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东征日本(四)
作者:高月|发布时间:2024-06-29 00:11:14|字数:41860
六月的日本已进入了梅雨季节,天空总是给人一种灰蒙蒙、湿漉漉的感觉,就仿佛爱哭女人的眼泪,长年总是那么落,不断的落,却不见完,但这种雨并没有杀去暑气,反而在闷热中加了水汽,就仿佛洗桑浴拿一般,这种气候对于长年生活在干燥寒冷辽东军来说,是不适应的,尤其是明军广泛使用火器,这种天气绝不利用于明军的作战。
但奇怪的是菊池风雅的军队也没有趁机进攻,他们反而有撤退的迹象,李维正在接到菊池风雅放弃九州、向南撤军的消息后,他困惑了,作为老对手,他非常了解这个女人的果断和狠辣,尽管她也有三千支火铳,但这在她的几万军中占的数量还是太少,她的军队依然以冷兵器为住,更重要是当时朱元璋卖火铳时留了一手,没有给日本足够的火药,制造火药并不难,日本或许能从一些典籍中找到这种配方,但要达到射击枪弹的程度,这却是需要一个长期的技术积累,如何制作、如何提纯、如何研磨、如何试验配方,这绝不是看看书本就做到的,所以李维正已经猜到菊池风雅在和大内义弘的战争后,手中所剩火药已经不多了。
可正是这样,她的军队才不会受到雨天的影响,应该趁明军不适应天气,大举进攻才对,她的军队数量要几倍于明军,可为什么她要在这个时候撤军呢?李维正百思不得其解。
“报告!有紧急军情。”
一名亲卫的报告打断了李维正的思路,紧急军情,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坐回位子令道:“让他进来!”
片刻,一名军士大步走入,半跪行一军礼道:“禀报总兵大人,我们有斥候发现,在日本本州叫石见国的地方,发现了日军主力,军队人数在十万人左右,正向九州方向开来,雨后道路艰难,他们行军不快。”
李维正立刻走到桌上,在一幅摊开的日本地图上仔细查看,石见国就位于本州岛的最西面,过了石见国就是长门国,然后就是九州岛,看距离,离九州海峡还有三百多里,三百多里路,正常情况下三四天便可赶到,但现在正是梅雨季节,至少也要四五天的时间才能抵达九州海峡,另外还要征集渡船,那最快也要六七天时间。
‘足利义满’,李维正喃喃地自言自语,应该是他,足利义满率十万大军前来夺回九州,应该说这是名利双收的事情,且不论南北朝谁是皇室的正宗,但只要能夺回九州,那谁就是日本的救世主,这是政治上的需要,作为非血缘正统的北朝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而南朝也不会坐视不理,丧失大义,良成亲王必然也会出兵,李维正是知道南朝在去年转移到了四国岛发展,实力已经有所恢复。
李维正闭目沉思了片刻,凭借他对菊池风雅的了解,他隐隐猜到菊池风雅极可能是在走一步险棋。
……
雨又开始下大了,一队骑马之人在福冈城外的泥泞道路上艰难行走,这队人大约有五六十人,看得出他们都是军队改扮,在他们中间,簇拥着一个身穿白衣裙,头戴轻纱斗笠的女子,她目光冷静,她看了一眼远方的福冈城,目光中充满了一种果敢狠辣的神色。
很快,一行走便来到了福冈城外,守城的明军上前阻拦,那女子用一口流利的汉语道:“请转告你们李总兵,就说故人来访。”
士兵进去禀报,片刻,李维正亲自出来迎接,他远远便大笑:“风雅小姐,别来无恙啊!”
女子摘取了面纱,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庞,正是菊池风雅,她梳着高髻,脸上化妆得格外精致,眉似远黛、眼如秋波,白衣似雪宛如仙子,让旁边所有的明军都一阵惊呼,但李维正却知道,这天仙般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魔鬼的心,此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菊池风雅的策略,正如他的猜测,菊池风雅要火中取栗,不过,李维正也确实很佩服这个女人,她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一方诸侯,这却不是常人能办到。
李维正上前,微微一笑道:“风雅小姐,我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菊池风雅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震惊,但震惊只在一闪便不见了,她浅浅一笑,温柔地说道:“故人从远方来,风雅当扫榻相迎、煮茶以待,但李千户却不肯赏光,害得风雅只能亲自上门来请。”
“不妨,我已准备了上好的美酒,菊池小姐愿意和我喝一杯吗?”
菊池风雅摇了摇头,笑容依然迷人,“我已经一年没有喝酒了,不过为了李千户,我愿意破这个戒。”
“那好,小姐请屋里坐!”李维正摆出一个请的姿态,“风雅小姐请!”
“你们在外等着,谁也不能跟我来,我拜访李千户是私事。”
菊池风雅吩咐了手下几句,便款款移步跟随李维正进屋去了,李维正请菊池风雅坐下,随即给她到了一杯茶笑道:“既然已经戒酒,就不用再开戒了,在这间屋外我和你是敌人,但在屋子里我们就是朋友,我为你戒酒成功感到高兴,来!我们喝一杯茶。”
菊池风雅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她眼珠一转便轻轻地笑道:“维正君,我曾经两次敬你酒,你都找借口推掉了,如何我这杯茶再敬你,你肯喝吗?”
她把茶杯递给了过去,目光凝视着李维正,李维正却接过茶杯笑道:“事不过三,如果风雅小姐的第三杯再不喝,那就真的辜负美人恩了。”
李维正一口便将茶喝掉了,他哈哈笑道:“口齿余香尚在,李维正终于得一亲芳泽了。”
此刻,菊池风雅也明白过来了,李维正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策略,所以他才敢喝下自己的茶,不错,与此等男人为伍,是她的荣幸。
她眼波流动,忽然叹了一口气道:“维正君,无论在京城、还是广东、还是奈良,我都想和你求一夕之缘,可是你却从不给我这个机会,如果现在我再求你,你还会给我吗?”
说完,她站起来,轻轻脱去了衣裙,露出浑身洁白如玉的肌肤,她又拔去了发夹,一头如黑瀑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她走到李维正面前跪下,目光迷离,带着一丝幽怨的口气道:“维正君,我其实对你一直都是很矛盾,有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你,吃你的肉、剥你的皮,可有时候我又想给你生一个孩子,你明白我的心吗?这次来我是想和你谈判,但我也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的机会了,你给我吧!我想怀上你的孩子,将来,我会让他成为日本的天皇。”
李维正轻轻抚摸着她光洁的乳房,却淡淡一笑道:“风雅,你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甚至到现在还想用天皇之位来诱引我,其实你没有必要,只要我击败足利义满,打破南北朝的平衡,凭你的手段和能力,你也一定会抓住机会击败良成亲王,取他而代之,我心里很清楚,我不会在意将来谁做日本天皇,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和足利义满开一战,实现我的日本战略,你真的没有必要牺牲身体来换取这个机会。”
菊池风雅浑身一震,她随即垂下了长长的睫毛,略略带着一丝伤感道:“维正君,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我也渴望能有自己的孩子,将来继承我的事业,可至今为止,我从没有遇到哪个男人能让我甘心替他生一个孩子,我有过无数的男人,可每一个人我事先都会喝一杯药酒,但今天我没有,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我这一生中能让我品尝到刻骨铭心的失败痛苦,就只有你一人,黄埔岛一战,你把我推下了地狱,那天晚上,我跪在甲板上发誓,总有一天我菊池风雅会重新站起来,今天我成功了,但这是蒙你之赐,你杀死了千面月神,却使菊池风雅得到涅槃重生,我恨你入骨,可我又只想怀上你的孩子。”
“跪在小桌上,背朝我!”李维正低声命道。
“是!”
菊池风雅顺从地执行他的命令,这一刻,女魔头已经不见了,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摆出一个略带屈辱的姿势,后面高高翘起,李维正按住她雪白浑圆的玉臀,猛地一挺,深深地插进了她的体内。
……
四天后,菊池风雅亲率大军在周防国松山半岛突然截击渡海的良成亲王,南朝大军粹不及防,死伤惨重,四万多人投降了菊池风雅,良成亲王被包围在一个小岛,最后他在愤怒和绝望自杀,菊池风雅随即率领大军渡海进入四国岛,三天后,她兵临南朝皇城之下,她在战马之上接受了龟山天皇的册封,成为南朝太政大臣,征夷大将军。
就在菊池风雅进入四国的同时,足利义满的十万大军开始在九州海峡渡海,但他们的渡海却很顺利,没有遭遇到任何伏击,足利义满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九州岛,就在足利义满大军开进肥前国,准备与明军决战之时,他却意外的发现,侵入九州岛的明军已经不翼而飞,不知去向。
……
第六卷 潜龙出海 第二百零一章 东征日本(五)
长崎,北朝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站在官仓前久久不语,官仓里已经空空荡荡,一米一钱皆荡然无存,不仅如此,北九州已经没有一个明军,甚至没有一支军队,也没有官府,只有强盗和暴民,一大群被抢了财产的九州各大地主跟在足利义满身后哭哭啼啼,恳求大将军能出兵替他们夺回财产。
“大将军,我家的一百头牛全部被暴民抢走了,大将军一定要替我夺回来啊!”
……
“我家也是,我藏在地窖里的粮食和老婆的首饰全部被人偷走了,那些该死的小偷,一定是明朝的奸细,大将军,你可不能放过他们啊!”
……
走在前面的足利义满年约五十岁,他长着一只枭雄般的鹰钩鼻子,目光锐利,嘴形棱角分明,长长的鼻槽显示着他的傲慢和地位,他确实是日本国内最有权势的人,官拜北朝太政大臣,兼任征夷大将军,此刻,这位最高权势者却被身后一群大地主弄得心烦意乱,要不是需要得到这些土豪的支持,他早已下令宰了他们,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了,回头大吼一声道:“你们统统给我闭嘴!”
几十名大地主吓得一个也不敢吭声,像一群受惊的鸡战战兢兢挤在一旁,足利义满叹了一口气,指着他们命令士兵道:“把他们带下去,告诉他们,如果抓到贼自会通知他们领财产。”
几十名大地主被带了下去,足利义满沮丧地坐在大石上,从他得到的情报来看,大内义弘估计已经战死在某处,大内义弘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女儿十有八九也死了,虽然他如愿以偿得到了九州岛,但他知道,九州岛还远远不稳定,关键是明军的战略企图,仅仅是洗劫了九州岛就退兵,还是另有图谋,如果是后者事情就危险了,明军从海上撤走,它们会去哪里?是等他走后再占领九州,还是直接杀向京都?
这就是足利义满最苦恼的事情,此刻就九州岛就像一个硬肉,使咬得住却嚼不烂,更咽不下去,若放弃它,也未免有些可惜了。
“大将军,我担心明军会在马关海峡拦截我们,使我们再无法回到本州。”说话的是足利义满的次官左近卫少将北皇平一郎,当他发现九州已经没有明军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中计了,他们掉进了一个口袋,明军会在海峡那里截击他们,把口袋绳子扎起来。
足利义满缓缓摇了摇头,不会!他在渡海峡前便想到了这个可能,特地在海峡对岸留了三万精锐的军队,由他的儿子率领,“你放心吧!有义持在对岸,海中也布置有哨船,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刻通知我们。”
“可是……”北皇平一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偏偏他又说不清楚,他觉得足利义满太自信了,太自信的人总会遭遇到挫折。
是的,足利义满是考虑得很周到,但他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低估了明军的海上作战能力,其实这也不怪他,日本自从唐初在白江口之战大败后,已经有近七百年没有和东土中原发生战争了,他们根本无法想象明军的海上作战能力,足利义满更是从没有见过明军的宝船,只是听说船身极大,善运兵,至于其作战能力,他也是无法想象。
但战争不像玩游戏,发现错了可以存盘重来,在大规模战争中的一次细小失误,都足以影响整个大局,甚至改变历史的进程。
……
马关海峡是日本国天险之一,它的形状就仿佛中国的太极图,此凹彼凸,本州和九州两块大陆各伸出一只长岛咬合在一起,可偏偏咬合得不严,两座长岛间留有一条长长的细缝,这条细缝就是马关海峡,最窄处仅六百米,水流湍急,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之地,为了来回通报消息,足利义满在海峡中布署了三百多艘哨船,一旦发现明军的动静,便立刻举火报警,其烽火警报延绵数百里,几个时辰后,足利义满便可得到前方警报。
这天晚上,风高夜黑,海峡中,起伏的海浪拍打着礁石,三百多艘哨船和平常一样,静静地靠在岩崖边上,就仿佛一条条紧靠岸边礁石的小鱼,海峡两岸都部署着军队,其中在本州岛一侧则部署着足利义满的儿子足利义持率领的三万军队,这是为了防止明军插入下关,截断足利义满大军的归途,足利义满确实也考虑得很周到,明军远途奔袭,军队人数不过一两万,而他部署的三万军队足可以和明军对峙三到四天,而这三到四天也足够他的大军返回。
就在万籁寂静的三更时分,下关方向忽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火光冲天,几乎所有哨船上的士兵都被惊醒了,他们忽然发现了本州方向报信的火光腾空而起,这是发生战争了,小船上的士兵们立刻点燃了火把,吹响了号角,海峡中火光点点,火光一直延伸到岸上,正以迅疾的速度向西延伸,渐渐形成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火线,战争、战争的信号发出来了!
