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神鹰认主


  屋中笼子内,白鹰眼见生人进入,立时颈毛倒竖,侧头凶狠的看着进来的虞世基,长声厉鸣一声,鸣声中大有恐吓警告之意。
  庄见闻声转过头来,看着虞世基笑道:“哦,老哥哥回来了,啊,这鸟儿当真神骏至极啊!可爱的很呢,要不是有主之物,小弟怎么也得给他弄回去养着。哦对了,怎么样,家中没损失什么吧?唉,这监门府整天都干什么吃的?这偷儿居然都偷到尚书右丞家里来了,简直是太过分了!”
  听着庄侯爷不迭声的抱怨,虞世基有种抓狂的感觉。偷儿?偷儿跟你比起来,不知可爱多少倍!你丫是强盗!还是那种最无耻的强盗!监门府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把你抓起来!你抢我的庄子,抢我的钱,还要我乖乖的赔上笑脸。现在,你居然还抢我的鸟儿!抢完了还指使它吓唬我,呜呜……
  虞世基欲哭无泪,嘴唇颤抖,半响终是勉强咧了咧嘴,涩声道:“是啊,兄弟说的有理。”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竟是感觉自己突然间没了话说,不由得暗暗叹口气。
  门外脚步声响起,那两个家人已是拎着一桶下水和些肉条走了进来,庄见大喜。连忙伸手接过。转身来到笼子前,伸手从桶中拎起肉条和那些下水,口中唤着小白,已是将那桶肉一会儿就都喂了那白鹰。
  白鹰叫的愈发欢畅,双翅抖动,眼中看着庄见的目光大是亲切。虞世基心中宛如刀割,看着自己费了无数心血得来的神鹰,就这么在自己面前,赤裸裸的叛变了。又想起今晚佛堂内丢失的物件,一时间急怒攻心,他白天受了重击,本就有些内伤,此时几方打击之下,如何还能顶住,“哇”的一声,已是一口鲜血吐出。
  庄见闻声回头看来,不由一愣,随即满面焦急的道:“哎呀,鸡兄,你这是怎么了?啊,我知道了,想来定是给那偷儿气的对不对?唉,这天杀的贼偷,简直就是作孽啊。你们俩,我说你们呢,俩狗日的,赶紧来扶着你们老爷啊。不见他吐血了吗?真是俩呆鸟。唉,你们要是有咱家小白一半的聪明也好啊,真是的,不长眼色!”
  虞世基本来正自摆手,示意家人不必上前,此刻听闻他后面的话,不由的心头又是一疼,身子晃晃,胸口一股气转动,险险没又一口血喷出。
  庄见伸手扶住,叹口气道:“鸡兄,我看今晚就到这儿吧。你这身体要紧啊,你我兄弟,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欢聚,也不争在一时半会儿的。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小弟这就告辞了。”说着,招手让那两个家人过来扶住虞世基,自己便要往外走。
  笼子内白鹰双翅猛扇,鸣声大急。两翅带起的疾风,顿时让火把的火光一阵的明灭不定。虞世基深吸一口气,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那白鹰,却见那鹰正自怒目相视,心中一惨,回头对着庄见叫道:“兄弟且留步。”
  庄见满面错愕,停身回头看来。虞世基嗓中咕哝一声,喘了口气,这才指着白鹰道:“为兄见兄弟你与此鹰甚是投缘,这等神物也自择主。既是如此,为兄便将此鹰赠与……赠与了兄弟吧。”说着,两行老泪终是不由自主的落下。
  庄见闻听登时摇头,连连道:“鸡兄,你这不是骂我嘛!兄弟我是那样的人吗?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然读书不多,但这个道理也是知晓的。你这个鸟儿这么通灵,肯定是你极为喜爱之物,这个我不能要。你说什么也是白搭,要知道,兄弟做人是有底线的。这等如同抢劫的行径,是兄弟最最痛恨的,兄弟自己更是绝不肯干的。鸡兄不用多说了。”
  说罢,转身又要走。虞世基听着直欲晕倒。我操你个祖宗十八代的啊!你他妈的这个无赖,你要干什么啊?你要怎么才肯放过我啊?你妈妈的,你无心抢我的鸟,啊,不是,是鹰。那你揭开黑纱干什么啊?这会儿,这神鹰已是认你为主,你走了,却把它放我这儿,这神鹰是那么好得罪的吗?就这么留在这儿,指不定哪天给整出个什么祸事来。妈的,你个无赖,抢我的鸟……不,我的鹰,也要我求你不成?你个贱种!二皮脸!猥琐男!我诅咒你生儿子没屁眼啊,我操!
  虞世基浑身抖动,嗓子中嗬嗬做声,终是无力的呻吟一声道:“兄弟,你就算帮帮我吧,这神鹰为兄我,实在……实在是养不起,它……它吃的太多,要是放我这儿,早晚给饿死了,岂不可惜。而且这鹰似是已经认定你为主人了,旁人喂它怕也是不肯进食的啊。你就把它拿走吧。”虞世基痛苦的叫道。
  “啊?这样啊……”庄侯爷回身皱眉。“那好吧,唉,鸡兄,我这可不是贪图你的鸟儿啊,谁让我心软呢?我最是见不得动物被虐待,唉,好吧好吧。这鹰,我收了就是。”庄侯爷满面无奈的说道,两眼却是闪闪发亮,如同狐狸见到了鸡。
  虞世基手脚打颤,自怀中取出一把钥匙递给庄见,让他自己开笼。他在两个家人的搀扶下,却走到院外相候。
  庄见大喜,接过钥匙,先是跟那白鹰低语几句,这才开了笼门,白鹰欢鸣一声,昂首而出,振翅在屋中一个盘旋,随即双翅一敛,已是停在了庄见肩头。庄见只觉得肩头略略一疼,心中不由暗凛。他身上幸亏穿着那件半臂柔丝甲,否则就这一下,只怕就要给这神鹰抓的皮破肉烂了。这虞世基方才半句也不提醒,怕是正自等着自己遭罪呢。
  庄见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不忍,顿时消散个无影无踪。这些个朝中大佬,那个不是阴狠刁钻之辈,自己要是不能铁下心肠应对,定会吃大亏的!
  心中冷笑之余,将那钥匙扔到台面上,已是架着白鹰出了房门。入目处,果然见虞世基双目紧张的看着房门,眼中满是期待之色。此刻陡然见自己安然的架鹰而出,登时就是瞠目结舌了。
  庄见哈哈大笑,走到他面前,拱手一礼道:“鸡兄,今日招待之情,小弟记下了,日后必有回报。我兄身体不适,这就请回吧,小弟告辞了。”说罢,不再等虞世基说话,已是转身向外走去。
  虞世基耳中听着他的笑声,死死的盯着他的肩头,却是没见到一丝血色,不由得心中大是诧异。只是想想自己心爱的神鹰终是没了,又不禁哀叹一声,委顿在地。
  两个家人急忙搀扶,虞世基缓缓起身,半响,忽的振臂将二人抖开,冷声喝道:“你二人自今日起,给老夫滚到前院杂役房中去!再休要出现在老夫面前。”
  两个家人大惊,惶急道:“老爷,这事儿怪不得小的啊,那厮官命在身,小的们如何能拦得住啊?还请老爷开恩。”
  虞世基回身怒道:“谁说这个了?我是生气,你们明知道老爷最喜欢吃猪大肠,为什么也拿来喂了那无赖的鸟儿!就不知道给老爷我留着吗?哼!”说罢,大袖一拂,转身摇摇晃晃的向后而去。他,今晚实在是太需要休息了。
  身后两个家人呆了半响,方才嗒然若丧,垂头丧气的往前院而去。冤乎?不冤乎?谁知道呢,该死的猪大肠!
  前门外,庄见满面的眉花眼笑,不时的回手抚着白鹰的羽毛,心中直要喜翻了天。罗世信和雄大海眼见自家老大走了一圈,这回却是带了个活物出来,不由的都是一鄂。罗世信眼见那白鹰顾盼之际,威风凛凛,傲气十足,不由的喜爱,伸手要来抚摸。哪知那手方到白鹰身前,白鹰已是怒目而视,鹰喙闪电般的一动,对着罗世信的手就是一下狠啄。
  罗世信只见白鹰一闪,心中吓得一个激灵,匆忙中急急一缩手,险险没给啄上,头上顿时见汗,再看向那白鹰的神色,已是大有惊惧之色。白鹰冲他一声鸣叫,满是不屑之色。
  庄见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这白鹰可是极品通灵之物,只认得主人,别人可是休想靠近半分的,你方才幸亏缩手快,不然就这一下,怕是你那小手已是一个大窟窿了。”
  罗世信面色大变,骇然道:“乖乖,这扁毛畜生恁的厉害!少爷却是怎生驯服的?”言下大是羡慕。
  庄见心中得意,伸手给了他一个爆栗,笑道:“哪来这么多问题,赶紧走人,先不急回去,围着这城内溜一圈,让咱家小白也活动下。”说着,回身抚了抚白鹰羽毛,肩头一动,白鹰已是明了,长鸣一声,已是刷的一飞冲天,绕着庄见盘旋一周,这才往远处飞去。
  庄见大喜,连忙上车,招呼罗世信雄大海二人跟上,驾车直往白鹰去的方向驰去。


第一百零一章 天机图
  月色如水,大兴城中,一辆马车跑的欢畅,紧紧随着天上一点白影而动。庄见也不在车厢内,只站在车辕上,伸手扶住了厢顶,纵目看去,不时指点着罗世信改变方向。
  一路碰上巡夜士卒,抬目但见庄大侯爷立于车辕上,都是躬身施礼,极是尊让。这些汉子多是当日监门府和左武卫中兵士,那日自李善衡之事,已是尽知当日经过,对这位侯爷自是大生亲切之感。又见大内备身府禁卫,但凡随着这位侯爷办事的,都是做官儿跟坐火箭一般直升,银钱赏赐无数,这心中对这位侯爷,也是愈发的敬佩了起来。
  本来这入夜之后,禁止驰车而过。但对于这位侯爷,众武卫却是如同未见,只顾施礼相见,根本不去多管。
  庄见在车上频频抱拳做礼,微笑而回,倒也很有一番气势。辞过几波侍卫,眼见那白鹰已是往西门而去,庄见急忙指挥罗世信跟上。
  三人架着马车,疾驰而过。清脆的马蹄声伴着粼粼的车声,将静谧的夜,碾的斑斑驳驳,再无完整,夜风中无端飘起一股异样的气息。
  空中的白鹰忽的一声清鸣,双翅一敛,急速向着一处所在俯冲而下,将将落下,却又忽的拔起,随即又是一声鸣叫,又再落下,如是三次。方才在原地停在半空,不停的震动翅膀。
  庄见在车上看的真切,不由一愣,随即让罗世信加快速度,急急赶了过去。等到了近前,白鹰双翅一敛,落到庄见肩头,探头过来,蹭蹭庄见脸颊,极是亲热。
  庄见哈哈大笑,伸手拍拍它以示嘉奖,这才纵目看去。这里已是开远门附近,外面至清河弯绕而至,注入四米多宽的护城河中,形成一片活水。城门内依赖这水量充沛,处处都是大量的林子。
  此时,林子边上,月色隐约下,却有一个黑影趴伏在满是暗影的地上,半响方才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声。要不是白鹰神骏,锐目如电,一般人却是极难发觉的。
  庄见此时身居内气,夜色虽暗,但他眼中却是如同白昼,凝目一看,顿时便已经认出,这人正是方才在虞世基府中那个偷儿。此人当时重伤成那般模样,尚能跑到此处,一身功夫端的是了得。
  庄见眼珠儿一转,急忙跳下车来,让罗世信和雄大海警戒四下,又将白鹰放起,看着周围,这才上前,将那人扶起。等的翻过身来,却见这人一张脸满布黑气,一支支小箭带着淡淡的腥气,深深的刺在这人上半身上。
  此时这人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眼见已是不成了。庄见摇头叹息,这种伤又明显是中毒已深的样子,自己便是神仙也是就他不得了。
  微一沉吟,伸手轻拍这人脸面,低叫道:“这位兄弟,醒醒,你醒醒。”那人呻吟一声,慢慢睁开眼来,恍惚中忽然觉得自己被人扶在怀中,登时心头大震,努力挣扎起来。
  庄见急忙按住,沉声道:“兄弟不用慌,我不是你对头,只是走到这儿,看你满身是伤,又已经中毒,怕是救你不了了。你要是有什么未了之事,不妨跟我说说,我若能办,定然给你办到就是。”
  那人一呆,随即哑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帮我?你到底有何企图?”庄见一愣,气道:“我你大爷的,老子好心帮你,你个小贼倒还来劲了。就你浑身这二两肉,老子还企图,图你个毛啊!娘的,要不是看你受了伤,还能跑这么远,应该也算是号人物,老子才懒得理你呢。你丫马上要挂了,拽个屁啊!”
