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示敌以虚


  俗话说兵贵神速,因为从子午谷进汉中至少得要十天左右的时间,再从汉中赶赴战场又得需要几天时间,为了预防万一同时给白杆兵减轻压力,白杆兵从大散关撤离的同一天,收到了信使飞鸽传书禀报白杆兵已经依令而行后。张大少爷当即做出决定,将陕甘军队主力移交给陕西诸路总兵吴自勉统属,以李自成和张献忠的降兵为先锋,依计相机行事,孙承宗坐镇西安,统管后勤,自己则亲自率领屠奴军新兵老兵共计一万一千五百余人连夜出发,昼夜兼程抄子午谷小道增援汉中主战场!
  张大少爷的这个决定在军队中又引起了少少的一点轰动,这倒不是陕甘将士认为张大少爷的计划不靠谱,而是因为张大少爷的人员任用有些出人预料——陕甘总督孙承宗被张大少爷点名留在西安坐镇,主力军队的指挥权却移交给了孙承宗的下属吴自勉,这可是孙承宗上任以来,第一次出现的情况。以至于被张大少爷点名指挥主力军队的吴自勉都有些坐不住,乘着屠奴军将士布置准备出征的各种事项时,悄悄寻到张大少爷帐中,向张大少爷道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大人,你让末将指挥全部陕甘主力,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在先前的剿贼战中表现平平的吴自勉小心翼翼说道:“陕甘主力是孙阁老和洪承畴一手组建的,末将虽然挂名诸路总兵,但实际上只是二位大人的副手,既从来没有单独统领过陕甘全军,也很少有机会单独领军出征,阁老和抚台决定让末将担任诸路总兵,也只是因为末将在陕甘诸路军队中人缘比较好,能够帮助孙阁老和洪抚台安抚调和各路军队之间的矛盾问题,至于打仗——说句惭愧的话,论单独率军作战的经验,末将还不如杜文焕、贺虎臣和张应昌三位将军的经验丰富。这一次蒙大人你不弃,点名让末将单独统率全军作战,末将虽然荣幸之至,但也实在是心中无底,万一末将不慎误了大人你的大事,那末将也就万死莫辞了。”
  “吴将军,你说的情况,本官都知道,也都心理有底。”张大少爷一边亲自收拾着随身书籍,一边淡淡说道:“还有你为数不多的几次指挥作战的经过,本官也仔细看过记录,平心而论,你的作战风格确实非常保守,一味只喜欢求稳,宁可错失战机也决不冒险,严重缺乏变通——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你再这么下去,注定了也就是二流统帅的命!”
  “末将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但就是改不了。”吴自勉垂头丧气的答道。张大少爷一笑,又说道:“不过没关系,本官就是欣赏你这一点,认为这次你比孙阁老更适合指挥主力作战,所以才没有选择孙阁老,反而选择了让你指挥陕甘主力!知道为什么不?”
  “末将不知。”吴自勉茫然摇头。张大少爷放下正在整理的随身书籍,笑道:“那本官告诉你吧,因为这一次陕甘主力要的就是一个‘稳’字!这一次你指挥陕甘主力作战,本官不要你出什么奇兵用什么妙计,也不要杀多少敌人,只要你向往常一样谨慎小心,稳扎稳打,不过乱贼半点可乘之机,那你就可以完成任务和确保我军的胜利了。至于猛打猛冲,恶战血战,满桂将军和洪抚台都是这方面的行家,还有张献忠和李自成也是猛将之才,不用你去担心,你要做的,也就是用你的稳重,去弥补他们稳打稳冲时露出的破绽!明白了不,本官的吴大帅?”
  “明白了。”吴自勉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后,吴自勉又试探着问道:“张部堂,那孙阁老也是一位相当稳重的统帅,而且德高望重,深得军心,你怎么还说末将比他更适合指挥这次作战呢?”
  “这话我也就对你说说。”张大少爷笑笑,压低声音对吴自勉说道:“你认为孙阁老是一位稳重的统帅,这点你就大错特错了,他如果真的象你一样稳重,也不会轻信诈降导致柳河之败和丢失西安了,而且孙阁老性格太过刚硬倔强,本官如果这次继续让他指挥主力,指不定他就会为了贪功,又犯下什么错误。但本官相信,你决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所以才更相信你。”说罢,张大少爷又拍拍吴自勉肩膀,微笑说道:“吴大帅,对自己多一点信心,要相信自己不会比别人差!你以前表现平平,是因为你的上司孙阁老和洪抚台太过强势,把你压得太死,你一直没有机会表现出自己的才能而已,这一次本官给你这个机会,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官失望啊。”
  “张部堂……”吴自勉感动万分,向张大少爷单膝跪下,抱拳郑重说道:“请部堂大人放心,末将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你的知遇之恩,也绝不让你有半点失望。”张大少爷大笑,又搀起吴自勉嘱咐,鼓舞他的信心——为将来彻底架空孙承宗埋下伏笔。吴自勉却又想起一事,忙问道:“对了,部堂大人,末将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你除了点名末将指挥全军外,又点名让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个降将担任先锋,末将在战场上,要怎么对待他们?”
  “多给他们一点信任。”张大少爷沉吟着说道:“千万不要因为他们当过乱贼就歧视他们,要把他们当成正规官兵一样对待,其他的将领欺负歧视他们的时候,要公平处置,他们遇到危险的时候,要出兵解救他们。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把他们当成兄弟对待,他们也会把你当成兄弟回报,尽了你的力,即便他们真的狼心狗肺,你也可以问心无愧了。”
  “明白了,部堂请放心,末将一定按照你的指点去做。”吴自勉抱拳答应,又向张大少爷请教了几句便告辞而去。但是他前脚刚走,帐外的亲兵又进来禀报,说是张献忠和李自成二将联袂求见,张大少爷笑笑,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吧,顺便派人去把陕甘监军唐川唐公公请来,让他带上我先前让他准备的两个监军。”
  亲兵领命而去,片刻后,李自成和张献忠二将一起进帐向张大少爷行礼,张大少爷笑着挥挥手,明知故问道:“二位将军,来找本官有什么事啊?”果不其然,张献忠马上答道:“张部堂,末将等前来求见,是想斗胆恳求大人收回成命,不要让我等与陕西军队共同作战,请大人恩准我等率领本部军队南下汉中,赶赴汉中主战场杀敌。”
  “是啊。”李自成附和道:“张大人,不是我们不想担任先锋,只是我们想跟着你一起并肩作战,为你冲锋陷阵,因为我们觉得,只有在你麾下,我们才能开心一些。”
  “为什么?”张大少爷不动声色的问道:“是不是陕甘军队里又有人辱骂欺负你们了?是谁,告诉本官,本官给你们做主。”
  “这倒没有。”李自成垂头丧气的答道:“自从大人严惩了左良玉后,陕甘军队里倒是再没有一个人敢辱骂欺负末将们了,只是他们……”
  “他们的眼神让我们不舒服,就好象时刻在盯着我们,怀疑我们一样。”张献忠坦白说道:“末将等担心大人走后,没有人镇得住他们,他们又要说些风凉话来刺激我们了。还有那个吴自勉,以前和我们在战场上交手多次,互相杀死了对方不少的弟兄,我们担心他记仇。”
  “二位将军,如果你们这么想,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张大少爷慢悠悠的说道:“你们和陕甘军队有不少仇怨不假,俗话说,血债血偿,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血债也只有鲜血才能化解?本官如果把你们带到汉中,那你们和陕甘军队的矛盾也就永远无法化解,他们对你们的疑虑也永远不会消除,将来你们即便在我的麾下建立无数功勋,他们也会在背后戳你们的脊梁骨,这一点,你们明白不?”
  “这个……”李自成和张献忠有些犹疑,开始被张大少爷的话打动。张大少爷又微笑着说道:“我决定让你们和陕西军队配合作战,原因有两个,第一是你们的军队以步兵为主,和全是骑兵的屠奴军配合作战,会拖慢屠奴军的机动速度;第二个原因就是本官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你们用鲜血在陕甘军队证明自己的决心和价值,也让他们从今后无话可说,同时也让你们和陕甘军队化解恩怨,建立血的友谊,成为手足兄弟。本官的苦心,你们能理解么?”
  “末将们能理解,可……”李自成和张献忠当然不笨,也隐隐猜到了张大少爷想要让他们尽快融入正规官兵的用意,但二将却更担心这只是张大少爷个人一相情愿的想法。迟疑了片刻后,张献忠一咬牙直接问道:“张大人,你的打算是好,可你走了以后,吴自勉和其他的将军乘机收拾我们,那我们怎么办?”
  “放心,这点早在我的考虑之中,我也早给你们安排好了。”张大少爷微笑说道:“我已经和陕西监军唐川唐公公打好了招呼,你们如果受到不公平待遇,可以直接向唐公公禀报,请唐公公给你们做主。不要撇嘴,我们大明军队的监军,权力还是很大的,不仅管着你们的战功稽核,还有权干涉主帅对将领的赏罚处置,必要时,还可以绕过领军主帅直接向上司或者朝廷禀明事情真相,有他给你做主当靠山,你们就可以放心上战场去杀敌立功了。”
  “有监军当靠山,这倒是可以放心不少。”张献忠和李自成暗暗点头,李自成又试探着问道:“张大人,你的苦心和好意,我们都明白,可是我们和唐公公没什么交情,他能象你一样,无微不至的照看包容我们吗?”
  “关于这个问题,让咱家来替张部堂回答吧。”大帐门口响起一个爽朗笑声,身材高瘦的陕西监军唐川领着两个年轻太监进来,大笑说道:“张将军,李将军,你们可知道,咱家是九千岁的干儿子,张部堂是九千岁的亲儿子,咱家和张部堂是兄弟,张部堂交代咱家照看你们,咱家还能不好好照看你们?”说着,唐川还往身后的两个年轻太监一指,笑道:“看到了吧?咱家也都给你们安排好了,这两个小家伙都是咱家的干儿子,一个叫高搂,一个叫杨戈,咱家把他们安排在你们的军队里当监军,你们如果真有什么委屈,就直接对他们说,他们能帮你们处理就处理,他们办不到的,也可以直接向咱家禀报,咱家再亲自出面,替你们伸冤做主。”
  “李将军,张将军,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大明各地将领,差不多个个都和监军处得不怎么好,惟独本官不同。”张大少爷十分得意的说道:“本官自领兵作战以来,先后换了五六个监军公公,个个都和本官是亲如兄弟啊。”
  “那是当然,探花郎你不仅是九千岁的亲儿子,还是咱们这些废人的知音啊。”唐川笑嘻嘻的说道:“当年探花郎你在国子监里做了那首诗,咱们这些给皇上当奴婢的,可是个个都背得滚瓜烂熟啊!大内诸公好古风,行止无愧褒贬空。立马横戈胡虏溃,摐金伐鼓狄夷崩。尽忠为国万民饱,拨乱反正天下同。清谈高论俱竖儒,负剑挟弓有厂公!别的不说,就凭探花郎你这首诗,咱们这些当监军的,就没一个会为难你啊!”
  “那可太好了。”李自成和张献忠大喜过望,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一起向张大少爷和唐川行礼说道:“多谢张大人替末将考虑周全,也多谢唐公公替末将等布置周全,还有杨公公和高公公,以后就麻烦你们多多关照了。”两个年轻太监含笑答应,张大少爷则和唐川得意的对视一眼,十分满意既将眼线安插进张献忠和李自成军中,又不让他们产生反感,甚至还让他们感激涕零。
  ……
  花里许多时间好不容易处理完陕甘军队内部的问题和隐患,天色已是三月十三的傍晚,一万一千余名屠奴军也已经准备完毕,张大少爷再不迟疑,当即率领自己的铁杆嫡系狗少军上路,取道子午谷潜入汉中。很幸运的是,因为陕西巡抚衙门已在天启元年迁移至汉中府城,为了加强与秦岭以北各个州府的交通联络,就连子午谷这样的偏僻小道也得到了加宽加固,对于全是骑兵的屠奴军行军十分有利,同时因为汉中相对富庶,粮草较为充足,不用携带太多粮草的屠奴军也可以腾出宝贵的运载空军随军携带大量饮水,这又解决了子午谷干旱缺水的严重问题。所以屠奴军行军速度也更加快捷,仅用了七天时间便穿过了长达五百余里的子午谷,再加上从西安赶到子午谷口的两天时间,屠奴军实际上只用了九天时间便抵达子午谷南端入口——子午镇!
  “报——!”前锋军队的传令兵飞奔至张大少爷面前,拱手说道:“启禀大人,我军前锋蓟骑队已抵子午镇,天色太黑,镇中千户廖超群不知我军身份,听闻我军前锋忽至镇外,误以为我军是乱贼军队,已经弃镇而逃。”
  “弃镇而逃?”张大少爷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喝道:“派人去把他抓回来,先打三十军棍再带来见我!娘的,这么紧要的位置,也敢弃镇而逃,幸亏是官兵了,要真是乱贼军队还了得?”
  传令兵领命而去,张大少爷继续领兵前行,又走得五六里路,子午镇便已出现在了眼前,张大少爷见天色太黑,怕大军入镇扰民,便命令军队在镇外宿营休整,而当亲兵生起一堆篝火张大少爷刚刚坐下时,已经被打得满屁股开花的千户廖超群便已被拖到张大少爷面前。见到张大少爷,屁股上血肉模糊的廖超群不敢怠慢,赶紧挣扎着爬上来磕头,带着哭腔喊道:“末将廖超群,拜见五省总督张部堂,末将不知部堂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部堂大人饶命。”
  “你迎不迎接本官,那是小事。”张大少爷冷笑着说道:“你胆子不小啊,刚听说有军队从子午谷过来,不先布置斥候辨别敌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弃镇而逃——将领未战先逃,这是什么罪名?说!”
  “死……死罪。”廖超群胆战心惊的回答,又杀猪一样惨叫道:“部堂,末将是该死,可这也不能全怪末将啊,府台大人把末将手里的兵全抽走了,镇里就只有五六十个守军,末将害怕被敌人全歼,就急着跑回去报信,否则的话,只怕乱贼杀到汉中城下,汉中城里的守军都还不知道啊!只是末将做梦也没想到,半夜三更忽然来子午镇的,竟然是部堂大人你啊。部堂大人,你饶命,饶命啊!”
  “虽然是狡辩,但也还算有点道理。”张大少爷冷哼一声,又赶紧问道:“子午镇这么要害的位置,镇里怎么才有这么一点兵力?后方军队抽调得这么厉害,前方真那么吃紧?前方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大人,镇里原先有七百多守军的,去年抽走了三百,前几天也抽走了四百,所以现在就这么点了。”廖超群紧张过份,语无伦次的说道:“前方是什么情况,小的不知道,听说乱贼已经杀进大散关了,汉中城现在一片慌乱,城里有点钱的人,都往四川跑,还有四川的,也有往汉中跑的,还听说有一些刁民正在闹事,准备迎接乱贼杀入汉中,对了,还有听说彭大人准备亲自到前方督战,昨天通判谢大人把他的老婆孩子送到金州……”
  “闭嘴!”张大少爷不耐烦的喝道:“本官是问你,乱贼现在打到那里了?”
  “不知道。”廖超群回答得非常干脆。张大少爷也气得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捏着光滑的下巴琢磨,“屠奴军穿过子午谷,一共走了九天时间,乱贼的军队庞大,就算没有白杆兵阻击,九天时间里也很难走出秦岭山区,而且乱贼发现我下令弃守大散关后,也肯定会怀疑秦岭山区是个陷阱,十有八九不会冒险轻进,肯定要哨探清楚情况再南下入川,再加上乱贼内部的南进派和西进派争执,也得耽搁一点时间。这也就是说,我的时间还比较充裕,可以从容布置,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摸清楚汉中府的各种情况再说。”想到这里,张大少爷又是一脚踹在廖超群身上,喝道:“廖超群,你身为朝廷命官,不辨敌我未战先逃,想死还是想活?”
  “末将想活,谁会不想活呢?”廖超群哭丧着脸说道。张大少爷点头,命令道:“想活,可以,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的人久在汉中熟悉地形,派一个可靠的人骑快马,连夜去汉中城找按察佥事彭好古彭大人,让他带着所有军情战报沿官道赶来子午镇,向本官汇报汉中军情!切记,本官已经秘密率军进入汉中的消息,只能让彭大人一个人知道,泄露出半点风声去,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末将这就让小舅子去送信。”廖超群不敢怠慢,赶紧安排自己的绝对心腹去给彭好古送信。史可法按张大少爷口述书写命令时,旁边已经被编入张大少爷亲兵队的李定国好奇问道:“义父,我们的大军都已经进汉中了,你怎么还要对汉中军民保密?听这位廖将军说汉中现在是人心惶惶,把我们进驻汉中的消息散布出去,不是可以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了?”
  “有很多原因,主要原因是我担心乱贼有细作混进了汉中,摸清楚了这个情况,不敢南下,选择拼死杀出我的包围圈,那我这些天的布置也就前功尽弃了。”张大少爷顺便解释了一句,又笑道:“还有,义父打算给一个差点变成你干娘的人一个惊喜。”


第三百零一章 合围
  张大少爷认为乱贼军队不可能在九天之内走出秦岭山区,并且对此有十足把握,但实际上呢,张大少爷还是大大高估了乱贼军队的机动力和决断力,在张大少爷亲自率领屠奴军穿过子午谷的这九天时间里,乱贼军队竟然还没有做出决定,到底是应该北上西进窜入陕甘腹地,还是应该穿过秦岭山区,杀入四川盆地或者汉中盆地?而导致这还情况的原因,则是高迎祥和罗汝才两个贼头严重的战略分歧。
  对张大少爷来说,最害怕的情况莫过于乱贼军队拼死杀入陕甘腹地,因为张大少爷虽然布置了一个巨大的东西北三面夹击乱贼的包围圈,但战线太过漫长,不可能面面俱到,乱贼倘若全力拼死向北向西,那么突围成功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不说,饥荒严重的陕西腹地各州各府也能为乱贼军队提供足够的兵员补给和群众基础,极不利于张大少爷先剿后抚的平叛计划;而乱贼就不同了,四川和汉中都相对比较富庶,饥荒也绝不能算重,还有一口饭吃的老百姓也很难被乱贼鼓动起来造反,同时刚刚平定了安奢之乱后,得到历练的四川军队也足以对乱贼军队形成战斗力优势!
  历史上,张献忠之所以能够在十六年后杀进四川,是在崇祯对穷苦百姓横征暴敛、官军失去民心基础和四川军队在十几年的剿贼战中消耗殆尽的前提下才发生的事。而历史的走向被张大少爷这只大飞蛾乱扇翅膀的影响下,已经多活了近两年的魏忠贤一手把持的大明朝廷征税重点仍然是官绅富商,穷苦百姓的负担相对较轻,官军有一定民心基础,同时平定安奢之乱的四川官兵主力仍然得以相当之好的保存,足以与乱贼主力正面抗衡,乱贼主力却因为起事不久,经验欠缺,战斗力相对历史上自然较弱,此长彼消之下,张大少爷当然敢把乱贼引进秦岭山区,再集中陕甘、四川的官军主力加以歼灭!
  这个道理,张大少爷明白,乱贼众头目不是很明白,高迎祥和罗汝才两个大贼头比明白,但了解不是很深刻,志愿到乱贼军队中担任狗头军师,妄图利用陕西乱贼为建奴行隔岸观火之计的范文程则非常明白,所以范文程坚决反对乱贼军队南下,并且成功说服了罗汝才采取自己的方略——不过这么一来,乱贼军队中的南进派和北上派也不可产生冲突,进而北上南下都不坚决,一再耽误宝贵时间,失去了最后的突围机会……
  “闯王,闯王,大事不好了——!”三月初十正午,当张大少爷亲自率领的屠奴军即将走出子午谷时,乱贼主力彻底覆灭的第一声丧钟终于敲响,被高迎祥派去侦察敌情的得力助手马光玉飞奔回大散关,冲到正在关中与罗汝才等贼头讨论军情的高迎祥面前,带着哭腔喊道:“闯王,我们派去西面侦察道路和联络其他弟兄的弟兄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天水方山原的南面官道上,忽然出现一支狗官的军队当道驻扎,全是骑兵,战斗力强得怕人,我们去探路的五百多号骑兵,被他们杀得只有两个弟兄活着逃了回来!”
  “怎么可能?巩昌那来的那么多官兵骑兵?”高迎祥大吃一惊,跳起来吼道:“是那个狗官的军队?有多少人?”
  “不知道,逃回来的弟兄都不识字,不知道官兵的旗号,也没来得及侦察官兵的数量。”马光玉擦着汗水哭丧着脸答道。高迎祥破口大骂士卒无能,罗汝才和范文程则一跃而起,冲到标注有无数双色旗帜的地图沙盘前察看情况,将一面代表官兵的红色小旗插到马光玉汇报的地图位置上后,罗汝才和范文程的脸色立即苍白成了死人颜色——沙盘上,官兵的红色旗帜已经四面包围了乱贼的黄旗,正北凤翔府城洪承畴,正南凤县秦良玉,东面张大少爷的陕甘主力,西面又有一支神秘军队扼住乱贼主力的西进咽喉,留给乱贼军队的流窜空间,已经小得非常可怜。
  “闯王,不能犹疑了!”范文程杀猪一样嚎叫道:“张好古小疯狗是想四面包围歼灭我们,乘着他还没来得及收网,赶快向西北的安戎关突围,冲出小疯狗的包围圈,这个位置蛮子军队力量薄弱,是我们最后的突围机会。”
  “还有向南面突围,也有机会。”老贼头王自用提醒一句,又疑惑道:“奇怪,既然小狗官打算四面包围我们,那为什么要主动让出大散关?他如果不放弃大散关,我们就没有半点机会南进四川和汉中,他怎么用出这样的昏招?”
