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晋封国公
作者:贼眉鼠眼|发布时间:2024-06-29 00:15:14|字数:47247
萧凡发现,京师的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萧凡没想到纪纲已经猖獗到这种程度,曹国公李景隆可是京师纨绔子弟中的翘楚人物,如果他有喜欢横着走的爱好的话,相信京师没一个人敢反对。就这样一个横着走的主儿居然被纪纲收拾了,可见纪纲在京师简直比螃蟹还横。
源于前世的历史,萧凡知道纪纲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这也是纪纲当初满怀诚意拜在他门下,而他却不愿接受的原因,身边养只白眼狼虽说很刺激,但更多的是危险。
现在纪纲果然露出了狰狞的面孔,一朝得势,祸害京师。朱允炆的纵容给他的野心提供了一张温床,他的野心现在已经渐渐发酵,不可抑止的疯长,而萧凡这九个月来在外征战平叛,没精力去打压排挤他,所以纪纲趁了这个对他来说千古难逢的好时机,终于成了京师的一大祸害。
目前朝堂的形势是各自结党,抛开那些没用的墙头草中立派不说,奸党和清流占了朝堂很大一部分,瞧现在的情势,清流是无法阻止纪纲的胡作非为了,整个朝堂唯一能对纪纲起到威慑和牵制作用的,除了萧凡,没有第二人选,也就是说,萧凡若回到京师,已不可避免的要与纪纲成为仇敌。
对待别的政敌,萧凡或许手软,不会痛下杀手,比如当初跟他斗得最凶的黄子澄,黄观等等,打压下去却并没有要他们的命,因为这些政敌在萧凡眼里顶多只是个蠢一点的读书人罢了,人蠢是天生的,而且不犯法,这个理由不足以要他们的命。
但对纪纲,萧凡决定不能再手软了,一旦把他打压下去,一定要他死,不能给他任何翻盘的机会,这种人若让他活着萧凡这辈子估计睡不着觉了。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把纪纲弄死,而又不伤朱允炆和萧凡之间的和睦呢?
曹毅再一次发挥了他棒老二本质,眼中闪着凶光,恶声道:“趁着咱们还没回京,现在找几个心腹回京,下毒也好,刺杀也好,先把他弄死,天子就算怀疑,也怀疑不到你头上,怎样?”
萧凡苦笑:“你就不能想点有创意的法子?纪纲武艺高超,是去年的武举榜眼,这么横的人,一般人能轻易刺杀他吗?再说,这是朝堂争斗,打打杀杀就落了下乘了……”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萧凡轻轻的笑,伸手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曹毅一脸崇敬:“用铁头功?”
“智慧啊!”萧凡咬牙切齿。
建文元年冬月,北方燕军残余势力彻底清肃,朝廷吏部将北平周围各府的知府知县全部换上新的,而各都指挥使司和各千户所也全部分散调动,各指挥使司从上到下的将领也全部调离或撤职,朱棣历时九个月的造反在萧凡的指挥下终于完全平定。
民间纷纷扬扬的冬种反应也渐渐消逝,不过这件事在朝堂却没有平息,可以想象,朱允炆,萧凡,朱棣……这个时代左右天下风云的人物,都将在大明的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好与坏,忠与奸,流芳与遗臭,后人自有评说。
一切尘埃落定,萧凡决定班师回京了。
离家多日,也不知家里如何,画眉的小胸脯鼓起来没有,还有江都,红桥和莺儿她们有没有每日想着自己。
一想到“家”这个温馨的字眼儿,萧凡顿时归心似箭。
燕王府已被查封,朱棣和他的儿女家眷们则随同大军一起回京,这次进了京,朱棣这辈子恐怕只能软禁京师,再也出不了家门,皇图霸业终究只是一场黄粱梦。
大军启行,浩浩荡荡连绵数十里,仪仗赫赫,旌旗猎猎,在北平新任知府和指挥使的恭送下,萧凡骑上马,领大军缓缓朝南方行去。
冬日的寒风吹在脸上微微生疼,可萧凡的心却热热乎乎的,归途纵有风雪,怎比得心中那团对家的火热向往?
“马上就要回家了,这天下也太平了,以后就每天待在家里陪老婆,哪里也不去,明年努力一下,争取让老婆们给我生俩儿子……”萧凡骑在马上搓着手呵呵笑道。
曹毅若有所思:“你确实该生几个儿子了,不提为你萧家传宗接代,至少也得把你的爵位传下去,你现在是诚毅侯,但这次你平定叛乱,为朝廷立下泼天的功劳,回京之后天子必有封赏,也许爵至国公也不一定,大明除了开国元勋那一代,以军功而封公的文官,你可是头一位,这偌大的爵位,若无半嗣传承可太亏了……”
萧凡摆了摆手:“这个我无所谓,有时候站得太高,未必是件好事,特别像我这么年轻就被封了国公,大臣们的眼睛恐怕都会盯住我,如芒在背的感觉不好受。”
曹毅撇嘴道:“你就是顾虑太多,燕逆叛乱是你一手平定的,打了胜仗就该封赏,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谁敢不服?”
萧凡轻笑摇头,朝堂的水太深,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就算说出来,曹毅也不一定懂。
使劲搓了搓被冻得有些麻木的手臂,曹毅扭头望向身后不远处的几辆马车,马车里坐着朱棣和他的家眷。
曹毅哼了哼,道:“败了的人坐在马车里抱着暖炉悠哉悠哉,赢了的人反而要骑在马上生寒受冻,这事儿不对吧?天底下有这样的阶下囚和胜利者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打了败仗呢……”
萧凡眼一挑:“你羡慕?”
曹毅不加掩饰的点点头。
“你如果有兴趣的话,也扯起旗子造反,我再带兵把你打败,然后你也可以享受这个待遇了,押赴京师的路上别说抱暖炉,你就算要抱青楼的姑娘我都可以满足你。”
“造反就是为了能坐一回马车?”
“嗯!”
“我书读得不多,但我不是傻子。”曹毅慢吞吞的道。
……大军一路走了两个月,终于到了京师,南京应天那古老苍凉的城墙遥遥在目,大军将士们的神情也越来越兴奋。
满面风尘的萧凡轻轻呼了口气,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离家近一年,终于到家了。
斥候飞马来报,京师城外十里亭,天子领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这个君权至上的年代,能被当今天子亲自迎出城外十里,这可是了不得的荣耀,虽然萧凡与朱允炆私下感情极厚,但朱允炆以天子的身份正式出迎却是头一回,国事不同于私事,萧凡很清楚,这是朱允炆向他表示感谢,藩王之策一直是建文朝最大的隐患,现在这个隐患在萧凡长袖一挥之下灰飞烟灭,诸藩受平燕之战的影响,或者说是恐吓,纷纷自请削藩,举家回京,藩王这颗毒瘤彻底被除,满朝文武都很清楚这是个什么功劳,说得客观一点,丝毫不比开疆辟土稍差,朱允炆亲自迎出城外十里,实在很正常。
满朝文武都来了,天子对萧凡客气,但萧凡不能真的当成了福气,这个时候越要谦逊谨慎,否则不免被那些讨厌的御史言官们扣上一顶“挟功自大”的帽子。
于是萧凡赶紧下了马,命侍卫给他换上正式的朝服,整好仪表之后,领着曹毅,平安,盛庸等几员大将,缓缓朝十里亭步行而去。
十里亭,旌旗蔽日,金瓜节杖,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整个官道,衣甲鲜亮的禁军将前来相迎的百姓远远隔开,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肃立亭外,按品阶站成数排,人山人海却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投向远处缓缓行来的萧凡和他身后威武的将领们。
走近几步,萧凡第一眼便看见黄罗伞盖下,穿着一身团龙锦袍的朱允炆,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如冬日融化冰雪的暖阳,萧凡走得越近,朱允炆脸上的笑意便越深。
天子御驾前二十步,萧凡停下了脚步,整了整衣冠,缓缓跪倒,伏身拜道:“臣,诚毅侯,平燕总兵官萧凡,奉皇命出征北上,平定燕逆叛乱,王师北征,将士用命,终不负陛下所托,全胜班师,天子仁德,广泽四海,王师威武,宇内靖清,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一落,周围无论文武官员还是上万百姓,全部都跟着跪下,伏地而拜,齐声喝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歌功之声传扬四方,声震九霄,惊起一群觅食的鸦雀,扑扇着翅膀飞远。
朱允炆独自肃立在人群中,享受着官员万民的恭贺,眼睛眨了几下,顿时觉得眼眶发热湿润,胸中一股酣畅之气激荡回旋,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年轻的皇帝终于感受到万民景仰是何种滋味,强烈的满足感令他在一瞬间仿佛完全蜕变,俊秀的面孔也露出沉稳成熟的帝王之气。
想起自己还是皇太孙的时候,便被藩王所欺所恶,日夜担心江山不固,社稷动荡,那时的内外交困,艰难时局,正是拜伏在自己面前这位亦兄亦友的年轻人,给了他最大的安慰,一手为他谋划布局,甚至亲领大军出征平叛,自己今日能在天下臣民面前扬眉吐气,全是拜他所赐。
朱允炆越想越激动,越想越感激,星目眨了几下,眼角泛上几点泪花,恨不得立时走上前去,亲手扶起萧凡,好好表示一下自己的谢意和感激。
这时万千臣民还跪在自己面前,朱允炆不便多说,于是扭头朝身旁的翰林学士待诏王汝嘉点头示意。
王汝嘉朝前站了几步,缓缓展开手丰一卷黄绢,浑厚的嗓音在人群中清晰传扬。
“诚毅侯,驸马都尉,锦衣卫都指挥使,平燕总兵官萧凡接旨!”萧凡头也不抬,伏地大声道:“臣萧凡跪聆圣训。”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大明建文元年二月,贼臣燕逆棣拥兵谋反,棣者,皇叔也,其性习于变诈,克未尽诚,朕推诚容纳,乃为所欺,不意贼以,靖难,之名兴兵而反,欲图篡位改元,所挟贼众十数万悍然克陷数府,每陷一城,纵兵屠民,百姓愁怨,如蹈水火,此而不诛,兵则奚用?朕顺天命,兴王师,举而伐之,总兵官萧凡临危受命,请仗天威,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建文元年冬月,萧卿终平叛乱,振旅还师,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萧卿奉公之典,功在社稷,是宜褒编,以彰潜德。兹特增晋英国公,增食邑三千户,世袭罔替,传于子孙,后世无穷,尔灵不昧,其尚知荣,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哉。”
一篇冗长的圣旨念完,不少大臣尽皆惊愕的抬起头,盯着一脸微笑的朱允炆。
谁知朱允炆语不惊人死不休,当着万千臣民的面,悠悠的补了一句:“英国公,位列诸公之上,公侯之首。”
群臣顿时哗然,几名御史言官互相看了一眼,眉头一掀便待出来反对,这时礼部尚书陈迪,左都御史暴昭一齐咳了两声,四道凌厉的目光狠狠瞪了那几名不服气的御史几眼,几名御史一楞,接着悻悻闷哼一声,缩着脑袋在人群里不吱声儿了。
萧凡也楞住了,晋封国公本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朱允炆不晋他的爵似乎说不过去,功劳摆在面前,那些大臣纵然反对也找不出理由,可萧凡却没料到他被封为了英国公,位列大明所有公侯之首,这个……是不是抬举得有些过分了?
不过圣旨已下,板上钉钉,当着万干臣民的面,萧凡若然委拒又会落了朱允炆的面子,于是只好拜伏于地大声道:“臣萧凡领旨,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翰林待诏又拿出两份圣旨,大声念了起来。
下面的圣旨都是褒奖晋封燕一战有功将领的,平安,盛庸,耿炳文皆有封赏,连曹毅也被封了个武安伯,乐得他眉眼不见,一个劲儿的呵呵傻笑。
最后一道圣旨则是关于战俘问题,朱棣及其家眷被活擒,朱允炆责令其太庙戴枷谢罪,软禁朱棣一家于京师之中,严加看管,终生不得出户。
一切仪式套路做完,朱允炆走上前,亲手扶起了萧凡,二人目光相视,同时展颜微笑,接着微笑又变成大笑,仿佛想起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似的,二人笑得前仰后合,令身旁所有大臣满头雾水。
“萧侍读,你强壮多了……”朱允炆拍了拍他的肩,神情有些羡慕。
萧凡左右瞄了一圈,眨了眨眼,笑道:“陛下,今日该不会又有个丫鬟窜出来叫我的名字,叫你别缠着她家小姐了吧?”朱允炆一滞,接着又是一阵大笑,当初苦苦追求黄莹,冒顶着萧凡的名头,妞没追上,却害得萧凡的名字臭遍了京师大街小巷,一提起这事儿,朱允炆还讪讪然有点不好意思。
平复了一下情绪,朱允炆感慨良多,喟叹道:“萧侍读,你为了朕受了诸多辛苦,朕实在……实在……”萧凡急忙躬身道:“燕逆造反,欲图篡位,此大逆也,臣为陛下平叛分忧,本是臣子分内之事,臣不敢言辛苦,更不敢言功劳,君赐之爵,臣诚惶诚恐!”
朱允炆闻言愈发感动,什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朝堂金殿上喊口号,一个比一个慷慨激昂,可一旦事到临头,真正勇于站出来为天子分忧解愁的大臣有几个?萧凡从没在他面前喊过什么口号,可朱允炆知道,不管发生了多么危险重大的事,萧凡必然会第一个站在他身前,为他挡风遮雨,义无反顾。
这才是真正可托性命的肱股之臣,这才是真正交心交命的生死朋友。
在场的大臣们见萧凡胜而不骄,谦逊如旧,不由纷纷点头暗暗称赞,对于这些古板守旧的大臣们来说,这才是为人臣子应该有的态度,一时间,不少大臣对萧凡的印象渐渐开始转变。
忍下心头澎湃的情绪,朱允炆左右环视,觉得这个场合貌似不太适合叙旧,于是笑道:“萧卿一路劳顿,先回家与妻小团聚,晚上入宫来,朕有话说。来人!摆驾回宫。”
天子鉴驾启行,官员百姓又跪下来恭送。
仪仗走后,大臣们便轰的一声,一窝蜂似的涌了上来,将萧凡团团围住。如潮水般汹涌的恭维声,马屁声不绝于耳。
一道肥胖臃肿的身躯奋力挤开众臣,非常敏捷的一闪,然后扑倒在地牢牢抱住萧凡的大腿,凄然大呼道:“萧侯爷……不,国公爷你可算回来了!我们想死你了,你不在的日子,我们……呜呜,一个字,悲惨呐!”
萧凡一惊,低头一看,发现抱着自己大腿的正是兵部尚书茹瑺,胖老头死不松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肥脸还使劲在他的裤腿上蹭来蹭去,模样分外瘆人。
其余的奸党们也纷纷围住萧凡,拽袖子,拉腰带哭得像一群没娘的孩子。
萧凡擦了擦汗,勉强挤出笑容道:“各位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还有,到底是一个字还是两个字?”
“一个字,惨!”
“何止是惨,简直就是……惨!”
“……”
众人抹着眼泪,活脱一群陕北老农盼来了红军,等来了解放,好一副喜相逢的感人画面。
虽然话没敢明说,可大家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萧凡出征这段日子,京里的大臣们不论清流还是奸党都被纪纲折腾得不轻。
与萧凡一直针锋相对的几名清流大臣也围了上来,礼部尚书陈迪紧紧握住了萧凡的手,声泪涕下的忏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前不该呀!相比之下,萧大人简直是万家生佛的活菩萨了……”太常寺卿解缙也趁机跳了出来,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萧大人,萧国公,你可算回来了!我们一直盼着你呀,你是不知道,那纪纲……”
萧凡心头一跳,赶紧拦住了解缙的话,这里人多嘴杂,官场上有些话绝不可说透,否则便是直接与纪纲撕破脸了,萧凡倒无所谓,可话从解缙的嘴里说出来,纪纲听说之后必不放过他。
“啊!解大人,好久不见,分外想念啊,呵呵……”萧凡截住了解缙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热情的按住了解缙的肩膀,微微使劲。
解缙显然没太明白萧凡的意思,嘴一张又待继续说下去。
萧凡心里那个气啊,难怪前世这家伙被纪纲埋在雪里活活冻死,现在连萧凡都想让人把他埋进雪里了,李景隆脑子进了水,你脑子也进水了吗?这么公开的场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有些话岂能乱说?
