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凤凰会内讧(上)
作者:高月|发布时间:2024-06-29 00:13:28|字数:34544
皇甫无晋率军来打白沙会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想从李白沙这里获取财富,为了他将来的大规模招兵谋取财源。
大宁王朝三百年来海外贸易极为繁盛,作为海外贸易的副产品,大小海盗也是多如牛毛,经过几十年互相吞并,倭寇被击溃,所有海盗渐渐合并成两支,一支是琉球岛的凤凰会,一支是百济岛的白沙会,白沙会在北部海域横行二十年,积累下数量惊人的财富。
这次皇甫无晋以演练海军为借口,一举剿灭了势力较弱的白沙会,夺取白沙会积累了二十年的财富。
所获得的财富让皇甫无晋也有点意想不到,仅白银就有五百万两,黄金五十万两,还有大量珠宝玉石和各种财物,这笔巨大的财富让无晋欣喜万分,他当即拿出百万银子犒赏三军,又将岛上所有粮食和耕地分还给民众,顿时让全岛欢声如雷。
无晋命周延保为主将,率五千水军和三百艘战船驻守海岛,在士兵们的要求下,他欣然将海岛改名为宁东岛,隶属于东海郡,成立晋安县,水军休息三天后,满载着战利品,浩浩荡荡返航了。
……
就在楚州水军攻打白沙会的同一时刻,凤凰会的陈祈也在琉球岛加冕,正式成为琉球国王,虽然陈祈是以不投降朝廷为理由获得了部分大军将的支持,但囚禁父亲和其他陈氏子弟,却不得人心,大军将们只是反对陈安邦投降朝廷,而并不反对他本人,陈祈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承诺登基为国王后,释放父亲和其他陈氏子弟。
琉球王宫内,陈祈正背着手来回踱步,显得忧虑重重,成为了琉球国王,他的很多想法都有了转变,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最紧迫、最重要的是两件事,一是他合法性,他成为琉球国王要想合法,要想长治久安,就必须要得到大宁王朝的承认和册封,这是最关键的,也是历代琉球国王登位后第一件要做的事。
陈祈也很想得到大宁皇帝的承认和册封,可是他怎么向手下交代,册封就意味着投降,意味着凤凰会消失,他手下的大将就是不愿投降大宁才支持他发动政变。
那些人都是粗人,不会懂得册封的政治,都是一帮死脑子,非黑即白,跟他们解释不通,但这件事又不能不做,只能秘密派人出使京城,瞒过手下大将。
第二件事就是他的父兄怎么办?按照承诺,他登位后是要放了父亲和叔父兄弟,可是陈祈很清楚,一旦放了他们,他们肯定会反扑,可如果杀了他们,自己又怎么向手下交代?
陈祈的妻子便是前琉球国王的公主,她站在一旁,她很清楚丈夫的焦虑,便给他出主意,“夫君其实可以把他们送走,送到某一座荒岛去,不给他们船,每几月给他们送些粮食清水,神不知鬼不觉,这和将他们继续关押也是一样。”
陈祈凝神一想,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他不由笑了起来,“多谢王妃的教导,今天晚上,我便派人执行。”
陈祈心急如焚,立刻出宫找人做事去了,王妃望着他走远,不由冷笑一声,招手将自己的侍女叫上来,低声对她说了几句,侍女点点头,便匆匆离去了。
很快,王妃的侍女来到一座宅子前,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她便闪身进去了。
这座宅子便是前琉球国王阿巴那的住处,他被迫将王位让给陈祈后,便带着几名妻妾住在这座宅子内,成为普通人。
阿巴那今年五十余岁,他早在二十年前便失去了权力,一直成为名义上的国王,琉球国的大权被陈家掌握,他也无可奈何,但这并不意味着阿巴那就一辈子甘心为傀儡,他一直在等待机会,像一只耐心捕猎的鳄鱼,在宫中潜伏了二十年。
直到今年,他终于发现陈家的弱点,那就是陈家内部有分歧,据说陈志铎想让外孙来做琉球国王,而他的儿孙们却不干。
这就是他的机会来了,阿巴那最后挑中了野心勃勃的陈祈,他发现陈祈的野心和权力欲望要远远大于他的父辈,做梦都想成为琉球之王,只得他平时掩饰得很好,没有被他父亲发现。
这个发现让阿巴那想到了大陆上一个古老的传说,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便开始一步步着手实施自己的计划,第一步是让陈祈娶自己的女儿为妻。
他的请求得到了陈家的同意,陈祈顺利成为他的女婿,其次就是要挑拨陈家的关系,让陈家分裂,自相残杀,等凤凰会的力量大为削弱后,他再联系宁王朝,一举剿灭凤凰会,那时,他会再登基为琉球国王。
应该说,阿巴那的计划非常顺利,女儿在他授意下,不断给陈祈吹枕边风,终于促使陈祈发动政变,囚禁了父亲和叔父兄弟,尽管阿巴那也被迫退位,但这并没有关系,这只是他以退为进的策略。
阿巴那闭上眼睛,听完侍女的禀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果然没有看错人,陈祈就是一只吃人的狼,他终于要对自己的父兄下手了。
他沉思了片刻,便对这名能干的侍女低声笑道:“我听说你不是和侍卫张思艺关系很好吗?你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可他是陈祈的侍卫,而且他也很窝囊无用,他恐怕没这个胆量。”
“那你就不知道了,这个张思艺从小被陈安邦所救,如果他知道陈祈要害陈安邦,就算再软弱窝囊,他也会挺身而出,你去告诉他,肯定没错。”
侍女点点头,转身便走了,侍女一走,阿巴那便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把他的几个妻妾都叫来,吩咐她们,“快收拾点钱物,我们要立刻去藏身,今晚京城要发生大变。”
……
陈祈虽然关押了父亲、叔父和几个兄弟,但他的妹妹陈瑛境况却要好一点,她只是被软禁在一艘大船上。
大船由三十几名陈祈的心腹守卫,陈瑛被关在一艘三千石的大船船舱内,手无寸铁,船舱内四面密闭,没有一个窗口,使她很难从海上逃脱。
但陈祈也向妹妹保证过,他不会伤害父亲,只是不想让父亲阻拦自己登上王位,只要他登位后,他就会放了父亲,同时也答应把妹妹送去楚州。
正是得到兄长的承诺,陈瑛也没有起念头逃出大船,她内心深处也不愿意父亲和兄长之间发生冲突,她宁可兄长顺利登位,然后把父亲放了,在她心中,从来没有过兄长弑父这种想法,她便耐心等待着兄长登位的那一天。
陈瑛坐在船舱内小睡,在大船内部她是自由的,有十几个船舱供她选择,她最后选了一间有小窗口的船舱,小窗口很小,但有光线照入,使她能看清船舱内的情形,每天,她还能上甲板去散步两个时辰,整个船舱除了她以外,还有一名服侍她的丫鬟。
应该说,陈祈对自己妹妹还不错,除了限制她自由外,其他条件都非常好,要什么给什么,当然,兵器不给,陈瑛就在这艘船上看书、散步、睡觉,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半个月。
这时,船舱内传来了脚步声,她的丫鬟连忙将她摇醒,“小姐,有人来了。”
陈瑛一翻身坐了起来,问道:“谁来了?”
“不知道,只听见……脚步声。”
丫鬟有些害怕,大船内可从来没有人进来过,这些守卫可别心生歹意,她躲在了陈瑛身后。
陈瑛回头看了一眼小窗,应该是黄昏时分了,她笑着拍拍丫鬟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
她也听见了脚步声,便站起身走到舱门口,厉声喝道:“是谁!”
“黑姑,是我,张思艺。”
张思艺是她兄长身边的一名侍卫,原本是渔民孤儿,被父亲所救,陈瑛从小就认识他,知道这个人胆小无用,她便一颗心放下。
“你来有什么事?”
黑暗中出现了一名侍卫装扮的男子,正是张思艺,他长得獐头鼠脑,一看就是个窝囊没用的人,他手中拿着一面陈祈的金牌。
“黑姑,我有紧急事情禀报。”
张思艺单膝跪下道:“我在王宫中听到一个消息……”
“等一等!”
陈瑛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我兄长已经登位了?”
“是!少主人三天前便登位了。”
陈瑛愣住了,既然兄长三天前便登上琉球王位,那他为什么不兑现承诺,释放自己和父亲?难道他想把父亲永远囚禁吗?这也不可能,凤凰会的弟兄也不会答应。
“你说,有什么消息?”
“我听说少主想把会主众人都流放到一座荒岛去,永远困在荒岛内。”
“什么!”
陈瑛大怒,她万万没想到兄长竟会这么狠毒,她急道:“那你去告诉了赵二叔他们了吗?”
赵二叔是凤凰会的第三号人物赵发,正是他坚决反对陈安邦和楚州水军谈判,最后支持陈祈发动政变,但同时他也担保陈安邦的生命安全。
“我……我不敢去找赵军将,我担心就算找到了,他也不一定相信我的话,我很害怕会主他们今晚就会被送走,所以我只能来找黑姑。”
陈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她也怀疑赵二叔已经被大哥收买,最后他还是会同意大哥的方案,把父亲送去荒岛,这时,她忽然想到祖父,她听师姐说过,祖父其实并没有死,只是被软禁了,如果能找到祖父,以祖父的威望,谁敢不听话。
只是她需要一个帮手,她瞥一眼张思艺,便缓缓对他道:“你的命是我父亲所救,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
第二百零一章 凤凰会内讧(下)
陈志铎是被软禁一座偏僻的孤宅中,他三十年前愧对惠能禅师,自斩双足谢罪,从此成为残疾人,但他武艺高强,如果再年轻二十岁,就算没有腿,他也能攀出高墙深院,但现在他已年近七旬,身体枯瘦,再无能力攀墙,只能被关在高墙内,对月长叹。
陈志铎是被儿子陈安邦软禁,是因为无晋发出了晋安令,命所有晋安会成员聚会,陈志铎便要渡海前往,并明确告诉安邦定国两兄弟,就算无晋不愿做琉球之主,他也决定将凤凰会的一万军队交给无晋。
这个决定遭到了陈家子弟的强烈,次子定国是主张和晋安会一刀两段,天凤已死,陈家就没有任何义务,而长子安邦则偏向于出兵相助晋安会,但军队依然由陈家控制。
而陈志铎决定毫无保留地将军队奉送,这就让处于中立地位的陈安邦也不干了,最后兄弟商量,决定让父亲养老,不再过问凤凰会之事,软禁父亲只是一时之举,等晋安会结束后,他们就会让父亲退休养老,却不料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陈安邦还没有来得及放出父亲,他自己却被儿子推翻,囚禁了起来。
陈志铎是被两个儿子秘密软禁,只有陈安邦的养女虞海澜知道这个秘密,她负责照顾老人,后来虞海澜逃走时,又将这个秘密告诉了陈瑛。
陈志铎有两名聋哑仆妇伺候起居,更重要是他对两个儿子已心灰意冷,不想再过问凤凰会之事,他已是风烛残年,就等着死神的悄悄到来。
夜幕初降,陈志铎也平常一样坐在房内看书,看书已经成了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陈安邦倒也替父亲着想,把琉球王宫内所有的书都送来,使他房间内堆满了几千本书。
院子里传来一声轻响,陈志铎放下书,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谁啊!”
“祖父,是我!”
门开了,只见孙女陈瑛快步走进,一下子跪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祖父,瑛儿以为你已经去世……”
陈志铎只有这一个孙女,从小陈瑛就是他的心肝宝贝,陈瑛的武艺也是他亲自教授,他听孙女说以为自己死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瑛儿,祖父不是活得好好的吗?祖父还等着看你和无晋的重外孙呢!”
