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关中大战(下)
作者:高月|发布时间:2024-06-29 00:13:28|字数:19005
申济大军之所以放慢了行军脚步,是他得到了陈健被伏击而阵亡的消息,这个消息令他大吃一惊,同时他也得到了准确的情报,进入关中的楚军竟然有二十万之众。
这让他立刻变得谨慎起来,不肯再分兵而行,唯恐被楚军各个击破,分而歼之,但此时他军中的粮草也将消耗殆尽,只剩下两天的存粮,不得已,申济只能派出数十支打粮队分赴附近的各村镇劫掠粮草。
而他的大军则驻扎在新丰城内外,此时的新丰县基本上已是一座空城,城内的居民基本上都闻风逃尽,申济派人去各家各户搜索粮食,但所得无几,还不够两万人一顿所食,令他大为失望,一怒之下,他一把火点燃了新丰县城。
熊熊烈火吞没了新丰县城,连同数百名来不及逃走的老人,也一同丧身火海,滚滚浓烟直冲天际,数十里外可见。
皇甫无晋负手站在一座粮仓高台上,远远地凝视地数十里外燃起的浓烟,那是新丰县城被焚毁了,从这滚滚浓烟,他便能理会到申济内心的恐慌和绝望,一个人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那他就离覆灭不远了。
尽管申济手中还有十几万军队,但在皇甫无晋眼中,那已经不是威胁,他的目光向更遥远处眺望,百里外,那便是雍京城,那才是他目标。
“殿下!”张颜年出现在他身后。
“你父亲那边有消息了吗?”皇甫无晋微微笑问道。
“有消息了,西凉军分兵两路,一路去雍京以西,准备拦截申济向西溃逃,另一路十万骑兵由我父亲亲自率领,已经过了渭河,在四十里外等候殿下的命令。”
“再等一等!”皇甫无晋微微笑了,他并不急于进攻申济,他就像一只耍弄老鼠的猫,将这只笼中玩得筋疲力尽后,再吃掉它。
他的目光又越过了远方冲天的浓烟,向雍京城方向望去,此时,他对雍京城充满了期待。
……
当确认申济大军确实远去后,雍京城一度开放了西面的延平门,让从关中各地逃来的百姓进京,尤其是从新丰县绕道逃来的民众,有数万人之多,但申太后也同时下达严令,只准进城,不准出城,她担心再引发大规模的逃亡潮,更担心官员们跑得一个不剩。
数以十万计从关中各地赶来的难民扶老携幼,带着粮食和微薄的家产涌入京城,其中近从新丰县逃来的难民就有近五万人,牛车、马车,人车混杂,哭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人潮浩浩荡荡,使城门口一片混乱。
负责接收安置难民的官员正是白明凯,他带着十几名官员和一百余名衙役忙碌不堪,喊得声音都嘶哑了,除了官府中人外,还有一名都尉军官奉命率千余士兵在此维持秩序,同时他们也担负着鉴别敌军奸细的任务,凡混入民众中的逃兵一律被抓出来,单独关押。
由于逃难民众太多,官府也动员各大商家参与救助,数十户大商家响应官府的动员,在大路两旁扎下了救助大棚,数十顶帐篷一字排开,蔚为壮观,他们熬制浓粥、蒸起热腾腾的馒头包子,还有很多商家准备了大量被褥帐篷,整个一条大街都挤满了关中各地的难民。
楚凤茶庄也扎下了大棚,他们的大棚是茶绿色,格外引人瞩目,所有的伙计一起动员,参与救助难民。
在几口粥锅前排满了前来领粥的百姓,余永庆和谭举也在大棚之中,不过他们并没有参与忙碌,而等待特殊的人。
这时,几名衣着破烂的年轻男子挤了进来,“请问余掌柜在吗?”为首的男子问道。
余永庆和谭举对望一眼,他走了上去,“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为首男子走上前,将手心一块铜牌闪了一下,余永庆点点头,连忙将他带到帐篷后面。
他将自己的银牌给男子看了一眼,男子邋遢的笑容消失,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拱手道:“在下李虎志,楚军第一营都尉,奉殿下之命入城。”
这时谭举走了过来,“他是吗?”谭举笑问道。
余永庆笑了笑,给男子介绍道:“这位是谭先生,你应该知道吧!”
男子立刻行礼道:“在下李虎志,殿下命我一切听谭先生安排。”
谭举微微一笑,“一共进来多少弟兄?”
“回禀先生,一共是五百名弟兄,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我分头混入城,都化装成普通百姓,约好了在西市大门口碰面。”
谭举向余永庆点点头,笑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去西市。”
余永庆带了几名弟兄跟着都尉李虎志来到了不远处的西市,西市大门前是一座占地颇大的广场,此时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都是入城的难民,足有上万人之多。
“在哪里!”李虎志一眼看见了蹲在角落里的弟兄们。
余永庆跟他走了上去,角落里的年轻人足有三四百人,还没有到齐,他们见李虎志到来,都纷纷站了起来。
“其他人呢?”李虎志问道。
“大家都是陆陆续续到来,可能要被盘问几句,耽误一点时间。”
“盘问得严吗?”余永庆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他们只是搜一下随身物品,若是有兵器或者盔甲之类就要被扣留,没有就放走,我们都没有带。”
余永庆点点头,没有带是明智的,茶庄里藏有足够的兵器,这时又过了几十人,余永庆看人已经差得不多了,便道:“先去茶庄吧!那里面足够大,大家先去休息。”
他吩咐手下带领众人分头走,一行人向茶庄而去。
……
新丰县申济大营,各地的打粮队陆陆续续回来了,尽管已是满载而归,累积下来有八千石粮食,但平均在十五万大军身上,每人只有半斗,也只够支持三天。
这让申济又气又恼,却也无可奈何,他也不敢派兵走得太远,害怕被楚军拦截,本来附近还有几座皇族庄园,都被申太后一扫而空,粮草都送进新丰仓内,说到底,还是要和楚军决一死战。
傍晚,申济一个人坐在军营内喝闷酒,他第一次有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尽管他手上还有十五万军队,但他却似无根的浮萍,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陇右和关内都是西凉骑兵的天下,他惹不起,向南蜀州已被申国舅抢占,向东更没有出路,他的军粮只够三天,三天后怎么办?
攻打雍京城他也拿不下来,虽然他的儿子在晋南,可他插翅难飞,他已经无路可走,申济心里明白,自从他屠杀了雍京皇族,天下人已经容不下他,就算他投降了皇甫无晋,皇甫无晋也一样会斩杀他以谢天下,他该怎么办?