“解大人,本官……本国公征战日久,与你多日不见,本国公交完差事后一定要好好聚一聚,嗯,解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可把你夫人也带来我府上,一块儿玩,两人……”
“啊?”
解缙目瞪口呆,周围的大臣们也楞住了,大家不敢置信的盯着萧凡,一副白日见鬼的惊骇模样。
死一般的寂静……
解缙脸色先青后白,表情变幻万端,很是精彩,沉默半晌,终于抖索着乌青的嘴唇,艰难的点了点头,一脸的绝望惨然。
……
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萧凡转身低声问曹毅:“解缙怎么了?一副我抢了他老婆的表情,啥意思?我说错话了吗?”
曹毅也茫然不解,迟疑道:“也许……有点问题吧,反正我觉得不怎么对劲儿,可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萧凡叹了口气,用无比鄙视的目光瞟了面若死灰的解缙一眼,嘀咕道:“这帮酸儒文人,真的很难跟他们沟通啊……”
第七卷 一醉轻王侯 第三百零一章 再试深浅
与众臣简短的叙旧过后,萧凡被茹瑺拉到了亭内,茹瑺左右瞧了瞧,将嘴凑到萧凡耳边窃窃低语起来。
自从上次萧凡对纪纲搞了一次炸弹恐怖袭击后,纪纲老实了一阵子,那段时间跟朝中奸党们见了面都绕着道儿走,生怕态度不端正又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扔出个黑乎乎冒着烟的炸弹来,朝中排除异己,安插亲信的速度也大大减缓,说到底,还是纪纲对萧凡有心理阴影,他明白萧凡在天子心中的分量,萧凡给他送炸弹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你纪纲惹我不痛快了,这个时候若再招惹我是很不明智的。
于是纪纲又转移了工作重点,重点便放在了朱允炆身上,他清楚自己的地位,一个在朝堂白手起家的人,可以没势力没能力,但一定要有眼力,只有抱紧了朱允炆的大腿,纪纲才能在朝堂中立于不败之地,历朝历代的权奸,如蔡京,童贯,贾似道,秦桧等等,无一不是靠着皇帝的荣宠而独霸朝堂,奸臣前辈们的奋斗事迹给了纪纲很大的启发,所以纪纲依样画葫芦,决定拍好朱允炆的马屁,朱允炆拍爽了,他纪纲也跟着爽。
拍马屁也是个技术活儿,拍得好,一辈子飞黄腾达,拍得不好,永远出不了头。
纪纲在拍马屁这方面是个无师自通的高手,他非常明白一个年轻的皇帝需要什么。
一个皇帝有了天下至尊的权力,有了富足充盈的钱财,他还需要什么?
当然只需要女人了。
从古至今,权力,财富,美女,三者的关系是分不开的。
于是纪纲向朱允炆拍了一记重量级的马屁,联络了一帮刚安朝堂的亲信,一同联名向朱允炆请旨,为了天家血脉延续,子孙开枝散叶,请求朱允炆下旨选秀入宫。
朱允炆是个心思单纯的皇帝,但他同时也是个有着旺盛精力的正常男人,大臣们联名上书求他夜夜做新郎,他当然不会反对。非但不反对,反而很开心,在纪纲的戳火下,朱允炆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圣明天子,臣子上书求皇帝选秀,这说明他的后宫很不充实,老婆不多的皇帝是好皇帝。
很简单很朴素的逻辑观,纪纲的这记马屁正好拍到了点子上。
所以朱允炆不但很高兴的接受了纪纲的建议,同时龙颜大悦之下,封了纪纲一个伯爵。
借着这个事情一跃成为大明朝堂勋贵之列的纪纲,顿时觉得自己又长了几分胆气,他对官场突然有了一种顿悟,原来升官就是这么回事,总结起来不过两件事而已,一是拉帮结党,二是逢迎上意。
纪纲的自信心又开始膨胀起来,他感到萧凡其实并不是那么可怕,萧凡与天子能有如此深厚的情谊,恐怕也是萧凡千方百计拍天子马屁得来的,萧凡唯一的优势不过是比自己更早认识天子,想到这里,纪纲眼中如万丈高山般不可仰望的萧凡顿时矮了一大截儿,被萧凡的恐吓暂时震慑住的心思,这时又渐渐活络起来,滴溜儿转着眼珠又开始祸害大臣了。
萧凡领大军回京的路上,纪纲以锦衣卫副指挥使的身份再一次将手伸向了奸党,他不服气,他一定要试试萧凡的深浅。
于是,户部左侍郎王钝便很倒霉的成为纪纲的试刀石,萧凡进京前半个月,王钝以“贪墨国库”的罪名被锦衣卫缉拿入狱。
众所周知,户部尚书郁新是奸党一员,洪武帝在世时郁新便与萧凡走得很近,而户部左侍郎王钝既是郁新的下属,私下里也与郁新关系极好,可以说王钝根本就是奸党的一分子,纪纲将王钝缉拿,满朝文武顿时哗然,纪纲的这个举动,无疑说明他公然向奸党向萧凡宣战了。
缉拿王钝的第二天,纪纲向朱允炆奏举,他的同乡兼亲信穆肃走马上任户部左侍郎,他的触角越伸越长,朝中六部已培植了不少同党,其势不比萧凡的奸党稍差。
奸党们又慌了,一而再,再而三,纪纲这是铁了心要跟奸党过不去呀,这人脾性暴虐,睚眦必报,手段残酷,颇有一股“逆我者亡”的气势,刚刚平静未久的朝堂,随着纪纲一连串的动作,气氛又开始变得紧张。
这也是今日萧凡刚到京师城外,那些大臣们抱着萧凡哭得天昏地暗的原因。
茹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委委屈屈的将京师朝堂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细说分明,然后目光灼灼的盯住了萧凡,眼神中的求助和期待意味很明显。
“纪纲这么跋扈了?”萧凡眉头深锁。
茹瑺哭丧着脸道:“气焰不可一世呀,就在昨儿,吏部侍郎练子宁不小心冲撞了纪纲的马车,被他拉下来狠狠打了练子宁十记大板子,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吏部堂官陈迪气得差点犯病……”
萧凡脸色越来越阴沉。
茹瑺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大人,纪纲这哪儿是打练子宁的屁股,简直是打您的脸呀……”
萧凡:“……”
茹瑺急忙小小扇了自己一个嘴巴,陪笑道:“下官失言,失言了,大人恕罪……”
萧凡哼了哼,道:“你也用不着戳火我和纪纲掰腕子,该怎么做本官心中有数,此事须从长计议。”
“是是是。”
二人在十里亭中说着话,却突然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众臣欲跟萧凡诉苦,大都还在亭外站着,听到马蹄声,众人不由转头望去,却见城外官道上,十余名骑士打马奔来,身后扬起漫天黄尘,其势颇为剽悍凌人。
待到这群骑士在众人面前勒马抛镫,众人这才看清,原来为首之人正是纪纲。
这下大臣们都吓住了,纷纷朝萧凡拱手告辞。
萧凡微笑回礼,转过头时,眼睛已微微眯起,看着身穿麒麟锦袍,头戴纱笼官帽的纪纲龙行虎步走近。
人还未走近,纪纲未语先笑,声若洪钟:“哈哈,国公爷凯旋还京,门下迎接来迟,请国公爷恕罪!”
萧凡笑容不变,语气淡然道:“纪大人客气了,大人位居锦衣卫副指挥使,已是位高权重,圣眷正隆之时,本国公怎敢再当纪大人‘门下’自称?”
纪纲笑容一敛,用一种非常诚恳的表情肃然道:“纪某虽不通文墨,却也知忠义之道,一朝为门下,终生为门下,国公爷何必拒门下于千里之外?”
萧凡暗叹,当初给纪纲送炸弹,把他家的房子炸塌了半边,如此赤裸裸的恐吓,纪纲竟然还出城相迎,仿佛完全忘了那码子事似的,态度亲热得像久别重逢的亲兄弟,这当然不能说明纪纲是个宽宏大量的人,相反,越是若无其事,越说明纪纲已经把这事深深的记在了心里,这样的心计城府,未免太可怕了。
萧凡在这一刻对纪纲的警惕愈发提高,却强打起精神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昔日门下之称,你我戏言尔,何必当真?”
纪纲目光一闪,接着哈哈笑道:“国公爷体恤下属,这是下官的福分,以后国公爷但有所使,下官愿赴汤蹈火。”
两句话之间,“门下”的自称已顺理成章的改成了“下官”。
二人各自带着深意,你来我往寒暄起来,茹瑺站在一旁堆着笑脸,不时插嘴来几句画龙点睛的妙语,真不愧官场老油子的美名,表面看上去,茹瑺跟纪纲也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嘻嘻哈哈极为亲热。
站在亭内聊了许久,纪纲才拱手告辞。
萧凡朝亭外的侍卫一招手,然后非常热情的道:“纪大人,本国公从北方给你带了一些土特产,南方不多见的,你……”
话未说完,纪纲脸色大变,失声道:“又是土特产?”
“嗯,真正的特产,好东西呀……”
纪纲脸色瞬间苍白,急忙强笑道:“下官尚有公务要办,国公爷远来劳顿,下官不耽误了……”
说完纪纲慌忙骑上马,领着一群锦衣侍卫跟逃命似的绝尘而去。
萧凡满头雾水问茹瑺:“他这么紧张干嘛?送点土产给他,跟要他的命似的,啥意思?”
茹瑺苦笑,你上回送他一颗黑乎乎的炸弹,不也说是北方特产吗?有了上次那一出,满朝文武谁还敢收你的特产?
茹瑺笑着把原因细说了一遍,萧凡呆楞了一会儿,长长叹息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哎,茹大人,我这回带的真是北方特产,老尚书若有意……”
茹瑺吓了一跳,肥胖的身躯非常敏捷的往后一跳,颤声道:“谢了!下官也对特产不感兴趣……”
萧凡感到很遗憾,一个个都啥眼神,把他当成了恐怖分子似的……
盯着纪纲远去的背影,茹瑺肥脸上的笑容渐渐化成了冷笑。
“大人,瞧见了吗?当面笑背后刀,纪纲这家伙虚伪到家了,这种人居然也堂而皇之高居庙堂,与他同殿为臣简直是老夫的耻辱啊……”
萧凡乜斜着眼瞧着他:“老尚书是在说纪纲,还是说你自己?”
茹瑺凛然道:“当然是说他!老夫怎么可能跟他一样虚伪?……大人,您现在回来就好,下一步大人打算怎么做?”
萧凡摸着下巴,慢吞吞道:“下一步,下一步嘛……当然是回家跟老婆团聚。”
“啊?这……这个是当然,大人离家日久,当然要回家与妻小团聚,下官的意思是说,以后对那纪纲……”
萧凡笑了,笑容有些冷冽:“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如今我既已回京,总归不能让别人骑到咱们头上,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班师还京,大军各自归营,萧凡带着曹毅和张三丰,太虚两位百岁老寿星,还有数十名侍卫,一行人打马朝城里飞驰而去,至于被活擒回京的朱棣及其家小,则早被押回了城,从此软禁在京师别院内,半步不准出门。
萧凡进了城,看着熟悉的京师街道,和来往穿梭的百姓行人,仿佛连空气都透着那么一股子熟稔,忍下心头那股强烈的归家欲望,萧凡一行人先去了兵部衙门,向衙门官吏交卸了总兵官的职司和帅印。
平燕之战已结束,这个总兵官也算是当到功德圆满了,自然不能再把帅印挂在身上,在这个对兵权非常敏感的时代,有些事情必须时刻注意,免得落人口实,——仗都打完了,你还死抓着兵权不放手,啥意思?
交卸了帅印后,萧凡终于松了口气,在兵部官吏极尽谄媚的恭送下,萧凡出了兵部衙门,衙门不远处是锦衣卫镇抚司,萧凡上马后犹豫了一下,想到如今的锦衣卫恐怕已被纪纲掌握了不少,里面人事倾轧争斗程度并不比朝堂金殿稍逊,萧凡叹气摇头,终于还是没去镇抚司,拨马便往家中驰去。
马儿不急不徐到了熟悉的家门外,萧凡远远的瞧见一群萧府的下人站在门外踮足翘首而望,见萧凡到来,众喜,急忙迎上前去,磕头的磕头,牵马的牵马,忙得不亦乐乎。
萧凡放开心怀,哈哈一笑,顺势下了马,大步朝门口走去。
大门上方“诚毅侯府”的牌匾已被摘下,想来是天子晋封萧凡为国公的旨意已传到了家中,下人们于是摘下牌匾,打算换上新的。
萧凡快步从侧门而入,刚一跨进门槛,一道小小的娇弱身影如离弦的快箭一般投进了他的怀中,小脑袋像根锥子似的,在他怀里使劲钻,仿佛恨不得把她自己融进萧凡的身体里去似的。
萧凡心底涌起一股温情,环臂一绕,将怀里的画眉紧紧抱住。
离家近一年,画眉这小丫头长高了不少,原本干干瘦瘦的娇躯变得丰满多了,酥胸的规模也比以前大了不少。
嗯,白菜熟了,可以拱了。
第七卷 一醉轻王侯 第三百零二章 君臣叙话
萧府内烛火通明,男主人回家,阖府上下仿佛都活过来了似的,一扫萧凡不在家时的低沉抑郁,内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连丫鬟们走起路来都轻快明媚了许多。
内院主厢房。
明亮的烛光照映下,四位夫人的娇颜仿佛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光晕,画眉,江都,红桥,莺儿,四女小小的喝了几杯酒,脸蛋儿微微泛红,四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萧凡的俊颜,痴迷而深情,仿佛要补偿自己这一年来的相思一般,看得那么专注。
四双纤纤玉手则在桌上起起落落,毫不停顿的将菜肴挟到萧凡面前的菜碟里,眨眼的功夫,萧凡的面前就堆起了一座小山,颤颤巍巍。
萧凡一脸苦笑:“我不在家的这一年,夫人们的业余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四双美眸不解的盯着他。
萧凡瞧着面前的小山直犯愁:“……夫人们对喂猪很有兴趣?”
“噗嗤!”
四女同时笑出声来。
“相公为朝廷征战辛苦了,也瘦多了,相公应该多吃一点……”江都一如往常般柔情似水。
画眉小脑袋不停的点:“就是,你看朝廷里的那些大官儿,哪一个不是脑满肠肥,走起路来跟一个球儿在地上滚来滚去似的,相公却瘦成这样……”
萧凡叹道:“我这叫身材飘逸好不好?一定要我变得跟茹瑺那种身材你们才喜欢?”
四女嘻嘻笑了起来。
萧凡搁下筷子,目光瞧向江都,道:“我不在京师的日子,没人欺负咱家吧?”
江都摇摇头,大大的眼睛弯成两道新月,煞是可爱。
画眉琼鼻一皱,哼道:“谁敢欺负咱家,我放火把他家烧了……”
嗯,很符合小妮子的性格,干脆利落,心狠手辣。
想想也知道,萧府的四位女主人,其中一位是当朝长公主,一位是天子的堂妹,还有一位是名满大明商圈的超级女强人,更别提男主人在朝中的地位和势力,这样的梦幻组合,敢招惹萧家的人恐怕真的不多,就算是现在不可一世的纪纲,只怕也得绕道走。
江都犹豫了一下,道:“相公晋封国公了,咱家要不要换个大一点的宅子,也好衬出相公的地位。”
萧凡环视四女:“你们觉得咱家现在的宅子小了吗?”
四女一齐摇头,萧家现在的宅子还是当年萧凡刚进京师时朱允炆送的,一套三进的宅院,小是小了点儿,但四女住在一起很开心,她们已经熟悉了家里的一草一木,并且对它产生了深深的依恋,谁都舍不得离开。
萧凡笑了:“既然不觉得小,那咱们就不换了吧,住着开心就行。”
江都小声道:“就怕大臣们笑话,令相公在同僚们面前失了面子……”
萧凡傲然一笑:“谁敢笑话?”