此刻,在下关以北的海面上战舰朦朦,一万五千名明军士兵在一个叫猪头角的半岛登陆了,三千骑兵俨如一柄尖刀疾速插向腹地,将部署在边缘的一些零星日军一扫而光,迅速为明军的主力部署夺取了足够的空间,明军很快就布下了阵型,缓慢向下关方向推进,在离日军主力大营还有五里停下来了,他们并不着急进攻,就仿佛一个有足够耐心的渔翁在等待大鱼自己来咬钩。
应该说北皇平一郎的猜测并没有错,这确实是李维正布下的一个陷阱,经过前一次的出使,他知道了九州岛的战略地位对于南北朝的至关重要性,南朝为谋九州,不惜把用重金买来的明军装备都给了菊池风雅,希望借这个女人的力量打开九州的大门;而北朝为谋九州,足利义满不惜把自己的长女下嫁大内义弘,而当大内义弘节节败退时,足利义满便急不可耐地出兵十万来夺取九州,那时他还不知道明军已经插手,同样,良成亲王也一样十万火急出兵,企图抢先占据九州。
南北二朝对九州的急切夺取欲望使他们失去了正常的思维,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了各自软肋,菊池风雅看透了这一点,她反戈一击,将渡海的南朝军队击溃,一举夺取了南朝的控制大权。
同样,李维正也看透了这一点,他便用九州岛为饵,布下了这个陷阱,他知道足利义满一定会率主力渡海西进,夺取渴望已久的九州岛。
而足利义满留在下关的三万军队,对李维正来说不过是用来系救命绳子的大石头而已,理不理睬其实都是一样,他只要割断绳子,足利义满就永远在陷阱里上不来,而这根绳子就是马关海峡。
当然,割绳子的最好时机是落井猎物准备攀绳而上,且即将爬到洞口之时,残酷地割断他的绳子,再一脚把他踹下去,现在明军登陆猪头角半岛,不过就是打草惊蛇罢了,告诉陷阱下面的猎物,你可以攀绳而上了。
此刻,李维正在数十名将领的簇拥下,正站在猪头角半岛南面的一座小山上眺望日军大营的动静,他用千里眼观察了半天,他们与日军大营相距五里,而用他制作的千里眼,五里外的日军大营就在他眼前,他甚至可以看见岗楼上巡逻的士兵身影。
军营大门紧闭着,没有动静,就仿佛他们并没有发现明军的到来,这是不可能的,李维正可以断定,军营内的日军主将一定也在紧张地寻找对策。
“传我的命令,放三颗震天雷!”
震天雷主要用于攻城,在旷野作战中作用不大,但它却有一个特点可以利用,那就是爆炸声撼天动地,足以震慑日军士兵。
命令传下去了,李维正又举起千里眼凝望对方大营,他很想看看爆炸后日军的反应。
日军大营内,足利义满的儿子足利义持确实正在紧张地思考对策,尽管他父亲告诉过他,明军可能会与他正面交锋,但这个时刻真正到来时,足利义持却有点不知所措了。
公允地说足利义持并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他也是一个极有手段的枭雄之辈,尽管他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但他还是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他能接任父亲的事业,他目前官任北朝右大臣,就相当于唐制中的左相国,后来的织田信长、德川家康、丰臣秀赖都叙任过此职,在军事上足利义持也打过几次大仗,有一定的指挥能力,但现在的问题是足利义持对明军一无所知,他也听说明军有火器,也见过明军的火铳,但这种火器在集团作战中犀利到什么程度,他们盔甲和盾牌能不能抵抗得住,这些他都一无所知,就像一个一级厨师第一次面对现代化炉具一样,尽管他会做出花团锦簇的菜肴,但他却无从下手。
足利义持背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踱步,他不时问大帐内的另外几个将军,“你们说说看,这一仗我们该怎么打?”
几个将军也是一筹莫展,其中一个叫村田芳信的将军开口了,“右大臣阁下,我们从没有和明军交过手,不知他们的作战特点,我建议可先派一支军队去试探一下,这样我们才能有针对性的部署。”
“可现在是半夜,外面一团漆黑,我们怎么观察?”另一名将军也插口道:“现在首先考虑的应该是防御,我们已经知道明军有数千骑兵,我们一定要先防止明军用骑兵来趁夜突袭。”
足利义持点了点头,两人说的都有道理,是要先派一支军队去与明军试探性的交手,了解他们的虚实,这要在天亮后才能执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部署防御。
想到这,足利义持立下下令道:“传我的命令,调一万弓兵……”
他的话还未说完,远方忽然传来了一连串闷雷般的巨响,轰隆隆震人心魄,随之大地也轻微晃动了一下,帐篷中的一支大蜡烛‘啪嗒!’一声摔落下地。
几个人面面相视,他们的脸上都被惊得变了颜色:“这是什么?”
……
第六卷 潜龙出海 第二百零二章 东征日本(六)
下关是个多雾的地方,天尚未大亮,白茫茫的乳色大雾笼罩着郊外一望无垠的旷野,数十步外便看不见人影,这种大雾天气一般都是作战双方的大忌,他们宁可驻守营寨,也不敢轻易出兵,但这一次却是例外,浓雾中日军大营左面的一个高坡上忽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明军的五十门新式火炮轮番炮击这个高地,炸断了小树,泥土飞溅,血肉横飞,高坡上驻扎有近一千日军,面对明军的突然进攻,慌了神,没有人指挥,他们漫无目标地‘嗖嗖!’地向下射箭,但很快就被明军的火炮炸哑了。
开花弹威力无比,黑色的炮弹如雹子般地落在高地上,整个高地被冲天的染红,火炮喷出一道道闪光,在大雾中飞舞,炮弹带着悲鸣的尖啸冲天而起,爆开一团团火焰和烟雾。
高地上的日军几近陷入崩溃,令人作呕的恐惧啃噬着每个人心,他们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终于有人像野兽般的咆哮起来,跳起来胡乱向前奔跑,却被从天而落的炮弹炸得粉身碎骨。
炮击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当残剩的数百日军已经完全崩溃之时,等候已久的明军三千骑兵突然发动了,他们俨如暴风骤雨,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冲刷地面,战刀挥舞,杀气冲天,将地面上所有残余的生命一扫而光,骑兵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一口气便占领了这座高地,当浓雾渐渐散去,日军大营便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这个高地对弓箭或许没有什么意义,但对于明军的大炮,却俨如一尊死神坐在日军的头顶上,冷冷地望着他们。
事实上,从明军开始炮击高地开始,足利义持便立刻意识到了明军的企图,占领这个制高点,明军的大炮就会决定整个战役的胜负,所以在大雾尚未散去之时,足利义持便组织起六千日军疯狂地反攻高地,企图要夺回这个制高点,而与此同时,明军的七千增援军队也开始向高地进发。
没有前奏,大战的序幕在对高地的争夺中突然拉开了,雾气已经变淡,阳光将薄雾染成了金红色,高地上的明军已经排出了阵型,两千火枪军居前,两旁各部署着四十门可更换后膛的新式火炮,在火枪兵的后面则是三千骑兵,再后面则是五千步兵,这是明军的传统战法,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步卒次之。
而在高地中央则临时搭起了一座高台,上面有施旗官用旗语发布一条条作战命令,明军虽然布置好了阵势,但也并不是坐以迎敌,一百门传统的火炮已经拖到高地上,开始炮击日军大营,令人疯狂的炮弹如雨点般地落到大营,轰隆声、呼吼声愈来越响,一浪一浪的爆炸在日军大营里此起彼伏,中弹的惨叫声、惊恐的狂吼声、对面死亡的哭泣声在日军大营中回荡,爆炸引发了大火,火舌吞没了营帐,熊熊的大火冲天而起,整个地区的空气中弥漫着混合着泥土和血腥的味道,令人窒息。
足利义持也已经不顾一切了,他一方面下令放弃北大营,所有的士兵向大营南面聚集,以躲避大炮居高临下的轰炸,另一方面他放弃了试探的打算,直接投入一万五千军队进攻明军,他也已经看出来了,明军除了火器,其他也和自己的军队一样,而且明军在高地上的火炮都十分笨重,只要自己能夺回高地,几十门大炮就会落到自己手中。
足利义持下达严令,“第一个冲上高地者,赏千金,官升三极。”
足利义满率领西进的十万大军是北朝军队中的最精锐,经历过几次和南朝的大战,即使在平时也进行残酷的训练,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都是职业军人,和高丽军队的不堪一击相比,日军无论装备和战斗力明显要犀利的多,他们身着轻式盔甲,手握长矛或战刀,更重要是他们悍不畏死,在一声声进攻大鼓的催促下,在重赏的激励下,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他们向明军发起了猛攻。
在这场硬碰硬的战争中,日军骑兵首先遭遇的就是明军燧发枪的迎头痛击,经过伊歧岛的小规模实战,明军火枪队已经略微改变了作战方式,将原来的三排改成两排,两排之间的距离约一丈,一排蹲下装弹填药,;另一排起身射击,两千火枪兵仿佛波浪般此起彼伏,子弹暴雨般地射向冲锋的日军,一排排冲在最前面的日军骑兵纷纷中弹倒下,战马惨嘶,猛地倒下,将马背上的骑兵横摔出去,但这并不能阻挡日军疯狂的进攻,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猛冲,手中的弓箭放出,密密麻麻的箭矢在空中组成了一道大网,向明军的阵地射去,但终因射程不足,无法对明军造成实质性伤害。
指挥火枪兵的军官是千户陈玉,他就仿佛是一个机器人,目光冷漠,手中红色令旗起伏落下,他们已经在海岛上进行了近半年的秘密训练,不仅训练填弹装药的速度,更重要是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红旗落下,举枪射击;红旗举起,蹲下装弹,无论前一枪是否来得及射出,都必须服从命令,来不及射出者,在蹲下后立刻进行自我调整,在黄色令旗没有出现前,就算敌军冲到眼前也不准后退,只能装上刺刀进行拼杀。
明军的燧发枪在此时将它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子弹织成一道死亡封锁线,使日军始终冲不进两百步内,两千火枪兵竟坚持了一刻钟之久,日军三次被打退,三次冲锋,高坡上日军死伤累累,尸体层层叠压,血流成河,受伤者躺在地上翻滚号叫,不久便痛苦地死去。
冲在最前面的数千日军骑兵已经减员大半了,但后面催促进攻的鼓声依然隆隆不绝,就在他们第四次冲锋杀进一百五百步时,明军的阵型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两排火枪手变成了一排,前排火枪兵停止射击,手持大盾护卫在后排枪手前面,准备抵挡日军的箭阵袭击,虽然枪林弹雨变稀疏了,但明军的火炮却陡然发作,两翼各四十门新式火炮一起向冲近的日军炮击,黑色的炮弹落进日军骑兵和步兵丛中,猛烈地爆炸了,无论杀伤力和震撼力都远远超过了燧发枪的伤害,每一枚炮弹爆炸,周围三丈内的士兵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残肢断臂四散抛洒,大片大片的日军倒下,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战马,它们被这种震耳欲聋、火光冲天的爆炸声吓坏了,掉头便向后面的步兵冲去,人马碰撞、互相践踏,如山崩地陷般地向后溃退。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令旗变换,火枪手向两边撤退,后面的三千重骑兵则爆发出一声大喊,俨如洪流溃堤,以势不可挡地气势杀向日军,他们挥舞着狼牙大棒,战马泼风般地卷杀入日军人群中,猛冲猛砍,狼牙大棒砸在人头上,人头被打烂;砸在盔甲上,盔甲连同皮肉一起被撕掉,露出森森白骨,号哭、呻吟骤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垂死前喉咙发出的咯咯声此起彼伏,数百步长的高坡上仿佛成了人间炼狱,每一寸泥土都被血肉覆盖了。
几乎每一个明军骑兵都成了杀人狂魔,凶残暴烈俨如肆虐的风暴,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踹踏一切、压倒一切、披靡一切,奔逃的日军仿佛收割机前的小麦,一片片地倒下,他们的精神崩溃了,扔下长矛、弓箭,脱去盔甲,他们互相践踏、争先恐后地逃走,纷纷狂呼乱喊:“逃命啊!逃命啊!”
