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取谷城曹操铁骑
作者:陈明弓|发布时间:2024-06-29 00:02:19|字数:50369
方与城,泗水与济水交其界,兖州西入徐州的要道。曹操击败吕布后,重新控制了此地。因此地与刘备之湖陆毗邻,是咽喉所在,故留守之将领也是显得十分重要了。曹操经过多方考虑,乃以其弟曹仁为镇守大将,而又让足智多谋的满宠为辅,统领万余大军扼守于此。
此刻,刘备的大军也已据湖陆,兵抵方与城下!
刘备此次发动大军气势汹汹而来,本以为小小之方与城顷刻可破,下方与城后,然后全军溯流至上,直捣定陶,与曹操决战。可出乎刘备预料的是,他甫一跟曹仁接战,就遭到了重创,损失惨重。刘备一战败后,只将方与城团团围住,乃不敢再冒然叫战。
刘备曾经在徐州时就跟曹仁交过手,自然对曹仁手上那支骁勇异常的轻骑兵很是忌惮。所以,他在这次出战前就特地带上了陈到的长枪兵。曹仁的骑兵闻名,陈到长枪兵的厉害自然也不是侥幸。更何况,以枪克骑,此乃兵家常用的手段,所以对于此战,刘备是抱了决胜之心!
只是让刘备万万不会想到的是,曹仁这次居然会以轻骑兵为辅,而以另外一支从未投入过战场,也不曾为刘备所熟知的重甲骑兵作为前锋!
刘备自然不会知道,曹仁手上的这支重甲骑兵其实就是曹操所训练的“虎豹骑”之一部。曹操在灭了吕布后,眼见刘备平定江东等地,势力在逐步发展,他也并非不无忌惮,也数次想出手。但他除了兖州一战后军队士气低落,粮草不济有心无力外,就是因为这支秘密骑兵未能练成,所以他才一直隐忍不出。
曹操的这支骑兵,以曹纯为都督,曹仁等为骑将,精选甲士数千,秘密强化训练数月方成。其军中甲士装备皆是十分精良,无论是人还是战马,都是身披重甲。甲士人手一支长矛,用于冲杀,腰间还配备弓箭,用于远距离射杀敌人。其兵种集冲击力和防御力于一身,杀伤力十分惊人,也难怪曹操会引以为中流砥柱,把与刘备的决战系于虎豹一骑。
当然,在方与城的铁甲骑兵也只是虎豹骑一部,只不过是全数的十分之三四罢了。但就这一千多铁骑,却能让刘备数万大军止步不前,在方与城下一连耽搁数月,亦可略窥其之一斑了!
刘备在此一战败后,乃不敢再出,却围而不打,召集谋士商议应敌之策。而就在刘备在方与城下与曹仁僵持的时候,曹操却不顾方与城安危,在前一日,留下夏侯渊镇守定陶,却带郭嘉、典韦出济阴,以夏侯惇、曹性等为前部,直击李典从兄李整所镇守之谷城。
谷城在之前刘备攻打程昱之范县时,为刘备偷袭所得。刘备当初大费周章的取得这里,意在扼守此地,以绝曹操与昌豨的交通。曹操这次首选此地,自然是想一举打破刘备的束缚,将势力向东面延伸。当然,曹操为了分散刘备的注意力,又故意跟昌豨结盟,让昌豨袭扰济北之蛇丘,他却趁势袭取谷城,约期平分济北。
谷城镇守的李典从兄李整,在与曹操前部一战,首先击退了贪功冒进的曹性,随后,又与夏侯惇大战城下。李整部本来人马不多,多为旧部,而对方却是精锐之师,在与夏侯惇大战之下也亦渐渐力怯。不过,李整顾念刘备之厚恩,乃拼死力战。自平明战到黄昏,夏侯惇眼见后面大军将及,不意死战,乃故意撤去,谷城守将才得以暂时喘息之机。
半夜,李整还来不及派人突城,向刘备报告,夏侯惇领兵再至。李整及全军在城头拼命抵抗,夏侯惇也是战战退退,以疲惫之术拖垮李整部。直打到第二天天刚刚亮时,夏侯惇乃命令部队佯败,引得李整追击。李整本不欲理会,但为部下请击,又见夏侯惇果败,乃出城来追。不意,却遭到曹操主力精锐之师虎豹铁骑的夹击。斗志昂扬的李整部,在面对可怕的曹纯所督的虎豹骑,人人变色,不战自溃。
这是虎豹骑的第一次出场,却表现得如此漂亮,曹操在收到精锐之师的战果后,自然极是高兴,更不把谷城看在眼里。李整一败后,引兵回城,本欲据城再战,不意为虎豹骑所俘。曹操面对这个旧日部下,自然悲恨交加。但他为了收买人心,又心实不忍,还想劝降李整,但为李整所拒,只得将李整杀害。
几乎就在曹操取得谷城的同时,在泰山的昌豨也是蠢蠢欲动,将矛头直指蛇丘。曹操一路顺利取得谷城,但并不代表昌豨也能顺利取得蛇丘。曹操以精锐之师取得了谷城时,昌豨却在蛇丘与刘备守将木路相峙,几次为木路所败,却无进展。
当然,以曹操的打算,取得谷城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过渡,一个桥梁,而他此行真正的目的,却是东平陆!东平陆为刘备所安排的南北夹击兖州的重要基地,又在曹操的腹心地带,若曹操想有所动作,就必须先顾及此地。所以,曹操在接到刘备讨伐檄文的时候,不先急于跟刘备战与方与,只增兵曹仁等镇守,自己却带着大军直扑谷城,其目的却在拔除东平陆这个眼中钉,然后再跟刘备决战。
刘备在接到谷城失利、李整不屈而死的消息后,十分震惊痛心。又听到李整死后其部失散四地,乃先传令汝南的李典接手其众,又召集众谋士商议应付之策。也就在这时,出使荆州的简雍回来,说道刘表出兵鲁阳,却有观望之意,并无下定决心要跟刘备作对。
刘备乃知其人犹豫不行,到底顾及同宗,顾及外人之言。刘备所思,势必先安定了刘表,使其不生事,才能安心应付曹操。听说刘表之江夏郡不稳,乃遣人秘密结谋这些滋事之徒,从中生事,使表无他顾之心。刘表疲于应付江夏之乱,果然,鲁阳之兵虽在,却是一直不动,到底为刘备争取了不少时间。
第四百零一章:方与城刘备用兵
站在方与城头的曹仁,粗糙的大手抚着腰间佩剑,伶俐的目光炯视着城下。城下,他的轻骑兵已然跟刘备部将陈到的长枪兵战作一团。烈日当空,沙尘滚滚。马蹄踏碎大地的声音不断传来,如此凄厉,如此亢奋!长枪林立,马鸣如泣,鲜血飞舞。曹仁肩头披着的长长披风,突地霍拉一响,如被双手拨动,豁然如潮澎湃,凛烈翻飞!站在曹仁身后的副将牛金,看着战场上己方千军万马不但抵住了对方长枪大阵的疯狂攻击,反是破浪直进,将轻骑从两旁协助主骑夹击,正是看得激动人心,突的被这翻起的披风给挡住了视线,不觉眼睛一瞪,差点骂了出来。待欲动怒,但看清身前站着的是主将曹仁,也就立即清醒了过来。待城头的这口风一过,曹仁肩头鼓动的披风落下,牛金踏前两步,看了一眼曹仁,方才低眉笑道:“人言刘备小儿如何如何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
牛金试探的话说出,看了一眼曹仁,见曹仁嘴角微微牵动,知道是说到主将心上了。牛金接着道:“记得刘备这厮初犯我方与时,与我等第一战,他摆的就是此长枪之阵。当时,他可是惨败而回。没想到,数月不见,刘备这厮还是没长记性,居然还敢用此阵来跟将军决战。嘿嘿,只是刘备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的长枪阵还没等到将军的虎豹铁骑的出战,已然是先输了一阵了。要是虎豹骑出,就眼前这支长枪兵……哼哼,岂不是风卷残云,囫囵儿吞了?”
“呵,牛将军,你不可小看了刘备了。他刘备能撵走袁术,尽得江东,就绝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曹仁嘴角微微一咧,嘴巴上浓烈墨黑的胡须照着口里白洁的牙齿,露出得意的笑。他扶着佩剑的手,此刻也不觉左右摇摆了两下。站在曹仁右首的谋士满宠,早已把曹仁的神气看在眼里。他只怕曹仁因为一时的成功而心生骄傲,心里不无责怪牛金,嘴里赶紧提醒道:“曹将军说得对,刘备他能够撵走袁术,尽得江东,那就绝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此战尚未到最后,不可轻言胜负!”
曹仁虽在曹操军中屡建奇功,颇有威信,又是城中主将,但对满宠这样的谋士却极是尊重。他刚才虽是在夸刘备,但任谁也听得出来,他是根本就没把刘备放在眼里。及至听到满宠此时的刻意提醒,他也就收敛起了先前的狂傲之态。只是,嘴角的那一丝笑,一时却无法立即收起。干脆,憨憨的干笑出了两声。
牛金横了满宠一眼,将身上前,故意将他和曹仁隔开,抱拳说道:“贼兵败势已现,请将军下令,让虎豹骑出战吧!”
就在城下,一匝铁骑,横竖整齐排开。他们个个身披厚重黑甲,手拿尖锐长枪,腰佩弓箭,目光注视着厚重的城门。他们正屏息以待,就等着将军令下,等着城门开启的那一刻。城门开启后,他们将在将军的带领下,以狼的速度,虎的残忍,疯狂舞者手中的长枪,疯狂砍向敌人的身躯,疯狂砸碎敌人的头颅。将敌人,蹂躏于铁蹄之下!
这一刻,不能再等,也不需再等了!曹仁紧了紧手中的佩剑,在听完牛金的话后,注视了战场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他的目光遽然回缩,正要开口,却听满宠在耳边说道:“将军不可操之过急!刘备一战败后,便是数月不敢再犯我方与一步,他若没有足够的准备,就绝不敢跟将军轻易叫战。如今他再次用陈到所部来与将军厮杀,而且已然露出了败象,恐怕非是好事,其中必有蹊跷。再说,我听说刘备这人善于使诈,而且身边谋士众多,保不定此乃引诱之计。将军一定要仔细观察后再做决定,切不可急于发兵!”
曹仁也非缺智之人,在听完满宠的一席话后,不由微微皱起眉头,盯着战场,扶着佩剑思索着。牛金却是急于建功,听满宠这么一说,不觉动怒,鼻孔里喷出呼哧呼哧的粗气。他两眼圆竖,恨不能拔刀跟他拼命。他见曹仁脸上显出了迟疑之色,不禁急道:“将军若是担心这是刘备的奸计,那也好办,将军可分兵一半与我厮杀。末将若是不幸中了他的埋伏,将军自不必理会,关门死守便是。若能末将有幸杀得刘备,我再提他头来问候满大人!”
鼻子一哼,喷了满宠一老脸的气。再是将眼一转,说道:“将军,请速下令!”
曹仁心里,其实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在第一次与刘备的长枪兵交手时,他是以重骑排在前面,却让轻骑为辅助,因而大胜刘备。而这次,他也怕刘备数月不出,已然想出了破此阵的办法,所以他才故意将重骑掩藏后出,只将轻骑尽出,却是故意糊弄刘备的。他有此计谋尚未使出来,岂可轻易放弃?当然,他也知道满宠说的不无道理,是为全盘考虑,所以不立即否认满宠的意见,却是等待牛金来说。
既然有人替他开口了,他也就找到台阶,仰面打哈哈。回过头来,方才语重心长的对满宠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天就算明知山有虎,我也不能不向虎山行了!更何况,我的部下都在城外,我岂可弃了他们不管,是我于心何忍?”
不等满宠反应过来,曹仁已是双眉一拧,将握在手的佩剑一抬,似是打定主意,雷打不动,严声说道:“牛金听令!我命令你率领城下所部铁骑全部加入战斗,勿要尽歼贼敌,活捉刘大耳!”
“诺!”声如巨钟,在领了将令后,牛金横了满宠一眼,将身上铠甲一抖,将刀一扶,理也不理,也就飞步下城了。在看到牛金下城后,曹仁伸出手来,在满宠肩上重重一啪:“虎豹铁骑,天下无敌。满大人放心,此战我必大破刘备!”满宠欲待再说,但看到曹仁坚毅的目光,他也不能不把心放下。
城门打开,吊桥放下,数千虎豹骑严阵以待。随着城楼上鼓声遽然雷起,战场上正在与陈到长枪兵厮杀的轻骑主力,接收到鼓点所传出的命令,乃在几乎同一时间,突然弃对手于不顾,跟随着领骑,列队向两边散开。战场上,陈到长枪兵突然失去了对手,当真莫名其妙,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城门开处,一色玄甲铁骑冲开城门,跨过木桥,正裹风踏雷而至!
数月前,这群长枪兵就是惨败在了这队铁骑下,至令如今还是惊魂未定,一想起当时战况之惨烈,皆是胆战心惊。如今,在战场上再次看到这队铁甲巨人、永远也打不死的骑兵,别说打,闻风已然丧胆了!
牛金手中持了杆长枪,跑在千骑最前面,在看到敌军闻风调头,不战自怯,早又是看轻了敌人三分。他双手紧扯着马缰,双腿不停踢打着马腹,马跑得快了,风在耳边呼啦啦吹得疾了,他喉咙里的喊杀声也就愈发愈剧烈了。在看看追上而不及跑开的敌军,牛金手中的长枪早已是奋臂送去,如白虹贯日,刺穿敌人心脏,一击必杀!一枪而后,再拔出,再扎进下一个敌军的胸脯!
方与城虽小,但城外地势较为开阔平坦,也最是利于骑兵纵横驰骋的天然战场。在牛金所率领的虎豹铁骑的横冲直闯下,陈到所部长枪步兵根本来不及避让,也无从避让。此刻,战场上的长枪兵,也就成了明显待宰的羔羊了。很快,也就大败一片,血泽大地!曹仁看到虎豹骑片刻的战功,已是推波助澜加速了刘备的败局,心里的高兴自不必言,不由暗暗点头,看了满宠一眼。
也就在牛金率领虎豹骑和轻骑左右夹击大败陈到的长枪兵后,牛金并没有打算放弃追击穷寇,而是奋蹄直追,一直将战场上的长枪兵撵到了城外谷口。然而也就在牛金得意忘形时,两谷间一阵箭雨飞下,喊杀声从谷中传来!
普通的箭矢对于这些身穿重甲的虎豹骑来说根本就力穿不透,但让牛金不会想到的是,他们这次遇到的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硬弩所发的弩矢!在遭到弩矢的一番重创后,不论是铁骑还是轻骑,立即受到了阻击,不能再进。
城头上,曹仁在看到牛金率领骑队追到谷口时,就已经感到不妙,及至看到牛金的骑队在谷口遭到阻击后,握剑的手背不由青筋直绷。他的眉头微蹙,正是焦急,耳边只听一人轻轻冷笑:“此乃叛贼麴义的先登营,此营以硬弩冷箭名闻天下,界桥一战后,先登营之名更是如日中天。呵呵,牛将军今天遇到他,只怕要吃亏了!”
曹仁回转头来,目光注视着说话的人,朱灵!
朱灵这人平时多话,而且很是带刺,曹仁最是听不得。但这时,朱灵的一席话却让他不能反驳一句。朱灵乃袁绍部将,在领兵帮助曹操时,别的将军都回袁绍处复命,只有他留下来继续追随了曹操。而麴义,也是袁绍旧部,在齐国兵败后才投降刘备的。以朱灵的资历,他对麴义应该很是了解。而且,朱灵既然说阻击牛金的就是麴义,那么就是他了。而他,虽然尚未跟麴义交过战,但据他情报所知,麴义向在梁国,为刘备镇守薄县,只不知如何到了这里?曹仁再一想,也就明白了,暗暗道:“敢情是刘备为了对付我的虎豹骑,特意去梁国将麴义的先登营调了过来!”
也就在曹仁思忖时,战场上又发生了急剧的变化!牛金和他的骑兵部队,在遭到先登营的一阵弩矢阻击后,自然不敢继续硬闯。本要调身回城,不想,刚向旁边谷口转过去,人马又遭到了刘备使人事先挖好的陷阱和放置的鹿角。骑兵的优势就在于奔跑中的速度所带来的力量,而一旦碰到陷阱和鹿角,则优势完全尽去。也就在牛金恼得七窍生烟时,刘备的伏兵又起,他们拿着重剑、重斧、铁棒等一般的重型兵器,只可着劲尽望骑兵胸口上、头上砸去。攻击头部使之晕眩、攻击胸部使之窒息。牛金人马立即陷入重围。
曹仁看到这里,眉毛一拧,嘴巴上的胡须根根绽开,肩上的披风也似是跟着无风自鼓起来。他握剑的手一紧,回身叫道:“取吾长枪来!”他将披风一摔,就要下楼,被满宠挡住。满宠叫道:“将军不可冲动!牛将军已然陷入敌人重围,只可任其冲杀出来,不可开城去救!倘若将军有任何闪失,此城何以保住,我又如何向曹公交代?”
曹仁心里虽然焦急,但考虑毕竟周到,他回身看了满宠、朱灵一眼,镇定地说道:“二位不必再说,你们是知道本将军脾气的。部下有难,本将军岂可不救?!此城就交与二位了。只是,我下去后,若能拔得牛将军出来但却不能杀退贼军,还望两位以大局为重,切不可轻易开城!切记!”说完,郑重的看了二人一眼,不等他两答应,也就接过士兵呈上的长枪,转身下楼,带了百骑开城冲杀了出去。
牛金凭借一股蛮力气使枪扫退数人,瞪大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局面。但看到周围骑兵一个个皆是有马不能速退,却只能任由贼军分割开,任由他们刀斧相加在身!而自己的部下,不是胸口被砸得吐血,就是脑袋击得晕眩着从马背上栽倒下来,然后任由贼兵拿取头颅!如此任由贼兵宰杀的局面,也是他带兵以来的第一次,只看得他气往上冲!只是他在马上一时没注意,就被刘备士兵使重刀砍来,只砸在他铠甲上火花飞旋,胸口里立即是一阵恶心的憋闷。
牛金胸口一窒,还没回过身来,只觉又有一支重兵器从身后啪来,如泰山压顶势不可挡!牛金只突然感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心里顿如死灰,暗叹:“今日死了!”却没想到,这一从后扫来的大槊,只被另一支铁枪及时挡住了!牛金睁开眼珠,叫道:“将军!”是羞愧,是感激!