  “王大王,我说过多少次了?小疯狗让出大散关,就是想诱我们进四川,他好在秦岭山区布置埋伏歼灭我们!”范文程红着眼睛吼道:“你们可以想一想,如果不是小疯狗主动放弃大散关,我们没有半点入川希望,还会在宝鸡呆这么久,白白浪费突围的宝贵时间么?”
  “糟了,小狗官放弃大散关,果然是奸计!”事实放在面前,高迎祥心里终于是一沉——先前几天入驻大散关后,高迎祥自以为占据天险地利,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杀入汉中或者四川如探囊取物,便派遣小股军队向秦良玉军驻扎的凤县发动了几次试探性进攻,不曾想每次还没过清风阁,就被主动出击的白杆兵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的逃回大散关,高迎祥这才明白想要入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现在明军骑兵迂回至天水当道驻扎,完成宝鸡包围圈,高迎祥也终于相信,自己们确实是被张大少爷亲手绘制的入川画饼所欺骗,错失了最后的突围良机,再想打破这个包围圈,将要付出的代价也将是难以想象的巨大了。
  “闯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犹疑了。”罗汝才也警告道:“乘着小狗官还没有收缩包围圈,赶紧杀进陕西腹地才是正理,在陕西腹地,我们熟悉地形,又有足够的兵员补充,可以和小狗官游击周旋,把小狗官的主力拖垮拖死,这是最后的机会,千万不能再错过了。”
  “曹天王,你在说什么疯话?”不少见财眼开的贼头叫嚷道:“到陕西腹去干什么?那里的人一个个穷得一条裤子穿就不错了,去四川或者汉中才对,那里的粮食多银子多美女多,想怎么抢都行!”
  “你们这些蠢货,小狗官故意让出大散关,摆明了就是想把我们引进秦岭山区,你们想送死自己去,别拉着我们!”罗汝才气得七窍生烟,咆哮道:“进四川抢钱抢粮抢女人,说得容易!阳平关、葭萌关和剑门关这些天险,一处比一处更难打,四川的狗官只要守死这几处天险,饿就可以把我们饿死在秦岭山区!”
  众贼头哑口无言,惟有老贼头王自用沉吟道:“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想进四川是有点难,但是进汉中应该没问题,汉中的军队不多,白杆兵虽然厉害,但人数太少,我们十几万人全力进攻,堆都可以把他们堆死,而且我们就算正的拿不下白杆兵控制的凤县,也可以利用秦岭山区小路繁多复杂的特点,绕开凤县直接杀进汉中!只要拿下了汉中,我们不仅可以就地补充大量的粮草,还可以南下重庆或者东进湖北,避开小狗官的追杀。”
  “王大王,你说得太容易了,你也太小看张好古那条小疯狗了。”范文程警告道:“那条小疯狗素来做事滴水不漏,他既然敢命令白杆兵放弃大散关,就一定留有后手防着我们就势杀进汉中,我们真敢进汉中,也只有死路一条!向北,只有向北,我们才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都别吵了!”最大的贼头高迎祥沉吟许久后终于开口,拍板道:“向北,向安戎关突围!但大散关也不能轻易放弃,罗汝才,你不是坚决向北突围吗?你的军队打前锋,攻打五里坡、汧阳和安戎关开路,其他人的军队当中军,打下了安戎关就向北突围,我的军队殿后,如果攻打安戎关受挫,我们也还有向南这条路走。”
  “闯王,破釜沉舟一起走吧。”范文程好心建议道:“如果不放弃大散关,肯定还有人会抱着突围不成就向南的念头,不利于我们齐心协力誓死突围!只有大家集中在一起向北突围,我们才能对蛮子军队形成兵力优势,同时也不会有人瞻前顾后,可以横下一条心坚决突围。”
  高迎祥有些动心,但四川和汉中的富庶却又是高迎祥说什么都舍不得放弃了,再加上顾虑到突围无望后必须要留一条后路,高迎祥还是摇头,咬牙说道:“就这么办,不用多说了!”罗汝才和范文程无奈,只得答应,匆匆下去准备,大部分垂涎于四川汉中财富的贼头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
  乱贼军队的纪律极差,军队驻扎的营地也非常松散,十几万大军,驻扎地竟然从大散关一直拉到因为战乱而被废弃的宝鸡城郊,所以为了整理队伍和集结军队,乱贼军队足足用了半个白天的时间,不过还好,现在是三月初十,月圆将满,长年干旱的陕西大地上天气异常晴朗,可见度极高,为乱贼军队连夜行军提供了先决条件。深知向北突围才是正途的罗汝才和范文程不敢迟疑,当即率领军队连夜出发,去为大军突围开路。
  世上没有后悔药,错过了的突围战机也不可能回来,宝鸡包围圈完成后,在凤翔府城里已经等得极不耐烦的洪承畴军早就密切监视着乱贼军队的一举一动,发现罗汝才军渡过渭水北上后,因为被张大少爷剥夺全军指挥权而怒火高涨的洪承畴当即率军出城截杀,汧水河畔两军相遇,怒火冲天的洪承畴身先士卒,率领被乱贼称为洪兵的嫡系骑兵象下山猛虎一头扎进敌群,猛冲猛砍,见人杀人,见佛屠佛,连武器都是靠抢夺补给的罗汝才军虽然拼死抵抗,无奈洪承畴军冲杀太过猛烈,在丢下五六百具尸体后开始崩溃,士卒争先南逃,罗汝才和范文程虽然组织督战队拼命镇压,驱逐士卒上前作战,无奈败兵太多,就连罗汝才的本阵和督战队都被冲散,罗汝才军全线崩溃,马步争驰,自相践踏,死者无数,而后面的其他各路乱贼听闻前锋兵败,又有后路可退,便一个赛一个的争相南逃,没有一路乱贼敢于北上增援,导致罗汝才军被洪承畴军一路追杀至渭水以南,攻打安戎关突围的计划也彻底流产。
  让乱贼军队胆战心惊的还在后面,北上突围失败的第二天,同时也是大明天启九年的三月十一这天,乱贼军队的斥候又送来一个让高迎祥和罗汝才等贼头魂飞魄散的消息——郿县以东,已经发现了陕甘明军主力的前锋军队,而且乱贼斥候冒死探察发现,陕甘主力的中军之中,竟然还打着张大少爷的帅旗,很明显,张大少爷这次是亲自率领陕甘主力杀来了。而让高迎祥等贼头气愤万分的是,这一次陕甘主力的前锋竟然就是李自成和张献忠,军队也全是他们的嫡系本部!
  向北突围失败,陕甘主力又在步步逼近,盘踞在宝鸡一带的乱贼头目全都慌了手脚,三月十一在益门镇内召开的群贼大会上也吵翻了天,除了高迎祥和罗汝才两大贼头之外,几乎每一个贼头都叫嚷南下入川,罗汝才则听取了范文程的分析,认为全力向西北突围仍然是唯一的正确选择——主要也就是粮食问题,明军骑兵既然在短短之内迂回到了天水构建包围圈,只要是稍微有点经验的将领,都能猜到西面这支明军骑兵在粮草补给上必然会出现大问题,敌人有问题也就意味着自己有希望!而颇有军事头脑的高迎祥虽然认同范文程和罗汝才的分析,无奈绝大部分的贼头都坚持要南下,众意难违,高迎祥也没有这个乾纲独断的魄力,陷入了两难。
  “闯王,各位大王,你们如果坚持要南下送死,我也不勉强,但是在你们做出决定之前,请先听我再说一段话!”一心想要让陕西大乱牵制明军的范文程也是被逼急了,跳出来红着眼睛吼道:“四年前,张好古这条小疯狗第一次领兵作战,以两万军队抗衡我们大金的十三万大军,我们大金汗和诸位贝勒用尽各种手段,想尽各种办法,不仅没有攻破他亲自镇守的锦州城,反倒被他抓住机会攻破盛京,造成大金建国以来最大的惨败!两年前,张好古小疯狗以八千军队北伐草原,大小二十三战,无战不胜,杀敌以十万计!去年这条小疯狗在两个多月里打了三场大会战,每一战都是杀敌数万数十万,就连蒙古的大汗都被他生擒活捉!这条小疯狗从出道以来,就没打过一个败仗,也没犯过一次错误,你们凭什么认为他这次会犯这么大的错误,让出四川和汉中这么大的空当?他是蛮子朝廷的五省总督,同时管着陕西和四川,他就不怕你们杀进了汉中和四川,给他的蛮子战神脸上抹黑?所以我敢断言,他肯定已经在南面布置好了天罗地网等你们去钻!你们如果不想白白送死,就只能向北,向西,往小疯狗包围圈唯一的薄弱点西北突围,否则等蛮子军队的主力一到宝鸡,你们也就个个死定了!这个道理,你们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范文程歇斯底里的吼叫终于起了一点作用,刚才叫嚷向南突围叫得最起劲的几个贼头全都怏了下去,意志不是那么坚定的其他贼头也开始思考范文程的话,范文程则又含着眼泪吼道:“还有,我范文程是大金第一汉臣,为什么要放着在辽东的荣华富贵和娇妻美妾不去享受,偏偏跑来你们陕西,陪着你们吃风喝沙,颠沛流离,我图什么?!还不是指望你们能在陕西成就大业,和我们大金联手推翻蛮子朝廷?论对蛮子军队对张小疯狗的了解,你们谁有我了解得多?你们为什么就不听我的逆耳忠言,偏偏要往张好古小疯狗的陷阱里钻,自己去送死——?!”
  “闯王,范先生是为了我们好……”罗汝才本来还想附和几句,高迎祥却挥手打断他的话,沉声说道:“不用说了,我决定了,全力向西北突围,杀入陕西腹地。你们也决定吧,愿意跟我们走的,就准备和我们联受拼死杀出包围,不愿意的跟我们向西北突围的,我也不勉强,自己带着军队想去那就去那吧。”


第三百零二章 突围
  随着张大少爷精心布置的宝鸡包围圈越收越紧,包围圈中的各路贼头对南下北上的战略选择产生了巨大的分歧,被逼无奈之下,大贼头高迎祥决定采纳范文程建议北上突围,同时鉴于无法说服所有贼头与自己共同行动,高迎祥只好让各路贼头自己抉择,愿意北上突围的跟自己走,不愿意的也不勉强,自己选择突围方向,这么一来,也不可避免的导致了近十二万的乱贼军队完全分裂。最后一番讨论下来,大约七万的乱贼军队决定在高迎祥和罗汝才的率领下向北突围,另有众多小贼决定带着近五万的乱贼军队跟老贼头王自用和吴延贵到南边去赌一把运气。
  尽管说服了大部分的乱贼军队选择了正确道路,但范文程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喜色,因为范文程非常的清楚这些乱贼军队的战斗力,所谓的突围七万大军,真正能上战场打仗的还不到一半,真正能打硬仗的也就是高迎祥麾下的六七千骑兵和罗汝才麾下的四五千嫡系,剩下的打打顺风仗也许还勉强,遇到硬战血战就不怎么靠得住了。而范文程虽然说干了口水,却始终无法说服手里还有一点主力军队的王自用和吴延贵跟高迎祥走,无奈之下,范文程只好根据实际情况给高迎祥献出两条计策,第一条是毁掉入川大散关预防万一,让南下乱贼军队留一条退路,第二条则是向北突围速度一定要快,一定要在陕甘主力抵达战场之前杀出重围。高迎祥深知范文程经验丰富,一并采纳。
  三月十三日,匆匆摧毁了大散关关墙后,南下北上的乱贼军队分道扬镳,王自用和吴延贵两个老贼头率领五万大军南下,向凤县发动进攻;高迎祥和罗汝才则率领七万贼军向北突围,吸取了上次北上突围失败的教训,为了尽量避开洪承畴军的阻击,高迎祥和罗汝才的联军还放弃了走五里坡突围的道路,改走陇安小镇向北突围。但很可惜的是,一直密切监视着乱贼军队举动的洪承畴为了报复张大少爷对自己的蔑视,根本就不给高迎祥和罗汝才靠近陇安的机会,北上突围的乱贼军队刚刚抵达渭水,洪承畴就已经在渭水北岸严阵以待。
  “弟兄们,生死存亡,在此一战!跟我冲啊!”为了鼓舞士气,颇有武力的高迎祥亲临前线,亲自率领他的王牌铁甲骑兵向洪承畴军发动冲锋,呐喊声中,三千乱贼重骑吼叫着穿过干旱缺水的渭水河道,向北岸的八千洪承畴军发动冲锋,洪承畴则以弓弩招待,并且也是亲临前线,举剑怒吼,“弟兄们,全歼乱贼的时候到了,一定要堵住乱贼啊!给我射,给我狠狠的射!”
  “咻咻咻咻……!”连绵不绝的箭镞破空声中,雨点一般的羽箭铺天盖地的落到高迎祥铁骑头上,铁制箭头与钢铁铠甲的撞击声也叮叮当当的乱响起来,身披铁甲的贼兵重骑虽然不怎么害怕弓箭,但他们的战马却在箭雨中惨嘶不断,马血飞溅,浑浊的渭水河中人仰马翻,乱成一团,但高迎祥丝毫不惧,挥舞钢刀上挡下格着明军弓箭,反复只喊着一个字,“冲!冲!冲!”受高迎祥鼓舞,乱贼铁骑冲锋更猛,几乎是在喘息之间就冲过了河道,向平缓向上的渭水北岸掩杀而上。也就在这时候,洪承畴令旗一挥,三千步兵挺枪上前,瞬时之间就在拒马鹿角背后树起了一排排整齐的雪亮枪山。
  “杀啊——!”第一个乱贼骑兵冲到枪阵面前,第一杆刺枪也准确刺中他的战马咽喉,乱贼骑兵咆哮着挥刀砍下,刺中他战马的明军士兵躲避稍慢,被他砍中肩头,鲜血喷溅,险些连肩带臂被斩落,也就在这时候,在洪承畴精心训练下配合娴熟的陕西步兵又是两枪刺到,一起刺中乱贼骑兵的小腹,虽然没能刺穿他的铁甲,却也将他整个人举到半空,其他明军枪兵乱枪刺到,顿时又将他没有盔甲保护的脸部四肢刺出无数鲜血窟窿,而在他的两旁,还有无数的乱贼骑兵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也在渭水河畔回荡起来。
  “杀贼!”“杀狗官!”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中,渭水北岸到处都是挥舞的刀剑,钢铁在激烈的碰撞,斩击声,惨叫哀嚎,厮杀殒命的嘶叫,受伤士兵发出的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战马的狂啸,刀枪劈砍铁甲发出的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混作一片。凭借着拒马鹿角构建的少许地利优势,洪承畴的三千步兵与一千弓兵成功缠住了高迎祥的王牌铁骑,四千明军铁骑则在战场背后严阵以待,预防乱贼增兵。果不其然,高迎祥的骑兵正面冲击受阻后没过多久,两支乱贼步兵也从骑兵两翼包抄而上,妄图渡河夹击明军步兵两翼,洪承畴令旗再挥,两支明军骑兵千人队分抄而上,立时与乱贼步兵在两翼厮杀在一起。
  激烈的血战从上午已时一直持续到下午申时,占据着微弱地形优势的洪承畴军牢牢守住了阵地,也多次打退乱贼军队的冲锋并大量杀伤敌人,但因为兵力处于绝对劣势,本身的伤亡也相当不少,匆忙构建的阻击工事也被破坏殆尽,早已退出阵地休整的高迎祥铁骑见有机可乘,也开始在高迎祥的率领下重新集结,只等正在正面冲杀的罗汝才军退下,便可一鼓作气的冲破明军的阻击阵地——对急于突围的乱贼军队来说,歼灭洪承畴军无疑是痴人说梦,而击溃洪承畴的阻击就是胜利。可就在这时候,一个乱贼斥候忽然从东面快马冲来,远远就大叫道:“闯王!闯王,不好了!叛徒,叛徒李自成和张献忠带着军队杀来了!”
  “怎么可能?”高迎祥万分惊讶,心说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个叛徒的军队前天才到郿县,按路程计算起码要到明天中午才能抵达宝鸡战场,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范文程却毫不意外,因为他非常清楚,不管什么人只要投降了新主子,为了在新主子面前表现一把,通常都会比在老主子面前时更为卖力——范文程自己就是典型中的典型。这时,那斥候已经冲到高迎祥旗阵前,滚下战马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奏道:“启禀闯王,张献忠和李自成两个叛徒的军队已经过了汧水河,正在向这边全速杀来,估计最少半个时辰、最多三刻时间,就能抵达战场。”
  “他娘的,这两个狗叛徒来得可真快!”高迎祥大骂一句。旁边范文程赶紧说道:“闯王,不必理他们,依学生看来,请王左桂大王率领步兵前去阻击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个叛徒就足够了,闯王你的铁骑是我们的绝对主力,应该留下来继续冲击洪承畴蛮子的阻击阵地,只要打破洪承畴蛮子的阻击,我们也就赢定了。”
  “说得对,老子们现在没空去理会那两个叛徒,等以后再收拾他们。”高迎祥十分赞同范文程的看法,指着在各路乱贼中实力中等的王左桂命令道:“乱世王,你马上带你的本部去东边,给我挡住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个叛徒两个时辰!”资格极老的老贼头王左桂甚是自信,答应一声便匆匆领着的七八千人马赶往东面阻击,而渭水北岸的洪承畴发现这一情况后,立即大喜叫道:“乱贼分兵去东面,肯定是我们的主力援军到了,弟兄们,加把劲,坚持啊!”
  “杀狗官——!”片刻后,久攻不下的罗汝才军退下后,高迎祥的铁骑整齐一声吼,一起拍马冲向已经堆满两军士兵尸体的明军阻击阵地。而出乎高迎祥和范文程预料的是,洪承畴的得力助手杜文焕也已经亲自上阵,竟然率领着明军步兵向乱贼铁骑发动了反冲锋,高迎祥先是大喜,还道明军吃错了药放弃阻击阵地是自寻死路,可是两军直接在河中相遇时,早已堆满人马尸体的河道加上河水阻滞,高迎祥的铁骑冲击力反而发挥不开,灵活矮小的明军步兵却在河中如鱼得水,上砍人腿下砍马腿,打得高迎祥的铁骑叫苦连天,陷入苦战。见此情景,终于明白洪承畴用意的范文程不由心中暗赞,“这个洪承畴蛮子,临阵指挥还真不简单,可惜,这个蛮子如果象我一样归顺大金给四贝勒当奴才,倒也是四贝勒的一员干将。”
  尽管高迎祥铁骑的陷入苦战,范文程和罗汝才等人却并不怎么担心,因为洪承畴这一招固然能够利用河道地形让步兵克制骑兵,但这么一来,失去工事保护的明军步兵伤亡也立即上了一个台阶,只要时间一久,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洪承畴军也就再没有力量能够挡住乱贼军队了。可惜的是,范文程和罗汝才正暗暗欢喜的时候,东面却传来了无比嘈杂的喊杀声音,先前到东面阻击明军增援的王左桂贼兵,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就潮水一般退了回来,肩上插着一支羽箭的王左桂还逃在最前面,面无人色的惨叫,“他娘的,疯了!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个叛徒,被小狗官的疯狗军传染疯狗病了!”
  “王左桂怎么会败得这么快?”罗汝才和范文程面面相窥,待到王左桂冲到面前仔细一问,罗汝才和范文程这才知道,原来王左桂军前去阻击李自成和张献忠军时,王左桂先是在阵上大骂李自成张献忠助纣为虐背叛革命当反骨仔,激得李自成和张献忠勃然大怒,双双身先士卒率领本部人马奋勇冲杀,结果已经被编为正规官兵并且武装到牙齿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军士卒一个个变成了下山猛虎,连饱饭都好几天没吃一顿的王左桂军则一触即溃,被李自成军和张献忠军象赶鸭子一样赶着屠杀,王左桂本人也被张献忠一箭射伤,差点成了张献忠投降张大少爷的投名状。
  稍微迟疑间,王左桂的败兵已经潮水一般涌到战场,顿时冲乱了乱贼本阵的侧翼,后面的张献忠军和李自成军则向两把出鞘利剑,张献忠军直插高迎祥铁骑的侧翼,李自成军则利用王左桂败兵为先锋,直接冲着乱贼本阵杀来,尽管隔着三四里远,罗汝才和范文程仍然能清晰听到李自成军的口号声,“杀贼!杀乱贼!杀乱贼——!”口号声之雄壮,甚至还超过了因为援军及时赶到而士气大振的洪承畴军。也就在这时候,洪承畴动用了最后的一千骑兵预备队,擂动所有战鼓,向士气崩溃的乱贼大军发动全面反攻。
  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军队其实并不多,加在一起还不到六千人,但胜在士气正旺,人数占优的乱贼军队则因为久攻洪承畴军阻击阵地不下,士气早已消耗殆尽,现在明军援军赶到,本就所剩不多的士气顿时又低落到了极点。兵无斗志之下,范文程虽然拼命大喊,“不用怕!不用怕!我们的兵力还占优势,稳住!只要稳住了就还有突围希望!”可许多小贼头为了保存实力,还是争先恐后的带着军队向南面大散关方向撤退,几乎没什么战斗力的乱贼妇孺老弱更是一个比一个向南方逃得快,也只有高迎祥和罗汝才两支军队还能勉强支撑。最后鉴于明军攻势太猛,高迎祥和罗汝才也没了办法,只能组织军队且战且退,缓缓退回神岔利用地形阻击明军追杀,洪承畴和李自成、张献忠的军队也深知神岔一带的地形易守难攻,没有傻傻的跑去送死,只是把乱贼赶回神岔便鸣金收兵。
  渭水大战结束后,明军直到退回益门镇,欢天喜地的洪承畴和杜文焕这才有机会来到张献忠和李自成军中会面,双方见面,洪承畴和杜文焕等陕甘将领却惊叫出了声音——因为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比估计时间提前一天赶到战场增援的明军队伍,竟然是陕甘明军三年来的老对手、三年时间里结下无数不共戴天之仇的老冤家、李自成和张献忠的队伍!惊讶之下,李自成和张献忠虽然主动向洪承畴这个陕西巡抚行下属礼,从来就不相信乱贼归降诚意的洪承畴却板着脸说道:“不敢当!吴自勉人呢?他是吃错药脑袋发烧了,怎么派你们来当先锋?”