四女互视一眼,都不出声了。以萧凡现在的身份,他有资格说这句话。
洗尘的家宴渐渐到了尾声,四女的娇颜愈发红艳欲滴,大家都不自觉的低下头,脸颊染上了一层晚霞般的红晕,神态也变得不太自然,羞答答的眼神四下乱瞟,厢房内的气氛忽然旖旎起来。
萧凡舔了舔嘴唇,一颗心也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今晚……让谁睡我呢?
按说画眉是大妇,回家的第一晚理所当然要跟她睡的,可画眉未经人事,什么经验都没有,若这么草率匆忙的被破了身子,将来回想起来,多少会留下些遗憾……
剩下的三女也不好安排,一碗水就这么多,谁少喝一口难免有些幽怨,跟谁睡都不大合适。
……真是个幸福的烦恼啊。
五人各自盘算时,张管家在月亮门外恭声轻唤,宫里宦官来了,天子召萧凡入宫叙话。
瞧,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识趣,一点都不理解长期出差的男人回家后想跟老婆亲热的迫切心情,这个时候还跑出来添乱……
萧凡叹了口气,站起身,四女一齐动手,红着俏脸帮他穿上官服。
“相公早去……早回。”江都的手有些颤抖,暗示很明显。
萧凡重重点头,眼睛一扫,四女都眼巴巴的瞧着他。
“咳咳,你们都去洗白白,待我回来后,咱们……嗯,大被同眠,雨露均沾。”萧凡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像给下属分配工作似的。
四女睁大了眼睛,小嘴微张,仿佛对这个荒淫的决定很震惊。
沉默许久,画眉红着小脸,喜滋滋的跑远,扭着小腰肢洗白白去了。
三女互视几眼,终于羞红着俏脸,一言不发的纷纷回房,算是默许了这个荒淫的决定。
萧凡低头,默默的瞧着早已勃然怒发,杀气腾腾的小萧凡,注视了它一会儿,深情的道:“二弟淡定,今晚有肉肉吃……”
皇宫文华殿。
巨大的宫灯挂在殿内四角,龙案上两盏儿臂粗的蜡烛照亮了朱允炆那张年轻俊秀的脸庞。
萧凡进门,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臣,英国公萧凡,奉诏进宫,觐见天颜,吾皇万岁万……”
“得了得了,你唱大戏呢?快起来吧,少给朕来这套虚头巴脑……”朱允炆笑意盎然。
萧凡顺势起了身,笑道:“刚封了国公,总得让我多喊几遍吧,不然将来记不住就糟了,别人问我啥公来着,我还得掏纸条出来提醒自己,大失朝廷礼仪……”
朱允炆笑道:“二十来岁便靠着自己的功劳当上国公,我大明立国至今,你算是头一个,将来朕再给你封个郡王,那就更有意思了,想想满朝文武下巴掉地上的模样,哈哈……”
萧凡吃惊的瞧着朱允炆,这话说得似真似假,萧凡有点闹不明白,才刚封了国公,这家伙不会这么没溜儿,上赶着又给自己封王吧?那自己可真会被满朝文武的唾沫淹死了。
朱允炆若有深意的笑道:“还记得当年你考秀才时朕跟你说过的话吗?朕说,进士,状元,没什么稀罕的,终有一天,我要把你捧得高高的,让那些进士,状元们一个个排着队给你行礼,这一天快到了。”
萧凡顿时感动莫名,当时以为不过是朱允炆一时戏言,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而且一步一步的实现。
“天子隆恩,臣感动得……一塌糊涂!”萧凡感激涕零。
朱允炆深深注视着萧凡,道:“记得当年你还是江浦酒楼小掌柜的时候,你跟朕说过的话吗?你说,让那些藩王们排好队,朕一个个掐死他们……这一天也快到了。”
萧凡:“……”
无厘头的话实在不宜用这么深情的语气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朱允炆一脸肃然的朝萧凡道:“萧侍读,朕能保住江山,开创未来的建文盛世,多亏有你,朕,多谢了。”
“臣不敢当,臣惶恐……”萧凡慌忙躬身。
“你应得的,萧卿力挽狂澜,功在社稷……”
“陛下仁德英主,光耀千古……”
“萧卿!”
“陛下!”
……
“陛下,咱们在胡感慨些什么?就因为咱们可以一个个掐死藩王了?”萧凡百思不得其解。
朱允炆深思:“你说的有道理……”
二人互视一眼,一齐打了个冷战。
“以后不准这么肉麻了!”二人异口同声,楞了一下,然后放声大笑。
朱允炆笑眯眯的瞧着萧凡,道:“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跟夫人们亲热,又被朕叫进宫里,你是不是偷偷在心里骂我不识趣呢?”
“陛下英明,能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是好样的。”
“你还真诚实……”
萧凡嘻嘻一笑,道:“臣离京这一年,陛下有没有新的艳遇?”
朱允炆摇头,似有所感喟然叹道:“……历经沧海才发现,夫人还是自己的好,艳遇神马的,都是浮云……”
“陛下何出此言?不都说老婆是别人家的好吗?”
朱允炆俊脸写满了成熟沧桑,沉稳摇头道:“那是没见识的人才这么说,别人的擦脚布你用来洗脸,有意思吗?”
萧凡大感讶异:“陛下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能发出如此有深度的感慨。”
朱允炆目光深沉,陷入回忆不可自拔:“你离京平叛,朕有一天心血来潮,想学那些书里的风流雅士,去体验一下风尘滋味……”
“就是微服。”萧凡给这种行为下了定义。
朱允炆沉默了一下,道:“如果不加修饰的话……是的,你的总结很精确。进了青楼,老鸨很客气,姑娘也很漂亮,于是那天我醉了,姑娘也醉了,一夜癫狂,腰酸背痛,当时我觉得很有成就感,结果醒来后,无意中看见姑娘的梳妆台上有一本小册子,册子里面记满了数字,密密麻麻看起来跟户部的帐簿似的……”
“姑娘有记帐的习惯?”
朱允炆颓然摇头,道:“后来我才知道,那本册子是姑娘的寻欢谱,里面记的都是她的恩客,那些数字都是恩客们那话儿的长短尺寸……”
萧凡无语,楞了许久这才温言安慰道:“这位姑娘的爱好还真特别……不过青楼做的就是生张熟魏的生意,陛下何必挂怀?”
朱允炆摇头叹道:“我不介意这个,我介意的是,里面都是按长短排名,我排在最后一页,上面写着‘朱姓公子,三寸五分’……”
萧凡目瞪口呆:“……”
重重一拍龙案,朱允炆悲愤莫名:“错了啊!大错特错!……我明明是四寸的!”
萧凡:“……”
“萧侍读,你能明白我的感受么?”朱允炆的俊脸写满忧伤。
“明白!堂堂大明天子,被女人睡了还得倒贴钱,最后生一肚子气回来,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愤怒啊!”
朱允炆露出如遇知己般的笑容,然后好奇问道:“她那寻芳谱若把你也列进去,你能排在哪里?”
萧凡楞了一下,颇为自傲的轻轻一甩刘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第一页。”
朱允炆咬牙瞪着他,各种羡慕嫉妒狠:“……”
许久之后,朱允炆幽幽叹息:“朕觉得,家花还是比野花香……”
“臣赞同。”
“萧侍读……”
“臣在。”
“改天我带你去那家青楼,你帮我报仇,把场子找回来!”
“……遵旨!”
萧凡总算明白朱允炆为什么会答应纪纲选秀入宫的请求了,至少黄花大闺女绝对没机会写寻芳谱。
……
闲话说过,朱允炆说起了正事:“藩王们已纷纷上疏请求自撤藩地了,有的藩王甚至干脆卷了包袱直奔京师,嗯……都是被你吓的。”
“臣惭愧!”
“接下来怎么办?真的一股脑儿把所有藩地都削了吗?”
萧凡想了想,道:“削藩的时机已经成熟,但是仍须谨慎,这件事处理不好,陛下也许失了仁德,被天下人看成刻薄寡恩的冷酷君主,这对你的名声不利。”
“朕应该怎么做?”
“藩王被陛下所忌惮者,无非他们手中握有强大的兵权,武力过甚,对朝廷产生了威胁,现在藩王们请求自削藩地,那是再好不过了,削藩之事,其实到如今已经成功了大半,这个时候我们不必急着削藩,而应该温言抚慰藩王,向他们宣示天子仁德,告诉他们,燕王之乱只是个别现象,陛下对各位皇叔还是信任的,让他们不必自危,削藩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朝廷断不会如此寡恩……”
朱允炆睁大了眼:“这话说出去后,咱们难道不削藩了?”
萧凡笑道:“有些话只是说说而已,谁当了真谁就是傻子了,平燕之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藩王们当然不会只看表面文章,陛下的皇叔们个个都是老奸巨猾,岂能不知弦歌雅意?以王爷们的智商当然分得清什么是客气话,什么是真话,不出意外的话,陛下的安抚旨意传下去,藩王们会接着上疏请求削藩,那时陛下坚辞,藩王再请,陛下再辞,三请三辞之后,陛下再勉为其难地答应,这样皆大欢喜,陛下的仁德名声也不会受损。”
朱允炆撇了撇嘴:“真虚伪!”
第七卷 一醉轻王侯 第三百零三章 兼善天下
“平燕一战,名震天下,给天下二十余位藩王狠狠敲了一记重鼓,他们全被震慑住,现在的藩王就像面团似的,朝廷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所以现在削藩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陛下不妨在朝会上跟大臣们商议一下,拿个章程出来。”
朱允炆点点头,释然笑道:“宇内靖清,我大明内忧外患俱无,建文盛世不远矣。”
萧凡叹气道:“内忧外患俱无?陛下难道是夜观天象得出的结论?”
朱允炆奇道:“难道不是吗?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朕忧虑的事?”
萧凡冷冷道:“别高兴得太早,陛下别忘了,塞北之外,还有北元蒙古虎视眈眈,每年入冬之前都会入关劫掠,屠戮我大明百姓,他们的骑兵天下无敌,如此强敌榻旁酣睡,陛下怎可言没有外患?”
朱允炆一呆,接着重重叹气:“朕一直觉得忘了这事儿,大家就一团和气……”
萧凡:“……”
这位年轻的皇帝原来是个典型的唯心主义者,不去想起它,它就不存在,这种人应该去做和尚才对,当皇帝多屈才。
朱允炆目光充满了哀伤:“萧侍读,难道咱们又要打仗?平燕一战打完,国库已经快打空了,朕现在是个穷皇帝,根本打不起仗了……”
“你是不是穷皇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是个哭穷的皇帝,谁说打仗一定要银子?”
“打仗不要银子?怎么打?”
萧凡眯着眼笑了,他一直有个计划,用兵不血刃的方式,将北方的蒙古,甚至是更远的建州女真全都弄垮,彻底消除大明所有的隐患和威胁,这个计划其实很简单,它只需要一个道具,鸦片,文雅一点说,这玩意儿叫福寿膏,添福又添寿,为了不使它的荼毒范围扩大,吸食它的人群将由萧凡亲自挑选。
“陛下,给我几年的时间,也许……蒙古人不再是隐患,而是瘾君子。”
“什么意思?”
“我最近发明了一种很销混的东西,名叫福寿膏,这玩意儿很神奇,用过之后都说好,蒙古的王公,部落首领们一定很喜欢,为了它,首领们一定愿意将他们的土地,子民双手送给陛下……”
朱允炆睁大了眼,吃惊道:“这么神奇?来,给我试试!”
“绝对不行!做梦都别想!”
“这个……福寿膏,到底是什么东西?”
“反正不是好东西,以后蒙古若灭,陛下当下严旨,全面销毁它,也不准任何人制作它,否则会给咱们大明惹上天大的祸事,当然,仅靠这个东西也不可能灭掉北元,所以我们要在这几年练兵,扩充武备,积极备战,待国库缓过劲儿了,臣愿领军北伐,把大明塞北的这颗毒瘤彻底切除!除此之外,臣还有一个提议……”
朱允炆面容有些苦涩:“你的提议一般都很花钱……”
“……不错,确实有点花钱,不过这个提议却能保我大明江山永固,社稷万年。”
朱允炆来了兴趣,道:“什么提议?”
萧凡望定朱允炆,沉默半晌,一字一句缓缓道:“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臣请陛下……迁都北平!”
……萧凡臊眉搭眼出了宫。
迁都的提议很不成功,朱允炆很明显被这个疯狂的主意吓到了,二话不说下令禁军把萧凡叉出宫,生怕萧凡会再翻墙进去似的,宫门砰的一声紧紧关上。
萧凡很清楚,朱允炆已经算是很仁慈了,搁了朱元璋在世,萧凡若敢跟他提迁都的话,这会儿估计萧凡已经被挂在京师应天的城门楼子上晾干了。
很遗憾,连朱允炆都坚决不认同的提议,若在金殿上提出来,那些顽固守旧的大臣们的反对声可想而知会有多么激烈。
可萧凡明白,迁都的意义对大明有多重要,前世的历史证明,从南京迁都北平,对大明的国祚确实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因为北平靠近山海关,靠近北元蒙古,迁都可以抗击蒙古,最重要的是,更便于朝廷控制北方,维护整个大明的统一,彻底消除朱棣造反在北方的巨大影响,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个有着忧患意识,时刻觉得自己处于危险境地的朝廷班子,才会在逆境中渐渐成长,积极推动国政,避免朝廷在江南繁华奢每之地滋生幕气,腐朽堕落……
迁都的理由列了一大堆,很可惜,萧凡根本没机会说出来。
朱允炆有他的顾虑,萧凡很清楚,国都乃是一个朝代的龙兴之地,若非外敌入侵战事不利,不到迫不得已,君主根本不可能考虑迁移国都,这个提议比推行新政变法更艰难,说得严重一点,萧凡几乎可以算是动摇龙脉了。
萧凡苦笑,理想总是高于现实,而且超脱于现实,要想实现它,不知有多么漫长艰难的路要走。
时机还没成熟,今日提出这个建议委实有些孟浪草率了。
回到府里已是深夜,画眉她们还没睡,正坐在内院主厢房叽叽喳喳聊家常,很奇怪的现象,四个女人数画眉最小,看起来最嫩,像个不懂事的小妹妹缠着姐姐似的,可一旦画眉开口说话,其他三个女人很自觉的住口,然后一脸专注的看着她,神色中多少带着几分尊敬,尽管画眉说的尽是一些张家女人衣裳好看,李家婆娘头饰难看等等这类毫无营养的八卦话题,但三女仍旧一脸严肃的点头悄和,仿佛画眉的任何一句话都关系着萧家生死存亡一般。
瞧着四女相处的样子,小脸绷得紧紧的,聊起八卦严肃得跟大臣金殿奏秉国事一般,萧凡站在厢房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儿,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温馨的微笑。
有家,真好。
画眉眼尖,最先看见门口伫立的萧凡,顿时一喜,蹦蹦跳跳的迎上前去,其余三女也赶紧迎上来。
尽管萧凡面带微笑,可敏感的四女还是看出相公有些闷闷不乐。
“相公怎么了?”画眉大眼睛不停的眨啊眨。
见四女美眸里写满了关心,萧凡哈哈一笑,道:“没怎么,刚刚在宫里跟天子吵了起来……”
四女闻言大是紧张,睁大了眼睛急道:“你们为何事争吵?”
萧凡慢吞吞道:“我们正在宫里聊天,宫外进来辆车,天子非说拉车的是牛,我却认为拉车的是马,于是我们吵了起来……”
四女目瞪口呆:“你们……真够无聊的,后来呢?”
“后来吵得差点动起手,宫里的宦官说,其实拉车的是驴……”
四女:“……”
“最后呢?”
“最后我和天子和好了,那个宦官被拉下去廷杖十记。”
四女:“……”
萧凡一脸急需被认同的神色:“你们也觉得那宦官很讨厌对吧?”
