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印象
作者:烛|发布时间:2024-06-29 00:15:37|字数:23472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绝妙好词。”高士林身体一颤,似乎如梦初醒一般,大叫了一声,左顾右盼一番,着急问道:“景纯人呢。”
“已经回去了。”被高士林的动作弄得有些糊涂,高滔滔也没有听清他在喊些什么,闻言淡淡回答起来。
“他怎么能……”无意识脱口而出,瞬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高士林无奈长叹。
“才卿,可否把画卷给姐夫欣赏下。”赵宗实温和笑道,刚才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情……物、生死相许、绝妙,他心里也有几分好奇。
“姐姐,姐夫,你们快来看。”这话提醒了高士林,他立刻兴奋摊开画卷,赞赏说道:“这是景纯写的新词,简直堪称绝妙。”
“绝妙,我看未必。”高滔滔轻声说道,不过还是与赵宗实上前几步,目光落入画卷之内,仔细默念,末了久久不语,心情起伏荡漾。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那一个生死相许。”良久,赵宗实悠悠叹道:“此词一出,情为何物即可定论了。”
敛了下心思,高滔滔若有所思,片刻后突然问道:“才卿,刚才那人,该不会就是前段时间写下爱莲说的楚质吧。”
“可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楚景纯。”赵宗实惊叹道。
“没错,就是他。”高士林点头说道。
“闻名已久,会面之时,却又失之失臂,为之奈何。”赵宗实扼腕长叹道,后悔刚才没有仔细聆听高士林的介绍。
“才卿,你怎么不早说。”恨恨瞪了高士林一眼,高滔滔柳眉微蹙,柔声说道:“夫君不必如此介怀,日后有机会,可亲自前去拜访。”
自己一早就已经说了啊,高士林心中只觉得无限委曲,幽幽望了高滔滔一眼,非常识趣的沉默不语。
“滔滔,日后莫要再与刚才那样急躁了。”拉着高滔滔纤手,赵宗实温柔说道:“刚才我们确实有些无礼。”
“滔滔知道错了,请夫君责斥。”低垂螓首,高滔滔美目一黯,柔柔说道。
抚着高滔滔的纤手,赵宗实温柔含笑安慰说道:“你也是关心才卿,情急之下才会有些失礼,以后注意就成。”
“姐夫大可不必在意,以我对景纯的了解,他绝非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刚才之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高士林连忙解释说道。
“才卿,听你之意,似乎与楚质非常熟悉,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微微点头,赵宗实迷惑问道。
“正是如此,能写出这等文章诗词的定然是个翩翩君子,请人来赴宴就应该好好招待,为何要……”高滔滔蛾眉微蹙,指着杯盘狼藉的席宴道:“这般不堪。”
从小在宫中长大,高滔滔自然受到儒家的正统思想的熏陶,君子远庖厨的古训一直铭记在心,刚才从屋外远远看到高士林居然亲自动手在锅内烹制肉片,她心里生气异常,进来之后当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我……知道错了。”高士林嗫嗫嚅嚅说道,也不敢说实话这些都是楚质教他的,害怕高滔滔一气之下,严令自己不许与楚质来往,至于为什么没有向赵宗实和高滔滔提及过楚质,那是因为楚质有空暇的时候,经常带着高士林与楚珏到处游玩,高士林也害怕让高滔滔知道之后,责怪自己不务正业,自然不敢提起楚质的事情。
“才卿,你已经不小了,还是这么让人不省心。”高滔滔柳眉竖起,气呼呼斥道。
“其实这样做也有几分情趣的。”高士林小心翼翼说道:“姐姐与姐夫试下就明白其中的乐趣了。”
“高才卿,你……”高滔滔秀眉轻扬,凤目圆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滔滔,好了,你也清楚才卿玩性颇浓,何必如此动怒。”拉着高滔滔坐下,赵宗实和声劝慰道:“况且客人都没有在意,你又何必生气。”
“都快成亲的人了,也不知道收敛下性子。”在赵宗实的劝慰下,高滔滔怒气渐消,过了片刻,幽幽说道:“若是再闹出什么笑话,叫我如何向姨娘解释。”
感受到高滔滔话里的无尽的关切,高士林只能沉默不语,乖乖垂头在那里挺立听训。
……
“二哥,待会你把那首词写给一份给我,刚才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还没有仔细体会词中的深意呢。”从在马车厢内,楚珏轻声说道。
“不过是首普通词令罢了,能有什么深意。”楚质微笑说道,心里却不怎么平静,不知道这首雁邱词是否能打动未来的天子与皇后,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怎么会没有,这首词写尽情至极处,令人难以忘怀。”楚珏轻声说道。
“文玉确实长大了,也明白情为何物了。”楚质调侃笑道:“若是大娘知道了,定然非常喜悦。”
楚珏俊秀的脸庞浮起红润之色,生气似的把头偏过一边,思绪却有些飘飞,情思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没过多久,在马夫的轻呵下,马蹄声渐渐平息,车厢轻轻晃荡了下,便停止不动。
掀开厢帘一角,看到熟悉的环境,楚质笑着说道:“文玉,到家了,我们回去吧,也不知道他们拜年回来了没有。”
“公子,路滑,要小心。”赶车的仆役已经来到车厢后,拉开车帘,小心翼翼的扶着楚质下了车。
“回去之后,代我向你家公子道谢。”寒风迎面吹拂,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楚质只觉得身心一阵清爽,待楚珏也下了车,回身微笑与仆役说道。
“好的,那小的告辞了。”仆役微微施礼说道,坐回到车前,示意了下,立即扬鞭策马向原路行去。
目送马车消失在远方,楚质与楚珏这才向家门走去,可能醉意未消,楚珏走路的时候似乎有些摇摇晃晃,步履不稳。
“文玉,小心一些,地面还有积水,莫要摔倒了。”楚质连忙上前搀扶,待走近府邸台阶前几步时,连忙扬声叫唤,府内的仆役听到外面的动静,立时打开大门,出来迎接。
第一百零一章 曹家双姝
右班殿直累进殿前都虞候曹佾,身为当今皇后的弟弟,又出身于大宋将门第一世家,府邸自然建筑得美轮美奂,富丽堂皇,宅第壮丽,庭院清幽,前后共有六进,围墙相隔,后院之内,拔地起着两座三层高楼,雕梁画栋,最是华美不过。
其中一处高楼中,布置精巧的房屋内,一个身穿淡黄绸衫,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粉面含春,秀色照人,神态举止从容含蓄的清雅女子,纤手拿着一幅展开的画卷,美目异彩荡漾,口中反复吟诵,一时之间有些痴了。
“媛姐姐,你在做什么?”一位极其美丽动人的少女袅袅婷婷地从后面走了进来,只见此女年约十五六岁,眉目如画,肤色晶莹,身穿华丽丝罗襦裙,一头乌黑的秀发盘成飞髻形,耳边戴着精美的玉石耳坠,绰绰多姿,眉目间自有一股天生的贵气。
“没什么。”清雅女子正是曹佾的侄女曹媛,高士林的未婚妻子,见到美丽少女进来之后,她俏脸含羞,有些忙乱的把画卷收起来。
“媛姐姐,别藏了,定又是高家小子送与你的礼物吧。”美丽少女笑吟吟说道,秀美的脸蛋掠过一丝好奇之色,连忙追问起来:“上次是一首词,这次是什么物事?”