  李自成和张献忠昼夜兼程不惜士卒体力跑来凤翔府增援洪承畴,结果换到的却是洪承畴的狗熊脸嘴,两个桀骜不驯的乱世枭雄顿时勃然大怒。还好,李自成军和张献忠军的两个监军杨戈和高搂及时站了出来,杨戈脸色比洪承畴更难看的说道:“洪中丞,张李二位将军,是张部堂亲自点名的主力正印先锋,你想问吴大帅什么?”高搂也是一副仿佛洪承畴欠了自己三千两银子的脸嘴,哼着说道:“洪中丞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去文张部堂质问。但咱家就不明白了,怎么张将军和李将军四天多时间走了三百八十里路,辛辛苦苦的过来增援你,杀退了敌人又主动向你行礼,你怎么就不请他们起来?”
  天启朝的太监最不好惹,在朝廷里没什么强硬靠山的洪承畴更是不敢随便得罪这些可以直接向皇帝和魏忠贤打小报告的太监监军,被杨戈和高搂一哼,洪承畴的气势顿时泄了下来,老老实实的搀起张献忠和李自成,向他们道谢——却说什么都不肯道歉,李自成和张献忠也这才怒气稍消。紧接着,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客气话后,洪承畴开始调整军队驻扎营地,以便有效阻击乱贼突围,当洪承畴没安什么好心的命令李自成和张献忠军就地驻扎在益门镇时,杨戈和高搂虽然不懂军事,但是看到张献忠和李自成脸有怒色,杨戈便赶紧低声向李自成问道:“李将军,洪中丞这么安排,有什么问题吗?”
  “杨公公,益门镇是阻击乱贼突围的前沿阵地,乱贼如果突围,益门镇的军队就得第一个和乱贼血拼。”李自成低声说道:“本来我们驻扎在这里也没什么,但我们的军队赶路太急,士兵和战马都很累了,乱贼如果夜间偷袭,我们只怕要吃大亏。最好能让我们休整一两天,再驻扎在这里,那就绝对没问题了。”
  “洪中丞,你这么安排就没道理了。”小人得志的杨戈杨公公毫不迟疑,马上就向洪承畴提出疑问道:“李将军和张将军的军队大部分是步兵,四天里走三百八十里路,士兵和战马都累得筋疲力尽,急需时间休整,你还安排他们驻扎在最前线,他们还怎么休息?如果乱贼连夜偷袭,吃了败仗谁负责?”
  “是啊。”高搂会意,也是附和道:“在来的时候,奴婢们的干爹唐公公就已经说了,张将军和李将军现在都是朝廷的人了,他们的士兵也是大明的将士们,要奴婢们拜托你对他们一视同仁——这个问题,中丞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高公公,中丞大人可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张将军和李将军熟悉乱贼的情况……”洪承畴的左右手杜文焕有些不服气,刚想反驳。不曾想杨戈马上打断道:“对了,杜将军,干爹还说过一件事,这次要核对一下你的军队‘实际’士兵人数,也好人数发放军饷和战功赏赐,还有补充前几个月拖欠的军饷——呆会有空,能不能把你的军队士卒数字重新统计一下?”
  “啊?!”杜文焕彻底傻了眼睛,脑海里也浮现出了这么一个情景——白花花的银子一锭锭全部长上了翅膀,飞得离自己越来越远!后悔自己不该胡乱插嘴之余,杜文焕赶紧改口说道:“两位公公说得对,李将军和张将军的军队都很累了,需要时间休整,实在不适合驻扎在益门镇这样的阻击乱贼突围最前线——要不这样吧,末将向中丞大人求个情,让末将率军驻扎在这里怎么样?”
  “哈——”听到这里,李自成和张献忠忍不住一起笑出声来。不怀好意的洪承畴则象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的说道:“那好吧,杜将军你率领两千军队驻扎在益门镇,监视乱贼动静,谨防乱贼连夜突围。张将军和李将军,就请驻扎到清姜河口去,让你们的军队好生休整一下,以备再战。”
  “张大人还真没骗我们,这两个没卵蛋的小太监还真管用。”李自成和张献忠互相对视一眼,眉开眼笑之余,也更加坚定了在正规官兵中好好厮混的决心——毕竟,那个小白脸的张大人显然不想让自己们当宋江,是真心实意把自己们当成了正规官军对待。
  ……
  先不说李自成和张献忠在北边庆幸自己们投降张大少爷的正确选择,单说高迎祥和罗汝才等乱贼灰头土脸的回到大散关一带后,却惊讶的发现早上才和自己们分道扬镳的王自用、吴延贵等贼头军队,也拖戈倒旗的回到了已经被捣毁的大散关附近。互派使者仔细一问,高迎祥和罗汝才等贼头这才知道,原来以王自用和吴延贵为首的乱贼军队南下之后,也遭到了驻扎在凤县的白杆兵和明军汉中参将赵光远军的坚决阻击,最为擅长山地作战的白杆兵没有选择利用凤县城墙死守,而是主动出击在嘉陵江源头一带与王自用等贼头大军展开野战,结果因为山道狭窄乱贼军队的人数优势无法发挥,被身先士卒的秦良玉母子打得丢盔卸甲,屁滚尿流,中号贼头陈大头也在乱军中被白杆兵勾倒,乱枪戳死,乱贼败兵不得不退回大散关重新整理队伍。
  “我就说了,往南边去没什么好下场,秦良玉那个老婊子的白杆兵,是那么好对付的么?”听完信使的回报,罗汝才幸灾乐祸的大笑一声,又对众贼头说道:“各位大王,大家都不用急,我们今天虽然吃了败仗,但没关系,狗官的军队也损失不小,我们还有兵力优势,北面的地形又开阔,有利于我们突围,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奋勇当先,明天就一定能杀出小狗官的包围圈。”
  众贼头个个垂头丧气,大都不肯作声,只有少数几个贼头附和,高迎祥则沉吟着向范文程问道:“范先生,你点子多,战场经验也多。我打算明天把军队分为两股,一股走益门镇这条路正面突围,一股走神沙河这条路向西北突围,让小狗官的军队顾此失彼,至少让他们被迫分兵,更有利于我们的军队发挥兵力优势,你觉得怎么样?”
  “闯王高明,学生也是这么想的。”范文程也很赞成高迎祥的计划,又补充道:“不过我认为,为了把握更大一些,我们应该在张献忠和李自成身上下点功夫,如果能够说服他们弃暗投明,重归我军,那我们突围基本上就有十成把握了。”
  “那两个叛徒已经给小狗官当了狗,还会再回来吗?”罗汝才疑惑问道。范文程一笑,阴阴说道:“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是聪明人,不会不防着张小狗官把他们当宋江用的,只要对他们说明厉害,再给他们足够的好处,把他们争取回来,还是有很大希望的。闯王,你不用生气,其实你的闯将,现在的用处比以前更大了,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到了战场上,你的闯将忽然在蛮子军队的背后插上一刀,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第三百零三章 将计就计
  渭水大战结束的当天夜里,亥时将尽,子时见至,驻扎在清姜河口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军营的中军大帐中却仍然是一片灯火通明,李自成和张献忠二将领着大大小小的嫡系将领欢聚一帐,与监军杨戈、高搂一起开怀畅饮,共庆今日的渭水大捷。喝到兴高采烈间,张李二军的将领少不得谈起战后洪承畴想要整治自军却被两小监军灰头土脸的事情,听完李自成侄子李过绘声绘色的讲述事情经过,众将难免又是一阵开怀大笑,疯狂嘲笑整人不成反被整的老对手洪承畴,但也有不少大字不识一个的义军降将不太理解,比如张献忠的得力助手艾能奇就好奇的向监军杨戈问道:“杨公公,怎么今天你一说要核查杜文焕的军队士兵数目,他怎么马上就软了?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蠢货,这都不知道?”在公门里当过差的张献忠冲爱将笑骂,又解释道:“当将军的带兵打仗,士兵的数目基本上都是随时在变化着的,今天多一百个,明天少两百个,朝廷很难按实际人数发军饷,只能给当将军的规定一个士兵人数,到了发军饷发粮草和发赏赐的时候,不管你手下有多少兵,都按事先朝廷规定好的数字发军饷,这军饷要是多了,多余的银子当将军的可以自己装腰包,这军饷要是少了,当将军的也得自己掏腰包发给士兵。所以基本上每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手里的士兵数量,都要比朝廷规定的少得多,朝廷多发的军饷,当将军也就可以装腰包了,这也是军营里常说的吃空额——这么一来,杨公公说要仔细核查杜文焕的士兵数字,杜文焕还能不吓得尿裤裆?”
  “原来是这样啊!”艾能奇等义军降将恍然大悟,纷纷大笑道:“怪不得姓杜的要改口,自己要求跑到前面去给我们当挡箭牌,搞了半天,原来是杨公公和高公公掐着他的钱袋子啊!敢和两位公公做对,除非他是想上街要饭了。”
  “张将军不愧是公门出身,果然一针见血,正好说到点子上。”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的杨戈、高搂两个太监一起大笑,杨戈又补充道:“但也不是完全对,掐住洪承畴、杜文焕钱袋子的是咱家和高公公的干爹唐公公,不是我们。”高搂也附和道:“不过没关系,来的时候干爹已经再三交代了,谁要是敢欺负张将军李将军你们,我们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些眼睛长在脑瓜顶上的老丘八给得意了。”
  “多谢二位公公,今天要不是你们仗义执言,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李自成向杨戈和高搂道谢,又好奇问道:“杨公公,高公公,兄弟我脸皮厚,问一个问题你们可别见怪——兄弟我和张兄弟的军队,朝廷会按多少人数发军饷?”
  “李将军,这个问题问我们没用,只能直接去问张部堂,因为只有他才能给你们裁定军队规模。”杨戈摇头,又微笑道:“不过李将军和张将军也别太担心了,张部堂对你们怎么样,你们比谁都明白,他老人家还能让你们吃亏了?”高搂也说道:“张将军,李将军,银子方面你们放心,首先军饷问题张部堂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还有,其实带兵打仗捞银子,吃空额只是一个最蠢也最基本的法子,真想多捞银子,其他的法子还多的是。”
  “哦?”李自成眼睛一亮,忙说道:“两位公公,你们也知道我和张兄弟都是刚加入官军不久,对官场上这些道道,还是一窍不通,带兵打仗还有什么捞钱的法子,还请两位公公多多指点。”
  “当然了,我们也知道规矩,有了好处,是肯定不会忘了两位公公的。”擅长钻营的张献忠也满怀期待的问道。两个长年呆在军营中的太监油子杨戈和高搂则对视一眼,又看看旁边一个个全都把耳朵树起老高的义军降将,李自成和张献忠会意,忙咋呼道:“都出去,天色不早了,都给老子们回去睡觉了,明天可能还有硬仗要打,老子们和两位公公还有重要军情商量。”众将无奈,只得悄悄嘀咕着老大实在不够意思,悻悻而去。
  “二位公公,现在可以说了吧?”赶走了众将,李自成立即迫不及待的问道。两个太监油子一笑,正要教给李自成和张献忠怎么私吞战利品、倒卖粮草和虚报战功之类的捞钱手段,负责今夜巡营的张献忠的另一个得力助手张化龙却从帐外进来,本想向李自成和张献忠汇报军情,可是看到杨戈和高楼两个太监监军还在帐中,顿时有些犹豫迟疑,不敢开口。张献忠纳闷问道:“老四,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不说话?”
  “这个……”张化龙目光游离,悄悄瞟了一眼两个太监。张献忠醒悟过来,忙说道:“有话直说,两位公公是我们的好兄弟,不能瞒他们。”有了这句话,张化龙才低声说道:“张将军,李将军,南面来了一个老熟人,是罗汝才的副手射塌天,带着重礼,说是要见你们。”
  “什么?”李自成和张献忠大吃一惊,赶紧喝道:“砍了!马上给我们砍了!”张化龙答应,正要离去,杨戈却叫道:“慢着,张将军,你刚才说什么?”
  “杨公公,你别误会,我们和罗汝才那个乱贼可没什么联系了。”张献忠抹着冷汗解释道。杨戈则笑道:“张将军,你才误会了,咱家没怀疑你们的意思,咱家只是听说乱贼派来的人带着重礼——这么好的捞钱机会,你们舍得错过?”
  “收乱贼的银子?这也行?”李自成傻眼问道。杨戈笑道:“这又什么希奇的?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想当年,张部堂在锦州城里还收过建奴的银子,事后九千岁不仅没有责怪他,还夸他有勇有谋,将就建奴的银子去杀建奴,二位将军学学张部堂,事后咱家们再给你们做证,朝廷还能追究你们?”
  “那好吧,把射塌天带进来。”张献忠点头,又恭敬说道:“两位公公,那委屈你们在后帐坐一坐怎么样?听听我们是怎么和乱贼使者说话的,将来对张大人和朝廷也有一个交代。”杨戈和高搂当然不可能拒绝这样的要求,答应一声便进到后帐藏身。
  片刻之后,罗汝才的副手射塌天李万庆便被领进了中军大帐,高迎祥、罗汝才和一些贼头联手捐献出来的大批金银珠宝也被射塌天随从抬进了大帐,放到了李自成和张献忠面前。双方见面,射塌天单膝跪下,抱拳恭敬说道:“末将射塌天,给小闯王、八天王请安。西安城分手以后,小闯王和八天王过得怎么样?”
  “小闯王?八天王?我们在你们那边的时候,好象不是这么叫的吧?”李自成疑惑问道。射塌天赔笑答道:“小闯王说得对,以前你们确实不是这么叫的,不过现在不同了,今天陕西的各路大王一起商量后,一致决定推举原先的八大王为八天王,而闯将你呢,当然也就变成小闯王了——闯王还说了,准备把他的军队再分三成给你小闯王,让你也单独拉起一个杆子。”说着,射塌天又往自己带来的两口大箱子一指,笑嘻嘻的说道:“小闯王,八天王,你们看到没有?这两口大箱子里,装得满满的,可全都是大闯王、曹天王和各位大王表示诚意的金银珠宝啊。”
  “高迎祥终于大方了一次,先付银子后收货,他就不怕我们把你宰了,又把银子吞了?”张献忠冷笑问道。射塌天笑道:“当然不怕,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朋友,还曾经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小闯王和八天王这么讲义气,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狼心狗肺的事?再说了,大闯王和曹天王他们给小闯王和八天王你们准备的,可是满满五箱金银珠宝,剩下的三箱,还要等小闯王和八天王回去拿。”
  “当然要回去拿,不过我们回去以后,还要拿一些东西。”张献忠不动声色的说道:“你回去以后,给高迎祥和罗汝才带句话,叫他们把脖子洗干净一些,我们还要拿他们的脑袋献给张大人做见面礼。”
  “八天王,张好古那个小狗官,对你们就真那么好?你们忘记了梁山宋江的教训了?”射塌天按着没胆子亲自来劝降的范文程指点,阴笑着问道:“当年宋江在梁山泊混得多好,可就是因为上了狗官的当,为了当官被狗官利用去打方腊,结果一百零八将死了七八十个不说,自己本人也被狗官下毒毒死,八天王和小闯王你们这些精明,怎么就不防着小狗官对你们来这么一手?小狗官派你们来打大闯王他们,不是想让你们和大闯王自相残杀是什么?”
  说张献忠和李自成不担心自己变成宋江第二那是假话,但问题是,自从李自成和张献忠归降以来,张大少爷却又拿出了相当足够的招降诚意,还有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却又让张献忠和李自成这两个远远没有成熟的绝世双枭感动万分,对张大少爷的忠心虽然还算不上百分之百的死心塌地,却也不会轻易背叛。所以射塌天的话说完了,张献忠和李自成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李自成笑道:“射塌天,如果你以为这几句话就能打动我们,离间我们和张大人的关系,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张大人对我们的恩情和信任,比天还高,比地还厚,我们还会背叛他,弃明投暗?”
  “小闯王,八天王,你们都是聪明人,光靠这些空口无凭的话,当然很难打动你们。”射塌天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说道:“可你们既然是聪明人,那你们有没有留心到,张好古那个小狗官给你们封官以后,是不是故意把你们的军队调开,完全打散重新编制?小狗官招降你们以后,是不是在你们的军队里安插了无数眼线,时时刻刻暗中监视着你们的动静?你们投降小狗官以后,小狗官是不是把你们的军队推上最前线,让你们和我们义军火并?小狗官的走狗们,是不是经常刁难怀疑你们,有好事的时候把你们赶得远远的,有责任的时候就全部推到你们身上?你们想想,仔细想想,有没有这些事?”
  在范文程的分析中,张大少爷对李自成和张献忠这样的乱贼降将的态度,十有八九就是用完就甩,卸磨杀驴,上屋抽梯,吃完饭就骂厨子,即便要用也不会给予的足够信任,只会当成炮灰军队使用——得出这种结论这也不能怪范文程一相情愿,关键是,范文程并不象张大少爷一样,知道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个降将究竟有多大的利用价值。再所以在射塌天按着范文程的指点把话说完后,李自成和张献忠顿时笑得更是前仰后合了,张献忠还捂着肚子笑道:“高公公,杨公公,你们二位听到了吧?射塌天说张大人在我们军队里派了无数眼线暗中监视我们,现在张大人就派来你们两位公公,那肯定就是说你们了,你们两位,是不是张大人派来的眼线啊?”
  “八天王,你在和谁说话?”射塌天莫名其妙的问道。话音未落,杨戈和高搂两个太监油子已经笑嘻嘻的从后帐出来,杨戈自我介绍道:“咱家就是你说的眼线,张部堂派到张将军军队里的眼线,不过咱家可不是暗中监视,是公开监视,还顺便给张将军和李将军解决一些你说的麻烦。”
  “张将军,李将军,别和他罗嗦了。”高搂恶狠狠的说道:“直接把他捆了,连夜送到宝鸡城里交给洪中丞,让洪中丞看看你们到底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的人,还有让他看看,张部堂到底有没有看错你们?”
  “八天王,小闯王,这到底是怎么会事?”射塌天心中暗叫不妙,但还是不死心的苍白着脸问道。张献忠恶狠狠说道:“怎么会事?实话告诉你,你对张大人那些污蔑,一件都没有,我们的军队既没有整编,也没有削减,张大人既没有在我们军队里安排无数眼线,更没有把我们推上前线白白送死!张大人派来这两位公公,也是派来给我们当靠山的,我们有什么难题,只要对他们开口,就没有一件事办不到!还有,你一定想不到吧,我的干儿子李定国,也被张大人收为了义子——私下里,张大人都已经让我和他兄弟相称了!”
  “有……有这事?”射塌天满头大汗,心里则破口大骂范文程胡说八道,什么张献忠和李自成投降后被正规官兵欺凌歧视,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实际上却一条不对!而张献忠也不迟疑,马上喝道:“来人啊,把射塌天给我捆了,送到宝鸡城里交给洪大人!”
  “对,马上捆了,我们也马上给干爹写信,为两位将军请功。”高搂和杨戈一起附和。李自成则叫道:“张将军,两位公公,先别急,我还有话对射塌天说。”
  “老李,你对射塌天还有什么话要说?”张献忠警告道:“别忘了,张大人和唐公公、杨公公高公公他们虽然相信我们,别人对我们还是有一点怀疑的,这种瓜田李下的事,还是少做比较好。”杨戈和高搂也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出言阻止。
  “老张,你别急,听我说完。”李自成摇头,又转向高搂和杨戈说道:“两位公公,这个射塌天我知道,是贼头罗汝才最重要的两个副手之一,手里有不少兵马,你们想想,我们如果能让射塌天在战场上忽然倒戈,在乱贼军队的背后忽然插上一刀,会有什么效果?”
  “咦?”杨戈和高搂两个太监油子都是眼睛一亮——别说太监就没进取心,高公公和杨公公可是经常梦到自己们进了司礼监当掌印太监的。看了一眼被李自成亲兵按在地上面如土色的射塌天,杨戈有些动心的问道:“李将军,你的意思是我们反过来招降这个乱贼?让他当我们的内应,能行不?”