把孙女陈瑛许给无晋最早是陈志铎的想法,后来得到女儿,也就是无晋母亲陈凤凰的支持,她还在怀孕中,她说如果是儿子就娶陈瑛为妻,由于陈安邦有些嫌弃无晋愚笨,天凤去世后,这件事就没有人提了,不料陈瑛却一直把这件放在心上,几年前,无晋来到岛上,虽然愚笨,陈瑛却对他一往情深,着实让陈志铎感到欣慰。
陈瑛听祖父提到无晋,她心中一阵悲苦,便小声道:“祖父,凤凰会危在旦夕,孙女也是逃出来,向祖父求救。”
陈志铎一怔,“出什么事了?”
“是我大哥,他为了登王位,发动政变,囚禁了父亲和叔父……”
陈瑛便将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给祖父说了一遍,最后泣道:“孙女听到消息,大哥要将父亲叔父送去荒岛囚禁,求祖父救救父亲!”
陈志铎气得浑身发抖,“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孽孙!”
站在门口的张思艺也进来跪下,“老岛主,情况紧急,恳求老岛主立刻去救会主。”
“好!我跟你们去。”
张思艺将陈志铎背在身上,迅速向宅外奔去,两名仆妇想要拦住他们,却被陈瑛打晕在地,三人向凤凰会大营而去。
……
琉球港是一条天然海峡和一座海湾,西面海峡内能容纳数千艘战船,而东面海湾紧靠京城,修建有东码头,主要是民用船只,但也有几十艘旧战船。
而海峡南面的平地上有数十排房屋,有巨大的木栅栏包围,前后各一条通道,一条道通向海峡,另一条道通向京城,这里便是凤凰会的大营所在,里面驻扎有近万水手,但在朝廷眼中,就是上万海盗。
凤凰会除了这九千余水手外,还有三千护国军,驻扎在京城内,主要是控制琉球国。
此时在主营的大堂内灯火通明,大军将、军将、统领等等近百名凤凰会将领皆跪倒在地,在前方的木台上,陈志铎盘腿而坐,他满脸怒容,呵斥众人,“我才几天不管凤凰会之事,你们就乱成这样,纵容那个孽障以下犯上,囚禁亲父、亲叔,这就是我带出来的凤凰会吗?”
凤凰会是陈志铎一手创办,四十年前,他带领三十名渔民跨海自立,四十年时间里,他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海盗团伙变成纵横四海的军队,他在凤凰会中有神一般的威望,没有谁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
他一指大军将赵发,“这件事,你给我解释!”
赵发今年四十出头,是凤凰会的第三号人物,四十年前,他还是个三岁的孤儿,被陈志铎收养,长大后又教他武艺,他视陈志铎为父,他武艺很高,尤其擅长水战,只是他为人十分固执,是个火爆子倔脾气。
他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解释道:“少将军半个月前来找我,说会主要投降楚州水军,我去问会主,会主也不否认,听说楚州水军一千多战船已向琉球开来,很明显,楚州水军谈判是假,是想趁机剿灭凤凰会,我苦劝会主,但会主却不听,这时少将军和我商量,为了避免凤凰会覆没,可以暂时将会主软禁,等我们击败了楚州水军,再向会主告罪,我觉得也有道理,便同意了少将军方案。”
“所以你就把会主囚禁起来,现在还准备把他送去荒岛杀死,是这样吗?”
陈志铎厉声呵斥,将大堂内所有人都吓呆了,居然要杀会主,赵发更是连连磕头,“岛主,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伤害会主。”
陈志铎这个赵发头脑不够灵活,看样子他是被那个孽孙利用了,他怒气稍平,立刻令道:“你立刻带人去把会主和副会主放出来,还有,把那个敢擅自登位的孽孙给我抓来,快去!”
赵发不敢违抗陈志铎的命令,他站起身向外跑去,大喊:“点兵三千,随我进城!”
陈瑛忽然在陈志铎面前跪下,泣道:“求祖父饶大哥一命!”
陈志铎叹息一声,“我何尝想杀自己孙子,可不杀他,凤凰会就完了,瑛儿,我就当没有这个孙子,你就当没有这个大哥吧!”
“可是……可是他毕竟是我哥哥啊!”陈瑛放声大哭起来。
陈志铎眼睛也红了,但他狠下心道:“如果我再晚来一步,那就是你要为父亲哭了,他为了权力,什么事做不出来,瑛儿,你不要再求,这样的孙子,我若饶他,我陈家会断子绝孙。”
陈瑛知道大哥真的活不成了,她顿时哭倒在地,陈志铎叹了口气,瑛儿到底是女子,心太软弱,得让她早点出嫁才行。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一名统领忽然跌跌撞撞冲进大堂,只见他浑身是血,跪在地上悲声大喊:“岛主,不好了,赵大军将中了埋伏,被乱箭射死,会主已被劫持走,二会主……也阵亡了。”
陈志铎听说自己的次子定国死了,他顿时怒极攻心,眼前一黑,晕倒在木台上,吓得陈瑛和其他将领一起冲上前大喊:“祖父!岛主!”
半晌,陈志铎慢慢苏醒,他咬牙坐直了身子,盯着统领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城门已闭,赵大军将要陈祈把会主和二会主放出来,陈祈说先放二会主,城门大开,二会主从城内跑出,赵大军将没有防备,他刚刚迎上前,城头上乱箭齐发,将赵大军将和二会主一起射死。”
“好!好一个陈祈,心狠手辣,果然是我的好孙子。”
陈志铎浑身发抖,他回头对另一名军将李俊雄道:“我现在任命你接替赵发为大军将,城内只有三千护国军,陈祈不敢在城内久呆,他必然会夺东码头的船而逃,你立刻率水军给我拦截,一定要救下会主,那个孽孙,生死不论!”
李俊雄答应一声,他立刻下令水手上船,黑暗中,无数水手向海峡内战船奔去,船夫也纷纷起来开船,片刻时间,数百艘大大小小的战船启动了,浩浩荡荡驶出海峡,绕向三里外的海湾。
半路上,船队便拦住了刚刚驶出海湾的几十艘旧战船,指挥护国军的是陈祈的心腹蒋应,他也是凤凰会军将,就是他亲手射杀了陈定国,他自知不能幸免,便下令护国军的船只突围,夜幕下,海浪滔天,黑暗中大船碰撞,海面上箭如雨发,不断有人中箭惨叫落海。
护国军原本也是凤凰会的一部分,十五年前,陈志铎解散琉球国军队,从凤凰会中抽调三千人组建成新琉球国军,改名为护国军,但这样又激起了当地人的不满,为了平息当地人的怒气,陈安邦又陆续从当年土人中招募士兵加入护国军,现在护国军大半都是当地土人,虽然还是被凤凰会控制,但他们和由汉人组成凤凰会关系并不好,时有小摩擦发生。
海面上发生着激烈的战斗,护国军人少船旧,随着关押陈安邦和其他陈氏子弟的战船被凤凰会夺走,护国军开始出现混乱,不断有船被撞沉,海面上到处是落水求救的士兵和无数中箭而亡的尸体。
就在两支军队发生内讧之时,一条五百石的渔船却悄悄地从数里外的码头另一边驶入黑暗的茫茫大海之中……
天亮时,凤凰会开始清点船只,陆陆续续将千余具阵亡的尸体捞上大船,却怎么也找不到陈祈的踪影,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唯一可能知道内情的护国军首领蒋应,也在乱军中阵亡。
第二百零二章 共同语言
当演练的楚州水师回到江宁,已经是贞业三十年的正月十八,上元节刚刚过去三天。
经过了两个月的海上演练,数万水师军容焕然一新,但众军也着实非常疲倦,皇甫无晋感受到了军士们的疲倦,他当即下令,回江宁后军队放假五天,一时间船队欢声雷动。
江宁码头上已是人山人海,从楚州各地赶来的军属拥挤在码头上,来迎接自己的儿子或者丈夫回家,锣鼓声敲得震天响,几支舞狮队上下翻腾,热闹异常。
在人海的边上,苏菡带着几名姐妹坐在马车内,静静地等待船队回来,马车里其实就只有苏菡和凤舞,还有她们各自贴身丫鬟,京娘已经怀孕五个月,肚子明显隆起,虽然她一心想来,但苏菡怎么也不答应。
“大姐,你说无晋会不会把那个虞师姐带回来?”凤舞低声问道。
“这个不知道,如果他去了琉球岛,很有可能,如果没去,那就不会带回来,不过……”
苏菡叹了口气,又苦笑道:“这是他的心结,若不给他解开这个心结,以后我的日子就难过了。”
说到这里,苏菡忽然按住了胸脯,齐凤舞的眼中露出了忧色,“大姐,你不要紧吧!要不,我们先回去。”
“不要紧。”
苏菡摆摆手,“我没事!”
刚说完,她立刻用手巾捂住口,弯腰干呕起来,她的丫鬟阿巧连忙上前扶住她,给她轻轻敲背,凤舞也端来热茶,阿罗翻出一叠手巾,马车内忙做一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只见江面上出现了一队黑色小点,后面更是密密麻麻的黑影,这是出海演练两个月的楚州水师终于班师归来。
第一艘大船便是皇甫无晋的巨无霸母船,此时,无晋便站在船头,凝视着远方的江港,在他身后的船舷左边,也站满了思家心切的士兵,他们眺望着远方的港口,不少人都忍不住高声欢呼起来。
这时,已经被任命为楚州水军都尉将的吴军,慢慢走到无晋身旁道:“都督,下船后我就直接率领弟兄们回去了。”
无晋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笑道:“这次回白衣军自己要当心,若遇危险宁可放弃任务,最迟两个月,我在再次出海前,一定会有行动。”
停一下,无晋又道:“还有你在江宁狱中的家人,我已经安排好人,一下船便会将他们保出来,你尽管放心!”
吴军默默地点了点头,“多谢都督,卑职绝不会让都督失望。”
他施一礼,退了下去,此时,远远的欢呼声已经听见,码头上密集的人潮清晰可见,士兵们受情绪感染,一齐挥舞双手,大声欢呼起来,无晋心潮起伏,心中涌起对妻子们的深深思念,他忽然转过身,将手伸给了目光忐忑的虞海澜。
……
第一批十大船终于缓缓靠岸,回旋型的井字形舷梯搭上了船舷,一队队水军士兵开始陆陆续续下船,等候已久的人潮涌了上来,不少士兵看到了妻女父母,顿时冲上去,和家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无晋也走下船梯,他看到了自己府上的马车,不由快步迎了上去,车门开了,凤舞先下来,紧接着将苏菡也扶下,无晋快步走上,苏菡再也抑制不住对丈夫的思念,她张开臂膀扑进了丈夫的怀中。
无晋紧紧搂着妻子,他伸出手臂,将凤舞也一齐搂进自己怀中,三人谁也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什么话都不用再说。
跟在无晋身后不远的虞海澜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望着他们恩爱亲密,她黯然低下头,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苏菡心细如发,越过丈夫的肩膀,她看见了孤零零站在远处的虞海澜,她立刻猜到了她是谁。
她轻轻挣脱丈夫,快步走了上去,无晋心中也有点紧张起来,不安地回头望去妻子,凤舞心里明白,轻轻掐了无晋一下,笑问:“你的师姐?”
无晋点点头,“她已无家可归。”
“放心吧!大姐会处理好,哎!”
凤舞叹了一声,有点埋怨无晋的粗心,“你难道没发现大姐的异常吗?”
无晋一怔,他没注意到苏菡有什么异常,“什么异常?”
凤舞神秘一笑,却不肯告诉他,“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无晋见阿罗指指肚子,他眼睛忽然一亮,想到了什么,惊喜地向苏菡望去,难道那天晚上真的种下了?