“雅馨妹妹,你不是与大伯他们出去拜年的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悄悄把画卷藏在身后,曹媛避重就轻说道。
“拜年一点都不好玩,无聊极了,我便偷偷回家啦。”曹雅馨嘟着红润樱唇埋怨道,秀眉弯弯如月,露出狡黠笑意。
“又是这样,待会大伯又该生气了。”曹媛无奈叹气,嘴角隐约掠过一缕笑容。
“生气就生气,反正他总要生气的。”曹雅馨纤手摇摇,丝毫没有在意,美丽的眼眸流波荡漾,光芒闪烁,悄悄住曹媛身后的画卷。
“难道那些权贵公子又招惹你了?”曹媛轻笑问道。
“什么权贵公子,就是一群纨绔子弟,仗着有父辈萌荫,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走马章台,寻花问柳,不务正事,胸无点墨……”掐着如笋般葱嫩的手指,曹雅馨毫不客气的数落道:“一见到我,就围了上来,真是如同苍蝇一样,讨厌之极。”
“雅馨妹妹,不可胡说。”曹媛蛾眉微蹙,轻声说道:“这些公子都是出身名门,个个皆是饱读诗书,温良敦厚,岂会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媛姐姐你不在汴梁,对他们的事迹自然不清楚。”曹雅馨皱起了娇俏可爱的琼鼻,轻轻哼了一声,“表面上看当然是翩翩公子,其实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雅馨妹妹言过其实了,比如高……公子,也是出身名门,人……还是不错的。”曹媛小声辨别道,俏脸染霞,红润诱人。
“我说媛姐姐怎么这般着急为他们辩护,原来是有原因的。”曹雅馨恍然大悟,娇笑说道:“高家小子不算在内,他算什么权贵公子,咦,这样说来,大哥二哥也不是啦。”
“雅馨妹妹,现在明白了吧,凡事不能一概而论之。”曹媛笑着说道,不知为什么,心里悄悄落了块石头。
“嗯,媛姐姐说的是,除了高家小子,大哥二哥,小越之外。”洁白如现的葱指再次掐算起来,忽然脑子中闪过某人的身影,曹雅馨俏脸微红,娇声说道:“还有一些官宦之家的公子,其余之人都是草包。”
“雅馨妹妹,要注意淑女风范,不要恶语伤人,不然大伯又要斥责你了,不过我还要谢谢你还记得小越。”曹媛笑吟吟说道,并没有察觉出什么来。
“小越也是我弟弟,我自然记得他了。”曹雅馨笑道,提到比自己小的人,神情似乎有些得意。
“对了,刚才你们是去哪个王公大臣家啊?”见到话题越扯越远,曹雅馨似乎已经忘记探寻刚才之事,曹媛心里不免有些小得意。
“好像是……,礼物到手了。”曹雅馨秀眉微蹙,似乎在寻思,突然之间纤手一伸,立即从曹媛身后把画卷夺取过来,成功之后,退开几步,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雅馨妹妹,小心别把画扯损了。”曹媛措手不及,反应过来,知道抢夺无望,只能无奈一叹,连忙叮嘱起来。
“我倒要瞧下高家小子送你什么礼物,居然这么宝贝,连让我看眼都不成。”曹雅馨娇哼说道,星眸弯成了月芽,俏美容姿笑颜如花。
“真的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一首词罢了。”曹媛小脸如霞,言不由衷说道,在心中默默念了次,又觉得有些醉了。
“这不是姐姐前几日画的鸿雁图吗。”轻轻展开画卷,曹雅馨立即认了出来,忽然发现图中还有几行字,不由仔细看了起来,久良,螓首微抬,美眸异彩涟涟。
“雅馨妹妹,你觉得这首雁邱词如何?”曹媛轻柔问道,唇间笑意盎然。
“不可能,高家……才卿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才情啦。”默然了片刻,曹雅馨惊呼起来,俏脸充满不可置信之色。
“雅馨妹妹,话可不能这样说。”曹媛反驳起来,随后也笑了下说道:“不过这首词确实不是他所作。”
“就知道如此。”曹雅馨理所当然点头,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好奇,“这首词是谁作的,怎么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难道是柳七的新词?”
“不是柳七,是高公子的一个朋友所作。”想到高士林平时结识的朋友居然这么有才情,曹媛心里非常满意,羞涩笑道:“高公子说,他的朋友知道我们的事情后,特意写下这首雁邱词来祝福我们。”
情之极至,生死相许,天下还有什么爱情比这个更加令人感动,希望自己和他也是一样,曹媛暗暗期望起来。
“高才卿的朋友,叫什么名字?”曹雅馨秀眉悄悄一扬,神情似乎有些触动。
“好像是叫楚质吧,似乎也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曹媛不怎么确实,从怀里轻轻取出高士林的信函,展开一看,点头说道:“就是这人。”
“楚质,就知道是他。”曹雅馨喃喃说道,俏脸神情怪异,似嗔似喜。
第一百零二章 暖衣
春回大地,在骄阳的照射下,汴梁城内外的积雪渐渐融化起来,化成清清的冷水,或者消融在溪河,或者融入厚实的大地里。
也不知道从哪里散布的消息,楚质写下的那首雁邱词开始在汴梁城流传开来,一时之间,楚馆秦楼的歌女舞伎、大街小巷的青春少女、有意求爱的翩翩少年,纷纷开始吟诵着问世间情是何物,真教生死相许。
沉寂的数月,楚质之名再度为人所知,连一些思想顽固不化的迂腐儒生,也对这首词赞叹不已,认为这是借物喻人,颇有古风,而那些生性浪漫不羁的士大夫们,更加是交口称赞,广为传诵。
楚府西屋小院,融化的积雪凝结成水珠,顺着屋檐缓缓滴落,滋润着小院内的草坪,几株还剩下几片残片的树木,似乎也感受到春天的来临,从光秃秃的枝干上抽出几丝嫩绿的芽叶,呈现出一派生机无限的景象。
“质儿,来试下这件衣裳。”推门而进,惠夫人露出明媚笑容,纤手小心翼翼捧着一件精心缝制的锦缎袄衣。
“娘亲,天气回暖了,您就别再为我缝那么多衣裳了。”搁下手中的笔,楚质连忙起身行礼请安。
“质儿,春寒料峭,比下雪时更冷,要注意保暖才成。”惠夫人笑吟吟的拿起袄衣围着楚质转半圈,对比一会,满意说道:“质儿又长高了一些,幸好娘亲已经料到了,缝衣裳的时候把尺寸放宽了点。”
看着玉树临风、清峻挺立、风度翩翩的楚质,再想到近几个月来楚质的表现,惠夫人心里美滋滋的,脸上温柔的笑容如花一般灿烂。
“娘亲,辛苦你了。”在惠夫人的帮助下,楚质试穿了下袄衣,只觉得身心掠过阵阵暖流,望着惠夫人葱白如玉的纤指上的点点红斑,楚质心中触动莫名,轻声说道:“以后不要为质儿缝制衣裳了。”
“不小心扎了几针,涂了些药,过几日就痊愈了。”察觉楚质的目光,惠夫人下意识的把手藏在身后,轻柔笑道:“不缝衣裳了,那质儿你穿什么?若是受寒了怎么办。”
“可以让裁缝做。”楚质随口说道,搀扶惠夫人坐下。
“质儿是在嫌弃娘亲做的衣裳不好吗?”惠夫人故作不悦说道,坐下来的时候,纤手还在拉扯着楚质身上的衣裳折皱。
“质儿哪里敢,只是不想您那么辛苦了。”楚质讨好笑道:“况且裁缝做的衣裳,总是有些羁绊,哪里能与娘亲相提并论啊。”
“这话我爱听。”惠夫人满意点头,忽然美目轻盼,笑吟吟道:“当然,如果质儿成家了,那衣裳自然会有人动手缝制,就不需要娘亲操心了。”
楚质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闻言只是呵呵陪笑,故意在装糊涂。
“质儿,盐铁司设案李大人的千金,前几日我见过了,相貌清秀俏美,而且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样样精通,我特意去相国寺询问过,生辰八字与你十分……”知儿莫若母,娇柔白了楚质一眼,惠夫人嘴角含笑说道,神情似乎有几分兴奋之色。
“娘亲,天下间生辰八字与我契合的娘子瀚如星海,整个汴梁城起码有成千上万人。”楚质笑嘻嘻说道:“难道她们都与质儿有缘不成?”