曹仁看着满身鲜血的牛金,二话不说,只道:“跟着杀出去!”长枪举起,探臂厮杀,只将两边欲要围上的士兵逼开,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杀开重围,不想,耳后只听牛金叫道:“将军弃我!”曹仁回身复战,这才将牛金重又从重围中拔了出来!
此时正在乱战中,曹仁不敢将敌军直接引到城下,乃故意绕路回城。不想,半路上,刘备早使乐进和闻字各将千人埋伏在道,只等曹仁过来。曹仁、牛金二人率领残兵数千骑首先进入了乐进的包围圈,乐进等敌军进入,当即封锁了后路,对曹仁等发起包围。曹仁军刚遭新败,现在徒然再次遇到伏兵,只满山而来,不知多少,自然惊慌。按照刘备的布局,乐进封锁敌军后路,闻字就可挡住敌人的前道了。
伏在山头的闻字,看到乐进已然带兵冲杀了下去,他也就跟着站起身来,就要号令士兵冲杀。只是,他刚刚想要开口,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的眼睛转到断了的臂膀上,寒芒不由一闪。就在去年,东平陆城下,闻字手臂为乐进所斩断!闻字无数次想到这件事,心里的痛便是与日俱增。他望着此刻乐进带着远远少于曹军的千余士兵正在跟曹仁厮杀,心里突然间有了种快意。
“要想报仇,不正好假借于贼手么?”他嘴角一别,口齿含笑,忍住了要说出的话和将要挥手而出的动作,转而静静的退后了几步。“将军?”身后的伏兵,都是疑惑不解的看着他,但都没有多言。而在山下,曹仁毕竟是曹仁,虎豹骑毕竟是虎豹骑,在良将和精骑的完美表现和默契的配合下,刚才还是混乱的局面立即得到了控制。
乐进冲杀了一时,发现另一部没有跟上,眼见反为对方所制,自然焦急,不得不往后边打边撤。及至乐进的后背对着闻字,为闻字目光所能丈触,弩矢所能射到时,闻字咬起牙关,抬起了手上的臂箭。他狠狠的对自己说:“杀了他!杀了他!”撞开机栝,将箭射出!
蓬!一箭射出,正中乐进右肩!
到底是闻字射出这一箭时犹豫了,不然乐进早已倒下了!他突然想到了刘备,想到刘备曾经有意无意提到乐进伤自己手臂的事。他当时要自己看开一点,毕竟彼时各为其主,怪不得乐文谦,不可再记仇了。他这次刻意安排自己和乐文谦一起共进共退,不也是想要让我两和解么?
看到乐进中箭回身目光侧视自己的那一瞬间,闻字全身一震,再一想到这次伏击战可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敌人逃出重围,不由又是惊惧起来。他突然只感到全身无力,颓废的坐下来。
乐进怔怔的看着右肩上的箭,对着闻字苦笑一声。其实他也能猜到,为什么闻字迟迟不来接应。他叹了一口气,暗道:“这也不能怪他啊!”也就在他身中一箭时,冲杀上来想要逃出重围的曹军,趁着他回身之际,拔出腰刀,一刀重重的砍在了他的铠甲上。乐进反应超快的将右肩上箭矢拔了下来,看也不看,反手一掷,也就将手上箭顺手摔了出去。一箭,正正插在砍伤他的士兵的胸口上。许久,那士兵看看胸口上没反应,并无出血,不由嘿嘿一笑。箭还没落地,笑还没完,乐进早已是对着他咆哮一声,一刀就将他啪下马来!
先时,乐进没看到闻字过来接应,还道是闻字那边出了问题,所以故意将曹军向着这边引,以好强强联手,共进共退。及至现在,曹军士气渐渐上了去,而闻字又对自己身怀仇恨,只怕他不肯合作,要是反为敌人所趁,分个击破那就不好了。他想也不想,只得回身再战,希图将曹军引向旁边,不让他们发现还有另外一支人马的存在。
乐进所带人马本来不多,这样一来,反为曹军所围,困在阵中死战。闻字本以为乐进会将敌引向自己,及至看到他孤军奋战却不叫破自己的存在,知道他是怕连累自己,由不得心里一阵酸楚,只是不肯认错。他想到此战是为明公刘备所战,而并不是为他乐进一人,心里顿时豁达。他站起身来,带兵冲杀了下去。有这支外围人马的加入,战场局面也就立即扭转了,反围了曹军。
牛金眼见自己累累连累曹仁不得出去,不由心有愧疚,乃言道:“这次请将军先回城,让末将殿后!”曹仁却是不肯,三次拔牛金出重围,却都次次为乐进、闻字二人合力围了进去。这样一来,就连牛金都是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看着曹仁满身血迹,叫道:“将军不走,末将只好自杀了!”此一呼,没想到方与城那边来了朱灵的救兵,不但将曹仁、牛金拔出,却又将乐进、闻字二人围在核心。
乐进是奋力杀了出来,看到闻字还在围中,却又带着伤杀了进去。闻字听到乐进已杀出重围,心里不知是悔恨还是高兴,只得闭目等死,及至听到左右大喊乐将军又杀了进来,心里就是一震。
曹仁、牛金欲要围住乐进二人,将此二人消灭了,但被朱灵说道:“满大人让我来接应二位,只让二位出了重围就好,不必恋战!”曹仁被朱灵一句话提醒,看看左右尽是喊杀声,也怕刘备其他人马过来,也就带着牛金二将速速撤围而去了。牛金走时还气着满宠,及至听到是满宠派朱灵来解救他二人的,也就对满宠的恨转化为对他的愧疚和感激了。
看看曹仁等退去,闻字跪倒在乐进马下,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刘备看到闻字向自己请罪,向乐进请罪,也不责备,只安慰几句,扶起道:“曹仁已然大败回城,让他知道我厉害就行了,也不必非要将他赶尽杀绝。只是二位能够尽释前嫌,正是我刘备最想看到的!哈哈,二位将军快快起来吧。”
第四百零二章:阚亭关曹操打援
刘备得麴义相助,不但覆军杀将大破虎豹骑,将曹仁败归方与城,而且得让乐进、闻字二将宿怨得解,自然欢喜不已,摆宴设庆。席上,刘备捉麴义手笑道:“若无将军远道相助,倾先登一营之力,使强弩阻杀贼兵,以挫曹仁铁骑之锐气,此战难成奇功也!”
刘备席上在诸将面前百般称赞麴义之功,便是麴义部将程里也为之骄傲。其实程里已由原来刘备亲封的百人将,因功提拔为麴义军假司马了。此次刘备调麴义从薄县到此援战,程里亦跟随在侧。程里听刘备一说,身为麴义部将,更无不高兴的道理了,乃冲口向两边笑说:“不是我说,这强弩天生本就是铁骑的克星,所以破曹仁,还真非我家将军不可。要是换作别人,那定无战胜之理!嘿嘿,你们可听说当年界桥一战……”
“休得胡说!”
话未说完,旁边麴义听到程里口无遮拦,早是脸上一愠,赶紧喝止,连忙要向刘备解释。程里在旁听见,只得吐了吐舌,低下头吃酒,不敢再说了。刘备却是笑道:“将军息怒!程将军之话不无道理,想我正是想到当年界桥一战、将军以八百强弩破公孙万骑,这才在败军折将、士气低落的紧要关头想到了非将军无以敌曹仁虎豹之骑。是以不惜休战,以调将军领兵前来相助。想今日若无将军之精弩配合,我何能轻易破贼?将军破曹之功,当属第一,将军你又何必自谦?”
看了麴义一眼,见他手心似有虚汗,态度不能自若。刘备明白他这是怕自己对他有想法,也不等他再做解释,是以豁然一笑,举盏跟他手中酒盏相碰,笑道:“将军且饮了!”麴义无暇他虑,看到刘备举酒,也就赶紧举起手中酒盏,一干而尽!
刘备哈哈一笑,看麴义坐下,这才转过身来。瞥眼看见陈到坐在一旁席上,虽手拿酒盏,却是五指屈着,如同嵌了进去。而再看他脸色,却很是不好。两腮紧绷着,两片唇在胡须下蠕动着,似是欲要将心里的不快冲口说出来。刘备自然明白陈到为什么不高兴。
这一战,刘备以陈到的长枪兵为诱饵,虽然骗得曹仁主力出城,却也弄得陈到部下牺牲巨大。陈到虽然不屑邀功,然而眼见自己的一番血劳却换来麴义的无限风光,自然心里不舒服了。以他以往的脾气本该发作了,只是他碍于是在庆功宴上,又是刘备在场,所以一时倒也忍住了。
刘备称赞了麴义一番,自然也不会忘记其他功臣,只是褒奖也得有个先后不是。他也怕陈到此时发作,如此要是弄得两个得力干将彼此不和,那也就不是好事了。是以在丢下麴义后,又是走到陈到面前,将陈到之功向众人说了一回。并且为了补偿陈到战场上的损失,表示将从他处补充千余人马给陈到。
陈到这人向来对于功劳并不放在心上,但对于此战之损兵折将不免扼腕。要知道,他虽然对部下极其严厉,有时动辄就是杀伐,但既是他一手训练而出的部下,如今十折其六七焉有不痛心的道理。如今听刘备一说要给他补充人马,自然也就把其他不快放下,转而一口乾尽了碗里的酒了。
刘备劝勉了此战中有功之将,悉数都封赏,各将无不欢悦。酒席还没喝到一半,却传来济北都尉木路的捷报。原来,就在数日前,昌豨配合曹操举兵,数围济北之蛇丘等地,势力甚锐。起初,济北都尉木行人因为士兵数量上不济,又被曹操、昌豨两边同时遽起,将济北一国震动,所以一时损兵挫锐,不能胜敌。后昌豨围蛇丘久不能克,乃弃围而去,欲要穿过刚县,从背后偷袭鲁肃之东平陆,以期同曹操共分一杯羹。昌豨之意图早为木行人洞悉,兵还没出,就为木行人设计破之,一战而斩昌豨。昌豨一死,其部为争夺领导权,互相杀戮,纷纷蹿回泰山,济北一国暂时获安。
刘备看完捷报,又看了木行人使人远路用木匣装裹送来的昌豨首级,方自放心了。昌豨一死,不但济北国暂时获安,也为鲁肃的东平陆减压了不少。但是,昌豨一死,泰山必乱,泰山一乱,泰山附近的几个势力诸如曹操、袁谭和自己,那就都有机会得到这块地方了。可问题的关键是,这泰山必须是自己得到!不然,徐州北门必将受到威胁!
是喜是忧,刘备当机立断,发下命令:“令木路仍以都尉身份督济北军事,让臧霸举其一人为泰山太守,速带兵接手此地,勿要让曹操他们先得了!”
这边既然让曹仁吃了苦头,势力大损,想必也没有什么可抵抗之力量了。解了方与的困境,刘备反是担心起麴义,怕他久离薄县会让曹操、张邈等知道消息,于是第二天也就打发他回去。麴义走时,又向刘备宣誓忠诚,表示将好好镇守其地,不让贼兵有可乘之机。刘备自是点头欣慰,安抚了一番,也就送麴义以及他的先登营上路了。
继续围城第三天,却传来阚亭那边张飞偷得敌城巨野的捷报。
这个意外的消息,让刘备很是吃惊。想他并没让三弟出兵巨野啊,如何这莽张飞轻易就出兵了呢?再往下看,却是张飞驻守地阚亭关与贼兵巨野城相隔甚近,他的士兵在往来侦探中无意得到了这样一个情报:巨野城不知何时,城内已无大将驻守,留守的士兵也极少!莽撞如张飞,他见这么大好的机会焉能放过?张飞知道机不可失,要是请求刘备后再发兵,只怕比及得到命令已然错过大好机会了。为了给刘备一个惊喜,乃于是夜出兵,不意一战而克,轻易也就得到了巨野城。
这巨野城乃是刘备当初与曹操和战时作为“礼物”白送给曹操的,此时无意间失而复得,一时却没有让刘备高兴起来。毕竟,三弟无令自战不论怎么也说不过去,这头一开,不知以后有多少将士要学着他。旁边诸葛瑾并没顾虑到刘备所想,只是上前恭贺,说道:“曹操如今兵犯东平陆,围城正急,如他此刻突然听到巨野防线丢失,必将坐卧不安,是必弃鲁将军而来。如此,则东平陆之围自解。”
“哦?”刘备听诸葛瑾一说,回头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身边许子将、步骘、严畯等众谋士,看他们尽皆捋须点头,刘备乃豁然开朗,命令道:“回张将军信,嘉奖其功。另让其紧守城池,待我破方与之日,当与他饮酒巨野城下!”
……
东平陆,曹操围打鲁肃数月,非但毫无进展,此时却传来巨野城丢失的快报,这让曹操顿时恼怒不已。
曹操当初起兵,让荀彧辅佐夏侯渊镇守定陶,以预防南面陈留的张邈和梁国的刘晔,又以程昱守范县,则是为了控弦北面的袁绍,而让满宠佐曹仁守方与,则是牵制刘备从东面的进攻,而西面的防御,曹操则交到了从袁绍那边投奔他的将军朱灵。虽然防御上的薄弱因地形上各有不同,但好歹是东南西北皆有兵马。在曹操看来,这些人马的安排却是煞费苦心的,无论如何也足以支撑到他得到东平陆撵走鲁肃的时候了。可是,如今东平陆未下,方与在遭到如此重创的情况下也没趴下,偏偏,最不起眼的西路却先丢了,这能不让曹操恼怒?
曹操看得快报,气得将书一丢,问两边:“巨野谁为守?”
“大哥怎么忘了,是朱灵那厮!”夏侯惇站了出来。
曹操焉能忘?他坐下来,静了静。如今东平陆还没打下西线却出事了,是舍是弃?曹操用眼看向郭嘉,却见郭嘉站在旁边,不无顾及的将一颗颗油炸花生米尽往口里送,就连指头上粘着的米皮也不放过,放在嘴里一舔。本想吸吮干净,但看见左右随着曹操的目光尽皆扫了过来,也就嘿嘿一笑,将手上的油水揩在了蝉衣上。旁边,只看得说话的夏侯惇也是眉毛一蹙,想要开口教训他,但被曹操吞声问道:“奉孝,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郭嘉听曹操一说,想也不想,上前一步,即说道:“撤!”众文武一听,尽皆哗然,就连曹操一时也没说话。郭嘉在众人一片狐疑声中,却将右手举起,右手指头油还没揩尽,上面还粘了米皮。郭嘉指着手指,说道:“譬如这指头上的米皮,在诸君面前食之失仪,但弃之却又十分可惜了,不如揩之。”郭嘉说着,又将没揩干净的指头在蝉衣上再次揩了三遍,眉头却是没来由紧锁,似是很是可惜了。
他这一举动,这一言语,只让众文武一遍迷茫,更让性急如夏侯惇都要上前问罪了。曹操一听,却是仰天哈哈一笑,拍案道:“吾已明白了,吾已明白了!”也没说是撤还是继续攻打,也就转后面去了。众人都来问郭嘉,郭嘉笑道:“我等以方与城拖住刘备,这才将主力放在东平陆。如今东平陆久围而未下,而西路防线已破,若让刘备两边夹击方与。各位试想,若此,方与还能支撑多久?方与一破,则兖州必将沸腾。譬如这米皮,本已无味,若再继续食之,诸君想想,岂止失仪?”
郭嘉把话说了半截,只让众人脑子一遍模糊,郭嘉却是笑着走了出去。到了门外,大大吐了一口气,立即取了腰间酒壶,仰天喝了一口。要不是以前经常在议事时喝酒激起了众怒,从此规定他不准在里面放肆,不然那能憋到现在?他一出来,夏侯惇首先跟了出来,大叫道:“你说了半天,可没说这兵是撤还是……”
……
刘备万万也不会想到曹操回兵如此之神速,就连他还没来得及从这边抽调出人马为张飞守城,巨野城却再次落到了曹操手上了!他不会想到,曹操当机立断,是晚就将围住东平陆的人马撤走了,只留下少数疑兵,他自己却是带着夏侯惇等众将沿着济水杀奔巨野。曹操在决定攻打巨野前却先耍了一个幌子,他先使人在张飞军中谣言,说他欲要攻打阚亭关,结果张飞上当。当张飞抽兵去救阚亭时,曹操却在巨野城头插上了曹家大旗。张飞领兵欲要回夺,只见曹操任立在城头,旁边站着郭嘉、夏侯惇等众人!张飞怒其使诈,不想郭嘉早已为张飞准备了罗网,从后包抄张飞。张飞人马损失惨重,自身也险些被杀,到底是狼狈逃回阚亭关。张飞刚一到关,曹操就使曹豹领兵先来,将阚亭关围住。张飞气愤,出城一战,虽杀得曹豹大败而回,到底接应的兵一到,加上是精骑,张飞不敌,乃回城,向附近二哥关羽求救。不想,关羽领兵到半路就为曹军埋伏,关羽损兵折将,只得大败而回。刘备接到张飞急报时,虽尚不知关羽兵败消息,但已明白三弟张飞的处境了。
方与城内曹仁虽遭一战损失不少,但曹仁毕竟是善战之将,手下又是精骑,加上满宠那样的智士在侧,所以刘备在没能彻底拿下方与城前就绝不敢轻视于他。刘备思虑再三,乃将解救阚亭的重任交给了将军乐进,自己则挥军日夜督战,不停攻打方与城。乐进领兵来救,不想中了曹操谋士郭嘉围城打援的计谋,也落了关羽同样结局,半路大败而回!