苏菡慢慢走到虞海澜面前,温柔地笑道:“你就是虞师姐吧!”
“我是!”
虞海澜轻轻点了点头,紧张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她理一下额头被风吹散的秀发,看了看苏菡,心中更加叹息,难怪无晋要娶她为妻,这么美貌温柔的女子,实在是她第一次见到。
苏菡也打量一下虞海澜,她听无晋说过师姐不幸往事,只见她容貌秀美,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海洋之女特有的灵性,但苏菡注意到她眼中藏着一种很深的感情,那是一种十几年形成的内心的悲伤,这便使苏菡一下子对她充满了同情,她能理解这种哀伤,因为她也失去过最疼爱她的母亲。
她拉住虞海澜的手,温柔地笑道:“师姐,欢迎你来到我们家。”
虞海澜心中忽然有一丝感动,她能体会到苏菡的诚意,就在这时,苏菡忽然掏出手巾,捂住嘴扭过身去,一阵干呕。
虞海澜连忙扶住她,惊讶道:“王妃,你是……怀孕了吗?”
苏菡克制住胸中的难受,点点头道:“是的,二个多月,反应很剧烈。”
“无晋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等会儿再告诉他。”
苏菡又一阵难受,虞海澜动作迅速,一手扶住她,一手轻轻给他揉捏着虎口,慢慢地,苏菡心中的烦闷减轻了一点,感激地对她笑道:“我都忘记了,无晋好像说过,你是医生。”
“我家世代行医,父亲是余杭郡的名医,我多少学到一点。”
虞海澜扶着她慢慢走向马车,小声道:“心情尽量保持平和,永嘉郡的山区产一种刺梨果和一种猕猴桃,你多吃一点这两种东西,会大大减轻你的反应。”
“是吗?现在是初春,还有吗?”苏菡很有兴趣,她一直在找偏方减缓自己的反应,却没有效果,这种干呕让她很难受。
“肯定有的,有的人家专门储存,这个时候可以卖高价,你不妨让人去果市问问,江宁府这种大地方,应该能买到。”
“谢谢师姐。”
苏菡走到无晋面前,有些娇嗔道:“见我不舒服,也不过来扶一扶?”
无晋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歉然,连忙扶住妻子,心中又是忍不住欢喜,“我又要有孩子了。”
苏菡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笑道:“你呀!赶紧去给我买刺梨果和猕猴桃,虞师姐说了,可以减轻我的身体不适。”
无晋一直很担心虞海澜能否和家里人融洽,他知道虞海澜虽然也是温婉可亲型,但她这种温婉可亲又和苏菡不同,苏菡心胸较宽,很多事情都能容得下,而虞海澜的温婉只是表面,她性格孤僻,骨子里的贞烈和内心脆弱使她对别人的态度更加敏感,如果苏菡口气稍微生硬一点或者稍微傲慢,都会刺伤到虞海澜的自尊,使她转头就走。
无晋不得不感谢上苍把苏菡这样一个心地宽容且善解人意的妻子给了自己,只有她才能化解虞海澜内心的敏感和脆弱,一个孩子的共同语言,使她们这么融洽地走到一起,着实令无晋感到万分欣慰。
他由衷地笑道:“好!我马上就让士兵去买。”
苏菡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只是说说,你还当真,你的士兵那么辛苦,还要麻烦人家,不用你操心这种事,我会让管家去买。”
苏菡又对虞海澜笑道:“虞师姐,我们不用理他,我们上车,你再帮我看看手臂,我的手臂上长了一个小水泡,怪疼的。”
“好,我上车给你看。”
虞海澜对无晋笑了笑,和苏菡一起上车了,无晋只得无奈地苦笑一下,这是妻子怪自己不好好关心她,在对自己发发小脾气呢!
“殿下!”
远处有人叫他,无晋回头,只见张容正快步向他走来,表情很忧虑,他心中暗暗一惊,连忙对苏菡道:“你们先回去,我和张大人说说话,马上就回来。”
苏菡她们上了马车,却不急着走,在一旁等着他。
无晋迎了上去,拱手笑道:“张大人,好像气色不是太好,这是为什么?”
张容叹了一口气,连忙将无晋拉到一个僻静处,有些紧张地对他道:“可能会有一点小麻烦。”
“出了什么事?”无晋不露声色问。
“殿下还记得楚州户部分司吧!”
无晋点点头,楚州户部分司是户部设在江宁府的一个分支衙门,专门监督和转运楚州税银,楚州各郡的税银在次年二月前必须押解到江宁府,楚州户部分司查点后入库,四月前安排船只将税银押往京城,这一点无晋很清楚。
“他们怎么了?”
“一个月前,楚州户部分司忽然来查验库银,把所有的收支帐本都全部拿走,我昨天接到父亲的鸽信,楚州户部分司已经上书弹劾殿下,说殿下借口战备,以权谋私,大肆贪污楚州税银,皇上震怒,下令御史中丞陈直带尚方宝剑来查案,陈直已经在路上了。”
第二百零三章 凤凰会传来消息
这件事在无晋的意料之中,如果皇甫玄德和朝廷没有反应,那才是奇怪之事,朝廷将去年的楚州税银近一千万两放在江宁,准许他动用备战,他当然要最大限度的利用。
成立晋福记商行,低价购买各种战备物资,再高价卖给楚州水军,仅这一项他就能赚数百万,再加买来的物资都是用作他的楚州水军,无形中他便将楚州税银化为已有。
三十年前水军大都督皇甫志也是用同样的手法,利用备战凤凰会的机会成立了百富商行,将上千万两的楚州税银全部私贪,最后皇甫志兵败被杀。
事情过了三十年,这个漏洞依然没有被补上,还是被他皇甫无晋利用了,只不过不同的是,皇甫志贪污税银是为了中饱私囊,而他皇甫无晋是为了用来扩军,不过在朝廷和皇帝的眼中,都是一样,恐怕他皇甫无晋还要更严重一点。
“皇上现在还在雍京吗?”皇甫无晋冷静地问道。
和皇甫无晋的冷静不同,张容则非常紧张,他很清楚无晋做的事情,他去查看过,短短两个月时间,楚州税银便用去了八百万两银子,简直令人骇然,而这段时间,无晋都不在楚州,他张容是楚州盐铁转运使,税银是存放在他转运使仓库内,他就得担部分责任。
更让他紧张是,陈直竟然带着尚方宝剑来了,在他记忆中,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尚方宝剑可以罢官、可以调兵、可以杀头,又是酷吏陈直来执法,他可以想象,楚州官场恐怕要发生大地震。
“皇上和朝廷都还在雍州,现在信息很不畅。”
张容见无晋并没有放在心上,便急道:“无晋,这件事很严重,你不可大意了。”
无晋感觉到了张容内心的紧张,便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安慰他道:“你放心,绝不会连累到你,我心中有数。”
张容心中无可奈何,只得告辞而去,无晋望着他走远,立刻一招手,将一名心腹亲卫叫上前,取出自己的金牌给他,对他低声道:“你去一趟西市的东海酒楼,找到他们杨掌柜,叫做杨宏海,叫他立刻来见我。”
心腹亲卫答应一声,拿着金牌匆匆走了,无晋这才翻身上马,对马车挥手笑道:“走吧!我们回府。”
马车启动,在数十亲卫的护卫下,向城东的府邸而去。
回到家中,无晋去探望了京娘,京娘肚子已经挺起,见到丈夫归来,她委屈地伏在无晋的怀中哭泣一番,无晋安慰她片刻,苏菡则带着虞海澜走了进来,虞海澜深懂医理,一路上和苏菡讲了许多妊娠方面的知识,两人相谈甚欢,她又把虞海澜带到京娘房中,让她也看一看京娘的情况。
“夫郎,我们女人要说说生孩子的事情,要不你先回避一下?”苏菡笑道。
无晋见虞海澜和大家相处融洽,一颗心彻底放下,他给凤舞使了个眼色,凤舞会意,便跟着他向内书房走来。
进了书房,无晋转身将凤舞抱在怀中,凤舞也动情地搂住他脖子,两人深深亲吻良久,凤舞低声笑道:“是要听帐,还是要亲热?”
“亲热也要,听帐也要!”
无晋指了指书房里间,拉住她的手,凤舞满脸通红,扭捏着不肯,“现在是白天,怎么行,晚上好不好?”
无晋哪里能等到晚上,便搂住她腰,拥她进里屋,凤舞心中乱跳,其实心中愿意,可又觉得有点难为情,只得半推半就地跟他进了里间。
门关上了,片刻,房内隐隐传来了凤舞的低低呻吟,过了近半个时辰,喘息声渐渐停止,只听凤舞娇嗔道:“你这死人,非要现在要,看你晚上怎么向大姐交代。”
“我心里有数呢!你大姐现在刚两个月身孕,可不能房事。”
“你呀!真是个急色鬼,快把我裙子穿好,可别被人看见了。”
房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又过了片刻,凤舞才满脸晕红地和无晋出来了。
凤舞目光迷离,两腿发软,几乎是被无晋搂抱着出来,无晋扶她在宽大的软椅上坐好,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凤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好气道:“现在想问帐,又讨好我了,我现在头很晕,什么都想不起来。”
无晋嘿嘿一笑,他也软软地躺在软椅上,只觉得异常舒服,他闭上了眼睛,笑着感慨道:“还是回家的感觉好啊!”
凤舞慢慢恢复正常,白了他一眼问:“喂!死家伙,是想现在听帐还是晚上听?”
无晋挣扎着坐起身,笑道:“你说吧!我听着。”
凤舞想了想,这才笑着说:“按照夫君大人的吩咐,我从楚州、蜀州和荆州三地大量采购粮食、生铁、铜还有石炭,又命人从北方契丹人那里购来五十万只羊和百万担草料,已经从幽州出海,现在在路上,很抱歉夫君,我已经用你的令牌支用了八百万两税银,我的心太黑了,低买高卖,我赚了一半的银子。”
“你赚了多少?四百万两。”
无晋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凤舞有些委屈道:“你不是让我下手狠一点吗?我其实已经不错了,当年百富商行赚了六百万两。”
无晋暗暗忖道,‘这就叫官商勾结,不心黑才是怪事。’
他便笑道:“我没有怪你,现在银子在哪里?我可能很快就要支用。”
“银子都存在齐大福钱庄,我会把信物给你,随时可以支取。”
说到这,凤舞又想起一事,笑道:“我上次给你说过,用卖茶叶的银子买马,你还记得吗?”
无晋精神一振,战马也是他急需之物,他急忙问:“怎么样,马匹有消息吗?有多少?”
“一共买了一万匹马,分四批送来,去年年底已经全部到了,养在太湖东山岛上,但草料却是个大问题,我把市场上能买到的草料已经全部买下,还是不够,又费了很大周折才买到一百万斤黑豆,眼看又不够了,现在就等着运草料的船快点到来,这笔买卖我足足亏了两万两银子,下次再不替你买马。”
无晋现在最缺的就是战马,居然来了一万匹战马,他简直欣喜若狂,他就恨不得将凤舞抱在怀中痛吻一番,他刚站起身,凤舞便吓得尖叫起来,“你千万别过来!”
“我有这么可怕吗?”无晋苦笑一声,又只得坐下。
“你自己说呢?”
凤舞白了他一眼,这时,门外传来一名丫鬟的禀报,“老爷,外面来了一个酒楼的掌柜,说是你找他。”
无晋知道,是东海酒楼的杨掌柜来了,便吩咐道:“请他去我外书房稍候。”
凤舞听说他有客人,便懒洋洋起身道:“我不和你多说了,先回去,她们估计都在笑话我呢!”