“你这孩子,怎么能胡言乱语。”惠夫人娇嗔了下,四处看了下,没有发现什么闲杂人等,便悄悄说道:“若是质儿有本事都娶回来,娘亲却是不介意。”
“娘亲你还真敢想啊。”楚质顿时无语,就算自己有这个心,也办得到,可是却养不起啊,恐怕天下间,除了深居皇宫大内的皇帝之外,应该没有人能完成这个伟大的壮举吧。
“看你美的,这分明是不可能之事。”伸出一根细嫩玉指点了下楚质额头,惠夫人暗暗寻思,觉得楚质的性子与其父如出一辙,都是个风流种子。
“天地为证,质儿可从来没有过此念啊。”楚质笑容灿烂说道,分明是言不由衷,作为一个正常的男性,怎么不可能没这个念头。
“别打岔了。”惠夫人嗔怪说道,忽然醒悟过来,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李家娘子年纪可能小了些,与珏儿同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让给珏儿,不过商税案郑大人家的娘子与你年龄相仿,而且……”
“娘亲,我记起来了,前几日托小叔办些事,也不知办成了没有,我去看下。”忽然,楚质一拍额头,惊呼叫道,猛然起身向外面走去。
“记得早些回来。”惠夫人轻呼道,望着楚质匆匆离去的身影,柔美的唇间绽放出一缕笑意,谁让这小子装睡不去拜年的,不吓一吓怎么成,随即惠夫人思绪也飘飞起来,如今质儿已经十六,也越发有出息了,也是时候为他寻门亲事了,李家小娘子、郑家小娘子……,似乎都不错,要不都娶回来?这好像不妥,一时之间,惠夫人思绪陷入矛盾之中。
在仆役的迎送声下,楚质迈出家门,下了台阶,清爽的寒风徐徐,楚质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冷意,摸下了身上的衣裳,楚质微微一笑,小心翼翼向大相国寺方向走去。
汴梁城中年味虽过,可是喜气尚存,各家各户门前悬挂的桃符还未摘取下来,还不时可以听到大街小巷传来的爆竹之声。
顺着滚滚人流,楚质慢步来到大相国寺附近,惊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下,楚质也感受到几分燥热,避开几个市井小贩的推销,楚质走到小甜水巷前,望着两条小巷岔口,迟疑了片刻,才选择其中一条轻快行去。
缓步来到那熟悉精致院落,似乎害怕路没摔倒,楚质走得特别小心,可谓一步一个脚印,路过前院的矮墙时,楚质忍不住偏头向内望去,只见一道窈窕的身影翩然跃入眼帘,丝发飘飘,风情万种,柔弱的娇面上浮现出一份少女的羞涩,一袭长裙如雪洁白,裹着纤纤娇躯,寒风掠过,显得格外弱不禁风,惹人怜爱。
第一百零三章 礼物
院落之内忽然响起阵阵呼唤之声,过了片刻,绰约多姿的身影停滞了片刻,洁白如玉的小脸绽放出一缕娇羞笑意,莲步轻移,只留下一个无限美好的身影,待佳人背影消失之时,院落内突然闪出一个壮实汉子,双眼含煞,气势汹汹向门外行来。
“走得还真快,下次一定要你好看。”疾步走到大门,双手一拉,左顾右盼一番,壮实汉子脸气稍缓,气呼呼叫嚷起来,嘴角掠过一丝莫名笑意。
怀着愉悦心情,楚质的步伐越加轻快起来,驾轻就熟在小巷子内绕了下圈,便来到此行的目的地,上前轻拍了下门,一个仆役立刻开门将他迎了进去,走了几步,便来到客厅之内安然落坐。
“质公子来了。”接到消息,楚潜的府上的管家即刻满脸笑容出来接待。
“叔父大人和婶娘不在家吗?”楚质点头示意,开口询问起来。
“大人和夫人出门访客,还没有回来,不过看时辰也应该快了。”管家笑着说道:“夫人还吩咐让厨房准备好午膳,访客的时间想必不会太久。”
“那我到叔父大人的书房等候吧。”反正没有别的事情,楚质站起来说道,管家当然没有意见,连忙在前面引路。
“我在这看会书,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来到书房,楚质道谢了下,随后挥手说道。
“质公子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叫唤,我就告退了。”管家微笑点头,后退几步才转身走到书房,出去的时候随手把门也合上了。
随手在书架上找了本经过楚潜批阅过的论语,楚质轻靠在绣榻上,仔细阅读起来,不时将楚潜对论语的感悟与何涉平日的心得对照,相互借鉴下,偶有所得,对论语里的经义理解更加透彻。
“质公子。”一个娇圆玉润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片刻之后没有得到回应,纤秀柔美的初儿轻轻推开房门,先是探出可爱的小脑袋,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凝望房中情况,发现楚质的身影后,细嫩雪白的小脸微微一红。
房门推开的卡吱响声把楚质从书中惊醒过来,看清楚来人之后,不由温柔笑道:“原来是初儿,进来吧。”
“质公子,请用茶。”清澈的双眸掠过一丝羞涩,初儿小心翼翼端着茶盏,步履轻盈走到楚质前面,轻轻放下茶盏,随后螓首低垂,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日渐相处得久,但她面对楚质时,却难免有些拘谨。
执盏小抿了口热茶,轻轻动了下肩膀,楚质悠悠说道:“看了会书,竟然有些累了。”
似乎得到了提示,一阵香风卷起来,初儿悄悄移步,来到楚质身后,伸出修长的十根洁白如玉的葱嫩纤指,轻轻揉捏他的肩膀,从熟练的程度来看,这应该不是第一次。
清幽沁香扑鼻,柔润软绵的玉指轻触之下,有一股酥酥的感觉,悄悄吸了口气,楚质也没有心思再看什么论语了,象征性的挣扎一下,楚质随之安心的享受起来,过了片刻,初儿似乎有些累了,揉捏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小脸红红的,气息急促,沁人香气反而越加浓郁醉人。
“累了就歇会。”克制了下心中蠢蠢欲动的情绪,楚质和声说道。
“初儿不累。”强忍着纤手的酸软,初儿娇柔说道,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放缓了些。
“你不是说要绣一条莲荷丝帕吗?不知绣成了没有?”楚质微笑说道,如今初儿的小手软绵绵的,根本没有一丝力道,不像是揉捏,反而像是在抚摸。
“初儿手笨,才绣完一半。”初儿轻轻说道,秀美的小脸浮现一丝喜悦笑容。
“谁说的,婶娘时常夸赞你心灵手巧,女红刺绣的手艺已经超越她了。”眼睛余光瞄了下葱白细嫩的小手,楚质笑吟吟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夫人那是有意抬举初儿。”初儿羞涩说道,清秀修长的纤细睫毛轻轻跳了下,明亮如水的大眼睛光芒闪烁,波盼涟涟。
“你可要记得当日的承诺,丝帕绣好之后,要送给我的。”楚质轻笑道。
“质公子若是不嫌弃初儿绣的丝帕不堪入目,初儿当然不会忘记。”初儿柔声笑道,露出一缕甜美的笑容。
“不会忘记什么?”房门吱了一声被推开,潘氏盈盈走了进来,脱口询问起来。
“见过夫人。”
稍微椤了下,初儿细嫩小脸如火烧一般,娇艳欲滴,慌忙上前两步施礼,看清了书房内的情况,潘氏美目流盼,心里却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要那么急切进来了,同时也有些暗恨,这管家居然说书房只有质儿一人在,实在是太失职了。
“婶娘,你回来了。”楚质从容悠然起身行礼。
“刚刚到家,听说你在书房,我便过来看下,没有打扰你吧。”潘氏笑眯眯说道,却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初儿来。
“夫人您坐,初儿去沏茶。”察觉潘氏灼热的目光,初儿小脸一阵滚烫,螓首垂落,怯生生说道,柔了下身子施礼,匆匆迈着小细步走进书房。
“这小丫头生性害羞,问她的话,肯定不会说的。”潘氏暗暗寻思,目光转向楚质。
明白潘氏探究目光的含义,可是楚质却没有解释,而是微笑说道:“今日质儿前来,是有事相求的。”
“什么事情,尽管和婶娘说。”潘氏轻笑道,蛾眉弯弯,秋波流盼,难道说质儿准备向自己索要初儿?