连战一月,曹操虽然在阚亭关接连挫败了刘备数路救兵,也围得阚亭关密不透风,但到底就是不能攻破。其时曹操与刘备数战以来,互有胜败,粮草不算,士卒也已疲敝了。曹操眼见半月连降大雨,粮草调运困难,终于抵不住众谋士力劝,乃遣使欲与刘备暂时各自罢兵言和。
刘备想到方与城久攻不拔,而粮草所损甚多,士卒也已经陷入疲战状态,也就同意曹操的意见,各自罢兵。曹操解了阚亭关之围,回了定陶,刘备也解了方与之围,回了彭城。而在泰山的争霸上,果然,昌豨一死,泰山顿时大乱,各方势力纷纷觊觎。一时间,曹操派兵占了泰山数县,刘备也让臧霸率兵占了泰山大部。而驻扎在平原的袁谭部,在听到泰山的消息后,也想分一杯羹,插手进来,跟臧霸部将吴敦争了数次,到底也割去了一块肉。
刘备让臧霸出兵泰山之前已然许诺臧霸可举一人为太守镇守此地,臧霸虽多次推辞,但到底拒绝不了刘备的好意,乃任命其亲近部将,在此战中表现甚嘉的吴敦为太守。刘备又因为木行人力挽济北有功,乃正式拜其为征北校尉。其时,刘备跟曹操虽然已经达成和议,到底济北泰山一带贼寇甚多,局势不安,仍是战乱不堪。刘备以木行人为征北校尉,目的也就在让他在巩固济北政权的同时加以拓边了。
……
回到定陶城的曹操,首当其冲就是找朱灵算账。想此战要不是朱灵的失误,以此坏了他的大计,岂能逼得他卑躬屈膝以求跟刘备讲和?但曹操,到底顾及朱灵乃是袁绍的旧部,他此时若是杀了他,传到袁绍那里自然会给袁绍难堪。而他,虽然恨袁绍不派援兵,但还没打算要跟袁绍到撕脸的地步。所以,他写了一封信给曹仁,让威严如曹仁者夺了朱灵的人马,再将朱灵押到定陶关押。
……
方与城,曹仁置酒,请来朱灵。朱灵也因为巨野一事深自后悔,但看到曹仁和颜悦色的脸,他也就弱弱放下心来。曹仁亲自为他斟酒,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这才笑问道:“将军当初受曹公之命,不自守卫巨野城,却有心思跑到我这里来观摩战阵,不知将军是何想法?”朱灵仍是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反是放下酒盏,呵呵笑道:“曹将军开玩笑了,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借粮啊。”曹仁见他脸皮厚到此,不由轻哼一声,嘴角一瞥,点头笑道:“既然粮已借到手,为何还在我城中迁延日月不想离去?”朱灵嘿嘿笑道:“曹将军何必明知故问,这不是粮借到手,刘备派来围城的人马越来越多,末将不是出不去不是……”
一席话未了,曹仁拍案而起,外面牛金也带着早就埋伏好的卫士冲了出来。牛金睁圆双眼,看着曹仁,瞪着朱灵,叫道:“将军,是杀?”朱灵听到杀字,吓了一跳,站起来要拔刀,被他身后卫士制住。曹仁指着朱灵骂道:“刘备临我城下,你却在此时向我借粮?既已借到粮,为何还贪图我城中之安逸,丝毫不顾念巨野之安危?哼,曹公将巨野重城托付将军,将军却视若儿戏般对待!汝说,你该不该杀!”
面对曹仁架在脖子上的刀,朱灵只吓得汗珠簌簌而下,腿都软了。想到当初……他只一心以为巨野城是刘备弃之不顾的一座废城,刘备当不会再来争,所以他就找了借粮的口食来曹仁城内骗吃骗喝想要捞点油水。毕竟,曹仁乃曹操弟弟,肯定有好处可拿。不想……悔不当初啊!
“本该杀汝!”曹仁将刀收回,说道:“若汝可将兵权交出,可免汝死罪!”
第四百零三章:郭嘉献一石二鸟
刘备跟曹操的兖州之战,以双方士兵疲敝,各自罢兵。曹操回定陶,刘备回彭城,是岁建安元年秋七月。
刘备回彭城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了吕蒙使人送来的消息。信上说,天子刘协东迁,败于曹阳,渡过黄河在安邑过完年,改过年号后,又于夏六月驻军闻喜。目今,天子在其和杨定等人的斡旋下,说服杨奉、张济等,正保护天子东迁途中,估计七月可抵达旧都洛阳,叫刘备做好迎天子准备。
刘备看完信后,心里甚是欢喜,一瞥写信日期,乃是吕蒙在六月初写来的。刘备也没想到这么一封信从关中走到自己手上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不过,这封信来的还是时候,算算天子这时也应该到了洛阳了。
刘备先让人传唤简雍、陈到,将书信交给他二人看了,并加他二人的官职,以使者的身份代表他上洛阳“进献方物”。交代这些话后,刘备又拉简雍、陈到,密语道:“吕蒙、杨定在洛,你二人可与他两联系,从中便宜行事。一切以大局为重!”简雍、陈到二人自然不傻,刘备口中的“便宜”他们懂得,无非是稳重天子,排斥张济等人,为接下来控制洛阳扫清障碍。
听到刘备的话,陈到点了点头,随即又有忧色:“我等此去洛阳,路途只怕不安宁。”
此去洛阳必先经过颍川,而颍川此刻又正处在战乱,为刘备、曹操、张邈多方势力觊觎,再加上本土的豪杰,形势可谓错综复杂。简雍的车队要想大模大样从颍川顺利通过而不被劫掠,只怕有点难度。刘备也知道他们所虑,便即安慰道:“二位勿虑!颍川尚有蒋济、太史慈、李通领兵在此,想必保护二位顺利通过还是绰绰有余。再者,二位先行后,我不日即当率领三军出兵颍川,以为呼应,二位这下可放心了吧?”
简雍一听,首先笑道:“我就知道老……刘大人早有准备。”陈到听他似欲要说刘备“老家伙”,但到底是临时改了,看来他是不想在自己面前不给刘备的面子,也就呵呵一笑,借此盖过,拱手道:“有明公坐镇颍川,我等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刘备点了点头,信心十足的看了简雍、陈到一眼。当然,刘备没有立即出发是有原因的。他在等洛阳的天子诏书。果然,不久,洛阳的天子勤王诏也很快匹马送来了,刘备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了!
……
定陶城里,曹操正皱眉苦思着。
“郭军师求见!”门外走进的小吏让曹操从沉思中抬起头来,听到郭嘉之名,知道他是从前线劳军回来了。曹操立即将案上吃冷的饭碗一推,也不让收拾,赶紧叫道:“快请进来!”
郭嘉悠悠的从门外进来,却见曹操捧着一本书正读,连抬眼都没抬。郭嘉刚才听门吏说曹操连天苦皱眉头,很是不高兴,今见曹操手捧一本书正悠哉的坐着,看不出一点愁思,不免怀疑。但他接着看见曹操案上放在的饭碗里米饭似是未曾动过,而且看不过一丝气息,看来是冷透了。郭嘉稍微留意,也就明白这是曹操在自己面前故作镇定了。
郭嘉也不说破,只是看看离曹操近了,这才快步向前走去,拱身作揖:“曹公!”
曹操似是刚才才想起郭嘉来了,赶紧抬起头,将手中竹简望碗上一放,连忙笑道:“是奉孝劳军回来啦,哈哈,快快免礼!”郭嘉点了点头,将袖子一拢,看了案上一眼,故作惊疑:“咦?曹公还未用膳?哦,那打搅了,不如待曹公用膳后嘉再过来吧。”说着就要告退。
“无妨!”
曹操将书简放到一旁,抓起案上箸筷,就着冷饭冷菜扒了一口。口里粟粒还在咀嚼,脸上笑道:“奉孝可为我说说巨野的情况吧。”
郭嘉也清楚曹操这人不拘小节的性子,也就索性没有回避,听他来问,方自回道:“曹仁将军接到曹公夺回朱灵兵权命令后,起初也怕朱灵不肯就犯,到时倒戈也就不好看了。于是,曹仁将军乃在方与城中设宴召来朱灵,在席中收了他兵权。朱灵兵权被夺后,他的本部兵马在曹仁将军的控制下倒也没有生事,朱灵也很配合,并没有过多反抗。巨野方面,按照曹公意思,已让毛玠接手。至于朱灵,他现在已被我带回,此刻就在门外,不知曹公要不要一见?”
曹操心里此刻在考虑着别的事,听到曹仁已然成功夺回了朱灵的兵权,毛玠也顺利接手巨野,自然也就放心了。至于见他,一来没必要,二来,朱灵原是袁绍部下,当初是带兵留在自己军中的,他的兵都是自己的。虽然名为“夺”,其实跟“抢”也无异。曹操自然不想再叫朱灵有质问自己的机会,也就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看这就不必了,巨野城防务能够顺利交接就好了。”
郭嘉其实早就猜到曹操必不见朱灵的,所以朱灵带到定陶后,早已按照曹操事先的命令将他收押了起来。郭嘉听说,也就点了点头。接下来,室内只听到曹操咀嚼有味的声音,却不见曹操问一句话了。本来问的话已经问完了,郭嘉也应该识趣下去了,但看郭嘉却并没离开的意思,曹操不禁停止筷箸,问道:“奉孝,还有什么事要禀告的?”
郭嘉拱手,摇了摇头,却道:“嘉已无话了。不过嘉见曹公似有话要问嘉,故嘉不敢此时退去。”
曹操一听,哈哈一笑,把碗筷一推,说道:“什么也瞒不过奉孝你!”叫人将碗筷收了,将案几擦拭了,这才请了郭嘉坐下。郭嘉却先道:“让我来猜猜曹公为何而忧。”曹操看郭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心情舒坦,笑道:“奉孝可试言!”
郭嘉为曹操分析道:“据嘉所知,天子已东归,还于旧都。只是,这旧都昔日为董贼一把火给焚毁了,旧都内人民有限,粮草更是不济,只怕正受饥寒交迫之苦。在此之时,天子必然要借助各方诸侯势力加以重整旧都,恢复昔日气息。所以,天子一入洛阳必是立马发出勤王诏,让各路诸侯前来洛阳贡献方物。据嘉推算,这些人里,有公孙瓒、有刘表、有袁绍、还有刘备!当然,曹公之兖州乃是最接近帝都之处,曹公你又兵多粮广,诏书是必不可少的!”
曹操听郭嘉一说,微微一愣,立即叫人拿出一封密封的黄帛黑边的诏书给郭嘉看了,正是天子诏。曹操道:“奉孝果然料事如神,不说就已经猜到了。”郭嘉恭敬的收起了诏书,还于曹操,这才接着说道:“虽然天子将诏书送往各路诸侯,只怕所来者寥寥无几!公孙瓒远在幽州,正在与袁绍奋战,我看他是不可能过来的。而袁绍,其人眼光狭小,虽近洛,必不肯来。如刘表、刘璋之辈,虽碍于宗室之亲使人入洛,也必无所作为,曹公也不必担心。然则刘备……”
郭嘉分析到这里停了下来,曹操心里一揪,他的苦恼也就是此人。
顿了顿,郭嘉淡淡的接着道:“刘备手下谋士如云,兼且此人胸怀宽广,眼光深远,对于天子东迁必然关注已久。诏书一到,他也必不会放过此次机会!他必引兵出颍川,以慑洛阳。一旦他出兵颍川,则关中震动,是必于我军不利。而我观曹公所虑者,必在此!”
一语中的。曹操也不隐瞒,点头笑道:“早在天子东归之初,尔等就已劝我准备迎大驾于左近的建议,是以我数次派曹洪联络关中,又交接黄门侍郎钟繇,议郎董昭,希望他们从中斡旋,以为我迎帝做好准备。虽然这其间数次受到董承、张济等阻挠,但好歹已与天子联系上,天子也承认了我兖州牧之位,并让我承袭了先祖费亭侯侯爵。至于刘备……说来也惭愧,据钟繇信中所说,他其实早在我之前就已在密切关注天子东归之事了。不知为何,他居然还跟后将军杨定联起手来,跟张济等左右斡旋,这才促成了天子回洛的进程。”
郭嘉道:“如曹公所说,天子身边一有刘备安插的势力,二有刘备颍川的呼应,所以曹公所虑的,就是怕他刘备会先曹公一步将天子接走?”
曹操也没有什么避讳的,点了点头,笑道:“我正为此头痛得连饭都忘记吃了。幸好,奉孝你此时正好赶了回来,不知奉孝你可有好的计谋教我么?”
郭嘉摇头道:“恐怕曹公所虑者不止刘备一人吧?”曹操一愣,看着郭嘉的目光,随即笑道:“试言。”郭嘉将手指举起,比划道:“还有一人,近在卧榻,曹公你岂能日夜睡得踏实?”曹操又是一愣,瞬即哈哈而笑:“奉孝是说张邈张将军?他已与我结盟,我何不能容他?”
郭嘉摇头道:“张邈虽然暂时答应跟曹公结盟,出兵争夺颍川,但他岂是真心?再者,张邈得了颍川,于曹公你又有何益?要是张邈之陈留跟颍川连成一片,曹公关中之路必被他截断,如此,不说奉迎不了天子,就是入洛阳朝贡的路都没了!”
郭嘉一席不客气的话,只让曹操听得一惊。曹操看着郭嘉,半喜半叹:“哎呀,我心中所虑者今日全为奉孝看了出来,奉孝当有以教我!”郭嘉也不推辞,随即说道:“嘉有一计在此,不但可教刘备去不了颍川,亦可让陈留重新落入曹公之手,不知曹公可听否?”曹操乃整容道:“奉孝言来!”
郭嘉乃侃侃道来:“嘉闻近者薄县有刘备降将麴义驻守,曹公可发大兵往,将薄县困住,然后扬言必得此地。薄县乃梁国北面门户,刘备必不敢不救。另外,我听说张邈数番跟陈国田豫争夺扶乐之地,我等可发兵助张邈往夺此地,扶乐亦乃陈国北面门户,则刘备必不敢不救。如两地同时兵起,刘备还哪里有心思关心天子之事?就算他在天子身边安插了近臣,也是无能为了。这是其一。其二,待我等助张邈得了扶乐之地,则可趁张邈稍不注意时,猛然将大兵回杀,突袭其城下。那时,张邈之兵一半在颍川,一半已被我等分散,到时他就算想反抗只怕也是无兵可战。如此,则张邈必然束手,陈留必然可得。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也!”
曹操听郭嘉一说,耳目一新,但还是有忧色:“同时进攻刘备之梁国、陈国两地,诚然可逼得刘备不能不舍弃驻军颍川的想法,但张邈与我等虽然是同盟关系,只怕他也未必同意我等将军队驻扎在他的境内吧?”
郭嘉笑道:“这事是难了点,但我听说攻打扶乐乃是陈国叛将吴老狼的主意,而吴老狼自归顺张邈后甚得张邈信任,乃张邈数一数二的战将。只是这人毕竟是个凡夫,嘻嘻,也逃不过喜女色的毛病,我们只要先从这人身上下手,还不怕张邈他不肯发兵吗?”
曹操一听,眼珠转了几转,捋须看了郭嘉一眼,再是一想,哈哈一笑:“奉孝之计甚好,吾当用之!”郭嘉并没显出得色,进而补充两句:“迎奉天子事不可拖延,曹公可速命曹洪将军领兵入关中,迎帝于兖州!”
……
刘备接到天子诏书,也已经准备好了大军出发前誓师的工作,只没想到,大军未出,梁国、陈国两地接连传来了急报。曹操出兵梁国之薄县、张邈出兵陈国之扶乐,几乎是同时而发,而且呼声甚高,出兵规模甚大!
刘备接到急报后,一时没有动。他与曹操双方刚刚罢兵不久,曹操那边突然又有了举动,而且还是在天子勤王诏书发下来这种敏锐的时刻,能让刘备不怀疑?
为此,彭城内关于是继续出兵颍川,还是发兵救陈、梁两地而争论不休。在这关头,刘备也不便很快做决断,毕竟,现在他要的是冷静,还有继续征求意见。参镇东军事蒋济尚在颍川,听到此事,乃上书劝刘备,跟刘备分析形势。蒋济说曹操虽发兵薄县,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近观根本没有要打的意思,更何况,曹操这时出兵薄县,是完全没有目的的,此或是曹操的计谋,是在拖延刘备进颍川的时间。乃劝刘备,让刘备速速进兵颍川。
对于曹操突然发大兵攻打薄县,刘备其实也是在不断关注的。在几次战报对比下来,刘备也看出了曹操不是在真打薄县,不然曹操发大兵来而数次不战?再看张邈发兵扶乐,虽然是攻坚甚紧,但刘备并不担心陈国的安危。毕竟扶乐之争由来已久,他也不怕田豫对付不了张邈。
为此,刘备在几番利益对比下来,乃决定先不救薄县。对刘备这样的做法,好多人都很是不理解,刘备于是笑道:“梁国有南中郎将刘晔在,我既将梁国军事都托付于他,岂可再怀疑他的本事?诸君试看,刘晔必可全胜!”又写信安抚刘晔,让刘晔设法抵挡住曹操,言他就不过来了。
排除万难,刘备决心发兵颍川。
可惜天公不作美,入秋以来雨水不断,致使道路崎岖,根本不适合远路行军。再加上将军队拉到颍川去,供给掀太长,势必劳民伤财。刘备此刻纵然想发兵,奈何张昭、张纮等重臣都来劝阻,刘备就只好静等天晴了。没想到,这雨一下就是没完没了,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一下差点就是一个月!及至眼看天晴可准备发兵了,没想到,却传来张邈被杀,陈留被夺的消息!