“嗯!替我好好照顾师姐,她比较敏感。”
“我知道了,她是你的命根子,我就是老妈子的命。”
凤舞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便开门出去了,无晋摇摇头,他稍微收拾一下,便快步向外书房走去。
……
虽然在码头上无晋对陈直的即将到来表现得轻描淡写,但那只是为安慰张容,事实上,他比谁都重视这件事,他很清楚陈直来楚州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陈直带尚方宝剑而来,便意味着他和皇甫玄德翻脸的时间越来越近,现在已经是一月十八日,二月开春,他就必须出征凤凰会,而这时陈直到来,趁他不在楚州之时削除他的党羽,收集他的证据,等他出征回来,无论他是赢是输,都会拿他开刀。
查他贪污税银只是一个幌子,实际是皇甫玄德开始动手了,一种紧迫感重重地压在无晋心中。
无晋快步走到外书房,推开门,只见东海酒楼的掌柜杨宏海正在不安来回踱步,见无晋进来,杨宏海立刻跪下,“参加殿下!”
“杨哨领不用客气,请坐!”
两人坐下,杨宏海有些紧张地道:“我刚刚接到凤凰会的消息,凤凰会发生了大事。”
“发生了什么大事?”
“少会主陈祈发动叛乱,导致凤凰会内讧,二会主和大军将赵发不幸身亡,现在岛主已经平定了凤凰会之乱。”
“陈定国死了!”
无晋大吃一惊,又急问:“那会主和陈祈呢?”
“会主没有提到,估计没事,关键是陈祈,他趁乱逃走,下落不明,岛主下达了从没有过的黑凤凰命令,命楚州所有分站严查陈祈,一旦发现,无论死活都要拿住他。”
无晋听说过黑凤凰命令,那是凤凰会的最高指令,说明问题非常严重,他心中暗暗忖道:‘莫非陈祈逃走会泄露什么重大秘密吗?难道他会泄露晋安会的秘密?’
无晋的心中也有点紧张起来,晋安六勇士中张家和周家的第三代都已经知道了晋安会的秘密,会不会陈祈也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他的逃走才会让陈志铎这样紧张,下达了黑凤凰令,还无论死活都要抓住,可如果真是这样,陈志铎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无晋想着心事,有些走神,杨宏海便问道:“殿下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无晋点了点头,他找杨宏海确实是有一件事,他连忙道:“有一件事,我想托你去办。”
……
第二百零四章 危影初露
杨宏海离去,无晋却没有回内宅,而是上马去了城外的梅花卫军营,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八万后备军的招募情况,那是他能否抗衡皇甫玄德的关键。
在距离梅花卫约还有三里时,只见远处树林外的一片原野上布满了密集的帐篷,一顶挨着一顶,延绵数里,隐约可见一片空地上有一队队士兵在列队训练。
这个以前从未有过的场景带给无晋的是意外惊喜,他一调马头,冲出官道,马蹄在旷野奔驰,向那片没有营栅的军营冲去,片刻,他便抵达军营前。
和梅花卫肃整的军营不同,这里没有什么营栅大门,只挖了一条宽一丈、深三尺的浅沟,这种浅沟对于战马可以一跃而过,没有任何意义,但它却能阻拦那些挑担的货郎小贩和涂着廉价脂粉的妓女进入军营。
在军营外的空地上格外热闹,卖日杂货物的、卖面卖饼的、卖蔬菜水果,卖鸡鸭肉食,当然还有涂脂抹粉的妓女,小商小贩足有上百人之多,军纪也不严,不时有士兵偷偷跑出来买点东西,还有牵着妓女奔向旁边树林的。
无晋没有过问,这些都是刚刚征兵的士卒,要他们像梅花卫或者水军那样军纪严明,几乎是不可能,起码要训练半年后,才会有所成效。
他带着数十名亲卫越过浅沟,骑马进了军营。
军营内还算整齐,帐篷一部分是大都督府送来,一部分是花高价从晋福记商行买来,沿着一条线扎下,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足有数千顶之多。
经过一座帐篷时,无晋听见帐篷内有声音,便抽出刀挑开帐篷帘子,探头向里面看了看,只见里面坐着两名士兵,见外面有人探视,两人都吓得连忙站起身,一看便知道是偷懒溜出来。
无晋索性翻身下马,走进营帐,先大量一下,营帐大小适中,搭建在草地上,下面有一层布,有二十个铺位,左右各十个铺位,每个铺位下都垫有厚厚的毯子,上面有被褥,私人物品都压在毯子上。
两名士兵见大群士兵拥着一名将领走进来,都显得十分拘束,无晋向他俩摆摆手笑道:“我只是路过这里,不用紧张,请坐!”
无晋自己先盘腿坐了下来,两名士兵也胆胆怯怯坐下。
“为什么不去训练?”
无晋笑问道:“是生病了吗?”
两名士兵还算老实,都红着脸摇摇头道:“是跑步太苦了,今天要跑五十里,我们半路上溜回来了。”
“跑五十里不算多,梅花卫的训练每天要跑一百里,你们只有一半。”
“可是每天都要跑,还要披着盔甲跑,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一名士兵苦着脸道。
无晋从他们床铺上拿起一把刀,拔出来看了看,刀质还不错,又摸了摸盔甲,都是生铁片打制,武器盔甲都是最基本的装备,随便两个士兵都有了,其中一人还有副弓箭,装备还算令皇甫无晋满意。
这次水军从楚州和荆州各地以半聘请半征用的方式,招募了五千名铁匠,以每月二十两银子的高工钱,让他们日以继夜地打造兵器盔甲,要求他们三个月之内打造出二十万人的武器装备。
“练过刀法吗?”无晋又笑问道。
“练!每天都练,上午练刀,下午跑步,而且是列队练刀。”
无晋点了点头,诚恳地对他二人道:“练刀是为了让你们自保,让你们作战时杀死敌人,而不被敌人杀死,跑步则是锻炼体能,强行军时都要几天几夜跑步不停,平时不练,倒时会累死,而且一场战斗要打几个时辰,你们可有体能坚持下去,坚持不下来就是死,现在不辛苦一点,到时候小命就保不住了。”
两名士兵面面相觑,一起害怕地问:“将军,会打仗吗?”
“这个谁知道呢?现在朝中也不太平,万一皇子们争夺皇帝打起来,你们说是不是?”
“如果是这样,当兵就没什么意思了。”一名士兵自言自语。
无晋觉得他们挺有意思,什么实话都敢说,便问他们二人,“听你们口音,应该都是汝南郡的吧!为什么想着来当兵?”
一个高个子士兵挠挠头道:“其实就是为饷银和粮食呗!去年淮北旱灾,二百多天没有下雨,小河都干裂了,夏收秋收全部绝收,大家都实在活不下去,我们一个村五百多人全部南逃,正好遇到招兵,一个月三两银子还有一石米,足以养家糊口,所以我们村的青壮基本上都从军了。”
“既然拿了银子拿了米,还不好好训练!”
无晋的口气有点严厉起来,“我先警告你们,不要想当逃兵,当逃兵被抓住就是一刀砍死,然后人头示众,要想打战时活命,要想拿更多的银米,就得好好训练,听到了吗?”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张陇的声音问:“殿下在帐中吗?”
“在!”
帐帘一挑,只见张陇和五六名军官走了进来,看见了主将,一齐单膝跪下见礼,“参见殿下!”
两名士兵一直不知无晋身份,突然见军营主将进来跪下,口称殿下,顿时脸都吓白了,一起跪下磕头,“小人无知,求将军饶命!”
无晋向他们摆摆手,“这次饶你们,再敢偷懒,每人重打一百军棍,快去跑步,把今天的五十里补回来。”
两人手忙脚乱披上盔甲,拿着刀便奔出去了,无晋这才对张陇等军官笑道:“张将军免礼,各位将军请免礼!”
这时帐帘一挑,又进来一名军官,却是上午刚刚分手的张颜年,无晋这才想起,他是张陇的堂兄,这时无晋忽然有一个念头,要把张颜年留下来,替自己带兵,江淹和慧能禅师都直接回京城了,幸亏他还没有走。
想到这,无晋向张颜年也招招手,“颜年,一起坐下说话。”
张颜年本来是过来看一眼堂弟,明天一早就返回西凉军,不料又遇到了无晋,他笑了笑,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这个军营中张陇是主将,他便笑着先汇报情况,“这次招兵的效果非常好,半个月便招募到了十五万人,按照殿下的安排,梅花卫的一千弟兄都分下去领兵,我们一共建立了五座临时军营内训练,这是最大的一座,有五万人。”
无晋最早只想招募八万人,养这八万军队,光军饷一年就要二百五十万两银子,近百万石米,还有平时的蔬菜肉食开支,这也是一大笔钱。
这八万人的军费都是由齐家出,他知道这已是齐家能支持自己的极限了,但现在他在白沙会发了大笔横财,再加上从税银中的榨取,他至少能养二十万军队,听说已经招十五万人,他心中长长松一口气,加上五万水军,他手上已经有二十万军队了。
他在码头和张容谈过话后,他的心便一直绷紧,他需要知道自己的实力,这两个月来招募了多少军队?现在他手上已经有楚州二十万军队和西凉二十万军队,足以对皇甫玄德形成威慑,不怕他和自己翻脸。
“大家继续去训练,我不影响大家。”
众人纷纷起身施礼,出去训练士兵了,无晋给张颜年使了个眼色,让他停一停。
无晋走出营帐,和张颜年一起慢慢向训练场走去。
“刚刚得到最新消息,御史中丞陈直带着尚方宝剑来楚州了。”无晋笑了笑道。
张颜年心中一惊,连忙道:“这皇甫玄德要和殿下翻脸了吗?”
“应该是这样,陈直来是要铲除我的羽翼和可能支持我的人,比如张陇、张容、苏翰贞和我大哥惟明他们,还有齐瑞福,也是他下手的对象,总之在我远征凤凰会回来之前,他要我所有留在楚州的力量都统统打掉,然后再调楚州大军对付我。”
“可是陈直是太子之人,他会对苏翰贞和惟明下手吗?”
“应该说陈直从前是太子之人,现在皇甫玄德要他做事,他还会再听太子的话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苏逊已经被软禁了,他威望很高,皇甫玄德不会让他替我说话。”
张颜年默默点了点头,他临行前,父亲也告诉过他,因为皇甫无晋的出现,皇甫玄德肯定会提前对凉王系下手,现在看来,父亲的推测没有错,他沉默了片刻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
无晋冷笑一声道:“皇甫玄德要杀我,难道我就伸长脖子任他砍吗?现在我手上已有二十万军队,还有二十万西凉军,我只能和他抗衡到底,凤凰会我不会再打了,如果他要发动战争,我只能奉陪。”
张颜年想了想,他们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他一指远处正在训练的军队,“但是他们的实力现在还很弱,可以说不堪一击,当然我只是和西凉军比,但他们确实很弱。”
“这个我很清楚!”
无晋凝视着远处的军队,缓缓道:“所以我需要时间,无论如何我要拖下去,至少还要拖两个月,再强化训练两个月,这支军队就勉强有战斗力了。”
说到这里,无晋回头对张颜年道:“我要你留下来,替我统帅这支军队。”
“少主有令,我自当遵从!”
张颜年并不推迟,他知道无晋现在的难处。
这时,身后传来一名亲卫大喊:“殿下!有人找。”
无晋回头向官道方向望去,只见军营外站着一名灰衣独臂人,正是黑米,正焦急地向他招手,无晋心一沉,他忽然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事了。
第二百零五章 火烧户部司
片刻,几名亲兵将黑米带了上来,黑米刚刚从维扬县赶到江宁府,听说无晋去了梅花卫军营,却在半路上看见了无晋的亲卫。
“殿下,我有岛主给你的紧急信件!”