“质儿准备去给老师拜年,想要几块潘谷墨做礼物。”沉吟了片刻,在潘氏的催促下,楚质俊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潘谷墨,指的是歙州人潘谷所制成的墨,因其制墨精妙,有墨仙之称,所制之墨受到世人的好评,在汴梁城乃至大宋全国各地,赵文秀笔与潘谷墨是文人士大夫们争购的对象,因为产量极少,质量上乖,所以十分珍贵,在汴梁城可谓有价无市。
“些许小事而已,有什么不好说的。”与自己的猜测不同,潘氏心里有些失望,不过随之笑吟吟说道:“既然要给何学士拜年,以几块墨作礼,未必过轻,礼物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交由婶娘准备吧。”
“婶娘,这……”楚质一听,立刻想表示反对。
“你再客气下去,婶娘就要生气了。”潘氏说道,娇美的脸颊露出不悦之色,楚质无奈,只有点头答应。
第一百零四章 梅花酒淳
在楚潜家吃过了午膳,含糊其辞的应付过潘氏的旁敲侧击,在娇美纤柔初儿的送迎下,楚质提着一个礼盒,与温柔婉约的初儿告别,轻步向四圣观方向行去。
“楚公子。”何府的老管家露出了笑脸,连忙避身让路道:“快些进来。”
“长者,老师在家里吗?”微微拱手,楚质迈上台阶向院内走去,随手将礼物呈上。
“楚公子来得真巧,学士正与几个友人在后院赏梅,宴席才摆下不久。”老管家没有推托,接过礼物之后,笑呵呵说道:“快随我过去。”
“长者,老师在与友人举杯畅饮,我贸然前去打扰,这妥当吗?”楚质停下脚步,神色有几分迟疑不决。
“有什么不妥的,学士的友人你也认识。”老管家笑着说道:“就是上次前来的文相公、赵学士他们。”
“劳烦长者为我通报一声。”楚质点了下头,拜师之后,自己经常出入何府,难免会遇到前来拜访何涉的名士大儒,达官贵人。
“楚公子还是这般拘礼,待会又要被学士训斥了。”老管家笑吟吟说道,领着楚质来到后院前门,自己进去禀报了。
后院之后,几株寒梅正迎风绽放,幽幽花香随风飘散,一阵清风拂来,带起了几株梅树上的花瓣,一时之间淡红色的花瓣悠然纷飞,纷纷扬扬,显得无比的唯美风雅。
“好一阵梅花雨,酒香花更香。”花瓣随风飘落到梅树附近的宴席上,偶然有几片落入酒盏之中,一个长须文士执杯举手,美酒连同花瓣一起饮进肚子,悠悠赞叹起来。
“敏之,好雅兴。”一身洁白儒服打扮的文彦博轻笑道:“何学士,你家的梅树处事似有不公之处,你可要管一管。”
宴席一阵哄笑,何涉捋须笑道:“人家敏之是爱梅之人,自然得到梅树厚爱,这等事宽夫是羡慕不来的。”
“何学士言之有理,那我也算是爱梅之人了。”赵概笑眯眯说道,举杯嗅着梅花酒的香气,似有几分得意。
“寒梅虽美,但予独爱莲之出……”文彦博正准备吟诵一下,忽然发觉院门外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由笑着说道:“痴莲之人来了,我岂敢再献丑。”
“痴莲之人?”宴席众人纷纷望去,发现楚质挺立的身影,何涉微笑摇了摇头,对一旁一直找不到机会说话的老管家说道:“去让他进来吧。”
“老师。”看见老管家的示意,楚质缓缓走了进来,依次行礼道:“文相公、赵学士……”
“何学士,你这个弟子不仅是痴莲,想必也十分痴情。”长须文士笑吟吟说道:“不然也不会问世间情是何物了。”
“虽有几分才情,可惜还未成气候,还须诸位多加提点。”何涉心中喜悦,表面上却谦虚之极,而一旁的楚质也知机拱手施礼。
“提点倒也可以,却不知他可是爱梅之人。”长须文士笑着说道。
“连酒都没有给人一杯,就算心中爱之,也无可奈何啊。”赵概轻笑道,招手让楚质坐到自己身旁来。
“景纯,来见过高学士。”何涉淡淡说道。
高学士?难道是新任参知政事高若讷,楚质暗暗寻思,连忙上前行礼道:“高学士,小子有礼了。”
“小饮一杯如何?”高若讷抚须点头,笑吟吟倒了杯美酒,特意加了几片淡红粉白的梅花瓣。
“敢不从命。”楚质表示谢意,从容接过酒杯,没有丝毫的迟疑,温热的梅花酒便吞进了肚子。
“滋味如何?”高若讷笑问道。
“清香扑鼻,回味无穷。”俊逸的脸庞泛起一丝红润,楚质微笑回答。
“景纯,坐下吧。”何涉轻笑道,对楚质的表现非常满意,楚质微微施礼,来到赵概的身旁坐下。
“饮了梅花酒,可有梅花词?”赵概爽朗笑道,拍了下楚质的肩膀:“刚才高学士洋洋得意吟了几首,把你老师压了下去,作为弟子,你可要为何学士争口气啊。”
“叔平,恐怕不服气的是你自己吧。”何涉摇头笑道。
“不过叔平所言也在理,不能让敏之太过得意了。”文彦博笑道,言这之意是相信楚质的才情,肯定能压高若讷一头。
“晏学士当年有语,一曲新词酒一杯。”高若讷心里有几分不服,举杯笑道:“我欲效仿之,不知楚家小郎是否能如我所愿。”
“高学士好豪气。”赵概似笑非笑瞥了眼,转头对楚质说道:“景纯,你可莫要让高学士失望啊。”
楚质目光看向何涉,见他含笑点头之后,也随之笑着说道:“只有尽力而为之,希望能让高学士尽兴。”
宴席几人脸上露出笑容,文彦博亲自倒了杯佳酿,命人放到楚质的面前,微笑道:“那就由我作评判,如何?”
“就有劳文相公了。”拱手示意,楚质把酒饮了,闭目沉思了片刻,然后睁开眼睛,轻笑吟诵道:“……,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此诗妙哉。”几人击掌赞道,根本不用人提醒,高若讷自饮了杯酒,脸上露出几分赞许之色。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楚质微笑奉陪了一杯,丝毫没有停留,继续吟诵起来。
高若讷自然是无话可说,在众人的欢笑劝酒声中,满面笑容再次饮了杯淳酿,心中忽然闪过一阵不妙的感觉。
事实证明高若讷的预感没有错,在众人的注视下,楚质不似乎根本不用思索,须臾之间,连续吟诵了几首与梅花相关的诗词,而且首首皆是上佳之作,让人听着赞赏叫妙之余,心中大为惊讶楚质的才思不凡。
“打住,楚家小子,你不能再继续了。”七八杯美酒下肚,高若讷脸孔一片通红,缓缓吐了口浓重的酒气,急忙挥手叫道。
“景纯,别听他的,继续吟下去。”赵概大笑说道:“除非高学士亲口认输,不然你绝对不能停下。”
“不知高学士是否尽兴了?”楚质轻笑问道。
“何学士家的佳酿淳香凛冽,我如何敢不尽兴啊。”高若讷苦着个脸说道,似有一语双关之意,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第一百零五章 童稚
还有七八首梅花绝句没有念出来呢,在何涉的示意下,楚质只好带着一丝遗憾闭口不言,举起一杯酒与高若讷对饮,算是赔罪了,似乎是有感于楚质诗词才华,再说下去就是献丑了,席间众人巧妙的把话题转移到儒家先贤的经典书籍上。
对此楚质只能沉默不语,哪怕再怎么勤奋苦学,没有一定的年纪知识积累,楚质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与这些沉浸经文大义数十载的儒家名士相提并论的,不过楚质也清楚知道,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立即集中精神,仔细聆听众人对儒家经籍的心得观点。
日落时分,梅花宴也进入尾声,待将最后一滴淳酿倒入口中之后,面色红润,醉意朦胧的众人在仆役的搀扶下,与何涉拱手道别,摇摇晃晃走出何府,上了各自的车轿,尽兴悠然离去。
“景纯,你也回去吧,童子试将近,这段日子不可懈怠。”静静坐在椅子上,何涉微笑挥手说道,双眼掠过醉意迷离之色。
“学生紧记,老师,那学生告辞了。”楚质微微拱手行礼,在老管家的迎送下,在何府门前与之挥手道别,乘着微微寒风,悠悠漫步回家。
过了不久,楚质回到家中,越过前院,来到客厅之前,正准备向西屋院子走去,忽然发现客厅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双手托着下巴,肉乎乎的小脸蛋挂着几道泪痕,还有几滴泪珠凝滞在腮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玠儿,怎么了?”楚质有些迷惑不解的走近,一弯腰便把楚玠抱了起来,天寒地冻的,一个小孩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容易着凉生病。
“二哥,娘亲不要玠儿了。”见到是楚质,楚玠立即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哭诉起来,肉嫩的小手紧紧搂着楚质不放。
“玠儿莫哭。”轻手抚着楚玠的后背安慰,楚质环视周围,还真没有看见芸娘的身影,难道是出去拜年了,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带上楚玠,楚质暗暗寻思,柔声说道:“玠儿,怎么回事啊?”