高坡中央,李维正骑在高大的凌志战马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见敌军已经完全崩溃了,前军带动后军,阵脚大乱,败象已现,他立刻举起战刀令道:“命令全军压上,杀死一名日军赏银五两,以人头论功。”
进攻的号角声在空中回荡,隆隆的战鼓声惊天动地,一万五千明军从四面八方向日军发起了总攻,日军已经被明军的火器吓破了胆,开始全军溃退,足利义持见大势已去,只得在三千亲兵的护卫下,向京都方向奔逃而去。
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大明东征军在下关猪头角半岛登陆,与扼守下关的三万日军爆发了争夺马关海峡的战争,明军凭借犀利的火器大败日军,这一战斩首二万一千人,生俘六千余人,日军主将足利义持败逃京都,明军遂夺取了马关海峡,明军主将李维正立刻分兵两路,命水师同知陈万里率八千军在马关海峡截击急欲渡海东归的日本北朝太政大臣足利义满,而他亲率一万水师,以威正、旅顺两艘宝船为主力,率三十艘战船浩浩荡荡杀向北朝都城:京都。
……
就在李维正以清剿倭寇老巢为借口,东征日本一个月后,大明的国内局势也发生急剧的变化,正如许多人的担心,‘冯傅案’迅速扩大了,朱元璋以冯胜、傅友德企图勾结蓝玉造反为理由,将冯胜和傅友德在凤阳处斩,灭其三族,同时被同案论斩的还有开国公常升、定远侯王弼、普定侯陈垣、景川侯曹震、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武定侯郭英、靖宁侯叶升、东川侯胡海、会宁侯张温等四十三名高官列侯,连同他们的子女妻儿,被杀者愈千人,流放者不计其数。
但此案并没有轻易结束,朱元璋在重病中唯恐朝中诸臣真与贵州蓝玉勾结,遂密令锦衣卫扩大调查范围,凡与蓝玉有书信往来;凡与冯、傅有私下交情者,皆可定为同党,颇有戏剧性的是,主审冯傅案的吏部尚书詹徽被人告发曾与蓝玉笑谈天下,坐诛,其妻子亲友七十四人被杀。
朱元璋定下的两个‘凡与’,使得被调查的范围迅速扩大,发生在洪武二十六年的这件大案开始愈演愈烈,先由锦衣卫密查,再由刑部锻炼成狱,无论是真是假,一古脑儿当作实事,遂将牵连者一并正法,并把罪犯族属,尽行杀死,甚至捕风捉影,凡与蓝玉等三人偶通问讯的朝臣,也难免刀头上的痛苦,因此列侯通籍,坐党夷灭,仅仅一个月时间,卷入其中的大小官员和庶民已达数千人之多,而这一切都是在朱元璋的重病未愈中进行。
……
贵州镇远卫,等候了数月的蓝玉终于等到了家人的消息,大厅之上,蓝玉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两名亲卫急忙左右扶住了他,地上跪着一名奔波数千里赶来报信的老家人,他哭泣着告诉蓝玉,其妻妾儿女以及叔伯兄弟一百余人已经在凤阳全部被杀,原指望朱元璋投鼠忌器的蓝玉,万万没想到朱元璋竟是如此暴烈,仍然毫无顾忌地杀了他的全家。
“好!好!”蓝玉浑身颤抖地指着东方,惨笑着道:“既然你朱重八无情,那就别怪我蓝玉无义了。”
他扶着桌子毅然下令道:“速命唐胜宗和张龙前来见我,另外有请吕先生。”
唐胜宗和张龙不在镇远卫,两名报信飞骑疾速前往,但吕思远却在,片刻,吕思远匆匆赶来,他已经听说了蓝玉全家被杀之事,他知道朱元璋这样做的用意,就是要把蓝玉逼反,以免他将来和某皇子勾结,为祸更深,同时,也将冯傅案坐实。
吕思远也不得不佩服朱元璋壮士断腕的决心,宁可小痛,也绝不能让毒瘤蔓延,蓝玉一旦被定为逆贼,那天下人谁也不会冒造反的风险来投奔他,可是蓝玉真的一旦造反,这就和李维正定下的策略有些出入了,在李维正给他的方案中,蓝玉不能公开造反,而是应支持秦王夺位,从而在朱元璋病逝后形成秦、燕以及朝廷三足鼎立的局面。
现在朱元璋已经提前下手,那劝说蓝玉保持冷静就有点难度了,不过蓝玉在闻讯凶信的时首先来找自己,那就说明他心中还有点拿不定主意。
吕思远心中有了定计,他匆匆走进大厅,见蓝玉坐在那里低头不语,便立刻上前深施一礼道:“吕思远参见大将军。”
蓝玉抬头见是他,连忙让他坐下,垂泪道:“正如先生所料,朱元璋真把我的家人悉数杀死,我已经茫然不知,请先生教我下一步。”
吕思远沉吟一下便问道:“大将军首先要告诉我实话,有没有据贵州自立为帝的想法。”
蓝玉摇摇头叹口气道:“刚才我激愤之下是有这个想法,但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有些不妥,我担心军中将士可能会有异议。”
“大将军能看到这一点,说明大将军并没有上当。”
“上当?”蓝玉愣了一下,连忙问道:“上什么当?”
吕思远捋须微微一笑,“大将军以为皇上真没想到杀将军家人的后果吗?他知道的,他其实就是希望大将军最好能立刻造反,自立为帝,这样大将军仓促之下决策,贵州军中将士肯定不服,从而发生军变,他再从中间瓦解,或许唐胜宗高官、或许张龙厚禄,这样大将军与手下大将反目,可能不需他派一兵一卒,大将军的人头便会送到他的御案之上了。”
蓝玉倒吸一口冷气,吕思远分析得对,以朱元璋的老谋深算,他肯定就是这样谋算的,自己险些上当了,想到这,他立刻站起来给吕思远深施一礼,“先生真是我的孔明也,请先生教我,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吕思远却冷冷道:“大将军有一点说错了,我不是诸葛孔明,我的绰号叫‘毒秀士’,一般只有在关键时候才能明白我这个绰号的深意,比如现在,我早给大将军考虑好了,我为大将军献上‘绝户三计’,大将军若采纳我这三计,必将化险为夷,且掌握天下主动。”
‘绝户三计?’蓝玉喃喃地念了两遍,他急忙追问道:“先生可明言,我一定听从先生的计策。”
吕思远不慌不忙道:“所谓绝户三计,就是绝人户、绝地户、绝天户,绝人户就是杀唐胜宗和张龙以绝后患,同时完全掌握贵州军权;其次大将军可派人赴西安,与秦王结盟,明确表示支持他为大明新帝,此人昏庸无道,待其称帝有望之时,再鸠杀其人,大将军便可取而代之,这就是绝地户。”
蓝玉精神大振,这两个计策,尤其是绝地户,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窗,使他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未来,蓝玉激动地问道:“那绝天户是何意?”
“大将军难道没想到谁是‘天户’吗?”
吕思远阴阴一笑道:“大将军可檄告天下,言自己绝无造反之心,只是躲贵州避冯傅之祸,同时指出皇上以‘莫须有’之罪捕风捉影,滥杀无辜,其实仅为了保一家私利,大将军可在檄文中义正严辞地奉劝他莫行夏桀商纣之事,要及时改过,向无辜被杀者谢罪,这样才不会骂名予后人,我想当他接到大将军告示天下的檄文,会有怎样的效果,这,不就是绝天户么?”
……
第六卷 潜龙出海 第二百零三章 东征日本(七)
据说,曹操在得到陈琳檄文后,头痛病竟不治而愈,且不论这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也是曹操的幸运,但朱元璋却没有这么幸运,六月底,他一连杖毙了五名对他隐瞒蓝玉号召天下檄文的太监和侍卫,终于看到了这份令他几欲疯狂的檄文,一份赤裸裸挑战他皇权的宣战书,朱元璋在怒极攻心下晕倒了。
揣摩朱元璋心思已有十几年的前锦衣卫‘毒秀士’吕思远摸准了这位大明皇帝的罩门,他在朱元璋最敏感、病体最虚弱之时出手了,用朱元璋最忌讳也是最害怕的武器,一剑穿心。
朱元璋瘫倒了,胸部以下没有一点知觉,所有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但如果仅仅是瘫倒这还是大明的幸运,朱元璋的病症更加严重,他几乎有一大半时间都处在昏昏沉沉中,一天也只有一两个时辰是处于清醒状态,但就算清醒,他也没有精力和体力像从前那样不知疲倦地处理朝务了。
“陛下的病势到底怎么样了?”
病室外,新任吏部尚书叶天明忧心忡忡问御医,他是在詹徽被灭门后接任了吏部尚书一职,眼看冯傅案并没因为皇上的病倒而熄灭,反而越演愈烈,皇上在短暂的清醒时间里只关心这一件事,锦衣卫报上来的名单,他连看都不看了,只颤抖着手用朱笔批下一个字‘斩!’,一天之内,数百人、甚至上千人被杀。
朝臣朝不保夕,现在锦衣卫蒋瓛便成了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在朱元璋宁可错杀三千,不让一人漏网的严令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灭任何一家大臣的满门。
朝官们开始是偷偷摸摸趁夜上门行贿,现在已经在大白天公开向蒋瓛和其他锦衣卫千户家塞金塞银,剥去了斯文和尊严,不惜向锦衣卫们磕头下跪,只恳求他们笔下留情,留下自己和家人一命。
叶天明无疑是幸运的,至今没有受到任何冲击,一方面固然因为他是朱元璋留给长孙朱允炆的首席辅佐大臣,但更重要是锦衣卫三所在保他,因为他是李维正的岳父,可现在他已顾不上自己的生命了,大明的朝廷已经无法运转了,他只能盼望皇上能早点清醒,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停止屠杀,重建朝纲。
听吏部尚书的询问,首席御医韩长治叹了一口气道:“叶大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其实早就积下了病根,他数十年如一日操劳,吃得又差,偏偏他又在病中受到了难以承受的刺激,所以……”
韩长治摇了摇,表示他们也无能无力了。
“那皇上还能稍微好转那么一点点吗?”叶天明还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好转?”韩长治苦笑了一声,伤感地说道:“他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已经是苍天睁眼了,还能奢望什么好转?”
这时,病室们忽然开了一条缝,一名太监急声道:“叶尚书,陛下召你觐见。”
叶天明慌忙走进病室,朱元璋正静静地躺在病船一角,面色焦黄,骨瘦如柴,微微睁着疲惫而老迈的眼睛,在他身边还坐着几名内阁大学士,他们是负责给皇上草拟圣旨,看来皇上今天是做出什么决定了。
叶天明鼻子一酸,跪下来恭恭敬敬道:“臣叶天明参见陛下,祝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他站在自己身旁,他的声音异常微弱道:“除蓝玉、冯傅案,其他朝务可由东宫自处。”
叶天明一阵心惊胆颤,皇上已经病到这个程度了,还对冯傅案不肯松手,不过他总算答应东宫理政,这至少可以让瘫痪的朝政运转起来。
叶天明又松了口气,这时文渊阁大学士宋纳把一只金盒交给,低声他道:“这是陛下给你的,若大明社稷面临危机之时,你要在朝堂上当场打开它。”
叶天明听他说得颇为隐晦,什么叫面临危机?现在大明社稷不就面临血案危机吗?他不敢多言,郑重地接过金盒贴身藏好。
朱元璋勉强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挥了挥手,“你去吧!好好辅佐朕的太孙。”
“陛下保重,臣告退。”
望着叶天明退下,朱元璋忽然重重喘了几口气,又挣扎着对宋纳道:“传朕密旨给蒋瓛,李维正若回辽东,将他诱进京杀之!”
……
叶府,叶天明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不时抬眼向桌上的金盒望去,金盒是密封的,浑然一体,他隐隐感觉到,金盒里必然藏着事关大明命运前途的天大秘密,一种强烈的探究欲望使他想打开这个金盒,可是他不敢,这可是灭门之罪。
但他又知道,皇上是命他在危急时打开,也就是说,皇上也赋予给他了打开金盒的权力,不过要在朝堂上当众打开,而且这个危机到底是何时?他不知道。
叶天明心中反复斗争着,最后他心一横,‘罢了,大不了再做一个。’
他颤抖着手拾起金盒,反复寻找打开的方法,可是他失望了,金盒仿佛就是现浇注而成,根本没有缝隙,如果硬开,会损伤里面的东西,这时叶夫人端了一杯茶进来,她不敢打扰丈夫,把茶杯轻轻放在他身后,准备离开,但她看见丈夫拿着个金盒反复寻找,似乎找不到开启的办法,她忍不住道:“天明,不妨用刀刮一刮表面,就能看见缝隙。”
她经常摆弄金首饰,知道这里面的一些诀窍,叶天明霍然一惊,他回头厉声喝道:“谁要你进来的,快出去!”
叶夫人吓得连忙退出,叶天明上前把门反锁了,这才取出一把匕首,他也觉得妻子的话有理,他坐下来小心地刮着金盒的侧面,金粉簌簌落地,竟然是后涂上去的,果然,当他刮到另一边时,发现了盒上有一条细细的裂痕,他长长地吸一口气,用匕首尖轻轻插入缝隙,一撬,‘咔!’地一声轻响,金盒被打开了。
金盒里整齐地叠着一卷白绢,他慢慢抖开来,这竟是朱元璋的亲笔手书,而且笔迹刚硬,不像是最近才写,待叶天明看到上面的内容,他顿时惊呆了,只见上面写着:“朕百年后,若诸王拥兵自立,公等可改立燕王棣为新帝。”
……
日本,马关海峡,北朝太政大臣足利义满率领五万军终于赶到了海峡边,他刚刚得到了明军击败自己儿子的消息,此时他心急如焚,急调渡海船只前来,渡海船只有五十条,是仿造唐朝的防沙平底船,载重量大、平稳,且不怕搁浅,北朝也有自己的军船,但主要是布防在濑户内海,对付四国的南朝。
很幸运的是,这些渡海船只都停泊在不远处的港湾里,没有被明军袭扰,很快,船队依次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两艘军船,这也是仿造中原的楼船,这种楼船不但外观高大巍峨,而且列矛戈、树旗帜,戒备森严,攻防皆宜,是一座真正的水上堡垒,由于楼船身高体大,具有威慑力,但缺点也是显而易见,它船体笨重,行动不够灵便,若对手武力超过它,它就成了靶船。足利义满也考虑到了明军军船会在大军渡海时袭击的可能,他特地调两艘大军船堵住马关海峡北面的入海口。
“大人,明军既然已经击败了义持,那他们必然会拦截大人渡海,大人要慎重!”
劝足利义满的还是次官左近卫少将北皇平一郎,他一直觉得足利义满重兵占领九州岛有所不妥,但他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他现在明白了,足利义满的部署中存在一个漏洞,那就是一旦明军击败足利义持,那海峡天险就将把日军主力困在九州岛,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毕竟是个漏洞,可现在他担心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足利义满作为北朝的太政官,权倾一朝,他当然知道有被明军截击的可能,但他已经顾不上了,他看到了更严重的政治后果,一旦李维正引兵进攻京都,一直对自己不满的小松天皇和关白一条经嗣,他们会不利用这个机会吗?他们更不会拿自己的军队和明军硬拼,他们会寻找一种政治妥协,趁机利用明军彻底把自己困在九州岛,等自己杀回去时,北朝的天可能已经变了。
足利义满知道,李维正用意并不在日本国土,这样,他们达成妥协的可能性更大,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他必须要孤注一掷。
他狠狠瞪了一眼北皇平一郎道:“不渡海,你难道想让我困死在九州吗?”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大军登陆九州的决策失误,立刻转身对军官们喊道:“你们想过没有,大内家的游兵散勇只凭借一些破船,就能把明朝打得闭关锁国,他们明朝会有什么实力?至少海上没有,我已派军船前去阻拦,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突破,咱们一鼓作气渡过海峡,把明军赶出日本列岛!”
“战斗!战斗!”
军官和士兵们群起呼应,振臂高呼,足利义满满意地点了点头,断然下令道:“上船渡海!”