黑米将一管红色外壳的鸽信递给无晋,这表示万分紧急,外壳上刻着‘皇甫无晋’四个字。
“此人是谁?”张颜年没有见过黑米。
无晋一边接过鸽信,一边对他低声道:“此人便是凤凰会在楚州的情报总管。”
张颜年点点头,他的目光也落在无晋手中的信,无晋已经看完信,将信交给张颜年,他低声叹息一声,“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张颜年看完信,顿时大吃一惊,怎么可能,陈家内讧,陈祈逃离琉球岛,而且他已经知道晋安会秘密。
张颜年顿时有点慌了起来,如果晋安会秘密泄露,那情况会异常严重,兰陵郡王、他的父亲和祖父、江淹等等等等,所有的人都要被抓捕。
“殿下,这怎么办?”
“当务之急只有通知所有京城的人转移,这件事我来安排。”
无晋立刻问黑米,“你有陈祈的画像吗?”
“有!”
黑米有准备,他立刻取出一卷画,递给无晋,“陈祈左鼻翼上有一个小肉瘤,很好辨认,他还有一个身份,是永嘉郡虎威镖局的总镖师。”
无晋打开画看了看,立冷哼一声道:“我会发给楚州所有官府缉捕此人,凤凰会匪首,并悬赏一万两白银,我会动员一切力量,只要他上了岸,他就逃不过我的抓捕。”
……
形势相当严峻,无晋回来第一天,一个个令人紧张的消息便接踵而来,大宁皇帝皇甫玄德开始对他下手,而知道晋安会内幕的陈家长孙陈祈叛逃凤凰会,下落不明,给隐藏了四十年的晋安会带来了严重威胁。
为应对这些危机,无晋几乎调动了一切资源,他将陈祈的画像发给楚州所有郡县,缉捕陈祈,并通过凤凰会、梅花卫、齐瑞福、水军府、各地军府等各种渠道监视楚州各地的一举一动,不仅如此,无晋还悬赏一万两银子,刺激着各路民间力量的加入。
他已经在楚州布下天罗地网,而危险的信息也同时传向京城。
但对付皇甫玄德却并不容易,陈直只是先头部队,接下来,将是皇甫玄德的大队军马开进楚州,和抓捕陈祈不同,对付皇甫玄德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以军队来直接对抗,要么皇甫玄德被迫承认凉王系的自立,要么就是一场内战开始。
对于无晋来说,备战就是他的当务之急,这一次不是为了备战凤凰会,而是要备战数月后即将到来的朝廷大军。
夜里,无晋凝视着西面天空,天空中浓烟滚滚,这是江宁府的某处燃起了熊熊大火,呼喊救火声和仓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竟是如此清晰,而无晋的心肠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冷硬。
楚州户部司在今天夜里将会焚为灰烬,而这场大火也将烧掉他和皇甫玄德之间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无晋竟有一种彻底解脱的感觉。
妻子苏菡从睡梦中惊醒,她走到无晋身旁,将头轻轻枕在丈夫肩上,她能理解此时丈夫心中的复杂,她也知道他们的生活将从此不再安宁。
“九天,我想把你们送走。”无晋搂着妻子削瘦的肩膀淡淡道。
苏菡一惊,“夫君要把我们送到哪里去?”
“去琉球岛,那里比较安全。”
“为什么不让我们留在楚州?我们可以去维扬县。”
无晋苦笑了一声,“不久,整个楚州都会被战火吞没,我也不愿意出现战火,如果他能承认我的存在,不愿发生战争,那我可以再把你们接回来。”
苏菡心中害怕,她握住无晋的手紧张道:“夫郎,我真的不想离开,要不我们去维扬县,假如形势危急,我们再离开也来得及,你看行不行?”
其实把妻子们送走也是不得已,把她们送去琉球岛,无晋也并不放心,尤其发生了陈祈事件,他对凤凰会也没有了从前的信心,他沉思片刻,便点点头,“也不用去维扬县,大家都住在我的座船上,咱们暂时以船为家,那样更安全一点。”
苏菡长长松一口气,把她们送去陌生的海岛,她心中实在害怕,如果住在丈夫的船上,她倒愿意了,她拉着无晋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回头温柔地笑道:“你感觉得到吗?”
无晋感觉到她的小腹有点冰凉,便将她搂在怀中,亲了亲她的粉唇,“先去睡吧!可别着凉了。”
丈夫的关心让苏菡心中充满了幸福,她点点头,“你也早点休息!”
“我知道,我马上就来休息。”
无晋望着妻子进了里屋,他又回头向熊熊燃烧的大火望去。
……
楚州户部司是一座单独的衙门,离江宁府衙不到百步,离无晋的府宅不到两里,前面是江宁府官衙最密集的府前街,后面是朱雀河,占地约五亩,是户部在楚州的派驻机构,全名叫户部楚州稽核司。
由于楚州是朝廷的税赋重地,每年上缴税赋接近朝廷全部税收的一半,因此朝廷对楚州格外重视,户部楚州稽核司的作用就在于催缴各郡税赋,以及派人去各郡稽核,权力相当大。
大火是在一更时分燃起,火势异常迅猛,从仓库烧起,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整个衙门吞没,大街上到处是救火的人,街坊邻居拎着水桶木盆,从河中打水救火,喊声、叫声,整个府前街上乱成一片。
江宁府少尹申祁武在大火烧起半个时辰后赶到了火灾现场,他住得较远,是得到衙役的禀报才赶到。
“韩大人来了吗?”申祁武赶到火灾现场便问。
一名衙役禀报,“我们已经去禀报韩大人了,韩夫人说,韩大人病倒了,难以起身,实在是过不来。”
“放他娘的狗屁!”
申祁武气得大骂一声,他回头向府衙望去,府伊韩顺义就住在府衙背后,离这里不到百步,他居然不来看一看,什么生病了,下午还好好的,很明显他是不想管这件事,这个韩顺义看似昏庸无能,实则老奸巨猾。
申祁武眯着眼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心中若有所悟,皇甫无晋刚一回来,户部司便起火了,这未免也太巧了一点,户部司弹劾皇甫无晋私吞税银之事他也知道,烧掉户部司,也就销毁了一切证据,皇甫无晋的手段够狠。
县令左云斗见申少尹到了,连忙上前禀报,“大人,火势太大,根本控制不住,如果进里面救火会出人命,怎么办?”
“衙内有人吗?”
“只有一个当值的官员,就是他最先发现起火,人已经逃出来了。”
申祁武一摆手,“只要不出人命就行,叫衙役们不要冒险进去救火。”
左县令答应一声,转身便跑去吩咐衙役,这时户部司主官急得满头大汗跑来了,主官叫余广才,是户部员外郎,两个月前被朝廷派来查几大钱庄挤兑之案,后来便直接留任楚州户部司。
就是他在一个月前发现了税银严重亏空,将他吓得半死,因为按照流程,江宁水军每支取一笔税银,必须要有他审核签字,他有监督的职责,但问题就在税银被皇甫无晋转放到了楚州盐铁转运司的仓库,而且看守仓库的人都是梅花卫,所以税银的支取根本就没有经过他签字审核,等他发现不对劲时,一千万税银已经只剩下不到两百万两,余广才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他一方面命令各郡停止向江宁府送银,另一方面将所有账簿搬回户部司,同时向朝廷弹劾皇甫无晋私取楚州税银。
经过一个月的核查,他们终于掌握了皇甫无晋成立晋福记商行,低买高卖,贪污税银的秘密,不料今晚的一把火,将一个月的心血和所有的证据全部烧掉了,急得余广才双脚直跳。
他奔到申祁武面前大喊:“申少尹,一定要控制住文书楼的火势,里面有很多重要的绝密资料。”
文书楼也是衙门内最高的一层楼,紧靠仓库,此时,它已经完全被大火吞没了,申祁武摇了摇头,“余大人,并非我不想救火,大人就是从文书楼旁边的仓库烧起,已经烧了一个时辰,木楼纸张,你认为里面的东西还能保得住吗?”
“可是……”
余广才急得一跺脚,那些账簿证据烧掉了,让他怎么向朝廷交代,完了,他的仕途完了,他几乎要哭出声来,“申少尹,你就试一试吧!说不定能抢救出一点点资料。”
“不行!”
申祁武断然拒绝,“余大人,你手下不是也有二十几人吗?你们可以自己去救,为什么一定要我的衙役去送死?很抱歉,我只能尽力救火,然后全力查找起火原因,若是有人故意纵火,我会捉拿归案,我会做好我的份内之事。”
申祁武已经明白了起火的原因,眼看陈直拿着尚方宝剑来了,他原来是太子之人,说不定他会趁机除掉楚王系之人,他可不想把自己卷进皇甫无晋的是非之中,被陈直抓住把柄。
“余大人,我要去找韩府尹汇报此事,先失陪了!”
他调转马头便向府衙奔去,申祁武暗骂自己还是太嫩了,韩顺义这么近都不来,自己多什么事?
……
第二百零六章 备战(上)
次日一早,皇甫无晋在亲兵们的护卫下来到了昨晚失火的户部稽核司衙门,只见残垣断壁,被烧成炭的大梁依然在袅袅冒着青烟,整座衙门被烧成了白地,二十几户部司的官员正在清理废墟,四周围满了从各处赶来看热闹的民众,几十名衙役正在维持秩序,不准他们进入废墟之中。
老远,江宁县县令左云斗看见皇甫无晋来了,连忙上前施礼,“卑职参见殿下!”
无晋翻身下马问道:“可有人伤亡?”
“回禀殿下,就只有一个救火的人摔伤,并无大碍,其他都无死伤。”
无晋点点头,他见废墟旁的空地上有一些烧变形的铁箱子,便问:“那铁箱子里是什么?”
“那箱子里是铸钱的模具和各地的税银式样,就只有它们没有被烧毁,其他全部都没有了。”
“你们申少尹呢?还有韩大人,他们都来过了吗?”
“申少尹昨晚来过片刻,便离去了,韩大人是生病,无法过来。”
无晋笑了笑,看来是一根老油条带出了小油条,这时,余广才正好从旁边经过,左云斗连忙喊他一声,“余大人,嗣凉王殿下来了。”
余广才重重哼了一声,却毫不理会,他也并不愚蠢,昨晚冷静下来后,也渐渐猜到是皇甫无晋下的手,今天上午在仓库和文书楼也发现了火油的痕迹,明显是有人纵火,除了皇甫无晋还会有谁?
他心中愤恨异常,不理睬左云斗叫他,皇甫无晋却冷冷道:“你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也敢藐视本王吗?”
余广才心中愤恨到了极点,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上前恨恨见礼,“卑职余广才,参见殿下!”
皇甫无晋淡淡道:“余大人,户部司几十年都没有事,你来才两个月,便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件,烧毁了几十年的重要档案,余大人,你责任重大啊!”
余广才再也忍不住了,他愤恨道:“是有人为销毁证据,纵火烧楼,我是有保管不力之罪,但也比不上楚州税银被贪污殆尽的罪大!”
皇甫无晋脸色一变,冷冰冰地盯住他,一字一句道:“你敢污蔑本王,动摇我军心?”
余广才也豁出去了,“事实如此,等陈大人到来,清点物资,核对税银实物,一切便真相大白。”
无晋本想用借口动摇军心之罪杀他,忽然心念一转,便不屑一笑道:“很好,到时我们来一一核对实物,只是我要告诉你,我有很多军用物资都不在江宁,可耗费时日,你耗得起吗?”