打量空荡荡的前院,新春佳节,府中的仆役也有大半回家探亲,怪不得没人发现楚玠坐在这里,楚质摇了下头,抱着楚玠走到客厅坐下,继续轻柔安慰起来,过了半响,楚玠这才止住眼泪,不时抽泣几声。
“玠儿,你娘亲呢?”楚质轻声问道,掏出丝帕为楚玠擦拭了下泪痕,楚玠的小脸蛋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白细光嫩,还透出几分红晕,清澈闪亮的眼睛盈光点点,十分可爱。
“娘亲在房里。”抽泣了下,楚玠稚声回答。
“那你怎么不在房里陪娘亲,反而一个人跑来这里了。”亲呢捏了下楚玠肉乎乎的小脸,楚质心里充满疑惑,楚玠就是芸娘的心肝宝贝,平日里根本舍不得楚玠离开自己身边半步,如今她怎么能放任楚玠不管,任其哭泣呢。
“娘亲不要玠儿了。”楚玠怯声说道,小嘴嘟了起来,眼眶里尽是委曲之泪花。
“谁说的,你仔细想想,平日里是最疼玠儿啊。”楚质柔声说道,细心的换了个让楚玠坐着更舒服的抱姿。
楚玠腆着可爱的小脑袋,细幼的眼睫毛轻眨起来,半响之后奶声奶气道:“最疼玠儿的是娘亲。”
“你知道就好,既然这样,她怎么会不要玠儿呢。”楚质轻笑了下,顺手整理楚玠有些凌乱的衣裳。
“娘亲刚才训斥玠儿了,还打玠儿的手心。”楚玠委曲说道,鼻子一酸,泪光闪烁,泪珠似乎随时要滴落下来。
“那是她在吓唬玠儿的,娘亲最疼的就是玠儿了,她怎么会舍得打玠儿呢。”楚质安抚说道,心里疑惑之色更加浓重。
“娘亲打玠儿手心了。”楚玠稚声说道,亮出了白嫩的小手,手心手背光洁如玉,一点痕迹都没有。
“那玠儿觉得疼吗?”抚着楚玠的小手,楚质笑吟吟问道。
眼睛掠过一丝迷糊,楚玠咬着手指思量了半天,点着可爱的脑袋说道:“玠儿不疼,可是心里害怕。”
“那一定是玠儿惹娘亲生气了,她才会吓唬你的。”轻碰了下楚玠的小鼻尖,楚质轻笑问道:“玠儿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啊。”
“玠儿没有。”楚玠使劲摇头,犹豫了下,小脸挂着几点残泪,断续嫩声道:“刚才……,娘亲让玠儿识字,好多字玠儿认不出来……”
看着眼泪欲滴的楚玠,楚质立即推测出事情的原委,应该是芸娘情急之下,吓唬了楚玠几句,还装模作样“点”了几下楚玠的手心。
“……,娘亲让玠儿想出来,不然不许回房。”含糊不清的吱语了几句,楚玠眼眶慢慢又红了起来:“娘亲不要玠儿了。”
“娘亲让玠儿认什么字啊?”楚质轻声问道,思绪悠悠,自己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想了半天,却发现一点记忆都没有,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六岁的时候从一数到十还会经常说错,相对四岁可以背诵千字文的楚玠,楚质觉得自己可以拿块豆腐往脑袋砸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果然,楚玠摇头晃脑吟诵起来。
“玠儿,既然你能背诵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对照,你应该可以认得出来啊。”楚质笑吟吟说道,对于早慧儿童,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四个字四个字的,玠儿能认出来,可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玠儿想不出来。”含着小手指寻思了下,楚玠认真说道:“娘亲给我看的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
仔细考虑了一会,楚质这才明白楚玠的意思,该不会是楚玠只是能背,而且依稀记得几个简单的字,如果是整篇千字文在前,可以按顺序吟诵下来,但是芸娘却把字打乱了,或者另拿本书让楚玠认字,他自然就迷糊了。
询问了下楚玠,楚质发现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误,不过想想也是如此,怎么说楚玠也只有四岁,按着韵律背诵千百个字,而且还能认出一些简单的文字,已经非常难得了,可见其聪明伶俐。
再说千字文虽是蒙学教材,可是里面有许多文字,笔画繁多,有些生僻,不怎么容易记忆,要求四岁的楚玠完全认得,困难肯定是有的。
第一百零六章 对韵
“玠儿是不是觉得有些字很难记啊。”弄清楚了前因后果,楚质揉着楚玠的小脑袋说道,这个世界一定会有天才存在的,可惜这人似乎不是楚玠。
“二哥,玠儿很努力的想,就是记不住。”楚玠认真点头,声音带着委曲哀怨:“想不出来,娘亲就不要玠儿了。”
“怎么会呢,她只是吓吓玠儿,让你以后懂事听话,一会儿她就过来让玠儿回去了。”楚质连忙劝慰起来,可是却没有什么成效,楚玠虽然不再哭泣,可是眼睛里透出悲伤之色。
“二哥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小孩子果然难以伺候,楚质轻叹了口气,抱着楚玠站了起来,准备带他回到芸娘那里。
“玠儿不要去,娘亲生气了,玠儿害怕。”小手紧紧扯着楚质的衣裳,楚玠小脸露出紧张之色,带着一丝期望。
“有二哥在,她不会生气的。”楚质微笑安慰道,而楚玠沉默不语,稚嫩的眼睛浮现出默然之色。
“好,好,好,我们在这里等她过来找玠儿。”楚质有些头疼,猜测刚才芸娘可能有些过份了,给楚玠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一层阴影,如果不及时消除,恐怕对楚玠以后的童年都会有一定的影响。
“玠儿,二哥教你唱童谣怎么样?”无奈坐了下来,轻轻拂去楚玠小脸上的滴泪,楚质笑吟吟说道。
“什么童谣?”小脸微仰,楚玠好奇问道。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眼睛悄悄一转,楚质轻轻吟诵起来。
虽然不是传说中的天才,可是楚玠的记忆力可是非常强悍的,楚质只教了两遍,楚玠便用他那稚嫩的声音背诵起来:“……,河对汉,绿对红,雨伯对雷公,烟楼对雪洞,月殿对天宫。”
相对枯燥无味的千字文,楚质教授的与童谣歌曲差不多的笠翁对韵,似乎非常合适楚玠的口味,吟诵了两遍,兴致依然如故,小手还十分有规律的按照节奏一句一句的拍打起来,小孩心性,一下子就忘记刚才的悲伤之事,小脸上露出的灿烂笑容,缠着楚质继续教下去。
“玠儿。”
不知何时,客厅外悄悄站着两个人,在楚玠笑容满面拍着小手吟诵一段落时,一身彩衣的芸娘轻轻叫唤,声音似乎有些惶恐。
“娘亲。”楚玠回身一望,小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神情似有几分畏惧,芸娘心中掠过一丝酸楚,连忙上前几步,紧紧把楚玠抱在怀中,晶莹的泪水悄悄滑落雪腮。
“娘亲,玠儿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听娘亲的话,你不要不要玠儿了。”回到熟悉的温暖怀抱,楚玠似乎找到了归宿,泪水慢慢滴落,泣不成声。
“玠儿没有错,是娘亲错了,娘亲不应该打你。”螓首轻轻搁在楚玠幼小的肩上,芸娘幽噎说道。
“父亲。”回避几步,楚质悠悠拱手。
“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楚洛轻微点头,淡声问道,似乎十分随意。
“去给老师拜年,日落时分便回来了。”楚质的态度也谈不上恭敬,但也不是无礼,就好像和一个不熟悉的人在说话。
“哦。”
楚洛答了下,却发现什么什么话可以说了,沉默了片刻,挥手说道:“你娘应该在等你用膳,你回屋吧。”
“那我走了。”楚质自然拱手,转身向外走去,片刻便消失在回廊之中。