“……”
……一番鬼话当然不能让四女相信,她们知道相公有心事。
于是大家互视一眼,很有默契的起身,画眉留在了厢房里,其余的三女则各自回房。
画眉像往常一般蹦跳着钻进萧凡的怀里,纤手轻轻抚摸着他那不太壮实的胸膛,痒痒的,很舒服。
“相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画眉轻轻问道。
萧凡长长叹了口气:“位置越高责任越大,我真想为咱大明做点什么,让这座江山更牢固一些,让它的国祚更长一些,让百姓们过得更舒坦一些,一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他的理想也不同,以前咱们流落江浦街头,咱们的理想是能填饱自己的肚子,现在相公位高权重,左右天下风云,我的理想早已不是当年简单的自己温饱了,而是想让大明的百姓们衣食丰足,江山永固!”画眉的大眼灵光闪动:“相公的理想很难实现么?”
“太难了!无数的羁绊无数的指责,无数的敌对举步维艰,有时候我真感觉很累,经常想丢下这一切,什么都不管,咱们一家找个清静的地方美美满满过自己的日子。”画眉眨了眨眼,道:“今天江都姐姐教了我一句话,这句话是孟子说的,他说‘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相公,我读书很少,这句话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萧凡一楞,接着失笑不已,没好气的狠狠一拍画眉浑圆有致的小香臀,道:“开导就开导,还拐弯抹角,当我看不出你那小心眼儿么?”
见相公脸上出现豁然开朗的神情,画眉心满意足的嘻嘻一笑,小脑袋又钻进他的怀里。
被画眉几句话一说,萧凡确实有些顿悟了。
是啊,达则兼善天下,我如今身居高位,正是意气风发,张扬抱负之时,遇到这点小小的挫折居然就如此丧气,这还像男人么?
迁都!一定要迁都!朱允炆不答应,我就磨到他答应为止,他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其中利弊向他细说分明,他必然不会反对,至于那些大臣……,谁不答应我整死他!
豪迈大笑几声,萧凡不由紧紧抱住了怀里的画眉,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有妻若斯,今生足矣!
“画眉,你的生父燕王,如今囚于京师别院,你……应该去看看他。”萧凡语气很严肃。
画眉垂着头,默然无声。
“以前因为我和他敌对,故而你在中间种种不便,所以我不勉强你认他,现在一战定了乾坤,他终归是你的父亲,你认不认他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岳父败在女婿手上,说实话,我也诸多不安,现在的他,不是叱咤风云,啸傲北地的枭雄强藩,而是囚禁于京师一角,没人搭理,没人问津的可怜老人,这个老人需要儿女的关怀……”
画眉抬起头,大大眼中布满伤感和犹豫,显然陷入了矛盾挣扎。
萧凡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去吧,昨日已如昨日死,我们与他的种种恩怨如今也该放下,咱们把这页翻过去,再也不提,以后他是你的父亲,我的岳父,如此简单。子欲养而亲不在,画眉,我不希望将来你留下终生遗憾,趁你父亲活着,尽尽孝心吧。”
画眉盯着萧凡微笑的面孔,终于重重点了点头:“我听相公的话,我去。”
“把家里的库房打开,金银珠宝都搬过去给他,现在他囚于别院,已没了进项,咱不能让他过得拮据,英雄虽败,仍是英雄,英雄不该如此落魄。”
……
画眉的懂事令萧凡感到很欣慰,之所以这样做,不仅仅是敬重朱棣,更重要的是,萧凡想让画眉放下仇恨,特别是对亲人的仇恨,它像心魔,不知不觉吞噬一个人的善良心性,放下了它,心魔自消。
画眉原本应该快乐的。
“相公,相公,给我讲故事……”
多年的仇怨瞬间放下,画眉果然快乐了许多,摇着萧凡的手不停撤娇。
“咳咳,听好,有个关于天鹅湖的故事……从前有只很美丽的天鹅,遇到一个非常英俊的王子,天鹅爱上了王子,于是变成了一个绝世大美女嫁给了他,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画眉听了以后久久不语,沉默半晌,皱起了小小的眉头,无限忧郁地道:“天鹅嫁给了王子,可是……王子让她生孩子,她下个蛋怎么办?”
萧凡:“……”
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思考。
粉红的帐幔无风而动,淡淡的月色下,两条赤裸雪白的身躯紧紧缠绕在一起,夹杂着令人心神激荡的喘息声,帐内风雨骤急,旖旎无得……
萧凡喘着粗气,看着身下雪白的娇躯阵阵轻颤,愉悦的呻吟不绝于耳,如诗如面,销魂蚀骨。
“啊……相公,相公……”江都的鼻翼微微张开,急切轻唤。
“娘子……”
“相公!啊……”
“娘子……给我下个蛋……”
江都:气……
二人动作骤然停止,粉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江都小心翼翼问道:“相公……你刚才说什么?”
“娘子……给我生个孩子……”江都释然,缠绵继续,粉帐被风轻轻扬起,又悄然落下,掩住一室春光。
第七卷 一醉轻王侯 第三百零四章 公爷发威
京师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数十名身着飞鱼锦袍的侍卫开道,一乘蓝昵官轿晃晃悠悠行来,在侍卫的簇拥下,官轿停在衙门前,侍卫恭敬的掀开轿帘,身穿绯红官服,胸前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麒麟的萧凡款款走出官轿,站在衙门前注视着门前的牌匾,目光很深邃,不知在想着什么。
门口值守的锦衣校尉见来人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急忙跪下行礼,口中齐喝道:“参见指挥使大人。”
萧凡神情冷峻的点点头,举步便往衙门内走去。
自从回京到现在,萧凡一直忙着与京中的大臣们叙旧应酬,每日的吃请不断,升为国公后,已经算是进了勋爵班子,京里那些开国将臣的后代纨绔们也不得不跟他们来往招呼一番,身在官场,有些事情纵不喜欢做,却也不得不做,京师的官场由一个又一个的圈子组成,要想在朝堂里掌握发言权,萧凡必须与每个圈子保持良好的关系。
直到今日,萧凡才腾出空来进衙门办公。
走进镇抚司衙门,前院内依旧一片繁忙,无数人行色匆匆走来走去,见萧凡进门,大家都楞了一下,接着如梦初醒,急忙黑压压跪倒一地见礼。
萧凡抿着嘴,目光扫视了一圈,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怎么有这么多的生面孔?”萧凡扭头问曹毅。
曹毅现在还是锦衣卫的千户,闻言嘴角一抽,冷笑道:“你不在京师这一年,纪大人统领锦衣卫衙门,兴许当初的旧人他看不太顺眼,全部换了一碴儿新人。”
萧凡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很快又恢复正常。
“罢了,换就换了吧,不亏职守,各行其是便好……”
一边说,萧凡一边往里面走去,心中却生出几分怨怒。
但凡一个衙门的主事者,别的权力他可以放手,但人事权和财政权是一定要紧紧抓在手里的,否则下属没了制约,怎会对他敬畏?
纪纲的手伸得太长了。
进了三堂,穿过一片幽暗的小树林,萧凡走进了三堂左侧的屋子,这间屋子是他的办公室,锦衣卫所有的情报公务,萧凡都是在这间屋子里办理。
推开门,屋子里一股浓郁的霉味,显然是久未进人了,门开了以后,萧凡皱着眉,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两步,见门内整洁依旧,长长的书案上并没有想象中堆积如山急待他处理的公文函件,只是空荡荡的摆着几支纸笔。
“这是怎么回事?公文……”
曹毅没等萧凡的话说完,便好整以暇的指了指对面的屋子,那是副指挥使纪纲办公的屋子。
“明白了,公文都送去纪大人那里了,对吧?”
曹毅点点头。
“也就是说,我这个指挥使现在就像一件摆设,仅供欣赏,对吧?”萧凡语气中渐渐蕴含怒气。
“差不多是这意思。”
萧凡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知道纪纲有野心,可他没想到纪纲夺权这么快,招呼都不打一声,换了人,接手了公务,完全将他这个正牌的锦衣卫指挥使晾了起来,架空了他的权力,下属篡了上司的权,这是官场大忌,当年萧凡在江浦的时候,也帮着曹毅演了这么一出,没想到报应来得真快,几年后萧凡居然被自己的下属篡权了。
做人做事,积德行善才是王道,缺德事干多了,迟早轮到自己倒霉,眼前就是教训。
扭过头,萧凡指着自己的脸,冷冷问曹毅:“你看看,仔细看看我的脸,看出什么了吗?”
曹毅打量半晌,摊手道:“除了英俊,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啊,谢谢……不,这不是重点!你没发现今天的我长得特别好欺负的样子吗?”
曹毅摸着下巴深思:“不说不觉得,你一说,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萧凡怒哼一声:“长得英俊就该当花瓶吗?长得英俊又不是我的错!”
曹毅:“……”
“曹大哥,你去把袁忠叫来,我离京时升他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嘱托他署理衙门一应事务,他就是这么给我办事的?”
曹毅应声而去。
没过多久,曹毅匆匆进了屋子,一脸怒色。
“大人,袁忠不在衙门。”
萧凡一楞:“不在就不在,你干嘛这么生气?”
曹毅哼道:“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萧凡皱了皱眉,起身便朝袁忠办公的屋子走去。
推开门,原本应该属于袁忠的书案边坐着一名穿着飞鱼服的中年男子,样子很陌生,萧凡不认识。
中年男子见萧凡进来,吃了一惊,赶紧起身绕过书案,躬身朝萧凡施礼。
“下官庞英,见过指挥使大人。”
萧凡左右环视,看都不看庞英一眼,冷冷问道:“袁忠呢?这间屋子不是他的吗?”
庞英额头微微冒汗,讷讷道:“这个……萧大人明鉴,袁忠他……他已被缉拿下狱。”
萧凡大吃一惊,这才转过头,正眼盯着庞英:“袁忠下狱了?什么时候的事?本官为何不知?”
庞英躬着身子,头也不敢抬,颤声道:“下官……下官不知。”
萧凡双目圆睁,眼中散发出几分杀机,语如冰珠一字一句道:“本官再问你一次,袁忠为何下狱?”
空气凝固了,仿佛一双手狠狠掐着庞英的脖子,令他喘不过气来。
“下官……下官只听说袁忠不敬上官,被副指挥使纪大人今早拿入了诏狱……”庞英两腿直哆嗦,不停的擦着脑门上的汗。
“不敬上官?这是什么狗屁理由?”萧凡勃然大怒。
曹毅在一旁冷冷说着风凉话:“只怕是纪大人喜欢百依百顺的下属,老袁太过冷硬,拉不下脸来拍他马屁,纪大人不喜。”
萧凡眼睛如毒蛇般盯住庞英:“袁忠入了狱,你又是什么人?为何在他屋子里?”
庞英浑身抖得愈发厉害,颤声道:“下官以前是锦衣卫百户,被纪大人赏识,今早刚取代了袁忠的位置,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
“赏识?”萧凡冷冷一笑。
曹毅乐了:“一个小小的百户直接升为指挥佥事,他娘的升官比老子还快,庞大人想必是个难得的人才,才使纪大人不拘一格把你提拔起来。”
迎着二人凌厉的目光,庞英脸色苍白的低下头,不敢再发一语。
萧凡冷眼打量着庞英,见他眼神躲闪,目光中露出几分奸诈,不时瞄向门外,仿佛等待有人搭救一般,当即萧凡心中有数,这家伙多半是纪纲,二人狼狈为奸,袁忠下狱与面前这个庞英也脱不了干系。
好好一个锦衣卫衙门,竟被纪纲弄得乌烟瘴气,当初勤恳办事的官吏都被换下,提拔上来的人全都是一帮逢迎拍马,只知窝里斗的废物,这个衙门从骨子里开始烂掉了。
萧凡出离愤怒了,他感到很痛心,努力数年才使得锦衣卫这个称呼在朝堂民间赢了几分好名声,结果他外出征战一年,竟被纪纲摘了果子,摘就摘吧,他却把好果子变成了烂果子,这实在让萧凡无法接受。
难怪他不在京师的时候,纪纲有胆子祸害大臣,无法无天至极,原来锦衣卫已被纪纲掌握在手里,自己这个正牌的指挥使不知不觉间被纪纲架空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前世今生,只有萧凡抢别人的份,从没人敢抢他的东西!
盯着庞英半晌,萧凡气得浑身直抖,良久,萧凡暴喝道:“来人!”
“在!”数名贴身侍卫现身抱拳。
萧凡转身便走,冷冷丢下一句:“摘了这个庞英的乌纱,剥去官衣,给我把他吊在衙门门口,谁敢私自放他下来,斩!”
“是!”侍卫们齐声大喝。
庞英大急,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萧大人,下官无罪,为何拿我?下官无罪!”
萧凡理都不理,快步出了屋子,曹毅紧随其后,侍卫们只听萧凡的命令,不管庞英如何大吼大叫,上前用手一打,庞英头上的乌纱帽被打飞,刺啦一声,绯红的官服也被侍卫们撕烂,庞英只着一身白色里衣,又惊又怒被侍卫们两边一架,拖出了屋子,直奔衙门门口而去。
庞英愤怒大吼,嘴里不停大骂,侍卫们听得不耐烦,反手一掌劈在庞英脑后,庞英哼都没哼一声便晕过去了,任由侍卫们像拖死狗一般拖向大门。
衙门里面全是人,萧凡闹出的动静不小,顿时传遍了整个衙门,不少百户,力士,校尉们围成一圈,看着刚上任还不到一天的指挥佥事庞英被萧凡的侍卫拖了出去,众人眼中一片惊惧。
萧凡脸色铁青的进了自己办公的屋子,曹毅跟在后面问道:“大人,要不要我现在去诏狱把老袁放出来?”
萧凡摇头,冷冷道:“袁忠先待在诏狱里,谁把他关进去的,谁把他放出来,既然出了手,这记耳光我一定要打得响亮!”
庞英被侍卫们吊在门口旗杆上的同时,锦衣卫副指挥使纪纲得了信,匆忙赶来衙门,走进了萧凡的屋子。
“下官见过国公爷。”纪纲一进门便躬身行礼。
萧凡冷冷道:“免了,本官受不起纪大人的礼。”
纪纲神情不变,直起身子道:“下官听闻国公爷今日一来便撤了庞英,想来必是庞英这混帐得罪了国公爷,国公爷略施薄惩也好,让这帮不开眼的混帐们懂点规矩。”
“略施薄惩?不,纪大人你想错了,本官没打算略施薄惩……”
纪纲脸色一变:“国公爷的意思是……”
萧凡冷冷道:“先把庞英在咱们衙门前的旗杆上挂三天,三天后庞英若没死,押赴菜市斩了!庞英全族流放琼南。”
纪纲脸上闪过一抹怒色,沉声道:“国公爷,不知庞英所犯何罪,竟受如此重罚?”
萧凡盯着纪纲,道:“本官反问纪大人一句,指挥佥事袁忠所犯何罪?”
“袁忠不听下官号令,公中私下常对下官有诋毁之言,这等不敬上官之徒,不该治罪么?”
“几句话不顺耳就把他拿下,纪大人好大的官威呀……”
“国公爷,请恕下官放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袁忠处处针对下官,下官若不惩治他,堂堂锦衣卫副指挥使何以服众?”纪纲振振有辞道。
砰!
萧凡站起身,狠狠一拍桌子,怒道:“照你这么说,纪大人你现在顶撞本官,本官是不是也该把你拿下治罪?”
纪纲脸色涨得通红,使劲忍住一口气,躬身抱拳道:“下官怎敢顶撞国公爷?下官只是与国公爷论一论道理而已……”
萧凡冷冷道:“纪大人想讲道理是吧?好,那我们就讲一讲道理,袁忠对上官不敬,犯了纪大人的虎威,纪大人把他抓了杀了,都是他活该,同样的道理,庞英对本官不敬,本官也可以把他杀了,是这个道理吧?”
“敢问国公爷,庞英如何对您不敬了?”
“我说有,他就有,纪大人,你不信么?”