曹操按照郭嘉之策,先结交吴老狼,以女色诱之,劝张邈发兵。张邈果然听从吴老狼的主意,又贪图扶乐之地,想到扶乐一下可直入陈国,对陈国构成威胁,乃发精兵,让吴老狼统领。吴老狼在曹操所派夏侯惇的相助下,向扶乐发动进攻。陈国田豫乃亲自都督舞风营主将齐任坚守扶乐,与吴老狼数战以来互有胜败。吴老狼虽一心取扶乐之地,但夏侯惇并不是和他一个心思,虽出兵却没出力。而夏侯惇则在战争间隙趁吴老狼不主意,乃连夜将兵围陈留城。时张邈身边可战之兵都已被分走了,无兵可战。夏侯惇一到城下就是猛攻,很快城破,张邈自杀。等到吴老狼反应过来,夏侯惇又回兵逼围他,吴老狼倒戈,率兵投降夏侯惇,曹操也就顺利占领了陈留城。曹操乃以荀攸为陈留太守,以夏侯惇为镇守大将驻守此地。
张邈一死,其弟张超本在颍川领兵正跟蒋济等作战,闻陈留有失,大哥张邈被杀,乃投降蒋济。刘备表张超承袭张邈骑都尉之职,用为左右。
陈留易主这是其一,其二,则是曹操先刘备一步迎到天子,已将天子接往济阴郡,并定都定陶!
第四百零四章:蒋济谋瓮中捉鳖
“岂有此理!曹操欲挟天子以令我乎!”
送天子使者出门,刘备将天子诏案上一放,人跟着差点跳了起来。天子诏上,加刘备为前将军,董督徐、扬、青、豫四州军事,假节开府,仪同三司。从这份诏书上看,刘备由镇东大将军转为前将军,杂牌变名号,也算是荣升了。但要知道,在曹操将天子接到定陶之前,他刘备原本就已经“董督”青、扬、豫、兖、徐五州军事,可这次,曹操却故意将刘备“管理”兖州的名分生生夺了去!这怎能不让刘备动怒?更何况,这道诏书乃是由曹操所掌控的军事政治中心定陶发出的,这表明,以后曹操可以代行天子权了。而他,将要乖乖的接受封赏,任凭曹操挟天子以令其行动了!
刘备是谁,焉能忍受之?
他结交杨定,派出吕蒙等远赴关中,为的还不是他日“奉天子以令诸侯”?为此,刘备与曹操不惜在洛阳发动大战。这一战下来,不但朝廷里像太尉杨彪那样的高官皆不免于战乱,而且自己这边亦损失了将军杨定这样的外将,弄得吕蒙到现在都是生死不明,下落不清,却只陈到护卫简雍单骑逃了回来。忙碌了一场,不想反让曹操令曹洪先他一步将天子挟持走了!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回想到此,刘备焉能咽得下这口气?
“哼!”刘备回到案上,虽心里气得不知尔何,但到底经历的事多了,也渐渐懂得“喜怒不形”才是无上利器。刘备强压住怒火,把眼睛瞟向下面那帮站立的文武幕僚。这帮文武幕僚似是读懂了刘备心思,一个个义愤填膺于表。文官站出来谩骂曹操,武官跳出来纷纷抱拳请战。刘备见到这些人都是跟自己一个心思,自然高兴,捋须自鸣。
几乎在一片同仇敌忾中,刘备欲要趁势起兵再次讨伐曹操,以报洛阳之仇。然后,当刘备将眼睛落到文官之首的张昭身上时,不由一愣。
“发兵之事,切以为不妥!”
刘备就担心张昭不同意,没想到,张昭还真不能让刘备省心,立即站了出来。只听张昭义正严词道:“天子东迁,历时将近一年,目今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今虽被曹操所挟持,但曹操为天子立嗣,恢复汉朝秩序,也算是朝廷得以存在。若我等此时出兵,不但征之不顺,而且亦将把柄握于天下,是对明公之大不利!出兵之事,望明公深思之!”
张昭此话一出,如在那帮文官头上浇了盆冷水,立即叫他们都清醒了。文官们一改悲愤为忧虑,劝刘备深思之。
“今天子已为曹操之天子,朝廷已为曹操之朝廷,征之又有何顺不顺的?更何况,如长史话里所说,天子既为曹操所‘挟持’,我等身为臣子的,眼见天子有难,怎可坐视不管,不起一兵以勤王乎?”
说话的是陈到。在与曹操部将争夺天子一事上,陈到虽然保护简雍平安回到了彭城,但他没有按照刘备的意思不仅没能扫清天子身边的障碍,而且还使得天子为曹操所接走,刘备虽然不责备于他,他也无法咽下这口气。所以,陈到甫一察觉到刘备对曹操所发来的天子诏书不满时,他也就猜到刘备必将欲要讨伐曹操,因而他也就坚决主战。如今,听到张昭的主张,他自然是恨不能破口大骂。
陈到说出这番话时甚是激动,一说完,眼睛就直直瞪着张昭。也难怪,在当初刘备第一次让他出兵讨伐袁术时,他就以暴而遭到过张昭的严厉责骂。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时候了,但,一来张昭一直对陈到乱杀部下一事深怪陈到,二来陈到也因张昭在刘备面前无情的教训自己而很是恨恨不平。于是,两人之间一直存在芥蒂,不能化解。
所以,如今就算理由不在陈到这一边,陈到也绝不放过这个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跟张昭较劲的机会。再说,陈到深以为在这事上他的理由是对的,也就更加得理不让人了。而张昭,向以威严不惧称世,岂会被陈到的大喝吓住?当是据理力争了!
下面文武吵成一片,刘备也是被吵得烦了,只是低头漠然不语。也就在这时,门外士兵匆匆送来一封告急文书,乃是江东突然发生了大范围暴乱。暴乱中,扬武校尉、丹阳太守张范被乱民所杀,厉影所守秣陵城亦为贼所攻破,秣陵破后,厉影引兵投奔伏波校尉吕岱,共守牛渚。目前,贼人因牛渚乃粮草囤积地,乃正全力围打。牛渚告急,伏波校尉吕岱、秣陵都尉厉影联名发来求急信,希望刘备速速派兵来解牛渚之围。
刘备放下书信,心里也隐隐感到不妙,是何原因让平静半年的江东突然发生暴乱?此虽只牛渚,实乃关乎刘备在江东之根基,所以不能不为刘备所重视。刘备将急报让传于众人看了,旁边诸葛瑾说道:“江东不可不全。明公可趁此权且接受了天子的封赏,卖给曹操一个面子,以示和好。只有先安稳住了曹操,才好专心对付江东。待江东乱除,后面根基稳固了,如此方能与曹操一决雌雄!”
诸葛瑾的一番话让刘备听来很是受用,当即顺水给了张昭一个人情,让他写书答谢天子。另外再交一书与曹操,送些珠宝,无非怕拍马屁,以示诚意。
因江东事遽然而起,兵员紧张,刘备乃传令让参与争夺颍川之战的太史慈、蒋济部撤回彭城,只让李通统领颍川事,带领其部吴霸等将军队退到颍川之定陵一线,以示无意跟曹操夺颍川之意。
又考虑到祖郎是山贼出身,熟悉江东、特别是丹阳一带地形,乃以其为讨贼校尉,作为前军。除祖郎,太史慈、陈到、闻字等将皆往。文臣方面,由于军师陈宫尚且还在幽州公孙瓒处,刘备只得考虑计谋和奇计同样百出的蒋济。不过,由于蒋济行军途中偶感风寒,不能随军,刘备只得将他留在彭城休养。至于军师,蒋济推荐何夔。
何夔当初是甘宁在天柱山发现的避世名士,又素有名声,刘备当初得之暂时用为将军掾属。何夔这掾属一做算来也将及一年了,平时也只是随军跑跑,其人虽时有计谋,但由于有蒋济、诸葛瑾等在,所以刘备也没过多留意他。此时蒋济病中推荐他,刘备不能推迟,也就立即启用。更何况,在刘备看来,何夔进将军府已久,也是该单练他的时候了。
……
由于牛渚寨被围,诸多险滩已为贼兵据有,刘备在大军出发前只得先行征调皖口之徐盛部、江都之程辉部,让两部各调船只助战。是夜天昏地暗,刘备命令前军登船,一声令下后,乃分两路,乘风破浪,左右夹击,猛攻牛渚前寨。贼兵眼见大兵天降,哪敢抵挡,纷纷溃败。
牛渚寨内,吕岱、厉影眼见救兵已至,乃大开寨门,冲下山去,又从后冲杀贼兵。比及天明,前军业已扫清障碍,控制诸路水寨。吕岱的牛渚水军所有船只也已基本从贼手上夺了回来,也就放船过江,将江对岸的刘备后军数万人马也一并接了过来。
及至刘备全军前后渡过江来,将牛渚寨挤得几无插足之地,吃了败仗的贼兵似乎在这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们觊觎着牛渚寨内的殷实粮草,摸着饥馁的肚子,委实不甘!虽经一败,焉能就散?乃又集兵来攻。
刘备士兵多为江北人士,半数不习水船,经过刚刚的渡江,到了岸上已是个个胸口作闷,人人张口欲呕,哪里会有战力?眼见贼兵蝼蚁来攻,拼命如饿狼,要不是刘备及时让吕岱、厉影、太史慈等将以精锐之士投入战场,差点几为贼兵所败!不然,岂不让江东人士所贻笑?
说来也怪,刘备将大军前来镇压江东之乱,经过数战下来,非但没能将暴乱镇制下去,反而有渐趋抬头的迹象!而贼兵一经战败,也就立马躲入了牛渚附近的山林。山林地区范围广大,若刘备分兵捕捉,则容易反为贼兵所趁,为其分各击破。而若不能扑杀,则又经常半夜遭到贼兵偷袭。越是不理,贼兵出没频率越高,只让人防不胜防。
刘备统领五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在他而言,小小贼兵无有他某,当不足惧,江东之乱顷刻可定。可出乎刘备预料,不说贼兵善于躲闪,拖延战期,再加上入秋以来天气渐冷,江南雨水也逐渐增多了起来。因此,战又不能速战,一拖竟然就拖了两个月。目今已快十月,业已入冬了。
刘备可不想再继续拖下去,再拖下去,今年的年就只能在江东过了!
正在刘备焦急无奈时,忽然接到了彭城蒋济使人送来的奏牍。刘备正坐在案上苦思冥想,听到“蒋济”二字,精神立即大震。他当即站了起来,不由笑道:“子通来信,江东可定了!”
他将蒋济书信展开,果然,蒋济虽在病中但时时关注江东战事。江东的战况蒋济是从前线探子口里得知的,他当然懂得刘备数月不能平定贼乱的心情,他自然也替刘备焦着心,只无奈身在病榻不能动身。纵然如此,蒋济每日仍是不忘时时关注江东战事,日积月累的战报让蒋济也基本了解了江东的形势,人虽不在江东,心却已在那里了。他在病榻上不断分析了前线送来的战报,根据战报,蒋济终于寻找到了破敌的方法。他的法子简单可概况为四个字:瓮中捉鳖。
刘备读了蒋济对这一策略的详细分析后,心里豁然开朗,对蒋济佩服不已。刘备于是依照蒋济书中所说,不但将所部五万人马全都从牛渚寨撤出,而且还命令吕岱所部放弃牛渚寨。而牛渚寨内的粮草兵器,刘备却严令吕岱人马不准带走一点!刘备发出撤兵的命令后,即将军队开向假目标,秣陵城。
当然,刘备在撤走牛渚的一路上,却又不断使人散布放弃牛渚的消息,生怕贼兵不知道似的。而刘备这么做,自然是吸引远近盗贼,无非想让他们知道牛渚粮草重地无人把守了,被刘备放弃了,诸公都可以去分一杯羹了。
本来,此时远近各县因为暴乱所致,盗贼四起。他们起事多为粮食所诱,此时突然听到刘备放弃了牛渚粮仓,自然也就不甘落人之后,纷纷涌入牛渚寨。而那些被刘备军队打散的贼兵,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又从山里逃了出来。及至四面八方都要来抢,自然谁也不想让谁独吞,各股势力之间,无可避免的来了次大洗牌。一时间,牛渚还没定主,各路贼兵头目却已是杀得血流成河。
而刘备,看看蒋济之计,不但引起了各方纷争,而且还将这些乱贼牢牢吸引在了牛渚山上,俨然时机已到了!于是,刘备在离开牛渚数天后,突然又挥兵回来,将牛渚寨团团围住。此时的牛渚寨上下,在刘备眼里如同蒋济所形容,甲鱼入了瓮中,想逃也逃不掉了。经过一日一夜大战下来,刘备挥军一举攻拔牛渚寨,不但将各路乱贼一网打尽,而且重收了失地,让江东一时震动。
牛渚寨这边乱贼已除,在接下来的日子,刘备率部不数日间也就收复了丹阳数县,并派人从乱贼手上夺回了丹阳太守张范的尸体,为其设奠,厚葬。丹阳附近贼乱虽然镇压了下去,但秣陵、湖熟等地却为乱贼所占,而是时已近十一月,江南早已是进入隆冬,气候甚寒,露水凝为霜,刘备欲战而奈何战士苦寒,只得暂缓攻城,欲要在心理时压制贼兵,让贼不战自降。
刘备三番劝诱,敌人仍是无动于衷,因是城内有坚决力战者。此人姓凌名统,乃凌操之子。凌操为孙策大将,死于刘备与孙策的江东争霸战。此时,凌统打的,就是为父报仇、为孙策报仇,规复江东的旗号,以激励江东的孙策残部。
刘备终于是明白了,怪不得会有江东之乱,原来原因就在此!刘备眼见对方降又不降,而打又不打,乃欲诱骗城内乱兵,答应只要谁能先拿到凌统首级,不但不追究其叛乱之罪,而且还许以厚赏。可惜,刘备想错了,城内的凌统乱兵不但没有杀其将,而且还诟病刘备的用人不当!
刘备在入江东前后也接到诸多消息,说江东弄到现在这个地步,说复杂也复杂,可说简单也简单。江东会出乱子,完全是在他的用人上出了问题。刘备当时以张范为丹阳太守,又让厉影守秣陵,吕岱守牛渚,在他看来这样的布置已经很是天衣无缝了。可刘备哪里知道,原来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
暴秦之世,陈胜、吴广区区以农民之身登高一呼,却是天下响应。千里之堤,亦可能毁于蚁穴。刘备自然明白这些道理。
他知道,人心不服,则杀再多的人也是无济于事。那样,只能换来不义的名声。平定江东,必定先得平定人心。人心服了,什么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刘备没有再命令军队攻打秣陵城,而是将军队撤出秣陵城外数里扎下营来,并且做好了过冬的准备。在私下里,刘备则让赵牛秘密派出探子,暗中调查张范、厉影、吕岱等官吏过往的所作所为,以求公允。
当所有不利证据都同时指向厉影,刘备也着实很是痛心。在刘备看来,他之所以在平定江东后,没将厉影留在身边,却让他留下来镇守秣陵这样的重城,自有他的目的。他无非是想借此杀杀厉影的傲气,凉凉他,以免得将他带在身边滋长了他的骄气。等日后有机会了,他还是会打算将他调到自己身边的。
可万万让刘备想不到的是,厉影在秣陵的治理期间不但勾豪强兼并土地,而且还大肆派兵镇压孙策余党,且不论是与不是,抓上来就是杀头,以致弄得人人自危。如此种种,当所有怒火、恐惧都被激发到极点时,铤而走险是在所难免的了!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被像凌统这样别具用心的人利用上,岂止是燎原之火!
到这时,刘备算是对厉影彻底寒心了。他立即将厉影逮捕,收押了起来。但如何处置厉影,刘备却是着实犹豫了不少时候,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毕竟,在东海时,厉影可是救过自己性命的。也就在刘备左右为难时,何夔言道:“杀厉影可得江东心,若不杀,寒天下之心!”
何夔一向少言,刘备偶听他一说,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刘备对视何夔良久,见何夔毫无退让之意,他的心也就坚定了下来。走到案前,拔出单股剑,厉声道:“吾意已决,非斩厉影无以谢天下!”
第四百零五章:平江东威震袁术
刘备当初能够不顾厉影草莽的身份而重用于他,除了厉影自身身手俊俏,功夫不错,擅长出快剑,是万中挑一的好剑客,可为一个合适的护卫。当然重要的一点,就是厉影的忠心。他曾为了保护甘夫人而身负重伤,却又因为自己的护驾不周而身自惭愧,将剑横加在自己脖子上。就凭这一点,刘备无论如何也要感激他。刘备对他的感激,就是将厉影对甘夫人的救命之恩转移到了自己头上,他是把厉影看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了。所以刘备拔厉影于草莽,厉影能在数月之间地位扶摇直上、如日中天也就不难理解了。
刘备将他带在身边,用为护卫长,也算是对厉影最大的报答了。然后,刘备万万也不回想到,正是由于自己对他的这一点点的“报答”之心,却在不觉间,让外人,让厉影误以为,这是刘备对他的“宠信”。于是,厉影由当初的诚惶诚恐,在不觉间转成了坦然受之,使得他误把刘备的信任当成了进阶的身价,而从此再也目中无人了。虽然刘备三番五次明里暗里示意于他,希望他能稍稍收敛点。可让刘备痛心的是,厉影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听进去。或者是听下去了,却依然我行我素。
当刘备意识到这一点时,他赶紧趁机提拔新晋将领赵牛,希望以赵牛来代替他,架空他,以让他能够意识到强烈的危机感,重而改过。可也许是厉影到现在还不能明白刘备的苦衷,仍是以为刘备“宠信”他,使得他不知约束自己。再后来,刘备也就借征讨江东的机会,将厉影留守秣陵,也好让他在地方上历练历练,磨磨他的心性。然而,当刘备的一番苦心安排全都被厉影一脚踢翻、踩碎时,刘备也只能承认,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据他从赵牛口里深入所知,这次江东之乱,始乱就在秣陵,而秣陵的中心,就在厉影府邸。大乱之夜,乱民纵火焚烧衙门,决心要撵走厉影。而厉影,眼见府邸被烧,衙门被毁,士兵四散,只得仓惶逃往丹阳,向丹阳太守张范求助。没想到,他这一去,不但连累丹阳不说,而且惹得太守张范被乱民所杀。于是,厉影乃投吕岱,联合吕岱向刘备讨要救兵。自始至终,厉影之罪大矣!