这小子……,眼睛掠过一缕复杂神色,楚洛上前两步,抚着芸娘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不要伤心了。”
“夫君,妾身失仪了。”轻手抹去脸颊的泪痕,芸娘柔柔说道,依然紧抱着楚玠不放。
“父亲。”胡乱抹去小脸的泪水,在芸娘怀里的楚玠拱着小手行礼。
“玠儿,你怎么跑来这里,在院里寻了半天都不见你,让你娘亲担心之极。”楚洛轻声问道,表情柔和,充满慈爱意味。
“玠儿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了,然后就遇到二哥。”楚玠迷迷糊糊说道。
“你二哥和你说什么了,玠儿似乎很欢喜。”楚洛微笑问道,把楚玠从芸娘手中抱了过来,怜爱抚着他的小脑袋。
“二哥教玠儿唱童谣,还夸玠儿聪明,听一次就记住了。”楚玠笑着说道,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
“他怎么能教玠儿这种粗鄙之词……”仔细聆听父子对话,听到这段,芸娘忍不住开口埋怨起来,不过想到刚才楚玠笑容可掬的模样,她的声音也慢慢变小了。
“真的,那玠儿唱一遍给父亲听下。”楚洛轻笑说道,刚才隐隐约约听到几句,似乎不像什么童谣啊。
“父亲又要考较玠儿了,不过玠儿这次记得很清楚。”小脸掠过一丝得意,楚玠稚声稚气的吟诵起来:“……,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
“喻意典故颇多,而且字句押韵,朗朗上口,却不是什么童谣。”沉思片刻,楚洛悠悠说道,给了期待夸奖的楚玠一个赞许的笑容。
“玠儿,这知道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是什么意思吗?”忍住心中的惊讶,芸娘柔声询问道。
“玠儿知道,二哥告诉玠儿了。”楚玠嫩声笑道:“二哥说,天上有牛郎星和织女星……”
“玠儿,你是怎么记下来的。”芸娘不可置信说道,当初为了教楚玠千字文,她可是什么手段都用尽了,还要花费大半年时间,才能让楚玠勉强背诵出来,而如今却不知楚质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让楚玠在短短的时间内,背诵出二百余字的字句来,而且还知道其中一些典故的含义。
“玠儿不知道,二哥教玠儿念一遍,然后玠儿就记下来了。”楚玠皱起了眉毛,圆润的小脸似乎在沉思,显得分外可爱。
“玠儿知道这是什么童谣吗?”楚洛微笑问道。
“二哥说这叫对韵,只要玠儿把它记熟,日后和人家斗对联,就不用怕了。”楚玠奶气笑道:“二哥还说玠儿聪明,以后定然会成为对联高手。”
“对韵,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难道是质儿……”楚洛轻声喃语。
第一百零七章 感激
清晨,从房中学习许久,楚质也感觉有些疲倦,劳逸结合的道理楚质当然明白,揉了下肩膀手腕,楚质拉开房门,呼吸一下外面还有些清凉的空气,漫步走进小院坪中,准备舒展一下筋骨,却发现长贵坐在小院门外的角落,双手拂动,似乎在摆弄些什么,闲着没事,楚质也有几分好奇,慢慢走了过去。
“见过公子。”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长贵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施礼道。
“长贵,你这是在做什么?”楚质好奇问道,弯腰拾起脚下凌乱却已经修整过的竹条薄片,随手在无人处挥动几下,竹片发出呼呼的声音。
“还有几日就是上元灯节,小的正在做灯笼呢。”长贵憨厚摸着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小心发出些动静,是不是打扰公子念书了。”
“没有的事,看书有些累了,出来走动一下。”楚质微笑说道:“只是随意走走,你不用理会我,忙自己的事吧。”
经常见楚质在小院活动身体,长贵当然不会感到奇怪,憨厚笑了下,重新坐了下来,拿起刀具修整竹条,楚质走开几步,一边舒展身体,一边好奇观看长贵工作。
只见长贵把一根竹子,破成二十条或十几条薄片,修理平整,然后用麻线系住竹条头,使其弯曲,再熟练的用纸糊上,使之成为一叶莲花,依次把竹片糊上纸,每二叶莲花相压,使之成为盛开莲花形状,最后将其固定,搁放好蜡烛,一盏莲花灯就此完成,前后费时不过十来分钟而已。
“长贵,你要制作几盏花灯啊?”看见长贵旁边已经摆放六七盏已经做好的莲花灯,似乎还没有打算停手的意思,楚质随口询问起来。
“三十六盏。”长贵回答,手上的刀具却没有停滞,十分利落把一截竹子破开。
楚质一楞,随之恍然,依稀记得往年上元灯节时,楚府里里外外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恐怕不仅是三十六盏灯笼而已。
“二哥,玠儿来了。”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长廊边上出现楚玠幼小的身影,跟随其后是明媚动人的芸娘。
“芸夫人、小公子。”长贵连忙站起来施礼。
“质儿,惠姐姐起了没?”芸娘娘盈盈上前笑道,纤手轻轻搭在楚玠小肩膀上,似乎在看护着什么,这是一个母亲下意识的行为。
“她在房里做些针线活,芸姨请进。”楚质微笑道,优雅在前面引路,走到阁楼之时,已经接到婢女汇报的惠夫人也迎了出来。
“芸妹妹来了。”惠夫人温柔的笑了,纤手在楚玠的小脸上抚了下,笑吟吟道:“玠儿有几天没有来惠姨这里了。”
“一天,二天,三天。”楚玠掐起幼嫩的小手指,算了一会,才露出甜甜的笑容:“玠儿已经有三天没有到这里了。”
“嗯,玠儿真乖。”惠夫人恬静一笑,迎请芸娘与楚玠进入厅中,从龛中的食盒内取出一碟蜜饯,摆放在楚玠的面前,微笑道:“玠儿想惠姨这里的糖果子没有?”
“玠儿……不想。”犹豫的片刻,望了下芸娘的秀容,楚玠稚声说道,一听就知道是违心之言,嗅着蜜饯的香气,楚玠舌底生津,清澈的眼睛根本没有眨一下,透出渴望之色。
“吃一块吧。”轻摇了下头,芸娘无奈说道:“待会又该不用膳了。”
“小孩子就是如此,总是喜欢把蜜饯当成主食。”惠夫人轻笑了下,纤手捏着一块蜜饯果子放进楚玠早已经张开的嘴里,温柔说道:“玠儿,吃了果子后,中午记得要吃饭,这样才能快高快大。”
“谢谢惠姨娘,玠儿记住了。”楚玠甜蜜笑了,含糊不清的说道,小嘴不停嚼动。
“真是的,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吃糖果。”芸娘埋怨道,取出一块丝巾,轻手拂拭楚玠嘴角流出的液体,美目露出疼爱之情。
似乎已经被无视的楚质静静坐在一旁,沉默不语聆听两个女子在聊家常,从楚玠的身体情况,到汴梁城流行的最新妆束,再到一块刺绣的几十种织法,听得楚质昏昏欲睡,非常想起身告退出去。
“最近夫君教玠儿识字,可不知怎么回事,玠儿总是记不住,真是让人操心。”绕了半天,悄悄瞄了楚质一眼,芸娘幽幽说道,秀丽容姿黯然失色,惹人怜惜。
“玠儿年纪还小,再大一些,就能记下了。”惠夫人微笑安慰道。
“娘亲,玠儿记得住,能识得好多字。”一旁的楚玠顿时不乐意了,急忙稚声稚气说道:“玠儿识得的字,根本数不过来。”
说完唯恐两人不信,伸出十只肉嫩可爱的小指头,屈指算了起来:“玠儿识得天、地、雨、风、大、小……”
算到后面,十只小指头已经弯尽,果然是数不过来,情急之下,楚玠连忙捉起芸娘的纤手,继续屈数下去,憨态可掬的模样,惹人生笑。
“好了,惠姨相信玠儿识得好多字。”惠夫人笑吟吟说道。
“玠儿真聪明。”轻手把楚玠把在怀里,芸娘夸赞了句,这才轻声道:“多亏了质儿教的对韵,这些字也是玠儿这几日才识得的。”
“对韵?”惠夫人微微一楞,望了楚质一眼,柔声说道:“这和质儿有什么关系?”