“恕下官冒犯,下官委实不信。”
“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纪纲气结:“国公爷刚刚不是说要讲道理的吗?”
“你在我面前胡搅蛮缠,我还跟你讲什么道理?那不是傻子吗?”
纪纲一阵眩晕,胡搅蛮缠?到底谁在胡搅蛮缠?
心念电转,纪纲顿时明白萧凡今日这么做的用意。
这家伙摆明了杀鸡儆猴,要用这样一种方式高调的在诸锦衣卫官吏下属面前立威,大声昭告他回来了!
威信和权力一样,一山容不得二虎,萧凡的威信重新立了起来,换而言之,纪纲的面子便被他踩在了脚下,若任由他把庞英杀了,他纪纲将来还如何在锦衣卫衙门里立足?
几番思索,纪纲很快有了决断。
满脸怒色忽然一收,纪纲脸上飞快布满笑容,爽朗笑道:“国公爷,下官刚刚想明白了,袁忠这人生性耿直,沉默寡言,所谓不敬上官,怕是我误会了……”
萧凡也笑了,笑得和纪纲一样虚伪:“原来是一场误会,如此本官便放心了,误会嘛,说开了便好,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最重要的是,犯了错能改正,纪大人你说对不对?”
纪纲神情一滞,接着又笑道:“国公爷所言极是,下官这就命人把袁忠放出来,官复原职……”
“不,不……”萧凡摇头,脸上带着笑,眼中却一片冰冷:“本官觉得,还是劳烦纪大人亲自走一趟诏狱,把袁忠放出来,不能伤了下属的心呐,纪大人你说呢?”
“下官……遵命!”纪纲的笑脸凝固,咬着牙应了。
萧凡满足的叹了口气:“一团和气,满堂欢喜,世界充满爱,人间洒满阳光,多好……”
“国公爷,庞英他……”
“袁忠关了多久?”
“今早下狱,不足三个时辰。”
“那就把庞英吊三个时辰后再放他下来吧,身为副指挥使,纪大人总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伤了下属们的心呐……”萧凡笑眯眯像个和善无害的天使。
“……”
纪纲刚刚提拔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被英国公萧凡挂在旗杆上吊了三个时辰,此事在第一时间传遍京师六部九卿衙门。
朝野震惊!
好一记响亮的耳光!
人人拍手称快,朝堂所有大臣们的目光顿时紧紧盯住了两位当事人,萧凡和纪纲。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人的矛盾渐渐明朗化了,将来的大明朝堂谁主沉浮,全看二人斗法谁输谁赢了。
第七卷 一醉轻王侯 第三百零五章 整顿弹压
萧凡抱着双臂,冷冷瞧着堂内凛然而立的马三保,半晌没出声儿。
如何与纪纲斗法已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萧凡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跟这位名垂后世千古的马三保斗法。
这家伙身残志坚,而且对朱棣特别忠心,自从知道朱棣被活擒,拿入京师以后,马三保似乎一夜之间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于是干脆绝食,纪纲那头萧凡还犯愁怎么对付呢,马三保又跑出来给他添乱。
“郑公公,咱别这样行吗?你这可有点耍无赖的味道了……”萧凡叹息道。
马三保重重一哼:“谁跟你耍无赖?我自己不想活了,不行吗?还有,我不姓郑!”
萧凡不乐意了:“你怎么能不姓郑呢?数百年以后,你的名字将会名垂青史,被后人所铭记,你将是中国有史以来最纯的爷们儿,赫赫功绩堪比民族英雄……郑公公,咱别闹了行吗?英雄就算要死,也得轰轰烈烈,有的吐血三升,有的来几句力拔山兮气盖世,但英雄活活被饿死,就差那么点儿味道了……”
马三保大怒:“姓萧的,少跟我来这套!什么民族英雄,什么名垂青史,我一句都听不懂,告诉你,王爷兵败,我也不想活了,杀剐由你,马某虽然比你们少了那么一根胡噜儿,可气节不比你们稍差!”萧凡顿时肃集起敬:“郑公高义,本官感佩……”
“姓萧的,收起你那假惺惺的样子,我死意已定,想劝我降你,做梦去吧!”
马三保愤然大喝。
萧凡叹了口气,道:“郑公何苦如此?燕王打着靖难的旗子造反,欲图谋朝篡位,你曾是他身边的侍卫,他的用意想必你比谁都清楚。如今造反平定,宇内靖清,百姓常思太平安稳,你为燕王鞍前马后效忠那么多年也该够了,余生何去何从,郑公何不好好考虑一下?难道你这辈子一定要活在燕王的羽翼之下才快活?这世上仍有许多事情比效忠燕王更值得你去奋斗……”
马三保一呆,拧着眉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萧凡笑眯眯的将手往东边一指:“恍如说,朝廷帮你打造几十艘超级豪华大游轮,让你开着船出海游几圈,顺便在异国番邦为咱大明做一做宣传,把大明文化和博大的胸怀气度传播四方,致令四方万邦来大明朝贺,而你自己,也足以光耀后世千百年,如此岂不比你对燕王死心塌地的愚忠要强得多?”
马三保怒道:“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老话,姓萧的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连水都不会游,你三番五次叫我出海,你什么意思?”
萧凡若有深意地叹息:“我只想让你回到原来的轨迹上来而已,不好的事情,我可以阻止它发生,好的事情我一定要全力促其完成,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的责任,对得起后代子孙……”
马三保满头雾水瞧着他,根本不解萧凡这番话的意思。
萧凡自嘲般一笑,马三保不懂是正常的,放眼整个大明,谁能真正懂得他的想法?穿越者可以改变很多历史,但郑和下西洋这桩历史,萧凡不想改变它,不但不想改变,反而要尽全力促成,他知道这件事情对大明来说,有着多么重要的政治意义。
马三保盯着萧凡的俊脸瞧了许久,忽然面露冷笑:“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让我降你罢了,什么出海什么传播文化,不过是掩饰你劝降我的借口而已,姓萧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马某身家性命尽托王爷,王爷败了,马某为他殉死,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萧凡眉头皱了起来,他感到有些不耐了,好说歹说,这家伙铁了心要为朱棣殉死,这年头的人怎么都这么死心眼儿?不觉得很愚蠢吗?
总算明白岳飞是怎么死的了。
站起身,萧凡拂了拂袖子,语气冷硬道:“马三保,出海这事,你不从也得从,本官已建议朝廷开市舶司和造船厂,五千料的大福船已在打造之中,一旦竣工,你就给我领着船队出海去,本官说出来的话,一定要做到!”马三保冷笑:“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命令吗?”
萧凡也笑:“走着瞧。”命人将马三保带了下去,仍旧关在大牢里。
曹毅嘿嘿笑着凑了上来:“又失败了?这没卵子的家伙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我就想不通了,就算你想让人出海传播你说的那什么……文明,天下英才多如繁星,你怎么非要他领着船队出去?”萧凡想了想,回答了一句很轮回的话:“因为这事儿本来就该由他干。”
“可马三保现在不答应,你能拿他怎么办?他自己都不要命了,你还能怎么让他服服帖帖听你的话?”
萧凡哼了哼,道:“好不容易想做一回文明人,跟他好好沟通一下,谁知这家伙油盐不进,非逼得我用下三滥的法子……”
曹毅笑容一滞:“你又想了什么损招儿逼他就范?”萧凡冷冷道:“他不是对燕王死忠吗?曹大哥,你亲自去牢里跟马三保说一声,告诉他,如果不服从我的命令,我就把燕王的小弟弟切下来给他泡酒喝,看谁比谁狠!”
曹毅目瞪口呆,沉默半晌,捂着裤裆匆匆去了牢房。
没过多久,喜讯传来,马三保抹着眼泪……从了。
萧凡嘴角露出几许微笑:“吃硬不吃软,简单粗暴的法子比起大道理管用多了,曹大哥辛苦,劝降马三保的功劳可不小,以后你就知道了……”
曹毅大嘴一咧:“不敢当,功劳最大的不是我,是燕王的小弟弟……你对你岳父可真够狠的。”
“舍不得岳父套不着狼,马三保到底还是帮燕王把根留住了……”
萧凡与纪纲的明争暗斗还在继续。
袁忠被萧凡放出来后,七尺高的汉子在萧凡面前哭得像个孩子,萧凡温言宽慰,仍将他官复原职,任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并命他整顿锦衣卫。
所谓整顿,无非是夺回锦衣卫的人事权,把那些靠拍纪纲马屁上位的废物们清理出去,看似平静的锦衣卫衙门,因萧凡的归来而掀起一股巨大的暗流,萧凡与纪纲的势力争夺在衙门里一幕幕上演。
冬月末,新年即至,在纪纲的授意下,数名锦衣卫千户联合向袁忠发难,他们带着属下围堵镇抚司衙门,指责指挥佥事袁忠任人唯亲,处事不公,指名道姓的是袁忠,实际上已将矛头指向萧凡,京师朝堂震惊,连朱允炆都感到很吃惊,连下两道旨意,口气严厉的询问发生何事。
自从洪武三十年锦衣卫重新恢复以来,萧凡在锦衣卫内一直有着绝对的权威,时隔数年,这是锦衣卫内部头一次有人敢质疑甚至是针对萧凡。
萧凡怒了。
向朱允炆禀报有人蓄意闹事,朱允炆并不清楚萧凡和纪纲之间的种种恩怨,一直以为这两人同在一个衙门,相处应该很融洽,这次的事件朱允炆也没朝这上面怀疑,听到萧凡禀报后,朱允炆淡淡点头,命萧凡自行处理好一切,勿使事态扩大,否则会令言官们找到参劾萧凡的借口,那时就不好收拾了。
萧凡领命出宫,脸色铁青的去了一趟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府事徐辉祖很大方,当即给萧凡调了数千军士。
一个多时辰以后,五军都督府的军士们便提着钢刀冲进了锦衣卫镇抚司,平日里京师最嚣张的总是锦衣卫,京营的军士们自然不敢轻捋锋芒,不过这回他们奉了府事徐辉祖和锦衣卫第一号头子萧凡的命令,入城弹压闹事的锦衣卫,这下轮到京营的军士们欢欣鼓舞了,数千人二话不说,拎着刀便杀气腾腾的进了城。
数千军士进城不是件小事,京营的军士们还在路上,京师很多消息灵通人士便听说了,京师再次沸腾起来,好事者四处渲染,这中间还有个上窜下跳的搅屎棍,搅屎棍姓李,名景隆,自从被纪纲敲得脑子进水以后,李景隆一直在家休养,肚子里一口恶气怎么也咽不下,时刻琢磨着如何找回这个场子,当听说萧凡奉了圣旨弹压闹事,李景隆兴奋得跟什么似的,于是以左军都府事的名义下了命令,从京营又调了三千人进城,配合萧凡平事。
闹事的几名锦衣卫千户领着属下还在衙门内指桑骂槐瞎折腾,京营五六千人马已闪电般将镇抚司衙门团团围住,萧凡面色沉静站在衙门外,负手冷冷盯着镇抚司那扇紧闭的大门,嘴角露出几分嘲讽般的笑容,淡淡的下了命令。
“格杀勿论!”
轰!
镇抚司的大门被撞开,数千人如攻城略地一般冲进了衙门,手起刀落当场劈翻好几个百户,闹事的众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军士们如切韭菜似的砍倒一大片。
镇抚司衙门顿时鸡飞狗跳,血流成河,无数惨叫声此起彼伏,领头的各千户见势不妙,急忙朝副指挥使纪纲的屋子跑去,还没迈开步,便被军士们堵住了前路。
几名千户胆寒了,他们没料到萧凡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迅速。
迎着军士们冰冷的眼神和刀锋,几名千户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恐惧和压力,当即两腿一软,脸色惨白的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着高举起双手,不敢再反抗。
惶然间抬头,萧凡一脸冷森负手站在衙门门口,眼神中杀意盎然,衙门前院寂静无声,一股浓郁的死亡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凝固。
闹事的几名千户浑身颤抖得愈发厉害,跪在地上深深朝萧凡拜了下去,众人一言不发,像几只摇尾乞怜的狗一般,无声的呜咽着,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他们现在才发觉这个貌似斯文儒雅的年轻指挥使真正露出狰狞的爪牙以后,面目多么的凶恶,手段多么的残忍,数百人说杀便杀了,连一句场面话都没交代。
踏着前院满地的鲜血,萧凡一步一步走进衙门,脚步虽轻,却如重鼓擂在众人的心坎上。
随意扫了一眼地上跪倒的千户们,萧凡目光一瞟,便看见站在二堂屋檐下,脸色铁青浑身直哆嗦的纪纲。
纪纲深深震撼了,他没想到萧凡竟用如此直接残酷的手段,化解了他的发难。
萧凡迎着纪纲怨毒的目光,面色从容的一笑,缓缓伸出手,手掌一翻,一切。
唰!
京营军士们的钢刀挥落,闹事的几名锦衣卫千户人头落地。
千户的尸体还倒在血泊中抽搐,萧凡脸上竟绽开了微笑,如地狱恶魔般可怖。
盯着纪纲微微抽动的脸,萧凡的语气像个黑社会老大般霸气十足。
“袁忠整顿锦衣卫出于我的授意,他的话就是我的话,现在,谁赞成,谁反对?”
第七卷 一醉轻王侯 第三百零六章 没事找事
萧凡调京营军士入城,对闹事的锦衣卫们大肆屠杀,当日镇抚司衙门血流成河,进衙门针对袁忠的几名千户与其属下数百人被军士们屠杀殆尽,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军士们屠杀锦衣卫之时,衙门外远远站着一群身着青衣青帽的家丁,这些家丁全都是京师大臣们家中的奴仆,当军士们浩浩荡荡进城包围了镇抚司衙门,并开始对衙门内闹事的锦衣卫展开屠杀之时,家丁们纷纷飞奔回府,向主人如实禀报这个消息,络绎不绝的家丁奴仆在镇抚司门口来来往往,一个又一个的消息就这样传扬出去,屠杀还没结束,事情已经人尽皆知。
京师震动,朝野震动!
原本以为那个温文儒雅仿若正人君子的萧国公调兵入城只是吓唬吓唬那些闹事的下属,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貌似儒雅的国公爷所作所为再一次出乎大臣们的意外。
没有谈判,没有安抚,没有审问,更没有啰嗦繁琐的勾心斗角,萧凡回答那些闹事锦衣卫的,只有冷森雪亮的屠刀数百条人命,顷刻间成了数百具死尸。
这种冷酷残忍的手段,已经不能算是清理门户,简直像是一场平叛的战争,战争,是不必讲道理的,讲的是谁手里的刀子更锋利。
浓郁的血腥味还在镇抚司衙门不曾褪去,京师的大臣们之中已然掀起惊涛巨浪。
自古朝堂总有敌人,一个手握权柄的重臣更是树敌无数,如果你身处朝堂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谁都凑上去逢迎讨好,这样的人先不说人品好不好,反正前程一定很黯淡,左右都不得罪的人,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左右都不讨好,一个没有自己立场的人,朝堂上的各个派系是绝不会把你当自己人,众臣鄙夷其人品的同时,也给这种人送了一个贴切的外号“骑墙派”。
能站在金殿里向天子面奏国事的人,当然都不是普通角色,他们或许没有能力,但绝对有眼力。
萧凡的这番血腥清洗给那些投靠或正打算投靠在纪纲门下的大臣们给了一个严厉的警告,这个警告很简洁,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都给本国公小心点儿,我还没死,锦衣卫里还轮不到别人当家作主,副指挥使也不行!奸党们欢欣鼓舞,清流们弹冠相庆,勋贵们拍手称快,墙头草中立派……他们的态度无所谓,没人在乎他们的态度。
“谁赞成,谁反对?”
萧凡在镇抚司衙门满含冷森的笑意说出这句话后,满堂沉默,没人敢说一个字。
院内军士们的屠刀还在滴血,谁还敢反对?谁敢与圣眷正隆,与天子亲如兄弟的萧国公为敌?
扑通!