往往,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既然懂得这点,那又何必再纠结于那么一点点微茫的‘希望’呢?
他听了何夔的话后,知道不能再留厉影了。
心死,让刘备再也不想见到厉影最后一面。他直接给赵牛下了一道命令,让他提厉影人头来见。
然而,当他发出这道命令,等赵牛领命转身后,他的心却又在滴血。毕竟,厉影跟了他太久了,又是难得事事为自己着想的人,而今天,为了平息江东众怒却又不得不将他正法,刘备其心何忍?他坐在案上,静静的等着赵牛的复命。他希望将他正法,但却又在某个瞬间又冒出了相反的念头。他甚至希望,等会赵牛空手而归,而厉影已经得到消息逃之夭夭了。逃走了,或许会更好。
静寂中等着,焦虑遐想中一分光阴一分光阴的度过。
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虽然在外人听来很是轻盈,但在刘备听来,却是如雷击耳。刘备抬起头,赵牛走了进来。
“嘘!”刘备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气馁。看到赵牛手上提着的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刘备只问了一句话:“厉……追风他走前说了什么?”他在厉影面前向来多直呼他的表字,以示自己对他的尊重。他虽然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但在他阖逝的头颅面前,刘备还是从心底呼出了他的亲切称谓。
“追风?”以致让赵牛听来,差点没想起追风是谁。及至他脑子稍微清醒一点,也就立即明白了过来。他脸上丝毫没有正法了厉影过后的喜怒和哀乐,只是淡然的板着脸,低垂着头,继续走上前几步。但还是,在之前看了刘备一眼。他正欲开口,却先看到了刘备脸上复杂、矛盾的神情。是喜,是悲?赵牛在这时,联系起刘备轻声说出“追风”这两个字时的短促而哀婉的神气,不禁暗道:“原来明公也是舍不得杀厉都尉的。”
他拱手回道:“厉都尉走时并没说什么,只是他在之前交给某一件物件,让某转交给明公……”刘备此时才看到,赵牛右手拎着厉影的脑袋,左手心里却紧紧攥着一块吊坠。赵牛将吊坠呈给了刘备。刘备接过手一看,却是一块洁白无瑕、古朴纯洁的白玉。刘备吃惊的道:“这是他叫你转交给的么?”在刘备看来,既是最后的遗物当有纪念价值才是,送玉佩,能说明什么?
赵牛点头道:“厉都尉跟我说,他这块玉佩是在谯县时所得。当初陈国袁焕为了巴结主公,特派使者送来了郭贡的头颅。只是,他说,当时陈国使者来时,他正值着白班。他当时看到陈国使者身上有这件配件,就很是喜欢,便是故意暗示于他,轻巧取得此物。他说,他将此物时时带在身边,临走时也就不带走了,让某转交给明公。”
刘备听完赵牛叙述,不由眉头一暗,心里不知何滋味。他看着手中玉佩,不由长叹一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他却在临终前说了这一番话,是该让我夸他呢,还是该让我骂他?”凝视着手里的玉佩,想到过往种种,不由眼圈一红,泫然欲泣。顿了顿,叹道,“虽听不到他临终善词,但亦能听到他把真话说了出来,亦可足以见的他深深忏悔之意了!”说完,紧握着玉佩,感受了余温,这才将它别入腰间。
赵牛愣在下面,许久才问:“那么明公,厉都尉的首级该如何处置?”
刘备挥了挥手,说道:“将首级挂出,勿要让城内乱兵看得清楚。”
赵牛虽然不明白刘备到底是痛恨厉影还是怜惜厉影,但听到刘备的命令,他不敢二言,立即按照他的意思照办了。也就在厉影首级悬挂出的当天,果然如何夔所料,城内乱兵震动,城头个个称快。也就在是夜,城内乱兵稍一商量,认为“大敌”已死,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耗下去了。城内四营,好像是约好了似的,也都在同一时间开了城门,悄悄逃走了。
城内这么大的动静,以致让睡梦中的凌统听到了消息,立即从榻上跳了起来。看着四处乱奔的士兵,其实他也明白了,大势已去,不可挽回了!他匆匆将衣服穿起,带着本部人马,也就准备趁着乱兵逃出城去。
他当初起兵,秘密联络在江东的孙策旧部,虽然一时招募到许多壮士,但要不是因为碰巧遇到了厉影这样让江东农民乃至士族痛恨的霸权者,他那里又能因风放火,从而浑水摸鱼,将这星星之火顺利发展成燎原之势?本以为,以此之势不愁立足江东。而只要立足江东,也就不怕跟刘备相抗衡一回!只没想到,刘备会在战争中寻找原因,然后又以快刀斩乱麻之势,不惜斩杀爱将,以此来消弭士民心中之恨。罪魁祸首一死,自然也就动摇了士民的根本信念。俗话说树大好乘凉,目下树也倒了,猢狲也散了,他再呆着不走还能有什么作为?
在凌统看来,他是打算先逃出这里,然后藏匿山中,等到时机成熟,再来次因风放火。就算他歇着,也要让刘备不得安宁!
自刘备决定斩杀厉影的时候起,刘备其实已经想到会有这个局面。当城内纷纷乱开城门逃出时,刘备早已经让各路人马埋伏在秣陵城四周。只是,伏击在城外的伏兵不是见到城内乱兵就拦截,相反的,统统放任走之。而等乱兵渐渐走完了,眼看正规军如凌统所部千余人马出来后,乃一声喊杀,将围合上。而在杀敌数百后,却又顺利活捉了乱军主将凌统。
一旦闹事头头被抓,当初那些趁乱而起,欲要趁火打劫的乱民们自然也就不敢再闹了。于是,风风火火的江东之乱,在凌统被抓后十几天内立即被肃清,许多城池也是失而复得。刘备乃以何夔为丹阳太守,讨贼校尉祖郎,因功封都尉,接替厉影位置,镇守要地秣陵城。
刘备在继续收复乱贼所占领的城池的同时,也在不断使人劝说凌统投降。凌统在这时,思索刘备能应民之怨,不惜将其爱将斩杀,亦可见其治军之严厉了。有如此严整之军队,难怪孙策亦为其所败!凌统似乎看到了刘备胜利的明天,于是,在刘备亲自来见他时,他也就毫不犹豫的向刘备指出了自己的观点:“我听外面说,将军一举而定江东之日,近者豫章的军民就是一日三惊!此话虽有待考察,但将军若以此胜利之师,趁机进攻袁术,则豫章必将震动,袁术必将束手。袁术一走,豫章得入将军之手,则完整之江东就尽数入于将军股中了。江东平定,后方安定,则将军再以威武之师与曹操决战于中原,则何患不能得天下?”
凌统一番陈词完全出于数日的深思熟虑,也完全出自肺腑,只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慷慨。刘备听他侃侃道来,虽脸上被他隐隐溅到数点唾沫星子,但对于他的豪言壮语很是赞赏,听到关键处,不由击案叫道:“将军所说的,正是我心腹所想的!”
凌统见刘备喜悦的神情,赞赏的言语也很是高兴,当即又鉴于出兵豫章献出了几条妙计。刘备只在旁边听得平频频点头。虽然凌统所说是好,但刘备因顾虑丹阳新定,士卒疲乏,加上目下已经进入深冬,不宜出兵,也就婉转言道:“出兵豫章之事当缓议缓议。”凌统的计谋虽然没有被立即采纳,但刘备能听到他的心声,他也就隐隐知足了。此次谈话后,刘备乃立即加凌统为别部司马。
以刘备的打算,他是准备等过完年了,整顿好了兵马,再攻打豫章的。所以在抓了凌统,让凌统归降后,刘备做的自然是极力安抚江东士民的工作。江东在刘备软硬兼施下,也就渐渐转好,慢慢恢复了以前的安定秩序。在江东过完年,已是建安二年正月了。过完年后,刘备因凌统在屁股后面不断提醒刘备部可错过了这个拿下豫章的机会,也就着手准备着进攻豫章的打算。而刘备,为了巩固凌统的信念,乃让他继续统领自己的本部人马,准备让他跟着自己出战。
刘备这边准备着,又不断使人来往于豫章跟丹阳之间,不断刺探袁术那边的动静。也果真如凌统所料,就算江东之乱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月了,但身处豫章的袁术却整日一惊一乍的,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有一天刘备会打了过来。主上如此,他的部下也就可想而知了。一个个虽然还站在各自的岗位上镇守着关隘,但鬼知道刘备大军逼近的那一天不赶紧着抢来献关?
经过不断的分析,种种的有利似乎都朝着刘备而来。刘备在江东休整了兵马,扩备了粮草后,看着自己的雄赳之师,也真不把袁术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袁术真的是不堪一击,而他,也将完成歼灭诸侯袁术的任务了。
正当刘备在丹阳等地调集兵马,欲要来个水陆两路同时进攻,将袁术一举擒获的时候,没想到,彭城的张昭、张纮、蒋济等连连催促他回去,原因是呆在兖州的曹操不安分了。
原来,曹操自去年迎帝至定陶后,为了安抚刘备等各路诸侯,乃上表天子,册封刘备等官。一,是为了施小惠于众人;二,自然是试试手中的王牌,耍耍自己的威风。果然,诏书到了刘备这里,刘备非但没有说什么,而且立即将军队从颍川撤了出去,退出了颍川的争霸战,使得他获利非少。而诏书传到以前的老上司袁绍的手里,袁绍小儿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己太尉的官职小于曹操的大将军之职,袁绍就使小孩脾气,推辞不受。这还了得?曹操自然不希望有人对他手里的王牌置之不理,乃以天子的名义,下了封诏书,大骂了袁绍一通。责骂他在天子东归时不但不进献方物,而且还在之后不来朝见天子,是有不臣之心。曹操这一书达袁绍,果然,老上司吓得不敢再啰嗦,也不敢不接受了,乃同时上表一封,为自己当初不能来贡献开脱理由。吓唬是吓唬了袁绍,但曹操同时明白,袁绍其家四世三公,在河北素有名望,这厮却是不好得罪。乃在责骂同时,又将自己大将军的头衔让给了袁绍,自领了司空,代行车骑将军。
曹操在迎帝之后,接着又将当初随帝远来的杨奉等将,以路途不能奉法,对天子无理为借口,出兵征讨。不到一月时间,杨奉等将抵挡不了曹操的精锐虎豹之骑,纷纷溃败。杨奉战乱中为曹洪部下所杀,其余部则由部将徐晃继续带领。曹洪乃率部围打徐晃,徐晃被围,仍死战。后曹操闻之,传令曹洪劝令其降。曹洪使能言之士晓以大义,而徐晃被逼急了只得答应投降。但就在曹洪围松之后,乃又趁夜突围,杀了出去。
徐晃领的虽然是杨奉旧部,经过几次大战下来人数也是锐减,但在突围之后仍是不断抵抗曹操军队向关中的进攻。在一次乱战中,也终为曹操部下所擒,送于曹操。曹操得到徐晃,见徐晃为人气度不凡,愈发喜欢,乃亲释其缚,用言语抚慰之。徐晃也是晓理之人,以从未有如此之恩遇而感慨不已,当即向曹操低头,愿意臣服。
曹操得了徐晃后,乃以徐晃为前军大将,令其带兵接着征伐李傕、郭汜。李傕、郭汜先后败于徐晃,眼看徐晃厉害,准备撤回凉州。不想,李傕未行,为部下所杀,部下拿了李傕首级就投了曹操大营。而郭汜,兵败逃亡中,俄死道途。至此,继董卓霸京师后,李傕、郭汜也相继灭亡。而在弘农的张济,本与李傕、郭汜同为西凉人,李傕、郭汜既然死了,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了。他的弘农郡遭到曹操军队攻击,不堪重负,只得转战河南、颍川,目前正向南阳流浪。
曹操击走西凉残余军阀后,关中地区也基本肃清,唯剩马腾、韩遂拥兵自重。曹操为此,考虑到天子东迁时老同学钟繇的帮忙,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隶校尉,持节都督关中诸军事,镇守长安,以御马腾、韩遂。
建安元年,曹操奉帝于定陶,随后剿灭西凉诸军,平定关中,又把持了朝政,可谓志得意满。这一年,就像是曹操的转运年。而建安二年,眼看曹操在关中地区渐渐站稳脚跟,彭城里张昭、蒋济等人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劝刘备从江东回军,以想出应对之策,不可坐以待毙。
第四百零六章:定关中惊觉刘备
颠簸的车轮一路发出骨碌碌的声音,狂躁癫狂的噪舌着,暗合着车上主人内心的不安。
接到张昭、蒋济的书信,得知李傕、郭汜等已为曹操所灭,关中地区也落到了曹操手里,刘备是马不停蹄,立即从江东撤了回来,率领征南大军向彭城紧急赶来。
紧赶慢赶了数天,刘备在马上颠簸的不行,此刻只得坐在战车上,闭目深思。
“李傕、郭汜,无能之辈!原本以为他两能撑个两下,好歹等我平定了袁术之后,再腾出手来对付曹操。却没想到,转眼间就为曹操所灭!曾经赫赫一时的西凉势力,如今也就只剩了张济一人。然此人……哎,只可惜他现在也是如同丧家之犬,正被曹操撵得东躲西藏,不成气候。放眼关中地区,目今唯有马腾、韩遂,尚可与曹操相抗。我若与他二人结成同盟,则可牵制曹操,使曹操不敢对我徐州妄动。嗯!马腾、韩遂!我若联合他二人……”
紧皱的眉毛,此刻好似松动了不少。
可没一会,刚刚抬起的眉头,却因为突然想起一事,又是往下一沉,不禁喃喃道:“可是,我若想跟马腾、韩遂联系,则必经过长安。而长安,……曹贼或许早就料到了这一节,于是派了钟繇前去镇守。我若想通过那里,只怕……”
刘备正自暗暗揣度,突然一骑从侧面过来,叫了声“急报”,也就翻身落马。来人单膝跪地,双手将一插着鸡毛的竹简高举过头。
刘备身后许褚将急报接过,送呈刘备。刘备等到车马驻了,方自从许褚手里拿过,刷的一声,将竹简抖开。旁边诸将因为这边突然停了下来,也就扯住了手里的缰绳,纷纷把目光投向刘备。刘备看了诸将一眼,然后才把目光落在竹简上。
刘备快速的扫完竹简上的内容后,心不由跟着往下一沉。竹简上,赫然写着的,正是有关马腾、韩遂的事!
从彭城发来的急书,上面说,曹操让钟繇镇守长安后,始终不放心屯兵郿县、魁里的马腾、韩遂部,欲要将此二人剪之而后快。恰在这时,郭嘉向曹操献出了离间之计。郭嘉故意使曹操凑请圣上,计议当初董卓霸京师时,他二人所立之功,以确立谁该得此首功。马腾、韩遂二人不知是计,乃各呈己功,争执不休,双方甚至兵戈相见。也就在这时,二人也觉出不对,欲要讲和。而郭嘉这时却让钟繇摆宴,邀二人前来,说是给二人和解,却是趁机夺了他俩的兵权。马腾来时,将士兵留在了大营,交由其子马超统领。马超在城外见父亲久久不回,心里不安,准备让探马进城探听。不想,郭嘉又使人来骗马超。马超不安,欲要走却,早为郭嘉设下的陷坑所绊,被典韦活捉了去。
至此,关中也就完全落入了曹操手里了。
而刘备准备联合马腾、韩遂,以牵制曹操的想法,也就此打住。
诸将见刘备看完急报后脸色往下一沉,都为着刘备着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刘备,却是将竹简一收,抬起头来,向着身边将领,洒然道:“只不过是长史挂念我等,盼我等早回彭城。别无他事,诸军继续前进!”
※※※
彭城,刘备率领征南大军已回。
府衙内,刘备目视众人。
因为关中局势的突然变迁,涉及到了徐州乃至刘备的切身利益,刘备不得不果断放弃江东战场。刘备带着大军速速转回了彭城,就立马召集了众文武,以商讨应付之策。就曹操新得关中,基本上是武将主战,文臣主和。
张昭甚至面红耳赤,面对诸将众口一词,仍是死也不改其志,大声言道:“大军出征频繁,士卒无法得到休整,则必成疲惫之师。以疲惫之师东奔西走,战则无功,动则伤财。更何况,天子东迁途中,李傕、郭汜、杨奉之辈皆不能奉法行事,曹操乃是奉了天子之诏讨伐,是以正拂逆。如今曹操新得关中,我等就按捺不住,欲起兵讨之,吾不见其顺!”
“匹夫!”
陈到脾气最是暴躁,更何况他跟张昭前有过节,现在又听他话说得不合胃口,自然是暴跳如雷。也顾不得在场众人,跳出来,跄踉一声,拔刀就要砍他。张昭眼见刀光暴起,身子不由一紧,舌头微一打结。待看清众将已经拦住了陈到拔刀的手,这才收过神来,心里更是狂怒。张昭本来就看不起陈到这样武夫,也跟他之间存有芥蒂。先时还跟他较量了几次,尚未分成胜负,无奈就被刘备劝和了。眼见跟他数次较量下来,不但没有杀了对方的锐气,反而让他更加放肆了,怎不让张昭狂恼?