和皇甫无晋对攻吗?可他又深深惧怕楚军犀利的火器,他听几个逃回来的骑兵说起,百步外雷声响过,骑兵们就纷纷中弹落马,死伤无数,都是葡萄大的铁丸,真不是楚军是用什么打出来。
申济暗暗叹了口气,早知道他就先抢占蜀州,便可以割据一方,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为时晚矣!
“大将军!”
两名亲兵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军营中出事了。”
“又出了什么事?”申济有些恼火地问,怎么整天出事情。
“左将军韩复率本部出走了!”
“什么!”
申济腾地站起身,他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你是说,他把两万人都带走了吗?”
“不止两万,还有很多散兵跟着他走了,起码有三万人。”
“浑蛋!”
申济暴跳如雷,他拔出刀一刀将酒着劈成两半,大吼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两名亲兵都不敢说话了,申济上前一把其中一人的衣襟,满嘴喷着酒气,“你给老子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将军先饶小人一名命……小人才敢说。”
申济一把将他推翻在地,用刀架住他脖子,恶狠狠道:“你说,你若不说,老子一刀宰了你!”
“我说!我说!”
他的亲兵带着哭腔道:“现在军营里到处都在说大将军残杀皇族之事,还说大将军穷途末路,已经死到临头,现在军心混乱,很多弟兄都在准备跑了。”
‘当啷!’申济的刀落在地上,他呆呆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帐顶,忽然,他抓起酒壶,咕嘟咕嘟将所有的酒一口喝光,酒壶猛地向地上一砸,大吼:“给我擂鼓聚兵,我要出战!”
‘咚!咚!咚!’出征的战鼓敲响了,十余万大军开始缓慢集中,士兵们抱怨着,低骂着,万般无奈地集合,申济已经知道军心危急,如果他再拖下去,他就会步齐王的后尘,不战自溃,他只有一战,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夜幕悄然降临,黑夜中,申济统帅着十几万大军向新丰粮仓浩浩荡荡开去。
“我思我父,白发苍苍,田间劳碌;我思我母,旧裳针针,灯下缝补……”
军队中不知是谁唱了思乡之歌,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应和,歌声低沉,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我思儿女,伶仃孤苦,何时归去……”
一路之上,不断有士兵脱离队伍,借着夜色,向茫茫无边的关中平原奔去,逃亡的士兵越来越多,军官们喝止不住。
……
第三百零一章 申济之死
当申济大军抵达新丰仓时,他的军队只剩下八万人,仅经过十几里丘陵地带,逃进山林的士兵就达三万人之众,军心严重动摇,士气低迷到了极点。
申济大军开始集结整队,准备第一次进攻,申济已没有任何退路,也没有时间让他部署等待,他只能依靠血战点燃士兵的热血。
月光下,在新丰仓前的原野里竖起了十座五丈高的木架,距离新丰仓围墙约三百步,孤零零的矗立在旷野中,像十个高瘦的巨人,站在那里俯视着大地,显得格外诡异,所有士兵的目光都向它投去,不知它们是什么作用。
就在这时,寂静的夜里忽然爆发出雷鸣的炮击声,围墙上的三百门火炮同时发炮,一时浓烟滚滚,三百颗炮弹呼啸向远处飞去,一片片轰然爆炸,尘土飞扬,黑云腾空,在爆炸声和烟尘中,十座木架坍塌了,被炸得粉身碎骨,当浓烟散去,爆炸声消失,原野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深坑。
此时,二里外的八万大军都被震骇得目瞪口呆,很多人受不了爆炸的轰鸣,堵住耳朵,趴在地上,跟着爆炸声一起尖声叫喊。
但楚军的示威并没有结束,紧接着第二轮火炮再次爆发,数百颗炮弹发出的尖利啸声在空中划过,在数百步外的原野上一连串地爆炸,所掀起的气浪直逼二里外的大军,硝烟弥漫,恐怖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原野。
所有士兵都面如死灰,他们早有耳闻楚军有一种犀利的雷爆弹,今天才是第一次见识,每一个都被吓得无比惊惧,让他们去冲锋,这只能是死路一条,连粮仓的边都碰不到,就会被炸得尸骨无存。
申济也一样地脸色惨白,他的心已经沉入深渊,但他心中深处那种潜伏着疯狂渐渐也开始爆发,他的脸因充血而变红了,他忽然大吼一声,“杀!”
他战刀一挥,高声喝道:“兄弟们,冲进去!”
轰隆隆的战鼓声敲响了,军队开始骚动,慢慢向前移动,是一种接受命令的本能,却没有一个真心向前,磨磨蹭蹭,极力地放慢脚步,甚至前面几排的士兵根本就是向后靠,被后面的士兵推攘着上前。
申济勃然大怒,他一指前面几排士兵,对亲兵令道:“谁敢不动,给我杀!”
亲兵们一拥上前,举刀便砍,霎时间便有数十人横尸于地,这时,一名年轻军官再也忍不住,上前道:“大将军,上去就是送死,不能怪弟兄们,我们还先驻营吧!”
他话音刚落,申济手执马槊,狠狠地一槊刺穿了他的胸膛,申济大骂:“竖子安敢乱我军心?”
他马槊一挥,“给我冲上去,脚步缓慢者,杀!”
进是死,退也是死,士兵们只得硬着头皮铺天盖地杀来,皇甫无晋站在高台之上,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一心想保全这些士兵的性命,不想多造杀戮,怎奈这些士兵竟不知溃逃,那也没有办法了。
他见敌军群已经冲进射程内,便冷冷下令,“火炮轰击!”
这一次不再三百门火炮,而是五百门火炮一齐怒吼,爆炸声响彻天地,五百颗炮弹在人群中,在头顶上爆炸,血肉横飞,弹片迸射,残肢、断臂腾空而去,惨叫声、哭喊声,让人目不忍睹。
两里之外,申济双眼瞪得通红,他眼中充满兴奋和刺激,只要他的士兵肯拼命,那他就有一线生机。
而此时,一名年轻军官却慢慢靠近了申济,这名军官便是刚才被杀的军官的兄长,他亲眼目睹了兄弟被杀,仇恨已经使他完全忘记了危险。
申济的四周是被数百名亲卫严密防护,他根本无法近身,他躲在离申济最近的一面大旗下,距离申济只有二十余步,月光下,他可以清晰地看见申济的后背。
申济身着重铠,如果不是强弓,很难射穿他的铠甲,但他却有一个漏洞在外面,那就是他肥厚的脖颈,他的后脖颈挂着两块肥肉,又粗又厚,军官抽出一支箭慢慢搭在弓上,这时所有的人都在注视战场,战旗挡住他身后视线,谁也没有注意他的异常。
在凌厉的炮火中,第一波冲击的士兵阵亡数千人,惨败下来,申济暴跳如雷,挥刀大喊:“不准退!谁敢退,立斩不赦!”