  那人闻听,眼中忽的大起警惕之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庄见前襟,嘶声道:“你怎知我跑了很远?你一直在跟踪我是不是?是不是?你是哪家派来的?嘿嘿,要想谋我爻壳,却是休想!”
  庄见大怒,使劲推他道:“我操你个破落户的,老子正巧在虞世基家里做客,碰巧看见你进去偷人家东西,老子本着道上规矩,没当场揭发你,就已经给足你丫面子了,你他娘的还在这儿唧唧歪歪的,什么药壳,老子不嗑药!你个瘾君子,当老子愿意管你啊,好,你丫要死滚一边死去,老子懒得理你。”说着,使劲要挣脱那人的拉扯。
  那人满眼都是疯狂,嘿嘿笑道:“原来你看到了,你看到了。哼哼,你既然看到了,就不要想着活了,大家索性一起死了吧。”说着,嘴巴张开,露出白牙,就要向前扑来。
  庄见大骇,如何想到会是这么个样子,身子猛地向后一仰,哧啦一声,身前衣袍已是被撕开,当啷一声,一只乌沉沉的黑铁牌落于地上,自己却也猛地仰倒地上。旁边罗世信和雄大海早已扑了过来,护住庄见。
  罗世信双拳紧握,一股杀气已是顿时将那偷儿笼住。庄见起身,大喘了口气,怒道:“我你个香蕉巴拉的,老子看来就是不能做好事,喵了个咪的,哪次要做好事,肯定要倒霉,我Fuck的,萝卜闪开,妈的,老子要亲手泡制他,我还不信了,操,就这丫这乌龟样,现在还想跟老子动手。”说着,挽袖子露胳膊的就要上去和那人厮打。
  却见那人此时呆呆的看着地上,正是当日张仲坚留下的令牌。庄见心中一动,收住势子,问道:“怎的?你认识这牌子?”
  那人闻声抬头,颤声问道:“你如何会有这东海令?你可识得此牌主人?”庄见不耐烦的道:“废话!这是我大哥的令牌,他送给我的,我怎么会不认得。不过这叫东海令吗?老子倒是首次听说。”
  那人面上忽现恭谨之色,努力翻身跪倒,拜倒道:“小人不知您是张恩人的兄弟,适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说完这几句话,身子一阵急颤,已是无力的向一边倒去。
  庄见一呆,连忙上前扶起,却见这人两眼神光散乱,已是将将要去了。急忙回身对罗世信道:“水,快拿水来。”
  罗世信应了一声,自身上解下水壶递了给庄见,庄见先是给他倒了些嘴中,又将一壶冷水喷到他颜面上,那人受冷水一激,眸光又聚了起来。眼见自己给庄见扶在怀中,不由苦笑一声,孱弱的道:“兄弟不用费事了,我命已是不保,罢罢罢,我受令兄之恩尚未报答,今日又得遇见了你。看来正是有缘之人。”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布包,递到庄见手中,连包带手紧紧握住。
  微一喘息,这才道:“兄弟记住了,此物共有六块。集齐之后,自有妙用。你若有心天下,可自留之,若无心天下,也可自行处置。但唯有一点,此物在你决定处置之前,万不可于人面前显露,否则,必惹来杀身大祸。切记切记!我元氏一族费尽心机,却不料终是水中月,可叹可悲,我好不甘心。”说着,面上突地显出一片潮红。
  庄见大惊,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之象,连忙问道:“我靠,老大,你说清楚点再死啊,这什么玩意儿啊?什么大祸啊?喂喂,你先别急着死啊!”
  那人眸光渐渐散乱,努力说道:“六爻齐集……天机……天机图……现……紫龙……霸……霸主……不……不寂……不灭!”
  庄见听的这几句似碣语、似魔咒的话更是莫名其妙,眼见这姓元的已是眸光渐散,来不及多问,只急声问道:“那剩下的五块在哪儿啊?倒是给点提示啊,我操了。”
  那人嘴唇翕动,庄见没奈何只得趴上去听着,却听到断断续续几个字,“……八柱国……小心……谋主……”话音到这儿,已是戛然而止,再无生息。
  庄见颓然而叹,抬头再看,那人果然已是没了气息,只是两只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其中满是不甘之色。
  这大晚上的,突然碰到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儿,让庄见大是挠头,眼见这人已是死的透了,只得给他合上双目,心中默默的道:“得了,你这事儿,咱接下了,不过咱尽力去作就是,成不成的可不要怨我啊,你一路走好,要是有灵,就保佑我长命百岁,运气无敌,给你了了这个心愿就是。”心中絮絮叨叨念着,这才让罗世信和雄大海过来,将人埋了。
  他自回身,将地上的东海令拾起,从新放好。这才小心的打开布包,只见那布包极是陈旧,也不知是什么年月的东西了。打开之后,里面静静的躺着一片黑乎乎的龟壳,乌光油亮的,隐隐散发着一股诡秘的气息,却是再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庄见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包好,解开柔丝甲,贴身藏了。心中暗念这人临死前的话:“六爻齐集,天机图现,紫龙霸主,不寂不灭。”这几句碣语,似是说有一份什么天机图,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那后面两句,更是让人糊涂。又似修炼的术语,又好像跟图谋天下有关,要不,怎么这人说有意天下之类的话呢?
  至于最后那一句,什么八柱国,又什么小心谋主的,就更是不知所云了。但庄见心中却是隐隐感到,自己貌似接触到了一个大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第一百零二章 李渊回来了
  天边渐渐泛青,月色晦暗。北风吹拂之下,庄见不由的激灵灵一个冷战,眼见罗世信和雄大海已是忙活完,连忙招呼二人上车。
  他此时突然多了一个秘密,没来由的便有种恐惧,也失了再去遛鹰的兴趣,召回天上的白鹰,让罗世信驱车直接回府。
  坐于车中,将事情整个从头到尾过了一遍,除了记得这几句莫名其妙的碣语外,就只记得那人是姓元的,再无所得。这其中的秘密,也只能日后寻个妥实人问问了。那姓元的既是认识大哥,说不定大哥能知道其中的隐秘,也未可知,等日后遇到大哥,在问个明白吧。
  当下抛开思绪,只管闭目养神。不多时,回至府中,自往后面休息。到得卯时,这才由红拂过来唤醒,换上朝服,往早朝赶去。昨天老杨同志嘱咐他今日上班,对于这位大BOSS的命令,庄侯爷这会儿可是不敢稍有怠慢的。
  随着几件事的发生,他已是渐渐发现了这位千古帝君的暴虐脾气,虽说和历史记载还有些偏差,但却绝不是无的放矢。伴君如伴虎,自己还是小心点才好。
  早朝队伍中,众大臣见了这位侯爷又来,不由的都是脖子一缩,默然不语。整个队伍行进中,竟是少有的安静。
  庄见心中笃定,知道今天肯定是杨广要给自己赐婚,故而并没什么忐忑的,眼见众人目光躲闪,不敢说话,心下好笑。转目看看,宇文化及、裴世矩、裴蕴、苏威等人都在,却是唯独少了一个尚书右丞虞世基,心中转念,已是知道,这位是鸡大人,怕是昨晚之事所受打击太大,今日上不了朝也在情理之中。
  到了内廷的广运门外,果然见虞世基家人正自递了请假帖子,低头往外去了,庄见心中暗笑。众人依次而入,入殿朝拜皇帝。
  杨广高踞殿上,面目森严,冷厉的看着众人。等到众人参拜已毕,新晋小太监德全,尖着嗓子唱对,众大臣依次御前凑对问事。庄见站于众臣之中,无所事事,转头左右踅摸,忽然却见大臣中,竟是多出一人。
  那人年约四十多岁,细眉朗目,肤色白皙。颌下三缕短须,配着唇上两撇八字胡,胖嘟嘟,圆滚滚的一张脸上,满是平和微笑之意,让人一看便觉得可亲。此时见庄见眼光打量自己,不由对着庄见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庄见一呆,也是点点头,心中却在暗暗猜测此人的身份。耳中听的杨广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或批或判,或押后到御书房听旨,已是处理完了。这才对着下面道:“李渊李爱卿可在?”
  庄见听的这个名字,脑中轰的一声,顿时睁大了双目。娘希屁的!大BOSS啊!唐太祖来了,却是哪个?
  正自想着,却见方才那个对自己微笑的人,已是出班跪倒,高声应道:“臣荥阳、楼凡太守李渊,奉旨返朝,参见陛下。”
  “这就是李渊?喵了个咪的!长的倒是人畜无害的啊,咋就能翻起那么大的浪来呢?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还真他妈的有理啊!”庄见直勾勾地看着李渊的背影,心中不断的嘟囔着。至于上面杨广和李渊说些什么,却是半句也没听到。
  正自想着这李渊发迹的那些事儿,却觉得众人的目光似是都在看着自己,心中奇怪下,抬头看时,只见那李渊正站在对面,猛向自己打眼色,心下不由的奇怪。耳中却忽的听到上面杨广的怒喝声:“庄见仁!朕在唤你,你难道失聪了不成?”
  “啊?!我靠!老板叫呢!”庄侯爷激灵灵一个冷战,连忙跑出来,高声喊道:“在在,I am Here!皇上,臣在呢,在呢。”这厮一张口,众臣顿时面上一僵,额头上黑线与问号齐飞,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什么叫阿米黑爷啊?这般敢在金殿上胡言乱语的,估计也就这位爷了。
  李渊站在臣列之中,望着庄见的小小身影,不由得大有所思。杨广在上面听到这小无赖的应声,不由的一阵的头大无语。有心叱责他朝堂上走神的无礼,但看看这小子满脸无辜的灿烂笑脸,想起昨天护驾时的情形,又莫名的叹口气。
  挥手道:“庄爱卿,你起来吧。朝堂之上,当要慎思凝神,好生用心才是。你年纪尚小,朕就不罚你了。”
  庄见大喜,谢恩站起来。心里却暗道:可不是嘛,这点小事儿,罚你个鬼啊!都是一家人了,你可是咱皇帝叔叔了,这不定什么时候,就再改口叫父皇了,自家人还罚啥啊罚的。
  杨广哪知道这厮心里的龌龊,眼见他满脸的惫赖,下面诸般言语顿时便觉得无趣,只得打住道:“庄爱卿昨日侦破大案,拿下忤逆,保驾护驾之功,朕深感之,今日特颁下赏赐,往尔能一如既往,勿负朕望。”说罢,对着传旨小太监一挥手。
  众臣听着皇帝的说话,这心中的嫉妒简直就如同打翻了的醋坛子一般,酸酸的,涩涩的,看着站在前面的小身板儿,心中大是感叹,这人跟人,他咋就这么不一样呢?李渊凝望着这个早已满耳充斥的名字,此时眼中忽的暴起一缕儿神采,却又顺即隐没。
  小太监德全颤巍巍走到前面,捧着圣旨大声宣读起来。那圣旨词藻华丽,却又行文晦涩。庄见只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晕乎乎的完全不知所云。眼见上面德全摇头晃脑的读的欢畅,杨广也是捋须自得,只得忍着瞌睡,低头听着。
  直半响,才听到德全高唱道:“钦此,谢恩!”庄见也不知上面说的啥,当下跪倒,叩头喊道:“臣,谢主隆恩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大臣面面相觑,这道圣旨正是隋炀帝为大隋忠知侯、城管司指挥使庄见仁赐婚的。圣旨中对庄见巧设妙计,细致安排,一力拿下主犯高德禄的功绩阐述的甚是明确,大大一番褒奖。故而特例赐予尚卫王郡主濮阳为郡马。连带其三代祖先,及其老父庄乐生,都有诰封。这等恩赐,在这大隋实是尚属首次。从这一刻起,这位庄侯爷摇身一变,已是自宠臣行列进入了皇家外戚的行列了。虽是名号,但其意义已是大为不同了。
  殿上众大臣嗡嗡议论,宇文化及和裴世矩都是心下暗惊,却又大感得意。幸亏自己先下手为强,与这位郡马爷一直相处不错。此番他身份升了级,自己等人只要与他继续搞好关系,这水涨船高之理,各人自是知晓。
  一时间,纷纷跪倒,向炀帝杨广道贺。于是乎,各种谀辞如大江东去,连绵不绝;马屁漫天飞,犹如黄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也。
  杨广高踞阶上,耳中听的众臣朝贺,大是得意。只是听着听着,这脸色可就不太好看了,渐渐的已是晴转多云,多云转阴,终至完全黑了下来。要问为啥?无他,就是这些个声音里面,少了一个人的声儿!主角的声儿!