余广才一咬牙道:“我有的是时间,一天不行一个月,一个月不行三个月,只要你不以势压人,我就一定会盘查清楚。”
皇甫无晋的眼睛眯了起来,“好!我也不欺你官小,我们就以事实来说话。”
他一挥手,“我们走!”
他带领亲卫翻身上马,向城外水军西大营飞驰而去。
……
水军西大营位于水军直辖营以西,虽然冠以水军之名,实际上和水军并没有太大关系,这里是原来是江宁府的一座造船厂,占地足有数百亩,四周修建有围墙十年前,造船厂搬去江宁府建邺县后,这座造船上便空了出来,用于放置水军的废弃船只。
无晋在两个月出征之前,将这里辟为水军军器制造署,专门用来打造兵器盔甲和制造火炮。
一刻钟后,无晋和梅花卫副将郑延年赶到了西大营,他临走前来过几次,里面堆满了各种废旧的木船,很是荒凉,但现在却变了样,废旧的木船被集中堆成一座小山,在宽阔的空地上搭建起了七座巨大的棚子,南面靠围墙处修建起了几十排房屋,那里是工匠们的宿舍。
数千名工匠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负责管理新成立军器署的,是原军器监少监魏缙,他是江宁府人,三年前因军器监仓库失火之事被罢免,闲居在江宁府,被无晋请出来出任水军军器署令,负责二十万军队装备的打造。
他能力很强,经验也丰富,虽然手下暂时只有九名从事,但军器署依然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
魏缙年约四十余岁,精明能干、思路清晰,他带着无晋在火炮铸造营中查看,火炮营位于军器局东面,建有一道围墙和西面的普通军器局相隔,最早造出火炮的王铁匠虽然技艺精湛,带十几个徒弟可以,但管理上千人铁匠,他却不行,他是担任技术总监,而整个火炮铸造营的管理则由魏缙亲自负责。
魏缙长期在军器监为官,堪称军器制造的专家,对火器的制造也很了解,五十年前,火药工匠掌握了引线的技术,便逐渐发明火药箭、火药纸鸢、后来又出现火药包、陶瓷火药罐,三十年前发明了用生铁为壳的爆天雷和水雷,同时出现了用竹筒发射的突火枪,不久,蜀州火器局便发明了用铁管来发射的简易火铳。
但不管是突火枪还是火铳,因为射距都只有十几步,远远比不过弩箭的威力,而且操纵繁琐,非常容易损坏,所以朝廷没有推广这种新式火器。
魏缙却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见到更先进的燧发枪和火炮,这简直令他欣喜若狂,同时他也如醉如痴地沉溺在其中,又通过从前的人脉,请来三十名铸造火器的资深工匠,众人一起研制和完善火炮,这就使火炮的研制水平和铸造成功率都大大提高,两个月来,他们已经铸造了六百门各种式样的合格火炮。
魏缙现在已经是燧发枪和火炮的专家,他带着无晋走进一排平房,这里是成品仓库,他从木架上取下一支燧发枪,对无晋道:“这支燧发枪我们造出了三千支,现在工匠们技术已经很熟练,再过一个月我能再造出三千支,完成殿下交代的六千支的任务,但现在有一个问题,我们只有一千名合格的工匠,如果全力造枪,造炮的进度就会延缓,可能需要殿下进行一个选择。”
无晋沉思一下便问:“再增加工匠不行吗?”
魏缙苦笑一下道:“再加工匠也可以,但要成为合格工匠,至少还要一个月时间,殿下说时间比较紧迫,我担心……”
时间确实很紧迫,还要装备军队,再训练,恐怕来不及,但无晋的计划确实是需要六千支枪,组建一支燧发枪军队,但是铸造火炮更重要,实在不行,五千支也行,他刚要说话,魏缙又道:“还有一个方案,给殿下参考。”
“你说!”
“还有个方案就是把一些部件委托民间工坊制造,给他们图样,我们只造核心部件并进行组装,这样一个月内,我同样能再造出三千支枪,但工匠人数,我却能削减一半,集中精力造炮。”
这个方案倒不错,也不用担心泄密,无晋点点头便道:“民间能造出合格部件吗?”
“肯定没有问题,余杭郡的钱家和东海郡的周家都是做首饰大店,各有几百工匠,只要有标准图样,交给他们没有问题,还有简单的木制枪身和枪托,也可以交给外面的木匠做。”
无晋欣然同意,又问:“如果是这样,那几时能造出一千门火炮?”
“一个月!”
魏缙肯定会回答他,“一个月内肯定没有问题。”
无晋知道魏缙是一个很稳重的人,他既然说一个月,那应该就没有问题,他又笑着问郑延年,“你那边呢?我需要的教官训练出来没有。”
无晋临走前交代过郑延年,要求他两个月内训练出五百名火枪手和三百名火炮手,射击火炮比较简单,关键是火枪手,不仅要求熟练使用燧发枪,枪法准确,而且还要了解枪的构造,甚至能够自己动手装配部件,然后再让这五百人担任教官,每人带十名新兵,继续训练火枪手。
郑延年点点头笑道:“和造枪炮相比,我们训练是小问题,已经完全符合殿下的要求。”
“那你呢?你练熟了吗?”无晋又反问他。
郑延年是弓箭手出身,对远距离射击武器情有独钟,他也不直接回答,随时取下一支燧发枪,手向魏缙一摊,“枪药和弹丸!”
魏缙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两只盒子递给郑延年,无晋很好奇地打开铁盒,一只是装铁弹丸的盒子,另外一只是装枪药,是按照他的标准化思路来做,一种是黄色的硝化纸药包,里面是发射药,另一种涂成红色的小薄壳木瓶,里面是引火药。
硝化纸药包是他的创意,做得和后世的子弹差不多,分量足、纸壳硬,可以直接落入枪膛底端,不需要再用通条顶死,可以省下填弹时间时间。
但他最感兴趣是装引火药的小薄壳木瓶,因为按照他的想法,是用火药匙或者小瓷瓶,但火药匙取药不方便,且火药容易受潮,而小瓷瓶又有点沉重。
没想到聪明的工匠们竟然发明了薄壳木瓶,份量非常轻,外面涂有一层防水蜡,可以放进用棉布做成的子弹带中,最让无晋惊叹的是瓶口用小软木塞塞住,而且木塞上横插一根木楔,这根木楔是非常关键的细节,有了它,拔下木塞就轻而易举,用拇指的指甲盖轻轻向上一顶,木塞就拔掉了,无晋不得不佩服工匠们的创造性。
只见郑延年动作非常熟练,双腿夹住枪身,将黄色硝化纸药包塞进枪管,随即装入弹丸,他端起枪,取出一只薄壳木瓶,用拇指的指甲盖轻轻向上一顶,木塞就掉了,将火药倒进火药池,便立刻举枪瞄准前方五十步外的墙壁,一扣扳机,只听‘轰!’地一声响,火光一闪,一颗子弹已经准确无误地打在墙壁上。
他对无晋得意地一笑,“比弹速比弩箭快一倍,六十步外可以打穿铠甲。”
……
第二百零七章 备战(下)
无晋却一巴掌打在他脑勺上,训斥他:“谁让你真射了,这里是火器仓库!”
郑延年羞愧异常,魏缙连忙劝道:“郑将军不知这里的规矩,请殿下原谅他。”
郑延年心中懊恼,其实他是知道这里的规矩,他来过这里不只一次,只是他一时得意忘形,便忘记了。
他连忙躬身认错,“卑职知错!”
无晋本来没有真想教训他,见他真的认错了,便点点头道:“这次念你不知,就饶你一次,不能再有下次。”
“卑职记住了!”
无晋回头又对魏缙道:“下面去看看火炮。”
……
相对于枪,其实无晋更重视火炮,此时已经开始大规模铸造火炮,不再是赵老铁匠一人忙碌,而是有三十名资深的火器工匠一同参与,他们平均年龄四十岁,每人都至少有二十年制造各种火器的经验,有了他们的参与,火炮铸造水平得到极大的提高。
他们一致同意采用脱模法来铸造大炮,在众人一次次的试验下,炮壁厚度更加合理,铁质更紧密,最终解决了一直让人悬心的火炮炸膛难题,工匠们甚至造出了三千斤重的巨炮,能将炮弹射出千步外。
在一片忙碌的身影中,魏缙将无晋领到一尊三天前刚铸造完成的三千斤大炮前,炮身通体乌黑,长两丈尺,加有九道铁箍,最粗处一个人也难以环抱,无晋轻轻抚摸这尊大炮,心中的震撼难以形容,他不得不佩服工匠们的聪明才智,从开始铸造大炮到造出三千斤重的巨炮,仅仅只用了三个多月时间,这尊大炮中不知蕴藏着他们多少心血。
“这尊大炮我们日以继日铸造试验,失败了十次才终于成功,它至今无名,请殿下给他起名。”
这时,赵老工匠也匆匆赶来,他现在是整个火炮营的技术总监,他上前施礼,“参见殿下!”
无晋对他依然很尊重,尽管不少工匠的造炮技术已经超过他,但他是发明脱模造炮法功臣,如果没有他的发明,自己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火炮这种利器。
无晋对他拱手回礼笑道:“赵师傅上次给我的火炮,我在海上已经试验成功,没有发生担心的炸膛。”
说到炸膛,赵老工匠脸色露出羞愧之色,实际上他一直没有能够真正解决炸膛的难题,还是由一名京城来的工匠解决了这个难题,他一回头,正好这名工匠就站在他身后,他连忙将这名工匠拉上来对无晋道:“回禀殿下,炸膛难题是由这名莫师傅解决,他才是大功臣。”
这个莫工匠约三十余岁,很不善言辞,他满脸通红,连连摆手谦让,“这是大家的功劳,不是我一个人。”
无晋见他很老实,心中对他很有好感,便笑道:“请莫师傅讲一讲,怎么解决了这个难题?”
莫工匠说起技术,他的紧张便渐渐消失了,说话也顺畅起来。
“其实刚开始时,我也以为炸膛是因为材料问题,炮身内有气泡造成,后来反复试验,气泡问题解决了,可炸膛还是会发生,后来发现还是由于厚度问题。”
他指了指炮尾道:“因为发射药是在这里剧烈燃烧,对炮壁便产生很大的冲击力,然后越向后,火药燃烧引起的冲击力就越小,这样,我就将尾部炮身加粗,炮壁加厚,再将炮管加长,这样不仅炮弹射得远,而且发射药产生的冲击力就会均匀分散。”
无晋眉头一皱,“我记得以前炮身也是后面粗前面细,又有什么区别?”