  “应该能行吧,说来也巧,末将恰好知道这个射塌天的一件丑事。”李自成笑道:“射塌天是罗汝才的副手,罗汝才这个贼头最是好色,以前太穷娶不起媳妇,起兵作乱后有了机会,就一口气娶了四十几个漂亮老婆,天天晚上换着睡,但绝对不许其他人碰他的老婆。这个射塌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勾搭大嫂悄悄偷了罗汝才的一个漂亮老婆,在西安城里恰好被我撞见,我当时虽然没有说破,但也把罗汝才那个老婆的名字悄悄打听了记住。”说到这,李自成转向射塌天微笑问道:“射塌天,你自己说,我如果把你勾搭大嫂何楚楚的事告诉罗汝才,你会有什么下场?”
  “不……不,不要!”本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射塌天杀猪一般惨叫,赶紧主动说道:“李将军,张将军,两位公公,我愿意投降,愿意给你们当内应!我还可以向你们禀报一个重要情况,明天罗汝才和高迎祥两个乱贼打算分兵突围,一路出益门镇,一路走神沙河,分散你们的兵力,让你们不好阻击,你们请相信我啊!”
  “分兵突围?”张献忠、李自成和两个太监油子互相对视一眼,都明白这绝对是一个重要军情。低声商议了几句后,杨戈挥手让亲兵放开射塌天,微笑说道:“射塌天,你是聪明人,现在应该知道跟着谁混比较好了吧?张部堂和我们的干爹唐公公都是爱才的人,只要你乖乖听话,将来我们是怎么对张将军李将军的,也肯定会怎么对你,明白不?”


第三百零四章 比下有余
  “罗汝才派使者给你们送一箱金银珠宝,想要策反你们,结果却被你们反过来策反了他?”
  送走了已经答应归降明军的罗汝才使者射塌天,急于立功表现一把的张献忠、李自成和两个监军小太监不顾夜色已深,带着一箱金银珠宝便匆匆赶到了宝鸡城——至于乱贼们贿赂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两箱珠宝为什么变成了一箱,张大少爷这个上梁都不正,还怎么指望下梁也不歪呢?可惜不出预料的是,陕西巡抚洪承畴听完李自成和张献忠二将汇报的军情后,不仅没有大喜过望,反而满腹疑惑的上下打量李自成和张献忠,用极不信任的口气问道:“真的?那个叫什么射塌天的贼头,既然是罗汝才的绝对亲信,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你们策反?”
  “洪大人,射塌天确实是罗汝才的亲信不假。”急于在明军队伍中表现一把的李自成没空去和洪承畴计较,耐心解释道:“本来,如果就这么想要策反他,也不是那么有,但事情恰巧的是,这个射塌天偷了罗汝才的一个老婆,这事我如果捅出去,罗汝才就非要杀掉射塌天不可!射塌天没了退路,再加上杨公公和高公公也答应,只要射塌天归降我们大明,他们就一定在陕西监军唐公公和张大人面前好好保荐射塌天,射塌天这才答应归降我们,明天到了关键时刻,他会带着嫡系军队在乱贼大军的背后狠狠捅上一刀,帮助我们大破乱贼!”
  “还有,射塌天还提供了一个重要军情。”张献忠补充道:“高迎祥和罗汝才这些乱贼已经商定,明天要兵分两路突围,一路走正面官道出益门镇,另一路出神沙河——这一手非常狠毒,我军的兵力本来就少,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临阵分兵过去阻击,必然造成混乱,给乱贼制造可乘之机。可我们如果不去阻击,一部分乱贼不仅可以逃出生天,还有可能在我们侧翼插上一刀,照样给我们造成混乱。”
  “走神沙河小道突围?”洪承畴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这也是洪承畴最担心出现的局面,走到地图沙盘前仔细观察地形时,洪承畴的另一个副手马科则不服气的说道:“不可能吧?神沙河虽然有路,但都是偏僻小道,不利于大队行军,乱贼拖老携幼走这条路,没有一整天的时间恐怕休想走出秦岭山区吧?”
  “我们从来不怕走山道,在山区行军速度比你们快多了。”张献忠下意识的反驳一句,但话一出口这才想起,自己们早就已经不是乱贼军队了。不过还好,洪承畴没去计较张献忠的口误,反而向马科呵斥道:“不会动脑筋就不要胡说!一天之内,乱贼的老幼家眷是走不出神沙河这条路,可他们的精锐主力只需要两三个时辰就能走出这条路,现在乱贼的目标是击溃我们的军队然后突围,他们以主力大军正面牵制我们,再派一支奇兵出神沙河,牵制我们兵力或者突袭我们侧翼,这是兵家正道,乱贼用这一招的可能性也非常巨大!”
  马科讪讪退下,李自成则迫不及待的说道:“洪大人,满桂将军的骑兵现在到什么位置了?他的大军如果能在明天抵达陇山以南,那我们的压力也就小多了,神沙河这条小路也只要派少许军队阻击牵制,坚持到满桂将军的骑兵抵达战场,也就绝对没问题了。”
  “不要指望满桂将军了。”洪承畴摇头,拿起一封战报苦笑说道:“子时送来的消息,乱贼神一元、神一魁兄弟、杜三和杨老柴等贼头纠集了七八万饥民,向巩昌府城发起了猛烈进攻,从侧面呼应我们包围的乱贼主力,巩昌府境内饥民群起响应,巩昌知府和守军抵敌不住,向满桂将军送来了求援信,正准备增援宝鸡战场的满桂将军左右为难,又担心神一元兄弟率军向西,与高迎祥和罗汝才这些乱贼前后夹击满桂将军的军队,只能分兵前去巩昌府城解围,驱逐神一元兄弟,所以特地写信给我,让我们替他多担待一些。”
  “那可麻烦了,神一元兄弟来的可真是时候。”张献忠搔着脑袋说道。洪承畴则摇头说道:“张部堂把满桂将军的军队安排在天水,除了防止乱贼全力西进之外,还有就是防着巩昌境内的乱贼军队呼应高迎祥和罗汝才的乱贼主力,肩负两责,我们原先就不应该指望满桂将军能够及时增援的。”
  “洪大人,我们还有希望。”李自成不死心的说道:“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高迎祥和罗汝才要分兵突围,那我们可以提前做好准备,先派一支军队提前赶到神沙河小路,在道路狭窄的地段,利用有利地形阻击乱贼奇兵出谷。主力军队仍然在渭水河畔阻击乱贼主力,再加上射塌天的临阵反戈,明天我们照样可以稳操胜券,只要坚持到吴大帅的主力抵达宝鸡战场,我们就有把握了。”
  李自成的话当然很有道理,但是洪承畴却不敢轻易采纳——分兵阻击可不是开玩笑,目前宝鸡战场上明军最大的弱点就是兵力不足,如果不是乱贼主力被诱进大散关山区,有利于明军阻击,在地形开阔的战场上,洪承畴手里这八千军队想要围住七万乱贼简直是痴人说梦。即便如此,洪承畴仍然为兵力不足而深感困扰,又怎么敢随便冒险分兵?——更何况,分兵阻击这个提议,还是投降明军仅十余天的李自成和张献忠所提出?迟疑之下,洪承畴只能实话实说,“李将军,你的话很有道理,策略也应该有效,但是,太危险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洪大人,你还是不相信我们?”李自成心里一沉,失望的向洪承畴问道。洪承畴又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只是太危险了!我们的兵力本来就不足,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分兵,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乱贼各个击破,不仅无法完成张部堂交代的阻击任务,还很可能反过来被乱贼吃掉!——这么大的危险,相信就是张部堂和我互换位置,也不敢随便下这个决心。”
  “洪中丞,就算你不相信张将军和李将军,那你总该相信奴婢们两个吧?”还好,杨戈和高搂两个太监监军再次挺身而出,杨戈诚恳说道:“洪中丞,李将军和张将军接见罗汝才的使者射塌天,从贼头射塌天嘴里掏出乱贼分兵这个重要情况的,我们是从头到尾亲眼所见的。还有招降射塌天这个贼头,也是我们四个联手策反才成功的。李将军和张将军归降大明不久,你可以不相信他们的话,但我们的话,你总该相信吧?”
  “是啊。”高搂附和道:“我们这些无根的人,总不可能背叛朝廷去投靠乱贼吧?奴婢们虽然不懂军事,但奴婢们敢拿脑袋担保,张将军和李将军绝对没对你说一句假话。”
  “也对,张献忠和李自成这两个反贼可能说假话,这两个太监监军总不会对我说假话。”洪承畴心中一动,仔细盘算许久之后,洪承畴仔细问道:“两位将军,还有两位公公,那你们是怎么和射塌天这个乱贼约定的?”
  “我们是这么说的。”李自成和张献忠知道洪承畴已经动心,大喜之下张献忠忙解释道:“为了防着在明天的战场上,罗汝才把射塌天派了当前锋,没机会在背后偷袭罗汝才和高迎祥的主力,我给射塌天出了一个主意,让他回去的时候先是说我们已经答应了在战场上倒戈,诱使乱贼掉以轻心,又让他假装因为路黑走山道摔伤了胳膊,这样他没办法上战场作战,罗汝才肯定安排他在后面领兵掩护。这么一来,明天到了战场上,乱贼主力肯定全力强攻大人你的军队正面,给我们的军队制造偷袭机会,然后射塌天乘机在后方起事,带着他的嫡系军队放火杀人,烧掉乱贼从西安城里抢来的粮草,我和李自成的军队再往乱贼本阵一冲杀,乱贼知道上当,士气崩溃,我们就赢定了。”
  洪承畴紧盯沙盘许久不语,足足过了一柱香时间,洪承畴才一掌拍在沙盘上,沉声说道:“就这么办!马科,你带两千步兵连夜出发,去神沙河小路埋伏,阻击乱贼奇兵!其他的军队,和我在正面战场迎敌!”
  ……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正当洪承畴刚刚做出决定,决心相信李自成和张献忠一把时,射塌天一行十来人也躲开了明军斥候的哨探,回到了已经被乱贼军队捣毁的大散关北面,正围坐在篝火旁的高迎祥和罗汝才等大小贼头也等得心急如焚了。刚一见面,罗汝才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李自成和张献忠那两个叛徒,是怎么答复你的?咦?你的手怎么了?”
  “天太黑,路上不小心摔下马脱了臼,还好不严重。”射塌天亮亮自己吊在胸前的右手,随口解释一句,又挤出许多笑容说道:“恭喜曹天王,恭喜大闯王,被范先生料中了,李自成和张献忠那两个叛徒投降了小狗官以后,果然没得什么好报应,张好古小狗官是拆散了他们的队伍重新编制,又在他们的军队里安排了许多眼线暗中监视他们,还打算把他们推到最前线,打算借刀杀人把他们的军队全部耗光,小狗官手下那些大小狗官,也没一个给他们好脸色看的,让他们受够了气。所以我刚把天王和闯王你们的意思说完,他们马上就答应了。”
  “真的?那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罗汝才和高迎祥等贼头狂喜问道。射塌天飞快点头,笑嘻嘻的说道:“我那敢骗大闯王和曹天王你们?李自成和张献忠已经说了,请闯王和天王你们放心,明天到了战场上,只要一有机会,他们马上就会带着原来的老弟兄反水,从背后狠狠捅狗官们一刀,给他们自己出气,也向天王和闯王你们赎罪!”
  “天助我也!”罗汝才放声欢呼。高迎祥喜笑颜开的连声说道:“好,好,好!这一次,我们突围就有十足把握了!快,派人去大散关南面给王自用和吴延贵去传一个信,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有绝对把握从北面突围,他们如果不想死,现在跟我们往北走还来得及。”
  “得令。”高迎祥身边的亲兵欢喜答应,赶紧领命而去。射塌天则又向罗汝才亮亮胳膊,为难说道:“天王,实在对不住,末将这只胳膊受了点伤,明天恐怕没办法当前锋为你杀敌了。”
  “没事,明天你就留在后面押运粮草和保护我的家眷吧。”罗汝才欢喜之下也没多想,又说道:“至于上阵杀敌,明天我的军队由东山虎打前锋。范先生,你觉得怎么……?”说到这里,罗汝才刚想去和自己信任的范文程商量明天的进军计划时,却有些惊讶的发现范文程已经不见了踪影,罗汝才不由疑惑问道:“范先生呢?他刚才好象就坐在这里,转过眼跑到那里去了?”
  “好象到北面去了。”一个小贼头答道。罗汝才正要派人去请时,范文程却已经领着几个亲随打着火把走了放来,罗汝才笑道:“范先生,你到那里去了?一切都被料中了,小狗官果然是在利用李自成和张献忠那两个叛徒,那两个叛徒发现上当以后,射塌天过去一说,果然就答应又回来了。”
  “是吗?这可是大好事啊。”范文程笑笑,走到射塌天面前,射塌天还以为罗汝才这个狗头军师要盘问自己仔细情节,刚要行礼,不曾想范文程忽然一拳打在他用布条吊在胸前的右肩上,射塌天一楞,然后才反应过来,赶紧假装大声叫疼。范文程则笑道:“装什么装?如果你的右肩真的脱臼了,会叫得这么慢?”说着,范文程向自己的亲随一挥手,喝道:“拿下!”范文程从辽东带来的几个汉奸亲随一拥而上,立时就把措手不及的射塌天给按在了地上。
  “范先生,你是什么意思?”事起突然,高迎祥和罗汝才等大小贼头都惊叫起来。范文程阴笑答道:“曹天王勿怪,为了谨慎着想,跟着射塌天去蛮子军营的亲随中,我悄悄布置了一个眼线,刚才我看到射塌天右手吊在胸前,又听他说是不小心摔下马脱了臼,就赶紧过去问了一下,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个射塌天,不管是去蛮子军营的路上,还是回大散关的路上,都一直好好的没掉下过什么战马!”
  “什么?那射塌天为什么诈伤?”高迎祥和罗汝才同时惊叫起来。射塌天则急中生智,赶紧挣扎着大叫道:“天王,范先生,小的该死,小的怕上战场,所以装着受了伤,请天王恕罪啊!”
  “砰!”范文程一脚踢在射塌天脸上,狞笑道:“装什么装?你以为我请曹天王派你去当这个使者,真是让你去招降策反张献忠和李自成两个叛徒?张好古那条小疯狗比鬼还奸,现在他兼管陕西甘肃,给蛮子朝廷全权负责平叛,这新茅坑还香三天,小疯狗刚把李自成和张献忠招降过去,会蠢到马上就给他们脸色看?张好古那条小疯狗就不怕今后再没人敢向他投降?”
  “什么?”罗汝才和高迎祥等贼头越听越是糊涂。范文程微笑着解释道:“闯王,曹天王,你们不要生气,其实早在把射塌天派去招降之前,我就已经明白招降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个叛徒不会有作用!道理很简单,张好古那条小疯狗是一个很擅长离间敌人的卑鄙无耻之徒,早在蓟门的时候,他就树立起了鞑靼阿拉善额部落这么一个投降典型,张献忠和李自成这两个叛徒,是他当上蛮子五省总督之后投降的第一批人,他为了离间我们,减少他平叛的阻力,怎么不可能善待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个叛徒?树立向他投降有好日子过的榜样?”
  “这……这可能吗?”罗汝才结结巴巴的问道。范文程奸笑,答道:“怎么可能?曹天王没留心到吗?今天蛮子的正规军是驻扎在益门镇第一线,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个叛徒的军队驻扎到了比较安全的清姜河口——其实早在斥候汇报这个情况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个叛徒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们派人去招降他们?”高迎祥惊讶问道。范文程微笑答道:“当然是去给洪承畴蛮子下套了,射塌天过去招降不可能成功,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个叛徒为了向小疯狗表示忠心,肯定要把射塌天交给洪承畴蛮子,洪承畴蛮子一审问,我们明天分两路突围的消息也自然要被射塌天给供认出来,有利于我们将计就计,布置明天的突围行动。只是让我喜出望外的是,射塌天这个叛徒不仅没被洪承畴蛮子扣留,还被放了回来,而且还是诈伤回来——我就马上明白,蛮子是想将计就计了。”
  “这……这……这。”罗汝才和高迎祥等贼头越听越是目瞪口呆。范文程则狞笑说道:“曹天王,不要怪我心狠害你的大将,其实这个射塌天,早就在背后做过很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我才故意建议你让射塌天去当这个使者,准备借蛮子军队的手替你除掉这个叛徒。”
  “他在背后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罗汝才这才醒悟过来,赶紧问道。范文程不答,而是转向了射塌天,狞笑问道:“射塌天,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我把你做的丑事告诉曹天王,请曹天王好好收拾你。二是你把你怎么投降的蛮子军队,还有和蛮子军队都做了些什么约定,老老实实的交代出来,那我不仅可以替你保密,还可以帮你向曹天王求个情,不要再追究你这件事情。”
  “我说,我什么都说。”彻底绝望的射塌天惨叫起来,“范先生神机妙算,一点都没有说错,张献忠和李自成那两个叛徒,确实已经死心塌地的准备给小狗官卖命了,他们要我……”
  好不容易等射塌天把事情经过和约定好的计划说完,在场的贼头已经是怒骂一片,个别特别冲动的干脆已经拔出刀来,准备把射塌天当场砍死。范文程则拦住众贼头,冲满脸怒色的高迎祥和罗汝才笑道:“闯王,曹天王,你们先别生气,这个射塌天,还有大用处。既然蛮子军队想将计就计重创我们,那我就给他们来一个将计就计再计,就算杀不光洪承畴手下的蛮子,也要杀他一半以上!”
  “怎么个将计就计再计?”高迎祥和罗汝才一起大喜问道。范文程这次没再公开透露自己的计划,而是凑在了高迎祥和罗汝才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的计划分三步走,第一步是派一支小股军队,多打旗帜进神沙河小路,牵制蛮子埋伏在神沙河小路上的军队,让他们不敢动弹,削弱蛮子本来就不多的兵力。第二步是主力出益门镇直接向北,造成已经中计的假象,乘机安排一支军队埋伏在大路两旁的山上。第三步就是和蛮子交手时,在我们的军队后方放一把假火,让蛮子军队以为射塌天已经动手,发动全面反击夹击我们,然后我们诈败退回大散关,把洪承畴蛮子的主力诱进我们的包围圈……”


第三百零五章 惨败
  花开数朵,各表一枝,当明军和乱贼联军在宝鸡战场打得如火如荼的同时,三月十二这天正午,亲自率领着化装成普通明军部队的屠奴军进驻汉中的张大少爷,也在汉中府西乡县通往汉中府城的官道上、准确来说是在荞麦山山下的官道上,迎面碰见了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拜会上官的陕西按察使司佥事彭好古一行。这位与张大少爷姓名仅有一姓之差的彭大人生得面容清癯,高高瘦瘦象个麻杆一般,但气度却颇为威严,刚一见面就向张大少爷单膝跪下,抱拳说道:“卑职陕西按察司佥事彭好古,叩见五省总督张好古张部堂!”
  彭好古是山东莱州人,算半个张大少爷的老乡,官声也还算不错——相对张大少爷和洪承畴之流的大贪官而言,所以张大少爷也没摆什么架子,赶紧下马亲自搀起彭好古,谦虚道:“彭大人快快请起,辛苦了,半天时间让你赶了七十多里路,一定累坏了吧?”说罢,张大少爷又迫不及待的问道:“彭大人,本官大军已经抵达汉中府的消息,你有注意保密吧?”
  “张部堂的信使再三嘱咐下官秘密行事,下官不敢违令。”彭好古恭敬答道:“收到部堂的宪令后,下官连知府古大人都没敢让他知道,借口出城有事,悄悄就带着几个家仆上路赶来拜见大人,张部堂需要的最新军情战报和兵力部署图,下官也已经带来了。还有张大人交代的褒城官道鸡头关,下官也已经送去紧急公文,让守军暂时关闭关卡,不许任何人通行,预防部堂大军已经进入汉中的消息被乱贼细作知晓。”
  “很好。”张大少爷满意点头,又吩咐道:“前面的城固县,也要麻烦彭大人亲自去一道公文,让他们给本官准备几个熟悉木槽山小路的向导,本官要直接从城固走木槽山小路北上前线参战。”
  “是,下官这就派人去办。”彭好古恭敬答应,又好奇问道:“部堂大人,你直接从城固北上,不进汉中城了?”