……
无数日军士兵列队跑上了渡船,渡船晃了一下,第一批八艘渡船满载三千士兵,开始缓缓启动,虽然马关海峡最窄处仅不到两里,但最窄处水流湍急,暗礁密布,而且没有登陆的地方,所以足利义满并没有选择最窄处,而是选择了一处宽约五里的海域,两边都是浅滩,是渡海的最佳位置。
足利义满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命第一支军队手执盾牌、拿着长矛,只要能渡过一半,他便能在天平上得到一分砝码,毕竟李维正要攻打京都,不会在对岸留太多士兵,只要登陆的士兵越来越多,此涨彼消,他一定会夺回海峡。
足利义满各种可能性都考虑到了,可他却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儿子足利义持是在三天前被击溃,而他从长崎赶到马关海峡也用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里,明军为何不摧毁渡海船只?
随着鼓声响起,士气高涨的日军开始渡海了,足利义满一把夺过鼓槌,亲自为军队鼓劲。
‘咚!咚!咚!’五丈大鼓发出震人心魄的鼓声,海面上日军大声呐喊,奋勇争先,五里海域,只要一刻钟就能过去,但对岸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就在这时,海峡北面阻拦明军船只的两艘楼船发出了尖利的锣声,随即爆炸声传来,明军果然不出所料地动手了,足利义满站在高处眺望北边海面,果然看见了黑瞳瞳的数十艘明军战船,而自己的两艘楼船满载士兵,近处用弓箭射击,远处用投石机防御,明军虽然大炮助威,而且数量众多,但它们慑于投石机的威力,始终无法靠近自己楼船,火炮也没有什么作用。
足利义满冷冷一笑,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明军虽然武器先进,但他们士气不如自己,他们爱惜自己的生命,不敢和不要命的日军硬拼,战争打的是人,光凭武器犀利有何用?
“再渡二十艘大船!”足利义满放弃了试探,他要利用这个机会最快、最火速地登陆。
这时,对岸的明军也出现了,他们用枪射击,用火炮轰击,子弹密集,打得日军抬不起头,用盾牌也没用,不断有人惨叫着跌下船去,火炮射出的炮弹或落在海面上,激起滔天白浪,掀翻大船,或直接击中船只,把大船炸得粉碎,明军压倒性的优势出现了,只片刻时间,八艘渡海船便被炸沉三艘,海面上飘满了日军的尸体,但其它军船已经距离岸边不到五百步。
足利义满面无表情,这完全是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已经摸清了明军的虚实,他毅然抡起鼓槌猛地敲击起来,“传我的命令,所有渡海船只全部启用。”
五十艘海船已经全部出发,近两万日军出现在海面,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仿佛将海面也遮住了。
一座小山上,陈万里见日军渡船已经全部压上,他忽然下令道:“改变战术,动手!”
随着小山上黑旗招展,进攻两艘楼船的明军战船忽然变了,他们一字排开,撕去了伪装的怯弱,开始用最犀利的火炮轰击楼船,炮弹如雨点般落在这两艘船上,顿时船体撕裂,碎木飞溅,火光冲天,尽管楼船上有投石机,但发射速度远远跟不上火炮,只一轮火炮,两艘楼船便被炸得四分五裂,迅速沉入海底了。
数十艘战船一举冲破封锁,兵临渡海船只面前,他们抢先拦住海峡,用密集的火炮轮番轰炸,渡海船只纷纷被炸翻、炸烂,顷刻间便有十几艘海船翻覆了,海面密密麻麻都是求救的日军士兵,剩下的海船大惊失色,纷纷调头,但已经晚了,明军的新式火炮没有什么时间间隔,数百门各种大炮无情地向海面上轰炸,海面上布满了大火,只听见无数绝望的惨叫,焦臭气弥漫在海峡上空,整个马关海峡都被血染红了。
而岸上的明军也同时发威,将十几门火炮改成了一百多门,配合明军战船前后夹击快到岸的渡船,日军死伤惨重,随着最后一艘渡船被炸沉,海面上一片冷清,海风拂来,二万多渡海日军全部葬身鱼腹。
岸上,所有的日军官兵皆目瞪口呆,足利义满脸色惨白,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忽然,他手中的鼓槌落地,一口血喷了出来,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这就是李维正部署的策略,等足利义满快爬上陷阱时才割断绳子,再狠狠地将他踹下去……
洪武二十六年七月中旬,李维正率领俨如航空母舰般的战列队,抵达了距日本北朝首都京都不足三百里的若狭国海面上。
……
第六卷 潜龙出海 第二百零四章 东征日本(八)
“大人,我父亲七万军队被困九州,情况已万分危急,恳求大人出兵救援,明军人数并不多,大人若坐视不管,任由明军肆虐日本,大人将成为日本的罪人啊!”
大堂上,足利义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而在他对面,北朝关白一条经嗣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坐在矮桌前依然出神地鉴赏他的瓷杯,在他身后,十几名北朝大臣冷眼旁观,很多人的心中都有一丝幸灾乐祸,从前权倾一时的足利义持也会有今天吗?
一条经嗣约五十岁,皮肤白皙,一举一动像女人般的轻柔,长得非常温文尔雅,关白就仿佛明朝的太师一样的官职,地位崇高,而且不仅仅是虚职,一条经嗣家族是日本四大名门之首,手中也有数万家兵,事实上他在北朝是仅次于足利义满的权臣,如果他点头相救,那他至少可以动员十几万大军。
可是一条经嗣没有半点相救的意思,任凭足利义持头上磕出了血,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你就不必担忧了。”
足利义持终于看出来了,这些人非但不想救自己父亲,还有落井下石之意,他‘腾!’地站起来怒道:“那好,我现在就去招募兵勇,不求你们!”
说完他大步向堂外走去,就在这时,一条经嗣的眼中迸出一道杀机,他轻轻一挥手,只见从两旁的夹壁中冲出数十名身材魁梧的刀斧手,他们一下子将足利义持按到在地,手起斧落,砍下了他的头,足利义持一声惨叫,命归黄泉。
一条经嗣见满地是血,他眉头一皱,用一条洁白的毛巾擦了擦手,起身到里间去了,十几名大臣面面相视,人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惧意,杀了足利义持,那意味着关白和太政大臣彻底翻脸了。
一条经嗣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来到内堂,一名侍女给他上了一杯茶,一条经嗣慢慢吮了一口,眼中终于出现了一抹得意,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很久了,这些年,足利义满的骄狂变本加厉,甚至将天皇也踩在脚下,他自称国王源道义,在他心中已经没有什么天皇,他就是日本的主人,而作为关白的他,竟只能像狗一样跟在他后面,杀他之心久矣,这次足利义满作茧自缚,把自己困在九州,这岂不是上天睁眼了么?
一条经嗣昨晚和小松天皇密会,定下了策略,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除掉足利义满,废除幕府制度,还政于天皇,但他也知道,要除去足利义满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主动权不是掌握在他们手中,而是在明军的手中,这里面的关键就是要和明军达成妥协,满足他们的要求,借他们之手除掉足利义满。
“大人,赤松家主来了。”一名侍卫低声禀报:“他说有要事求见。”
赤松广隆也是北朝四大名门之一,官拜内大臣,是一条经嗣的铁杆心腹,赤松广隆当然也就是瑶姬的父亲了,他刚刚收到了女儿的信,惊骇之下立刻跑来见一条经嗣,他原以为女儿瑶姬已经在耽罗岛死掉了,却没想到她居然成了明军主帅的妾,其实他接到的信是李维正的亲笔书信,只不过瑶姬在每一句话下面进行了翻译。
赤松广隆匆匆走进内堂,拿着信道:“大人,这是明军主帅写来的信,大人可愿看?”
一条经嗣一怔,他随即上前一把夺过信,慌不迭地打开了,“他怎么会给你写信?”
“我也没想到失踪了两年多的小女瑶姬竟会是他的妻子。”赤松广隆叹了口气,心中又是失落、又是高兴,瑶姬曾是他最喜欢的女儿,却婚姻不幸,现在她虽然平安无事,可她却嫁到了大明。
一条经嗣并不关心赤松瑶姬的情况,他打开信匆匆读了一遍。
‘日本小松天皇陛下、关白一条阁下,大明辽东总兵兼外海防御使李维正拜上,此时东来是奉吾皇之命打击侵扰大明沿海的日本海盗,并无侵占日本之心,但贵国大将军足利义满却兴师动众,欲将我正义之师歼于九州,孰不可忍,维正遂动刀兵于自保,足利义满已被我拦在九州,现维正东来,欲与小松天皇陛下、关白一条阁商议足利义满的处置,我军船已到京都三百里外海,正扫榻相候,愿贵国早派特使前来会晤,李维正拜上。’
一条经嗣背着手在内堂里来回踱步,虽然李维正语气客气,也没有谈什么条件,但也他知道,明军大军东来,岂会空手而归?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立刻去觐见天皇,你随我一起去。”
……
赤松广隆作为天皇特使前往明军船队,此时,一万明军已经在若狭国登陆了,大帐连绵不绝,甲兵鲜亮、刀戈森严,赤松广隆一行数十人走了两天才抵达明军的营寨,他在门口通报了一声,几名军士立刻将他领进了大帐,刚到中军帐时,赤松广隆忽然看见一个女子向他奔来,正是他失踪了两年的女儿瑶姬,赤松广隆紧走两步,一把扶住女儿,两人对视了半晌,忽然抱头痛哭起来。
“瑶姬,父亲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赤松广隆老泪纵横,他上下打量女儿,见她已经穿着明朝女子的服饰,除了相貌还是从前的女儿外,她的气质、外形已经完全不是日本女子了。
“父亲,女儿本在耽罗岛必死,但被李将军所救,他现在已经是我的夫婿,我过得很好。”
“好!好!只要你过得好就行。”赤松广隆擦去眼泪,他见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军官,正向他微微点头。
“这位就是你夫婿,李总兵吧!”赤松广隆问瑶姬道。
“是!”瑶姬连忙拉过李维正,给他介绍道:“大郎,这就是我的父亲赤松广隆,现任日本北朝内大臣。”
“小婿参见岳父大人。”
李维正连忙给他深深施一礼,这好歹也是他的日本岳父,虽然等会儿他们将正式谈判,但现在这个面子他得给瑶姬。
赤松广隆也略通汉语,听懂了李维正的意思,他连忙摆摆手,用很不熟练的汉语道:“李总兵不用客气了,若不是你救了瑶姬,她早已死了,应该是我感激你才对。”
顿一下,他又道:“李总兵,我们先公后私,现在就开始吧!”
李维正点点头,把他请进了大帐,又命亲兵上了茶,瑶姬也严肃地坐在中间,两国谈判不能有半点歧义,赤松广隆那点汉语是不能胜任的,他必须用日语。
赤松广隆喝了口茶,他见时机已到,便问道:“不知足利义满将军的近况如何?”
李维正刚刚得到了陈万里的加急快报,他听完瑶姬的翻译,便微微一笑道:“五天前,足利义满强渡马关海峡,被我军迎头痛击,损兵近两万,已经又缩回去了,现在还在九州,我已经下令清剿九州沿海船只,请大人放心,他出不来。”
赤松广隆默而不语,再怎么说,足利义满都是日本的太政大臣,眼前的李维正才是入侵者,他这样和自己娓娓而谈,就好像日本欢迎他入侵似的。
他叹了口气,道:“将军的信我已经给一条关白和天皇陛下看了,我们也确实希望把足利义满留在九州,这一点要多多仰仗李将军,当然,我们也会给一点适当的补偿,让李将军不至于白辛苦。”
说到这,赤松广隆瞥了一眼李维正的表情,试探性的问道:“不知李将军有什么要求?”
他和一条经嗣及天皇商量过,准备以一百万纹银的代价给予明军军费补偿,但这是底线,可不能说出来,他想听听李维正的要求。
李维正万里东征当然是为财,他需要日本的银子来发展自己的辽东,另外,他已经决定占领对马岛,将它建成自己在日本外海的基地,听了瑶姬的翻译,他低头沉吟一下便道:“我奉大明皇帝陛下之命前来剿灭贵国袭扰大明沿海的海盗、寇贼,但每次剿完,不久又春风再生,所以我决定暂向贵国租借对马岛,一则是为了彻底灭寇,二则要替贵国看守足利义满,这是我的第一个条件。”
租借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如果不还,一千年也要租下去,当然租金是没有的,要么象征性地每年给日本一两纹银,赤松广隆听他提出了领土要求,这可出乎他的意料,天皇陛下事先也没有给他提及此事,他犹豫一下便道:“这件事我不能做主,要回去请示天皇陛下,不知李将军还有没有别的条件?”
‘别的条件?’李维正淡淡一笑,他伸出五个指头道:“另外,我还要五百万两银子的军费补偿。”
“多少?”赤松广隆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连忙对瑶姬道:“你再问问他,到底是多少?”
“父亲,我听得很清楚,是五百万两白银。”瑶姬也暗暗叹了口气,夫君也太黑了。
赤松广隆心里一沉,他觉得自己小便都要尿出来了,五百万两白银,这不就是把北朝的国库刮空吗?
“我们没有这么多银子。”
李维正却摇了摇头道:“我也是有根据才提这个条件,大内家一个小小的地方军阀,我从他手上竟得到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在九州的官库里我也抄到了近九十万两白银,你们堂堂的日本大国,本身就盛产白银,怎么可能没有?”
“这、这!”赤松广隆一连说了两个‘这’,天皇和一条关白的底线是一百万两银子,没想到,李维正竟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万两银子,这根本就不是他的权限所在了。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李将军,这件事我要回去和天皇商量。”
“那好,我就不留大人了。”李维正站起身送客。
赤松广隆又看了看瑶姬道:“你要和爹爹一起回家看看吗?”