莫工匠笑了笑解释道:“以前虽然粗细不一,但炮壁厚度是一样的,其实这样最危险,因为炮弹小,膛内宽,就有很大的缝隙,一旦炮弹引线被火药从底部引燃,炮弹还没有出炮口就爆炸了,而且缝隙太大,炮弹也射不远,而现在的火炮,只是炮壁厚度不一,但内壁口径都是一样,内壁只比炮弹略大一点,非常光滑,这样不仅不会炸膛,而且射程更远,所以解决炸膛问题,不仅是炮身,还有炮弹问题,卑职其实只解决炮身问题。”
赵老工匠又将另一名工匠拉上来笑道:“殿下,这位李师傅是火器高手,做了二十年水雷,他用水雷的原理发明了一种新炮弹,这样我们就省去了在炮口点引线的麻烦,发射药燃烧时,炮弹引线便会自动点燃。”
这也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发明,无晋记得试验时,每次都要将拖到炮口的引线先点燃,再点火门引线,非常麻烦,说到水雷,无晋便立刻明白了一点点。
这时,魏缙将一枚炮弹递给无晋,“殿下一看便明白了。”
炮弹是葫芦形状,前面露出一截引线,其他引线都在炮弹体内,这样火药爆炸时一部分火焰从炮弹和炮膛间的空隙渗透到炮弹前方,直接点燃了露在炮弹外的引线,炮弹射出去,引线继续在炮弹内燃烧,最后爆炸,水雷就是这么制造出来,当然,没有那么精确可能提前在空中爆炸,也可能落地后半天才爆炸,这个是没办法,没有那么先进的科技。
无晋点点头,由衷赞道:“赵老师傅发明脱模法,莫师傅改良炮身,李师傅发明炮弹,这就是三个臭裨将,顶一个诸葛亮,我要给你们重赏,所有造炮师傅都有赏赐,现在由你们三人给这尊大炮命名。”
王爷既然开了口,众人一致请他们命名,三人推辞不过,商量了片刻,赵老师傅便道:“回禀殿下,这尊大炮炮身固定在地上,外形像虎蹲,我们就以虎为名,叫它虎威大将军。”
众人都鼓掌起来,无晋赞道:“好!这个名字威风,咱们就叫它虎威大将军。”
这时,一名亲卫上前,对无晋低声说了几句,无晋便对众人笑道:“我得去码头了,又一批物资抵达,大家请继续造枪造炮,过几天,我再来探望大家。”
……
江宁县码头,一支由八十艘五千石海船组成的船队缓缓抵达了江宁港,船内运载着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一百万担干草和五十万只被屠宰好的羊,这是齐凤舞利用齐瑞福商行和契丹的交情,花了五十万两银子从契丹高价买来。
骑兵一直是楚州军队的弱项,主要就是没有养马之地,没有足够的草料,养一匹马,至少要四亩土地来种草,在南方地区很不现实,而一支军队,如果没有战马,那它的机动作战能力就会下降很多。
无晋夺取白沙岛,得到了在齐州后背的战略要地,他计划将齐凤舞买来的一万匹战马运送到白沙岛,可中途就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中途的草料怎么解决,而且眼看买来的黑豆将尽,再没有草料补充,马匹就要出现饥荒,这批草料的到来,简直就是及时雨。
还有五十万只屠宰好的羊,这是重要的军粮,可以放在江宁码头的地下冰库内,夏天也不会腐烂。
无晋赶到码头上时,江面上停泊的船只正在卸货,数千名码头工人,仿佛忙碌的蚁群,将一袋袋冰冻的羊肉和一捆捆干草从大船上卸下,羊肉装上牛车运去一里外的冰库,而干草则直接运上小船,准备送往太湖东山,一万匹战马就养在那里。
“无晋!”
无晋刚抵达码头,便听见有人叫他,他顺着声音望去,顿时又惊又喜,只见在白沙岛分手的齐云焕正在向他招手。
他快步走了上去,笑问道:“你怎么也在船上?”
齐云焕笑道:“我从新罗出来,在海上遇到这支船队,我和他们很熟,便上了他们的船。”
齐云焕说着,取出一份契约递给无晋,“这就是买白沙岛的契约,上面有新罗国王的玺印,没有问题了。”
无晋心中大喜,虽然他已经占领白沙岛,海岛事实上已经属于他,但没有新罗的承认,这种占领始终留有隐患,而现在有了这份契约,就可以让既成事实合法化,白沙岛正式成为大宁王朝的领土,这就为将来他们攻打新罗和高丽提供了一个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基地。
这时,齐云焕又指着一名中年男子笑道:“那位就是这支船队的主人,姓李,也是江宁府有名的大商人,他开了一家通天商行,专做运输和盐米生意,齐瑞福一向和他合作非常好,此人和北平郡刺史关系不一般,所以这些物资才能从北平郡运出,否则赵王肯定会干涉。”
无晋觉得这名商人很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中年男子走上前,向无晋深深行一礼,“向王爷见礼,殿下,还记得我吗?在京城齐府寿宴时我们见过。”
“你是通天李,李进!”
无晋忽然想起来了,京城齐府寿宴时,他遇到黄四郎,这位就是黄四郎的好友,是个很有本事的商人。
无晋大笑起来,“原来是老朋友了,这次多谢你替我运送货物。”
“哪里!能为殿下效劳,是我的荣幸。”这位李进表现的很谦虚。
这时,齐云焕又附耳对无晋道:“此人路子很广,尤其和江北扬州几个军府的关系不一般,你肯定会用得上他。”
无晋眯起眼笑了起来,这种人才,他当然会有大用。
第二百零八章 太子的恐慌
关中的二月虽然还有一点春寒料峭,但春天的脚步在关中大地上踏响,绿柳发芽、梅花绽放,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着横笛,在绿柳间穿行,河里一群群鸭子游过,春意已经开始盎然。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春天的喜悦,在这生机勃勃的春天里,有人喜悦,但也有人充满不安和恐慌,太子皇甫恒就是其中之一。
皇甫恒并不住在华清宫,而是住在皇城内的东宫里,相对于洛京,他更喜欢雍京,因为雍京的东宫离父皇很远,也没有史官记录他的言行,更重要是,他曾经的东宫军队就驻扎在离他不到五百步的皇城内。
虽然父皇已经换了大将军,但副将李弥依然没有被换掉,那是比原大将军范绪还要忠心于他的大将,他手下有五千军队,虽然数量不算多,但这五千军队却给了皇甫恒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不过此时,皇甫恒心中却万分紧张,他刚刚得到蜀中消息,他在蜀中养的三万私兵很有可能暴露了。
事情出在一名军需官的身上,他和几名军官喝醉了酒,结果他怀中落出一封叠好的密信,信中有各个军营详细的地址,经过拷打,他终于承认,是一名京城来人以两千两的银子向他买这份情报,而在此之前,他已经把各军营的人数卖给了京城来人。
正是这个消息使皇甫恒陷入恐慌之中,他立刻联想到了父皇对他态度的阴冷,这两个月,父皇召见过他三次,那种仿佛门背后看人的阴冷目光总是使他心中一阵阵发悸,就仿佛看透了他所有的秘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现在他明白了,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父皇真的知道了他的秘密,他的私军,蜀中三万、豫州八万,父皇肯定都知道了。
整整一天,皇甫恒都处于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之中,父皇的阴冷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他太了解自己的父皇,如果他勃然大怒,将自己杖责一百棍或者关在东宫一年,他都愿意,因为那样,父皇只是恼怒,不会废他,而现在,父皇就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阴冷地看着他,这说明什么,说明父皇已经决定废他,甚至不是废他那么简单,会让他无声无息从人间消失,暴病而亡。
皇甫恒背着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想着父皇的可怕手腕,这一段时间,包括在内的很多朝廷重臣都看出来,皇上是在对皇甫无晋下手了,皇甫疆重病在床,大限之日已经不远。
父皇以修《宁史》的名义,任命苏逊为主编,实际上是将他软禁在史馆内,又任命礼部侍郎苏翰昌为郡学巡查使,赴蜀州各地巡查郡学情况,这显然也是把他调离京城。
又把陈直派去楚州查税银事件,用陈直的冷酷无情,连尚方宝剑也赐予了他,这就让所有人都为皇甫无晋捏一把汗。
就在所有人都盯着楚州皇甫无晋的时刻,却忽略了身边即将要发生的大事,父皇为什么要派陈直去楚州?当时,连他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他才忽然醒悟,御史台的另一名忠心于他的御史中丞袁旻也不在雍京,另外算是偏向于他的吏部尚书张缙节也在前天被派回洛京,理由很充分,二月底朝廷将返回洛京,让他回去先准备。
可问题是,为什么不让申国舅去?以前年份都是申国舅先回去,从来就没有让张缙节先回去过。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苏逊也是坚决反对废除储君,因为苏逊是文坛领袖,桃李满天下,号召力相当高,他提出的呼吁,会有很多人响应,所以把他软禁,看似因为他是皇甫无晋的岳祖父,可实际上不也就是禁止他在废太子之上多嘴吗?
把种种可疑的因素加了起来,皇甫恒才忽然惊出一身冷汗,要对皇甫无晋下手,这是毫无疑问,但一定会等皇甫无晋打完凤凰会再动手,那至少还有两三个月时间。
那父皇现在做这些动作是为了什么呢?答应已经呼之欲出,父皇现在做的事情就是为了对付他,废除太子,等这件事大家闹得沸沸扬扬时,父皇再突然对皇甫无晋下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废除太子转到皇甫无晋身上,再给皇甫无晋按个谋反的罪名,那时,就没有人再关心他皇甫恒的死活了。
非常高明的手腕,皇甫恒不得不佩服父皇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策,环环相扣,滴水不漏,他已经敢肯定,父皇废除自己储君之位的决心已下,而且时间点就在这个月内,原因很简单,支持他的军队都在豫州,现在他在雍京内,孤立无援。
皇甫恒走到窗前,凝视着远方的大明宫,那座曾经是最高权力的宫殿,现在已经冷清,是不是该他把那座宫殿重新点热的时候了,皇甫恒的拳头渐渐捏紧。
这时,门口传来了侍卫的禀报:“殿下,徐重回来了。”
皇甫恒大喜,立刻令道:“快让他进来!”
片刻,东宫侍卫首领徐重快步走进,单膝跪下,“卑职徐重参见太子殿下!”
皇甫恒急忙问道:“怎么样,找到他们炼丹之处了吗?”
“回禀殿下,找到了,他们就藏在灞上的一座庄园内炼丹,卑职派弟兄盯着他们。”
皇甫恒沉思良久,忽然,他一咬牙令道:“给我备马,我要去灞上!”
……
华清宫内,申皇后有些哀伤地望着院中的几株梅花,梅花已经盛开,雪白一片,芳香洋溢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如此美好的景色,在申皇后眼中却如视而不见,她的心中依然是冬天,她算着日子,已经整整一百三十天没有见到皇上了。
在这华清宫内,她甚至连皇帝的身影都没有见过,皇帝并没有在养病,她知道,皇帝天天都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她轻轻叹了口气,摊开曾经白腻,而如今虽然白皙依旧却失去了光泽的手掌,手掌上是三根白色发丝,一个月前,她的头上发现了第一根白发,她恐慌地拔掉了,但今天,她的头上又出现三根白发,使她心中充满了苍凉和老意,她才三十二岁啊!
“娘娘,简太医来了。”
一名宫女胆怯地禀报,申皇后立刻擦掉眼角泪水,平静地道:“请他进来!”
简太医就是那个反对胡医而被重责的御医,经过了上次的胡医风波,他的上司赵汝正再也没有给他机会接近皇甫玄德,不过申皇后倒是很信任这个老医生,专门找他来给自己看病。
简太医走进房间跪下,“微臣简桁叩见皇后娘娘!”
“简太医免礼平身!”
“谢娘娘!”
太医简桁站起身笑问:“娘娘这段时间身体还好吗?”
申皇后转身微微叹了口气道:“简太医,上个月你建议我多服用黑芝麻和首乌,我确实服用不少,并且每天用黑芝麻调成糊洗头,可是一个月下来,我又多了三根白发,简太医,你的方子好像不管用啊!”
申皇后将三根白发放在沉香木桌上,黑漆发亮的桌面上放着三根白发,格外地刺眼,简桁心中一叹,皇后的心病用黑芝麻怎么能治好。
半晌他苦笑一声,“娘娘,臣或许还有一个法子,只要娘娘不要怪罪于我。”
“你说吧!你太医,我怎么会怪罪于你,是什么药?”
“其实是三样很常见的东西,不是药。”
简桁缓缓道:“一副木鱼,一串念珠、一本金刚经,娘娘,或许这三物能减缓白发滋生。”
申皇后鼻子有些发酸,当年杨皇后被冷落时,她好像也是寄托这三样东西,天道循环,报应不爽,难道今天又轮到自己了吗?
她沉默半晌,又问道:“简太医,皇上的身体怎么样了?”