彭城有我,岂容你个匹夫放肆!更可恼的是,你本就是一个匹夫,居然还骂我是匹夫!是可忍孰不可忍!眼见张昭就要开口大骂,刘备也别过头去,不耐烦的锁着眉,不看众人。也就在这时,门外士兵送来一封书札,乃是流浪南阳的张济,使人送来的投诚书。
刘备快速看了一遍,说道:“诸位都不要吵了,先看看这个。”
刘备说着,把书札让人传了下去,交与众文武传视。
张昭似乎忘了刚才还跟陈到的争执,看了书札,立即严词以正,道:“张济本与李傕、郭汜同为西凉边鄙,乃董贼残部,实属同流合污之辈。如今李傕、郭汜二贼已亡,独独剩这张济在南阳流窜,他不思引颈就戮,却欲奢望明公赐他一席之地借以喘息,真乃不知天高地厚!明公,此贼的话切不可信,望明公速斩来使,以绝张济之望!”
刘备听他慷慨陈词,却是无可挑剔。但要真的如他所说,心里却又不忍。他心里甫一思索,一时拿不定注意,乃把眼光落到蒋济身上。
蒋济先时去颍川领兵,因江东兵起,又召了他回来。不意,却在途中偶感风寒。蒋济本不在乎这些小病,不想这一病却是拖了下来,积成了大患。如今,却是时不时要躺卧榻上,小小年纪,却是惹了一身的病魔。虽有名医华佗在,只因先时随军去了江东,现在也只刚刚回来,所以还没来得及给蒋济看病。目下,只因军情紧急,蒋济又正好碰上害病,但又不能缺席,所以只得卧榻议事。
刘备的目光刚一落到蒋济身上,果然,蒋济不负刘备所望,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道:“长史所言极是!李傕、郭汜、张济,确实正如长史所言,乃西凉边鄙,董贼残部,皆是同流合污之辈!对于这种祸国殃民之人,我等皆是恨不能诛之而后快!目今李傕、郭汜都已得到应有的报应,而张济,也正如丧家之犬,被曹操杀得几无藏身之处。张济落败,我等当高兴才是。想张济一死,再加上马腾、韩遂都为曹操所收服。到此,曹操可谓尽得关中,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等曹操关中彻底安定,则可挥军直捣徐州,到那时,我等也就皆无所归了。如此,可谓正合长史你之所愿了。”
“这……”张昭被他一说,面色醉红,想要反驳,却一时又找不到反驳之词,只能瞠目结舌。
蒋济这一番话如同一磅炸弹,立即在众文武堆里起了反应。侧面者有之,唾骂者有之。
蒋济没有继续慷慨陈词,却是将声调稍微放缓了一点,低低咳嗽了一声,才道:“长史!我可听说,这张济虽然同为西凉边鄙,董贼残部,但却不同于李傕、郭汜,更不同于董贼。此人行事我虽然不能完全了解,但就天子东归途中他的所作所为,却是郭汜、李傕之辈不能比拟。当初,天子经过张济之弘农时,不但供奉如常,不短天子衣食,而且,据说,当初李傕、郭汜放天子东归不久,他俩又反悔了,立即派兵追到弘农,希望跟张济合作,把天子再劫回去,但为张济所拒。并且,当李傕、郭汜率部追近时,张济还曾与李傕等大战了一番。以此看来,张济也不是十恶不赦之徒。”
“这……”张昭不由气为之结,一时无可反驳。
“更何况……”
堂上只听蒋济一人之声:“张济势穷来投我,我等岂可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说,结盟张济后,如将他所部屯扎在颍川一带,则,南面可挡鲁阳刘表十万之师,北面亦可挡兖州之曹操。若此,一则彰显明公之仁义,二则结援以固防。如此一来,可谓是一举两得。长史,你看呢?”
此话一出,落地有声。张昭凛然气色为之一窒。
刘备在上一听,不由笑道:“长史之所以拒绝张济,那是为我考虑到了大节。而子通为我接纳张济,则是为我谋划将来!嗯嗯,二位都是为我着想,皆我之股肱!”虽然这么说,刘备到底纳了蒋济的意见,回书一封张济,表示愿意接受他的投诚。
※※※
寂静的书房,一灯如豆。
宽大的书案上,堆积着如山的奏牍。这些奏牍,都是从关中搜集来的。对于曹操在关中的一举一动,刘备不得不时时关注。自决定接受张济的投诚,刘备就开始了兵员粮草的筹集。对于刘备来说,曹操能在数月间不但横扫董贼残部,而且还将盘踞西凉的马腾、韩遂部一举收复,如此干净利落的行事,可谓是势如破竹,实在让人惊魂夺魄。
如今,眼见曹操尽得关中之地,势力空前大涨,刘备还怎能坐得住?
曹刘间的最终决战,似乎隐隐来到!
刘备每每想到这里,一股热血莫名潮涌。他知道,曹刘间必然将会有次大战,那是势所难免。只是,他也没想到,曹刘的决战会来的这么快!
粮草兵员都筹集好了,就等待明天清晨发兵。临战前夜,刘备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推开有关“关中”的奏牍,一封未署名的书札,赫然呈现在刘备眼前。
这是一封匿名书,里面的内容刘备已经看过了不止两遍了。
显然,这封匿名书十分重要,也十分棘手。
但对于这封匿名书,刘备却一时似乎还没有想好妥善的处理办法。
一灯如豆,“噼啵!”灯芯暴跳出一丝残油。
刘备目光所视,赵牛的话语仍在耳边:“明公,容末将多嘴说一句。就算此匿信所言非实,但若将彭城安全继续交在一个降将手上,要是,要是有个万一,只怕……”
刘备收回目光……“只怕悔之晚矣!”
这封匿名书是赵牛呈上来的,他的话,刘备不得不慎重考虑。
他抓住书札,再次从头看了一遍。目光虽然注视着上面,但脑子里所想,何止千里!
※※※
一夜几乎没睡,只是偶尔打了两个盹。天还没亮透,城内营中的士兵将士早就在埋锅造饭。等候刘备命令的将领们,也都在各自营中结束停当。刘备一个盹醒来后,问了时间,知是还有一个小时天就亮了,也就让士兵准备了热水,洗漱完毕,立即就带着赵牛去见程普。
刘备去年出征江东时,表程普为城门校尉,负责彭城安全。目今,仍是任这城门校尉一职。
程普也没想到,刘使君居然会在出征前的一个小时来看望自己,以致在听到部下的报说,他都是微微一愣。现在外面还是全黑的,程普也未曾起床。他裹着被子在榻上一听报说,立即是从榻上翻身,准备出门相迎。但刘备的脚步声转眼就到了,尚在榻上的程普赶紧穿了衣服,还未结束,就见刘备带着赵牛走了进来。
程普未睹刘备,一眼看到赵牛霜打的脸,心里不由是一寒。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迎去。
刘备却是赶紧将他扶住,连呼程公:“这时过来,实在打扰程公你休息了。”
程普连声不敢,匆忙结束衣服,回身吩咐家兵掌灯,准备茶水。
刘备却是举掌,淡淡道:“不急!我大军即将出发,不能耽误。只是,在出发前,我想交给程公一样东西。”旁边赵牛把匿名书拿了出来,程普眼光落到上面,虽然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但心里还是不由一寒。伸手接过,程普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把书札展开,一眼扫了下去。突然顿了顿,心如同落入冰窖,脑子里麻乱起来,额头上微微见汗。
喘息声,似乎都重了起来。
程普没有做声,却是将书札一丢。反过身来,看到墙壁上挂着的那把斩马刀,伸手就拔。旁边,赵牛眉毛一拧,就要跟着拔刀,却迟了刘备一步。刘备却早已抢前一步,一手去夺程普手中的刀,叫道:“程公何为?”
程普脸色紫胀,半天才道:“有人说我在使君你征伐江东时,勾结孙策旧部,欲要谋反。我……我得使君器重,不计前嫌,命我执掌城门校尉一职,虽问心无愧,自问从无此念。但我身为降将,又是孙策旧部,如今有人揭发我,我是难辞其咎!若我不死,恐难证明我之清白!”
程普慷慨陈词,以为刘备就要成全自己。只没想到,刘备却是对他大骂一句:“糊涂!”乃道:“程公之清白,有如皓月,我岂可不知?我之所以不将此书烧毁,交给程公你看,正是以示我对程公你之忠心没有半点怀疑!”
程普身子忽然一震,许久没有说话。
旁边的赵牛,却是莫名不已,有点糊涂了。心里暗道:“这……明公难道不是来收押程普的?”
轻轻的叹息,打破了沉静。程普老泪不知何时淌了出来,突然单膝跪地,双拳一抱,叫道:“谢明公!”
明公!……
刘备听在耳里,内心跟着也是不由微微叹息一声,似乎悬在心中的石头,也落下了。就连坚硬如程普如今也改口我为“明公”了,还怕他内心不够坚贞,不够忠诚?
送走刘备,程普内心不能平静。
到底是谁要害我?程普怒不可遏。他将书札展开,看了一回,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放了下来,来回踱步。终于,再次转身,将书札再次看了一回。起初,脸上是惊疑,转而郑愕,然后,成了痛苦、犹豫、撕心!
“……”
他悠悠叹息一声,似不甘,似心痛,将书札合拢,不再看了。
第四百零七章:孙尚香挑战白毦营
程普的那声“明公”,算是一下子打消了刘备所有的顾虑,使得他可以安心的把彭城交给他,不无他疑。
从程普那里出来,赵牛一直紧跟在刘备身后。赵牛虽是不语,但刘备从他急促的步子里亦能感受到他的满腹疑惑。
刘备忽然停下不走,叫道:“中侯……”
“嗯?”一声未了,差点就跟刘备撞了个满怀。感受到刘备凌厉的目光,赵牛赶紧是退后三步,拱手道:“明公吩咐!”
“中侯。”刘备却是问他:“你可知道,我为何在此情况下,仍是放心将彭城交与程普掌管?”
赵牛一愣,想了想,摇头道:“明公深谋远虑,末将实不能猜透一二。”
刘备盯着他,哈哈一笑,捋须道:“有句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程普是孙策旧部,昔日又是我的劲敌,虽然是在迫不得已时才归降于我,但我相信,自我委任他城门校尉以来,他就算没有做到忠心耿耿,但至少是做到了兢兢业业如履薄冰。这次,我将匿名之信交还给他让他自己处置,一来,是震慑其心,二来,则是让他知道我对他深信不疑。有这两点,中侯,你说他还不能忠心于我,替我守好彭城吗?”
赵牛被刘备一说,算是豁然开朗,但也不想过于议论是非,只道:“明公远谋,我之不及!如此看来,有程公镇守彭城,明公可以安心发兵对付曹操了。”
刘备出乎预料的摇了摇头,道:“程普我虽然可以信任他,但这写匿名信之人,一日不查出来,我心里一日不安!”
赵牛表面上身兼护军中侯、振江都尉,但自右护军厉影死后,他实质上已经是完全接手了剑啸营右营剑士,负责为刘备收集情报,刺奸工作。像匿信之类的事情就算刘备没有吩咐,他也绝对不会放手不管的。听到刘备这么说,赵牛当即说道:“明公放心!在明公远征期间,末将一定将这写匿信之人查出,捉来于明公审办!”
“错了。”刘备突然说道。
“错了?”赵牛不明所以的看着刘备。
刘备微微一笑:“中侯你统管剑士营,护我之安全,岂可在大军远征之时仍留在彭城?”
赵牛微微一愣,说道:“那么,我悄悄留下一批得力助手,让他们追查此事。”
刘备又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都随大军出征吧。”
“然则此事……”
赵牛更加不解了。望着刘备,只见他是神秘一笑。赵牛不笨,看着他的神情,也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但没说出来,把话收住了,拱手道:“一切但听明公吩咐!”
刘备点了点头,随即带着赵牛直奔校场。此时,诸军都已毕集。张昭、张纮、陈群等彭城大小官吏都为刘备等践行。刘备望着榻上的蒋济,走了过去,举手抚在他的肩上,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有陈军师随军左右,可保我智力不竭;这次,我本欲依赖卿,不想卿却病魔缠身……”
刘备语带哽咽,不想把旁边诸军都是感动一片,伸袖拭泪。
蒋济此时不过十几岁年纪,先时不得已乃委身黄巾,后为刘备所识,这才弃暗投明,留在刘备军中任用。可以说,蒋济每有主意,刘备只要觉得好的,无不是言听计从,可谓是对他莫大的信任。蒋济深感刘备待己之恩,无时不思报答。他此时听刘备一说,只恨自己不能爬起来,不由是虎目流泪,未语先噎:“明公但有驱使,某纵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刘备宽慰他几句,劝他留在彭城将养,还特意吩咐把华佗留下来专门照顾他,只是被蒋济拒绝了。
程普送走刘备后,此时因为刘备大军出城在即,所以也披甲带刀,前来校场送行。
刘备走到程普跟前,躬身道:“程公,某走后,彭城就托付你了!”
刘备当此诸军面前对一个降将行此大礼,而且还直呼他“程公”,可见礼遇之隆了。旁边有觉不值的,都是瞥眼看他。程普身子一震,双手颤巍巍的伸出,单膝一摆,赶紧是对刘备还了一礼。声音不知是因为激动,都有些颤抖了。只见他壮眉一凛,胡须一颤,吞声道:“明公但可放心!若彭城出任何纰漏,但叫左右取我首级!”
程普一语气势恢弘,只叫左右不服之人也是声往肚子里吞。
刘备将他扶起,目视着他浑浊的双眼,叹道:“恨不能早遇程公!”
※※※
随着许褚牵来燕云马,刘备翻身跨上,大军将要开拔了。然而,刘备坐在马上,却是迟迟不动,恍然间木塑了一般。只见他一手扯马,一手扶剑,身子望着校场后方。大军出发前,甘、糜二夫人都已与他辞别过了,只独独没看到孙尚香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面却是怅然若失?
对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刘备实在对她谈不上喜欢。但自他得到她的谅解,化解了他哥哥孙策的恩怨,相处这段时间以来,孙尚香的影子就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隐隐有种超越了喜欢的感觉。以前还没发现,突然到了分别时,不禁的想到了她。她的不出现,反而让他凭空多了几分牵挂。
许褚在马下,见刘备迟迟不发号施令,而三军也待命多时了,恐怕延误了时辰,只得唤了声:“明公!”
刘备知道孙尚香是不可能来了,虽然心里面十分遗憾,但毕竟军行在即,他可不想以儿女事耽误了大军的行程。也就当即传下令去,让军中吹起号角,三军也就跟着齐动。
先是一股骑兵在前,接着是庞大的辎重队伍,跟着刀盾兵、长枪兵,川流不息。各营部队,如同长蛇一样,缓缓的从彭城游了出来。
刘备还在马上,刚刚出了楚门,就听到了一阵骚乱之声。楚门道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百人的骑兵部队。骑兵本不足稀奇,但队中成员却是清一色的女人,这在冷兵器时代却是不多见的。只见,马背上每个女人都是铠甲裹身,宝刀在侧,箭羽在壶,弯弓在手。而且,这些女人裹身的铠甲及其紧体,只把她们身上该有的曲线都是勾勒的显山露水暴露无遗,让人看上去娇小中带着十分的妩媚,怪不得会惹得道途的将士们一阵侧目,一阵唏嘘。
刘备但见行进队伍散乱不堪,很是动怒,正要让许褚上去喝问,不想这时,从散乱中策出一骑。抬头一见,却是一个手挽赤弓,腰悬红箭,身穿朱红铠甲的妙龄少女。此人不是孙尚香又是谁?
刘备一见她,心里不由一紧,莫名的大喜。但看她一出现就是破坏了军纪,引得队形混乱,自然不能原谅。还怕她影响太过了,只得让许褚赶紧去将她招来。
孙尚香策马看到刘备,就是嘻嘻一笑,叫道:“大人,我等你多时啦!”
刘备嗯的一声,本要动怒,但看孙尚香一脸稚气,也就立即原谅了她。这时,转眼看到孙尚香虽是铠甲约束,人也年纪小,但到底是朱唇皓齿,妩媚之躯,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孙尚香从没被刘备这么看过,不由脸上是微微一红,纵然她自诩女中豪杰,见到刘备这眼神,也是害的不敢直视他。
刘备看到孙尚香这样,恍然想起这里并非是闺阁之内,不能任尔意淫。赶紧收回目光,尴尬一笑,道:“尚香小姐这身装束倒是不错,颇有巾帼之风!”
顿了顿,又道,“听说尚香小姐去年时与我家糜夫人谈论到绿林之事,最是佩服江湖上那些女英雄事迹,甚是投缘。尔后,尚香小姐你在糜夫人面前戏称将要组建一队女婢,教以武功,专门侍奉左右。没想到事隔半年不到,尚香小姐你当真是做到了。哈哈,只没想到尚香小姐你能在这么短时间找来这么多资质、相貌都不凡的女英雄来,实在让人羡煞。”
孙尚香一到刘备这边,那队女骑兵,也是紧随而来了。
孙尚香听刘备夸奖,不无炫耀之意,当即侃侃道:“大人,你当初可是答应让我在彭城内外自由活动的,更加没有限制我招收女弟子的规定。我能招揽来她们,那自是我的能力,有什么可想不到的?”
刘备听她一说,不由是仰天哈哈一笑,摆手道:“出发前,我道尚香小姐你不来送我了,还以为小姐在生我气呢。哈哈,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嗯嗯,既然尚香小姐你也来过了,我也知道小姐你的心意了。罢了,罢了,小姐的诚意我刘备心领了。不如你姑且退下吧,好让我三军继续前进。待我胜仗归来时,再来另谢小姐”
刘备一说,就要传令许褚让军队继续前行。孙尚香却是勒骑不动,叫道:“大人!听说你要发兵讨伐曹操,我虽是个女孩子家,但也愿效一力,任大人你鞍前马后驱使!大人,你可不能不答应!”