  这什么事儿啊?自己一通费力的封赏,这旁人都感动的一塌糊涂了,你他妈的这事儿的主角反而不见半丝反应,这搁谁身上,他也不会好受啊。于是乎,老杨同志怒了!
  哼了一声,老杨同志霍的睁开龙目,向下扫视。这个不知好歹的小无赖在哪里,朕要用眼光杀死他!老杨同志很愤怒。找到了!锁定目标!准备发射……嗯?等等,这小无赖咋的啦?
  老杨同志在找到了郡马爷的一霎那,满腔的怒火突然转为深深的诧异了。只见这位新鲜出炉的郡马爷,满面茫然,目光呆滞,傻傻的看着四周,似乎茫无头绪的样子。这是……啊,明白了!我靠!
  老杨同学总算没白跟庄大少混了这么久,好歹是学会了一句。这会儿登时就用了出来。他明白了,顿悟了。人家郡马爷哪是不肯赞美啊,人家郡马爷那是压根……压根就,没听懂!
  杨广同学面色古怪的看着下面的郡马爷,心里说不出是悲是怒。只是隐隐有股子委屈倒是真的。你说自己这不是俏媚眼抛给瞎子看吗。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个小无赖学问少呢?啊,不对!什么学问少,整个一他妈的就是没学问!估计自己这一大篇美文放到他那儿,绝不会比跟他说一句,“喂,朕把那个萍儿给你做老婆了。”来的更加震撼。只是此时此刻,又叫老杨同志怎么解释啊。唉,可怜的老杨同志啊,跟庄郡马爷在一起的日子里,果然是雷声不断,锻炼神经强度的绝妙场所啊。
  四周大臣祝贺声渐渐小了下去,大家都是发现了一丝不妙。哦,或者说是诡异。事件的核心人物,第一男主角,和导演貌似都在运气。什么原因现在不明,但唯一明确的是,一旦大家处于这个气场中,等待他们的将绝对是致命的打击。所以,众多大臣都很是明智的选择了同一个动作——上身不动,下身各以自己独门秘笈连续向后三大步。与中心人物拉开安全距离。


第一百零三章 幸运的小太监
  大殿之上,以庄郡马为中心,方圆十步之内,没有了活物。便是那地下的虫蚁,也是急急的拖家带口的往别处投奔。
  众人俱皆沉默不语,暗暗提气,静静的看着。玉阶上,送读完圣旨的小太监德全,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实在不知道此时到底该怎么办了。只得微微侧身,偷眼打量皇帝的脸色。
  一看之下,却更是迷糊了。皇帝面上神情奇特,不像是怒,也不像是喜,只是淡淡的,淡淡的看着下面。德全低下头,默默的向后又退了一步。你俩喜欢玩,尽管玩去,我年纪还小,这种游戏不合适。德全如是想到。
  “朕知道为什么。”老杨同志毕竟是老同志,身份也摆在那儿,于是先出声道。
  “哦。谢皇上理解。”庄郡马也是大出一口气,感激的回答道。
  “一会儿去找人问问吧。”老杨很平淡的道。
  “嗯?哦,好的,臣会的。”郡马爷很乖巧的应着。
  “唉,以后要读书多学习。”老杨同志语重心长。
  “哦,遵旨!臣回头就安排,皇上放心。”郡马爷很顺从。
  杨广同志站了起来,扫视了下下面的大臣,转身而下。德全很机灵,赶紧高唱:“退朝!!!!”
  “问明白了,午时来陪朕用膳。”杨广走到一半,头也没回的停下身子又说道。
  “是,谢皇上!”郡马爷赶忙回道。与众大臣一起跪倒,恭送皇帝离去。
  这就结束了?众大臣莫名其妙之余,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方才那气场内煞气凛然的,这会儿就此莫名的消散了,众人一时半会儿都是有些迷茫。
  眼见皇帝已是离开了,那危险的气场也消失了,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对着郡马爷就是一通恭维。
  庄见同学看看四周,一张张笑脸如同百花竟放,唾沫星子如同下雨般纷纷扬扬。只是对于他们的恭维,终是隐隐约约搞明白了,方才那道圣旨,就是赐婚圣旨,但是具体内容,还是三字:不知道。
  看着庄郡马脸上的疑惑,宇文化及终是沉不住气,摆摆手让众人先自停下,这才对庄郡马问道:“我说兄弟,刚才……刚才你和陛下在打什么哑谜啊?可能给老哥哥解释下?咱们看的可是着实糊涂。”众人纷纷点头。
  “哦,没啥。”庄郡马抬手搔搔头,转目看看四周围着的一张张求知欲很强的面孔,微咳一声才轻轻的道:“那道圣旨……就是那道圣旨……”
  “嗯?圣旨?圣旨怎么了?可有什么机关在里面不成?”宇文化及面上疑惑,心中却是紧张起来。这圣旨乃是明发天下的。要是里面有什么精神自己没吃透,那可是要吃大亏的。
  众人同他都是一个心思,顿时都紧张了起来,就连站在外围的李渊,也是竖起耳朵听着。
  “哦,没啥机关,就是那圣旨,我,没听懂。”庄郡马又搔搔头,半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噗通!噗通!!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围着庄郡马半径十步内的众大臣顿时倒了一片。很好很强大!本以为走了一个,这危险已经过去,没成想,人家那是助攻呢,这会儿在这等着,一下子释放出来了,众臣顿时纷纷中招……
  走在宫内的花廊内,庄郡马满面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跳,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喵了个咪的!咋了?不就是听不懂古文吗?有这么夸张吗?一个两个的,都跟看怪物一样的看老子,都是些个啥眼神啊?嗯,一帮老乌龟!我日他个仙人板板的!
  郡马爷感觉大失面子,今个儿丢人丢大了!雷倒了一票人,还要人最后再出来给自己逐字逐句的解释了一遍,看着那些个大臣们的眼光,和憋得通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的面孔,庄郡马就很抓狂。
  前面带路的小太监德全,心中忐忑。总感觉背后好像有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围着自己打转儿。这位郡马爷太搞笑了!一篇这么声情并茂的赐婚圣旨,他老人家居然最后搞出仨字儿,听不懂。这在大隋,哦,不是大隋,就算是有史以来,怕也是头一份儿吧。
  德全拼命的嘱咐自己,不能笑!后面这位主儿听说是个极厉害的角色,自己那前任,大内总管高德禄高公公,就是载到他手里的,就他一人儿,把个大内内务府搞得人仰马翻,杀的人头滚滚的。
  只是自己却是很感激这位郡马爷的。要不是他老人家,自己如今还要在最肮脏的杂役里干着最肮脏的活儿,每天被人欺负。只因为当时自己家里穷,没钱给高总管上孝敬,进来就没过过好日子,自己能有今天,全靠着身后这位郡马爷爷呢。说他是自己的恩人也不为过,那些个大臣懂得什么?竟敢笑话咱家恩人,哼!早晚有一天,等咱有了势力,也给他们尝尝给人笑的滋味儿!德全如是想到。想到美处,面上不由的绽出丝微笑。
  “喂!小子!站住!你丫给老子站住!”耳边忽的传来郡马爷恼火的声音。德全一个激灵,满腔的意淫顿时飞的无影无踪。慌不跌的停下身子,转头来看。
  只见郡马爷爷满面不爽,狠狠的盯着自己看着。德全一个小身子吓得直抖,满面的骇然。
  庄郡马确实不爽!不爽至极了都。娘希匹的!个死太监,高德禄走了又来了个你是不?入你姥姥的,你丫居然也敢偷偷笑咱,这还有王法吗?简直就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啊!这以后自己还有威严不?他娘的,要传出去,话说大名鼎鼎的见哥,因为听不懂皇帝给自己的赐婚圣旨,跟皇帝瞪了半个多小时的眼,这他妈的自己可是里子面子都丢光了要。这小太监这么小,就敢来笑咱,不行,要教育!教育要从小抓起!
  庄郡马心头一股斜火直冒,曳斜着眼,围着小太监德全不停绕着圈子,脑子里计算着该怎么教育下这个小乌龟。
  “你笑啥?是不是在笑本侯听不懂圣旨啊?哼!小小年纪的,不学人家的厚道之处,却学些个刻薄之道,我跟你说哈,你……”庄郡马很气愤,围着小太监德全手舞足蹈的,唾沫星子乱飞,如同铆足了劲的倔驴,又似上满了发条的弹簧,一通天南海北的说教下来,可怜的小太监德全,已是面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了。
  好容易等到郡马爷爷貌似说累了,中场略微停顿一下,德全终是大着胆子颤声道:“郡马爷,奴婢不是笑您……”
  “靠,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嗯?你说啥?”郡马爷爷听的一愣,猛然刹住话头儿。德全小心的看看他的脸色,这才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躬身道:“郡马爷,奴婢不是笑您,您是奴婢的恩人,奴婢是在想,那些个笑您的都是混蛋,等奴婢一朝有了本事,一定要给您报仇,让他们都笑个够。”德全开始尚有些拘谨,说到最后,一张小脸上却是满布阴鹜,两眼放出恨光。
  庄郡马大是诧异,只是看着这个小孩子脸上那狰狞的神情,心中不由的又打个突儿。这小子,好重的煞气。这要以后长大了,怕是个比高德禄更厉害的主儿啊。
  庄见心中暗惊,面上不露声色,问道:“你说我是你的恩人,这话从何说起啊?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德全左右看看,见无人经过,忽的跪倒,砰砰砰的就是给庄见磕了三个头。庄见吓了一跳,一步跃开。警惕的问道:“我靠,停停!打住!我说你这唱的哪一出?我跟你说哈,爷们虽说不是啥火眼金睛,但这眼里也是不揉沙子的,你最好说清楚。”
  德全磕完头,也是大为紧张,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见无人看到,这才长出口气,低声道:“郡马爷,奴婢原本就是杂役房里的一个小监,因为没钱孝敬高总管,便总被他们欺负,是您将他除去了,这才让奴婢终于有了出头的日子,奴婢今天的一切都是郡马爷您给的,所以奴婢就告诉自己个儿,这个世上,奴婢可以对不住任何人,但决不能对不住郡马爷您。奴婢虽是个阉人,但也知道忠义二字的。”德全说到这儿,脸上已是显出一份凄然。
  庄见这才明白,感情这小监却是自己除去高德禄一事的副产品。眼见德全满脸对自己的感激,心中忽的一动。在皇帝身边下个钉子!这个想法一出,顿时便如同在心里长了草一样疯长起来。
  他努力晃晃头,将这个想法赶出去,不由的暗暗心惊,权利二字啊,果然对人是极大的诱惑。这些个太监,身体残缺,心理阴暗,最喜欢这种阴暗的动作,那皇帝是什么人?那可是九五之尊,天下一人啊。能是那么容易就被人监视的吗?高德禄可是跟了几十年才有的成就,这德全虽说此时在皇帝身边,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尤其在经历了高德禄的事情后,老杨同志能不提高警惕?自己一旦这么做了,这万一露出个什么端倪,怕是立刻就是第二个高德禄了。


第一百零四章 初见李二
  庄见呼的吐出一口气来,看看眼前这个小太监,这才点点头,道:“你也不用感激我,我做那些事儿,也是为了自己个儿,能让你得到这个机会,也是你自己的运气。得,咱不说这个了,这就走吧,皇帝可还在等着呢。”说罢,不再多言,拔腿就走。唯恐多停一刻,自己再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搞得不好收拾。
  德全抬头看看他,微一沉吟,轻叹口气,急忙跟上。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光禄寺,这光禄寺乃是皇帝专司饮宴之所,也就是后世的御用餐厅了。
  二人到了,杨广却是还没过来。德全让人将庄见带了进去,自己再回去伺候杨广更衣起驾,往这边过来。庄见尚是第一次来这里,对皇帝吃饭的地儿倒是大有好奇之心。也不客气,趁着杨广未到之际,便四下里溜达起来。
  这光禄寺占地极广,下设太官、肴藏、良酝、掌醢四署。太官一署其实就是办公室的意思,总管所有事物,查核账务,采办等事。后面三署分别就是掌管仓库、厨房、酱料事宜的。
  除此之外,尚有一队羽林禁卫充实其中,分设武贲中郎将、羽林郎将、冗从仆射、羽林左监、五官左右中郎将、东园将等官职。故而,皇帝吃饭要说是扛着枪保卫,一点也不为过。
  庄见左右晃荡着,看的甚是有趣儿。及至到了用餐的正房,却见里面不过是几张大案子而已,四周不过放着些装饰用的盆栽,倒也没什么不同,不由的大是失望。外面虽是寒风料峭,但庄见此时既已身有内气打底,倒也不惧。只是一进那正房,里面燃着几个巨大的火盆,将厅中烘的温暖如春,他自也不会去显摆自己那半瓶水的内气,在外傻傻的挨冻。
  当下搓着手,已是迈步而入。只是进去一看,却是不由愣住,这房里此时原来早已有二人在里面,此刻见一个紫袍少年跨步而入,也是不由的一鄂。
  庄见抬头细细打量,只见这两个少年俱是头角峥嵘之辈。二人俱皆生就一副好相貌,剑眉虎目,唇红齿白。一人身穿月白,一人身着淡黄。二人站在一起,恍若明珠并立,灿然生辉。相比之下,庄郡马未免就有些稍显平庸了。
  穿白者年岁较轻,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浑身一股英武之气,面目可亲,让人一见顿生亲近之意。穿黄者年约二十二三,满是精悍之色,只是面上微带孤傲之气。
  此时二人见庄见进来,穿黄者微微一蹙眉头,却是并没说话。那个白衣少年却是拱手笑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何以竟至此地?小弟太原李世民这里有礼了。”
  他温文尔雅的这一报名,只把个庄见唬的当场愣住。我Fuck啊!超级BOSS啊!李世民?!你奶奶个熊的!老子要好好认识下,一定要好好认识下!喵了个咪的,趁着小子没啥势力,咱先下手为强,攀上关系,等到他把老杨一家杀的嘁哩喀喳的时候,至少咱还能混个整的不是。再要给他帮点小忙啥的,到时候混个平安王爷做做,好好享受生活的幸福日子,就将展开了。哇咔咔,嘎嘎。
  他双目放光,死死盯着李世民,脑子中却是转着数不尽的念头,一时竟没注意到李世民后面说了什么。
  李世民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不由的心中大感古怪。此人年纪轻轻,不过和自己一般年岁,却是穿紫带金的,难道是这皇家的什么亲戚之类的?但要说皇亲之内,自己可是都认得的,又何时跑出这么一号人物来?更可况这人怎么看怎么一副傻像呢,和自己见面后,一句话不说,只管盯着自己打量,那双眼睛里是什么眼光啊?怎么满是攫取狂热的光芒?嘴角处,明显有着一丝水涎……难道此人有什么特殊的倾向不成?自家那个皇帝表叔虽说风流了些,应该不会转为好男风了吧?