瑶姬看了一眼李维正,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去了,请爹爹转告家人,我一切都好。”
赤松广隆叹了口气,连水也没喝一口,便匆匆返程了。
当夜,李维正下令全军大举向京都进发,明军所过之处,日本名门望族的家产都被一扫而空,二天后,一万明军兵临京都城下,是夜,炮声隆隆、火光冲天,京都的民众均被惊吓得一夜未睡,第二天凌晨,京城的北城墙轰然垮塌,这座日本古都的门户已经被炸开了,但明军并没有进城,而是站在城墙外冷冷地等待着日本国的答复。
一夜间,一条经嗣的头发都几乎急白了,他背着手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他没想到赤松广隆前脚刚回,明军后脚便杀来了,他的军队在美浓,要调过来至少也要五天时间,京都的驻军都是足利义满的部队,主力都去了九州岛,只剩下几千人,也不听他的调遣。
一条经嗣恨得牙关都咬紧了,他几次去面见天皇,但天皇就只有一句话,“这件事关白大人可全权自处,我不干涉。”
让他怎么自处法,答应明军的条件吗?割让对马岛、支付五百万两白银,这种奇耻大辱的条件让他来签字,将来天皇再秋后算帐,他一条经嗣就死无丧身之地了。
“不行!这件事天皇必须亲口要答应。”
他也顾不得换衣,坐上马车便向皇宫而去,在皇宫门口,一条经嗣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终于,见一个老侍卫歪歪扭扭地走出来了,他迎上去道:“怎么样?天皇陛下要见我吗?”
“陛下被惊吓一夜,已经病倒了,他还是给关白大人一句话,这件事关白大人可全权自处。”
说完,老侍卫又一扭一扭得回去了,一条经嗣目瞪口呆,他呆立了半晌,忽然一名军士飞奔跑来报告道:“大人,小泽将军率三千人去偷袭明军,已经全军覆没,明军放出话来,再给半个时辰,否则他们杀进城内,鸡犬不留。”
一条经嗣眼前一阵眩晕,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最后他沉吟了半晌,忽然狠狠一跺脚命道:“这都是足利义满引来的祸事,抄他的家产去赔偿明军。”
……
洪武二十六年九月初,李维正终于结束了东征日本之役,调头返回大明,这一役中连同日本官方的赔偿和民间抄掠,他足足得了近千万两白银,满载而归,与此同时,李维正又命两千军及十艘战船长驻对马岛。
十月,足利义满的最后四万残军终于渡过了马关海峡,当他得知自己的儿子被杀和家产丧尽的消息后,他不禁暴跳如雷,遂率大军向京都问罪,一条经嗣立刻联合其他日本名门,以十二万大军与足利义满对决,最终击败了足利义满,足利义满退回九州岛,自立为九州国王,日本列岛出现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洪武二十六年十月,行走在半途的李维正忽然遇到了琉球国的船只,得知滞留琉球的数万汉人已经占领了琉球国,将琉球国变成了另一处由汉人统治的岛国。
李维正大喜,他立刻派人前去安抚,并送去了从日本缴获的军用物资,同时,他又命千户林潮率两千人前往台湾,在那里建立起自己的另一个基地。
……
第六卷 潜龙出海 第二百零五章 家有虎子
京城,在郊外一望无垠的田野里,数十匹战马吆喝着飞驰而过,猎犬在前方狂吠奔跑,看得出这是一群贵公子在打猎,为首之人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公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却长得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他身着军甲,头戴银盔,一对虎目炯炯有神。
乍一看,这个少年和燕王朱棣长得极像,他正是朱棣的次子朱高煦,朱棣的长子朱高炽长得非常肥胖,走百十步路都要喘气,但朱高煦却不同,他体格强健、武艺高强,这就使得朱棣更喜欢他,而不喜欢长子,因为父亲在外为藩王的缘故,他作为次子,就留在京中为质,这一点使朱棣对他十分内疚,也更加骄纵他,渐渐养成了他一个目中无人的性格。
今天朱高煦出来打猎,但他运气不大好,已经一个时辰,他连一只兔子都没有看见,这时,‘呼!’地一声,一团灰影从他面前窜过,是一只獐子,朱高煦看清楚了,他心中大喜,张弓便是一箭射去,但这只獐子却异常狡猾,在他的箭即将射到时,忽然向左一拐,躲过了这一箭,朱高煦大怒,又一连射了三箭,皆被獐子躲过了,朱高煦脸上挂不住了,他大喊道:“弟兄们给我干掉它,谁先干掉,我有重赏。”
他身后的侍从们纷纷吆喝战马,奋勇杀獐,但不等他们的箭到,一道寒光闪过,獐子应声倒地,它被一柄飞刀射穿了头颅。
“吴思,这是你干的吗?干得好!”
从队伍中走出一名只有一只手的侍卫,只见他长得奇丑无比,一半脸是酱蓝色,令人不敢细看,偏偏他的一双眼睛却如刀子般阴冷锐利,让人看见他便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他慢慢上前,拱手道:“小王爷,很抱歉,我不能用弓。”
“哎!用什么不是一样吗?你若用一块石头砸死它,我才更佩服你呢!”朱高煦毫不在意地翻身下马,他走上前,用手掂了掂这只獐子,一咋舌道:“乖乖,少说也有三十斤。”
“好刀法,你说你要什么赏赐?”
蓝脸侍卫摇了摇头道:“我什么赏赐都不要,若不是小王爷救了我,我早就毒发身亡了,小王爷就是我的主人,哪有奴仆问主人要赏赐的?”
半年前,朱高煦在去凤阳的路上,遇到了这个蓝脸人,当时他已经毒入肺腑,气息奄奄,朱高煦见他的眼神与众不同,而且一只手还能飞石击雀充饥,他心中起了爱才之意,便命人救了他,事后也蓝脸人也没有让他失望,他表现出一种非凡的武艺,尤其他的剑法,在府中无人能敌他三招,不过他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的来历,只是说他有刻骨的仇恨。
朱高煦毕竟年少,也就没把他的来历放在心上,给他起名吴思,让他成为自己的侍从,此刻他见吴思说得谦虚,心中更加受用,他便笑道:“我一言既出,又岂能言而无信?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心腹三卫士之一。”
吴思连忙翻身下马跪倒:“属下愿为小王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朱高煦兴致高昂,他又翻身上马大声道:“我们继续向前,不射到一头鹿就绝不回去。”
众侍卫大声吆喝,纷纷纵马跟着他向远方奔去。
……
朱棣因为凤翔演兵之事一直留在京城,当其他藩王都纷纷回到自己的封国,唯有他和秦王没有动身,他一直在冷眼旁观这半年发生的冯傅案,已经被株连而死一万三千多人了,但这个案子还在愈演愈烈,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尤其以军人被杀者更烈,五军府的几十名都督,只剩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和长兴侯耿炳文三人,各地的都指挥使也已被一网打尽,而各卫的指挥使也死掉了十之七八,朱棣知道,父皇是被蓝玉的造反寒了心,所以要在他仙去前杀尽所有威胁到朱明天下的人,宁可错杀三千,也不会放过一人。
然后所有的新高级军官再由朱允炆来任命,这样新皇就把军队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朱棣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军师道衍,他看得很准,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他让李维正出去避祸,也是高招,很显然,父皇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既然连小小的指挥使都要杀掉,更何况手握重军的辽东总兵呢?
更重要是父皇通过这次军队大换血,可以让朱允炆亲自掌握军队,那李维正就没必要留下去了,只是现在李维正在外海未归,父皇也无可奈何罢了,同时他也害怕李维正效仿蓝玉,在辽东拥兵自立,所以他不会打草惊蛇,要杀李维正必然是先找借口召他进京,然后再杀他。
朱棣佩服的第二个人就是二哥秦王朱樉,不是佩服他别的,而是佩服他脸皮厚,父皇病倒了,他立刻进宫去伺候,端屎端尿,已经坚持一个月了,也真是难为他,想当皇帝想疯了,怎么可能呢?父皇若被这点小恩小惠打动,他就不可能打下朱明天下了。
秦王再去献媚,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朱棣冷哼一声,他的心思又放在了蓝玉身上,据吕思远送来的情报,蓝玉已经杀了唐胜宗和张龙二人,将贵州军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而且蓝玉已经和秦王达成了同盟,这让朱棣感到很兴奋,他知道,只要父皇稍有点闪失,朱樉就会立即起兵南下,而他就可以以清内乱之名,出兵陕西了,把晋王和秦王手中的两支军队抓到自己手中,再兴清君侧之名,剑指京城,一举夺下皇位。
就在朱棣考虑着走下一步棋子,他的一名心腹侍卫进来禀报道:“禀报殿下,宫中有人送消息来了。”
他将一卷纸条呈上,朱棣翻开纸条看了看,上面只有一句话:‘皇上昏迷,秦王欲奉汤药,御医不许。’
愣了一下,朱棣这才有点缓过味来了,难道二哥进宫就是要这种蠢事吗?想毒杀父皇?朱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不相信堂堂的皇长子、秦王殿下,为了皇位居然会鬼迷心窍到亲手毒杀父皇的程度,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仅仅是伦理道德问题了,朱樉的智力也出了问题,他完全可以假手于人,毒杀了父皇,他还能活着离开宫殿吗?
朱棣不禁哑然失笑,这时,他见送信地亲卫还没有走,便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禀报殿下,另外户部叶尚书命儿子送来两瓶好酒,说这是他的一点心意,管家不知该如何处置,我特来禀报大人。”
朱棣真的奇怪了,叶天明不是太孙党的骨干吗?他莫名其妙地跑来给自己送什么酒,难道是李维正的缘故,朱棣立刻摇头否认了,他了解李维正,且不说他在海外未归,就算在辽东,他也绝不会给任何人透露他和自己结盟的消息,所以这件事必然和李维正没有关系,那又是为什么?难道是他知道了一点什么消息了吗?
想到这,他连忙吩咐道:“叶天明之子回去看没有?若没有,立刻请他到我的书房来。”
片刻,叶如棠匆匆随侍卫走了进来,他现在可谓官运亨通,在朝廷官员大规模被清洗后,大明王朝中央出现了巨大的官员缺口,而地方上有经验的老官也被清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年轻后辈,为了弥补官员的严重不足,吏部尚书叶天明报请东宫同意后,一方面从国子监大量提拔贡生为地方官,另一方面又从地方上调动稍有执政经验的年轻官员们补入朝廷,他不避亲友,儿子叶如棠也从京县小官一跃升为户部郎中,主管浙江清吏司。
另外需要提一下的是,因蓝玉造反而被牵连的凤阳官员居多,蓝玉的老家就在定远县,逢年过节,基层官员们哪个不去登门送礼,这样送礼的名单就成了阎王爷的催命符,凤阳府各县官员无一被牵连,其中临淮县、定远县的知县和县丞、主簿也不幸全部被杀,蜀中无大将,廖化充先锋,在实在找不到可任知县的官员后,吏部便从两县的老吏中挑选了有经验的吏员到邻县为知县,就这样,定远县的典史张二虎摇身一变,成为了临淮县知县,而临淮县秦典史则成为定远县知县,又在两县的秀才中挑选几个略有名望的大族子弟充县丞、主簿,勉强维持两县的运转,其他凤阳各县也都是如此,这种打破常规的官员任命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扯多了,再转回来,叶如棠今天是奉父亲之命来给燕王送两瓶酒,两瓶酒谈不上什么礼,但这却是个姿态,是目前朝中第一高官吏部尚书对燕王释放的一种善意,而且还是派自己长子来送,这种姿态就更加正式了。
叶如棠走进书房,跪下行礼:“臣叶如棠参见燕王殿下。”
“不可!不可!”朱棣连走两步将他扶了起来,“叶郎中以后不用给我行下跪礼了。”
叶如棠站起身恭谦地答道:“这是朝廷的规定,见亲王须行跪礼,臣不敢违规。”
朱棣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那是指公事相见,而现在我们是私交密谈,当然不算违规。”
听见‘私交密谈’四个字,叶如棠一阵心惊胆颤,最近朝廷官员都被杀怕了,只要涉及‘私、密’二字,皆是杀头先兆,偏偏燕王对他也说出这两个字,让他怎么能不害怕,而且他也并不知道父亲让他送酒来的真实用意,原以为在门房处一放便可离去,没想到还居然被燕王请进了书房,叶如棠心中忐忑之极,一句话也不敢乱说。
朱棣瞅了他半晌,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他笑声渐收,这才感慨地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大明权臣走马灯似的在朝中出现,各领风骚数年,李善长一去,又来了胡惟庸、然后又是詹徽,我就在想,詹徽去后又会是谁?却没想到,还是凤阳人,叶天明居然异军突起,他本人同时兼任吏部、户部两部尚书及左都御史,而他唯一的女婿却又是除亲王外,掌兵最多的辽东总兵,叶家权势之大,天下无人能及,叶郎中,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明白你父亲派你来送酒的用意,但我有一句话请你转告叶尚书,水满必溢,月满必亏,若他的官想做得长久一点,就必须学会有所取舍,你记住了吗?”
叶如棠默默点了点头,“臣明白了,如果殿下没有别的事,臣就先告辞了。”
“去吧!”
叶如棠走了,朱棣背着手来到院子里,他望着叶如棠远去的背影,不由淡淡一笑,有所取舍,不知叶天明会取什么?舍什么?
这时,远方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人喊马嘶,朱棣眉头一皱,对身边侍卫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侍卫跑回来禀报:“殿下,是二王子打猎归来。”
“打猎?”朱棣笑了笑道:“让高煦来见我。”
朱高煦兴冲冲地走了过来,今天他的运气很好,在猎获獐子后,又一连射杀了五头鹿和几十只野兔、獐子、山鸡之类,尤其是他的心腹侍卫吴思更是出手不凡,一人独杀了十几只獐子、野兔和山鸡,令他满载而归,朱高煦比较迷信,他认为这是吴思给开启了运气,从而对他更加另眼相看。
“父王,你找我?”
朱高煦上来给父亲行了一礼,朱棣对自己这个次子尤其喜欢,认为他更像自己,男儿大丈夫就应该孔武有力,执刀兵纵横于大漠,胸怀万里之志,相反,他却不大喜欢长子高炽,他太肥胖,连骑马都成问题,还有他比较好色,这都是让朱棣不喜欢的地方,不过父皇却很喜欢高炽,认为他宽厚仁慈,将来为世子,当为燕地百姓之福。
所以在立世子的问题上,朱棣拗不过父皇,只得立长子高炽为世子,为此他对高煦一直颇为内疚,朱棣见儿子气宇轩昂走来,他更是欢喜,便微微笑道:“我儿出猎,可有收获?”