  “暂时不进了,粮草辎重的问题,就拜托彭大人你们了。”张大少爷摇头,又微笑道:“对了,彭大人可以再给前线的秦大帅和赵大人去一道公文,就说你鉴于军情紧急,临时招募了三四千壮丁编为官兵,派往前线参战,替他们分担压力。”彭好古虽然不明白张大少爷为什么一定要隐瞒屠奴军已经进驻汉中的消息,但也没有提出质疑,只是恭敬答应立即照办。
  乘着彭好古紧急草拟公文的时候,张大少爷和宋献策、史可法等幕僚也埋头到了彭好古带来的军情奏报中,和前面说的一样,秦良玉军和赵光远军放弃入蜀天险后,依令撤回了凤县驻守,同时汉中军队也纷纷赶赴各处关隘增援,加强防御,而让张大少爷的有些意外的是,明军放弃大散关后,乱贼军队虽然进驻并控制了这个入川第一咽喉,却始终没有南下一步——很明显,明军没有任何理由的弃关行动已经吓住了高迎祥和罗汝才等贼头,知道秦岭山区肯定已经布置下了天罗地网,死活不敢跳进这个陷阱。不过让张大少爷松了一口气的是,乱贼军队在获得南下退路后,果然没有急于从宝鸡突围,这也给张大少爷的宝鸡包围圈争取到了布置时间。
  “东家,看来高迎祥和罗汝才都嗅出了四川和汉中的危险味道了。”宋献策沉吟道:“当初我们让秦大帅和赵光远放弃大散关的举动,是不是太仓促了一点,把诱敌深入计用成了空城计,吓住了陕西那帮乱贼?无缘无故让出这么重要的关隘,不要说罗汝才和高迎祥这两个老奸巨滑的老贼头了,只怕是刚出道不久的小贼头,也会怀疑南面布置得有我们的重兵埋伏。”
  “是仓促了一点。”张大少爷难得点头承认一次自己的错误,又无奈道:“可当时也没其他办法了,我们的主力军队都集中在西安一带,不让出大散关引诱乱贼入川,我们的主力那有时间迂回包抄,围困乱贼主力和切断乱贼与其他乱贼的联系?”说罢,张大少爷又补充一句,“不过还好,乱贼主力没有立即向北突围,给我们的宝鸡包围圈争取到了布置时间,说明我们第一步的缓兵之计已经成功,接下来就是怎么让乱贼主力知道四川和汉中真的已经空虚,等他们进秦岭山区受死了。”
  “东家,学生认为诱使乱贼主力进秦岭山区受死不是第二步,而是第三步。”宋献策警告道:“第二步的关键还是陕甘军队主力能不能堵死乱贼的北上道路!高迎祥和罗汝才这两个贼头可不傻,还有那个范文程大汉奸也肯定明白,四川和汉中虽然比较富裕,但他们没有民心基础,又没有同伴接应,军队只能是死一个少一个,就象离开了水的鱼一样,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导致全军覆没。只有北上突围,杀进饥荒灾情的陕西腹地,他们才能得到无穷无尽的兵力补充,还有得到其他乱贼的呼应配合,就象离水的鱼回到大海之中一样,东山再起大有希望。所以学生认为,只要北上突围还有一线希望,高迎祥和罗汝才率领的乱贼主力就轻易不会向南面突围。”
  “确实,如果乱贼主力从北面突围成功,张部堂先前的一切布置也就前功尽弃了。”跟着张大少爷和宋献策身边学到了不少尔虞我诈的史可法也附和道:“最好是张部堂再给秦总兵她们传授几条锦囊妙计,让她们依计而行,把乱贼主力全部诱进秦岭山区受死!”
  “锦囊妙计?说得容易,你以为我是诸葛亮啊?”张大少爷苦笑道:“战场战机瞬息万变,我最多只能做到随机应变因地制宜而已,怎么可能在对前线战情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制订什么锦囊妙计?”说到这,张大少爷又捏着下巴沉吟道:“不过宪之你这话倒也提醒了我,看来我有必要把军队留在伏击战场,带着少量亲兵亲自去一趟凤县亲自指挥作战,把乱贼主力诱入我们的伏击圈。”
  “如果部堂真有这个打算,那请让学生和部堂一起去。”史可法可不是张大少爷这样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人,而是不肯错过任何学习机会。宋献策则问道:“东家,那你认为我们把埋伏设在那个位置比较有把握?”
  “我是第一次来汉中,对本地地形不是很熟悉。”张大少爷捏着下巴答道:“不过从汉中的山川地形图来看,汉中北面两百里处那个留坝小镇,是乱贼主力从凤县进汉中的必经之路,这次我们先到留坝去仔细看看,如果地形合适,就把伏击阵地预设在那个位置吧。”
  “张部堂,对你来说,留坝可是一个好地方啊。”已经写好公文的汉中本地官彭好古忽然插口说道:“在留坝镇外,可还有张部堂你先祖的庙宇。”
  “我先祖的庙宇?我那位先祖?”张大少爷满头雾水的问道。彭好古笑道:“部堂你忘了,你的先祖张良张子房先生,当年就是在留坝这条路明修栈道和暗度陈仓的,后来部堂你的先祖又被汉高祖刘邦封为留城侯,为了纪念他的开国之功,高祖便在这留坝修了一座张留侯祠。历朝历代的皇帝为了希望能够得到张良先生那样的人才,也都大力翻修扩建,所以你先祖张留侯的庙宇,至今仍在留坝境内的紫柏山麓耸立,香火颇为旺盛。”说到这,彭好古也是十分疑惑的问道:“张大人,这留坝张良庙在天下和史书上可是大大有名,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是吗?”张大少爷难得有些脸红——虽说张良是自己厚颜无耻强认的祖宗,可是自己这个自称张良后裔的子孙,竟然不知道老祖宗的庙宇就在附近,这可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尴尬之下,张大少爷只得掩饰笑道:“哈哈,我这个当子孙的可真该打,虽然一千多年前就已经移居到了山东,但是连祖先的庙宇在那里都忘了,可真是不孝之至。没说的,等到了留坝,我一定得到祖先的庙宇里磕头告罪。”说罢,张大少爷又赶紧转移话题,冲彭好古笑道:“彭大人,说来咱们可还真是有缘,都是山东人就不说了,名字也一模一样,都叫好古,和咱们叫一个名字的,可真不多。”
  “是啊,下官也觉得和与部堂十分有缘。”彭好古虽然不想刻意拍张大少爷的马屁,但也很乐意和张大少爷这个顶头上司处好关系,凑趣笑道:“其实在四川官场之中,还有一位叫孙好古的孙参政,只可惜他已经在天启元年的奢安之乱中为国捐躯,还死得十分壮烈——叛贼奢崇明忽然叛变之后俘虏了他,妄图以金银珠宝收买孙好古大人,为己所用,孙大好古人不肯屈服,骂贼而死!唉,如果孙大人仍然在世,那大明官场之中仅有的三位好古之人,也就能在此聚会了。”
  “是吗?那如果有机会,本官可一定要到孙好古大人的灵前去上一柱香,悼念咱们好古之人中的国之忠良。”张大少爷见彭好古果然不再纠缠张良庙的事,赶紧附和赞誉。不曾想旁边低头盘算的宋献策哪壶不开提哪壶,忽然又抬头说道:“东家,这张良庙可是一个好地方,说不定就是咱们大破乱贼主力的主战场所在。”
  “什么意思?”张大少爷暗骂宋献策多事问道。宋献策微笑说道:“东家,你忘了范文程那个狗汉奸就在乱贼军中了?那个狗汉奸恨你可是恨到了骨子里,又还有几分才学,肯定也知道留坝张良祠这座千年古庙,我们如果把乱贼主力诱到了留坝,这个狗汉奸还不得鼓动乱贼去拆你先祖的庙?烧你先祖的祠?”
  “有道理!”张大少爷一拍大腿,“这次从洛阳路过的时候,如果不是当地官员拦着,本来我就想刨了范文程祖坟的——范文程这个狗汉奸从我先祖的庙宇山下路过,还能不去烧我的祖庙?”
  “好大的胆子!”彭好古勃然大怒,愤怒道:“范文程汉奸卖国求荣,罪该灭门,洛阳官员不但不将他的祖坟所在上报朝廷,还敢阻拦张部堂你挖坟,是何居心?张部堂,范汉奸的祖坟在那里,都是那些河南官员阻拦你挖坟扬灰,你如果不方便,下官愿意上这道奏疏,弹劾这些居心叵测的河南官员。”
  “彭大人,你真有这个意思?”张大少爷坏笑问道:“如果彭大人愿意奏请朝廷去挖范仲淹的坟,那本官倒是可以把阻拦本官的河南官员提供给你。”
  “范仲淹?!”彭好古傻了眼睛,半晌才缩着脖子说道:“那还是算了,张部堂你的先祖张子房,还有范仲淹,下官可都惹不起。”
  ……
  张大少爷在汉中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准备在秦岭山区一举歼灭祸害大明西北数年的乱贼主力,说起来倒是相当容易,可张大少爷并不知道的是,他精心布置的宝鸡包围圈在两天后、也就是在三月十四日这天,差点就被乱贼冲破,也差点导致了宣大陕甘四地军队的协力歼贼计划前功尽弃……
  事情发生在三月十四的上午已时左右,在派出了一支小股部队进神沙河牵制明军伏兵之后,高迎祥和罗汝才两个贼头当即率领着乱贼主力从官道北上益门镇,向大明军队的渭水阻击阵地发动正面强攻,洪承畴则亲自率领全军列阵以渭水北岸,依托连夜修复的鹿角拒马工事与乱贼军队展开血战。因为明军的一举一动都在范文程的预料之中,所以战斗打得十分激烈,清楚明军必然会发动全面反击的范文程为了制造假象,故意用重金美女收买了一批不知情的乱贼敢死队,向明军阵地发动多轮自杀性攻击,而为了保存反击力量,洪承畴也果然中计,用部分兵力与乱贼敢死队展开对总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明军最为不利的消耗战。结果一场大战下来,超过六百名大明主力将士丧生沙场,伤者不计其数,乱贼也损失了一倍以上的兵力,干旱缺水的渭水河中尸积如山,河水为之不流。
  到了下午未时将过,明军和乱贼军队差不多是同时收到战报,洪承畴收到的消息是神沙河小道中果然发现了数量不明的乱贼军队,乱贼得到的消息则是伏兵已经布置完毕,范文程当即发号施令,乱贼后队依计而行,放了一把假火并大声鼓噪,造成后队大乱的假象。而明军发现这一情况后,还道是射塌天已经开始动手,洪承畴立即一声令下,明军离开临时工事发动反冲锋,急于立功证明自己的李自成军和张献忠军也全面突击,主动为明军担任前锋向乱贼发动全面反击。乱贼军队则开始全面收缩,一边大骂着李自成和张献忠背叛革命卖主求荣,一边佯败退往神岔,明军紧追不舍。
  “杀——!活捉高迎祥,献给张大人!”呐喊声中,李自成军和张献忠军一路只是紧盯着高迎祥的旗号不放,后面的洪承畴见攻势顺利,也是挥军紧追不舍。可就在高迎祥军退到神岔小镇废墟之时,清姜河中段道路狭窄处的两旁山上忽然鼓角喧天,喊声震地,先是乱木柴草火把冰雹雨点落下,然后高迎祥的两员猛将黄龙和刘哲一起领兵冲山上杀下,烈火加军队霎时就把一条长龙般的明军队伍切成两截,洪承畴、李自成和张献忠三将被困在了清姜河山道南段,只有杜文焕的千余军队被堵在了乱贼包围圈之外。
  “中计了!”发现自军中计,大惊失色的洪承畴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分析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前方的高迎祥和罗汝才已经率领着乱贼主力掉头杀来,为了离间明军和动摇明军军心,范文程还十分恶毒的指使乱贼士兵放声高喊,“小闯王万岁!八天王万岁!放下武器的是自己人,只杀洪狗官!”而听到这喊声后,明军军心果然大乱,众将纷纷认为自己们是被李自成和张献忠所骗,个别冲动的甚至还指挥军队对李自成军和张献忠的军队动手,张献忠和李自成欲哭无泪,百口莫辩,和明军一起彻底陷入混乱。乱贼主力则拼命冲杀,明军大败,自相践踏拥挤,跌落山涧,死者无数。被堵在了外围的杜文焕急得差点没哭出来,虽拼命冲杀接应洪承畴突围,无奈兵力太少,地形也不占优势,多次冲杀都被乱贼伏兵打退,所剩不多的军队也在血战中伤亡惨重,损失巨大。
  前后都是敌人,左右的山峰上还随时随地有大石乱木落下,洪承畴和张献忠、李自成的军队算是倒了大霉,从一开始就一直被乱贼压着打,前冲后突始终杀不出重围,位置居中的洪承畴本队还好点,最前沿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军队则是完全拿命在拖延全军覆没的时间,被士气高昂的乱贼军队杀得是尸满沟渠,血流成河,可即便如此,明军队伍中还有不少人在对李自成军和张献忠军旗帜怒目以对,认为是这两个乱贼把自己们骗进了包围圈,让自己们白白送死——关键是现场太乱了,绝大部分的明军将士都看不到正是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军队正在浴血奋战,为他们突围争取时间。
  血战至傍晚,在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明军始终都没有冲出了乱贼的包围圈,眼看着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乱贼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绝望到了极点的洪承畴不肯被俘受辱,拔剑想要自刎殉国,亏得旁边的亲兵及时按住他的手腕,号啕大哭道:“中丞,不能啊!我们还有希望,小的们愿意保你拼死突围。”
  “没用了,我们的兵力太少,地形又不利,冲不出去了。”洪承畴绝望的摇头,落泪道:“再说因为我的无能,误中了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两个乱贼的奸计,害了这么多弟兄白白送死,我就算能突围出去,又什么脸去向孙阁老交代?”说罢,洪承畴挣脱亲兵又要去抹脖子。
  “中丞,你听!”亲兵又及时拉住洪承畴,指着北面惊喜叫道:“北方!好象又有新的喊杀声传过来,好象是我们的援军到了!”洪承畴侧耳细听,果然听到北方传来了激烈的喊杀声,还有震天动地的战鼓声音。洪承畴心中大喜,大叫道:“援军!肯定是我们的主力援军来了!快冲!往北边冲!”
  也该来是洪承畴的运气,还真是援军到了,因为收到渭水大战激烈的军情战报,张大少爷亲自点名统率陕甘主力的陕西总兵吴自勉鉴于洪承畴兵力不足的情况,为了谨慎起见,又分出五千精锐为中队,交给宁夏总兵贺虎臣先行,提前了一个晚上抵达宝鸡战场,恰好碰上杜文焕的败兵求援。贺虎臣不敢怠慢,赶紧率领生力军杀入清姜河官道救援,有了贺虎臣这支生力军的接应和前后夹击,已经伤亡过半的洪承畴军这才得以杀出重围,逃往渭水北岸重整队伍,在神沙河小路发现上当的马科军队也匆匆赶回渭水会师,明军这才重新稳住了阵脚。而李自成和张献忠的败兵且战且退,虽然也杀出了重围,却洪承畴和贺虎臣的军队不肯接应,也被乱贼主力包围在了益门镇,只能依靠残垣废墟勉强坚守。
  “杀!杀叛徒——!”乱贼军队没敢再去冲得到生力军补充的明军渭水防线,却有胆子把李自成和张献忠的败兵全歼。眼看着益门镇外包围自军的乱贼军队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厚,已经只剩下不到两千军队的李自成和张献忠都彻底陷入了绝望,一起在心底绝望惨叫,“出了今天这件事,官兵还可能来救我们吗?”
  “哈哈哈哈……!”与此同时,大获全胜的范文程也在益门镇外的乱贼军中疯狂大笑,“李自成,张献忠,你们两个狗叛徒,以为投降了小疯狗,就可以骏马得坐、美人得骑了?范爷我今天倒要看看,小狗官的走狗们,到底会不会来救你们这两个叛徒,双重叛徒!”


第三百零六章 争气
  坐落于秦岭南坡的紫柏山麓的张良古庙,南距汉中两百里,北邻凤县一百五十里,山下的官道是明代陕西通往汉中的官道必经路段之一,战略位置虽然比不上大散关、和尚原、阳平关和凤县这样的兵家之地,却也算得上川中重要甬道之一。庙宇风景十分优美,刚进山门就可以看到一座有栏有椅的木质小桥,流水潺潺,旷人心怡,名曰进履,用以纪念张良在圮桥为黄石公捡鞋穿鞋一事;过了木桥,便是高大雄伟的石质庙门,左右有钟、鼓楼,院中央几立灵霄殿,八角飞檐,琉璃瓦饰顶,彩绘拱斗屋檐,殿侧分列三清殿、三官殿和三法殿等配殿,规模与建筑都颇为壮观。
  从殿侧北面经过庭,便进入大殿所在院落,大殿雄伟庄严,上悬‘明哲风高’与‘帝王之师’二匾,殿门又有对联:‘毕生彪炳功勋启自授书始;历代崇丰烟祀端由辟谷开。’殿内还有张良塑像,大殿前有拜殿,左右厢房对称而立。院内清幽、古雅。殿堂门楣遍布称颂的匾额,如‘急流勇退、机谏得宜、智勇深沉’等等等等。殿堂立柱又饰有众多对联,如:‘秦世无双国士;汉廷第一名臣,富贵不淫,有儒者气;淡泊明志,作平地神’等等等等。——不得不承认,张大少爷往自己脸上贴金硬拉的这位祖宗,确实非常威风。
  但很可惜,这座建造于汉代又香火旺盛的千年古刹,却因为战火蔓延的缘故,已经接近了毁灭的边缘……
  “快,快啊,快把银子铜钱,绸缎道袍,全部给我装进箱子里去!”一片狼藉的张良庙后院的正房里,张良庙住持随尘老道领着一大帮大小道士,正在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准备搬家的行李,随尘老道的嚎叫声音也在房内房外回荡不休,“地契!庙产的田亩地契拿过来,我要亲自保管!剩下的东西,能搬多少尽量搬多少,留在这里的,以后就别想再拿回来了!”
  “住持,用不着这么慌张吧?”被随尘老道从庙门叫来后院参与收拾行礼的知客好心劝道:“乱贼才刚打到凤县,凤县有朝廷的秦总兵和赵将军守着,乱贼攻不攻得下来还是一回事,咱们何必这么急着走?要是乱贼根本打不到留坝,咱们又逃到汉中去了,这过往的逃难百姓还不得把我们庙里这些带不走的东西都给偷光啊?”
  “你懂个屁?!”随尘老道一蹦三尺高,白白胖胖的肥脸上尽是愤色,挥舞着双臂愤叫道:“你没听从北方逃难过来的香客说,这次来的乱贼军队足足有好几十万,朝廷的几千兵马连大散关都守不住,还守得住一个小小的凤县?几十万乱贼就是一个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把几千官兵给活活淹死!明白不?知道不?你要是再不明白,那你就给我带着两个小道士,留在这里守庙宇,知道不?!”
  “是是,小的明白。”知客擦了把冷汗,赶紧转过身去收拾行李。随尘老道则又叫住他,招手把他叫到面前,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一会走的时候,你亲自带两个可靠的小道士到镇上去,把我养在那里的小春和黄寡妇也接到汉中去,包一个小院子让她们住下。记住,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小的明白——”知客心领神会的答应。随尘老道则猛的想起一事,赶紧撒腿就往大殿跑去,知客一楞,忙问道:“住持,你到那里去?”
  “大殿!你也带两个人过来!”随尘老道一边跑一边答应,声音里还带上了惨叫,“道爷我差点都忘了,前些年给张留侯神像重塑金身的时候,在他的神像身上贴了六十六两黄金的金箔,不把那些金箔全都揭下来,可就要便宜乱贼了——!”
  六十六两黄金的金箔可不是小数目,醒悟过来后,知客也赶紧带着几个小道士跑到大殿帮忙,跟着随尘老道爬上佛座,扑到张良神像身上仔细去揭金箔,为了务必不让一分一毫金箔遗留,随尘老道还亲自爬到张良神像肩上骑坐,扳着张良的脖子揭头上金箔,可惜随尘老道前几年找的工匠手艺实在不错,金箔贴得太紧,随尘老道揭了半天楞是没揭下一张金箔。焦急之下,随尘老道只能咆哮道:“来人,去拿菜刀来,多拿几把菜刀,把金箔一张张全给我刮下来!”
  小道士们飞奔进了厨房,拿来几把菜刀,随尘老道拿着一把菜刀开始挖张良眼睛的时候,大殿院外却飘飘然进来数人,为首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小白脸手里提着一把折扇,还没进殿就大笑问道:“原来有人啊,不是听说这张良庙香火旺盛吗,怎么香客都进到大殿院子,都没有一个知客道士过来迎接?就这服务态度,还想不想要香火钱了?”
  “什么人?”随尘老道不耐烦的问道。知客答道:“听口音是外地人,八成又是那里来的骚人文客,打算在我们这里附庸风雅题几笔字,撒几个铜钱买一个好名声,就是不知道肥不肥。”正说话间,那小白脸已经进到了大殿,见随尘老道骑坐在张良神像肩上,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在挖张良神像眼睛,那小白脸不由勃然大怒,喝道:“那来的老牛鼻子,竟然敢骑在我先祖的神像上?还敢破坏我先祖神像?”
  “得了吧。”随尘老道不耐烦的说道:“我这张良庙一年至少有一百八十个来认祖归宗的张家人,都是花点银子买个好祖宗的,现在乱贼就快打来了,大家都别浪费时间,我给你打点折扣,你出二两银子,我给你一本空白的张良家谱,你想填谁的名字都行。”
  “二两银子?我家的家谱就值二两银子?”那小白脸几乎把鼻子气歪了,喝道:“来人,给我拖下来打!”小白脸带来的随从齐声答应,虎吼一声便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三下两下就把随尘老道和几个道士给拖了下来,拖到大殿殿堂之中拳打脚踢,打得随尘老道等人鬼哭狼嚎,“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杀人了,快来人啊,快去报官啊,这里有刁民要杀人啊!”