  李世民心头转着念头,眼里已是有了些防备之意。他虽年幼,但实是天纵奇才。更对人心阴谋极为敏锐,只是眼前此人却让他大是看不透,一时间倒也不好再出声招呼,三人就此僵在当场了。
  那黄衣青年却是不耐,下巴微扬,对着庄见抱拳道:“这位大人,你究竟何人?何以竟敢擅闯这光禄寺,我家兄弟问话,大人何以竟不理会,这般专注于人,岂是君子所为?”
  这人语气不善,旁边李世民不由的轻轻拽了拽他,微微摇头。庄见却是被他这一喝,终是回了魂儿。心头虽然不爽,倒也知道自己走神了。连忙拱手抱拳道:“啊哈,原来竟是世民兄当面啊。啊哈哈,小弟久仰世民兄雄才大略,心有大志,方才乍一听到你的名字,这可不给震住了吗?不好意思哈,你可不要跟咱计较,多多包涵啊。”
  李世民听他这一番话,心头却是咯噔一下,面色微变。这厮究竟何人,为何初次见面竟来这样胡说八道,这般说话,可是欲要害我性命不成?自己可要小心应付才是。
  他心中暗凛,尚未及说话,旁边那个青年却是大怒道:“大人说话好没道理!我兄弟并未曾得罪于你,如何言中夹枪带棒的?大人这番言语,我兄弟却是承受不起,原话奉还。”
  庄见自己心中先入为主,这番话本是恭维之语,倒是忘了这会儿可不是大唐天下,仍是大隋朝,他这么一说,可不是暗指人家有不臣之心吗。听那黄衫青年一喝,这才猛省,不由的暗道惭愧。只是给这人连番两次呼喝,心中着实气恼。按照他痞子性情,这打人不打脸,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处事原则。黄衫青年连番不客气的呼喝,实是犯了他的大忌,当下登时便有些挂不住了。
  懊恼之下,面上却是不露,只是斜着眼看看他,撇撇嘴道:“你又是谁?在这里唧唧歪歪的,喝三吆五的,我和世民兄弟说话,碍着你个屁事了?就算我说话有些过了,世民兄弟还没咋的呢?你急个什么劲的?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他此言一出,李世民和那黄衫青年俱皆面色大变。庄见却不知自己无意中一句话,又是皇帝又是太监的,在这个年代可是大忌之事。但他便是和杨广说话,也是这般德行,早已成了习惯了。对着眼前两人,虽说是很想结交,但要是让他斟字酌句的去想,那也是绝无可能的。
  这会儿眼见自己一句话说出,对面二人色变,立时醒悟自己又说错话了。摇摇头,叹口气道:“得得,世民兄,你别往心里去啊,我这人说话大嘴巴,想到什么说什么,比喻的不恰当,可没别的意思。你也不用跟旁边这位一样,想的那么多,搞得一惊一乍的。这儿又没别人,我无意说说,说的不当,你们全当我没说就是,唉,奶奶的,怎么感觉越描越黑了似的。日!”说罢,自己也是搔搔头,满面的无奈。
  李世民眼见他模样,心中稍稍安定,却也暗自偷笑,这位主儿满嘴的胡言乱语,倒也是个可爱人物,这胡搅蛮缠的到现在可还没通姓名呢。
  当下,缓和了下面色,微微一笑道:“兄台既是说笑,也就罢了。只是这等玩笑,委实让人心惊,还是莫要常说的好,不然小弟这心里可是承受不住啊。还没请教兄台大名,不知可否见告?”
  庄见伸手摸摸鼻子,摇摇头道:“世民兄弟,咱是个粗人,没大读过书,你也不用这么文绉绉的。我叫庄见仁。你应该听说过我吧。”
  李世民和那黄衫青年听他一报名,顿时同时变色。二人对望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早该想到的,这大隋朝中,若论年纪最轻,官职最大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位吗。这位主儿窜起之快,际遇之奇,都可以编成故事了,自己二人竟是把他忘了,当真该死。
  当下,李世民整了整衣衫,重新见礼道:“下官见过忠知侯爷,方才不知侯爷身份,多有不敬,尚望侯爷见谅。”
  旁边那个黄衫青年面上微一犹豫,终是也躬身施礼道:“下官东宫千牛备身柴绍,见过侯爷。”
  庄见听了柴绍的名字,心中恍然,这柴绍向与李世民交好,即在这儿碰着李世民了,那此人是柴绍也自是没什么好诧异的了。只是这人貌似心胸不宽,而且甚是傲气,怎么看他都跟那个宇文士及一个德性,不招人喜欢。
  当下只是向着柴绍点点头,示意了一下,这边却是扶住李世民,笑道:“干啥啊?我说世民兄弟,我可没拿自己这个什么狗屁官职出来显摆啊。咱男爷们在一起,图的就是个爽快。我与你一见如故,方才可真是这一激动,就有些口不择言了,你也知道,我没读过啥书,说的啥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你别往心里去哈。你我相交,只论兄弟情,不谈官职爵位可好?”
  李世民大喜,只觉得此人豪爽大气,说话虽然有些粗鲁,但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正待答话,外面却是一声冷哼传来。


第一百零五章 吃饭是要这样吃滴
  屋里李世民见庄见豪爽,心中欢喜,正欲说话,却听外面一声冷哼传来,众人一呆,老杨同志已是迈步而入,斜眼看着庄见,嘿然道:“小见仁,感情朕给的官职,在你这儿却成了狗屁了,好得很啊。”
  屋里三人闻言顿时傻眼,庄见反应最快,此时早已是满面堆笑,跪倒叩头道:“臣给皇上见礼了。皇上,臣这不是比喻嘛。就像那个啥,嗯嗯,对,是视功名利禄为粪土,一心只为国家事。嘿嘿,嘿嘿,就这意思,就这意思。”
  杨广气的哭笑不得,一脚将他踢到,斥道:“什么狗……那个比喻。你何时才能正正经经的做些学问?滚你的吧。”说罢,挥手让李世民和柴绍起来,自己已是往正位坐好。
  李世民和柴绍看着杨广与庄见二人的笑骂,心中都是震动,暗道传言这位侯爷乃是皇帝驾前第一红人,看来果然不假。只看他二人这番笑骂纯属自然而为,毫无做作,就知道二人平日里定是时常如此。
  眼见庄大侯爷翻身而起,也不待杨广准坐,就跑到杨广面前坐下,嘻嘻笑道:“皇上,您也莫怪,其实臣还是有些个文采的,只是遇到了您这位才子,这才展不开手脚而已。况且,平日臣实在是公务繁忙,那有空看书啊?那些个书臣一拿起来就犯困,实在是我认识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不待见我呢。”说着,一副愁苦郁闷之像。
  杨广听他还在标榜自己的文采不错,想起初次见面时,庄大侯爷那首惊世绝作,不由的嘴角勾起,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便是找着法儿偷懒,当朕不知吗?你那老师子方先生,说你实是可造之材,只是生性惫赖,不求上进,果然没有看错于你,唉。如今,你已尚了萍儿,做了郡马。这要再是如此,朕这就是不去管你,难道你那老丈人会放过你吗?要知卫王兄可是当世大儒,最喜文人士子,你这般惫赖,难怪他不喜,你还当多加上心才是。”
  庄见口中唯唯称是,只是那面上悻悻之色,就算瞎子都知道这厮压根就没听进去。后面李世民和柴绍二人看的发呆,这般在君前如此撒赖之人,还真是让他们大开了眼界。虽说体现出了皇帝的恩宠,但这股子痞性,实在不像个朝廷重臣所有的。听皇帝的话,感情这还是位郡马,天,倒不知是哪位郡主配了这位活宝,想来以后的日子定是精彩无比了。
  李世民倒是心中对庄见这份挥洒自如大是欣赏,柴绍心中却是起了鄙视之意,只道这人不过是靠着溜须拍马得成高位,这尚了郡主,也不过是攀龙附凤之徒罢了,心中愈发看的轻了。
  杨广训斥了庄见一顿,这才招呼李世民和柴绍坐下,回头吩咐德全,上菜开席。德全应了,自去嘱咐下面开菜。
  这个空挡,杨广与李世民问答之间,庄见才搞明白,原来那李渊向来在荥阳、楼凡二郡镇守,此番不知为何,却被杨广一纸调令调回,今日已是封了殿内少监,迁卫尉少卿一职。算是高升一步,但也到了皇帝眼皮子底下了。庄见暗暗嘀咕,怕是老杨同志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将这李渊就近看了起来。他隐约记得,好像曾有这么一段典故,说是杨广听闻一段畿语,什么李氏当有天下,随即李氏一族几乎被灭的事儿。却不知此番调动,跟这个传说有没关系了。
  他事不关己,自也不去操那份闲心。况且历史证明,这大隋终是给李二同学和老爹一起给捯饬倒了,自己登上龙庭坐了皇帝。他要考虑的只是怎么顺利的在这两个朝代交替的时候,为自己取得最大的利益就好。至于谁怎么去打天下,对不住的很,爷不伺候。
  随着菜香一阵阵的传来,各种珍馐美味已是如流水价摆了上来。庄见眼看着三人面前那张大桌子,此时已是摆满了各色美味,但那上菜的仆役,似是没有尽头一般,兀自上个不停,直到上了约有百多道菜,才在一声清脆的磬声中结束。
  小太监德全领着几人挨道菜审视验过,这才挥手将其他人打发下去,回身来恭请杨广用膳。
  杨广微微颔首,随即起身坐到那大桌子前,自有德全将杨广喜欢的菜式逐一奉上,摆到他面前的白玉瓷碟里。
  庄见眼巴巴的瞅着,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只是眼看李世民和柴绍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势,心中不由暗暗鄙夷。这老杨同志真他妈的差劲儿,有这么请客的吗?你丫请客,客人都没坐下,你丫就自顾自的扒拉开了,这叫什么事儿啊?难道老子是给你请来看你吃饭的不成?