“回禀父王,收获颇多,孩儿猎鹿五头,獐子十四头,野兔十二双,还有山鸡无数,孩儿愿献给父王。”
朱棣呵呵笑了,“这些猎物你就赏给手下吧!父王不需要。”
他忽然又压低声音道:“等将来你猎天下之鹿时,再献给父亲不迟。”
朱高煦一愣,他立刻明白过来,他重重点了点头,“请父王放心,有高煦在,父王必会心想事成。”
“好!我儿有抱负,不过也不能空想,你武事虽佳,但文略不济,父王有一个很厉害的谋士,不过他现在不在我身边,等他回来,我就让他辅佐于你,你自己也要学会笼络人才,总之,父王是很看重你,你将来能不能有大前途,就靠你自己去争取了。”
朱高煦默默点了点头,父亲的深意,他明白。
……
第六卷 潜龙出海 第二百零六章 长子优势
正如太医所言,朱元璋的病势已经无法再好转了,每天只有两个时辰的清醒,甚至更短一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之中,或许老天是要把他几十年缺失的睡眠要补回来。
按照御医的安排,只要天气许可,都尽量让朱元璋置身室外,接受太阳的照射或者呼吸新鲜的空气,宫中阴戾之气太重,不利于他的康复,此刻,朱元璋被几十名侍卫抬到了他御菜园的一座亭子上,现在是金秋十月,晚稻已经成熟,颗粒饱满的稻子在微风的吹拂下像波浪般的起伏,金光灿灿,飘逸着收获的香味。
朱元璋已经醒了,他躺在软榻上默默地看着太监和侍卫们在稻田里忙碌收割,他虽然早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天命,他一直按自己的意愿治理着这个帝国,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使满目疮痍的社会经济逐渐恢复,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打造一个铁桶般的万代朱明江山时,他的一招失误,使他满盘皆输,蓝玉造反了,尽管没有自立,但他已经敢檄文天下,挑战自己至高无上的皇上,在他看来,这比造反还要严重,说明蓝玉有吞天下之志。
直到此时,当他无法再动弹时,他才知道什么叫天命,他眼睁睁地看着蓝玉肆无忌惮的挑战,而无计可施,这就是他的天命,他无法御驾亲征,去捉拿蓝玉那个狗贼。
但他毕竟征战了大半辈子,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必须要谋定而后动,他大肆诛杀军中老将,就是为了防止第二个蓝玉出现,攘外必先安内,他必须把内部关系理顺了,才能去围剿蓝玉,当然,他对蓝玉也并没有毫无动作,他已经以平蛮、平倭为借口,将长兴侯耿柄文派到四川,协助蜀王防御蓝玉北上,又将曹国公李景隆派到湖广,协助楚王防御蓝玉东进,最后将他最信任的魏国公徐辉祖派到广西,以占城有纂逆事为由,屯兵以待,实际上就是防止蓝玉南下,这样加上云南沐春,蓝玉的四面八方都被堵死了。
只要他把内部清理干净,他便可以正式诏文天下,定蓝玉为叛逆,大军共进,会猎蓝玉于贵州,大事可济,想到这,朱元璋惨白无神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旁边的侍卫见了,都无不欣喜异常,皇上笑了,这可是一个多月来的第一次啊!
他贴身侍卫刘墉趁热打铁,指着稻田里一名正在努力收割稻子的农夫笑道:“陛下可认识他是谁?”
朱元璋一愣,顺着刘墉的手看去,只见一名颇为肥胖的农夫头戴竹笠,身穿粗布长衫,脚下好像还穿着草鞋,正在低头割稻,显得非常专注,其实刚才朱元璋已经看见了这个打扮得与众不同的人,只不过他在想心事,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听侍卫这一说,他才留意了。
“他是谁,朕觉得身影有点熟悉。”
“陛下,这就是皇长子秦王殿下,他在替陛下割稻呢!”
父亲对自己的儿子总是有一点迷信的,总喜欢往好的地方去想,在旁人看来,朱樉明显是在作秀,割稻也就罢了,还打扮成这样,这不就是做给皇上看吗?但朱元璋可不这样想,他总是在千方百计地寻找自己儿子的优点,朱樉好色、残暴、挥霍无度且野心勃勃,这些朱元璋都知道,但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真的就一无是处,现在他发现了,这个儿子还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孝,正是他有孝心,他才会进宫伺候自己一个多月,正是他有孝心,他才会体谅自己农耕之心,替自己来收稻,他丝毫不怀疑,朱樉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买通了宫中之人。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更加欣慰了,他立刻令道:“让秦王来见朕。”
一名侍卫跑去通报,很快,秦王朱樉匆匆赶来,他确实是在作秀,他其实是在朱元璋醒来的同时,才跑到稻田里来,侍卫已经告诉他,马上要把皇上抬到稻田对面的亭子上晒太阳,朱樉便立刻换了衣服,还特地在稻田里打了两个滚,让自己更逼真一点。
不过,秦王朱樉这样做,已经不是想让父皇再重新考虑他为太子了,他的谋士邵闻达已经替他策划了一套完整的方案,他进宫伺候父皇也并不是朱棣想的那样,趁机毒杀父皇,他不过是亲自了解父皇的病势到什么程度了,同时,也让父皇对他产生一定信任,这都是按邵闻达替他策划的方案来施行,应该说效果还好,他已经看到了父皇眼中久别的慈爱眼光。
秦王朱樉上前跪倒道:“儿臣参见父皇。”
朱元璋上下打量他一下,微微点头道:“很好,你做得很好,你能知道农稼之辛劳,让朕很是欣慰。”
朱樉鼻子一酸,他哽咽着声音道:“儿臣过去不懂事,让父皇操心熬神,如果儿臣早点懂事,父皇也不会病成这样了,儿臣有罪,儿臣恨不得替父皇生病,以赎过去的罪孽。”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浪子回头金不换,难得你能认识自己的过失,只要你从此洗心革面,好好替朕守住陕西,朕也就心满意足了。”
“儿臣遵旨!”
这时,朱元璋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向他袭来,他有点支持不住了,便挥挥手道:“朕累了,想回去歇息了,皇儿,收割完稻子,你也回去休息吧!”
侍卫们抬起朱元璋返回宫中,朱樉一直看父皇走远了,他才疲惫地坐了下来,没好气地对服侍他的太监道:“你们去把剩下的稻子割了,我也要休息了。”
在朱元璋呆过的亭子里休息一会儿,朱樉才换了衣服慢慢出宫去了,不料,刚走到宫门,光线暗淡,一人匆匆走进,两人躲闪不及,撞在了一起。
朱樉‘哎呦!’一声,翻滚在地,半天也站不起来,对面人认出了朱樉,吓得连忙上前扶起他,“殿下,臣有罪!有罪!”
朱樉认出来人竟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他忽然想起,在自己的一套策略中,这个蒋瓛可是重头戏,而现在两边没有外人,这个机会可是难得,他便趁蒋瓛扶自己之时,阴阴一笑道:“蒋指挥使,你就要大祸临头了,你难道还不自知吗?”
蒋瓛背上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朱樉这句话一直就是他最担心之事,对方可是皇长子秦王,难道皇上已经对他透露了什么吗?他眼中顿时惊慌失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樉拍拍他的手笑道:“就冲你今天扶我这一次,本王也打算扶你这一把,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明白。”
他仰头一笑,便像只肥鹅一样的,一摇一摆地走了。
蒋瓛望着他的背影,渐渐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夜幕降临,深秋的寒意笼罩着京城,大多数人都回到温暖的家中去了,大街上空空荡荡,只有寥寥数人贴着墙根匆匆行走,几只狗在黑暗中争夺,突然一辆马车疾速驶来,将几条狗惊散,大街上又随即恢复了冷清。
马车里,蒋瓛阴沉着脸,冷冷地盯着车窗外,他这两天心情非常不好,他也是今天上午才刚刚得到宫里的消息,昨天太孙朱允炆进宫将他告了,说他借用冯傅案趁机铲除异己,同时大肆勒索官员,只要不满足他要求者,一概定为叛党,予以诛杀,据说皇上并没有生气,而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此事朕自有分晓。’
就是这句话将蒋瓛吓得魂不附体,他才猛然醒悟,皇上之所以纵容他收礼受贿,其实就是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了,等冯傅了结后,只消说一句,‘此事朕病重不知情,滥杀无辜皆蒋瓛挟私所为。’
然后将他灭族,以平天下怒怨,蒋瓛太了解自己这个主子了,狡兔死、走狗烹,是他最拿手的好戏,就算没有朱允炆的告状,他也知道自己的下场必然和前任一样,毛骧不就是胡惟庸案的垫背吗?
心里明白这一点,蒋瓛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前途了,他不可能像自己幕僚毒秀士吕思远那样一逃了之,而东宫对他恨之入骨,也绝不会容他,而其他诸王或慑于朝廷之威,或不愿得罪天下人,都不会收留于他,今天他遇到了秦王朱樉,他的暗示使蒋瓛看到了一条路,或许此人可行,正好他手中有一个筹码,就是朱樉极为想要的。
马车拐了个弯,直向秦王府行去,秦王府的周围已经布满了事先赶来的锦衣卫,将所有的闲杂人一概驱逐,不仅是门口,秦王府内也仿佛如临大敌,除了二十名秦王心腹侍卫和他的谋士邵闻达外,其他的一般侍卫和家人都统统回禀,院门上还上了锁,防止有人出来窥视,这却是邵闻达的布置,在紧要关头,不能有半点大意,以防有人被其他诸王买通。
邵闻达的稳健和处事周密让秦王非常满意,上次他刺杀太子失败很可能就是有人走露了消息,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马车缓缓减速了,秦王府的大门突然打开,马车再次加速,直接冲进了大门。
院子里已经戒备得铁桶一般,连墙头都有几名心腹侍卫在巡逻,防止有人爬墙偷看,马车停下,权倾天下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从马车上下来,他一言不发地向秦王朱樉单膝跪下,行了一礼,朱樉连忙将他扶起来,指了指房间,示意到里面去谈。
在众侍卫的簇拥下,蒋瓛随朱樉进了他的书房,外面被侍卫们严密把守,进了房间,朱樉这才请蒋瓛坐下,一名侍卫进来上了茶,这时,蒋瓛忽然发现秦王的背后还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他略一沉吟,便笑道:“这位就是邵先生吧!”
朱樉呵呵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锦衣卫的耳目,闻达是我心腹,劝我扶你一把就是他的建议,蒋大人尽管放心!”
蒋瓛连忙起身向邵闻达也行了一礼,以示感激,邵闻达连忙回礼笑道:“我劝殿下要笼络天下英雄,像蒋大人这样的重量级人物,我还担心我们出手晚了。”
“殿下之恩,蒋瓛将铭记于心。”
朱樉摆了摆手道:“蒋大人眼下的凶险,不用我说,想必蒋大人心里应该清楚,我们就不多说了,关键是蒋大人以后准备怎么办?如果需要我帮助,请蒋大人明说。”
蒋瓛叹了口气道:“我还能怎么办?已经走投无路,如果殿下能帮我渡过此难,我当涌泉相报。”
朱樉沉思了一下便笑道:“这样吧!蒋大人可连夜收拾细软将夫人和儿子送到我西安府的秦王宫内,我会让皇妃照顾他们,然后我们再谈合作。”
蒋瓛的心一下子凉了,这个朱樉好狠毒,不是说他愚蠢如猪,怎么能想到这一点,他不由抬头看了邵闻达一眼,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他立刻醒悟了,只能是这个邵闻达的主意,他想了想便摇头道:“我当然想把妻儿送到西安去,可一旦被东宫发现,皇上必会立即杀我,再让冷千秋来接任锦衣卫指挥使,那冷千秋可是燕王的人,殿下也不愿这样吧!”
他委婉地拒绝了朱樉的人质要求,可又怕他翻脸,又连忙道:“为表示我的诚意,我不妨先透露一个秘密给殿下。”
朱樉见他不肯答应,心中有些不快,不过他也担心冷千秋上调,这样锦衣卫可就被老四独占了,他便忍住不快笑道:“那你说说看,什么秘密?”
“皇上已下决心要杀李维正,准备诱他进京,再密杀之。”
这个消息不仅朱樉大喜所望,连邵闻达也暗吃一惊,邵闻达便插口道:“李维正不是东宫的心腹吗?皇上杀他,不是自折一臂。”
蒋瓛摇了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东宫手中无兵,当然要倚重李维正,可现在天下指挥使皆东宫任命,李维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皇上现在杀他,我想东宫也不会太反对激烈。”
朱樉与邵闻达对视一眼,皆承认他说得有理,但朱樉更感兴趣是用什么办法引李维正进京,便道:“那怎么引他进京呢?”
“本来皇上是要我引他进京,我准备杀李维正之父,逼他来奔丧,但有人提醒我,三所的人可能会泄露真相,所以我便改变主意了,我进宫对皇上说,由锦衣卫出面有点难度,皇上便改由东宫命他进京,而由我动手杀人,据说是准备封其侯爵,召之进京商谈攻打蓝玉事宜。”
朱樉点了点头,如果能这样杀了李维正,那是最好不过,但他现在最关心的已经不是李维正死活了,他现在最关心是自己的大事,蒋瓛能够给他提供多大的帮助?