刘备一听,尚未回答,就听到两边哄笑声不断。
女人上战场,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啊!两边都是好奇的起哄。
刘备一时不语。在他看来,历史上孙尚香经常带领女婢出入房第那是世人共知的事,所以他对孙尚香突然组建这么一支女骑兵部队也并不感到稀奇。但要是说让她随军听命,不说真正能起到多大作用,就怕如果弄成了适得其反的结果,引得军心骚动,那就惹得人笑话了。刘备本待不答应,但被她话说得没有了余地,好像不答应就不行了。正自为难时,旁边闪出陈到。
陈到为人耿直,平生最忌的就是女人。虽然在迎娶大小乔后对女人稍稍改观,但亦不能容忍女人在大丈夫面前指手画脚,更何况是放任女人在军中走动!再说,他可知道此女乃是亡将孙策的妹妹,如今让她领兵随军,那岂不是养虎遗患?陈到当然反对,当即跳了出来,厉声叫道:“明公不可答应!”
旁边诸将虽稀罕妇人,但要说真的带上战场,那是万万不妥,跟着纷纷出来阻止。
孙尚香见到旁边骑上说话之人目光瞪得如灯笼大小,部下胡须却是浓云滚墨,一声即出有于雷霆咆哮,只让她厌恶非常。她此时虽然不过十一二岁年纪,但到底经历了孙家创业到落败的全过程,可谓尝到了些许的世事沧桑,确也成熟了不少。再加上她生性刚烈,有乃兄孙策之风,所以在猛将如陈到面前,她这小小女子却也不知丝毫畏惧,仍是面不改色。
孙尚香尚未见过陈到,但从旁人的只言片语的描述中,也能猜到眼前这人必是白毦营统领无疑!当然,她也知道此人很是不好惹,而且嗜杀成性,只是后来在小沛举兵归顺刘备以后,这才慢慢改了动辄杀吏的毛病。虽能严厉治军,但奇臭的脾气确是一点未改。
孙尚香眼见陈到首先反对,极是不爽,冲口嚷道:“陈将军,你是看不起我们女人!”她也不等他打话,眼瞅着他的胯间,就是轻叱一声,伸出手去,欲要抓他腰间佩刀!陈到跟她离的不过一箭距离,眼看对方只手抓来,赶紧是冷哼一声,左手横面切下。孙尚香不敢硬碰,只得收回手去,反手去拉自己腰间佩剑。陈到实没想到这孙尚香会当着刘备的面动武,不由冷哼一声。本欲拔刀相抗,但一想此女子似乎跟刘备走的很近,也怕伤了她会让刘备难堪,只得强忍怒火,把刀送了进去。
也就在他迟疑的片刻,孙尚香手已握上剑柄,眼看阻止不了,对方就要长廊一声,拔剑而出了。陈到将自己手中刀推进去的同时,却是急中生智,另一只腿猛然踢起,噗的一声,脚尖正正踢中了对方胯下马马腹。孙尚香坐骑立即吃痛,呼噜噜一声,原地打了一圈,要不是孙尚香反应的快,差点就被掀下了马背。孙尚香这下极是恼怒,只见她柳眉倒竖,嘴里轻叱一声,有于霎时间从她喉咙里喷出了一个轻雷。
孙尚香叫道:“竖子敢尔!”
乃拔剑而出,握在手上,就要挥剑杀上,被刘备立时喝止:“不可乱来!”
陈到脾气本来就不好,刚才她伸手来夺自己腰间佩刀,他忍住没有发作。本想退让一步,没想到她居然当着手下将士的面骂他竖子,而且拿剑指着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陈到压抑的脾气爆发上来,一涨红脸涨的酱紫,要不是刘备及时喝止,就要上前教训这女娃子一番。孙尚香被刘备一喝,也就没有乱来,却是对着陈到冷笑一声,道:“我听说陈将军所统领之白毦营乃精锐之中的精锐,从来都是所向披靡。只是我年少无知,一时未敢深信外人谣言,所以一直都是半信半疑。不如这样,趁着今日有此机会,将军在军中选出最最精悍的百人队伍,且与我身后百骑一试,但看谁才是精锐中的精锐,也好让小女子长长见识。如果我侥幸获胜,那么就请将军不要阻止我率部随军。当然,要是我败在了将军手下,我也无颜再提随军二字,马上就回城去,再也不在城外招摇。不知将军可否答应?”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这女人既然知道陈到所部是一支精锐之师,而且少有败仗,如何还敢狂言挑战?再说,自古兵法上就有枪克骑的名训。此女子却欲要以手下一支不见经传的女子骑兵,胆敢来挑战堂堂的白毦营精锐枪兵,这不是明摆着找辱骂吗?旁边尽皆嘻嘻然,反而有一种急切观望的心情。
刘备对孙尚香训练女婢的事当然早就从赵牛的情报处得知了,但他之所以没有因此怀疑于她,自然是不把她的这队女婢的战斗力放心上。再说,孙尚香既已在孙策事上原谅了他,自然不会用意深刻。更何况,她愿意玩,他也不好阻止,所以对孙尚香在城内招收女婢的事他也是充耳不闻。本来,在刘备看来,孙尚香培养女婢那也只不过是女孩子过家家,闹闹玩,放不上台面的。可没想到,如今她却当真了。而且还敢出言不逊,欲要挑战像陈到这样的猛人?在他看来,此女子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些。刘备当然不想看到孙尚香大败后的颓废心情,所以趁着陈到尚未答应前,准备劝退孙尚香。
也就在这时,陈到冷哼一声,说道:“好男不跟女斗。我堂堂白毦营,岂可与你等女子胡闹!”刘备听陈到不答应,赶紧是心里一喜,正要给孙尚香台阶下,只没想到,孙尚香更是冷笑一声:“人言白毦营乃精锐,我看全是草包!白毦营的统领,更是一个大草包!”此言一出,哗然之声更大,白毦营将士群情激奋,气愤之声此起彼伏。陈到身为白毦营统领,更是气得差点吐血,也不管刘备在不在,当即是重重点头,拔刀叫道:“好哇,你的挑战我算是接下了!”
第四百零八章:陈叔至领教弓腰姬
已经是建安二年三月,彭城头,楚门下,烈日涂炭。
刘备答应了孙尚香的请求,同意她以比武的方式赢取随军的资格。
楚门外,一马平川的地带,孙尚香的轻骑女兵和陈到所统领的白毦营长枪兵双双对峙。
孙尚香事前让陈到挑选最最精锐的百名长枪兵跟她对阵,但陈到根本不屑一顾,随随便便就选出了两队人马,凑齐了百数。因为在陈到看来,他的部下没有最最精锐,只有精锐之中的精锐,人人都是精锐!所以不用去挑,随便指出百人立可对战!
孙尚香手扶着佩剑,立身马上,嘴角边轻轻荡着微笑。
眼前,白毦营士兵分作两队,整齐而干净,人人都是铁甲在身,长枪在手,艳阳照耀下,刺眼耀目,一股股寒意直透云霄。孙尚香看了一时,心里暗暗称赞:“人言陈到治军严厉,今日看来果然不同凡响!”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兵,这些女兵,却也没一个敢笑一声的。都是一个个板起了俏脸,挺直了胸脯,将手按着腰间的佩刀,目不转睛的盯着敌人的长枪枪缨。
呼呼风吹过……刘备命人击鼓。隆隆之声大作。
陈到愤然拔出佩刀,身后长枪兵立即霍拉一声,声震平川。手中举起的长枪,尤于浪涛一般荡然而起。而孙尚香,却是分毫不动,岿然如山!她不动,她身后的骑兵,没有一个动的。陈到佩刀拔出,当即一挥,迎风斩开,他的身后的长枪兵,立即如撕开的锦缎,向着两边分开。
眼看着孙尚香百骑所在仍是不动,观战的诸军都是一片哗然。都道是孙尚香此刻突然看到陈到白毦营的阵势,是吓怕了,所以不敢接战了。刘备在旁边一个土丘上观战,尚未言语,旁边诸将都是跺足道:“咿!此女子是吓怕了还是不懂兵法,陈将军既然将士卒分成两队撕开缺口冲了上来,那就是有包围她的意思,她此时不冲出更待何时?更何况,轻骑利在冲撞,若然她还不向前冲出,等到长枪兵围即合成,她所部轻骑的优势也就完全失去了。以此毫无用之师,即成瓮中捉鳖,焉能再战,更遑战胜对方了!”有识者自不免叹息。
刘备眉头紧锁,在他看来,孙尚香为了随军出征而不惜敢于向陈到叫板,就凭她的这份勇气亦是可嘉的了。所以,此战的胜败虽然他早已猜到,却并不为孙尚香感到可惜。只是,刘备想到陈到现在是盛怒之下,如果他误伤了孙尚香,那却如何是好?但到底,现在是两军演武不免死伤,且只能听天由命了。
陈到统领虽是步兵,但机动能力却是极强,数丈远的距离转眼即到。而撕开的口子,也正如先前那些将军们猜测的一样,果不其然,到了近前,突然合了起来。长枪兵一旦合围,将孙尚香包括她所领的百余轻骑也就全都圈在了围内。
陈到只想着孙尚香不堪一击,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的不堪一击!对方几乎是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就这么被自己的人马轻轻易易的全数围住了!
对方的这一举动,反而是让陈到微感诧异。
眼见陈到顺利合围,而双方未动干戈,刘备不想伤了孙尚香,赶紧对身边许褚言道:“你传下我的命令,告诉陈将军,就说他的所部已全数将对方围住,对方已无胜机,胜负已判。陈将军所领白毦营胜,可撤开重围,不得误伤一人!”
许褚接了命令,赶紧翻身上马,大喊着将刘备的话传给陈到。许褚声似洪钟,绵绵荡开,顷刻传到了陈到耳中。此时,陈到盛怒未歇,敌方虽被围却没有投降的意思,所以,他也正准着发号施令,让人马转围为攻,展开攻势。可当陈到听到许褚传来刘备的命令后,不由的一怔,气馁不已。但刘备的军令不能不听,只能准备解去重围。陈到有心撤围,只没想到对方不但不答应,且一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
烈日炎炎,难得一丝凉风吹来,破衣解带,灌入了孙尚香的胸口。而大都数的,却只能抚摸着她妙曼的躯体,婀娜的细腰,眷恋而去。
孙尚香胸口一阵起伏,似乎,她内心深处正是酝酿着一个巨大的胜机。马背上的孙尚香嘴角一丝笑意荡过,尔后,换来的却是坚毅如铁的眼神。
孙尚香回答许褚:“兵法有言,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目下虽然被围,但正是兵法所谓之死地。死地则战!焉能知道我不能复生?”孙尚香此话一出,不但让陈到错愕,就是许褚也顿觉怫然。孙尚香一语未了,却突然拔剑而去,淡淡的娥眉上透出一股杀气。只见她皓齿一咬朱唇,喝令:“列阵!”随着孙尚香一声令下,跟着,只见她身后的百骑突然如旋风似的转动着,往来奔突。霎时间只听铁蹄敲击大地的声音隆隆不绝,有如地心有颗暗雷,正在默默潜伏移动着。
轻骑兵突然间的往来奔突,虽然看似杂乱无章,但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了名堂。陈到随着孙尚香的一声令下,不等对方成阵,顾不得答复许褚,赶紧大刀一挥,发出了进攻的指令。顷刻间,只见喊声大震,所有人手里的长枪尽皆往前刺出。烈日之下,只见枪缨飞舞,如银蛇一般往里直钻!然而,陈到不会想到,孙尚香在他未能反应过来之前,她所布的阵势却已形成!转眼之间,孙尚香的轻骑早已以孙尚香所站的位置为核心,背对着她,结成了一个背内向外的圆形阵法。陈到部下所刺出的长枪,这时也遭遇到了孙尚香轻骑所抽出的腰刀的碰击,顷刻间,刀枪磕碰之声大作。
陈到一轮攻击下来并没有占到便宜,知道对方圆形阵法厉害,赶紧传令退却一步,重新布围。只是孙尚香哪里会给他时机,瞅准对方不会马上攻击之机,又是另一道命令发出:“收刀!取箭!”刷刷。百人之刀似一人之刀,说拔出就拔出,说收进去就收了进去。橐橐。跟着,每人手上都已多了一把弓,一支箭。箭已在弦。先前拿刀时,弓就别在腰间,壶箭则挂在鞍旁。此刻收刀,也就立即能取箭。其动作之快实在让人目不暇接,如一气呵成。
陈到甚至未能下下一道进攻命令,接着就听到了孙尚香的喊声:“放!”孙尚香的轻骑兵接到命令,立即将扯满的羽箭从手中放出。顿时,如四溅的火星,由内而外,簌簌,雷雨般夺弦而出。利箭所过,砰砰声绝,惊愕之声跟着四起。围上来的百名长枪兵,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脑袋似给人掀起掉在了地上,只感浑身无力,汗如雨下。待看清地上滚落的不是自己的头颅而是头盔时,人人才是抹了一把冷汗。
陈到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方箭雨射伤他的部下也就罢了,可这些箭矢居然全都射到了自己部下的头盔上,把个铁盔连着上面的白雪一般的缨子也射下来了,这箭法当真是惟妙到了极致了!也幸好这些都是陈到的部下,就算此等情况,没有退兵的命令,他们是丝毫不肯退下来的。哪怕,下一刻掉下来的是自己的脑袋。
突然的变故,让围观诸军都是由衷震撼,就连刘备,都以为是错觉。旁边刚才断言过的将军们,都是瞪大眼睛,互相瞧着对方错愕的神情。也就在这时,一骑马突然飞奔而来,送来了西凉残部张济的书信。不过,信上署名的非是张济,而是其族子建忠将军张绣。
刘备看到张绣二字,心里早就叫了声不好:“张济死矣!”待拆开密信,果不其然,张济果然已死。先前时,张济被曹操所迫,向刘备纳诚。刘备为了联络关中豪杰,自然答应。于是,双方书信来往不断。而每次,从那边送来的书信从来署名都是张济。而这次,突然看到“张绣”二字,刘备自然是猜到张济已然身故了。
骠骑将军张济,被曹操迫攻,在弘农呆不下去了,只得率部从弘农撤出,欲往南阳投靠荆州刘表。只是,张济出来时军队粮草贬乏,还没到宛城,军队因为饥寒,乃四出掳掠,抢劫县粮。事情发生在刘表辖下,刘表自然不能容忍,乃发兵往击。张济一阵败仗下来,只得改往东边逃,去求助刘备。只是没有想到,大军刚刚经过鲁阳,又犯了饥寒毛病,乃又纵兵四处抢掠。然而,张济似乎没搞清楚状况,他不知道此刻鲁阳早已屯扎了一支十万的人马,由刘表大将蔡瑁统领,为的是专门应对日趋炙热的颍川局势。张济这一搞,自然是惹恼了蔡瑁。蔡瑁可不像刘表那么好欺负,听到张济部队在自己县境乱来,这还了得,当即是率领数万人马,出城往击张济。张济所领都是残部,不过数万,而且都是饥寒之士,根本不足一战。还没出一个时辰,人马早是死伤过半,张济也被流矢所伤。要不是被其侄张绣单骑救了出来,只怕早已死在战场上了。张济吃了败仗,赶紧继续往东而来,只是还没到父城,创口崩裂,死于路上。张济死后,其部也就归于张绣统领。逃到颍川后,但日子也并不好过,因为曹操的追兵随之而来。张绣目前是穷途末路,所以不得不再次向刘备求救,希望刘备出兵帮他脱困。
刘备了解了基本情况,微一沉吟,乃叫来张超。张超乃张邈之弟,张邈为曹操所杀,张超也就举兵投靠了刘备。张昭手上有支千人的骑兵队伍,投靠刘备后,刘备也并没拆除这支队伍的建制,仍是让张超以骑都尉身份统领。刘备又叫人让孙尚香跟陈到各自罢战。孙尚香带领轻骑来到刘备面前,刘备笑问:“尚香小姐,可否愿意随我出征?”孙尚香一听,当然愿意,只乐的连连点头,小脸都因为兴奋而红了。
刘备点了点头,看着张超、孙尚香二人:“目今颍川局势突变,需要急速行军,方能解围。我思尔等统领皆骑兵部队,正适合远程奔袭,因此决定让你二人带部随我先行,不知二位可愿意?”张超得刘备所留已是感激不尽,一直呆在彭城,正思报答,只恨没有机会。而此刻,报答机会就在眼前,怎能错过,赶紧拱手:“但听明公一声令下!”孙尚香不用说,早已是挺胸待命。
刘备只带千余骑兵就想直奔颍川战场自然那些文臣武将不敢大意,纷纷劝刘备不要冒险先行,或可另选他将。刘备也不是没有想到要让其他将军代行,只是他深知张绣的重要性。若然张绣一死,则曹操在关中真的算是坐得安稳了,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亲自带兵先行,以示对张绣的重视。
刘备既然去意已决,自然没人再敢反对。他去前特意吩咐陈到、太史慈等督军在后,勿要加紧行程。等到安排好,刘备也就只带了张超千骑孙尚香的百骑,还有许褚所统领的百余剑啸营虎士,也就上路,策马先奔了。
一路快马奔驰,歇了两个晚上,千骑堪堪到了颍川舞阳。此地以及定陵一带实质上早为刘备部下李通所控制,所以一路上很少遇到曹操人马。刘备率领千骑尚未来得及召见太守李通、将军吴霸,部下却突然捉获一名奸细。一经拷问,才知此人是从巾车乡逃离过来的张绣部下。刘备见到这人满身是伤,扶他起来,把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目的跟他说了。其人一听,赶紧跪下,一连磕头:“求大人救救我家将军吧!”