  他那里知道宫廷赐宴的规矩,暗自腹诽不已,满面的悻悻之色。直到杨广进了个差不多,这才挥了挥手。小太监德全领命,直起身子唱和:“着,赐宴庄见仁、柴绍、李世民,谢恩进膳啊。”
  他这一嗓子,李世民和柴绍并未怎么着,自是躬身叩谢。庄大侯爷却是正自魂游天外,不知会哪路神仙呢,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哎哟一声已是叫了出来。
  古时进餐,正规场合讲究食不语。就是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老杨同志此时正将一口鲜汤送进口中,被他这一叫,一惊之下,险险没送进鼻子里去。心中这个气啊,你说这小无赖,朕好心好意的请你来吃顿饭,又不是办什么差事。到了这里,你只管等着吃喝既是了,怎么吃个饭你也这么多声响,你丫到底有个消停的时候没有啊?
  李世民和柴绍被他这一叫,也是吓了一跳,连着德全三人都是傻了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杨同志满面发黑,转头看着庄大侯爷,半响方才怒哼道:“小见仁,你无缘无故的喊些什么?难道连寝不言食不语都不知道吗?”
  庄见伸手摸摸鼻子,惭惭的道:“这个自然是知道,只不过臣看人家请客,都是让客人坐下再吃的,臣见皇上没让我们坐就自己吃上了先,还当是让我们来看您吃饭呢。臣这正研究着,您让我们看您吃饭的意思呢,冷不丁的这位公公一喊,吓了臣一跳,这才叫了出来的。”
  众人闻听这厮一番话,都是瞠目结舌,瞠乎不知所对。就连杨广都傻了眼了。朕请你来看我吃饭?朕干嘛要请你来看我吃饭啊?朕吃饭又有什么好研究的?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啊?难不成朕给你们赐宴什么地方不对吗?
  杨广蹙眉看着他道:“朕赐宴于你们,何来什么让你们看朕吃饭之说?又何须你们研究什么?难不成这赐宴还有什么不对不成?”
  庄见愣愣的道:“不是不对,而是皇上您既然请客,是不是,那个,貌似应该大家一起吃啊?这样才热闹啊?您一个人先吃,有意思吗?”
  杨广听的一阵头晕,这吃饭还要分有意思没意思的吗?头回听说!当下忍着气道:“好好好,那你来给朕演示一下,这请你们吃饭该当如何吃,才有意思!”他口中把那意思二字重重说出,倒想看看这个无赖能搞出个什么花来。
  庄见眼见几人都是满面疑惑的看着自己,也是踹踹。寻思了下,却先小心的道:“那个,皇上啊,臣可不知道什么规矩啊,要是哪里做的不对,您可不带治臣之罪的。要不,臣可不敢演示。”
  杨广此时到来了兴致,点点头道:“好,朕恕你无罪就是,你只管演示来看。”庄见大喜,点头道:“那,皇上,您答应了哈。好,咱这就演示下。”
  说罢,已是大步走到杨广身旁下首,噗通坐下,伸手取过碗筷,放到自己身前,这才对杨广道:“皇上,可以了,可以开动了!”
  他这一坐,只把个旁边几位看的满头大汗。德全和李世民都是暗自着急,柴绍却是鄙视带着可怜。庄见哪里知道,皇帝赐宴,大臣们是不能和皇帝同桌的,须得等皇帝传下赐宴旨意,由尚膳监在皇帝御案一侧重新摆放案子,由皇帝指定几份菜品赐下,大臣谢恩过后,方可食用。这赐宴一说,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一种荣耀。
  但庄见哪知道这些,于他心里,既是请客吃饭,当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呼朋唤友热热闹闹的一起分而食之了。这会儿眼见自己坐下后,杨广明显一愣,听到自己说开动,仍自愣愣的看着自己,没有动作。不由笑道:“皇上,您不是要臣演示吗,怎么不动啊?您这做主人的不动,我们做客人的如何动啊?”
  杨广心中啼笑皆非,面色古怪的看着他。心里道:怕是这个小子什么规矩也是不懂的,他竟敢大胆的坐到朕的身边来,嘿嘿,有趣儿。自朕登基以来,尚是首次有人敢跟朕同桌而食,也罢,朕今天倒要看看这小子能表演到什么程度。
  心中想着,深深的看他一眼,这才伸手提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入口中嚼着。旁边李世民三人登时看的眼睛都直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庄见却不知究里,眼见杨广动了,这才捧起饭碗,美美的扒上一大口,伸筷子在眼前几个盘子里叨了几筷子菜填到自己碗中。随即又放下筷子,探头看看杨广碗中的饭菜,起身拿起方才德全给杨广夹菜的筷子,寻了些他后世知道的有营养的菜品,一一夹到杨广碗里,边夹菜边不断的解释着,那种菜有什么营养,吃了对什么有好处,那种菜应该多吃些,那种菜和那种菜不应该一起吃等等等等。
  等他忙活完一圈儿,杨广面前饭碗中已是摞满了各式菜品。这才重又坐下,端起饭碗,冲着杨广一举碗催道:“皇上,快吃啊,要不有些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您整日忙着,这饭可得准时吃。要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您营养跟不上,没个好身体那怎么行,吃吃,快吃啊。”口中说着,自个儿这边已是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已是将一碗饭干掉了。
  杨广看他吃的香甜,口中不由的生津,不由自主的端起碗来,也像他一般往口中扒着。这一吃,果然是吃出不少滋味来,与往日吃来大是不同。要知皇帝吃饭,虽然每餐要求极精,但那吃饭的规矩却也极是繁杂。似杨广这般皇室子弟,身为皇储时,要时刻注意仪表,登上帝位后,更是要遵守诸般规矩,保持威严。吃饭时,都是由贴身太监,将菜分成小份的,分别置于盘子里,仔细不能岔了味道。菜品固然是吃出了味道,但这个皇帝一顿饭下来,却好似后世美食大擂台上的评委一样,只是尝个味道而已。那饭食却是吃不了多少。似庄见这般,将诸般滋味混在一起,将那饭拌的香喷喷的,油汪汪的,一口下去,饭中带着菜鲜,菜中混着饭香,自是让人食欲大开了。
  杨广开始只是为了配合庄见,看他表演,只是到了最后,越吃越香,君臣二人相对而坐,你一口我一口的,也不用德全伺候了,都是抡圆了膀子,对着自己喜欢的饭菜下手,碰到二人都喜欢的,庄见也没那什么尊君敬主之心,跟杨广二人对抢,这一来,一顿饭吃的愈发欢畅。
  待到二人将碗中饭吃完,庄见起身舀了些甜汤,君臣二人刺溜刺溜的喝着,杨广心中忽的升起一股温馨的感觉,这种感觉竟是如此强烈,让他大是享受。他自小,从未与父母同桌而食,等自己有了儿女,儿女又不曾与他同桌而食,故而,眼下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简直是又新奇又有着难言的吸引力,一时间,眼光看向庄见时,已是不觉带着一丝慈爱的意味了。


第一百零六章 太后召见
  他君臣二人这一顿胡吃海塞,自然是畅快无比。旁边看着的几人却是眼珠子掉了一地。德全是心中欢喜,自己恩公竟能得了这份殊荣,这整个大隋朝,能与皇帝同桌而食的,貌似除了郡马爷爷外,就再无旁人了。
  李世民和柴绍二人却是看的头晕。李世民年纪虽小,城府却是极深,心中虽然翻起滔天骇浪,暗惊庄见在自己这位皇帝表叔心目中的分量,面上却是不露半分异样。
  柴绍虽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但城府心胸可就差的多了。他本就不喜庄见那份市井下人的习气,心中对他没半分文人官员的休养而大是看不起。可此刻,就是这么一个无赖,偏生竟能得了皇帝的青睐。而且,竟然敢大胆的和皇帝同桌而食,争抢佳肴,皇帝竟不以为忤,反而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这……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讽刺。
  看着那小无赖还在端着个碗,刺溜刺溜的喝着汤,满面的惬意,柴绍心中那份嫉恨,就不克自抑的疯长起来。只觉得这人面目可憎,举止猥琐,现在这模样,明显是在羞辱自己。可怜自己和李世民还在这儿等着,心中恼恨之下,面色铁青,不由的闷哼一声。
  旁边李世民吓了一跳,他了解自己这位朋友的个性,实是太过好强,这种时候竟然哼出声来,怕是杨广那儿一个不喜,登时好事就会变成祸事了。说起来,自己每次来这宫里,都是自己那个姨祖母的脸面,杨广对那位姨祖母还是很尊敬的,这才总会对自己有些爱屋及乌,但要说宠溺,看样子是绝比不上眼前这位郡马爷的。柴绍这一沉不住气,究竟会有什么后果,委实难料。
  当下,连忙微咳一声,以目示意,对柴绍微微摇头。杨广这一顿饭吃的实在舒服,生平头一回感觉到好饱。正自沉醉其中,闻听身后二人声响,这才惊醒。
  看着犹自在自己身边,满面眉花眼笑的庄见,心中不由的摇头。这才开声道:“庄爱卿这种吃饭法子,果然是有些道理,不过,却于制不合。以后当多学学宫中礼仪才是。罢了,你这就退下吧。”
  庄见正自美着呢,乍闻此言,心中不由的大是不爽。你奶奶的,过河拆桥咋的,老子陪着你吃饭,又是夹菜又是盛汤的,这吃完喝完,小嘴儿一抹,就翻脸不认人了。仆你阿姆的!别想老子以后再伺候你。
  这厮毫无半分逾制的觉悟,心中腹诽之余,不由的翻了个白眼,悻悻的放下手中汤碗,起身退到一旁。
  杨广见他竟然跟自己翻白眼,险些气乐了。微微摇头,也不理他,这才又对着德全吩咐,让给李世民和柴绍二人赐宴。自己站起身子,指着桌上的菜道:“这些菜都赐予他们,朕有些乏了,这便回去了。世民,你们几个用完之后,可自往后面去见太后。”转头看看立在旁边的庄见,又道:“小见仁,如今你也算是我皇室中人了,萍儿向来得太后宠爱,此番太后也想见见你,待会儿,你们就一起去吧。”说罢,也不再理几人,转身向外自顾去了。
  德全对着庄见打个眼色,让他小心,这才一溜儿小跑的跟上走了。厅内,剩下三人大眼瞪小眼,李世民面色平静,先是对庄见笑道:“庄兄请便,小弟这里可是饿了,失礼了。”伸手一拉柴绍,就在案桌前坐了,闷声进食。
  庄见点点头,道:“你只管吃你的,不用管我。”自顾溜溜达达的围着那桌子菜,仔细欣赏。话说,刚才只顾着吃,对于这些个菜的样式啥的,还真没仔细看。这会儿吃饱喝足了,眼见那些菜雕琢精美,摆盘考究,不由的大开眼界。
  柴绍忍着气,端起饭碗,和李世民默默用饭,只是越吃越是上火。那个小无赖滴溜溜的在自己前面不停的转悠,不时的嘴中啧啧咋咋,点头晃脑的不说。来不来的还要整盘菜端起来闻闻看看的,来了兴致,再摸起筷子叨两口尝尝。简直把个皇帝进餐的地儿,当成自个儿家的后花园一般。倒似他是主人,自己两人跟客人似的。
  柴绍越想越恼,砰的放下饭碗,怒声道:“郡马爷,你究竟有没吃饱?若是没吃饱,陛下虽没再给你赐宴,想来这么多菜也不差你一人,大可坐下来吃就是。但要是已然用好,还请让下官们能安静的将这顿饭吃完才是。您此刻这般乱转,到处下箸,简直如同一个偷嘴的下人,岂不有失您的身份。”
  李世民闻听他此言,不由的暗暗皱眉,只是碍于二人交情,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歉然的看了庄见一眼,默然不语。
  庄见却是一愣,手中还提溜着筷子,口中含着一块红焖羊肉,歪头看着柴绍道:“我说柴大官人,你吃你的,我吃我的,我又没堵着你嘴不让你吃,也没和你说话,怎么就不让你安静的吃饭了?再说了,老子光明正大的被皇帝请来做客的,这么多菜,看看尝尝,很正常啊,又有什么跟偷嘴的下人一样,又哪里失了身份了?吃喝拉撒睡,每个人都一样,跟身份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你身份高,吃了就能不拉?还是说因为你身份高,大便的时候姿势也要跟别人不一样啊?大便!不懂啊?大便就是出恭!就是问你,是不是人家大便都是蹲着,你柴大官人大便是趴着啊?真是的,什么IQ啊。”
  他一张嘴,荤的素的一通乱说,直听的柴绍和李世民目瞪口呆。李世民低头看看自己盘子里食物,忽的没了胃口,直接将筷子放下,干脆不吃了。
  柴绍一张白净的面皮却是涨的通红。他自小被誉为神童,父亲被封为巨鹿郡公,幼时更生的粉妆玉琢,深得众人喜爱。后因轻捷而有勇力,弱龄之年便被选入太子府,做了当时元德太子的伴当,经常相伴出入宫中。后元德太子薨逝,帝后因着心念太子,爱屋及乌,对他也是如同子侄般看待,从来只是被捧着,接触的也都是上层人物,何曾被人这般顶撞过。这会儿遇到庄见这么个后世来的流氓痞子,偏偏现在的官职爵位还高过他,他又哪里是对手。一时间只是气的浑身发抖。