“回禀娘娘,皇上的身体表面不错,实际上越来越糟,他太相信那个女巫的药了,我很清楚,那个女巫已经把份量越下越大,一旦皇帝再倒下,臣很担心,他真的就醒不来了,臣真的担心,可谁也不听我的话!”
简桁连声叹息,痛心疾首,申皇后眉头一皱,“可是我听赵署正说,胡医中也有可取之处,并非完全害人,他说皇上在恢复,腿已经有知觉了,我觉得腿有知觉是好转了,怎么会越来越糟?”
“娘娘,皇上并不是毁在药上,那些药是无毒,也确实补肾,可问题是,皇上因为吃了那种药变得纵欲无度,就算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折腾,所以那种药其实是在变相伤害皇上,娘娘忘记陛下是怎么晕倒的吗?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连忙皇上自己也忘记了。”
简桁又忍不住跪下磕头,“娘娘,赵署正其实是有私心,他也知道那种药的害处,他是怕皇上心中不快而处罚他,因为那种药是把所有的伤害聚集起来,一旦发作,瞬间就倒下,皇上就没有机会再惩罚赵署正,他是抱这种心理,他的私心会害死皇上!”
简桁太耿直,他说得话谁都不爱听,包括申皇后,她听简桁听到了‘死’字,她心中也有些不快了,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只淡淡道:“我知道了,我会想法劝劝皇上,你退下吧!”
简桁无奈,只得退下了,这时,宫外隐隐传来了太平钟敲响的当当声,这是有重要人物去世的消息,申皇后愣住了,半晌,她连忙吩咐一名宦官,“去打听一下,是谁去世了?”
宦官答应一声,出去了,片刻,宦官急奔回来禀报:“娘娘,是兰陵郡王皇甫疆去世了。”
……
第二百零九章 宫内宫外
华清宫梅园内已是花的海洋,灿烂盛开的梅花,萃成束、滚成团,一簇簇、一层层,像云锦似的漫天铺去,在略带寒意的春光下,或如雪如玉、或殷红如火,流光溢彩、璀璨晶莹,沁人的幽香弥漫在整座华清宫内。
在一株盛开的老梅下,大宁皇帝皇甫玄德却似乎已经从绚烂的花海中脱身,他在听取一个重大的消息,此时周围一切春天的美好都已经和他无关。
皇甫疆终于死了,这是他盼望了近三十年的消息,此刻,当这个他做梦都希望成真的消息真的成为现实时,皇甫玄德并没有仰天狂笑,他嘴角却露出一丝略带苦涩的笑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元贞,见他的表情也颇为苦涩,便问道:“马公公,你在伤感吗?”
马元贞轻轻摇了摇头,“陛下,他毕竟是皇叔,他去了,老奴只是觉得陛下会更加寂寞。”
“失落虽然有一点,可朕更多的是高兴,他曾经是朕的心腹大患。”
皇甫玄德叹了口气,“可是让朕遗憾的是,他为什么不提前一年去世,旧的去了,新的又来,让朕苦恼万分。”
“陛下,宋大学士来了!”一名宦官在旁边小声禀报。
“让他觐见!”
这时,在一旁陪皇帝赏梅的淑妃申如意感觉很不自在,她娇声道:“陛下,这么好的梅花,陛下怎么没有心观赏呢?他死就死了呗!专门说一些扫人家兴的话。”
“爱妃,现在朕没有心思欣赏梅花,你自己看吧!”
皇甫玄德心中微微有些不快,这个淑妃竟然连皇甫疆的死都不放在心上,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马元贞连忙小声道:“陛下,淑妃娘娘从不问国事。”
马元贞恰到好处的解释让皇甫玄德心中的一丝不快又立刻消失了,是的,淑妃进宫时间不长,年纪尚轻,她不懂这种权力场上的事情是正常,自己要的不就是这个吗?如果她也事事精明通晓,那她和皇后又有什么区别?
“爱妃,朕有国事,很抱歉,不能陪你赏梅了。”
申如意只是有点不懂权力场的事,但并不说明她愚蠢,相反,她精明无比,她感觉到皇上的一丝不快后便立刻后悔了,这些日子,她天天挖空心思来保持新鲜刺激感,但她也感觉到,皇上对她有点厌倦了,刚才那丝不快,就是他有些厌倦的先兆。
她感激地看了马元贞一眼,心中立刻有了定计,牢牢抓住,未必真抓得住,退一步反而有可能抓得更紧。
“陛下,臣妾就不打扰陛下国事,臣妾先告退!”
“好吧!你先退下,朕闲时会召你。”
申如意目视一眼马元贞,慢慢退下,这时,大学士宋闻道匆匆走上前,“臣参见陛下!”
宋闻道是今天当值大学士,十名大学士负责给皇甫玄德拟旨,一般是口述,大学士拟完旨后,交给马元贞审核,马元贞盖章同意后,皇甫玄德的旨意才能发出。
皇甫玄德想了想便道:“皇甫疆可谥号为陇王,命礼部以嫡亲王之礼给予国葬,停柩皇林寺,九日后出殡,加封皇甫卓为张掖郡王、加封张崇俊为太师、兵部尚书,另外加封皇甫武植为肃国公。”
皇甫玄德停了半晌,又缓缓道:“再下一级加急圣旨给皇甫无晋,令他立刻攻打凤凰会,彻底平息凤凰会之患,班师凯旋之日,朕会正式册封他为凉王。”
宋闻道一一默记,皇甫玄德便道:“就这么多,去吧!”
宋闻道连忙退下去拟旨,皇甫玄德见他走远,又对马元贞笑道:“你去给朕发个口谕,让宗正寺通知皇甫卓和张崇俊一同回来奔丧,西北虽有战事,但人伦之礼不可废,让他们速回!”
“陛下,那皇甫无晋是不是也要让他一同回来?”马元贞小声问道。
皇甫玄德沉默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不!凤凰会是朕的心腹大患,既然已经备战,不可中途而止,你再发一封口谕给皇甫无晋,若他能替朕扫除凤凰会,税银之事,朕既往不咎。”
马元贞答应一声,便匆匆转身去了,这时皇甫玄德身边只有两名宦官服侍,他看了一眼梅林外,“你进来禀报!”
只见一名灰衣人像鬼魅一般出现,将两名宦官吓得魂不附体,皇甫玄德不悦地一摆手,“你们退下!”
两名宦官惶恐地退下,皇甫玄德冷冷地问灰衣人道:“他找到女巫了吗?”
“陛下!他找到了女巫住处,昨天中午,他秘密赶去了灞上,另外,赵汝正说,他昨晚又去东宫看病,结果得到一种红色的茎块,很像虫草,但并不是,连赵汝正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他要求赵汝正用此物给陛下配药。”
“好!好得很!”
皇甫玄德恨得咬牙切齿,“真是朕的好太子,竟然想双管齐下,很好,朕就成全了他!”
……
皇甫疆去世的消息震惊朝野,当年的西凉郡王、河陇节度使,在沉寂了十年后,便无声无息地去世了,他的去世引来很多大臣和皇族的同情和共鸣,一时间,来兰陵王王府吊孝的人络绎不绝。
可怜皇甫疆子嗣单薄,京城原本有一个孙子皇甫武植,可惜此人担不起大事,凌晨听说祖父去世的消息,竟以报信为借口,骑马奔去西凉了,使得王府内竟无一男子能担起责任。
好在王妃之弟赵谞颇为能干,里里外外忙碌,终于使皇甫疆的丧事运作起来,天不亮,王府门前便搭起灵棚,供文武大臣前来吊孝,王府无男子,和皇甫疆关系最好的武陵郡王皇甫杰便让自己的孙子皇甫英环来当孝孙,给前来吊孝之人谢礼。
朝廷午休时分,前来吊孝的大臣格外多,一辆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外,这时,几十名侍卫护卫着申国舅的马车来了,申国舅特地换了一身黑衣,神情肃穆,他刚下马车,却一眼看见楚王的车驾。
申国舅心中微微一怔,虽然楚王来给皇甫疆吊孝是很正常的事,但他在这里出现,还是让申国舅心中有种古怪的感觉,半晌他才明白过来,应该是年纪上的问题,楚王才十三岁,只是一个少年郎,他若参加这种人情世故,一般都是皇后或者皇帝的安排,但帝后都在华清宫,皇甫疆半夜断气,恐怕皇上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更不用说派楚王来吊孝,也不是楚王傅,楚王傅几天前跟张缙节回了洛京,那应该是楚王自己的行为。
十三岁的孩子就知道来吊孝了吗?这让申国舅心中非常惊讶。
申国舅走到灵棚前,大臣很多,都在排队等待,大家纷纷向他见礼,忽然,门口的几名大臣纷纷闪开,只见楚王皇甫恬走了出来,让申国舅更加吓了一跳,他竟然披麻戴孝。
在场的大臣、皇族没有一个人这样做,这不是不可以,而是因为这是一种极为隆重的礼节,是一种对死者和死者家属最大的尊重,如果是从前,很多皇族大臣都会在这样做,但在凉王系开始被铲除打压的背景下,一般人就很难做到了,能来拜祭一下已经是冒了很大风险,谁还敢披麻戴孝,那就等于告诉皇帝,他就是凉王系的人,没有一个人披麻戴孝,没想到年仅十三岁的楚王竟然做到了。
这让在场的大臣们暗暗惊讶,连王妃也红着眼睛跪谢楚王的重礼,申国舅忽然明白过来了,这是楚王在对凉王系的示好,在皇上已经表现出对凉王系下手的时刻,楚王竟然反其道行之,向凉王系示好,这让申国舅心中惊叹不已,他要和楚王好好谈谈。
楚王皇甫恬也看见了申国舅,连忙上前施礼,“舅父也来了。”
“嗯!你等我片刻。”
申国舅也不排队,直接进了灵棚祭奠,片刻又出来,给皇甫恬使了个眼色,皇甫恬倒也听话,乖乖地上了申国舅的马车,一进马车,他便将身上的孝服都扯脱掉了,申国舅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半晌,他淡淡道:“你这又是何苦?”
“舅父认为凉王系完了吗?”皇甫恬舒舒服服躺在椅背上问道。
申国舅倒有了几分兴趣,他反问皇甫恬,“你认为呢?”
皇甫恬摇摇头,“我认为凉王系的力量会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参与夺嫡的程度。”
申国舅脸上大变,‘夺嫡’这两个字是权力场中的大忌,他一把摁住皇甫恬肩膀,不准他再说下去,他向外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他便立刻吩咐一声,“回府!”
马车启动了,辚辚车轮声掩盖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这是谁告诉你的?夺嫡之事。”
“是我师傅说的,他说皇祖曾有圣旨,凉王可继帝位,排在楚王之后,齐王之前,皇甫无晋是皇族嫡系,如果他为凉王,那他也有资格继承皇位。”
这个秘密申国舅也知道,他甚至还知道这道圣旨就刻在太庙的一块铁碑上,可那又能怎么样?难道皇上会立别人的儿子当皇帝吗?
申国舅很不以为然,这一点他是认准的,不管无晋怎么受宠,怎么登高位,但他就是和皇位无缘,并不是随便一个皇族都能参加争嫡的,这里面有个前提,必须是皇帝的儿子。
“殿下,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也不要标新立异,现在是很敏感的时刻,太子可能会被废、战争也能会爆发……”
申国舅的眼睛变得格外冷厉,盯住楚王,“要学会冷静,学会忍,要学会像我一样,静观时局的变化,以不变应万变,你明白了吗?”
皇甫恬本来还想给舅父讲一讲皇甫无晋的实力,炫耀自己的见识,可见舅父似乎什么都明白,他也就沉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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