呆若木鸡的人群中,有人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和心理压力,率先朝萧凡跪拜下去。
众人回头一看,此人却是前几日刚坐上袁忠的位置不到三个时辰,就被萧凡赶下台的原锦衣卫指挥佥事,纪纲的铁杆心腹庞英。
庞英跪在满地血水里,脸色苍白如纸,冷汗唰唰的滴到地上,与地上的血水混为一块。
纪纲的铁杆心腹竟然第一个朝萧凡跪下了。
衙门内众人反应飞快,急忙扭头望向站在二堂大门柱子边的副指挥使纪纲。
纪纲的脸色比庞英更精彩,一阵红,一阵青,又一阵白,像个万花筒似的,愤怒,恐惧,羞惭……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脸上居然能变幻出如此多的表情元素。
萧凡也在冷冷注视着纪纲,他在等着纪纲的反应,此时此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纪纲还敢对他说半个不字,萧凡便会立马下令将纪纲斩杀,他已对纪纲动了杀机,拼着日后朱允炆责怪,今日也要将这祸害除掉!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渐渐流逝,镇抚司前院内的杀气也越来越浓郁……
良久,纪纲终于有了反应。
迎着萧凡冰冷如刀锋,杀意盎然的眸子,纪纲脸色竟慢慢恢复了正常,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朝萧凡微微一笑。
整了整自己的纱笼官帽,纪纲敛了笑容,双手抱拳,神色肃然朝萧凡躬身施礼,朗声道:“国公爷清理门户败类宵小,正其时也!下官感佩,衷心赞成!”
感佩,赞成。
这就是纪纲的回答,很识时务,这句话也救了他自己一命。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谁都知道今日被国公爷诛杀的这些人是受了纪纲的指使,成群结队来衙门针对萧凡和袁忠闹事的,结果被人当枪使的人死光光了,拿枪的人却立马变了口风,毫不犹豫的朝萧凡低头服软。
这样的上官,太让人心寒了……
盯着纪纲那张貌似憨厚爽直的虬髯大脸,还有他眼神中那股怨毒与畏惧交织的复杂眼神,萧凡暗暗叹息一声,胸中一腔凌厉杀气顿时尽泄。
今日的纪纲做对了选择题,时机已逝,杀不了他了。
锋芒尽敛,阴霾已去,在场众人顿时感到浑身一阵轻松,那股令人透不过气的难受感觉已消失不见。
萧凡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纪大人不愧国之栋梁,颇识大体,本国公亦感佩之至。”
话是一句好话,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气氛下说出来,却比扇人耳光更难堪。
这哪是夸人呀,简直是损人,而且损得太恶毒了。
当下纪纲的脸色又是一阵变幻,很是精彩。
接下来,便是如何善后了,一口气杀了几百个人,当然不能几句话轻易交代过去,天子在宫里等消息,言官御史们睁着眼睛准备写奏本,京师甚至全天下的士子百姓们等着朝廷对这件事做一个论断……
当然,这些事情就不用萧凡亲自过问了,如今的他高居官位,为他解忧效劳的人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善后的繁琐事情,自然有别人来摆平,国公爷却是典型的管杀不管埋。
迎着衙门内众人惊惧敬畏的眼神,萧凡缓缓道:“今日这些人犯上不敬,挑衅皇威,罪当诛之。”
众人一凛,包括纪纲在内,纷纷躬身抱拳应是。
“犯上不敬,挑衅皇威,罪当诛之”,这就是萧凡对这次屠杀下的结论,终审判决,上诉无效,数百名被纪纲当了枪使的人就这样盖棺论定,死了都要被安上一个“犯上”的罪名。
下了定论后,萧凡转身便走了,镇抚司衙门内,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望向纪纲。
今日国公爷的这番动作,已不是简单的扇纪纲的耳光了,而是毫不留情的打压,国公爷用这种方式向天下人昭告,锦衣卫是我的!这样的结果,身处锦衣卫的各同知,佥事,以及千户百户们心中都有了计较。
副指挥使跟国公爷斗,貌似……差了一把火呀。
建文元年岁末,英国公萧凡血洗镇抚司衙门,重掌锦衣卫大权。
出了镇抚司衙门,命所有京营军士出城归营,萧凡在侍卫的簇拥下进了皇宫,向朱允炆禀报今日之事的处理结果。
当听说萧凡调兵杀了几百人以后,朱允炆面露不忍之色,有些责怪道:“是不是太过了?朕一心想做个圣明君主,圣明君主以仁孝治国,就算臣下不安分,也不该杀这么多人呀,圣君诛心便可,杀这么多人却……”
萧凡神态从容道:“汉武,唐宗,宋祖,他们都是圣明君主,他们没杀过人吗?陛下,圣君不但诛心,也杀人。”
朱允炆当然不清楚这次屠杀事件的背后,还纠缠着萧凡与纪纲的复杂恩怨,他久居深宫,这种八卦事情是没人敢跟他说的,所以单纯的朱允炆仍只看到事情的表象,认为只是一帮锦衣卫对自己的待遇不满,聚众闹事而已。
聚众闹事,这种事可大可小,就看怎么处理了,大而化小,顶多斥责喝骂几句,小而化大,就是煽动哗变,图谋不轨,杀之亦说得过去。
朱允炆想了很久,也想明白了,年岁渐长的他,已经颇具帝王之气,虽然这股帝王之气尚嫌稚嫩,但好歹比以前成熟了许多,经过燕王造反之战后,朱允炆对“皇权”这个东西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这种理解就是: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谁都不准抢走,以这种心态来解释萧凡今日的所为,朱允炆心中顿时感激起来。
这位太孙之时的平民布衣之交,是在帮他巩固江山,全心维护他的皇权威严,就算是杀人,也是为他而杀。
想通以后,朱允炆淡淡点头,朝萧凡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萧侍读办事,朕是放心的,你从没让朕失望过,……明日若有言官参劾,朕必为你挡之。”
朱允炆与萧凡的谈话被侍侯天子起居的贴身太监而聂传到纪纲的耳朵里,原本打算入宫哭诉告状兼扮演小可怜的纪纲闻言顿时心凉了半截儿,立马打消了告状的主意。
天子都如此表态了,再去告萧凡的状能有好结果吗?
屠杀结束的第二日,群臣早朝,金殿面圣。
一个奇怪的现象发生了,昨天萧凡调兵入城血洗锦衣卫,杀了那么多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可是天大的事,大臣们不可能不知道,可今日的金殿上偏偏一派祥和,平日里谁穿的官服不整,谁在金殿上咳嗽了一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逮着大参特参的御史言官们,今日却如同集体吃了哑药一般,缩着头站在朝班中闷不出声儿,连个屁都没放。
早朝如同往常一般,钱粮,河工,农桑,兵事……六部九卿的大臣们什么都说,就是不说昨天发生的事。
言官们为什么不参劾萧凡?因为怕萧凡吗?
当然不是,言官虽是小小的七品官儿,可这个群体有着它的特殊性,它的特殊性在于……这帮人集体不怕死,不要命,胆子大得堪比恐怖分子棒老二,只要他们看不顺眼,连当今天子都敢犯上直言,更何况区区英国公萧凡?
他们不参萧凡自然是有原因的。
所有人都明白,萧凡跟纪纲掐起来了,以前御史言官们非常看不顺眼萧凡,常常大骂他是国贼奸佞,罪恶滔天,恨不得画圈圈扎小人儿咒萧凡死于非命,最好他死了以后阎王爷给他单独开个第十九层地狱的豪华套房,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可凡事最怕比较,俗话说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一比较便有了好歹之分。
萧凡出征,纪纲掌权,朝中的大臣们这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苦日子,跟纪纲的所作所为比起来,以前萧凡掌管的锦衣卫简直是万家生佛的慈善院,那叫一个文明礼貌,如沐春风。而纪纲所掌的锦衣卫却是阴风阵阵,如修罗地狱般的屠宰场,朝中大臣被纪纲陷害,缉拿,诛杀者数十之众,受害者生不如死。
萧凡掌锦衣卫时,言官们曾仰天悲愤大呼:“天呐,还有比这国贼更恶毒的人吗?”
轮到纪纲上位,言官们则绝望嘶吼:“靠!还真有!”
人人心中有杆秤,两相一比较,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只要精神没问题的人,都知道该选哪一边。
现在萧凡回了京,不负众望跟纪纲掐起来了,为了争夺锦衣卫之权而杀了几百人,事情确实做得有点过分,但……过分得太可爱了!乱世用重典,只要萧国公能掐赢纪纲,把那孙子赶下台或杀了,杀再多的人都值得。此一时,彼一时,这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御史言官们的心声,现在的言官们看萧凡就跟看自己的儿子似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可爱,无一处不顺眼。
纪纲的倒行逆施,无形中把他自己推向了朝臣的对立面,更衬托出萧凡高大光辉的形象,朝堂之事,就是这么荒唐怪诞。
于是,今日早朝之上,奇怪而又颇合情理的现象发生了。
——满朝文武公卿,包括那些比八婆更讨厌的御史言官们,居然没一个人提起昨天发生的事,更没一个人参劾萧凡。
午时,众臣奏秉国事已然接近尾声,高坐在龙椅上的朱允炆面色泰然,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他承诺萧凡,若有言官参劾,必为他挡之,君无戏言,话说出来当然要算数的,朱允炆对朋友很热心,于是天没亮他便在宫里翻书看典籍,预测言官们会列举一些什么罪名参萧凡,而他这个天子又该怎样有理有节有据的帮萧凡挡回去,条条框框,包括大明律,皇明祖训等等都翻烂了,终于胸有成竹,觉得能够应付大臣们对萧凡的诘难,这才施施然带着自信的笑容上朝。
可早朝一直到现在,居然没人出来参劾萧凡,简直浪费了朱允炆的一夜苦功,这怎么行?
朱允炆不乐意了。
就好比一个人预测到要下雨,于是提前带了伞出门,结果一路艳阳高照,半滴雨都没有,带伞的人心里当然有些不平衡。
朱允炆现在也是这种心情,朕都带了伞,你们怎能不下雨?态度有问题该禀奏的国事差不多都说完了,吏部的值日官扫了几眼殿下众臣的反应,于是站出来正待大喝“国事奏毕,百官退朝”之时,朱允炆赶紧抬手打断了他。
“慢着,慢着!”
众臣抬头,好奇的瞧着这位年轻的天子。
朱允炆飞快扫了一眼站在勋贵(公侯)班里的萧凡,然后清咳两声,和颜悦色道:“众卿没有别的事禀奏了么?”
群臣互相看了一眼,接着一齐摇头道:“禀陛下,臣等无事可奏……”
朱允炆不甘心的道:“众卿再想想,偌大的大明,不可能就这么点儿事吧?肯定还有事没说……”
群臣一楞,各自犯起了嘀咕……
天子这模样……他是没事找事呀,闲的吧?
“禀陛下,臣等真的没事了……”
朱允炆皱眉,谆谆善诱:“怎么能没事呢?比如说,昨日京师……”
群臣抬头望着朱允炆,一脸茫然疑惑:“昨日京师怎么了?”
朱允炆心里那个气呀,你们都是聋子瞎子么?昨天镇抚司衙门死了几百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你们都不知道?
花了一夜的苦功不能浪费,此刻朱允炆非常迫切需要别人出来参萧凡,不然他一肚子辩解的话没地方发泄,会憋死的。
于是朱允炆继续诱导:“比如说,昨日京师镇抚司衙门……”
众臣继续茫然:“镇抚司衙门怎么了?”
萧凡站在朝班中,面孔不易察觉的抽搐……
朱允炆这家伙是不是有病啊?别人不参我你不高兴是吧?你是想玩死我才甘心?
缓缓站出班,萧凡语气很无奈:“陛下,没事儿就算了吧?”
“不行,你们不说朕难受,满肚子的话……咳咳。”
“陛下,大家都很忙的!”
“忙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这又是何苦呢……”萧凡深深叹息。
静谧的金殿上,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传出。
“禀陛下,臣有本奏……”
众臣大哗,扭头望去,说话的人却是户部员外郎陈擢。
朱允炆两眼发亮,终于有人站出来了,一夜苦功也有了用武之地。
仰天长笑一声,朱允炆大声道:“朕,不允!不允是有根据的……”
“啊?”陈擢傻眼了:“可……可是,臣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对了,陈卿想说什么事?”
众臣暴汗:“……”
“时值岁末,陛下,该给大臣们发俸了……”陈擢语气有些可怜,我还没开口你就不允,我家就等这点儿俸禄过年呢,你不允了,我怎么办?
朱允炆楞了,很明显,他和大臣们的思路没在一条线上……
他有点失望,满朝文武都得了失忆症不成?昨儿那么大的事居然没一个人吱声儿?辛苦了一整夜收集了帮萧凡辩解的典故论据,难道都白费劲了?
“你们……这种小事,自己看着办,老问朕干嘛?退朝退朝!”
朱允炆使劲一拂龙袍袖子,气哼哼的闪身回了谨身殿。
众臣呆在金殿内面面相觑,接着纷纷交头接耳嘀咕。
“陛下这是怎么了?”
“没事找事,闲的呗!”
第七卷 一醉轻王侯 第三百零七章 恩怨尽释
除夕,辞旧迎新的一天。
大清早炮竹轰响,京师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张灯结彩贴花红,空气中的硝烟味儿都透着一股子喜庆。
吏部早已发了文告,天子罢朝至上元,官员人等这些日子不必上朝,各部司署衙门只留值守官员。
天刚蒙蒙亮,英国公府的大门悄然打开,一群侍卫簇拥着锦衣玉袍的萧凡和娇小婀娜的国公正夫人萧画眉上了马车,车夫鞭儿轻轻打了个鞭花,马车缓缓朝前驶去,马车的后面,还跟着几辆大车,车上满满当当装着数十个檀木大箱子。
晃晃悠悠的马车内,画眉小脸皱成一团,神情有些不安。
“相公……真的要去吗?”
萧凡微笑点头:“应该去,这是孝道。”
“我们明天再去不行吗?今天……哎呀!快停车,院子里的花儿还没浇呢……”画眉咋咋呼呼。
萧凡一把拉住画眉的小手,笑道:“国公夫人,不劳你费心,花儿自有府里的下人帮你浇。”
“下人们的红包……”
“江都已经给了。”
“除夕年饭菜品……”
“厨子已经在准备。”
画眉幽怨的瞧着萧凡:“……”
萧凡好整以暇,微笑瞧着她:“夫人还有什么未尽时宜?”
画眉的小肩膀一垮,颓然道:“没了……”
萧凡握住她的小手,温声道:“父女血浓于水,任何仇恨都应该揭过去,尽孝膝前是为人子女的本分,不要等到亲人不在后再去悔恨,画眉,我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都快快乐乐,不要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任何遗憾。”
画眉眼眶顿时红了,使劲点了点头:“相公,我听你的。”
燕王别院。
内外被千名锦衣卫重重包围,刀出鞘,弓上弦,戒备异常森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萧凡的马车刚在别院门口停下,一群锦衣卫便呈包围之势悄然围了上来。
马车旁的侍卫厉声喝道:“大胆!英国公在此,你们竟敢犯国公爷的驾么?”
马车的珠帘掀开,萧凡携着画眉笑盈盈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锦衣卫们一楞,接着一脸苍白的跪了下来,慌忙见礼,周围顿时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一名百户模样的人惶然道:“不知国公爷驾到,属下冒犯,罪该万死!”
萧凡笑道:“不知者不罪,大过年的,别这么紧张,王爷在里面还住得惯么?”
尽管朱棣兵败已被削了王爵,可他毕竟是皇叔,所以萧凡仍以王爷相称。
“回国公爷的话,王爷与家眷深居不出,悠闲度日,每日养鸟种花,颇得雅趣。”
“吃穿用度方面,你们可有慢待?”
“属下不敢。”
萧凡点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量这些家伙也不敢对朱棣无礼,毕竟人人都知道,英国公的正室夫人是朱棣的女儿,朱棣纵然可以得罪,他的女儿得罪得起么?