  李世民眼见二人越闹越僵,自己好友又下不来台,急忙出来打圆场,呵呵笑道:“庄兄便是能说笑话,这些词儿,世民倒也是首次听到,貌似有趣的紧啊。不过,这会儿时辰不早了,皇后既是在等着咱们,不如你我赶紧前去拜遏,免得她老人家等的急了。来来来,二兄都是戏言,莫要当真才是,咱们这边走吧。”说着,下面偷偷伸手拉拉柴绍衣襟。
  柴绍闷哼一声,将筷子往桌上一扔,霍的起身,转头向外走去。庄见撇撇嘴,放下筷子,又拿起汤勺,喝了口汤,将口中羊肉送下,这才拍拍肚皮,打个饱嗝,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拍了拍李世民的肩头,笑道:“还是世民兄懂礼,你这个朋友咱交下了。”口中笑着,心中却是暗赞,这个李世民气度恢宏,城府深沉,果然是个人物。
  李世民呵呵一笑,拱手道:“得识庄兄,兄弟也是开心的紧,以后到还要庄兄多多关照呢。呵呵,庄兄,咱们这便去吧。”说着,伸手一引,与他把臂而行。
  三人一前两后,出了光禄寺,直往后庭而来。庄见尚是首次进到皇宫的后庭,一路行来,但见飞檐枬角,雕梁画栋。亭台楼榭或隐于林密之处,或建于假山之上,俱各巍峨华丽,彰显出皇家气派。
  此时,虽说处于冬日,百花凋零,但绿柏青松比比皆是,给这皇家园林又添了一份雅趣。正午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人身上,将那丝寒气尽数驱除,让人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庄见随着二人一路曲折而行,走了近半个时辰,这才到了皇太后的居处。门外自有小太监候着,见了三人行过礼后,却并不往里通传,道是皇太后此刻正与几个妃嫔在后院赏梅呢。让他们来了后,直接往后院相见就是。
  后花园中,独孤皇后雍容而坐,皇后萧氏、嫔妃萧嫔、贵人陈婤、王氏俱皆陪着。不远处朱红小亭中,一个黄衫小女手托香腮,身披一袭白狐毛大氅,依着柱子,只是痴痴的看着满眼的梅林,面上却是一片落寞孤寂之色,正是那南阳公主杨惋儿。
  独孤皇后看了那边一眼,不由心中轻叹。她已年过半百,对于小女孩家的心思,岂能不明白,也正因如此,才要想着见见那位萍儿丫头的郡马。看看究竟有什么魔力,将自己的两个心头肉的心思都勾了去。
  面上和儿子的众妃嫔们说笑着,心中却在念着自己这俩孙女儿的事情。正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只见宫中小监已是小跑过来禀道:“禀太后和众位娘娘,郡马庄见仁、少卿李大人公子李世民、太子千牛备身柴绍奉旨见驾,已到了外面,专侯太后懿旨。”
  此言一出,亭中杨惋儿娇躯微颤,豁然抬起臻首,转头看来,心中只是念道:他怎么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惋儿的心思
  脚步声橐橐响起,随着独孤太后的一声“传”,三个少年已是自外面迈步而入。当先一人,身着紫袍,腰系金带,满面的好奇之色,边走边东张西望着。眉眼间却透着一股惫赖之气,后面两个少年紧紧相随,正是庄见和李世民、柴绍三人。
  庄见在后世自电视上,不知多少次的听过看过御花园的名头,只道这御花园定是美轮美奂,一年四季有不谢之花,常青之果,如同仙境一般。是以,打从进了园子,就不停的四下踅摸,毫不在意什么宫中规矩。
  只是一看之下,不由的大是失望,这个园子大则大矣,但也不见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如果这要比起来,反倒不如当日去见红拂的那个贼尼姑师父时,所见的景致,心中不由大是鄙夷。
  李世民和柴绍二人却没这厮那般大胆,自进了园子,便是低头而走,不言不语,相比之下,前面的庄见庄大侯爷,面貌虽是比不上他二人,但那股子灵动之气,却让他显得颇是与众不同。
  此时三人走到太后前面同时跪倒行礼,庄见嘴甜,眼见几个美妇人两边围坐着一个老妇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那老妇人雍容华贵,此刻正双目炯炯的打量着自己,料想定是那位死鬼杨坚的老婆独孤太后了。
  当下跪倒磕头道:“臣庄见仁,见过太后千岁!恭祝太后芝颜常驻,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越来越年轻,越来越美丽。恭祝各位娘娘青春不老,容颜如昨,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啊。”
  他这番唱诵说完,通通通的已是磕了三个头。后面李世民和柴绍已是听的满头大汗,心中不约而同的都是一个激灵。这厮简直是熊心豹子胆啊,这走到哪里都敢胡说八道的,如此的觐见之词,怕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这小子能活到今日,绝对是一个异数。
  院内众妃嫔和独孤太后听的也是呆住,只是一呆之后,却又都是忍俊不禁。那王氏年纪最轻,已是憋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才发,猛觉失态,连忙以袖掩面,低头憋住。只是不停抖动的肩膀,显示出那掩饰不住的笑意。
  亭子中,杨惋儿也是妙目满是笑意,心中直是想道:这人便是如此德性,到了哪儿也是不肯安分半刻的。这般词儿虽是有些无礼,但想来母亲和太后、皇后等人都是喜欢的。又有那个女子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呢,这个无赖胆子虽大,但对女儿家的心思,倒也摸得透彻。
  想到女儿家心思,忽又想到自己,将将展开的眉头,不由的又是微蹙,远远的看着那个紫色的身影,一时间心乱如麻,竟是不能自已。
  独孤太后在短暂的愣神之后,这才反应过来,诧异的看着面前跪地的这个少年,心中不由暗道:果然是与众不同,也难怪两个丫头都对他心动。此人言语虽稍嫌鄙薄,但其中自有股子洒脱之意,浑不似世间别个男子。
  心中想着,目光转动,见几个儿媳都是眸光闪动,显是都觉得好笑,只是碍于礼制,不能放肆罢了。苦笑摇头之际,这才开声道:“罢了,你们都起来吧。来人,看座。”说着,让小监摆上了几个胡登。
  庄见毫不以自己又雷到了人为耻,满面眉花眼笑的谢了,施施然的自顾大模大样地往胡登上一坐,倒是大马金刀的,没有一丝拘谨。
  太后等人眼中都是掠过一丝讶异,暗赞此子淡定洒脱。反观李世民和柴绍,却是中规中矩,只是半个身子挨上胡登,面色恭谨。虽是尽显良好的休养,但却总觉得与这庄见相比少了些什么。
  要知庄见毕竟来自后世,那人人平等的理念根深蒂固了,与人相处之时,自是挥洒自如,毫不拘束。但落到这个时代,当然会有种洒脱不羁,独特傲世的气质了。这倒给他那略显平庸的面相,加分不少。
  独孤太后先是温颜与李世民和柴绍说话,多是些家常言语,她对自家的甥儿自然关心,对李世民这个孙儿,也极是喜爱。此番几年未见,见他头角峥嵘,玉面丹唇,言语间极是得体大度,不觉老怀大慰。
  旁边众嫔妃也是点头不已,纷纷出言相谈,一派融洽之像。庄见眼见暂时没自己的事儿,不由的转头四顾,欣赏四周景色。目光转动之际,忽的一怔,随即却是大喜。
  原来他侧头看时,正对上那边亭子里杨惋儿痴痴的目光。眼见这小美人儿一副娇怯怯的模样,我见犹怜的。庄见哪还管这边老太太干什么,当下举手对着杨惋儿挥动,满眼放光,叫道:“哈,惋儿公主,一向可好啊?怎么不过来坐啊?”
  他这一开声,那边杨惋儿固然是羞得满面通红,这边众嫔妃也是登时呆住。萧嫔更是心中咯噔一下,唯恐这厮如此无礼,惹得太后发怒,给自己女儿惹上麻烦。心惊之下,偷眼打量独孤太后,却见老太太正自饶有趣味的看着庄见,似乎并没生气,不由心下稍安。正要起身打发女儿赶紧回避,免得再出岔子,却见独孤皇后对惋儿招招手,让她近前,只得将那话头又回去。只是一颗心已是瞬间拎到了嗓子眼,紧张的看着。
  独孤太后转头看着庄见,微微一笑,温和的道:“庄见仁,哀家早闻你行事特立异行,不拘小节。今日所见,倒是让哀家大开眼界了。在哀家面前,胆敢如此高呼小叫的,你可算是头一份了。”
  旁边李世民和柴绍却是互对一眼,心道:您老人家要是看到这人跟皇帝同桌而食,争抢菜肴,那才叫开眼界呢。这点小事又算得什么啊。
  庄见听这老太太如此一说,这才知道感情自己又违规了,伸手搔搔头,惭惭的道:“那个……太后哈,您别见怪啊,臣吧读书少,不懂那么多规矩的,只是看到了熟人,就是打个招呼而已,可没对您老人家不敬的意思哈。其实臣还是尊敬老人家的。看到老人家都是主动搀扶,积极让座的。这个您要不信,大可派人去打听打听,臣这可绝不是自卖自夸啊,那个……”这厮初时还有些惭惭,可这话一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直让独孤太后和众嫔妃听的一阵云山雾罩,蒙头转向的。
  独孤太后听着这厮的自夸,脸颊上肌肉微微抽动,突然有种想要给他缝起嘴来的冲动。眼见再不制止,还不知道他要说到几时,连忙抬手止住。
  庄见话语戛然而止,众女同时轻出一口气儿,都是大感轻松,望着这小无赖满是笑容的小脸,不由的都是打个冷战。这人一张嘴,那个,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杨惋儿此时已到了跟前,先是给太后和皇后见礼,又给自己母亲等人见过礼后,这才羞答答的对着庄见三人微微颔首。
  李世民和柴绍不敢怠慢,都是起身见礼,口称公主。柴绍更是双目中满是迷醉之色,唯有庄见笑嘻嘻的站了起来,对着杨惋儿笑道:“你在那边看什么?可有什么有趣的吗?看的那么入神,说来听听啊。”
  众人见他毫无礼仪可言,均是不由摇头,但对这小子的脾气也是多少有些了解了,懒得理他。杨惋儿见他和自己说话,心中一甜,却又发虚。小脸通红,偷眼瞄瞄太后和母亲的脸色,微不可察的轻轻一摇头,就赶紧回身坐到母亲一旁,低下头再也不肯抬起来。只偷偷瞄着地上庄见的影子,心中满是充溢的感觉。
  旁边柴绍眼见惋儿对庄见的模样,忽的一阵妒火中烧,就好似自己极珍惜的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了般,对着庄见怒哼一声,冷冷的道:“郡马爷,您爵高位尊不假,但怎敢对公主殿下无礼,此大不敬之罪!”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鄂,顺即都是无声。杨惋儿听他指责庄见,心中不喜,抬起头冷冷的看他一眼,又对庄见歉然的看了一眼,才又低下头去。柴绍愈发的恼怒。
  正要再向太后进言,治庄见之罪。却听庄见懒洋洋的声音道:“柴大官人,你是被狗咬了还是咋的?干嘛张嘴就乱叫乱咬啊?你哪只眼看到我对公主不敬了?再说了,这敬不敬的,不是说出来的,那是放在心里的。我心里每天可都是记着公主的,每天都要敬的。可不会像你这样,嘴上人五人六的公主长公主短的,背地后还不知道想些什么呢,我都替你脸红,唉,惭愧啊惭愧。”说着,满面的痛心疾首,不停的摇头。
  惋儿听到庄见说每天记着自己,想着自己,不由的一阵激动,心中只是念着:原来他也是记着我的,原来他也是记着我的。只是他既成了萍儿的夫婿。我却又该怎么办?一时间,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涩,但觉得能被他整日念着,却极是欢喜。一张俏脸满是红晕,目光迷离……


第一百零八章 牛郎和织女
  御花园中,柴绍妒火中烧,向庄见呵斥。却被庄见三言两语骂成了疯狗。王氏和陈婤看的大是有趣儿,都是使劲的憋着笑。皇后和萧嫔却各自顾着身份,努力绷着,低头不语。独孤太后眼见不是个事儿,正要出言叫停,将事情揭过,不妨柴绍已是被气昏了头。
  指着庄见大怒道:“我背地后想什么了?我有什么让你替我脸红的?你惭愧个什么劲儿?你说!”他这一接话,无意中已是落入了庄见话语里的陷阱,等于自承是疯狗了。王氏和陈婤顿时绷不住,急忙以袖掩面,低低的笑了起来。
  独孤太后张张嘴,只得停下,深深看了庄见一眼,轻叹一声,不再言语。庄见歪着头看着他,打量了半响,这才摇摇头,叹道:“抱歉哈,我刚才以为你是禽兽,尝试着以禽兽的心态去揣测你的心态。所以才对你的无耻和龌龊感到脸红和惭愧。但此时看来,你如此坚决的否认,想来不是禽兽。那么,难道是传说中的禽兽不如!既是如此,唉,你们那个世界,我实在是不太了解,说不出来,不如你自己解释下好不好?”