就在他大喊大叫的一瞬间,那名军官发动了,他猛地拉开弓弦,瞄准了申济的后脖颈,弦一松,一支强劲的羽箭闪电般射去。
申济一声惨叫,猛地捂住了脖子,这支箭射穿了他的咽喉,箭尖从咽喉前透出,他身子晃了晃,扑通栽倒下马,他的亲兵们一阵大乱。
军官调转马头便跑,挥舞战旗,他挥舞战旗大声叫喊,“申济死了,大家逃命啊!”
他的手下数百人跟他响应,“申济死了,大家逃命吧!”
军队中开始骚动起来,亲眼看见申济落马的数千人开始溃逃,渐渐波及到万人、数万人,整个军队都开始动摇了,从前方逃回的二万余士兵率先逃跑,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不管申济有没有死,他们都不愿再战了。
八万大军开始全线崩溃,向西溃逃,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了号角声,号角呜咽,杀声震天,战马的蹄声使大地颤抖,铺天盖地的骑兵从四面八方将敌军包围,这是西凉军的十万铁骑到了。
皇甫无晋也下达了命令,“全军出动,缴械敌军!”
八万大军在数十万楚军和西凉骑兵的前后夹击下,无数可逃,纷纷跪地投降,申济的数百亲兵抱着未死的申济想突围,被西凉军乱刀杀绝,罪恶满盈的申济最后惨死在乱军之中。
申济八万军全军投降,加上西凉骑兵从四周俘虏的两万余逃兵,以及之前俘获的一万余骑兵,一共活俘虏十三万关中军。
皇甫无晋下令,连夜将关中军进行整编,以保证围困雍京的兵力数量。
一名亲兵将缴获的申济的马槊递给他,皇甫无晋接过,他迎空挥舞两下,不错,手感非常好,他笑了起来,“这件战利品我收下了。”
这时,十几名斥候士兵将一名年轻的军官带上来,斥候校尉躬身施礼,“殿下,就是此人射杀了申济!”
皇甫无晋见他颇为年轻,便微微笑问:“你为何要射杀申济?”
年轻军官伏地泣道:“回禀殿下,我兄弟劝申济爱惜士兵,不要盲目进攻,却被申济当场杀死,我要为兄弟报仇,绝不愿效忠这种丧心病狂的屠夫!”
皇甫无晋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官任何职?”
“回禀殿下,卑职赵楚,是军中校尉。”
“一个校尉便知举义,很好,我在军中有言,杀死申济者,赏银万两,官升三级,你虽不是我的部属,但我却不能言而无信,赦你敌对之罪,赏银五千两,官升都尉将军,去安葬兄弟吧!”
“多谢殿下,卑职愿为殿下效死命!”
年轻军官向皇甫无晋磕了一个头,慢慢退下去了,这时,站在不远处的张崇俊走了上来,向皇甫无晋躬身施礼,“臣张崇俊参见殿下!”
“大帅,请不必多礼,太原之战,收服罗挚玉,大帅劳苦功高。”
张崇俊摆摆手笑道:“殿下这是过奖了,收服罗挚玉,我只是造势,真正原因是大势已去,还有张相国的说服,我没有什么功劳,这次击溃申济,我又来晚了,头功也没有抢到,哎!”
皇甫无晋望着他身旁的长子张颜年微微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大率也应该让让位子,让张少帅崭露头角。”
张崇俊凛然,他明白皇甫无晋的意思,天下一统,他如果还把持西凉骑兵,就有点功高镇主了,皇甫无晋的意思是让他退下,让儿子接班,这算是给他一个交代。
这才明白为什么皇甫无晋一定要把自己长子留在身边,原来就是为了接自己班,皇甫无晋不愧是晋安皇帝之孙,当真是深谋远虑,早就替自己想好了后路。
他深深行一礼,“老臣愿辞去军职,入朝为官。”
……
到黄昏时分,雍京的延平门便缓缓关闭了,十几万难民全部涌入城中,雍京的大街小巷,到处是难民的身影,尤其京城的各大寺院都住满了老老少少的难民百姓。
平康坊的楚凤茶庄这些天生意冷静了很多,不止楚凤茶庄,平康坊的很多店铺、青楼、酒肆都纷纷关了门,大量民众逃离,使他们几乎没有了生意,楚凤茶庄从中午开始,也正式关闭了店铺大门,上面贴有告示,待局势安定,茶庄再正式复业。
天渐渐黑了,在夜色掩护下,十几满载着货物的马车驶进了茶庄内,几十名楚州的情报探子一起涌上来。
余永庆对众人道:“大家帮忙,抬上楼去。”
此时,在茶庄的一座大仓库的二楼,五百名精锐的楚军正躺在地板上休息,这时,门开了,众人抬着几口大箱子进屋,躺在地板上的楚军士兵纷纷起身,围拢上来。
余永庆打开了箱子,里面竟然全是簇新的兵器和盔甲,他笑道:“这是雍州的装备,是从兵器监搞来,大家每人一套,自己动手拿吧!”