想到这,他眼一翻,目光森然地盯着蒋瓛道:“要我保你一命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那就是你要替我杀掉一个人。”
……
蒋瓛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但他没有去休息,而是紧急把历年来所得的金珠宝贝都装了箱,又把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儿子都找来,嘱咐他们道:“你们连夜出发前往福建,我会安排人送你们秘密上船,你们先到吕宋等候,将来我会赶来和你们汇合。”
“父亲,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他的两个儿子一起问道。
蒋瓛摇摇头道:“我不能走,我若走了,你们谁都逃不掉了。”
当天晚上,蒋瓛安排心腹连夜将妻子和两个儿子送去了福建。
就在蒋瓛安排好后事的同一时刻,邵闻达也写了一张密条,封在蜡丸里,他找来一名自己心腹下人道:“你速将此蜡丸送到府东街的顾记糕饼店,交给一个交孙济的人,一定要交给他本人,不可有半点闪失。”
“属下明白!”心腹拿着蜡丸匆匆去了,邵闻达便又在给朱樉的方略草案中,又加了一笔:‘殿下应主动请缨征剿蓝玉,以获军权。’
……
第六卷 潜龙出海 第二百零七章 取舍之间
燕王朱棣关于取舍的一番话,确实在叶天明心中形成了巨大的冲击,月满必亏,水满必溢,叶天明也深知这个道理,君有君路,臣有臣途,如果君走了臣途将会亡国绝种,反之,臣走了君路,则就是抄家灭族,朱棣提醒他的,就是让他不要走偏了道路。
这几个月,叶天明是有点得意忘形了,他是户部尚书,任职一年不到,便因为詹徽的灭门而兼任了他的职务,吏部尚书再兼左都御史,集整个大明王朝的财权、人事权和监察权于一身,身上光环之荣耀前所未有,连叶天明自己都感到很惊讶,自己究竟是哪里走通了路,仕途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但叶老太太的一句话,却把这一切都揭穿了:若没有你女婿,你早就被那个‘沾灰’下到大狱,折磨致死了。
叶天明蓦然醒悟了,是的,他仕途的根本转折就是从他被李维正推荐给前太子朱标后,然后又建议他保举皇太孙,正是这一步棋的压准,使他被朱元璋视为皇太孙的支持者,而获得步步高升,但今天燕王的意思却很明显了,就是说他内有重权,外有拥兵,他若不知收敛,就会和胡惟庸、詹徽一样死无丧身之地。
可又怎么个收敛法,难道要他辞掉户部尚书或者吏部尚书吗?东宫正在焦头烂额之时,怎么可能答应?难道不成,燕王是想让自己和李维正断绝翁婿关系吗?
叶天明已经朝中第一高官,他的心智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叶知府了,他立刻想通了燕王的真实用意,竟是要自己断绝与李维正的关系,而且还不是那么简单,关系是不好随便断绝的,他是要让自己和李维正翻脸,也就是让自己在朱允炆面前说李维正坏话,这样朱允炆才不会在意自己和李维正有勾结的可能了,其实说到底,就是让朱允炆和李维正翻脸。
叶天明不得不暗叹,这个燕王,时时刻刻都在使刀子,稍不留神就会栽进他的陷阱里。
其实叶天明让儿子送酒给朱棣,也是他的一种试探,他在试探朱棣能容自己,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朱允炆不会在意自己位高权重,到是这个朱棣很在意。
叶天明不由望着夜空冷冷地笑了,“燕王殿下,你或许还不知道,你的命运就捏在我的手上。”
……
冬天到了,十一月的辽东已被白雪皑皑覆盖,山舞银色、原驰蜡象,枝头的冰挂晶莹剔透,原野中只有一望无尽的白色,虽是寒冷的冬天,但辽东并不乏热闹,迁移来的二十万户内地移民,用以工代赈的方式,修好了一条贯穿南北宽阔官道,官道沿东海岸边,宽一丈五,用泥夯实了,寸草不生,北到沈阳卫、南抵旅顺卫,延绵数百里,耗时整整半年才完成,沿着这条官道,有近十五万户移民都居住在它的附近,这条管道牵涉到大多数人的切身利益,它也使得数万筑路军民们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和心血,仅用八个月的时间便完成了这条幸福大道。
道路的修好给辽东带来了巨大的变化,由于明军东征日本成功,至少二十年内不会有倭寇来袭,李维正便将许多原计划移民女真人地区的汉民都留在了辽东半岛,使辽东半岛的人口从原来的数千户两万余人,一下子猛增到八万户近四十万人,一座座城市出现了,大片荒地变成了农田,但靠仅农业是无法养活这么人口,九月返回辽东后,李维正便正式开设工厂,他有足够的资金来支持他的发展,采矿、冶炼、铸造、加工、纺织、造纸、造船等等,他一方面派人暂时去朝鲜采办材料,另一方面他从二十万移民中寻找工匠,大量招募工人,仅仅两个月时间,他的第一个工厂,造纸厂便顺利建成了。
先建成造纸厂,也是一个巧合,在迁来的移民中就有一家人在登州开造纸作坊,他们跑到官府申请,想重新在辽东开造纸作坊,正好让发愁的辽东官员们抓个正着,用高薪聘请他们承办官方纸厂。
李维正这几个月,几乎一直在忙碌着经营辽东半岛,他在移民中招募了大批读书人进入官府为吏,办厂、办学,带领百姓开垦荒地、建设城池,扶老问寡,救济贫苦,审案断案、调解纠纷、建立秩序等等,将原本只有军队驻扎的辽东迅速变成了军队和地方官府共存的局面,但有一点不容马虎,辽东没有什么知县、知府,只有各个隶属于辽东都司的巡检司,巡检司其实就是变了名的地方官府,巡检就是知县,两名巡查分别是县丞和主簿,其中还有各房书吏及巡检役员,辽东军民,无论军户民户皆归其统管,实际上李维正已经变相地在辽东废除了军户制。
十一月,辽河防卫所传来消息,朝廷的宣旨官已经抵达辽东,现正在辽河防卫所等待,李维正立刻下令用快船送宣旨官至旅顺港。
宣旨官是礼部大使,名叫钱伦,另一人是礼部副使杨致意,两人从十月便出发了,走陆路,过辽西走廊,跋涉了整整一个多月才抵达辽东,却又在辽河防卫所呆了十天,才终于踏上前往旅顺港的海船。
渤海海面上风平浪静,还没有结冰,白色的海鸥在头顶上盘旋,发出尖利的叫声,北风正劲,一帆风将快船像箭一般向南方射去。
“致意兄,我总觉得李总兵似乎要对我们隐瞒什么,先是把我们羁绊在辽河防卫所,不让我们前来,然后又用海船送我们前往旅顺,这不就是辽东之地我们一眼都没看见吗?”钱伦忧心忡忡地凝视着海面道。
“我也有同感,在辽西走廊,无论我们问谁,都不知道辽东的情况,就仿佛辽东是被一只铁桶密封起来一样,这很是奇怪啊!”
“莫非……”两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
船上安静了,两人心情沉重地站在船头,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开始意识到这次辽东之行的艰难,李维正真的肯接受这份圣旨吗?
……
此时的李维正已经在旅顺港久候多时了,他也意识到了他将面临一生中最大的挑战,无论他在辽东做了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朱元璋都不会容他了,这不仅仅因为孙济发来了密报,他从一轮轮的清洗案中便看出了朱元璋的决心,任何有可能挑战朱明天下的人,他朱元璋都不会让他活下去,而蓝玉在贵州的自立使他的决心更加坚定了,正如他年初的猜测,朱元璋若真下决心杀他,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他病到什么程度,他都绝不会饶过自己。
而他该怎么办?李维正知道,只要他不遵旨回京,那他就是第二个蓝玉,除非朱元璋改变了主意,不过他也并非没有办法,关键是要把握住时机。
这时,眺望台传来一声炮响,随即一股红烟升起,这是有船进港的信号。
“大人,他们来了!”一名亲兵指着远方海面上喊道。
李维正举起千里眼向海面上望去,原本是一个小黑点,在千里眼里小黑点放大了,他已经看见了船头上的两个宣旨官,“终于来了!”他自言自语道。
小船箭一般飞驰而来,很快便靠岸了,钱伦和杨致意先后走上岸,他们皆见过李维正,见他亲自来迎,连忙拱手道:“劳李总兵大驾,下官担待不起。”
李维正呵呵回礼道:“你们可是宣旨官,代表皇上圣意,我焉敢怠慢。”
钱伦见李维正身着官服,后面跟着一群官员,他脸色一肃,从封函中取出了一卷圣旨,举在手上道:“皇帝陛下有旨,辽东总兵李维正接旨!”
李维正顿时跪了下来,他身后的一群官员也纷纷跟着跪下,两名钱伦的随从立刻摆上香案,焚香准备,在袅袅的青烟中,钱伦展开了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辽东总兵李维正东征日本九州,剿灭倭寇根据,使大明百姓免受倭寇侵袭,有功于社稷,特加封其为定辽侯,赏银五千两,今贵州有事,为用人之时,朕升李维正为四川都指挥使,骠骑将军、北路军总兵官,回京述职任新,钦此!”
李维正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道:“臣李维正遵旨,谢皇帝陛下圣恩!”
钱伦见他接旨了,他大喜过望,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居然没有发生,他们原担心李维正在辽东有造反之意,可现在看来竟是一场误会,他连忙笑道:“不知道李总兵能几时返京?”
“现在大雪封路,不少移民都被困在山中,我准备解决完此事便进京述职。”
钱伦一愣,这时间说得竟是如此活络,如果一冬救不出,那岂不是要到明年春天了,他心中大急,刚要再说,李维正却一摆手止住了他,“钱使者,我也知贵州事急,我心里有数,请你直接禀报皇上,除非有比贵州蓝玉更重要之事,否则,我绝不会耽误。”
钱伦无可奈何,他也不敢耽误,便不再多呆,便和副使乘坐李维正安排的船只离开旅顺港前往山东,直到目送他们的坐船走远,李维正的脸忽然一沉,冷冷下令道:“传令金山卫、复州卫、辽阳卫、旅顺卫、建州卫、铁岭卫,以及辽东都司后勤,全军紧急调动,李成桂再叛大明,大军准备随我进军朝鲜。”
……
第六卷 潜龙出海 第二百零八章 朝鲜战略
洪武二十六年十一月,六万明军在白雪皑皑中分兵两路突袭朝鲜,一路翻越摩天岭,直插朝鲜国都开京,另一路则走海路,直接在开京以北的明朝租借港登陆,仅三天,六万大军便兵临开京城下,没有得到任何事先警告的李成桂慌了手脚,他一方面派使者前去谈判,另一方面立即组织起负责拱卫开京的五万直属卫队,情况的发展相当不妙,派去的使者被明军所杀,而明军气势汹汹开始架炮轰城,三百门大炮集中火力猛轰东墙,仅仅一夜,东墙轰然坍塌。
天亮时,明军骑兵冲进了开京,李成桂下令抵抗,他同时开南城门逃跑,但不幸的是,他刚出南城门便被明军包围,朝鲜国王李成桂在正式即位不到一年半,便成为了明军的俘虏,随着国王被俘,与明军正在巷战的朝鲜军再无抵抗意志,纷纷投降了大明军队,开京被明军正式占领,随即,三万军再向南进发,如秋风劲疾,横扫朝鲜半岛。
三天后,辽东总兵李维正的宝船抵达了开京,他在一千亲兵侍卫的簇拥下,进入了开京城。
开京城是李维正第一次来,这座高丽王朝数百年的首都已被经营得繁荣而发达,它建筑的风格和宋时的中原很相似,而且完全可以和中原的任何一座中型城市相媲美了,‘哒!哒!’的马蹄声敲击在铺着石板的大街上,一千士兵分两列执矛而行,刀戈锐利、旗帜鲜明,大街两旁布满了明军士兵,数十万开京百姓被驱赶出来拜见,巷战后的尸体已经被运走,血迹被冲干净,倒塌一半的院墙也被临时用土盖上,明军士兵也停止了对普通人家的袭扰,秩序开始恢复了。
李维正骑在马上冷冷地打量着这座王城的一切,三天时间占领一个已经屈服的国度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李成桂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关键是几时捏死他?这不取决于他的心情,而是取决于时机,时机就是现在,朱元璋正式要对他动手了,他如果不回去只能有一个借口,那就是女真人在朝鲜的挑拨下和汉人发生了争夺土地的火并,同时朝鲜再次趁机大举北侵,只有在这个前提下,朱元璋才拿自己无可奈何,其实这个策略是李维正学习中唐的安禄山,朝廷几次欲调走安禄山,总有契丹、奚人造反,然后安禄山去镇压,使朝廷不得不放弃调他的念头。
今天李维正也是一样,朱元璋调他,朝鲜便造反,然后他镇压,这就向朱元璋传达了一个信息:我是不会回来,大不了我在朝鲜自立为王,反正我也姓李,在这种情况下,朱元璋也不敢再逼他,双方心知肚明就是,但他也知道朱元璋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就像他杀蓝玉的家人一样,根本不怕他造反,朱元璋的某种决心还是令人可怕的,所以他必须再走一步后棋。
在李维正身后,还有一辆小小的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少女,她忧伤地望着故国,这个少女就是王顺姬,当年的高丽末代长平公主,现在唯一还活在世间的高丽王室。
李维正被贬后,她一直藏匿在北平药局,直到李维正复出后来到辽东,她才重见天日,李维正一直将她养在府中,等待着机会,现在就是正式用她这枚棋子的时机了。
王顺姬今年已经十八岁,已经是一个完全成熟而美丽的女子了,她此时的心情可谓酸甜苦辣,五味纷杂,重回故国的喜悦,失去家园和亲人的悲伤,还有百姓对于高丽的淡忘更让她心中充满了苦涩,她曾在路上过了两个农民,还愿意回到高丽吗?回答她的是一脸的茫然,仿佛高丽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让王顺姬忧郁难展笑颜的还有就是他对自己的态度,不冷不热、不近不远,高兴起来可以抱起她像情侣一样地在她脸上亲吻,说甜言蜜语哄她开心,可不高兴起来,从她面前走过也像没看见她一样,比如现在,他们同行两天,同坐一艘大船,可他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王顺姬望着李维正高高的背影,她将脸伏在手臂上,忧伤地叹了口气,有时候,她多希望自己不是什么高丽公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汉人少女,和倩倩一样地是他的妹妹,或者做他的贴身小丫头,这该多好。
……
在王顺姬马车旁边骑马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就是当年把王顺姬从高丽带出来的高丽旧臣崔平,崔平是曾经和李成桂具有同样权势的高丽重臣崔莹的弟弟,官拜高丽户部侍郎,他在蓬莱和王顺姬分手后,则去了北元,企图得到北元的支持,重新复国,毕竟他哥哥崔莹就是死硬的北元支持者,不料他在北元呆了两年,最后却等来了北元灭亡的结果,他又逃回中原,重新去山东找李维正,这才得知李维正已经到辽东了,而且干掉了李成桂的北侵,这让崔平为之欣喜不已,他立刻投奔李维正,并成为他的一名文书,这次他随军而来就是要帮助公主接收高丽旧臣。
“公主,你放心吧!李成桂篡国时间不长,国内仍有大量忠心于高丽的旧臣,当时大家四散逃匿于民间,只有公主振臂一呼,‘高丽复国!’我想会有大量的人来响应,至于老百姓,只要我们保护他们的切身利益,比如土地之类,他们才不管谁得天下。”
王顺姬幽幽叹了一声,“崔叔叔,我想想这些事情就头痛,我想好好找一找,最好能找出一个高丽王室来当国王,我真的不想做这些事情。”
崔平咧了咧嘴,她不做怎么行?李维正养她这么多年,就是要让她做高丽女王的,他也叹了口气,所谓高丽女王,也不过是李维正的傀儡罢了。
这时,一名骑兵飞马上前道:“崔先生,总兵大人有请。”
崔平不敢怠慢,连忙催马跟骑兵上去,其实在某种角度上说,他比王顺姬更加奴化了,他曾经做了李维正文书,领他一份薪水,他已经完全把自己视为李维正的属下了。
崔平来到李维正面前躬身道:“大人,有事找我吗?”