“二哥教玠了的,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听到对韵,楚玠立即拍着小手唱诵起来,表情欢快愉,笑容灿烂。
“质儿,这是?”惠夫人轻轻问道,清丽的眸子闪过一丝异彩。
“这几日看着屋里门前贴的桃符楹联,觉得颇有趣味,所以编了几句押韵词句,也没有别的意思,算是童谣吧。”楚质悠悠解释道,对联虽然源于五代,可是真正发展盛行的却是在明清,在宋代的文学领域无足轻重,所以楚质只好把其归类为童谣。
“那质儿可否再编几句教与玠儿?”芸娘柔柔问道,眼睛掠过一丝期待之色,心里似乎也有几分紧张。
沉默了片刻,楚质开口说道:“没有问题,待会编好之后,我就给芸姨送去。”
“谢谢质儿了。”悄悄松了口气,芸娘客气说道,言语间带着一股真诚的感激。
第一百零八章 上元灯节
汉代永平年间,明帝因提倡佛法,每到正月十五日晚即令点灯,并亲自到寺院张灯祭神,以示尊崇,上元节放灯习俗即由此始,又有传说,上元起自魏,因尊信道士而来,即道教有上、中、下三元之说,三官大帝中的上元天官火官就是在正月十五日诞生,故正月十五日为上元,火官生辰,自然要放灯点火。
但以上只是民间传说,上元节的实际起源,是从宋朝的建隆元年开始的,这年元夜,宋太祖赵匡胤登上了宣德门城楼,只见灯烛荧煌,一片盛世祥和景象,宋太祖心中欢喜,特意问身旁大臣李昉:人物比之五代如何?李昉回答说:民物繁盛,比之五代数倍。
这大约触发了赵匡胤借上元张灯欢庆一番的念头,于是就在乾德五年正月甲辰,以年丰米贱无边事为由,特诏开封府在上元节时,更放十五、十六两夜,宜纵士民行乐,自此便为惯例。
这种以欢乐为宗旨的惯例的形成,除却宋朝基于国势强盛,需纵容百姓享乐以调节节日气氛的因素外,也有宋以前的唐代每年正月十五上元日,百姓张灯欢乐的传统因素,两种因素交并一处,自然形成的热闹非凡的上元灯节。
“文玉,急急忙忙拉我出来做什么?”走在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望着比白昼时候还要多的人潮,楚质心中感慨万端,要是在现代,很难看见这么传统的节庆场面了,才刚走出家门两步,楚质便感受到一股灼人的热浪向自己袭来。
这热浪是由香雾,是由彩山,是由丽装,是由家家的灯品,是由处处的锦帐,是由鲜艳的花市,是由夺目的金莲,是由如流水的车,如游龙的马,是由川流不息的狂欢人潮汇聚而成的,走在汴梁城的街道,真有香雾重,月华浓,露台仙仗彩云中的感觉。
“听说今年的灯山摆在大相国寺前,才卿邀我们一起去观赏。”楚珏说道,俊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些去吧,迟了就挤不进相国寺了。”楚质兴致勃勃说道,走路的速度也轻快许多。
各种灯品汇聚一处,其最高成就是灯山,也可称为鳌山,东京的灯山通常是在上元灯节前几日就开始扎缚,架造时间长,规模气魄大,高可达一十六丈,阔三百六十五步,中间有两条鳌柱,长二十四丈,两下用金龙缠柱,每一个龙口里点一盏灯,谓之双龙衔照,这样壮观的场景,楚质只在记忆中了解,现在有机会,当然想再见识一番。
“二哥,看来真如你所料。”顺着人潮,艰难向大相国寺方向行去,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来到保康门前,楚珏苦涩说道:“我们似乎挤不进去了。”
虽然还有百来步便可到大相国寺前,可是区区百步的空间内,不知道挤压了多少前来观赏灯火了百姓,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喧嚣吵杂,不过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灯山的壮观景象,灯山的旁边,还有一个用彩带围绕起如盆状的大台,台中树立着许多仙佛车马的木像,还有高达十数、结束彩丝的长竿,竿上悬挂着纸糊的百戏人物形象,它们乘微风而飞舞,犹如天空飘来的神仙。
“这个倒是不急,人这么多,不知如何才能找到才卿。”楚质轻笑道,艰难侧过身体,避让出一丝空隙,让人通过。
“不用找寻,我已经在这里了。”双手搭在楚质和楚珏的肩上,高士林笑吟吟探出脑袋,自己的判定果然没错,在这里等候,真是明智之极。
“你怎么会在这?”楚珏惊讶问道。
“来的时候,也与你们一样,挤不进去,只好在这里等候啦。”高士林笑着说道。
“才卿,看此情形,观赏灯山怕是不行了。”楚质微笑说道,也没有觉得奇怪,毕竟这里就是楚府到相国寺的必经之路,高士林在这里等候,说明他的脑子还不算糊涂。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邀请你们观赏灯山。”高士林笑吟吟说道:“二位,请随本公子来。”
楚质与楚珏相视一眼,跟着高士林走了几步路,来到一辆马车前,这辆马车车身造型美观,精心雕刻了各种图案,四角挂着金色铜铃,不住随风发出悦耳的声音,车厢内装饰得富丽堂皇,坐位还垫放着丝绵团蒲,人坐上去非常舒坦。
“才卿,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啊?不会是要把我们给卖了吧。”马车沿着街道平稳地向前行驶着,坐在车内的楚质轻笑说道。
“我也如此想过,可是有人要才成啊。”高士林呵呵笑道。
谈笑之间,马车在雕轮绣毂、翠盖争飞的人流车流之中,慢慢驶进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这里灯火辉煌,行人却比较稀少,不时可见前呼后拥的香车宝盖。
“才卿,这里是什么地方?”轻手放下车帘,楚质好奇问道,这一路上看见的都是粉墙黛瓦、青砖飞檐的豪宅,怎么不让人起疑。
“汴梁城啊。”高士林笑了下,轻轻说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白了高士林一眼,楚质说道:“这里是汴梁城的哪里?或者说,你准备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景纯放心,我不会把你们卖了的。”高士林笑吟吟说道,眼里露出得意之色。
“前面似乎是御道。”楚珏突然说道。
“文玉来过这里?”高士林惊讶问道。
“似乎以前来过,可是记不清楚了。”皱眉仔细回忆片刻,楚珏摇头说道,依稀有点记忆,可惜却模糊不清。
“御道?才卿,你该不会带我们去皇宫吧。”楚质缓缓说道,心思开始起伏不定。
“景纯,你也太会猜测了吧。”高士林惊叹起来,让楚质和楚珏误会此行的目的真是皇宫而脸色大变时,才笑嘻嘻道:“可惜这回却没有猜对,皇宫是什么地方,岂是能容我想去就去的。”
“高才卿,给我说实话。”楚质脸色再变,咬牙切齿说道,随手摞起了衣袖。
“我说还不成吗?”想到楚质那变态的力气,高士林连忙说道:“既然观赏不了大相国寺的灯山,那就来景灵宫观看灯火吧。”
第一百零九章 灯会
景灵宫,位于皇宫外城附近,右掖门前,周围环绕着朝廷的五寺三监,太晟府,左藏库等官衙,与大相国寺的地位相当,也是一家由皇家御赐建造的道观,不过与大相国寺走的平民路线不同,景灵宫因其离皇宫近,平日里只接纳汴梁城的达官显贵、王公大臣,或者他们的家眷,普通百姓若是没有机缘,难以踏入景灵宫半步。
“想起来了,我以前随伯母和娘亲来这里进过香,夜里看不清楚,一时之间有些记不起来。”楚珏恍然说道,楚汲是朝庭大员,家中女眷自然有资格进入景灵宫,而王氏与楚珏自然是沾光得入的。
“景灵宫的香火不怎么灵验,不过环境确实是不错。”高士林微笑说道:“这里的灯火景象怕是要比大相国寺前的要壮观。”