……
第三百零二章 雍京投降
申太后所担心之事终于发生了,深夜里,很多守城士兵都感觉城外人喊马嘶,仿佛有很大的动静,但谁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天刚亮,城上的士兵便惊恐地叫喊起来,城外的旷野里密密麻麻全是帐篷,将整个东城、南城和西城包围,就仿佛一夜之间长出的蘑菇。
城上士兵惊恐万状,看外面的驻军,至少有四五十万人之众,他们的猜测并没有错,皇甫无晋本身带有二十万大军,加上十余万投降的关中军,以及十余万西凉骑兵,围城的军队确实超过了四十万之众。
但他们重点是包围南城和东城,西城也有少量士兵,而且皇甫无晋又派出一支五千人的游骑,在北城附近巡哨,防止太后和皇帝逃走。
‘当!当!当!’急促的警报声在城头敲响,士兵们惊慌失措,下城去报告,随即将恐慌的气氛传向全城。
雍京城内变得一片寂静,这是雍京城在四天内的第二次被围困,但和第一次申济的军队围城不同,这一次京城民众并没有发生恐慌,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种复杂的滋味,大家都明白,这是雍京要变天了。
有人期盼,期盼天下一统,重新过上从前那种平静舒适的日子,几百年没有战争,能够生儿育女,繁衍后代,但也有人担忧,洛京胜利,那就意味着雍京不再是政治中心,那刚刚上涨的房价又要下跌,这些都是有切身利益。
而皇甫无晋的身世,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那确实和他们太遥远,只有一家人茶余饭后,聚在一起时成为一种谈论之资。
大街小巷都安安静静,绝大部分都呆在家中,静静地等待着变天。
皇宫内,申皇后彻底绝望了,她的绝望不仅仅是皇甫无晋大军围城给她的压力,而且是大臣们也同样给了她巨大的压力,申济围城,大家同仇敌忾,人人卖力,而楚军四十余万大军围城,几乎所有朝臣见大势已去,都不愿再为她卖命,她召朝臣们开会,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连白明凯也累病倒了。
或许他是真病了,但其他大臣呢?他们都不愿意城破后成为逆臣而被抓捕,甚至还想着能在新朝出任一份官职。
申太后悲愤填胸,无可奈何地望着空荡荡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就像她心中一样,没有一丝寄托,她望着窗外一个迎风飘荡的蜘蛛网,这是昨天才出现的,连蜘蛛都知道这里将荒败了。
她觉得自己在苦难中独孤无助,她慢慢走到窗前,望着几丈高的地面,……要是自己跳下去呢?用跳楼自杀来惩罚那些不忠的大臣,他们良心上该多么难过,她仿佛听见了自己跳楼坠地的声音,‘砰!’地一声,血光四溅。
申太后吓得向后退了两步,她不想死,她一点都不想死,她还清楚地记得丈夫去世时,那种令人恐惧的脸色,她不!她不想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申太后有些慌乱地坐下,照了照镜子,她才三十出头,容颜未老,还有着诱人的容貌,这时她权力消失了,她心又回到了一个正常女人的心态。
想到城外的四十万大军,她不由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她指缝中渗出,她该……怎么办?
“太后,白相国来了!”门口宫女小声道。
申太后慌忙擦去眼泪,稍微补了一下妆,她不想让白明凯看出自己的软弱,“宣他进来!”
片刻,白明凯慢慢走了进来,他确实是累得病倒了,他是四个没有离开的大臣之一,其他三人都是守城的大将军,实际上文官就只剩他一人。
白明凯留下倒不是因为他和皇甫无晋有什么关系,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也没有他什么事,主要是他心中对申太后有一种歉疚,毕竟他泄露了很多重大情报给皇甫无晋,他希望太后能得以善终。
“老臣参见太后。”
“白相国,在这个时候你还能想到哀家,让哀家很欣慰。”
“老臣不希望洛京之军杀进宫中,特来劝谏太后。”
“你想劝哀家什么?”申太后淡淡道。
“老臣刚刚从城中走一圈才过来,感觉军民厌战,他们都不愿为洛京而拼死抵抗,其实从大臣们散去便看出,军心、民心都思变了,老臣也猜测,皇甫无晋的秘密军队已经进入城内,应该就混在前几天那十几万难民中,太后,请恕老臣妄言,如果楚军真的大举攻城,一天之内,楚军便可拿下京城,现在皇甫无晋迟迟没有下令攻城,就是想以和平方式解决问题,请太后三思。”
“那你想让哀家怎么办?投降吗?你以为皇甫无晋容得下哀家?”
“太后此言错了,太后毕竟只是太后,只是在没有皇帝之时,暂为代管国事,和皇甫无晋并没有什么直接利益冲突,请恕老臣无礼,若真有合法皇帝登基,就算太后想翻盘,也不会再有人支持太后,所以皇甫无晋没必要将太后赶尽杀绝,老臣想,如果太后肯投降,主动承认皇甫无晋是正统,那他也会给太后一条生路。”
“那哀家的儿子呢?他会饶吗?”申太后又冷冷道。
“所以要去和皇甫无晋谈判,老臣愿为太后使臣,出城和皇甫无晋谈判,争取保全小皇上的性命。”
申太后沉吟良久,最后只得叹一口气,“好吧!你去和他谈一谈,摸一摸他的底线,然后哀家再考虑。”
“太后不想提什么条件吗?”
申太后神情黯然,她摇摇头,“现在还不想提,相国先去摸摸他底线,哎!辛苦白相国了。”
“老臣不敢,老臣现在去了。”
白明凯施一礼,便慢慢退下去,走到宫外,白明凯仰头望着蔚蓝色的天空,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宫中,他竟然感觉是那么的压抑。
……
虽然皇甫无晋确实是想用政治手段解决雍京问题,但他也同时在做两手打算,他准备用威力最强大的攻城火炮轰开城门,目前,三座这种长约三丈的巨炮已经运到了军营。
其实,他在京中已经埋伏了五百精兵,随时可以夺城,再其次,他已命人去和守城大将秘密协商,以高官厚禄促使雍京投降。
他并不想在夺下雍京上花太多的时间,明天天亮前,他肯定要拿下雍京,他刚刚接到消息,邵景文已经率十万大军从汉中出发,向雍京方向而来,很显然,申国舅是要来支援雍京。
现在只要申皇后投降,下旨承认洛京正统,那么申国舅在蜀州就站不住脚了,蜀州官府和军民都不会再支持他,除非他自立为帝,但申国舅不是申济那种蠢货,他有政治智慧,他应该知道自己称帝没有前途,也会遗臭万年。
就在皇甫无晋沉思蜀州之事时,一名亲兵进帐禀报,“殿下,白明凯来!”
“请他进来!”
皇甫无晋立刻放下蜀州之事,他知道白明凯一定是太后派来谈判。
片刻,白明凯被亲兵领进了大帐,他一进帐便跪下道:“殿下对我女儿大恩,白明凯铭记于心。”
“白相国不用如此大礼!”
皇甫无晋连忙将他扶起,“白相国是朝廷重臣,将来大宁王朝的中兴还等待白相国来贡献力量。”
皇甫无晋的言外之意,就是白明凯在将来的新王朝中也将有一席之地,白明凯心中激动,连忙深深施礼,“白明凯愿为殿下效力!”