李维正客气地笑了笑道:“从现在开始,我应该叫你崔中书才对。”
崔平一愣,他随即大喜,李维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正式封他为新高丽王国的中书令了,一路上,他与李维正商谈如何重建高丽,说了很多,但李维正始终没有告诉他,他将在新王朝中扮演什么角色,现在才正式通知他,他就是高丽的第一宰相,中书令。
“多谢大人栽培,属下感激不尽。”
“不用客气,你好好辅佐公主治理高丽,让我有个稳定的后方,将来有一天,我会让高丽正式立国,那时我就不再干涉高丽的内政,这是我的承诺。”
“多谢大人恩德,大人尽管放心,高丽的人员、粮食、物资大人可以尽用,但是属下恳求,杀了李成桂,不要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李维正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忽然瞥了一眼后面公主的车驾,低声笑问道:“她的心情如何?是不是为即将复国而感到激动?”
崔平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大人再好好地劝劝她吧!她不愿做这个高丽女王,刚才还对我说要去寻找别的高丽王室人当国王呢!”
“哦!她竟会这样消沉?”李维正慢慢陷入了沉思之中。
……
李成桂被囚禁在宫殿旁边的一幢石屋子里,这里原来是喂马的地方,临时辟为囚室,屋子里依然弥漫着一股马的臭气,李成桂的王冠被摘掉了,黄袍被剥去,披头撒发,穿着一身白衣,脚上拴了个手指粗的镣铐,上面带着个巨大的铁锁,关在一座两丈见方的大木笼里。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座马房就是他李成桂曾经囚禁高丽国王的地方,而这幅镣铐就是他亲自画的图样,给高丽国王量身打造的,一切又重新还给了他自己。
他已经骂了三天了,嗓子骂哑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同时他也绝食两天了,要求改善待遇,此刻他躺在一个角落里昏昏沉沉地睡觉,他在做梦,梦见他和从前一样,光着身子与宫女们在后花园做游戏,抓住一个,哈哈大笑就地正法,忽然,一只斑斓大虎扑来,他想逃,但宫女却夹住了他,他怎么也站不起来。
李成桂一下子被吓醒了,这才发现是自己的右手食指被卡在镣铐的铁环里,拔不出来,他抬起手臂,用衣服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他猛地看见,牢笼外竟站着一群人,其中为首的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员明军大将,他没见过,但女的却有点面熟,那女子慢慢走近了,无比悲愤地盯着他,李成桂一下子认出来了,这女子不就是失踪了许多年的长平公主吗?当时他的手下报告是死了,可死不见尸,让他一直挂在心上,现在她果然没有死。
“你是、是长平?”他声音颤抖着问道。
“恶贼!”王顺姬指着他愤怒地大骂:“你杀死我父亲,凌辱死我的母亲,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李成桂看了看王顺姬,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那个目光冷漠的明军将领,他忽然醒悟过来,指着军官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李维正!”
“不错,我就是。”
李维正也慢慢走上前,目光怜悯看着他冷笑道:“你知道你犯了一个什么错误吗?你不该当了国王后不来见我,你让我很失望,所以你才会有今天。”
“李维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王顺姬做的傀儡。”
说完,李成桂猛扑到木笼前,他情绪异常激动,晃动着脚镣对王顺姬大喊道:“长平公主,我与你是家仇,我可以让你杀我泄恨,但你绝不能成为李维正的傀儡,他是头狼,他会吃掉我们高丽的!”
李维正轻轻一笑道:“我和长平公主只有合作,没有什么傀儡,至于你,我确实不想让你活下去了。”
他忽然回头令道:“来人,将此人给我就地处斩!其家人一个不留,全部处死,再传我命令,命画匠画出李成桂如何迫害高丽王室的图像,传贴到高丽全国。”
李维正下达完命令,便对王顺姬道:“顺姬,走吧!这里要杀人了,我们离开。”
王顺姬死死地盯着李成桂,她的胸膛剧烈起伏,她忽然一转身,扑进李维正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
第六卷 潜龙出海 第二百零九章 高丽女王
高丽王宫,王顺姬孤独地坐在窗前,托着腮无神地望着远方,她已经在王宫里住了五天了,明天将正式成为她加冕高丽女王的日子,复国,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可当它真的要到来时,她又深深地陷入了一种孤独和无助之中,复国,但不由她来当女王,这才是她渴望的结果。是的,她不愿意做这个女王,她就像一只金丝雀一样,从此就将被关在一座巨大的笼子里了,她抗争过,诉说过,可是没有用,高丽王室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是她的命。
旁边站着几个宫女,她们都是从高丽时代留下来的,都曾经服侍过公主,她们既为公主感到高兴,可又为公主的安危担心,以前的宫中侍卫们都被解散了,而换成了明朝的士兵,虽然他们不进房间,但只要从任何一个窗户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让这些宫女们感到心惊胆战,他们拿的可是真正的武器,一旦他们闹起事来,她们还活得了吗?
“李将军来了!”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官的禀报,王顺姬轻呼一声,立刻站了起来,她的‘砰砰!’乱跳,‘他来了,他终于来见我了,我要告诉他,我不想做女王。’
王顺姬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她不止一次派人去传递消息,她要见他,可是答复却是李将军在釜山、李将军在汉城,在高丽各地奔忙,让她既失望,又感到一丝伤心,他不想见她吗?
现在他来了,她要鼓足勇气告诉他一切,她要做她的妹妹,做他的小丫头,就是不要做高丽女王。
李维正快步走进了王宫,他确实是刚刚才从汉城赶回来,杀李成桂一家后,他便开始征服朝鲜的行动,解除朝鲜所有军队的武装,把他们遣返为农,清点高丽各地库房的钱粮,重新任命地方官,对于农民的担忧,他命人去四处贴告示,李成桂颁布的土地政策不变,不侵犯任何人的利益,对读书人,他许诺不改变高丽的文化,将从读书人选拔优秀者为官,他风尘仆仆四处奔忙,这才刚刚赶回来,准备参加明天高丽女王的登基仪式。
他走进房间,一眼便看见了王顺姬,只见她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色拖地纱裙,头上戴着用各种花编成的王冠,明目皓齿、肌肤如雪,有一种不落凡尘的感觉,李维正忽然想起了刚见到她的情形,那时他大概十四五岁,还刻意勾引自己,而现在她已经十八岁了,是一个完全成熟,而富有魅力的女子。
王顺姬见他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她鼻子一酸,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李维正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心中一叹,上前轻轻搂住了她的腰,“我的公主,哭什么呢?”
旁边的侍女们见状,都悄悄地退了下去。
“你、你又来哄我了。”
王顺姬挣脱了她的手,生气地坐在椅子上,“我不要你来假情假意地哄我,你走吧!”
李维正走到她身后,默默凝视着这个美丽的高丽公主,他心中忽然有一种内疚,其实他早就知道她对自己有情,她的命运甚至她的身子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可以随时摘掉这朵美丽的花,满足她的一点点幻想,可是他没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把她看作是一件工具,一件用以实现他占领高丽的工具,他根本就无视她的情感,无视她的喜怒哀乐,这一刻,他终于发现她其实也是个人了。
“对不起!”李维正低声道:“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
他叹了口气,转身要走,王顺姬却蓦地站起来,喊道:“你站住!”
她奔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我害怕,求你不要走。”
李维正转过身,把她搂在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柔声道:“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
李维正坐了下来,把她抱在自己怀中。
王顺姬抬起头,泪眼模糊地问道:“大郎,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不要做个高丽女王,我真的不想做。”
“有!”李维正郑重地说道:“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直接来做高丽国王。”
王顺姬浑身一震,她不理解李维正这句话的含义,李维正笑了笑便道:“其实现在整个高丽都在我的手上了,其实我已经是高丽国王,但我不想这样做,我便让你来当高丽女王,你当女王其实就是我当国王,因为我不会允许你再有别的男人。”
“你是说,你要娶我吗?”
李维正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当不了高丽国王,我就让我的儿子来当。”
王顺姬忽然觉得浑身有点冷,她感觉到李维正似乎并不喜欢她,仅仅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工具,给他生儿子的工具,可是她又希望不是这样,或许李维正对她多多少少还有一点感情,有一点喜欢,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鼓足了勇气问道:“那你、那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李维正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我不喜欢的女人,我是绝不会碰她的,我知道你害怕我只是利用你,把你当做一种政治工具,如果真是这样,我就不会告诉你了。”
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低声道:“顺姬,你还记得你第一天晚上来见我的情形吗?”
李维正的话使王顺姬的心又慢慢地温暖起来,她有点羞涩地道:“我记得,那天晚上我要勾引你的,你却要杀我。”
“那是吓吓你的,我怎么会杀你,其实想起来就仿佛发生昨天一样,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
李维正有些感慨,一晃眼,王顺姬就变成了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她已经完全成熟,到了可以采摘的季节了。
王顺姬却依然沉浸在那天晚上的回忆之中,她轻轻撅起嘴道:“那天晚上你说让我做你的贴身侍女,可是后来你根本就没办到。”
李维正歉然地笑道:“那只是我想尝尝让高丽公主来伺候我的滋味,一点点虚荣心在作祟,可后来觉得有点过份了。”
王顺姬秋水含烟,她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我现在伺候你,好吗?”
李维正忽然笑了,笑得非常暧昧,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要你再来勾引我,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王顺姬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她也小声道:“那你说你也喜欢我,就像喜欢倩倩那样。”
李维正抱住她的腰,凝视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说道:“我不能说像喜欢倩倩那样喜欢你,那是骗你的,但我确确实实也喜欢你,在我所有的女人中,你排第五位。”
王顺姬捧起他的脸,朱唇轻轻吻他,伸出丁香般的舌尖,刺入他的唇中,她忽然拉起他,快步向自己寝宫走去。
帐帘放下了,所有的宫女都退下了,她们把门窗都悄悄关好,隔着薄薄得纱帘,王顺姬脱去了纱裙,露出她羊脂白玉般美妙无比的胴体,俨如三年前的那次勾引,她慢慢抱住他的脖子,让他亲吻自己的身体,头发披散开来,她低低地呻吟着,一点点地解去了他身上的衣甲。
“大郎,给我吧!让我给你生一个儿子,我们的儿子。”
……
高丽女王复国登基了,朝鲜成为了一个短暂的名词,这一切,李维正到十二月中旬才告诉了中央朝廷,朝鲜出现内讧,支持高丽的将领趁朝鲜军北侵之时率兵造反,李成桂在内讧中被杀,大明军队已经进入朝鲜,控制局势,现在高丽乱局,他无暇回京述职。
但此时的大明王朝内部似乎已经顾不上辽东了,贵州出了大乱子,十二月初,蓝玉突然出兵五万进攻四川,闪电般地占领了重庆府,长兴侯耿柄文领兵六万来迎战蓝玉,蓝玉却突然放弃重庆府,绕过耿柄文大军,袭击空虚的成都府,蜀王大惊,急命耿柄文回援,耿柄文在回援的半路却遭到了蓝玉的伏击,耿柄文大败,死伤惨重,蓝玉大军继续北上成都府,蜀王仓惶逃跑,同时向朝廷紧急求援,但蓝玉并没有在四川逗留,纵兵将富庶的成都府和重庆府洗劫一空后,率大军返回了贵州,这一仗,不仅给蓝玉补足了过冬的物资,同时士气大振,三军纷纷表示效命于他,使蓝玉彻底抓住了贵州军权。
蓝玉随即反打一怕耙,上书朝廷,指责兵部不给贵州军队补给,致使军队哗变,他要求治兵部尚书的乱兵之罪。
这件事深深的刺激了朱元璋,他一方面下令将耿柄文革职查办,拿下大狱问罪,另一方面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蓝玉造反的可怕,他走了一步缓兵之棋,改封蓝玉为黔国公,命他的军队不得再出边界一步。
旨意下达了,但朱元璋并没有就此结束,他重新启用被革职回家的原广东都指挥使鹤庆侯张翼,恢复它的爵位,并封他为前军大都督,率中都凤阳二十万大军进入四川布防,又再次催促李维正回京,就在使者还未出发之时,李维正关于女真人和汉人火并、朝鲜发生内乱,所以他不能进京的消息传来。
听到这个消息,惊怒交加的朱元璋竟吐出了一口血,晕厥过去,他最害怕之事还是来了,第二个蓝玉不幸终于出现了。
……
第六卷 潜龙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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