  “蠢货!”一个随从一脚踹在随尘老道脸上,骂道:“老牛鼻子,挖我家少爷先祖神像的眼睛,还敢报官说我家少爷杀人?报官?我家少爷就陕西四川最大的官,陕甘总督和四川总督见着他,还得给他磕头行礼!”
  “陕西四川最大的官?”随尘老道也不算太笨,很快就醒悟过来,指着张大少爷惨叫道:“难道他就是名动天下的张探花张大人,新任的五省总督张好古张大人?!”
  “你竟然还知道我?”张大少爷冷笑问道。随尘老道赶紧爬起来跪下磕头,大拍马屁道:“张总督的大名名震寰宇,如雷贯耳,天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贫道有幸,能为张大人主持祖庙,又怎么敢不知道张大人的鼎鼎大名?而且贫道在听闻大人乃是张留候后裔之后,还请高手匠人依计民间传言的大人容貌,在张留侯神像的旁边,也为大人立了一座神像,专供香客瞻仰膜拜。”
  “还有这事?我也有神像了?”张大少爷大为欢喜,忙问道:“我的神像在那里?快指给我看看,看看威不威风。”被亲兵放开的随尘老道不敢怠慢,赶紧爬起来把张大少爷领到右首的一座塑像旁边,恭敬说道:“大人请看,这就是贫道为你塑的金身。”
  “还真是我的!”张大少爷第一眼就看到长生牌上确实写着自己的名字,大喜之下再往神像脸上仔细一看时,张大少爷却又傻了眼睛——这倒不是说张大少爷的神像不够威风,而是太威风了!漆黑的脸庞,豹头环眼,燕颔大嘴,长满横肉的脸上尽是乱糟糟硬邦邦的黑胡子,简直就是张飞再世,李逵重生!大怒之下,张大少爷忍不住又骂道:“他娘的,老子有这么长得丑吗?把老子的神像弄成这样,以后老子还怎么在陕西四川泡妞?来人啊,给我再打!”
  “张大人饶命啊,这不能怪小道啊,民间传说里,你就是这模样啊!还有人说,你长着七个脑袋八张嘴,十三条胳膊九条腿,贫道都没敢按着那个模样做啊……!”
  好不容易把随尘老道打够了,张大少爷的气也出够了,张大少爷这才叫亲兵住手,又把随尘老道叫到面前询问究竟,一问之下,张大少爷这才知道随尘老道要急着带着庙众逃难的原因。原来前天三月十四这天,明军在神岔一带吃了一个大败仗,损兵折将无可计数,就连陕西巡抚都受了重伤,同时大散关南面的清风阁一带的大战也非常激烈,担心被乱贼困在凤县城中的秦良玉军反客为主,多次主动出击在清风阁一带与乱贼军队鏖战,虽然每次都成功打退乱贼,但也是伤亡不小,凤县附近百姓担心被战火荼毒,纷纷逃亡向南,随尘老道也是担心乱贼军队攻破凤县杀入留坝,这才准备带着庙众庙产逃回汉中。
  “洪承畴吃了大败仗?怎么可能?洪承畴手下的军队,可都是陕甘军队的平叛主力,又有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个熟悉乱贼情况的贼头协助,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惨败?”张大少爷眉头皱得极紧,深知洪承畴在北边一旦抵挡不住,被乱贼突围成功,自己的宝鸡包围圈也势必将前功尽弃。可是想从随尘老道等人嘴里问出详细军情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无奈之下,张大少爷只得命令道:“派几个人带上腰牌官防到路口守着,一旦有从凤县下来的官差信使,马上带来见我。”
  “张部堂,是不是派人快马给秦总兵她们去一道命令。让她们不要再主动出击了,给乱贼主力进入山区让出道路,给洪中丞减轻一些压力?”史可法试探着问道。张大少爷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不用去命令,秦总兵她们越是主动出击,阻击乱贼入川,对我们来说诱敌效果越好。”
  “什么意思?”史可法听得非常糊涂。张大少爷微笑说道:“兵书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秦总兵她们放弃有利城防主动出击,次数多了,高迎祥和罗汝才这两个老奸巨滑的贼头,还有范文程那条老泥鳅,肯定也会产生疑心——秦总兵她们为什么要主动出击?难道真是因为汉中空虚,秦总兵她们害怕乱贼主力围困凤县,分兵突袭汉中,所以秦总兵她们才主动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
  “有道理,高迎祥和罗汝才这些贼头一旦发现汉中空虚,就肯定要踏进我们的埋伏了。”史可法似懂非懂的点头附和,又担心的说道:“但现在的关键还是洪承畴洪中丞那边,他如果稳得住,那一切都好说,他如果稳不住,那什么都完了。”
  “错了,关键不在洪承畴,我也从来没指望过他。”张大少爷摇头,平静说道:“洪承畴性格刚强好胜,自尊心极强,我虽然对他有举荐之恩,但他为了证明自己,是不会完全无条件听我的指挥的,我也很难完全驾驭他。所以这一次能够左右北线战场成败的关键不是他,而是吴自勉,还有李自成和张献忠。”说到这,张大少爷叹口气,闭目说道:“希望他们不要让我失望吧。”
  ……
  “杀——!”时间前移,回到三月十四明军中伏惨败的晚上,将李自成和张献忠的败军重重包围在益门镇废墟之中后,一心想要诛除叛徒稳定军心的乱贼大军当即向益门镇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击,深知投降必死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军则在镇中做困兽之斗,苦苦支撑,期盼渭水以北的明军队伍能够派出援军,接应自己们的军队突围。但是从二更打到深夜,又从深夜打到天色微明,渭水北岸的明军队伍却始终没有一兵一卒渡河增援,李自成和张献忠不到两千的败兵,也只剩下了千余人在垂死挣扎。
  辰时到后,太阳逐渐升上了秦岭之巅,益门镇破旧的土墙也已经被兵力充足的乱贼大军完全控制,李自成和张献忠的败兵则已经被压缩到了小镇的中心位置,依靠残破的房舍巷战支撑,无水,也无粮,只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乱贼军队,还有遥遥无期的所谓援军。面对这样的情况,深知败亡在即的张献忠和李自成都已经在暗自垂泪,知道末日已进。但就在这时候,乱贼的军队却响起了鸣金声音,战线前沿的乱贼军队也纷纷后退,脱离战场,战场暂时陷入短暂的平静。
  “出什么事了?难道是援军来了?”嘴唇已经干裂出血痕的李自成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庞,努力眺望北面。同样已经杀得满身血污的张献忠则痛苦摇头,无力说道:“别做这梦了,洪承畴要是真来救我们,早就来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高迎祥和罗汝才鸣金,估计是想好好笑笑咱们,看看咱们的笑话吧。”
  果不其然,片刻后,乱贼军中果然打出了一面小小的白旗,高迎祥、罗汝才和范文程三人跃马出阵,范文程大笑叫道:“去告诉小闯王和八天王,请他们出来答话,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他们。”李自成和张献忠军的士卒不动,躲在破墙背后的李自成和张献忠也没敢作声,只是一起树起耳朵。
  “不动?看来小闯王和八天王就在附近,能听到我的话了?”范文程甚是聪明,立即猜出明军士兵不肯动弹的原因,便大笑道:“小闯王,八天王,既然你们能听到我的话,那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现在,后不后悔?”
  李自成和张献忠继续默不作声,心中却是五味具全。范文程又大笑道:“小闯王,八大王,你们现在该明白张好古那条小疯狗到底是什么人了吧?他用一点点那么不可能兑现的甜头,把你们骗得反叛义军,献出了西安城,又把你们当成替死鬼,让你们来和大闯王、曹天王自相残杀,手足相残,你们得到了什么?!现在你们被大闯王和曹天王包围了一夜,士卒伤亡无数,箭经粮绝,小疯狗的走狗军队们,却连一兵一卒的援军都不派给你们,这就是对你们献出西安的嘉奖么?”
  “是张好古小疯狗的走狗没军队给你们增援么?不是!”范文程得意狂笑道:“洪承畴蛮子虽然吃了大败仗,但是他在神沙河那支军队毫发无伤,还有一战之力,又有贺虎臣蛮子的生力军增援,救出你们易如反掌!是小疯狗的走狗没办法救出你们么?也不是!益门镇四面开阔,我们没办法布置伏兵围镇打援,他们只要出兵一冲,和你们里应外合,救走你们同样易如反掌!可小疯狗的走狗们为什么不救你们,是什么原因?如果你们不知道,那我可以告诉你们——因为在小疯狗眼里,你们就是一群随时可以送死的狗,不管死多少,他都不会心疼!说不定啊,那条小疯狗还巴不得你们全部死光死绝,好给他省点军饷,省点俸禄,省出来的银子,他好拿去养小妾养外室,养欺压你们那些蛮子狗官!”
  李自成想骂,但又找不出反骂的话语。张献忠也想骂,可也是鼓不起勇气回骂。这时候,范文程终于说出来意,大笑说道:“小闯王,八天王,你们应该感谢我!本来各位大王都很想除恶务尽,都很想惩戒叛徒,杀鸡儆猴,但是在范爷我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他们还是同意再给你们一次回头是岸的机会!投降吧,大闯王和曹天王他们不会杀你们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追究你们以前的过错,只要你们弃暗投明,各位大王也还会把你们当成兄弟看待。”
  “闯将,回来吧。”高迎祥终于开口,大叫道:“我答应过封你做小闯王,这个承诺依然有效,我现在当着所有弟兄对天发誓,只要你投降回来,我就绝不伤害你一根毫毛!而且还要收你做义子,封你为小闯王,你损失的士兵,我也可以给你补上!”
  “八天王,咱们俩兄弟的关系最好。”罗汝才也大叫道:“回来吧,我照样把你当兄弟看待,如果将来你又象上次在白洛城那样,被狗官的军队包围,我也会象以前那样,不惜代价的救你出来!好兄弟,回来吧,我给你准备了美酒和美人,等你回来!”
  “八大王,怎么办?”李自成颤抖着向张献忠问道。张献忠嘴唇哆嗦,半晌才低声答道:“你认为应该怎么办?我们回去,罗汝才和高迎祥真的会放过我们?”
  李自成不答,心中犹豫万分。而范文程见李自成和张献忠久久没有回音,猜到他们的心思,便大笑道:“怎么?小闯王,八天王,还在担心回来以后,大闯王和曹天王不肯放过你们?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就是白白担心了!实话告诉你们,将来就算有人容不下你们,我也会死保你们!因为我非常清楚,你们两位只要活着,就永远是打在张好古那条小疯狗脸上的耳光,永远是所有大王心头的警钟,提醒他们投降小疯狗将是什么下场!为了陕西的义军大业,为了我们辽东的大金国,也为了我被张好古小疯狗残忍杀害的父母亲人,兄弟姐妹,我绝不会容许有人伤害你们一根毫毛!”
  “小闯王,八大王,我们是真心实意邀请你们回来的,你们要相信我!”罗汝才大叫道。高迎祥也大叫道:“闯将,为了我们义军大业,我绝不会伤害你,你也要相信我啊!”
  “闯将,或许,闯王他们说的是真话。”出了名反复无常的张献忠终于动心,颤抖着向李自成说道:“洪承畴不会来救我们,打不打都是死,不如赌一把闯王他们说话算话。”
  “那……”李自成迟疑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就赌吧。”
  “赌。”张献忠也点点头,正要和李自成走出土墙答话,东面却传来阵阵闷雷马蹄和激烈喊杀声音,李自成和张献忠下意识的停住脚步,扭头看去时,却见东面尘土滚滚,一队明军骑兵掩杀而来,阵中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吴’字,却是陕西诸路总兵吴自勉的帅旗。看到这面大旗,李自成和张献忠激动得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眼睛,范文程则失声惨叫,“吴自勉?怎么可能?那个狗官怎么可能过来增援?”
  “杀——!”新的喊杀声传来,在渭水北岸沉寂了一夜的贺虎臣军也终于出动,由北向南渡河杀来。李自成和张献忠激动大叫,“张大人没放弃我们,吴大帅也没放弃我们,他们还在相信我们!弟兄们,杀啊!杀过去和吴大帅会合啊!”
  “杀!”援军终于赶到,李自成军和张献忠军士气大振,彻底忘记了疲倦与饥渴,跟在李自成和张献忠的背后,奋力向东面冲杀过去,里外受敌的乱贼各路军队功败垂成之下则士气大泄,在明军的夹击下纷纷逃散,暴跳如雷的高迎祥和罗汝才虽然拼命催促军队阻击,无奈士气已然崩溃,拼死堵截却说什么都拦不住李张军队和吴自勉军的会师脚步。而在东面,一直被孙承宗和洪承畴压制架空、难得意气风发一次的吴自勉则亲自上阵,身先士卒率军冲杀,口中不断大叫,“弟兄们,跟我冲!救我们的兄弟——!”
  与奋力冲杀的吴自勉、贺虎臣、李自成和张献忠等部明军截然相反,与此同时的渭水北岸,仍然按兵不动的洪承畴则已经把脸都气成了铁青色,吴自勉给贺虎臣先后送来的四道军令也被洪承畴撕成了粉碎——昨天夜里,收到急报的吴自勉牢记张大少爷叮嘱,在短短一个时辰内给贺虎臣送来四道军令,勒令贺虎臣不惜一切代价救出被乱贼包围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军队,前三道虽然被洪承畴阻止,但是在第四道军令上,吴自勉却威胁贺虎臣如果不出兵救援,他就要行军法治贺虎臣的贻误军机之罪!更离谱的是,几乎是在第四道军令送到的同时,吴自勉亲自率领的明军骑兵就已经抵达了战场,向包围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乱贼大军发起突袭,同时被洪承畴和吴自勉节制的贺虎臣也没了办法,只能率领五千军队突袭接应。
  “吴大帅军令——!”更让洪承畴愤怒的还在后面,就在这时候,吴自勉的第五个信使赶到洪承畴军阵地,向洪承畴的左右手杜文焕和马科出示吴自勉手令,大声说道:“杜将军,马将军,部堂大人已经颁布宪令,命吴自勉大帅统属陕甘军队各路,全权指挥各路人马剿灭乱贼!各级官员,无部堂大人手令,不得干涉吴大帅调遣指挥!现在吴大帅命你们二人率领本部人马出击,接应李自成与张献忠二位将军突围,不得有误!”
  “这……”杜文焕和马科都傻了眼睛,下意识的转目去看被张大少爷宪令架空的洪承畴。洪承畴明白他们的心思,想要发作却又找不到借口和发作的理由,只能无可奈何的说道:“你们本来就归吴自勉节制,他既然有军令,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第三百零七章 入彀
  在陕西诸路总兵吴自勉的全力接应下,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军终于突围成功,得以逃回渭水北岸重整旗鼓,到了当天下午、同时也就是大明天启九年三月十五的下午,打着张大少爷旗号的陕甘明军主力也终于全部抵达宝鸡战场,完成了宝鸡包围圈最为重要的一环!而明军第三支队伍满桂军的主要任务是预防乱贼主力西窜和切断其他诸路乱贼与乱贼主力的联系,只要乱贼主力能够被明军困在秦岭山区边缘,是否需要增援主战场并不重要,同时巩昌府的贼乱同样闹得很凶,包括府城陇西城都被乱贼大军包围,已经成功完成威慑阻击任务并且有极大自主作战权的满桂也没兴趣再来宝鸡看别人出风头,直接就带着铁骑杀向陇西解围去了。
  主力两万三千余人抵达战场,加上洪承畴原有的军队和李自成、张献忠残军,明军集结在宝鸡战场的总兵力大约达到了两万八千人左右,虽然算不上绰绰有余,但是对付十来万妇孺老弱居多的乱贼军队也不至于捉襟见肘。而被张大少爷委以重任全权负责北线战场的吴自勉也把自己擅长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先是让营地拼命多打旗帜虚张声势,造成自己兵强马壮的假象迷惑震慑乱贼军队,又浪费大量精锐保护郿县粮道,还分出一支军队去神沙河小道专职固守,大修工事预防乱贼从此突围,主力则推进到了益门镇外背水扎营,同时在清姜河官道上拼命修筑阻击工事,阻击乱贼向北突围——至于利用野战优势主动出击歼灭敌人,对不起,吴大帅的兵书里没这个词。
  吴自勉的保守战术虽然保险,却又让以洪承畴为首的明军鹰派将领大为不满,纷纷到吴自勉面前请战,希望能够利用自军的野战优势,主动出击大量歼灭敌人,建功立业让宣大军队和四川军队看看陕甘军队的厉害,就连对吴自勉感激涕零的李自成和张献忠也颇有微词,认为吴自勉在占据野战优势的情况下仍然采取稳固战术太过保守,也都跑到吴自勉面前主动请战,希望能够为吴自勉歼灭乱贼冲锋陷阵以报救援与信任之恩。但很可惜的是,不管是谁主动请战,吴将军翻来覆去却都只是一句话,“不能冒险,张部堂曾经反复叮嘱过,我们的任务就是稳扎稳打,只要堵住乱贼北窜就行,敌人杀多杀少无其所谓。”面对如此保守求稳的主帅,急于立功抢功的明军诸将虽然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急于立功的明军诸将背地里大骂吴自勉的保守战术,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被吴自勉堵在陈仓道大散关附近的高迎祥、罗汝才和范文程也在大骂这个缺德战术,道理很简单,一是乱贼主力没有粮草无法长期坚持,二是乱贼军队战斗力本就不如明军主力,再去攻坚硬碰硬不是送死是什么?也只有让兵力居于劣势的明军主动出击,乱贼主力才有机会随机应变,打破这个该死的宝鸡包围圈。而且更让高迎祥、罗汝才和范文程郁闷的是,一千多年前,魏国老不要脸司马懿就是这种死不要脸的无耻战术活活玩死了蜀国妖孽诸葛亮,高迎祥和罗汝才等贼头可不想重蹈这个覆辙。不过吴自勉应该觉得庆幸的是,因为他打着的是张大少爷旗号,误以为张大少爷才是北线明军总指挥官的各个贼头大骂的是张大少爷的十八代祖宗,就连老奸巨滑的范文程也都认为张大少爷是在效仿司马懿,准备先用稳守战术耗光乱贼军队的士气和元气,再以最小的代价歼灭包围圈中的乱贼主力。
  打压!一定得把明军这种学习司马懿无耻战术的歪风邪气打压在萌芽中!为了诱使和逼迫明军放弃这种无耻战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乱贼军队的实际军师罗汝才和范文程可谓是绞尽了脑汁,玩够了花样,什么夜袭、突击、离间、反间、设伏、佯攻,佯退、伪报、谣言、火攻、截粮、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暗度陈仓、金蝉脱壳、浑水摸鱼……,所以能玩的花样全都玩了个遍。可惜北线明军的实际指挥官吴自勉就是一个以不变应万变,无论范文程和罗汝才玩出什么花样,就是死皮赖脸的稳守不动,宁可错失战机也绝不妄动,明军将领纵然有中计上当者,也没办法能够出兵出击,导致高迎祥、罗汝才等贼头和范文程老汉奸头上增添了许多白发,却又死活找不出北线明军的半点破绽。
  “这条疯狗,果然奸诈,知道稳守就能赢,就说什么也不动了!”再一次偷袭明军营地妄图引蛇出洞却又惨遭失败后,范文程和高迎祥、罗汝才等贼头只好再一次垂头丧气的回到和尚原大营,一路上,把张大少爷恨到了骨髓里的范文程一直在骂骂咧咧,“等老子们冲回了陕西腹地,召集几百万饥民到处杀人放火,看你小疯狗怎么办!看蛮子朝廷拿你这条小疯狗怎么办!”
  “咦?王自用他们也回来了?”刚登上和尚原营地,居高临下往远处一看,罗汝才和高迎祥等贼头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现象,四天前就已经移师清风阁的王自用和吴延贵等贼头的军队,竟然再一次回到了已经乱贼军队捣毁的大散关南侧驻扎,所以适合扎营的南面嘉陵江源头处人声鼎沸,篝火密如繁星,将小半个天空都映得通红。
  “不会是又吃了败仗吧?”高迎祥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八成又是被秦良玉那个老婆娘打得屁滚尿流,所以只好又撤回大散关来了。”
  “活该!”罗汝才也有幸灾乐祸,哼道:“如果吴延贵和王自用这两个蠢货不贪图四川和汉中的繁华,愿意跟我们北上突围,那我们两军合力一块,也许还有希望正面冲破张小狗官的封锁,逃出生天。可惜这两个蠢货就是不听范先生的金玉良言,活该天天吃败仗!”
  “曹天王说得是,可惜王大王和吴大王……”范文程本想附和罗汝才几句,却忽然猛的心头一震,忍不住脱口叫道:“不对!没道理!”
  “什么不对?什么没道理?”高迎祥和罗汝才等贼头一起问道。范文程眉头紧皱,既是回答,又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不对,秦良玉那个蛮子婆娘不对!她的白杆兵虽然厉害,但总共也就四五千人,根本经不起消耗,为什么要多次放弃凤县城防主动出击?打伤亡最为严重的消耗战?没道理啊?”
  “是啊,秦良玉那个老婆娘为什么要这么做?”被范文程这么一提醒,罗汝才也隐隐察觉出了这其中的蹊跷。高迎祥则漫不在乎的随口说道:“这有什么不对的?凤县的位置虽然重要,但并不能扼住所有入川道路,如果只是据城坚守不主动出击的话,王自用和吴延贵这两个蠢货早就绕过凤县直接进汉中和四川了——我们的军队全靠就地劫粮补给,还用担心秦良玉那个老婆娘断我们粮道?”