皇甫无晋笑了笑,请他坐下,白明凯欠身道:“微臣这次来,是为申太后而来,微臣也希望殿下给申太后一条出路。”
皇甫无晋点了点头笑道:“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先帝之后,并不是叛臣贼子,也没有谋朝篡位,我会继续册封她为太后,太皇太后也有懿旨,准她在华清宫休养,如果她愿意,我可以把华清宫给她,并给她足够的尊严,也会给她巡游天下的自由。”
白明凯心里明白,这确实是给申太后最大的让步了,他迟疑一下又问:“其实太后更关心皇甫恬的命运,殿下怎么处置他?”
皇甫无晋沉默了,这确实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情,如果斩草除根的话,他应该杀了皇甫恬,消除后患,但现在确实不能杀,但也不能让他成为第二个天凤太子,就算不杀他,也必须把他控制在自己手上。
想到这,皇甫无晋徐徐道:“我可以答应饶他一命,我可以封他为逍遥王,但有一个前提,必须是太后自己下旨废除他的帝位,如果太后不肯下旨废帝,那我和太后就没有什么可谈,我会立刻拿下雍京,太后的安全我也不再保证。”
……
申太后坐在御案前,静静地听完白明凯的转述,她陷入了沉思之中,京城被围,她无处可逃,就算她可以出城,她也不想再去蜀州,去蜀州她一样没有任何权力,还不如投降皇甫无晋。
关键是她的儿子,到这个时候了,她忽然关心起自己的儿子,那是她唯一的骨肉,她不愿他有任何生命危险,她深知,任何一个皇帝登基,都会把威胁自己的地位的皇室杀掉,以斩草除根。
皇甫无晋虽然现在答应不杀,那以后呢?他坐稳了皇位,他还饶得过自己的儿子吗?她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怀疑。
白明凯明白申太后的担忧,便低声劝她,“毕竟皇上还小,才十三岁,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权威便下台了,这个问题不大,关键是太后以后要对他严加约束,不准那些支持永安帝的人和皇上接触,甚至可以宣布他的死讯,使他不再是皇族,成为一个平常人,只要他失去被人利用的价值,皇甫无晋应该就能容得下他,太后以为呢?”
白明凯说得有道理,申太后已经动心了,只是她还没有最后拿定注意,就在这时,一名侍卫飞奔跑来禀报,“太后,不好了,大将军范志安已经献春明门投降了。”
这个突来的消息就仿佛晴天霹雳,申太后一下子被惊呆了,重重坐下,白明凯急道:“太后,快决定了,要不就来不及了。”
申太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惨然一笑,“好吧!白相国替哀家拟旨,一切按皇甫无晋的条件来办。”
正月十四日,楚军十万大军进入雍京城,申太后向天下传旨,皇帝皇甫恬正式退位,她以大宁王朝皇太后的身份承认皇甫无晋为大宁王朝的正统继承人,她并向蜀州下旨,呼吁蜀州各郡县官府和所有军民为大宁新王朝效力,并罢免了申国舅右相之职,宣布雍京王朝解散。
第三百零三章 截断后路
广州南海郡,这里是大宁王朝岭南地区商业最繁华,也是人口最多的一个郡,大宁王朝的岭南五军都督府也设在这里,楚军在拿下荆州不久,广州的数万军队便正式投降了皇甫无晋,此时,北方的战争正如火如荼,而南海郡却依旧繁华忙碌,丝毫感觉不到战争的气息。
南海郡的繁华得益于海上贸易,北上千山万水的阻碍使陆路交通格外艰难,但南洋郡是西江入海口,这便让南洋郡占据了岭南一带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再加上大宁王朝繁华的海外贸易,使得南洋郡成为了整个岭南地区的商业中心。
南海郡的郡治是番禹县,整个县城一半人口都是靠海外贸易生活,依托十几家专做海外贸易的大商行,新龙商行就是这十几家贸易商行中的佼佼者,拥有数百艘大海船和近万水手,但它的背景很神秘,有人猜测它的背景可能和京城皇族有关,因为它的大管事就是一个满口京城口音的中年男子。
大管事姓申,叫做申鸿义,他的真实身份是申国舅的族弟,整个新龙商行也是申国舅投资开办,已经有八年,申国舅最早只是想利用它赚钱,毕竟南洋郡山高皇帝远,朝廷很难知道它的背景就是他申国舅,不过随着楚王决定夺嫡,申国舅便改变了它的用途,新龙商行成为申国舅狡兔三窟中的第三窟。
这段时间申鸿义心中很不高兴,三个月前,齐家仗着皇甫无晋的关系,在番禹县开设了齐瑞福商行和齐大福钱庄,他们利用从军中买来的五百艘二手海船,建立了庞大的海上贸易商队,以番禹为中转,将林邑和岭南的粮食源源不断运到齐州,基本上垄断了南海郡的粮食贸易,而粮食贸易一直是新龙商行的主要利润来源。
虽然申鸿义心中很不高兴,但这口气他还得忍了,两个月前申国舅之子申祁武来到南洋郡,使申鸿义知道现在北方形势不妙,他们必须低调隐忍,不能在最后一段时间内出问题。
新龙商行很平静,这两个月他们一直在岭南和楚州大量采购物资,各种生活用品,工具器具等等,大量运往海外。
这天上午,一艘大海船缓缓驶进了番禹县港口,船舷上站着一名年轻瘦高的男子,此人便是申国舅最心爱的第三子申祁武,申国舅有六个儿子,其实前三个是原配夫人所生,长子申祁云、次子申祁远,老三便是申祁武。
几个月的南方生活使申祁武变得又黑又瘦,但精神却很饱满,他是从九真郡过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北海郡、九真郡和南海郡之间来回奔走,这次和往常一样,他来南海郡押运一批货物。
申祁武现在改名叫赵武,他母亲姓赵,在南海郡除了族叔申鸿义,再没有一个人认识他,更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从不改头换面,大家都叫他赵三公子。
船停稳在码头上,船上的主事上前笑道:“三公子,上岸后先去吃饭吧!大伙儿想到百味酒楼,都馋得慌。”
申祁武呵呵一笑,“你们去吃饭吧!我先去商行,反正记住,后天下午咱们就要回去,叫大伙儿不要玩忘记了。”
“三公子放心吧!我都交代过了,大家不会忘记。”
船板搭上堤岸,众水手下了船,说说笑笑向二里外的百味楼而去,申祁武则牵着自己马下了船,他去新龙商行,这一次他要运走五千顶帐篷,不知货物是否已经备齐。
新龙商行在码头有三个大仓库,但商行总部却在城内,申祁武的马匹也经历了长途航行,一时也没有完全适应陆地,他放慢马速,慢慢走着,走出码头,番禹县城就在数百步外,申祁武却不知道,他已经被人盯上了。
走出一百多步,一队百余人的士兵迎面跑来,申祁武连忙闪身让路,不料士兵们经过他身边时却突然发动,将申祁武和他的两名随从扑倒在地。
申祁武拼命挣扎,大喊:“我没有犯王法,你们凭什么抓人?”