“那我就拭目以待啦。”楚质轻笑道,心里却相信高士林所言无虚,大相国寺的灯火虽有官府参与,可是主要出资的还是民间富户百姓,怎么能够和权贵们相比。
“到地方了,我们下去吧。”过了不久,马车慢慢停了下来,高士林掀开车帘一角,看清楚外面的情况后,微笑说道:“前面热闹得很,马车怕是过不去了。”
楚质轻轻下了车,望着眼前热闹的灯巷,只见街巷间一片辉煌火树,每隔几步就有一盏明灯,花式各样,有龙灯、鹿灯、月灯、葡萄灯、栀子灯……还算宽敞的街道内,皆是身穿绫罗稠缎的行人,当然,也有许多青衣仆役婢女跟随其中。
地上,有被人滚动的大球灯,天上,有被人掷扔的小球灯,那种用生绢糊成的大方灯,因上面画着历史故事,引得一群小孩围观,还有的在地竖起了木桅,置竹架如塔形,逐层张灯其上,做成一座灯桥,几个胆大的小孩满面笑容在灯桥上来回走动,却吓坏了在一旁看护的大人们。
楚质知道,狂欢放纵的上元灯节,也屡屡发生许多鼠窃狗盗乃至趁乱抢人的事情,百姓如潮似浪,极容易出差错,连权贵之家的子女都要受到威胁,痛定思痛,官府自然采取措施,在一些热闹的坊巷口,都设立了小孩最愿看的小影戏棚子,或者各种玩具,用以引聚小儿,以防走失。
如果说汴梁城大多数百姓提的是竹制或者绢纸糊制灯品的话,那这条街道的灯具,制作十分精美,甚至出现出现不惜花费工本材料的倾向,如全用白玉做成,使人爽彻心目的福州灯、全用五色琉璃制成的苏灯、用五色珠为纲,下垂流苏,灯上或为龙船、凤辇、楼台故事的珠子灯、镞镂精巧,五色妆染,用影戏之式的羊皮灯……
当然,最吸引人眼球的却是飙轮拥骑,回转如飞,灯罩上绘出战争场面的马骑灯。
“纷纷铁马小回旋,幻出曹公大战年,这走马灯果然炫目之极啊。”走到一盏画着赤壁之战的走马灯前,楚质轻声感叹起来,不过感叹的却不是画中故事,而是制作走马灯的巧思。
马骑灯的构造很是新颖,在一个立轴的上部横装一个叶轮,叶轮的下边,在立轴底部的近旁,装个烛座,当烛燃烧时,产生的热气上腾,便可推动叶轮,使它旋转,点烛之后,纸剪的人马便随着叶轮和立轴旋转,使其影子投射到以纸糊裱的灯壁上,成为灯画,灯内所映现的人物故事,走马似的循环反复展现在人们眼前。
走马灯的发明,从科学技术发展史来看,它是现代燃气涡轮机的萌芽,可是宋代百姓却利用空气受热后上升冷空气下沉的原理,将其转化为走马灯的制造,这真是为了上元灯节挖空了心思,这好比发明火药,却用来制作烟花爆竹一样,楚质暗暗寻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中国人似乎总是喜欢将一些科技动用到享乐之中。
“景纯,这算得了什么,真正炫目的灯火还有前面呢。”高士林微笑说道,扯着楚质和楚珏向前走去,走了百步左右,就来到景灵宫前,一座琉璃灯山顿时映入眼帘。
它高达五丈,上有大彩楼,大彩楼中有安着机关可以活动的人物,灯山上有大殿,铺连五色琉璃阁,阁上都是球文戏龙百花,殿阁梁栋之间的涌壁,诸色传说故事描绘其上,其中龙凤形态,蜿蜒如生,小窗间垂吊着小水晶帘子、流苏宝带,与五色玉栅交相炫耀,恍如天上广寒宫殿。
“果然壮观之极,令人为之神往。”灯火照耀璀璨、五光十色、炫丽夺目,楚质看了片刻,视线转移时,只觉一片迷离,过了一会,双眼才恢复清明。
“却是比往年逊色一些。”观摩了片刻,高士林失望说道:“往年灯山内设乐棚,有伎人表演飞丸掷剑、缘竿走索、幻术评书,如今却望之不见。”
“有灯火观赏就不错了,岂能再有诸多要求。”楚质轻笑道,心中猜测搭扎这个琉璃灯山大概要花多少钱。
“可能在那边。”楚珏提醒道,指着不远处,那里围满的人群,还不时发出阵阵击掌声与叫好声,隐约可见几缕火焰,三人走近,挤进了人群,正如楚珏所言,这里有个伎人在表演藏火绝技,只见他脱去其他服装,只披一件丝袍,随手拿起地上一只火焰熊熊的巨盆,掩藏在丝袍内,双手不停揉搓,仿佛丝袍内没有任何东西。
过了一会儿,表演伎人将丝袍扔掉在地,瞬息拿起来披上,只见丝袍襟袖间火焰四射,似乎把伎人的须眉都烧燃了,可是他却神色自如,猛然拉开丝袍,只见火在袍中熊熊燃烧,而且火势更猛,片刻之后才慢慢熄灭,伎人安然无恙,满脸笑容作揖拱手。
“神乎其技。”沉寂几息,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声浪响彻云霄,震耳欲聋,围观的人群赞叹不已。
不过高士林的反应却有些冷淡,把楚质与楚珏扯了出来,轻声说道:“与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呼蝼蚁这样的绝技相比,这不过是小儿把戏,看之无味。”
“才卿,明说了吧,你到底想带我们去什么地方。”楚质轻笑了下,绕着高士林走了一圈,重重拍下他的肩膀。
“就知道瞒不过景纯。”装模作样揉搓肩膀,高士林陪笑说道:“其实今日邀请二位前来,是请二位帮我一点小忙。”
“我说你怎会这么好心邀请我们看灯火,原来是有求于人啊。”楚质恍然笑道:“实在是太过份了,怎对得起我和文玉没和家人赴宴,专程前来陪你观赏灯火的一片诚挚之情。”
“时辰尚早,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楚珏悠悠说道,唇角掠过一缕笑意。
“只要今日事成,二位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曲意逢迎半天,见二人丝毫不为所动,高士林咬牙切齿拍胸道。
“说的好,有才卿此言,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胭脂粉阵,我们都奉陪到底。”楚质眉开眼笑说道,下个月的伙食有着落了,心情自然舒畅。
“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想请二位帮忙夺取几盏灯罢了。”高士林连忙说道,心中却一片悲苦,似乎已经预感到不妙的场景。
“夺取?”楚质楞了下,上下左右打量高士林半天,啧啧称奇道:“才卿,好好的贵公子不做,什么时候改行当强盗了。”
“听我说完。”高士林啼笑皆非,解释说道:“每逢上元灯节,按照惯例汴梁城里的富商巨贾会出资,召集汴梁城中技艺最精湛的能工巧匠,做出许多精美灯具,然后举办一个灯谜大会,邀请汴梁城中的文人名士参加,每个灯具上面都有一个灯谜,若是谁人猜出其谜底喻意,就会将灯具赠予其人。”
“灯谜大会?那定要见识一番。”楚质笑吟吟说道:“在什么地方举办的?”
“就在前面,再走几步就到了。”高士林喜道,连忙在前面引路,顺着街道直走,到尽头拐了一个弯,便来到一处如同皇家园林一般的府邸门前,两只石狮威风凛凛坐落两旁,六级台阶上是两扇朱红大门,上面布满铜钉,在屋檐悬挂的灯笼照映下,许府两只漆金大字在夜里闪耀光芒,还未进入就感受到了一种华贵的气魄。
门前分别站着几个壮实汉子,见到有人来了,立即露出笑颜,客客气气相迎,为首的一个汉子彬彬有礼问道:“不知三位公子有何事情?”
“我们是来参加灯会的。”高士林笑了下,从怀里掏出一张金光闪闪的请柬来。
“三位公子请进。”接过请柬仔细观看,悄悄打量了高士林一眼,为首的汉子再无疑虑,立刻挥手让手下放行。
三人轻步迈入大门,忽然觉得天上的星星翻转到地上,化作了万灯千盏,坠落在自己的眼前,闪闪烁烁,遍处生辉,触目皆是,片刻之后,三人才回过神来,发现头顶悬挂着不计其数的灯具,流光溢彩,让人眼花缭乱。
“三位公子,请随奴家来。”还未等三人弄清楚状况,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女巧笑嫣然迎了过来。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