刘备眉头一皱。从他接下来的说话中,这才知道张绣逃到父城后又被曹操追杀着。到了巾车乡,部队早已是溃不成军,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而张绣无力再战,被曹军缠住,不能突围。而此人,正是张绣军中逃出来的少数步卒,所以知道了刘备身份后,也就大胆向刘备请援。
刘备部队远程奔袭而来,早已疲惫,本欲趁着天黑休整一番,现在听他一说,似乎张绣那边早已到了势穷力竭的地步了,若不发兵相救,只怕张绣难以挺住了。刘备也怕曹操围兵太多,不能力敌,所以只得兵分两路。一路,由他带领,直奔巾车乡;一路,则由孙尚香带其所部,去向驻扎此地的李通部搬取救兵。此地离巾车乡百里距离,待刘备大军赶到,天色已经灰蒙蒙的亮了。
但此刻,巾车乡,围住张绣部队的曹军营帐内外,正是处在一片沉静之中。刘备部队突然杀出,往来奔突,举火烧帐,只让曹军不知何处天降奇兵,吓得仓惶迎战,但早已没有了再战的胆子了,纷纷四窜而逃。被围困的张绣部,突然听到喊杀声,就是一懵。先前还不知哪里来的部队,所以不敢妄动。但稍待天色放明,也就知道是刘备率部来救了。张绣尚自没有反应过来,早被旁边谋士一扯袖子,叫道:“此时不杀出重围,更待何时?”张绣一看,却是贾诩说话。贾诩一语未了,又是蹦出个矮胖子,手持着双锤,大声嚷嚷:“是啊!将军发话吧!”张绣眼看着自己最得力的一文一武都说话了,自然不再犹豫,也就应了一声。抓起地上一杆血迹斑驳的铁枪,抖擞精神,带领剩余千余人马,大喊着直杀下山去。
曹军受到两边夹击,当真是腹背受敌,哪里还能抵挡得住?纵使人马再多,眼看着颓败之势早已出现,许多人已是不战自逃,不敢再战了。刘备眼见胜利在望,心里的一颗大石算是落了下来。只是,还没等他想象接下来跟张绣会师的局面,突见身后方一片嘈杂混乱,不知是从那里杀出一彪人马来!刘备抬头一望,只见这彪人马不下千人,却跟自己所带的兵种一样,亦是清一色的骑兵部队!待刘备看清对方旗帜上大书“将军庞”,不禁是一怔。只听败下阵来的张绣士兵,连连惊呼着同一个人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恐惧,带着颤抖:庞德,庞德!
刘备万没想到,庞德随马超一起为曹操所执,此刻却已归顺了曹操,为曹操所用!而刘备,此时也已很是清楚,与他对敌的不是简单的骑兵部队,而是精锐的西凉骑兵!面对这支骑兵,要想战胜他谈何容易?更何况,统领这支西凉骑兵的统领,正是大名鼎鼎的西凉将军庞德!想是张绣部下先时曾经遭遇过了庞德这支骑兵,不然不会看到这支骑兵就是未战先怯。
只是,更让刘备头疼的还在后面。庞德骑兵一到,跟着,从正前方却又是烟尘滚滚扑来,眼看着又是来了一支规模更大的敌军!刘备命人登高一望,只见敌军大纛上,写着三个字:将军徐!
第四百零九章:北地枪王张绣
离舞阳百里的巾车乡,烈日狂舞。
刘备先是遭遇庞德西凉骑兵,接着又见眼前扑来一支徐姓旗号的部队,登高一望,少说也有万人之多,这才知道,自己再不扭头就要遭遇曹军的两头合围了。紧跟刘备身边的许褚,血眼已经杀得浑浊,一把大刀刃上也是染的鲜血淋漓,酣畅痛快。但眼见曹军来了救兵,而且是自己的数十倍之多,也怕被困住了。他自己性命倒是不放心上,但他身为左护军,保护刘备安全是职责所在。他大叫一声,杀退数人,抢到刘备身前,叫道:“请明公速走,末将断后!”
刘备杀得一身大汗淋漓,双股剑起处又是刺倒一人。他本欲就此撤去,只听人群中张超疾呼:“明公救……”张超的求救声很快就被铁蹄的轰鸣声给淹没掉了,跟着,只见张超连同他身边的数骑人马被庞德所领的西凉骑兵生生截断,被围在了核心。
刘备正欲回身去救,许褚立即在他耳边提醒:“明公不可!”刘备点了点头,说道:“张超不能不救,烦仲康你亲自解围。”许褚眼看着敌人渐渐逼近,而身边能战之人又是太少,他担心的只是刘备一人安全,全不顾其他。刘备的话虽是命令,但许褚到了此等紧急关头却也不含糊,只是直催刘备速走,言道:“末将心中只有明公,明公若不安全出去,末将也就不能离开一步,至于其他我就不能管了!”
刘备虽觉许褚违了他的命令,但听的出来他完全是为自己考虑,所以不能怪他。转眼,只见斜刺里冲出一员猛将。那员将军手提大刀,两眼圆瞪,雷吼震天,左砍右劈,如入无人。看他坐下铁骑,手中大刀,刘备亦能猜出是庞德杀到了。庞德此时却也一眼远远就望到了刘备,他脑子略一思索,想起了军中传言。说,有一人两耳垂肩,惯用双剑,乃徐州牧刘备。庞德再瞅了刘备一眼,猛然间两眼放光,不由大喜:“此人必是那大耳贼刘备无疑!”想到这里,力劈一人,沉声大喝:“大耳贼休走,西凉庞德来也!”
庞德坐下乃西凉宝马,一提一送,已然越过数人。
转眼就到,刘备还来不及搭话,胯下马早被许褚一啪,呼啸着往前冲去。许褚回身大叫:“明公先走,待末将去挡住这厮!”话犹未了,只觉一口劲风扑面而至,庞德举刀就劈。许褚手上使的也是一口大刀,他一转身,向着庞德呼啸一声,大叫道:“许褚在此,贼人休狂!”一刀跟着砸上。蓬蓬……庞德突觉手臂酸麻,虎口微微发胀。再看对方,一张虎脸却是瞋目欲裂,骇人之极。庞德不由一寒,知道遇到了劲敌,只得小心应付。
许褚刚才回身一刀,却也是使足了十分的力气。一刀砸下,却没能把对方手里的武器打掉,只让他扯马退了几步,也是不由得微微一愣。眼看敌军渐渐聚拢,许褚更不打话,又是大喝一声,再次举刀劈了下去。
许褚与庞德酣战未休,刘备兜头冷面的却是遇到一员曹将拦了去路。只见那将眉目俊朗,黑须飞扬,手持一把大斧,身着一件紧身铠甲,缓缓骑来,声势夺人。只听那人喝道:“刘备休要再走,徐晃在此!”刘备猛听得徐晃之名,不由心里一颤。他虽先时早已听说曹操击败杨奉后收了徐晃,只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倒是狭路相逢了。刘备看看左右,只剩了两三骑紧跟在自己身边了。突缝凶险,刘备倒是没有慌乱,他听到徐晃叫他名字,却是故意笑道:“将军认错人了,我非是刘备。”
徐晃却是冷哼一声,笑道:“人言刘备狡诈,果不其然!你当我认你不出来?你手持双剑,大耳垂肩。你说你不是刘备,谁是刘备?”就在这言语间,紧随刘备的三骑,乃剑啸营虎士出生,个个都是好手,眼见主将遭人辱骂,哪里忍得住,都是大喝一声,从着两边杀了上去。刘备听徐晃认了出来,暗暗叫了声:“苦也!”深知徐晃武力非常,不敢接战,转身就跑。
只他哪里知道,身后瓜瓜瓜三声一过,徐晃的声音再次从脑后传来:“刘备休走!”刘备大惊,知道徐晃是一斧一个,刹间就把这三名虎士给料理了。这还了得!刘备赶紧扯马飞奔,口中叫道:“燕云燕云,快走快走!”坐下燕云马似乎是听懂了主人的言语,不用刘备鞭打,铁蹄早就跑的飞快。只是刘备哪里知道,他坐下是宝马,徐晃坐下骑也非是凡品。其骑名曰踏雪,乃是徐晃归降曹操后,曹操将自己厩中宝马赠与他的。
刘备忽闻脑后风声乍起,知道是跑不过了,不得已,只得猛然回马,举起双剑,往徐晃当头砸下!徐晃似乎早已料到刘备会反身杀来,他突闻风声,乃赶紧将缰绳一扯,往斜刺里一拉。刘备双剑改斩为刺,斜里一送,劲刃破风,如鸣笛之响。刺向对方胸脯。徐晃一直听说刘备经常是出入战场,料想他必然懂点武功,只没想到,刘备一出手却是非同凡响。一招两变,实在神乎其神。徐晃被刘备这一对剑先后划过来,赶紧是手腕徒然一震,将大斧往上一挑,彭的一声,这才挡开了对方的凌厉攻势。但饶是如此,徐晃握斧的右手,已是微微一麻。
徐晃顿了顿身子,接着又是斩来一斧。刘备数次应对下来,已感吃力非常,但他知道此刻已是生死俄顷之际,出不得半点马虎,更不能畏惧半分,只得全力以对。堪堪战了数十个回合,徐晃虽见刘备已经渐渐不支,但却也再没有半分退却,心里不由暗道:“人言刘备狡诈,不过此时看来,他的狡诈之中倒是带了点英雄之气!”徐晃如此一想,不知不觉间下手倒是轻了,似乎有意要放他一马。
刘备此时却也感觉了出来,他心中暗想:“徐晃乃是杨奉部下,他主子被曹操斩杀,他这才迫不得已归降了曹贼。此时看来,他心中也似未必就甘心情愿降了曹。他或许听我仁义之名,此时不忍加害,为的就是将来再好见面。嗯嗯,我不若趁此时说服了他,让他归降于我,那岂不是好?”刘备心里这么盘算着,尚未张口,突感对方力道又是陡然间加重了。
刘备哪里知道,徐晃刚才不急于迫害他,却是起了爱惜英雄的念头。但徐晃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乃投身曹营,而曹操又对他百般器重,他焉能不尽力为曹操办事?更何况,曹操数次在他面前谈论到刘备,都是连连感叹:“天下英雄,唯刘使君与操尔!”是明白人,从他话里也知道,曹操是把刘备当成他此生最大的敌人了。如今既然遭遇刘备,得此良机,焉能不把握机会,将刘备生擒活捉了来,将他献给曹操,那样,岂不是为曹操除了一心腹之患,也算是报答曹操知己之恩于万一了。
徐晃既已打定主意,下手自然就不会太轻,反是比先前下手更加沉猛了。刘备只觉眼前斧影纵横,杀气暴涨,似是被这气势压的一点气也透不过来了!不由的突然心灰意冷,心中连连疾呼:“难道我就要死在徐晃手里不成?”
也就在这时,突然斜刺里奔出一人,举枪而来,口里连连叫道:“休伤刘使君,张绣来也!”刘备刚才还是被密不透风的斧影压着透不过气了,张绣的加入,顿时让他松了一口大气。徐晃正思如何活捉刘备,不知道旁边居然会闪出张绣,心里虽是着急,也只得沉着应对。张绣枪法细密,一条枪舞得银蛇也似,再加上刘备的双股剑左右夹攻,徐晃只得两边招架。
刘备还没看清张绣的模样,旁边又是一人闪出,嘴上哇哇叫道:“休要伤了我家将军!”转眼间又是加入了战团。刘备一见,却是个矮冬瓜骑着匹高头大马,手里舞了对笨重的铁锤子,嚷嚷就杀了上来。刘备尚猜不出此人是谁,张绣说道:“刘使君休要惊慌,此乃鄙人部将胡车儿是也!刘使君可先走,有我和他在,管保能抵住这厮!”眼前曹军铺天盖地而来,他若不跑只怕难免会遭人擒获,但若撇下张绣跑走不免落得不义之名,所以当即叫道:“多谢张将军厚爱,只是大敌未退,我焉能丢下将军走却,这却万万不能!”
张绣一怔,尚未言语,旁边恼了胡车儿。胡车儿叫道:“刘使君先走,我家将军也快走,对付这厮有我一人足矣!”他也不管刘备和张绣答不答应,舞起一对硕大的铁锤,当当当,连发三招,欺身直进。徐晃跟他硬硬接了两招,不由心惊:“这厮力气如此骇人!”徐晃哪里又知道,胡车儿天生神力,力能负五百斤,且日行七百里,乃张绣军中难得的健将。在招式上胡车儿或许输给徐晃,但要是比力气,只怕徐晃非是他的对手。
胡车儿抵住徐晃,刘备和张绣二人也就跳出了战圈。刘备尚在迟疑,张绣催促道:“刘使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语刚了,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回身,眺望乱军。乱军之中,刘备和张绣的人马已被曹操大军冲散,曹军铺天盖地而来,将他两支人马淹没其中。张绣眉头紧皱,叫道:“糟糕!胡车儿不好好保护贾先生,却把贾先生丢到哪里去了?”茫茫人头却哪里去找他要的人?
“贾先生?”刘备听他一说,立时醒悟:“张将军口里的贾先生,可是贾诩贾文和?”贾诩此时不过在张绣帐下做了普普通通的谋士,没想到刘备却能知道他的名字,不由惊道:“正是!不知刘使君你却如何认识贾先生的?”
刘备尴尬一笑,说道:“当年司徒王允诛杀董太师后,扬言要尽诛西凉之人。当时将军郭汜等走投无路,欲要解甲归田,若不是得贾先生一语,指出道路,使得西凉军重新杀回长安,焉能有今后西凉军的一席之地?”张绣听他一说,想到当年西凉军鼎盛之时横行京师,而如今却如丧家犬一样被人追着打,两相比较,是何等的天差地别?不由长叹一声。张绣此时想到贾诩莫大之功,兼且想到一路走来诸多危险都是靠着贾诩一人出谋化解,如今他失去的踪影,如何能放的下?赶紧是抖动长枪,向刘备说道:“刘使君先走,若某有幸同贾先生一起回来,再与使君回合!”
刘备抖擞双剑,从容道:“张将军是哪里话!某刘备早闻贾文和大名,向来仰慕已久,只恨不能得将军引见。今日他遭逢变故,我岂可贪生怕死,舍他而去?张将军若不嫌弃某刘备力薄,愿助将军一臂之力,一同将贾先生找回来,然后再杀出重围去!”张绣听他执意要去,只得勉强同意。但他终不敢让他从旁协助,反是他保护着刘备重新杀入了重围。两人,一枪两剑,往来纵横。只是,目下战场混乱,曹、刘加上张绣,三方参战之人加起来不下万五千人,要在这堆人里找寻贾诩,却又谈何容易?更何况,在这万五千人里刘备和张绣的兵力只占了两千不到的人,而且都是被突如其来的曹军给冲散开了,所以,杀到后来,似乎满野都是曹军了。很快,刘备和张绣就被曹军围在了中间。
刘备的双剑,张绣的长枪,纵然取胜一时,但时间一长,到底是力不从心。刘备眼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曹军如水围上,杀之不尽,不由胆寒起来。旁边张绣虽然仗着一支长枪出神入化横扫西凉铁骑,但看看越来越多的曹军,也是不由气馁。刘备二人渐战渐怯,手上的兵器不听使唤一般,根本不能从心而发,也就谈不上精神抖擞,全心对敌了。到底战到后来圈子越缩越小,最后只仅仅容得张绣、刘备二人两骑屁股贴着屁股,再也不能容许有更大的空间让他们施展了。
张绣到了此时方自后悔不已,他自己死还罢了,要是连累了刘备,那这罪就大了!到了这时,张绣强打精神,兀自想着纵然自己不能出去,也得护着刘备周全。张绣既已打定主意,乃回身对刘备道:“刘使君,但看我杀出一条血路!”听到这声,刘备全身徒然一震。张绣话一完,就是张口大喝,一张脸,恍若被人撕开。手背上青筋凸起,血管如欲爆裂。手臂一震,将手中长枪就是狠狠抖动。
烈日下,围上来的曹军,突然只见张绣手中那杆长枪如同一条银蛇,张口向他们吞来。而蛇身所过,风声凄厉,避之不及。曹军被这气势所慑,不敢接战,仓惶四逃,层层重围,在张绣一杆枪下,顿时强行被撕开了一条口子。刘备先前早已见识了张绣的枪法,只道他枪法虽然细密无间,但到底过于沉稳,难有大气。不想,到了关键时刻却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威力,实在让人刮目相看。但他看枪法使的出神入妙,如若手纵长蛇,变化无方,恍然间似是赵云在侧。念及赵云,刘备忽然想到了野史所载枪神童渊的事迹。说童渊此人枪法极好,平生只收了两名弟子,一是北地枪王张绣,一是常山赵子龙。如果属实,张绣与赵云当是师兄弟的关系了。刘备虽然这么想,但此时根本无暇去向张绣验证。眼看着张绣已然杀出一条口子,刘备只得手掣双剑,到底性命要紧,乃大叫一声,跟着杀出重围。
死地则战。刘备还有张绣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围上来的曹军虽然溃败下去一批,但到底人多,撕开的缺口很快也就被接下来蜂拥而上的士兵给填补上了。张绣双眼杀的通红,他的长枪枪尖上,一滴又一滴血盈满了白色枪缨,坐下骑,因为主人的愤怒而狂躁怒嘶。杀到后来,张绣都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狂烈搏动的声音。再看双臂,因为用力过巨,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似乎拿捏不住手中的这支长枪了。张绣杀得穷尽身力,刘备也没闲着。他双手如剁瓜切菜,一路狂砍乱刺,纵然遇到精锐的西凉铁骑,在他的双剑劈砍下,也只能是翻身落马。只是,不管他如何劈砍,眼前总是有杀不尽的敌人。
在黑压压的曹军重围之下,刘备似是感到了从未有之绝望。他举着狂舞过后染透鲜血的双剑,将着双剑剑刃对着强烈的日光,眼睛迷离的望着,突然有种身心疲惫的感觉。刘备闭上了双眼,暗道:“当年项羽垓下兵败,尚且不容贼兵擒拿,乃自刎乌江。我今日不想阴沟里翻船,虽力战不能解围,但亦不容曹军活捉了我,让我受此大辱!”
刘备想到这里,把心一横,将剑往项上一抹,欲要自尽。
就在这时,刘备只听到耳边“呜”的一声,如鸣笛之音。睁开眼来,却是看到一支羽箭划破湛蓝的天际,向前奔去。刘备微微一愣,红色的羽箭,那不是孙尚香所用的么?难道是孙尚香来了,是她搬来了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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