士兵们哪里会和他讲道理,将他捆绑起来,嘴也堵上,扔进一辆马车中,马车疾驶而去。
不多时,马车驶进了一座军营,士兵们将他拎进一间房子,此时申祁武心中猜到了几分,一定是他身份暴露了,可是这里谁会认识他?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了房间里有一名中年男子,他一下子愣住了,“是你!”
“很巧啊!申县令,咱们又见面了。”
中年男子笑了笑,他便是齐家的四当家,齐环,他是奉命来番禹筹建齐瑞福商行和齐大福钱庄,在一个月前,他的一名管事认出了申祁武,申祁武从前是江宁县县令,很多人都认识他。
齐家立刻用鸽信把这个情报传到洛京,五天前,洛京传回皇甫无晋的命令,抓捕申祁武,扣押整个新龙商行。
申祁武仿佛一脚踩空,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知道要坏大事了……
申祁武被抓捕,广州都督府便下达了命令,立刻扣押新龙商行,抓捕所有的骨干人员。
一队队士兵在码头上奔跑,一艘艘军船驶入大海,停泊在港口和海面上的四百余艘货船全部被扣留,新龙商行三百多名骨干被抓捕。
新龙商行出事,使番禹县内外激起了轩然大波,各种消息由飞鸽带向了中原洛京和蜀州。
不久,北海郡合浦县的新龙商行也发生了类似的抓捕行动。
……
洛京,夜幕悄然降下,今晚是正月十五上元节,洛京里倒处是灯的海洋,虽然不能和去年的盛况相比,但洛京朝廷为了抚平洛京的战争创伤,特地从各地调来十五万盏花灯,再加上各大商行和店铺的支持,上元之夜,洛京街头有二十万盏花灯展出,尤其洛水两岸,十万盏花灯璀璨如练,两岸游人如织,数十万民众扶老携幼上街观灯。
兰陵郡王的府前却是另一种热闹,停着一溜二十几辆马车,近千骑兵列队护卫着马车两旁。
王府内格外忙碌,皇甫无晋的家人们将正式搬进皇宫,从几天前皇甫无晋的家人便陆陆续续开始搬家了,各种东西先搬过去,今天晚上是他们全家入住皇宫的日子。
苏菡在各个房间走了一圈,虽然她这里住的时间并不长,她多少有了一点留恋,她叹了一口气,尽管她并不喜欢皇宫,但这个并不是她能决定。
“大姐,我感觉肚子里小家伙在踢我。”
齐凤舞挺着大肚子艰难地走来,阿巧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齐凤舞一直很苦恼,算日子,她应该在月初便生孩子了,可今天已经十五,她还没有生产,使她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出了什么事?
苏菡扶住她微微笑道:“没事的,太医不是说了吗?你是日子算得不对,而且昨晚海澜帮你检查过,孩子一切正常,你不要太担心,去宫里好好调养,我估计就在这几天了。”
这里虞海澜快步走来,“大姐,时辰到了,该走了。”
“我们走吧!”
苏菡长长吸一口气,对众人笑道:“不要想得太多,就当我们是搬入新宅。”
众丫鬟簇拥几名主母走出府宅,大家上了马车,这时,兰陵王妃送了出来,想她们招手告别,“九天,你们一路保重了!”
“我们会的,祖母也要常来看看我们。”
众人依依惜别,马车启动了,速度不快,缓缓向皇宫方向驶去,千余名侍卫护卫在马车两边,徐徐而行。
苏菡和姐妹们同坐在一辆宽大的马车内,两个乳娘各抱一个孩子坐在后排,车窗边,苏菡默默地注视着窗外的灯火辉煌,听着窗外的笑语喧天,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一入宫门深如海,再想如平民一样在灯市中漫步观赏,再想买一盏灯笼,体会那种拎在手中,在人群中穿行的喜悦,已经是不可能了。
尽管她将贵为皇后,将母仪天下,被万民所敬仰,有着每一个女人所梦想的身份,但她却感觉自己也失去很多,有的时候,她更怀念在维扬县小书店里看书的日子,那春日的午后,温暖的阳光,那个让她开怀畅笑的崂山小道士,再也不会回来了。
京娘却是另一番滋味,她坐在苏菡对面,心中是紧张而期盼,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皇妃,她原本是只是出身卑下的乐女,她只是不想再贫困,想着救舅舅和舅母,便毅然将自己投身给了皇甫无晋,她抓住了一次机遇,却使她的整个人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心中又很惶恐,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新的身份和生活。
所有人中最平静的却是虞海澜,尽管她知道去的是哪里?但对于她而言,就算是茅屋或林舍,她一样会对皇甫无晋不弃不离,她要的不是身份,而是一个家,一个关心她,疼爱她的丈夫,她还期望着开春后,她也能怀上自己的孩子……
马车已经过了洛水,缓缓驶进端门,这是皇宫的大门,这时马车在一块石头上搁了一下,车身剧烈震动。
凤舞‘哎呦!’捂住了肚子,突来疼痛几乎使她晕厥过去,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众人都被吓坏了,一起扶住她,“凤舞,怎么回事?”
“小腹疼得厉害!”凤舞疼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虞海澜连忙问:“是什么样的疼痛。”
“一阵又……一阵”
所有人都明白了,凤舞要临盆了,苏菡急道:“快!快去把产婆叫来。”
两名产婆就在后面一辆车上,阿巧跳下马车向奔去,“王阿婆、李阿婆,你们快来!”
京娘动作迅速,她连忙把夜明珠灯挂上,车厢内顿时亮堂起来,大家纷纷下了车,等在宫门口的几名宦官听说二娘娘要生了,吓得连忙派人去端热水。
半个时辰后,就在端门旁的一间城楼内响起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产婆大声报喜道:“恭喜王妃,是一个千金!”