  柴绍此时早已被他激的头昏脑涨,闻言不假思索的怒道:“我们那个世界怎么了?有什么不可……庄见仁!你……你骂我是禽兽不如?!”他话至一半,总算及时醒悟,却更是怒不可遏。
  庄见满面诧异的道:“停停停!我说,你哪里又听到我骂你禽兽不如了?我这是假设一下,只不过是个问题而已,是你自己承认的,你们那个世界怎样怎样的啊。我说,禽兽不如兄啊,这个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大家也不过一起吃了顿饭而已,并不太熟。虽然我这人比较大度,但还是要保留告你诽谤的权利的。”
  二人这一番言词下来,王氏和陈婤年轻,怎么也是掩饰不住了,唧唧咯咯的笑做一团,揉着肚子停不下来。就连皇后和萧嫔也是忍不住的嘴角勾起,面色发红。
  独孤太后满面无奈,几个小儿女在眼前斗嘴,她若真的发怒去制止,反而更落痕迹,使得大家都不好看。只是这般下去,怕是也没个尽头了。这个萍儿的郡马,端的是一张利嘴,言语间,智慧陷阱不断,绍哥儿,唉,不是对手。
  老太太目光转动间,眼见旁边李世民蹙着眉头,面现焦急之色,不由心中一动,身子微动,换个角度,对着李世民使个眼色。
  李世民顿时大喜。他在一边看着事态发展,对柴绍愈发不利,但碍着太后未曾发话,哪敢多嘴,此时忽见太后使来眼色,明显是让他出面制止,如何能不喜。
  此刻,眼见柴绍还要再说,急忙踏前一步,一把拉住。转头对庄见笑道:“庄兄,咱们兄弟之间,争究这些个岂不无聊。今日太后与皇后,还有各位娘娘都在,此地梅花又开的如此娇艳,不如你我赋诗唱之,岂不是更好一些?”
  庄见一撇嘴,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李世民道:“世民兄弟啊,你不厚道啊。明知道我这两把刷子,不擅长这个调调,你这不是诚心出我的丑吗?”
  李世民面上一僵,随即笑道:“庄兄过谦了,不过庄兄既不愿出手,便改个别的也可以啊。”
  旁边柴绍冷笑道:“狗肉上不了大席,怕是郡马爷除了溜须拍马之外,其他的都不擅长吧?”
  他这话一出,独孤太后不由的眉头一蹙,就是李世民也是心中微恼。自己给他拼命解套,他却依旧不依不饶的,徒自落了下乘,让人看不过去。
  杨惋儿心中恼怒,忽的抬头,轻声道:“本宫知道庄侯爷擅长俗讲,每每里面总是有着极深的道理。本宫也是好久未曾听过侯爷的妙论,不如今日趁着众位娘娘都在,给大家说一个好不好?”
  她这一说话,言语中明显是护着庄见。几个在场的都是人精,一转念间,就已明白其中关窍。皇后身份尊贵,自不会多说,只是微微颔首。萧嫔心中暗叹,深深看了女儿一眼,不由的暗暗担忧。
  王氏和陈婤却是拍手道好,虽说上次萍儿讲了那个聂小倩,把她们几个吓得不轻,但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害怕却也越是想听,对于未知的事物,女人的好奇心尤其的大,这却是自古皆然的。
  柴绍闻听杨惋儿说话,顿时面色一黯,心中不由有些发苦。他虽没攀附之心,但面对着如此姣好的女子,竟将一片心意付给比自己差很多的一个无赖,让他自尊心大是受伤。暗暗咬牙之际,对庄见的恨意更是莫名其妙的浓重了起来。
  庄见耳中听的美人儿为自己说话,心里美的简直如同三伏天儿喝了一桶冰镇饮料,那叫一个舒畅啊。眉花眼笑之际,怎么看自己这个自定的大老婆怎么好,嗯嗯,要奖励!一定要奖励下。刚才来的时候,看她很是不开心,哎呀,该不会是为了我和萍儿的婚事,让她失落了吧,嗯嗯,想个法子开导下她。要让她知道,老公是不会放弃她的。
  庄郡马心中暗暗筹谋,却是已经把自己升级成庄驸马了。眼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忽的有了主意,嘻嘻笑道:“既是公主想听,这样吧,我今个儿就讲个关于感情的段子吧。”说着,对杨惋儿眨眨眼睛。
  杨惋儿心中欢喜,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满面红晕之际,壮着胆子,微不可查的对他轻轻点头,意是明白。
  庄见大喜,呵呵一笑,这才缓缓讲道:“传说天上有个织女星,还有一个牵牛星。织女和牵牛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可是,天条律令是不允许男欢女爱、私自相恋的。织女是王母的孙女,王母便将牵牛贬下凡尘了,令织女不停地织云锦以作惩罚。”
  织女的工作,便是用了一种神奇的丝在织布机上织出层层叠叠的美丽的云彩,随着时间和季节的不同而变幻它们的颜色,这是“天衣”。自从牵牛被贬之后,织女常常以泪洗面,愁眉不展地思念牵牛。她坐在织机旁不停地织着美丽的云锦以期博得王母大发慈心,让牵牛早日返回天界。
  一天,几个仙女向王母恳求想去人间碧莲池一游,王母今日心情正好,便答应了她们。她们见织女终日苦闷,便一起向王母求情让织女共同前往,王母也心疼受惩后的孙女,便令她们速去速归。
  话说牵牛被贬之后,落生在一个农民家中,取名叫牛郎。后来父母下世,他便跟着哥嫂度日。哥嫂待牛郎非常刻薄,要与他分家,只给了他一条老牛和一辆破车,其他的都被哥哥嫂嫂独占了,然后,便和牛郎分家了。
  从此,牛郎和老牛相依为命,他们在荒地上披荆斩棘,耕田种地,盖造房屋。一两年后,他们营造成一个小小的家,勉强可以糊口度日。可是,除了那条不会说话的老牛而外,冷清清的家只有牛郎一个人,日子过得相当寂寞。牛郎并不知道,那条老牛原是天上的金牛星。
  这一天,老牛突然开口说话了,它对牛郎说:“牛郎,今天你去碧莲池一趟,那儿有些仙女在洗澡,你把那件红色的仙衣藏起来,穿红仙衣的仙女就会成为你的妻子。”牛郎见老牛口吐人言,又奇怪又高兴,便问道:“牛大哥,你真会说话吗?你说的是真的吗?”老牛点了点头,牛郎便悄悄躲在碧莲池旁的芦苇里,等候仙女们的来临。
  不一会儿,仙女们果然翩翩飘至,脱下轻罗衣裳,纵身跃入清流。牛郎便从芦苇里跑出来,拿走了红色的仙衣。仙女们见有人来了,忙乱纷纷地穿上自己的衣裳,像飞鸟般地飞走了,只剩下没有衣服无法逃走的仙女,她正是织女。织女见自己的仙衣被一个小伙子抢走,又羞又急,却又无可奈何。这时,牛郎走上前来,对她说,要她答应做他妻子,他才能还给她的衣裳。织女定睛一看,才知道牛郎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牵牛,便含羞答应了他。这样,织女便做了牛郎的妻子。
  他们结婚以后,男耕女织,相亲相爱,日子过得非常美满幸福。不久,他们生下了一儿一女,十分可爱。牛郎织女满以为能够终身相守,白头到老。
  可是,王母知道这件事后,勃然大怒,马上派遣天神仙女捉织女回天庭问罪。这一天,织女正在做饭,下地去的牛郎匆匆赶回,眼睛红肿着告诉织女:“牛大哥死了,他临死前说,要我在他死后,将他的牛皮剥下放好,有朝一日,披上它,就可飞上天去。”织女一听,心中纳闷,她明白,老牛就是天上的金牛星,只因替被贬下凡的牵牛说了几句公道话,也贬下天庭。它怎么会突然死去呢?织女便让牛郎剥下牛皮,好好埋葬了老牛。
  正在这时,天空狂风大作,天兵天将从天而降,不容分说,押解着织女便飞上了天空。
  正飞着、飞着,织女听到了牛郎的声音:“织女,等等我!”织女回头一看,只见牛郎用一对箩筐,挑着两个儿女,披着牛皮赶来了。慢慢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织女可以看清儿女们可爱的模样子,孩子们了都张开双臂,大声呼叫着“妈妈”,眼看,牛郎和织女就要相逢了。可就在这时,王母驾着祥云赶来了,她拔下她头上的金簪,往他们中间一划,霎时间,一条天河波涛滚滚地横在了织女和牛郎之间,无法横越了。
  庄见讲到这儿,微微一顿,轻轻叹了口气。独孤太后和众嫔妃也都听的如痴如醉,深深的为牛郎织女叹息。
  独孤太后深深的看了眼前这个少年一眼,暗自寻思他讲这个故事的含义,惋儿却早已是泪流满面了。那牛郎织女尚且能结为夫妇,还留下了一对儿女,自己与他却连这般短暂的日子都不会有,思及此处,更是忍不住的心疼如绞。平日里不曾相见,那份情总是淡淡的,如一条小溪般涓涓流淌,今日得了他与萍儿婚配的消息,才陡然感到了一份心疼,原来自己早已将这个少年的身影种在了心间,这会儿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了。
  此刻听着这个故事,想着自己的情感不知将归何处,又怎么不让杨惋儿心疼若死呢,一时间,双眼痴痴的看着庄见,天地间便再也没了其他。
  庄见深情的看着她,却又接着讲道:“织女望着天河对岸的牛郎和儿女们,直哭得声嘶力竭,牛郎和孩子也哭得死去活来。他们的哭声,孩子们一声声‘妈妈’的喊声,是那样揪心裂胆,催人泪下,连在旁观望的仙女、天神们都觉得心酸难过,于心不忍。王母见此情此景,也稍稍为牛郎织女的坚贞爱情所感动,便同意让牛郎和孩子们留在天上,每年七月七日,让他们相会一次。
  从此,牛郎和他的儿女就住在了天上,隔着一条天河,和织女遥遥相望。在秋夜天空的繁星当中,我们至今还可以看见银河两边有两颗较大的星星,晶莹地闪烁着,那便是织女星和牵牛星。和牵牛星在一起的还有两颗小星星,那便是牛郎织女的一儿一女。
  牛郎织女相会的七月七日,无数成群的喜鹊飞来为他们搭桥。鹊桥之上,牛郎织女团聚了!织女和牛郎深情相对,搂抱着他们的儿女,有无数的话儿要说,有无尽的情意要倾诉啊!