围在别院内外的锦衣卫毕恭毕敬的给萧凡一行人让开了一条宽敝大道,萧凡携着画眉施施然走进了别院。
花厅外人影一闪,正在侍弄花草的朱棣心头微跳,不安的回过头,却见萧凡面带微笑在门口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温和的善意,他的旁边紧紧偎着娇小玲珑的画眉,画眉的一双俏目盯着朱棣,神色很复杂。
朱棣一惊,手一颤,手中的剪子便掉落下来。
“你……你这混帐!来此做甚?莫非特意来嘲笑我这败军之将么?”朱棣惊怒道。
萧凡与画眉对视一眼,然后整了整衣裳,和画眉双双朝朱棣跪拜下来……“愚婿携常宁特来向岳父大人拜年,岳父大人,过年好。”
朱棣愈发惊诧,楞楞的盯着跪拜在地的萧凡和画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岳父大人,过年好!”萧凡不得不再次大声道。
一瞬间,朱棣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感慨,眼中升起两团朦胧的雾气,透过雾气盯着萧凡的目光很复杂,仇恨,怨忿,痛苦,以及……莫名的释然。
“萧凡,你,究竟想怎样?”良久,朱棣声音嘶哑道。
迎着朱棣复杂的眼神,萧凡的眼中一片清澈,脸上的笑容如冬日的白雪般纯净。
“女儿女婿来给岳父拜年,如此而已,岳父大人不高兴么?”
画眉扭头瞧了一眼相公,紧紧抿着的小嘴终于微微张开,声音细若蚊讷,小脸带着几分涩然,几分生硬。
“父……父亲,过年好。”
朱棣闻言浑身一震,眼中顿时涌出泪来,这些年他贵为强藩,声震天下,兵威之盛,连朝廷都忌惮十分,当他站在巅峰呼风唤雨,纵横天下之时,这个女儿也从没叫过他一声父亲。如今时过境迁,一败涂地,自己也被女婿打败,押解回京过着囚犯般的日子,昔日的风光早已不复存在,却没想到,常宁在这个时候竟叫了自己一声父亲!
此情何堪!
“过年,过年好。”朱棣擦着老泪,泣不成声。
“岳父大人,您是不是该让我们起来了?不过小胜了您一次,您不会这么小心眼儿,老让小婿跪着吧?”萧凡嘻嘻笑道。
提起这事,朱棣心头突然一阵感慨,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俊秀的脸庞,回想起当初战场上的风云变幻,你死我活的惨烈厮杀,数万条人命在他和萧凡的一念之间生存或毁灭,左右天下风云的二人,如今竟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次见面,这一刻恍若隔世。
朱棣心中仍然一股怨气难消,狠狠的一瞪眼,哼道:“起来吧!”
萧凡嘿嘿笑了两声,扶着画眉站了起来。
仔细打量眼前的朱棣,这位曾经叱咤天下,纵横宇内的枭雄已苍老了许多,失去了自由的他如今已是满脸憔悴,伟岸的身躯渐渐变得佝偻老迈,再不复当年豪迈睥睨之态。
枭雄意气尽,平添心酸怅然。
萧凡心中暗暗叹息,朱棣,毕竟是属于战场的,没有了战场,他便像一具没有灵混的躯壳,日渐萎靡。
“岳父大人,不过月余不见,你苍老了许多啊……”萧凡唏嘘不已。
朱棣微微有些感动,语气却很生硬:“多谢挂念了!”
萧凡继续唏嘘:“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岳父大人……,岁月就像把杀猪刀啊。”
朱棣:气……
沉默许久……
“萧凡,你是来拜年的,还是来气我的?”
瞧着朱棣怒气难平的样子,萧凡正色道:“岳父大人,逝者已矣,昔日皇图霸业终究是过往云烟,你试过了,失败了,还放不下么?”
朱棣一楞,接着长长叹息,身躯愈见佝偻。
“今日小婿携常宁前来,为的就是再续天伦,这里没有胜利者,没有失败者,有的只是一家人,岳父大人,为了你的霸业,你已经失去很多,何苦再执着于往事?成败自有天定,英雄豪杰赢得起,也该输得起才是。”
朱棣浑身一震,目光在萧凡和画眉期待的脸上来回游移。
良久……
朱棣长长一叹,沉默片刻,却突然放声大笑,笑声豪迈,气贯长天,惊起花厅外一群栖息的鸟雀,一如当年金戈铁马时的张扬。
“罢了,一段往事而已。”
萧凡和画眉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他知道,这一刻朱棣终于如同佛陀悟道一般,彻底放下了。
朱棣,你不愧是当世英雄!
暖暖的花厅内,三人终于第一次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叙起了家常,朱棣和画眉这对父女更是说得眼眶泛红,眼泪婆娑,小小的花厅弥漫着淡淡的感伤和浓浓的温馨。
直到现在,朱棣才骤然发觉,家人与亲情是多么珍贵的字眼,以前的他,实在错过了太多!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萧凡瞧着愈见祥和的这对父女,深邃的眼中忽然浮上几分深思之意。
“岳父大人,喜欢坐船吗?”萧凡冷不丁插口问道。
“不喜欢!”朱棣不假思索。
“喜欢旅游吗?”
“不喜欢!”朱棣狠狠瞪了他一眼。
“喜欢打仗吗?”
朱棣沉默了,良久,轻轻点了点头,他太怀念战场的味道了,硝烟,鲜血,旌旗,刀剑,战鼓,看到那些东西,总能让他浑身的血液沸腾,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可惜,这辈子他恐怕再也没机会骑上战马,纵横厮杀了。
萧凡嘴角却浮出几分若有深意的笑:“当世英雄,何愁没有用武之地?岳父大人愿不愿意坐船出海,为我大明弄几块殖民地?”
……回府的马车上,画眉像只猫咪,倦懒的缩在萧凡的怀里,任由萧凡爱怜的轻抚她流云瀑布般的长发。
“相公,谢谢你……”画眉目光涌上了湿意。
久违的亲情,今日终于完全化解了她心头积压数年的仇恨怨恚,朱棣放下了恩怨,她也放下了,轻松释然,身轻如燕。
萧凡低沉的笑:“你我夫妻,何必言谢?画眉……你十六了吧?”
画眉点头,将他的大手放到自己鼓鼓的小胸脯上,证明自己已是风华豆蔻之年。
萧凡感受着触手一片柔软,幸福的叹了口气:“可以拱了。”
……
马车晃晃悠悠,画眉仿佛想起了什么,小脸忽然间皱了起来,愁眉苦脸瞧着萧凡,讷讷道:“相公,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说吧,你我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相公,你要给父亲拜年,拉了好几车金银做礼物,咱家的库房,搬空了。”
萧凡一楞,心头顿时感觉不妙:“什么意思?”
画眉嘴角一撇,好象快哭出来了:“相公,咱家没钱了,穷得叮当响了……”
“你……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可你没听,说什么礼多人不怪,张管家想拦着你,又怕你发怒……”
萧凡面孔狠狠抽搐了几下:“……”这可真他妈的专门利人,毫不利己啊!
难怪朱棣这么轻易就放下了,搁了萧凡自己,谁若送礼送得倾家荡产,天大的仇恨我也原谅他……,马车内的温馨幸福气氛一扫而空,夫妻俩愁眉苦脸互相对视,然后长吁短叹,分外气短。
京师里的国公侯爷见得多了,谁见过穷成这副光景的国公爷?
思索良久,萧凡迟疑道:“要不……咱们回你父亲那里,把送他的礼物再要一半回来?”
画眉点点头,高兴道:“好啊好啊,相公你去,我在外面等你。”
小丫头倒不蠢,很没义气的让他冲锋陷阵。
不过这个主意很明显不可取,估计朱棣真会拔刀砍了他。
萧凡快哭了,眼下要过年了,下人们的赏钱,张三丰和太虚俩老寿星的孝敬,府里上下每日的开销……
刚刚还富得流油的国公爷顿时感到生活的艰难,年关难过啊……
画眉清澈的眼珠骨碌一转,忽然狡黠的笑了,小手伸到背后一掏,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件物事,此物通体碧透,玲珑华贵,却是一尊上好的翡翠玉观音像。
“这……这是从哪里来的?”萧凡吃惊道。
画眉嘻嘻一笑:“刚才你和父亲在花厅说话,我从旁边的花架子上顺手摸来的……”
“干得好!”萧凡由衷夸赞道,这丫头太让人省心了,老婆没娶错。
一尊玉观音最少能卖个千两银子,暂时可以应付几天府上的开销,这几天的时间足够萧凡想办法满世界打劫捞银子了。
画眉得了相公的夸赞,小鼻子一皱,得意的笑开了颜。
“怎么不多顺几件?”萧凡略有些不满足。
画眉小脸泛愁,指了指自己的小身板儿,身板儿太小,实在藏不下太多东西。
萧凡理解的点点头:“明日你拎个麻袋再给你父亲拜年,多顺几件回来,富了岳父,也不能穷了女婿呀……”
画眉使劲点头。
夫妻二人在马车内窃窃私语,丧尽天良的商量着如何啃老。
“相公,家里没钱,你到哪儿弄银子去呀?”
“相公最近认识了一位大善人,很是慷慨大方,找他开口应该没问题。”
“又是大善人?他是谁?”
“他姓纪,人很好。”
“相公的运气真好,到哪儿都能认识大善人。”
“主要是相公人好,古人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就是这个道理。”
第七卷 一醉轻王侯 第三百零八章 敲诈勒索
上辈子萧凡就明白一个道理: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
也就是说,英雄好汉有一种非常窝囊的死法,——穷死。
英雄应该慷慨悲壮的死去,穷死的英雄还算是英雄吗?
萧凡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英雄好汉,不过他觉得自己既然打败了名震天下的北方豪杰朱棣,打败了英雄的人,当然更是英雄,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死去,他给自己设定了无数种死法,但绝不包括活活穷死,那样太憋屈了。
英国公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国公爷太不会过日子了,一时大方居然把自己逼到了倾家荡产的境地,萧凡自己都觉得有点混帐。
家中几位夫人倒是贤良淑德,这几年收受的银钱珠宝,各种名目的贿赂,以及合理合法的冰敬炭敬等等,其中大部分被画眉她们拿去买地买宅子修园子,这年头所谓的商业无非开店做买卖,除此之外便是大量的购买土地房屋,为子孙后代积累祖业家产,画眉她们如此做法无可厚非,这年代所有的大户人家都是这么干的。
现在的问题是,府里的流动资金已经全部被萧凡送得干干净净,买下的那些土地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收益,年关在即,怎么办?堂堂国公府,奴仆,杂役,园丁,厨子,丫鬟们的红包,还有京师各王公大臣勋贵的人情来往等等……
怎么办?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想办法捞银子去!
银子怎么捞?公然朝下属官员索贿当然不可取,国公爷是要面子的,吃相太难看的事他不会做,唯一的选择就是敲诈勒索了。
——指望萧凡想个堂堂正正的主意实在不太可能,每次他眼珠子一转,想到的总是坏主意,萧凡终于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怀疑……难道我并不是个善良的人?
这个结论真好笑,怎么可能!
敲诈勒索不能找那些清流,如今正是清流和奸党的蜜月期,难得大家同仇敌忾,共谋政敌的和谐时期,若敲诈了他们,难保中途不会出什么乱子,再说,清流大臣家里那点小钱,国公爷压根看不上。
目标很容易找,萧凡几乎没有任何思索便锁定了一个头很大,大得像冤大头的人,那人长着一张虬髯大脸,相貌忠厚,权倾朝野。
回府以后,画眉愁眉苦脸回了内院,萧凡则命人将曹毅叫了过来。
曹毅是个老光棍,除夕之日正一个人抓耳挠腮琢磨着去哪家蹭顿饭,一听英国公相召,曹毅不由大喜,这不,饭辙来了。
装模作样拎了几包礼品上门,曹毅刚进花厅,萧凡劈头就问了一句:“纪纲那家伙最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曹毅一楞,想了想,很快答道:“前些日子你把镇抚司衙门血洗了一遍,纪纲吓得几天没敢当差,躲在家里装病,这家伙被你吓到了,最近很老实,没听说他干过什么坏事……”
“没干坏事?不可能!坏人不干坏事那还叫坏人吗?他活着还有意义吗?”萧凡一脸不相信。
曹毅一翻白眼儿:“你不也活得好好的……”
“……”
……
“再想想,仔细想想,我要拿他一个把柄。”
曹毅想了很久,仍旧摇头:“真的想不出,人家最近从良了,你总不能凭空捏造个黑锅扣他脑袋上吧?”
“青楼姑娘从良我信,母猪上树我信,纪纲从良,我绝不信!再想想,就算跟纪纲有关的坏事也行。”
曹毅凝神想了半天,终于迟疑道:“最近倒是有一桩事,咱们回京之前,户部左侍郎王钝被纪纲抓了扔进诏狱,兴许是王钝受不了锦衣卫的酷刑折磨,前几日终于在牢里自尽了……王钝的死虽然不是纪纲下的手,多少跟他有关系吧?”
萧凡略一思索,然后狠狠一拍大腿:“好!就拿这事做文章!”
“你想干什么?”
“发财。”
除夕傍晚,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在家中吃团圆饭,五彩斑斓的花灯和此起彼伏的炮竹声点缀着京师这座古老帝都的夜色。
锦衣卫副指挥使纪纲拿着英国公萧凡的名帖,乘着一顶蓝昵小轿来到国公府门前。
萧凡相召,纪纲不敢不来,镇抚司衙门的血腥味道还没消散,在纪纲心里,萧凡的形象已经变成一只青面獠牙,面目狰狞,嗜血滥杀的恶魔。
今日恶魔心情不错,居然请纪纲来他家过年……
纪纲接到名帖的那一刹,心情糟透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固然没安好心,但是鸡给黄鼠狼拜年算什么?给他家饭桌上添菜么?
如果说萧凡是一条凶恶的狗,那他纪纲就是一个活色生香的肉包子。
这只肉包子现在正站在狗窝门前痛苦徘徊……
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萧凡大过年的不顾官场规矩召他,想必没什么好事,纪纲不会这么天真,以为萧凡想跟他缓和目前紧张的关系,那太扯淡了。
站在国公府门前转悠了半晌,纪纲终于一咬牙,硬着头皮进去了。
全京师五万多个人知道我进了国公府,你敢拿我怎样?
心里放了这句狠话,怎么看都像在壮胆。
萧府花厅内,英国公萧凡热情款待了锦衣卫的二把手纪纲。
二人相见甚欢,寒暄之后二人就共同关心的国内外局势问题交换了意见,并就锦衣卫衙门来年的工作规划和人事安排达成了共识,纪纲毕恭毕敬的表示,愿意服从英国公的领导,承认衙门内有且只有一个最高领导,人事权和财政权是领导手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神圣而不可侵犯……
一通废话说完,该进入正题了。
萧凡冷眼瞧着纪纲那张貌似恭谨的脸,心中暗暗叹息。
大过年的,真不想给别人添堵,可问题是……本国公穷得快破产了啊!
“纪大人……”
“下官在。”纪纲躬身道。
“听说户部左侍郎王钝死了?”萧凡不紧不慢的道。
纪纲呆了一下,这话……算是正题还是闲聊?他突然说起王钝是什么意思?
想归想,纪纲不敢迟疑,飞快答道:“是的,王钝私受藩王贿赂,任内多有不法事,前几日在诏狱内畏罪自尽。”
萧凡笑眯眯的道:“好!死得好!像这种朝中害虫,死一个就少一个,吾皇万岁的江山才能稳如泰山,社稷延绵万年。”
纪纲闻言愈发惊疑不定,居然说王钝死得好,难道这家伙不是为了给王钝翻案?
“国公爷高论,下官很是赞同。”纪纲赶紧附和道。
萧凡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冷不丁突然问道:“王钝是你拿下的吧?”
纪纲脸上微微露出得色,既然他说王钝死得好,想必拿下王钝算是功劳一件吧?