第三百零四章 最后的谈判(大结局)
汉中南郑城下,三十万楚军和十万蜀军已经对峙了近半个月,双方都异常谨慎,仿佛双方在打一场持久战。
十万蜀军的主将是邵景文,这是申国舅手下的心腹爱将,也是百战将军,楚军大营距离南郑城五里之外,自始自终,皇甫无晋都没有下达攻击的命令,尽管大将们请战声不断,但皇甫无晋不为所动。
大营中甚至传出一些说法,是因为摄政王殿下念旧情,想逼迫邵景文投降,尽管皇甫无晋和邵景文的私交很好,但这一次却和私交无关,他在等,等申国舅的动静,他知道邵景文其实也在等,等申国舅的消息。
皇甫无晋接到了南海郡传来的消息,新龙商行已经被查抄,申祁武被抓捕,他相信申国舅应该也同样接到了消息,他一定会来找自己。
“殿下,谭先生来了,在帐中等候。”
皇甫无晋点了点头,谭举从蜀中赶来,他也正好想找他,他转身便骑马返回了主帐。
大帐内,谭举正在喝茶,他刚才蜀州赶回来,一路风尘仆仆,带来了很多重要情报,二十天前,雍京投降后,谭举作为皇甫无晋特使赶赴蜀州,他并不是去探查情报,而是拜访几个重要的郡县官员,了解民意。
“谭先生一路辛苦了!”皇甫无晋笑着走进大帐。
谭举连忙躬身施礼,“卑职参见殿下!”
“谭先生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
谭举坐了下来,也不等皇甫无晋开口问他,他便笑道:“殿下以势取雍京,换得申太后的投降,足见英明。”
“你是说申太后的旨意在蜀州有效果了?”皇甫无晋微微一笑问道。
“正是如此!”
谭举兴奋道:“卑职拜访了蜀郡、眉山郡、资阳郡和新城郡,郡县官员们都表示接受太后旨意,承认洛京为大宁朝廷。”
“你能肯定他们是真心支持?”皇甫无晋又笑问。
“属下能肯定!”
谭举言辞凿凿道:“属下也担心郡县高官们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便又去悄悄问了他们的幕僚下属,他们确实都不再支持申国舅,据卑职在民间调查,申国舅并没有自立之心,而且人心思定,谁都不愿内战,在成都府的茶馆内,偶然有人说申国舅想自立为帝,便立刻遭到其他茶客群起驳斥,大有怒起声讨之意,可见民众并不支持他自立。”
皇甫无晋点点头,尽管这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谭举能证实他的推断,还是让他十分欣慰,此时他深深体会到了正统的重要性,申济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倒行逆施,最后被天下人唾弃,军心溃败,他本人也被自己手下所杀。
尽管他最后对申太后做出了足够的让步,但他却换来了申太后的承认和对雍京王朝的自我解散,这对收复蜀州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殿下,还有一事,好像申国舅已经不在成都府了。”
皇甫无晋微微一怔,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隐隐鼓声,一名亲兵奔进大帐禀报:“殿下,蜀州有大军来了。”
皇甫无晋快步走出大帐,迅速登上高台,向远方眺望,果然,他看见了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正向南郑城方向开来,相距约十里。
“殿下,营门外有一人来下书,说是申国舅所派。”
“带他进来!”
片刻,亲兵带一人走了过来,是一名中年男子,皇甫无晋一眼便认出来了,是申国舅的堂弟申渊。
申渊是第一批从雍京逃走的大臣,逃到了蜀州投靠申国舅,他颇得申国舅的重用,是专程前来下书。
他上前深施一礼,不卑不亢道:“申渊参见摄政王殿下!”
皇甫无晋不露声色问:“申大人有何事来见我?”
“申相国想和殿下面谈,商量解决蜀州之道,不知殿下可否有这个诚意?”
皇甫无晋倒有几分兴趣了,申国舅居然要和他面谈?
“不知在哪里谈?以什么形式?”
申渊躬身道:“申相国说,为表示我们的诚意,人数、地点和方式都由殿下来决定。”
皇甫无晋点点头,他沉思片刻便道:“这样吧!双方各出三人,随从不超过二十人,地点就在褒水之上,时间在明天午时正。”
……
双方约定好了时间地点,皇甫无晋随即下令撤军十里,在沉重的鼓声中,三十万楚军缓缓后撤了。
次日中午,皇甫无晋带着谭举和周延保二人,另外还有二十名亲兵跟随,他们乘坐一条五百石的座船,按照约定,又有一条扁舟跟随。
张颜年又率五万骑兵在三里外跟随,这是双方约定好的后援距离,如果有事,可随身冲上援救。
这时,申国舅的座船也缓缓驶来,他也是五百石的座船,也有一艘扁舟跟随,两船相距五里,两艘扁舟上分别驶上前,舟上的军士各自上了对方的座船,检查跟随人数。
随着红旗挥动,两艘缓缓驶近了,申国舅站在船头上,目光凝重地注视着对方的船只,在他身旁是申渊和邵景文,这时,申国舅微微叹了口气,回头对邵景文道:“景文,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我不会勉强你,以你的才华,留在洛京,至少是一方诸侯,将来还可能拜相,你还是留下吧!”
邵景文摇了摇头,“我邵景文自从十年前发誓效忠相国,就没有想过再背叛相国,大丈夫一诺千金,岂能因为贪图富贵而变心?”
申国舅点了点头,他不过是在试探邵景文,邵景文手握十万大军,一旦谈判失败,邵景文就将面临一个抉择,他何去何从,这关系到他申国舅的生死,还好,邵景文的回答让他很满意。
“相国,我们上去吧!”申渊见对面船上红旗挥动,便提醒申国舅。
“走吧!去见见我们的老朋友。”
申国舅微微捋须一笑,船只缓缓前行,很快便和对方船只交错,船板搭上,皇甫无晋带着手下已经等候多时,他抱拳笑道:“相国风采依旧,民望卓著,让无晋深为敬佩!”
申国舅笑着走过船板,他也拱手回礼道:“殿下却从前完全不同了,已是人中龙凤,天下归心,申溱只能仰视。”
皇甫无晋又对邵景文微微点头致意,随即一摆手,“相国过奖,请进舱吧!”
“请!”
双方的随从留在舱外,他们六人走进了船舱,船舱早已简单布置,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别无他物,连茶也没有,申国舅和皇甫无晋两人落座,随同站在他们身后。
各有两名亲兵进来放茶杯倒茶,尽管客气,但在细节上双方都非常谨慎,一丝不苟。
皇甫无晋先欠身道:“相国不愿和申济同流合污,洁身自好,让无晋深为佩服。”
申国舅点了点头,有些伤感道:“申济毕竟是我兄弟,虽然道不同,但我还是恳求殿下能把他的尸首给我。”
“尸首我已经给了太后,她已安葬了他。”
申国舅沉吟一下,这样也好,他又问:“太后和我外甥如何?”