  传说,每年的七月七日,若是人们在葡萄架下葡萄藤中静静地听,可以隐隐听到仙乐奏鸣,那就是牛郎和织女在深情的交谈呢。”
  庄见讲道此处,旁听的众人已是俱皆泪流满面。庄见却忽的停住身子,回身转望着惋儿,长声吟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公主,你,明白了吗?”
  说罢,这才施施然自顾回身坐下,不再说话。他最后四句千古绝唱一出,周围所有人登时尽皆动容。那其中动情之深,用情之苦,直可谓惊天地动鬼神,如同春雷乍响,直击人的心灵深处。此处多为女子,又有那个不是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意中人,给予自己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庄见这个无耻的痞子,就是拿捏住了这个脉搏,无耻的抛出了这么个重磅炸弹,登时将在场的众多女人心,瞬间击了个粉碎。
  几个女子都是痴痴呆呆的,嘴中喃喃的重复着这四句诗。杨惋儿早已是不知天上人间了,心中只是念着那四句诗,想着庄见对自己那大有深意的一眼,已是豁然明白了他的心意。天,他是告诉自己,要我等着,不必急于一时,终有咱们相会的那一天的。杨惋儿一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只觉得心儿欢喜的似要炸开来一般。一时间,梅林之中,寂然无声,就连那风儿吹过,也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
  柴绍此刻瞪大了双眼,满面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少年,这般凄绝哀艳的故事,那么动人心魄的诗句,就是眼前这人做出的?
  李世民却是满眼中放光,看向庄见的眼神中,已是多了无尽的思量。这个人,绝不是外表看来那么粗俗,此人,大才也!


第一百零九章 再算
  暮色四合,天际晦暗。皇宫外,庄见带着罗世信和雄大海,与李世民拱手告辞。柴绍独自站在一边,转头看向别处。中午自庄见讲完那个故事,众人都是好一阵的失神,就连独孤太后也是心中忽然有些萧瑟。
  众人眼见不是味儿,随意聊了一会儿,见独孤太后再没别的吩咐了,这便都一一告辞而出。杨惋儿即是得了庄见的暗示,自是忧愁尽去,欢颜相送。只是一双明眸中那份化也化不开的浓情,让庄见陶醉,令柴绍愤恨。
  等到去向杨广辞了,再转出来时,就到了这般时辰了。此刻,分手在即,李世民对庄见笑道:“庄兄,今日相识,实在是一大快事。家父如今调回京都,这以后里里外外,还要劳烦庄兄多多帮衬啊,我李家必有后报。”
  庄见笑嘻嘻的道:“世民兄弟,何必这么客气呢,你帮我我帮你,兄弟们能有缘走到一处,又相互投缘,但凡能做的,只管招呼一声就是,提什么报不报的?你这么说,可不是小瞧了庄某。”
  李世民大喜,连连点头,道:“如此最好。庄兄那日有空,不妨来小弟这儿坐坐,咱们年龄相仿,一起纵意高歌,总好过和那些个老辈的在一起痛快些。小弟在这大兴城,也没几个朋友,庄兄若不嫌弃,随时都可来寻我就是,兄弟必扫榻以待。”
  庄见心中暗喜,心道,就算你丫不说,老子也是要跟你小子常来常往的,要不等你丫一朝得了势,老子还怎么去啊,当下自是连连点头。
  几人在宫门前分手,庄见登车而行,一路想着杨惋儿的万许柔情,心中不由的大是甜蜜。他如今钱财无数,前世那赚取大把钱财,泡遍天下妹妹的伟大理想,已是完成了一半。如今,对于能再收获一颗女儿心,于他实在是有种莫大的满足感。
  这个时代的女子,温婉如水,柔情款款,让他大是疼惜。相比起来,后世那些人造美女、野蛮女友实在是让人倒足了胃口。故而,现在他的心态,颇有些以拯救这些人间精灵为己任的心思了。倒也不一定都收进自己私房,但能帮她们寻个遮风挡雨的所在,为她们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宿,心下也是有莫大成就感的。当然了,如果美女就是喜欢咱,于这只牲口来说,自也是来者不惧,大大欢迎的。
  他于车中优哉游哉的仰坐着,随着马车的颠簸,惬意非常。外面街上行人渐稀,罗世信扬鞭轻催,那马儿踢着碎步,车子慢慢开始加速。
  正自走着,忽听得前方一阵蹄声响起。罗世信眉毛扬了扬,与身旁的雄大海对望一眼,都是暗暗戒备。
  二人凝目望去,只见一队甲兵在一员武将的带领下,正自迎面而来。待到近前,却是不由微微咦了一声,这人却是熟人,正是当日有过一面之缘的领外军宿卫、左武卫郎将李善衡。
  李善衡看着庄见的马车,远远的下马,大步走来,哈哈笑道:“可是侯爷在车中?善衡这里有礼了。”
  庄见在车里听到,不由一愣。话说自己跟这李善衡不过一面之缘,就算上次在飘香院,帮他们李阀出了口气,也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平日并无什么深交。这李善衡突然在长街上拦车招呼,好似透着些古怪啊。
  心中暗自诧异,却也不去拿捏。他后世时就明白一个道理,不要对任何一个人存着轻视之心,你知道哪天哪一块云彩下雨啊。这尤其是在外面混的,更是要广交朋友,该打压的打压,能拉拢的拉拢。朋友多了多条路,敌人多了多把刀!对于主动靠过来的,更是要仔细应对,既要提防,更不能得罪。
  当下,伸手掀开车帘,钻出车来,抱拳笑道:“哈哈,原来是李将军啊,怎么,将军这是出来散步吗?嗯嗯,这个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看来李将军深通养生之道啊。”
  他边说着边跳下车来,李善衡听的却是一窒。你丫见过顶盔贯甲,跨刀持枪散步的啊?还百步走呢,老子骑的马呢,你看不见啊。只是这位侯爷一贯的言语混乱,李善衡倒也是领教过的,自不会去找那些无趣。
  李善衡心头郁闷,苦笑之际,也只得摇头笑道:“侯爷便是喜欢开玩笑。末将今日当值,正领队各处巡视呢,见侯爷车驾在此,故而前来拜见而已,哪来的散步那般清闲。这等福气,也只有侯爷这般尊贵之人才能享受的,末将却只能是想想罢了。”
  眼见庄见还要再说,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拉住庄见的手笑道:“得得,侯爷就别说了,咱知道侯爷这嘴上的犀利之处,末将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谢过上次在飘香院为我李家出头的情意。侯爷行色匆匆,想来公务多驽,末将就不打扰了,正好也是有公务在身,这便告退了。”说罢,轻轻摇摇庄见的手,这才松开,回身上马,对着庄见一抱拳,领队而去。
  庄见目射奇光,默默的看着他们一行离去,这才回身上车,对着一头雾水的罗世信和雄大海吩咐道:“加快速度,赶紧回去。”说罢,已是放下车帘。
  罗世信与雄大海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而既是老大吩咐了,自也不再多问,口中呼喝一声,一抖缰绳,已是将马力放开,车轮隆隆之际,已是瞬间加速,直往家中驰去。
  进的府内,庄见满面严肃,使人去请众人急往前厅议事。二人见他面色严肃,不敢怠慢,急忙分头去请。不多时,众人纷纷而至。红拂也和罗氏姊妹自后面过来。
  众人坐定,问起缘由,庄见方才蹙着眉头,微微摇头,将手摊开。那里却有一个纸卷儿静静的躺着。众人疑惑,红拂上前拿起,展开来看,嘴中轻轻的念道:“天干物燥,谨防火烛。东风乍起,多填衣甲!”
  众人听的都是一呆,浑然不明所以。红拂蹙眉道:“二哥,这似乎是说让咱们防备有人放火,只是这火却是在哪放?是指府上,还是要咱们防备火攻?后面两句,好像就是关爱之词,但又有些蹊跷,这大冬天的,哪来的东风啊?又填的什么衣甲?衣服也就是了,想来是李善衡军伍出身,写错了吧。”
  红拂刚刚说完,苏烈、侯君集和慧儿同时叫道:“有人要行刺!”众人一呆,他们三人却是相对而笑。苏烈和侯君集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苏烈对罗慧儿微笑道:“还是慧儿姑娘说吧。”
  罗慧儿也不谦让,微微颔首,方才面色凝重的道:“各位应该还记得当时慧儿刚来的时候,说过的话吧。”众人面色一沉,都是点头。
  罗慧儿缓缓的道:“所谓东风,其实指的就是东宫。那二皇子早已将太子之位视为自己所有,故而,常常以东风自比。而李阀能说出这二字来,看来李阀与二皇子怕是大有干系。而这衣甲,也并非是写错了,而是暗指铠甲。就是说,怕是二皇子那边又要对庄大哥不利,不知李阀如何知道了,这才传警于大哥,要大哥提防的意思。”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侯君集点点头,起身在厅中来回走了几步,才又道:“这四句话看似没有关联,其实大谬不然,这分明是一条计中计。若是由属下来布置的话,我该怎么做呢?嗯,老大此时身边多有高手护持,一般不易近身。就连上次无心那等高手,都铩羽而归,想来近身刺杀,很难再有机会。那么我就要想办法,先把老大身边的护卫尽量的调离开,至少要把这些护卫的精力转移下。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嘿嘿,那莫过于在府中放上一把火,这时候,在一方无备的情况下,即便是府内起个火也是很正常的,那么当大家发现起火了,想必老大定会担心后院诸位姑娘的安全,怎么也会尽最大限度的把人手派过去救火。老大身在自己府中,想来定是没有太多戒心,将护卫都派去救火,那么老大虽是身在府中,那么,身边的力量却反而是最薄弱的时候。届时嘛,只要一张劲弓,几支长箭,嘿嘿,老大在府中,难道也能整日穿着铠甲不成。到时候,身边护卫又少,那么,哼哼。”说到这儿,侯君集面上不禁现出一份冷厉,停住了话头。
  众人听的都是不由的激灵灵一个冷战,这等算计,虽不复杂,但却是绝对有效。如果真没李阀传警,那么就此给人得手了,也不一定就是不可能的。
  伍天赐一对红眼睛一眨,疑惑的问道:“不会吧,咱们府中四周,广布眼线。又有什么弓箭,能从那么远射来,算计到老大?更何况,老大究竟会出现在什么地方,适不适合弓箭攻击还是未知,他们就那么笃定,能伤的到老大?”
  侯君集和庄见对望一样,却是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伍天赐不明所以,瞪着眼睛看着他们,罗仙儿却是冷然说道:“奴知道他们那边有个玩弓术的高手,用铁胎弓,可发铁箭,力能贯金穿铁,无坚不摧,乃是无心的贴身之人。极少露面,但是只要其出手,就从未失过手。”
  雄大海忽的大叫一声道:“啊,对了,我记得。那人可是一个贼秃?那日在那小吃店内,射死那个和李思定一起的那个,就是一支铁箭,端的厉害。要是被那么一支箭对着,嘿,老雄想想都会睡不着觉。”
  苏烈面色凝重,对着庄见道:“兄弟,看来这事儿定是跟君集和慧儿、仙儿姑娘所说差不许多。咱们还当早做准备才是,否则,一旦给他们得了机会,你的安全都是堪忧。”
  庄见和红拂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笑意。张仲坚送柔丝甲之事,除了他们兄妹三人外,再无旁人知晓。那铁箭虽说霸道,但要是不设中庄见脑袋,就绝伤不了庄见分毫。想来那弓手即便是李广再世,后羿下凡,于远处偷袭,也不会照着脑袋这等不易射中的位置下手。故而,这对方的杀手锏看起来虽是最为难防,偏偏在庄见这儿,却是最没杀伤力的。现在唯一考虑的,就是应该如何利用机会,将这个隐藏在暗中的高手除掉。否则,一天到晚给人在暗处惦记着,冷不丁的不知从哪飞出这么一支夺魂之箭,庄见虽是无事,但其他人却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庄见眼中光芒闪动,眼珠子转个不停。旁边罗世信看的一激灵,将脖子一缩,要知小罗同学跟随这位少爷最久,每次吃自家少爷亏的时候,貌似少爷。都是这么一副样子。
  红拂却是又觉心惊又是好笑,他这幅模样,定是又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一般自己这位郎君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那就预示着,有人要倒霉了!而且,肯定是倒大霉了!


风雨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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