中不服,但表面上却恭敬说道。
  皱眉寻思片刻,楚质缓缓开口道:“我认为最大的问题是……”
  杭州城外,官塘河口,波浪微急,然而沈家的大船上却纹丝不动,船舱上层一间装饰清雅的房中,沈瑶凤目微闭,似乎在寻思着什么,身后却是娇俏秀丽的瓶儿,一双纤细的小手执着一柄精密梳子,细心的梳理着沈瑶乌黑柔顺的丝发。
  “瓶儿,刚才行船的时候,可曾冲撞了什么舟船?”似乎得出什么结论,沈瑶丰润透亮的樱唇勾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为妩媚的容颜增添一层在艳光。
  楚质所在的小舟认出是沈家船只,自然不会叫骂,但是其他小船上的船工未必有这份眼力,被大船急促前行带出来的波浪晃荡得差点翻船,船和人虽然没事,但是气愤不过,怎么也要骂上几声出口气,声音随风,自然飘入沈瑶耳中。
  “九哥看过了,只是晃了他们几下,没有撞上。”瓶儿小声说道。
  “没事就好,这次确实有些急了,回城的时候,让阿九去向人家赔罪。”沈瑶淡声说道,固然只是一件小事,但绝对不能漠然置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沈家的声誉就是点点滴滴积累起来的,也能因些微小事而毁去。
  “小婢记下了。”瓶儿乖巧点头,双手也没有耽误,将沈瑶如云般的秀发上轻轻的盘了起来,用几根精美的金步摇固定,再细心理顺些微微翘起的青丝,一个典雅却代表少妇身份的云髻就此完成,小退半步,瓶儿小嘴嘟了起来,微声怨道:“大娘子,好端端的,您干嘛要盘这个发髻啊,一点儿也好看。”
  “傻丫头,要你多嘴,你看看客人来了没有。”知道瓶儿的心意,沈瑶含笑斥责了句,眉目之间却隐约闪过一丝哀愁,随之消失得毫无踪影。


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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