“他们都将长住华清宫,身份尊贵,我无意伤害他们。”
申国舅叹了一口气,“很多事情都是因一念而改变,如果太后不那么迷恋权势,但凡能听我之劝,现在应该是划江而治,至少十年之内,你我不会碰面,殿下,当初如果雍京和你结盟,而不是和齐王结盟,你觉得自己会是北上还是西进。”
皇甫无晋摇了摇头,“我明白相国的意思,但我可以坦率告诉相国,自从我拿下白沙岛,我准备攻打齐州了,就算和雍京结盟,最多一年后我还是攻打齐州,不可能像相国所说,划江十年。”
申国舅苦笑了一声,“算了,说也无济于事,不提了。”
他又凝视着皇甫无晋,缓缓道:“我申溱是读过圣贤书的人,知道民为本,知道不可逆天而行,尽管我占有蜀州天险,但民心已经不附,我也不想因为我的一己私心造成千万民众的苦痛,我想问殿下,假如我投降殿下,殿下打算如何安置我?”
这个问题皇甫无晋考虑过,他微微一笑便道:“洛京是实行政事堂制度,七相共治,如果申国舅愿意投降,我可以扩大政事堂为九相,申相国和白明凯加入,至于职务,依然是户部尚书,申相国愿意吗?”
申国舅愣住了,他没想到皇甫无晋还会这样重视他,半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瞒殿下,我原本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我申氏去海外建国,在吕宋岛,我在那里已经苦心经营三年,海边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城镇,并修建了码头,人口已有六千余人,都是沿海的渔民,我申氏族人已有不少过去了,如果殿下能恩准,我还是想去海外创立自己的国度,蜀州的军队我会留下,不带走一兵一卒,我自己在九真郡募有数千私兵,我会带他们去开拓疆土,我向殿下保证,我的国度将永附大宁王朝!”
皇甫无晋背着手在船舱内走了几步,他走到船舱前,凝视着远方山峦,汉水如一条玉带般蜿蜒在崇山峻岭之中,他内心有些矛盾,作为一个统治者,像申国舅这样的人杰是不应该轻易放出去,将来他的子孙强大,很可能会反攻大陆,但作为一个有心胸有抱负的君主,是不能仅仅局限于自己和子孙的皇位,自己应该有更宽广的视野,应该鼓励更多的汉人去海外创业,甚至去创立自己的国家,他知道天地有多宽,他更知道,茫茫的大洋彼岸,有着多么肥沃而辽阔的土地。
沉思良久,他慢慢走回座位,坐了下来,申国舅一样紧张,皇甫无晋已经抓捕了他的儿子,扣押了他的商行,还可能会放他走吧!他能相信自己将来不会进攻大陆吗?他心中忐忑不安,他已经没有后路了,话已说破,皇甫无晋不可能再让他在大宁朝廷为相,如果皇甫无晋不答应,那就意味着谈判破裂。
“申相国知道吗?在吕宋岛的南方是南洋群岛,而在南洋群岛更南方,有一块一望无垠的大陆,甚至比我们大宁王朝的国土还要辽阔,如果相国再向西,越过茫茫的大洋,你还会看到一块更加辽阔的土地,是我们大宁王朝的数倍,那里土地肥沃,只有稀疏的土著,我希望申相国能像我一样,把眼光放到千万里之外。”
说完,皇甫无晋站起身,向申国舅伸出手,这是平辈的执手之礼,申国舅明白了,热泪在他眼眶中滚动,他深深吸一口气,握住了皇甫无晋的手,声音有些哽咽道:“几年之后,我会亲自来觐见陛下!”
皇甫无晋又向邵景文望去,邵景文默默地向申国舅身边靠近一步,皇甫无晋向他一拱手,“邵兄,自己保重了!”
“保重,陛下!”邵景文的眼睛也有些红了。
皇甫无晋眼中发酸,他强颜一笑,“你们走吧!去南海郡出发,我会放了申祁武和新龙商行,祝你们一路顺风!”
申国舅向皇甫无晋深深施一礼,便转身而去,这一去,便再也不回头。
……
两个月之后,申国舅抵达了南海郡番禹县,几百艘大船已经准备就绪,包括武器、药品、帐篷、种子、农具、工具、火油、石炭等等各种物资都已经满载船上,皇甫无晋送他们二十门火炮和一千支燧发枪以及大量弹药,让他们去征服当地土著。
和他同行的,还有三千余名自愿去海外的水手和他们的家人,有上万人之众。
“父亲,时辰到了,上船吧!”申祁武轻轻催促父亲。
申国舅慢慢跪下,打开一张手绢,将一捧泥土放进手绢中,包好,贴身放入自己怀中,他向故乡方向深深磕了三个头,泪水禁不住滚落出来。
“我们走吧!去建立申国。”
申国舅站起身,和儿子最后走上了大船,船弦边,申国舅向给他送行的谭举和南海郡的官员们挥手告别,向他的故乡楚州告别,大船升帆起航,数百艘大船越走越远,变成了一群小黑点,渐渐消失在大海的尽头。
……
就在申国舅率领族人去吕宋岛开疆建国的同时,一支由五百艘战船组成的远征舰队,满载着一万五千名琉球国战士,也向北方进发了,他们的目标是日本国的九州岛,这是陈家在准备了近一年后,终于开始了他们的远征之战。
旗舰之上,陈瑛恢复了她的女战士装扮,头绳扎在头顶,像盔缨似地高高飘洒在头上,内穿一身黑色的鲨鱼皮紧身服,外穿一件紧身的黄金鳞甲,两条腿长而笔直,两条黑亮修长的手臂裸露在外,在阳光下闪烁健康的光泽,手中握一把横刀,后背一副弓箭,眼睛依旧明亮,但此时却多了一丝伤感。
她站在船舷边默默凝视着西方,在遥远大陆,有让她刻骨铭心的爱人,她父亲陈安邦慢慢走到她身旁,他理解女儿的心思,他望着西方微微笑道:“拿下九州岛后,我会进京去朝觐他,他答应过我,将纳琉球国的公主为妃。”
陈瑛没有说话,她依然凝视着西方,但她伤感的眼中却又燃起了一簇希望之火。
人生正是有了希望,才会变得美好。
……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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