  “闯王说得不错,我们军队最大的优势就是不用担心被蛮子切断粮道。”范文程大力点头,又紧张的问道:“可是闯王,我问的是,秦良玉那个蛮子婆娘为什么要放弃城防,主动出击,全力阻击王自用和吴延贵军队南下?”
  “我不是已经说了,秦良玉那个老婆娘是怕王自用和吴延贵这两个蠢货绕过凤县,直接南下?”高迎祥莫名其妙的答道:“秦良玉那个老婆娘吃错了药放弃大散关,又不想让王自用和吴延贵这两个蠢货进汉中或者四川,所以只有主动出击,在紧要路口阻击,不让王自用和吴延贵有半点机会南……”说到这里,高迎祥也猛然醒悟过来,忍不住也是脱口叫道:“不对!如果南面真有小狗官的陷阱,秦良玉那个老婆娘把我们拉进陷阱还来不及,凭什么要打损失这么大的消耗战?拼命阻击王自用和吴延贵这两个蠢货南下?”
  “难道……”罗汝才既有点颤抖,又有点激动,哆嗦着说道:“难道张小狗官是在玩空城计?汉中或者四川真的是兵力空虚?所以秦良玉那个老婆娘才拼命阻击,免得我们真的往南突围?”
  “很有这个可能!”范文程斩钉截铁的说道:“秦良玉女蛮子让出大散关,很可能是张好古小疯狗的一箭双雕之计,既诱使我们占据大散关与和尚原天险,错过突围良机,又让我们疑神疑鬼,怀疑南面布置得有蛮子陷阱,死活不敢向南突围!”
  “那还楞着干什么?”高迎祥激动的叫道:“快去找王自用和吴延贵,向他们打听南面的真正情况!”说罢,高迎祥第一个拍马就走,范文程和罗汝才虽然动作稍慢,但快马加鞭的速度却比高迎祥还快,其他的大小贼头也个个不慢,都是争先恐后的涌向大散关南侧——没办法不快,富庶富饶的天府之国和汉中粮仓很可能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了啊。
  匆匆赶到南线乱贼军队营地,找到正在垂头丧气包扎伤口的老贼头王自用和吴延贵仔细一问,果然不出范文程所料,南线的乱贼军队这一次果然还是没能看到凤县的城墙!而战役的具体经过是这样的,南线乱贼军队驻扎到清风阁后,连续两次南下进军都遭到了秦良玉军和汉中军队主力的顽强阻击,伤亡惨重都没能继续南下一步;而到了昨天夜里,秦良玉又利用乱贼军队背山扎营的特殊地形,让长子马祥麟率领一千擅长山地作战的白杆兵爬上营后高山,从山上垂绳而下,悄悄潜入乱贼营中杀人放火,制造混乱,秦良玉和赵光远乘机发动突袭,乱贼军队身处夜间又内部混乱,再不想吃败仗简直就没有半点天理了,结果一场夜战下来,连老窝都被抄了又损兵折将的王自用和吴延贵只好灰溜溜的又撤回大散关驻扎了。
  “王大王,吴大王,你们有没有抓到俘虏?”刚听完王自用和吴延贵介绍军情,范文程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王自用垂头丧气的答道:“可能抓了几个伤兵吧,不过全是赵狗官的兵,秦良玉那个婆娘的白杆兵实在厉害,即便受伤落单被我们包围,宁可和我们的弟兄同归于尽也不肯投降被俘。”
  “那快把俘虏带来啊,我们说不定可以从他们嘴里掏出点什么消息。”罗汝才也是迫不及待的催促道。王自用搔搔头,无可奈何的向亲兵命令道:“去看看,活捉那些狗官兵,没断气的全部带来。”
  亲兵领命而去,焦急的等待许久后,两个遍体鳞伤又奄奄一息的明军伤兵俘虏终于被抬了过来,罗汝才和范文程两个滑头则急不可耐的扑上去,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又是诱供又是套供,花了不少力气,终于从两个汉中明军俘虏的嘴里套出了所需要的重要情报——正如范文程所分析的一样,两个明军俘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放弃大散关的具体原因,但证实现在的汉中府确实空虚无比,其中一个伤兵还招供说自己本来是兴安所(金州)的士兵,只是因为前线军情紧急,这才在半个月前被抽调到秦岭山区参战。而且象他这样从汉中府腹地抽调而来的明军士兵,在凤县城里还有的是,基本各个卫所关隘都有抽调而来的士兵。
  “难怪秦良玉那个老婆娘这么卖命的阻击我们?”王自用恍然大悟的惊叫起来,“搞了半天,过了凤县,汉中府腹地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官兵了!”
  “那你们知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军队从子午谷、褒谷或者骆谷进汉中增援?”范文程强按激动紧张问道。两个明军俘虏一起摇头,一个说,“没有,从来没听说过有援军进汉中。”另一个老实交代道:“我也没听说有什么援军进汉中,不过前天倒是听说知府大人新招了三四千壮丁,准备派到凤县来参战。”
  “呛啷!”范文程抽刀在手,指着两个连抬手都困难的明军伤兵恶狠狠喝道:“大胆狗贼,竟然敢骗我们?你们说没有蛮子援军进汉中增援,我们的细作怎么查探到,有三四万的军队从子午谷和骆谷进了汉中?还在定军山一带布置了埋伏等着我们?”
  “大王,我们没骗你啊。”两个明军伤兵惊慌失措的惨叫起来,赌咒发誓道:“小的们对天发誓,如果说了一句假话,那叫我们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很好。”范文程满意点头,独手掌刀连捅,顿时将两名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明军伤兵小腹捅破,也为罗汝才节约了许诺的千两白银,又喝道:“拉下来做人肉汤,骨头扔了喂狗,用不着留着浪费粮食了。”乱贼士兵将两具明军士兵尸体拖走后,范文程又转向已经个个双眼放光的贼头激动说道:“各位大王,这两个蛮子士兵不可能说假话,还有秦良玉那个女蛮子的举动也十分反常,从这两点来看,汉中腹地很可能真的已经空虚了,张好古小疯狗主动放弃大散关,也很可能是一个空城计!”
  “没错,空城计,我们只要向南突围成功,汉中和四川就是我们的了!”不少做梦都想到汉中和四川抢钱抢粮抢女人的大小贼头附和大叫起来。高迎祥则比较冷静,试探着问道:“范先生,你有多大把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曾经这么说过,张小狗官刚刚升任五省总督,同时管着陕西和四川,不可能拿自己治下的州府冒险,我也是认同了你这句话,所以才决定向北突围——今天你怎么又认为汉中空虚不过是张好古小狗官的空城计?”
  “这个……?”已经被张大少爷耍了不知多少次的范文程老脸一红,盘算片刻后,范文程这才答道:“闯王,学生认为应该是这样的,张好古那条小疯狗升任蛮子五省总督之后,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拿自己治下的州府随便冒险,以免堕了自己威风,可是以他好胜喜功的性格,又肯定需要一场开门红来向蛮子朝廷报捷,延续他所谓的蛮子战神的狗屁威名!所以这条小疯狗才兵行险着,赌他的汉中空城计不会被我们识破,然后在宝鸡战场歼灭我们——这条小蛮子是出了名的疯狗,发起疯来可是什么样的险着都敢用,就好象当年的偷袭盛京和后来的北伐科尔沁,都九死一生的豪赌,但他都赌赢了,这一次,不排除他是在进行第三场豪赌!”
  “言之有理,那个小狗官就是这样的疯子!”罗汝才再一次站在了范文程一边,附和道:“其实咱们也都领教过那条小疯狗有多疯狂,当年在府谷,北边有鞑靼倾国之军大兵压境,西边有我们二十九路义军联手牵制,要换别人要就慌了手脚了。可那条疯狗,竟然放着北线战场不理会,倾尽全力先打跑了我们,然后再掉过头去马不停蹄的去和鞑靼决战,就这股两线开战的疯劲,疯狗之名绝对当之无愧!”
  “而且还有一点。”范文程补充道:“张好古小疯狗仅带着千把疯狗军赶赴陕西上任,当时主力军队还在宣大山西,短短一个月时间,就算他的主力嫡系能够顺利抵达陕西,他也根本不可能把所有军队调派到位,从容布置包围歼灭我们的战术,但我们的西安失守之后,主力被迫转移到容易打歼灭战的宝鸡一带,战机稍纵即逝,小疯狗很可能豪赌一把,用空城计恐吓我们不敢向南突围,然后在北线战场歼灭我们!”
  好不容易听范文程和罗汝才吹完,将信将疑的高迎祥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后,高迎祥终于抬头咬牙说道:“那好吧,反正从北线突围的希望已经不大,既然张好古那条小疯狗喜欢赌博,那我们也可以陪他赌上一把!明天开始,合力向南突围,先解决凤县的秦良玉老婆娘,再杀进汉中和四川!”
  “向南突围是当然的,不过不能太急切。”范文程赶紧提醒道:“虽然我们认为南面是空城计有八九成把握,但张好古那条小疯狗实在太奸猾了,在没有摸清楚蛮子的军队实际部署情况之前,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孤注一掷,毕竟命只有一条,命如果丢了,你们陕西义军和我们大金军队联手平分天下,也就没有指望了。所以我们还是要慎重,不能轻举妄动,要布置好方略,一边集中所有力量吃掉秦良玉这个女蛮子的军队,一边摸清楚南面的实际情况。”


第三百零八章 千钧一发
  “凤县,古称‘凤州’,始建于秦朝。地处秦岭腹地,嘉陵江源头,位于陕西宝鸡西南部,西邻甘肃,南接四川,东联汉中,地理位置十分险要,历代皆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秦蜀咽喉,汉北锁钥’之称。下辖一镇六乡九十二村,有凤椒、苹果和党参、贝母、杜仲、天麻、麝香等各类药材特产。万历四十三年人丁统计有三千八百九十三户,丁壮六千七百七十三人。土地有良田……”
  “行了,行了,不用念了。”张大少爷懒洋洋的打断史可法念诵凤县县志,打着呵欠说道:“十四年前的老数字,早就不管屁用了。再说了,这些地方官为了收银子帮大户士绅躲逃丁税田税,报上来的人丁户籍和土地田亩数字也就是为了敷衍敷衍朝廷——大概就比袁崇焕的杀敌数目可靠一点,念了也是白念。”
  “学生冒昧了。”史可法有些脸红的放下自己归纳出来的数据,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部堂常教导学生说,为将者要通天文,晓地理,明兵势,查阴阳,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后来学生又看到部堂这一路上不断向南下逃难的百姓打听凤县情况,就把汉中府送来的凤县县志归纳了一下,想给部堂提供一些参考。”
  “想法倒是不错,但做法太夸张了。”张大少爷继续打着呵欠说道:“先不说数据靠不住,就算是数字不假,但十四年过去了,凤县的人口生老病死,流动迁居,真正的人口数字和兵源数字早就和十四年前不同了。所以想要了解凤县的战争潜力和具体情况,最好还是找当地人打听,尤其是那些大户乡绅,他们识文断字人脉广,消息灵通无比,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关系到他们身家性命的军情战况更是上心,提供的消息也更可靠一些。”
  “是,学生记住了。”史可法恭敬回答,将张大少爷教导的经验用心记住。这时,张大少爷一行三、四十人已经休息差不多了,骑乘的战马也喂饱了草料,张大少爷刚要下令出发继续赶往凤县,通往凤县的官道北面却迎面行来一大队人,妇孺老弱居多,还有一些家丁打扮的男子拿着武器,警惕的保护着队伍中间的马车货车,后面还跟着大量麻布短衫的普通百姓。张大少爷一笑,冲史可法说道:“说曹操,曹操到,凤县的大户逃命来了,给你个机会锻炼,过去向他们打听一下凤县现在的情况。”
  史可法欢天喜地的答应,赶紧迎上去向那帮家丁搭讪,打听凤县现在的具体情况。片刻后,史可法回来,神色有些紧张的向张大少爷禀报道:“部堂,情况好象不太妙,这些人确实是凤县很有名的宋家家丁,保护他们老爷夫人逃往汉中。不过听这些家丁说,他们老爷先前是舍不得抛弃家业逃难的,指望着秦总兵和赵将军能够守住凤县县城,还给秦总兵她们捐了一些钱粮犒军,可是昨天三月二十一他们老爷好象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所以又匆匆带着家眷和财产逃往汉中,但具体什么消息,那些家丁并不知道,只是劝我们不要北上送死了,赶紧逃回汉中才是正途。”
  “秦良玉和赵光远开始吃紧了。”张大少爷稍一点头,又喝道:“不要耽搁了,马上出发,今天不管多晚都一定要赶到凤县。”宋献策、李定国、张石头和张大少爷的几十个亲兵答应,赶紧一起上马,穿过逃难人群迅速北上,马不停蹄的赶往凤县战场。
  和张大少爷分析的一样,秦良玉和赵光远率领明军队伍在凤县战场上确实开始吃紧了,发现南线战场很可能是明军包围圈薄弱处的各路乱贼军队再次合兵一块,以少量兵力扼守和尚原天险,主力精锐则集中南下,到清风阁一带与秦良玉火拼。还是那句话,秦良玉的白杆兵绝对算得上大明数一数二的强兵,在同等武器的前提下,张大少爷的嫡系狗少军能不能干过白杆兵还是一个极大的问号,但唯一的弱点就是兵力太少,总共也就五千来人,而且还得留下千把人镇守同样重要的石柱老巢,威慑当地心怀异志的土司头人,所以能够赶到汉中参战的,总共也就区区四千兵力。至于赵光远手里的陕甘二线军队,最多也就是跟在白杆兵背后打打顺风仗,指望他们上前线和十倍于己的乱贼大军血战,实在太过有些悬乎。
  针对白杆兵兵力单薄的唯一弱点,老奸巨滑的范文程给乱贼大军制订了一个颇为狠毒的进攻战术,那就是用强弓硬弩远程牵制,以密集队列缓缓推进,迫使白杆兵冲锋硬耗,那怕死上三四个乱贼士兵换一个白杆兵都值得,同时利用秦岭山区地形复杂的特点,派出小股精锐抄小道迂回骚扰秦良玉军粮道,迫使秦良玉军分出本就不足的兵力保护粮道。结果三月十九和三月二十两天的大战下来,损失了近千兵力的秦良玉再也无法掌握战场主动权,被迫撤回凤县休整,乱贼大军乘势南下,在距离凤县县城仅有二十余里的孔家梁下寨,对凤县县城和汉中腹地全都形成了直接威胁。
  鉴于战情紧急,三月二十二这天傍晚,秦良玉在凤县县衙召开军事会议,讨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在会议上,秦良玉主张军队稍做休整之后,应该再次主动出击,北上阻击乱贼南下脚步,力争迫使乱贼军队北撤,最大限度保护汉中腹地不受乱贼侵害。而这个提议自然遭到了赵光远和秦良玉长子马祥麟的极力反对,理由也很充分——众寡悬殊,再这么硬耗下去,白杆兵只怕匹马难回汉中。但马祥麟和赵光远的下一步方略也大不相同,马祥麟的建议是按照张大少爷的命令坚守凤县,据城杀敌;汉中参将赵光远则担心乱贼大军绕过凤县,直接杀入已经兵力空虚的汉中,所以应该放弃凤县撤回汉中,在褒城一带继续阻击乱贼。三个方略各说各有理,但谁也说服不了谁,会议立时陷入了僵局。
  “报——!”军事会议正争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个传令兵忽然飞奔进衙,向秦良玉拱手禀道:“启禀大帅,凤县南门外来了千余兵马,自称是汉中知府古之道紧急招募的民间义军,前来凤县助战。马湘菱将军请示,是否开城让援军入城?”
  “既然是古大人派来的援军,那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进城,还请示干什么?”正为兵力不足犯愁的赵光远满头雾水的问道。传令兵答道:“回赵将军,因为堪合(古代的介绍信)有问题。这支援军出示的古大人堪合被水浸过,字迹和印章都已经模糊不清,无法辨别真假,所以马湘菱将军不敢擅自做主,特派小人来请示大帅与将军。”
  堪合被雨淋水泡的事并不特别罕见,但眼下乱贼大军压境,秦良玉和赵光远都不敢随便冒险,只得领着马祥麟、张凤仪和蔡坚等将赶往南门查看究竟。到得城楼往外一看,南门外果然有一支打着明军旗号的丁壮队伍,秦良玉唯一的女儿马湘菱则正在与城下的明军将领对答,城下那明将大叫道:“女将军,实在对不住,军队渡过丙水河的时候,末将的战马偶失前蹄,不小心摔进了河里,末将随身携带的汉中府堪合才被水浸了。但堪合绝对是真的,我们也全都是知府大人招募的义军啊。”
  “你是那里的将领?姓甚名谁?官居何职?”马湘菱不放心的问道。那容貌颇为英俊的明将答道:“末将姓陈名文范,原是陕西西安府游击,天启八年因为剿贼不利,引咎辞职,回到了汉中府老家闲居。这次古知府招募义军北上助战,末将为保卫家乡,再次投军参战,因末将有战场经验,所以古大人委任末将署理汉中游击一职,率领这支义军先行北上助战。末将的游击腰牌,刚才随着堪合一同送上城墙,请女将军仔细验看真伪。”
  “缃菱,他的堪合和腰牌在那里?让娘看看。”秦良玉过去低声问道。马湘菱见母亲来到,忙将那陈文范的堪合和腰牌一起递来,秦良玉接过仔细一看,第一眼就认出腰牌绝对不假——不过这也绝对靠不住,先不说在战场殉职的将领有可能遗失,就是乱贼队伍中,也有不少投降叛变的明军基层将领,想要弄到一两面明军将领的腰牌更是轻而易举。而唯一能够证明身份的堪合却字迹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出内容大意确实是汉中知府古之道派遣这支新招募的丁壮义军到凤县参战,还有古之道的知府大印印章也已经十分模糊,无法辨别究竟是真是假。
  面对这样复杂的情况,秦良玉和赵光远不由大感为难,有心想要让这支军队在城外过夜,等到天明仔细真假之后再让他们进城,却又肯定会伤了志愿参战的义军士卒人心,放他们进城吧,现在天色已然全黑,如果这支军队进城之后忽然发难,那可就大事去矣。正为难间,那陈文范已经看到了秦良玉出现,忙又大叫起来,“是秦大帅吧?大帅请相信末将,末将虽然位卑职微,但自幼从军经验丰富,进城后一定能派上用场的。说来大帅可能不信,其实末将还曾与大明新任的五省总督张好古张部堂有过数面之缘,与张部堂十分熟识。”
  “你认识张好古那个小兔崽子?”正为无法辨别陈文范身份真假犯难的秦良玉灵机一动,忙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他生得什么模样?”
  “那是去年上半年的事了。”陈文范恭敬答道:“去年上半年,张部堂还只是宣大总督的时候,末将跟随孙阁老与张部堂联手剿灭府谷乱贼,曾经多次护送孙阁老的信使到宣大军营送信,所以见过几次张部堂。张部堂的个头大约是六尺左右,比末将稍矮一些,皮肤很白,大眼小嘴,唇红齿白,鼻梁很高很正,没有胡须,十分俊秀——对了,张部堂身着便装时,手里喜欢拿着一把折扇,还是真正的唐伯虎画扇,十分的风流雅致。”
  秦良玉和马祥麟都见过张大少爷,当然知道陈文范描述的人正是张大少爷绝对无误。马湘菱则微红着脸问道:“你说你见过张部堂拿着画扇,那扇子上面画的是什么?”陈文范哈哈一笑,答道:“女将军,请恕末将无礼——张部堂是风流之人,唐伯虎又喜欢画美人,那扇面之上,当然是一些不方便当众张扬的东西了。”
  “娘,应该错不了了。”曾经见过张大少爷春宫画扇的马湘菱红着脸向秦良玉说道:“张好古位高权重,等闲人想要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这个陈文范既然多次见过张好古,那么肯定就假不了了。”
  “不错。”秦良玉点头,命令道:“去开城门吧,再让人腾出房舍,让这支义军驻扎。”
  明军将士依令而行,缓缓放下吊桥,陈文范则心中狂喜,知道秦良玉终于上当。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匹快马忽然从西南面的黑暗中冲了出来,马上一个半大小子大声叫道:“干娘!不要上当!假的,是假的!干娘!千万不要上当啊——!”
  “出什么事了?”明军众将和城下的陈文范都是大吃一惊,经验丰富的秦良玉则断然喝道:“停!不许放桥!拉上来!”
  “嘎!”麻绳绞动声中,吊桥的下垂势头噶然而止,重新向上升起,功败垂成的范文程勃然大怒,扭头再去看那匹快马时,那骑士则已经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再也寻不到半点踪影。范文程心中狐疑,不知自军究竟是那里露出了破绽,被那个不知来历的半大小子看破端倪。秦良玉则在城上怒喝道:“陈文范,你到底是什么人?再不老实交代,老娘可就要叫人放箭了!”