“秉国公爷,王钝正是下官所拿。”
萧凡沉默片刻,忽然哈哈一笑,笑得很甜,很开心。
“是你拿的就好,不错,不错……哈哈。”
纪纲被萧凡一阵笑得头皮发麻,满头雾水瞧着他,心中不由莫名其妙。
“纪大人,有件事本国公……咳,真不知该怎么说。”
纪纲急忙拱手道:“下官对国公爷忠心耿耿,国公爷若有吩咐,但言无妨。”
“吩咐倒是不敢,纪大人啊,你下手快了啊……”萧凡深深叹息。
纪纲吃惊道:“下官愚钝,国公爷此言何意?”
“也许纪大人不清楚,那个王钝生前颇为拮据,一年多以前向本国公私下借了一笔银子,本国公平叛回京后,正打算找王钝把欠银讨要回来,你知道,本国公家业虽大,可开销也不小,上上下下管着这么多张嘴吃饭,压力很大啊……”萧凡语气很是沉痛。
纪纲:“……”
“昨日本国公才知道,这个王钝竟然犯了事,进了诏狱,我一急,命人赶紧去王府打探,结果下人去了王府后回来禀报,说王钝的家早被你纪大人给抄了,抄得干干净净,连只耗子都不剩……”萧凡抬头瞧着纪纲,脸上带着笑,表情却有几分不满:“纪大人,你抄家是不是抄得太心急了?”
纪纲张大了嘴:“下官……下官……”
嗫嚅几句,却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萧凡接着叹息道:“抄家就抄了吧,本国公至少还抱着一丝幻想,只要人还在,总归得给我把银子还来,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纪大人你说对不对?”
“这个……”
萧凡突然狠狠一拍大腿,语气变得激烈起来:“可谁知道,这王钝居然自尽了。本来,他死不死不关我的事,可他还欠着本国公的银子呢,他这一死,家眷都被流放千里,或入教坊司为妓,这笔银子谁来还?难道这笔帐就这么赖掉了不成?本国公何时吃过如此暗亏?纪大人,你说对不对?”
“国公爷……所言甚是。”
萧凡语气一顿,忽然抬眼斜乜着纪纲,若有深意的笑道:“据说纪大人查抄王钝的家,所获颇丰?”
纪纲:“……”
话说到这里,他终于明白萧凡的意思了。
他娘的!这简直是敲诈赤裸裸的敲诈!
果然是鸿门宴!
纪纲太愤怒了,大明朝堂怎么出了这么一号东西!
气归气,纪纲深知萧凡的可怕,胸中纵然怒火万丈也不敢丝毫表露出来。
扑通一声,纪纲朝萧凡跪下,语气带着几分悲愤:“国公爷明鉴!王钝的家确实是下官所抄,可王钝家中清贫如洗,家中只有一位老妻和一双儿女,三两个仆人,家产总共不过百两银子,国公爷,下官何来‘所获颇丰’呀?”
说到最后,纪纲带了几分哭音。他敢对天发誓,查抄王钝的家真的没捞到油水,那该杀千刀的老混蛋真是个清官,家里穷得跟遭了灾似的,凄惨落魄。
萧凡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如此说来,莫非是本国公误会了?”
纪纲急忙抬头,正待点头,却正好迎面瞧见萧凡那张笑吟吟的脸,脸上的笑容一如平常般温和儒雅,可眼睛里却散发出两道冰冷的寒光。
纪纲浑身一震,背后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萧凡这王八蛋是打定主意要敲我一笔啊,大过年的把我叫来添堵……
既然国公爷开了这个口,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纪纲都不敢反对,更不敢拆穿,这是官场,以萧凡如今的身份地位,他可以破坏甚至是重新制定官场的游戏规则,但他纪纲没这个本事,他只能按萧凡制定的游戏规则来玩。
想通了利害,纪纲立马改口:“国公爷没有误会,王钝家中所获现银虽然只有区区百两,可他受贿颇多,家人将银子全拿去买地开店,若然变卖,必然是一笔巨款……”
萧凡长长舒了一口气,释然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借他的银子打了水漂儿呢,这样吧,本国公也不让纪大人白忙活,我只要王钝欠我的那笔银子的本金,利息就算了,剩下的都给你,纪大人是自己留着还是上缴国库,本国公一概不问,如何?大过年的,大家都不容易……”
纪纲毛茸茸的大脸狠狠抽搐了几下,垂首道:“下官……敢不应命。不知王钝生前欠国公爷多少银子?下官这就派人给国公爷送来。”
萧凡哈哈大笑,随意的一摆手,轻飘飘的道:“纪大人客气了,一点小钱,不值一哂……”
纪纲如闻仙乐,整个人松软下来,一点小钱没关系,就当我花钱消灾,给这王八蛋买药吃……
谁知萧凡接下来一句话把纪纲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不过二十万两银子而已,不多。”
砰!
纪纲身形不稳,狠狠一头栽到花厅的玉石地板上。
第七卷 一醉轻王侯 第三百零九章 国公讨债
不是二十两,不是二百两,而是二十万两!
萧凡这回口张得很大,绕是纪纲近两年在朝堂见多了风浪,也吓得栽到了地上。
由此也充分证明了,人品的高尚或许有上限,但人品的卑劣却是没有下限的。
面前这位笑颜如花的国公爷就是很明显的例子。
纪纲整个人被雷劈过似的,呆呆坐在花厅里一动不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在萦绕:他娘的!被讹上了!这顿年夜饭真贵!
“国……国公爷……”纪纲脸涨红了:“……二十万两?”
萧凡很笃定的点头:“不多不少,二十万两整,纪大人要看王钝写给我的欠条吗?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不……不必了。”
欠条?王钝都死了,你自己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反正死无对证,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纪纲从没像这一刻这么痛恨自己丧尽天良,没事抓什么王钝呀,油水没捞着,却给自己找个了天大的麻烦,这个麻烦超级大,倾家荡产都解决不了,二十万两啊!纪纲进官场不过两年,真正春风得意也不过年余,虽说自己左捞右刮弄了不少银子,可离二十万两也差得太多了,这就是上位者的权势,人家两张嘴皮子一翻,下面的人就得破产!
“纪大人刚才说王钝所受贿赌甚多,想必还我二十万两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萧凡关心的瞧着纪纲那张渐渐变青的脸。
纪纲额头的汗珠唰唰的往下掉,犹豫半晌,他觉得自己不能当这冤大头,二十万两啊,不敢得罪萧凡是一码事,可再怎么样也该有个底线,纪纲承受不住二十万两银子的底线,他根本拿不出。
“国公爷明鉴,这事儿……,恐怕真有点难。”纪纲讷讷道。
按官场规矩,纪纲这话说出来,萧凡应该顺口问一句“有什么难处。”
可这该死的萧凡偏偏不按牌理出牌,闻言只是轻轻拍了拍纪纲的肩,笑眯眯的道:“困难是肯定的,现在办什么事不难?安南胡氏篡陈家王位,朝廷是剿是抚?北元教子年年犯边,烧杀掳掠,朝廷边军如何征讨?东南倭寇频频犯我海境,杀人抢货,朝廷如何迎击?去岁平叛,国库耗尽,但百姓荼毒颇深,今年税赋是增是减?大明丝绸名震天下,生丝获利远比种田多得多,江浙农户现在只肯养蚕,不肯种田,朝廷如何加以正确引导?此外还有黄河壶口决堤,山西的蝗灾,荆楚的水患,蜀地土司造人……”
萧凡一张嘴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从外交说到兵事,从兵事说到税赋农桑河的……
纪纲睁大了眼睛,看着萧凡的嘴皮子不停的上下翻动,他的眼睛越来越呆滞……
吧啦吧啦说到一半,萧凡忽然一顿,然后望向纪纲,语气深沉道:“你看,这些事情,难不难?”
“难!”纪纲由衷点头。
“比二十万两银子更难吧?”萧凡步步紧逼。
尽管不愿承认,纪纲却不得不同意,这些狗屁倒灶的国家大事确实比二十万两银子难多了。
纪纲叹了口气,再次点头:“国公爷所言甚是,这些果然比二十万两银子难多了。”萧凡欣慰的拍着他的肩,笑了,笑容里的意思很明显,你看,我每天处理这么多国家大事都没说难,区区二十万两银子,你该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吧?
“有困难要解决,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解决!本国公对纪大人很有信心,二十万两银子三天筹齐不成问题吧?”
纪纲感觉嘴里很苦涩,这顿年夜饭很贵,纪纲吃得很痛苦,仿佛吃进嘴里的不是山珍海味,而是一坨又一坨的屎似的。
萧凡却吃得油光满面,他的心情好极了,翻几下嘴皮子,国公府的经济危机顺利解决,至于纪纲怎么解决……那是他的事。
午夜子时,炮竹轰鸣声中,萧府喜气洋洋的迎来了建文二年的第一天。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萧凡亲自将纪纲送到府门前。
“银子的事,就拜托纪大人了,此事宜早不宜迟,纪大人多多费心。”萧凡很客气的笑。
纪纲转过身,嘴唇嗫嚅几下,终于忍不住了,这件事太严重,他绝不能背这个黑锅。
“国公爷,下官跟你说实话吧,银子……真没有!王钝他根本就是个穷光蛋,一丝油水都没有,二十万两银子不可能凑得出来……”
萧凡哈哈大笑,半是亲昵半是嗔怪的把纪纲往门外一堆:“哈哈哈哈……纪大人开什么玩笑,赶紧筹钱去吧!”
砰!
国公府的大门紧紧关上了。
纪纲目光呆滞的看着国公府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哀伤的眼泪,滑过了他的脸庞……
“我是说真的!”
三天过去了。
萧凡这几天忙着跟京里的王公大臣们走动应酬,同僚们送来的年礼令萧府空虚的库房多少壮实了几分。
最后的还款期限一到,天刚亮,小舅子陈宁便奉了萧凡的命令,带着几名侍卫到纪纲府上要银子。
早上,上午,下午,去了三次,吃了三次闭门羹,纪纲铁了心不开门,门敲烂了也不敢搭理。
陈宁悻悻回府向萧凡禀报。
萧凡顿时怒了。
“不开门?这是什么道理?纪纲这家伙难道想赖帐不成?反了他了!”
曹毅坐在一旁,面容极度扭曲,能把敲诈勒索这种事干得这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大明开国以来恐怕是头一位了。
陈宁见姐夫发怒,他也觉得面上无光,给姐夫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怎么能得重用?
当下陈宁一撸袖子,露出了久违的纨绔神情:“姐夫,我带上弟兄们去兵部库房领一根撞门桩,我就不信区区一座纪府比北平城门还难攻!”
曹毅擦汗:气……
萧凡赞许的点头:“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的,值得鼓励,不过咱们不是攻城,是讨债……”
“道理是一样一样的都是先礼后兵,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还钱就要命!”陈宁面目狰狞道。
萧凡赞曰:“真是举一反三的好小伙!”
陈宁喜道:“姐夫,那我带弟兄们去了!”
“不行!”萧凡摇头道:“讨债是讨债,但不能搞得太难看了,打打杀杀的不好,再说纪纲也不是软柿子,逼急了他他若干脆跟我撕破脸,大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陈宁急道:“那怎么办?这滚刀肉还下不了手了?”
萧凡想了想,道:“会写字吗?”
“会写!”
“你弄一桶红漆再带一只大号的毛笔,到纪纲家的门口写几个字,嗯,就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不还钱,烧你全家’等等,反正写几句威胁他的狠话……”
曹毅和陈宁大惑不解:“这有用吗?”
萧凡笑了前世港片电影里放高利贷的都这么干,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吧。
“有没有用我不知道,反正我得把这事儿给坐实了,让全京师的人都知道,纪纲欠了我的钱,他想赖都赖不了……”
想象纪纲府门前一大片鬼画符似的红漆讨债大字,曹毅忍不住打了几个冷战。
此刻他终于想起,若论毁人名声,是这位国公爷的强项呀……
陈宁兴冲冲的领命而去,曹毅坐在内堂,一脸深思的表情久久不发一语……
“曹大哥,在想什么呢?”萧凡的笑容总是那么的和善,如春风般温暖。
曹毅揉了揉鼻子慢吞吞的道:“我在想,我以前有没有向你借过银子……”
一向号称低调的英国公萧凡再次高调起来成了京师官员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论焦点。
锦衣卫副指挥使纪纲不知怎的,欠了萧凡几十万两银子,而且还不出,于是国公府的侍卫们帮着国公爷讨债,红油漆刷刷写满了纪纲府外整一圈的围墙,内容很黄很暴力……
这下京师热闹了,大过年的,纪纲府外人山人海,兴高采烈的围观那一圈颇有后现代艺术气息的红漆脏话痞话狠话,纪府门前简直比夫子庙的赶集还热闹,围观的人一多,各色商贩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似的,也跟着蜂拥而来,于是纪府前摆摊的,杂耍的,江湖卖艺的,吵架的,打架的,大人笑,小孩哭,人声鼎沸,车马簇簇,活脱一大型的跳蚤市场。
萧凡出的损招儿无意间狠狠拉动了一把京师的经济内需。
陈宁带着麾下百余名锦衣卫弟兄大马金刀站在纪府门外,手按刀柄正滔滔不绝的指着门骂街,陈宁出身商户,论口才自然深得乃父真传,一顿痛骂持续了二个时辰不带重样儿的,什么难听骂什么,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围观百姓听得热血沸腾,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轰然叫好,大伙儿情绪顿时高涨到了极点。
纪府的侍卫躲在门内,一口钢牙咬碎,终究不敢出去驱赶,更不敢找陈宁理论,论地位,人家是国公爷府上的,比自家老爷高了好几级,论势力,人家是正牌的锦衣卫指挥使,自家老爷还是他的属下,论道理……欠钱的是孙子,哪有道理可讲?
于是,纪府的侍卫只能带着一脸屈辱的表情,缩在门内屁都不敢放,任由府外的陈宁跳脚大骂。
当下人连滚带爬向纪纲禀报之后,纪纲的脑袋好象寺庙的铜钟被狠狠撞了一下,嗡嗡嗡的半晌没回过神。
好一手移花接玉!明明是王钝欠萧凡的银子,怎么一眨眼,债务人就变成了他纪纲?找谁说理去?
纪纲使劲甩了甩头,沉默半晌,嘴里迸出了几个字:“备轿,入宫!”
下人领命。
纪纲紧接着补充了一句:“……走后门。”
皇宫文华殿。
朱允炆有些头疼的瞧着眼前不发一语的萧凡。
最宠信的两位大臣居然闹出讨债风波,这今年过得可真热闹……
萧凡抬头打量了朱允炆一眼,眉头微皱:“陛下气色不怎么好?”
朱允炆叹了口气:“过年嘛,朕跟德妃,也就是黄莹在宫里闲着没事玩叶子牌,输得很惨……”
“如今整个天下都是你的,输得再惨也没关系,不至于让陛下的脸色这般灰败……”萧凡说着忽然一惊,失声道:“你该不会把整个江山当赌注输给她了吧?”
朱允炆狠狠瞪他一眼:“朕有那么昏庸吗?”
深深叹了口气,朱允炆哭丧着脸道:“赌注不是江山,是房事,她输了,随便朕用什么姿势跟她嘿咻,朕输了,随便她怎么对朕嘿咻……”
萧凡顿时满脸同情:“陛下嘿咻了几次?”
朱允炆面孔狠狠抽搐了一下,默然无语的伸出了拇指和食指一比划。
萧凡大惊:“八次?陛下真神人也!”
朱允炆幽幽叹息:“朕现在觉得腿好软啊……”
萧凡很理解的点头,一晚上八次,想不腿软都难,“女人啊,就像鸡蛋,外表很硬……”
朱允炆接腔:“内里很柔软?”
“……不,内里很黄。”
“……有道理。”
……
闲聊了几句,朱允炆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道:“萧侍读,据说纪纲欠了你二十万两银子?”
“不错,一点小钱而已。”
“唉……萧侍读,放他一马吧,人家早上进宫,抱着朕的大腿哭了一上午,你知道,朕的腿很软,差点没把朕摔死……”
“陛下既然开了口,臣就大方一点,减一半吧,马马虎虎让纪纲还十万两算了。”
“萧侍读义薄云天,视钱财如粪土,真义士也……”朱允炆由衷夸赞道。
第七卷 一醉轻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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