  “哈哈哈哈哈……!”秦良玉既然已经起了疑心,再想诈城显然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范文程索性放声大笑道:“秦良玉,你这个蛮子老婊子,今天算你运气好!不过你的运气肯定也就是到现在为止了,你们蛮子汉中府兵力空虚,这点我们早就知道了!今天晚上拿不下这凤县县城,没关系,明天我们十几万陕西义军就直接绕过凤县进汉中,看你这个老婊子怎么办!”
  “狗贼!老子要你的命!”马祥麟见范文程出言辱及母亲,大怒之下一箭射出,只可惜距离太远,范文程又早就撒腿就跑,羽箭只射到范文程背后十几步就势竭落地。范文程又回头大笑道:“秦良玉,听说你女儿和儿媳妇长得不赖,等老子们把她们生擒活捉了,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的!还有你这个老婊子,我们也会安排几百上千个男人好好照顾你的!汉中见了,你们在汉中的蛮子美女,可还等着大爷我去疼爱安慰!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范文程领着千余装扮成明军的乱贼士兵扬长而去,也是直到此刻,明军众将才冷汗的淋漓发现,凤县地势开阔的西门和北外,都出现了大量幽灵般的身影,很明显,这些肯定都是暗中埋伏的乱贼军队——如果刚才打开了城门,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而秦良玉暗叫侥幸之余,头顶上也是冷汗滚滚,心道:“乱贼怎么这么清楚我们的情况?竟然还知道汉中守军兵力空虚,如果乱贼大军明天真的绕过凤县直接南下,我该怎么办?”
  “娘,刚才报警提醒我们那个人是谁?”乱贼军队走远又严密加强巡哨后,马湘菱这才想起一个重大问题,忙向秦良玉问道:“听他的口气,好象是叫你干娘?你什么时候收的义子,我怎么出来没有听你说过?”
  “我没收过义子啊?”秦良玉也是满头雾水,又转向张凤仪问道:“凤议,你有在军中收过义子吗?”
  “没有啊?”张凤仪莫名其妙的答道。秦良玉又转向女儿时,马湘菱顿时粉脸一红,嗔道:“母亲,你想到那里去了?女儿都还没有嫁人,那会有什么义子?”
  “等他回来不就知道了。”马祥麟沉声说道:“既然此人报警提醒我们,就肯定是友非敌,等乱贼走远了,他肯定还要回来。我们再这等一等,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也就会重新露面了。”秦良玉和马湘菱等人一想也是,便留在城楼上耐心等待起来。
  果不其然,一个多时辰后,开始那个神秘的半大小子果然又鬼鬼祟祟的从黑暗中溜了出来,骑着快马跑到凤县南门城下叫城,“干娘,我回来了,请放吊绳下来,把我拉上去。”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秦良玉等人忙命士兵放下吊篮,将那半大小子吊上城墙。上得城墙后,那半大小子立即转着眼珠子四处寻找,先看了看秦良玉,又看看张凤仪和马湘菱,迟疑着问道:“两位女将军,你们那一位是马湘菱马姑娘?”
  “我就是,你是谁?”马湘菱站出来问道。那半大小子先是赞了一句真漂亮,又赶紧双膝跪下,磕头说道:“孩儿李定国,给干娘磕头了,祝干娘大吉大利,万事如意,越活越年轻,越长越漂亮……”
  “等等!”马湘菱满脸通红的喝住李定国,愤怒问道:“你叫我什么?干娘?我什么时候是你干娘了?”
  “孩儿该死,叫错了,应该叫未来干娘才对。”李定国轻轻打了自己一句耳光,嬉皮笑脸的说道:“未来干娘,你看孩儿都给你磕了这么头,是不是该打赏孩儿一点见面礼啊?当初孩儿拜干爹的时候,干爹可是赏给了孩儿一把价值连城的青锋剑,干娘你是女中豪杰,貌胜天仙,气死貂蝉,羞死西施,肯定也不会小气的了,未来干娘你说是不是……?”
  “再胡说八道一句,我撕烂你的嘴!”马湘菱又羞又气,忍不住一脚踹在李定国胸膛上。张凤仪则好奇问道:“李定国,那你干爹是谁?”李定国嬉皮笑脸的老实回答后,凤县城墙也很快响起一个无比愤怒的咆哮声……
  “张好古!我要杀了你!砍了你!你竟然敢教你干儿子这么叫我?我如果不杀你!砍了你!我誓不为人——!”


第三百零九章 狐狸和猎狗
  其实张大少爷是带着众亲兵和李定国一起抵达凤县郊外的,也恰巧碰见了范文程领着乱贼军队装扮成明军援军到凤县诈城,这才在千钧一发之刻派出李定国叫破范文程身份,使得范文程的奸计流产。同时奸猾谨慎远超范文程百倍的张大少爷为了自己的安全和行踪不至暴露,在乱贼军队撤走之后,仍然没有立即露面,而是派出李定国又到城中传令,让秦良玉和赵光远出兵千人,将自己迎到凤县城中。而事情正如张大少爷所料,范文程留下来监视凤县动静的乱贼小股部队见无机可乘,自然也就不敢出来劫杀张大少爷,同时张大少爷一行的真实身份,也成了乱贼军队无法探知的永远迷团——为了谨慎起见,张大少爷可是让李定国给秦良玉和赵光远传令,让他们对接应自己入城的明军士兵都严格保密的。
  顺利进到凤县县城,秦良玉和赵光远赶紧率领众将到张大少爷面前行礼,众将单膝跪下刚要说话,张大少爷却飞快一挥手阻止,命令道:“不得说出本官姓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衙门再说。再给所有知道我身份的人下一道命令,严禁泄露本官身份行踪,违令者,定斩不饶!”明军众将心里一凛,下意识的想起当年长平之战中秦军也有过类似的军令,赶紧拱手答应,一边将张大少爷一行领往县衙,一边勒令所有知道张大少爷身份的将领亲兵保密,不使普通士卒知晓,以免因为各种原因不慎泄露。
  到得县衙,张大少爷毫不客气的当中坐下,开始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明军众将,三年未见,昔日的中年美妇秦良玉两鬓已见白发,眼角也多了明显的皱纹;马祥麟还是一只独眼,气质却已然成熟了许多;张凤仪则还是那么漂亮,少妇特有的风韵看得张大少爷心直痒痒;最后去看马湘菱时,脸蛋和以前一样漂亮就不用说了,标准的模特儿身材似乎瘦了一些,但也更加衬得前凸后翘腿子长,张大少爷的心里难免就更痒痒了。恰在此时,马湘菱也悄悄抬头偷看张大少爷,四目相交,马湘菱粉脸顿时涨得通红,赶紧又把脸蛋低下,说什么也不敢再看张大少爷一眼。
  张大少爷打量秦良玉一家的同时,秦良玉一家当然也在打量张大少爷这个新任顶头上司,而且心情也比张大少爷复杂得多。天启五年张凤仪在松江府第一次见到张大少爷时,张大少爷还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第二年秦良玉在京城见到张大少爷,刚刚崭露头角的张大少爷也才是个四品兵备佥事,论官职品级,连秦良玉的儿子马祥麟都比不上。可是才短短三四年时间过去,张大少爷就摇身一变成了五省总督,也变成了秦良玉一家的顶头上司,崛起速度之快,在大明官场上虽然算不上绝无仅有,但也绝对是凤毛麟角,而且还是众望所归,就连最能鸡蛋里挑骨头的东林党言官御史都心悦诚服,认为张大少爷担当五省总督专职平叛是朝廷用人得当,而非张大少爷的后台魏忠贤任人唯亲。其威名之显赫,甚至让秦良玉一家都心生怀疑——眼前这个差点成为自家姑爷的文弱小白脸,真是那个破盛京、擒林丹、横扫辽东漠北无敌手、大战小战马战步战无一败绩的张好古张战神?
  “末将汉中参将赵光远,率属下将领叩见五省总督张部堂!”心理负担不大的赵光远率先打破僵局,带领蔡坚等汉中将领率先向张大少爷行礼。秦良玉母子也这才回过神来,忙率领石柱秦良翼等将也是单膝跪下,抱拳说道:“末将石柱总兵秦良玉率石柱众将,叩见五省总督张部堂。”
  “镇南将军请起,你功勋卓著,威名远播,又是晚辈的长辈,以后就不要下跪了。”张大少爷客气的招呼,又向赵光远等将说道:“赵将军,你们也请起来吧,这一次凤县大战,你们出力不小,也辛苦了,也都起来吧。来人啊,给镇南将军设座。”
  众将依令起身,亲兵又给秦良玉搬来座椅,秦良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坦然接受张大少爷的好意,坐到了张大少爷的右侧首位。张大少爷这才问道:“秦大帅,刚才乱贼过来诈城失败之后,好象对你说了一些什么,详细内容如何,请向晚辈介绍一下。”秦良玉虽然很奇怪张大少爷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也是略去范文程的污言秽语如实答了。张大少爷又问道:“秦大帅,各位将军,那个诈城贼将,可是没有左手?”
  “没有左手?”秦良玉和明军众将都是一楞,仔细回忆时,都发现自己们确实没有看到那个陈文范露出过左手,秦良玉便如实答道:“回部堂,那个贼将左手一直藏在袖子里,是否没有左手已断,末将并不知道,末将只知道他生得身材十分高大,自称姓陈名文范,对大人你似乎还十分熟悉。”
  “果然是他。”张大少爷一听陈文范这个名字,就知道是自己多年的老对头来了。张大少爷又问道:“秦大帅,那陈文范扬言要绕过凤县直接杀入汉中时,你是如何回答他的?”
  “末将知道汉中兵力空虚,所以没敢回答,也没应声。”秦良玉答道。张大少爷点头,微笑道:“这么做最好,范文程那个狗汉奸故意当众扬言要直接攻打汉中,其实就是试探大帅你的反应,大帅你没做任何回答,那个狗汉奸也肯定知道汉中真的是兵力空虚了。”说罢,张大少爷又果断命令道:“传我的宪令,全军连夜收拾行装,组织城中百姓明日撤回汉中。”
  “撤军?为什么?”秦良玉大吃一惊问道:“凤县紧扼南北官道,只要守住了凤县,乱贼就很难顺利流窜进汉中和四川,退回了汉中,山区小路这么多,我们防得了一点防不了另一点啊。”
  “不用多问,一会有空再慢慢解释。”张大少爷沉声说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粮草辎重装车,明天一早就撤回汉中,还有就是通知百姓准备,随我们一起往南撤,否则就来不及了。”
  “部堂,真的一定要放弃凤县?没有其他的办法了?”马祥麟不死心的问道。张大少爷点头,微笑说道:“乱贼已经知道汉中兵力空虚,又向你们试探了一次,我们要是不立即撤走,乱贼和范文程那条老狐狸能相信汉中真的已经空虚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尽管对张大少爷接二连三的古怪命令满头雾水,但是对大明朝廷忠心耿耿的秦良玉一家还是忠实的执行了这个命令,位卑权轻的赵光远也没有顶撞上司的胆量,老老实实的依令而行,和秦良玉一起指挥军队收拾行装,将粮草辎重连夜装车,又派出士兵在城中沿街呐喊口号,要求百姓也起来收拾行装,准备第二天随着军队撤走,以免军队撤走之后百姓惨遭乱贼荼毒。还好,因为乱贼大军早已压境多日,凤县城里的大明百姓早已逃走了六七成还多,现在军队又公然要求百姓逃走,剩下的百姓也没有犹豫质疑,听到命令后便家家户户一起开始了收拾行装。到了第二天上午、也就是大明天启九年三月二十三的上午,一切准备完毕,张大少爷便命令汉中军队保护百姓与粮草辎重先行,又亲自率领白杆兵断后,军民百姓两万余人浩浩荡荡一起撤往汉中。
  明军放弃凤县全面撤离,自有乱贼斥候飞报到屯兵孔家梁的高迎祥和罗汝才等大小贼头面前,高迎祥闻讯大喜,欢呼道:“秦良玉那个老婆娘果然撤了,汉中果然是兵力空虚!”罗汝才和其他贼头也个个欢呼雀跃,大赞范文程神机妙算,料事如神——故意告诉秦良玉自己们已经知道汉中守备空虚,秦良玉果然产生恐惧,被迫南撤保护汉中要地。惟有范文程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范先生,秦良玉那个老婆娘果然上你的当了,从侧面证明了汉中真的空虚。”欢呼过后,高迎祥便迫不及待的向范文程问道:“现在你看该怎么办?是出兵追杀那个老婆娘,还是收拢兵力,全力南下杀入汉中或者四川?”
  “闯王不要着急。”范文程沉吟道:“秦良玉这个女蛮子虽然上当了,可昨天晚上那件事实在太怪了——到底是什么人叫破了我们的诈城妙计?后来蛮子军队出城,到武都山西面的山林附近转了一圈就也撤了回去,到底是去干了什么?不摸清楚这两点,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比较好。”
  “先生担心官兵在武都山有埋伏?”罗汝才疑惑问道。范文程摇头,笑道:“武都山不当道,距离凤县又近,蛮子军队要埋伏也不会选择在那里。”说罢,范文程又皱眉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汉中官道,蛮子军队如果把我们诱人秦岭山区深处,在汉中官道南侧设伏阻击我军,张好古那条小疯狗又从北面杀来,那我们在秦岭山区无粮无援,可就是真正的瓮中之鳖了。”
  “范先生还是那么多疑,秦良玉那个老婆娘撤军,已经证明汉中真的空虚,那还有什么伏兵?”王自用嘲笑问道。范文程继续摇头,沉声说道:“王大王,小心驶得万年船,张好古那条小疯狗究竟有多奸诈,你根本就没领教过。”
  说罢,范文程又咬牙说道:“如今之计,各位大王最好还是先派出一支军队佯装追击,试探秦良玉那个老婆娘的虚实。再派两支军队随后而行,埋伏于道路两旁,秦良玉那个女蛮子如果回军交战,我们就诈败诱敌,把她的军队诱入埋伏。”高迎祥和罗汝才等贼头一起点头称善,当即派出五千军队交给范文程与黄龙率领,一路向南追杀而来。王自用和吴延贵两个老贼头也各率一支军队前去路窄林密的山道两侧埋伏。
  因为携带着大量百姓与粮草辎重,明军的南撤速度并不很快,范文程与黄龙率领的五千乱贼精锐仅追到正午就追上了明军殿后军队,秦良玉见贼军兵少,便要命令白杆兵回头作战,张大少爷则立即阻止,笑道:“雕虫小技,也敢玩我?乱贼军队的战斗力本来就远不如白杆兵,竟然才派这么一点军队来追杀——摆明了就是诱敌,我们如果追杀,必然中伏!”
  “部堂大人,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马湘菱红着脸问道。张大少爷微笑答道:“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范文程那个狗汉奸奸诈异常,想要杀入汉中又怕汉中官道有埋伏,追杀我们是假,试探我们虚实是真。哼,他既然想试探我们,那我们就让他好好试探——传令,前军继续南下,殿后军队结阵御敌,多用弓箭,没有命令,任何将领不得擅自追击。”
  明军众将依令而行,结方阵当道阻击,乱贼兵马杀来,只以弓箭射杀,并不主动出击,乱贼军队杀到阵前,冲杀几次无法撼动白杆兵阵脚,便又佯败退却,白杆兵依令不追,任由乱贼败兵逃去。这么一来,范文程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心中暗暗琢磨道:“因秦良玉那个女蛮子的火暴脾气,不可能不追杀我们的败兵啊?难道汉中的守军真的已经空虚,秦良玉那个女蛮子急于撤军拱卫,所以才没有追杀我们?”
  话虽如此,但老奸巨滑的范文程还是不敢轻易做出判断,稍一盘算后再次领兵掉头杀来,想要再次引诱明军追击,但很可惜的是,范文程的命中克星张大少爷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只是勒令军队结阵御敌人,一通弓箭射死几十个乱贼,又以严阵杀敌多人,范文程再次率军掉头逃命之时,张大少爷却又不许任何将领擅自率军追赶,只是继续缓缓退回汉中。如此两次三番下来,始终没有诱敌成功的范文程这才彻底死了设伏这个心思,开始盘算起如何让乱贼主力更有效的侵入汉中或者四川,然后再广泛的掀起大明全国动乱,为主子建奴们侵略中原创造良机。
  百姓行军速度缓慢,三月二十三这天仅走了不到三十里天色便已垂暮,知道范文程轻易不会上当的张大少爷果断下令军队背水扎营,休息过夜,不肯死心的范文程则一边派出小股精锐夜间骚扰,激怒明军,一边严密搜索道路两侧,捕拿不肯撤往汉中或者因为各种原因不慎落队的凤县百姓。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有几个凤县的地痞无赖因为想要在城中打劫而落后,被乱贼士兵抓到了范文程面前,但一番严刑拷问下来,范文程却一无所获——因为张大少爷已经严令众将不得向百姓士兵泄露自己的身份行踪,所以范文程唯一拷问出来的,也就是明军是在昨天半夜做出的撤兵决定,间接验证了范文程的虚张声势诡计成功,也从侧面证明了汉中兵力已经真的空虚。
  接二连三的情报显示汉中兵力已然真的空虚,但范文程这条老狐狸还是不敢轻易踏入陷阱,第二天,明军撤过同时交通汉中、四川和陕西的马岭关时,范文程故意命令军队直接向南杀向阳平关,不再追逐撤往东南汉中方向的明军队伍。明军斥候探报到张大少爷和秦良玉等人面前后,秦良玉和赵光远都是大吃一惊,马祥麟更是惊叫出声,“糟了!乱贼竟然想进四川,那张部堂你在汉中官道上布置的埋伏,不就全都没用了?”
  “乱贼傻了才进四川!”张大少爷奸笑说道:“他们会蠢到认为,平定奢安之乱的主力四川军队是好惹的角色?不用理他们,继续向南撤,不出三天时间,南下阳平关的乱贼军队肯定又要回来。”说罢,张大少爷又指着赵光远命令道:“赵将军,找一个不知道我身份行踪的使者,以你的名誉,给乱贼军队送一张阳平关的山川地形图过去。”
  “为什么?”赵光远惊讶问道。秦良玉则怒道:“张部堂,你又在说什么疯话?你嫌乱贼打不下阳平关,还故意给他们送一张山川地形图过去?如果乱贼拿下阳平关杀进四川怎么办?”
  “早在进入陕西之前,我还在洛阳府的时候,就已经派快马给四川总督朱燮元和四川总兵杜焕送去了八百里加急命令,让他们加强阳平关、黄坝和七盘关的防御,谨防乱贼入川。”张大少爷不动声色的说道:“阳平关出了名的易守难攻,乱贼除非是想被陕甘主力和四川主力前后包夹,活活困死,否则就不敢随便去打阳平关。至于让赵将军你给乱贼送山川地形图,乱贼肯定会怀疑这是你的祸水西引之计,想把乱贼军队诱往不归你管辖负责的四川,不要去侵犯你所管辖负责的汉中盆地——这一手,去年我和孙阁老可是在宣大边境玩腻了。”
  众所周知,不搞阴谋诡计不舒服斯基张大少爷的毒计得逞率一向都非常之高,明军使者打着赵光远的旗号把阳平关山川地形图送到乱贼军中后,每一个贼头惊讶万分之余,也都立即醒悟过来——负责镇守汉中的赵光远是在祸水西引了,想要让自己们的大军进四川祸害,不要去关系到他性命前途的汉中闹腾!惟有老奸巨滑的范文程不肯轻信,而是抓着赵光远派来的使者仔细盘问,“你们赵将军派人来送山川地形图,秦良玉知不知道?”
  “应该不知道。”赵光远使者老实答道:“因为赵将军派小人送信时,特别交代了要小人避开秦大帅,不要让秦大帅的人发现。”范文程刨根问底,反复盘问细节,无奈这个使者自己都不知道明军机密,范文程自然也就掏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到底应不应该进汉中呢?”虽然赵光远的举动再一次印证了汉中兵力空虚的事实,但狡诈如狐的范文程还是不肯轻易上套,还在反复盘算迟疑。可是送走了明军使者后,一个让范文程魂飞魄散的消息却被快马传来——做梦都想要杀进汉中抢钱抢粮抢女人的乱贼主力急不可耐,竟然没和他商量就放弃了和尚原和大散关这两个出川天险,全军进入秦岭山区向南杀来,陕甘明军主力乘机重新控制大散关与和尚原天险,彻底堵死了乱贼主力北上杀回陕西灾区的道路!同时陕甘明军主力又分出两支军队,一支由洪承畴率领,一支由李自成和张献忠率领,轮流追杀乱贼殿后军队,迫使乱贼加快南下脚步。
  “猪!这群蠢猪!敌情都还没有摸清楚,竟然就敢放弃北上突围的要地,想找死也用不着这么急吧?”范文程又是咆哮又是怒吼,直恨不得把没和自己商量就擅自入川的大小贼头全部生吞活剥!旁边范文程从辽东带来的建奴随从则劝道:“范先生,木已成舟,后悔也没用了,反正死的不是咱们大金国的人,不如就往汉中冲进去赌一把,要是赌赢了,那蛮子乱贼也就可以乘机杀入河南和湖北,把蛮子的中原腹地搅得天翻地覆了。”
  “也只有这样了。”范文程闷闷不乐的答应,又指着自己从辽东带来的汉奸侍卫,压低声音命令道:“从今天起,你们几个绝对不能离开我的身边,身边也要带足银子和战马,还有把我们先前潜入中原的路引准备好,情况要是不对,随时准备撤回辽东。”


吴老狼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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