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论解放思想
作者:灰头小宝|发布时间:2024-06-28 23:59:18|字数:32973
高方平把刚刚那份文书拿起来,直接朝他砸了过去道:“给我解释一下,你治下仅仅元月,从河里捞起三个女婴尸体,一个成年女性尸体,免查免查免查,免个锤子,什么都免查,朝廷设立德化县难道是用来摆造型的?你今天要是说不清楚老子怼死你……”
冷不丁就一本册子扔过来砸在头上,虽然没被伤到,张绵成却是被吓得跳起来,意料不到这个流氓会在公堂如此犯浑?妈的成何体统?
张绵成却是也只能苦口婆心的道:“明府息怒,好歹听下官先解说。”
“说,我听着。”高方平这才摸着下巴。
“下官有苦难言,这些事官府又怎么管得住。”张绵成道:“千年以来,这事从未禁止,皆出自于宗族。官府奈何?其实除去唐朝,这事在我朝已经很温柔。历朝历代唐朝相对女权最盛,我朝许多规矩源自唐风,妇女地位已然提高。但终究男女尊卑有别,用民间老百姓的话来说,养女即是赔钱货,养男传宗接代赚嫁妆,这是自来之规矩。于是乎,越穷,越落后的地区,溺死刚出世女婴之风越盛。那些女婴出生后都不报官府上户籍,仁慈的不待见者,偷偷送入城内放在大户人家门口,弃之。不仁慈者放在荒野,弃之,望路过好心人收留,然而实则自欺欺人,大概率死于野狗之口。心狠者坠河溺死。还有的自己没有主见,处于两可之间,皆因元月正是祈求春雨之际,祭祀河神行为在南方尤其猖獗,自是不可能用男婴,宗族长者开声后,那些拿不准的恰好生女婴者,便顺理成章的贡献自家女婴去祭祀。”
顿了顿,张绵成又道:“成年女性被溺死者,多为犯错不检点之人,乡间之宗族私刑最是严重。历朝历代,许多就不禁止类似私刑。我朝而言,于国法不允许私刑的,但是国朝官府历来不喜作为,此外一。其二,下官反问明府,大环境如此的现在,各地都在放纵,任由宗族私刑泛滥的现在,本县若去过问,除了拉来乡贤仇恨外,会有用吗?恐怕第一时间便引发反弹,被知州大人治罪。最次也会出现抵触情绪,导致农耕不积极,服役不积极,生产不积极。就算下官排去这一切干扰,铁腕查办,这又不是国朝严抓的峻法,那么我走之后呢?有道是‘铁打乡贤流水官’,下一任是别的官员,然而乡绅,还是那群乡绅,宗族,还是那群宗族,家法,还是同一部家法,私刑,亦是同样的套路。”
高方平大皱眉头,看向了梁红英。
梁红玉微微点头,表示就民间的风气来说,张绵成的说辞和许多地区都能对上号。
高方平又抬手捏捏眼角,其实仔细想来,这样的传统风气是延续了几千年的,就算后世建国之初期,依旧猖獗。真正把这些搞绝了、彻底洗牌翻盘的,是那场持续近十年的“破四旧”大运动。
那样的运动有它的背景,有它的政治目的以及危害。但同时也有它的时代意义和用处。
世界上原本就没有完美的事,说白了就是病重之后下药太猛,或者叫刮骨疗毒,杀灭毒瘤的同时附带了大量的自伤和后遗症。
当然这种方式不是高方平的风格,大宋也真的没有做这种事的土壤。而且就算想搞,高方平真没有这样的绝世威望,朱八八都未必有这样的行动力和威望。
但是理论上来说,目下的东南地区又需要一场近似的洗礼,来洗去这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比宗族思想更严重的问题是宗教思想,那更是只有破四旧级别的大法宝,才怼得过宗教思想。
思想怼思想,就是最快最犀利的政治层面的闪电战。
然而在没有绝对威望的时候搞那一套就不叫斗争,叫掀开内战,叫哗变。高方平首先就被朝廷的猥琐相公们捉去害死掉了。
好在老爷爷有张良计,小高有过墙梯。
有道是,世间的一切问题都是钱的问题。参考郓城模式,让他们有钱赚,并且看到了往后的希望。这些犊子就不会整天去研究家法和教法了,比方说郓城的那些乡贤,大多数被王勤飞带去养猪去了,妈的那些没节操的东西,其实四个月前他们还在集体说猪肉下贱呢。
然后少数的个把诸如晁盖那类乡绅,已经被大魔王逼上梁山去了。当然本质上大魔王只是背锅,事情乃是宋江自带饭盒干的。
说来说去发展才是硬道理,它真是硬道理。经济的增长几乎可以掩盖和淡化一切问题。本质和破四旧差不多,只是战线拉长,难度变高,更加的平缓,循序渐进。如此而已。
实际说穿了不论运动还是发展经济,都是思想战略层面上的“唯物主义怼唯心主义”。就是打仗,唯一只是表现的形式有所不同。
YY完毕,高方平敲桌子道:“我要解放江南思想,发展我大江南的优势生产力,把这里变为沃野万里的天府之地!”
梁红英和张绵成不禁面面相视了起来。张绵成一时不习惯大魔王,不敢说。梁红英知道他的德行,不想说。
“张绵成你想不想跟着我,做成一些大事。咱们联手,一起让这个传统的鱼米之乡,恢复该有的风貌?”高方平道。
然而张绵成不吃他这一套,神色非常古怪的样子道:“难道是您的那个什么解放思想?”
高方平道:“你少给我一副讽刺外加滑头的模样,解放思想怎么了?”
张绵成只得尴尬的抱拳道:“那就有请明府说说,怎么解放思想?”
“你眼睛瞎了,我不是正在做吗?”高方平道:“我这么拉仇恨,才来就驾临江州就当堂怒怼小蔡,你以为我容易?这不是为了让江州百姓和秀才打消顾虑,恢复活力,开始说话吗?他们不说话,不说他们要什么,老子怎么知道他们要什么?同理,那些深受乡贤迫害的妇女们不说话,不来官府问我猪肉平要说法,我怎么知道她们想要?她们不开口,不亲自流着眼泪对我说她们不愿意把身上掉下来的女婴沉河,我如何去把那些乡贤捉来吊路灯?妈的抓谁我都不知道好吧!民不举则官不纠,这又不是说着玩的。以往之官员不作为,懒政,坏政,导致苦人妇女们不愿意说话了,思想就此被禁锢了起来。有道是,地里不种小麦你就别埋怨杂草疯长。同理,身为皇帝的守臣,你官员不维护皇权,不下到基层扩张皇权,植根皇权,那么族权教权,就犹如那空地里疯长的野草,你不占领人家当然就自然占领了。”
到此,高方平怒拍桌子道:“于此我就推导出结论:民不添乱就是功劳,但官员不作为就是犯罪,就是亵渎皇权。皇帝命你为守臣,是把这块‘田’托付给你管理,妈的你不踏踏实实种植水稻,任由乡贤和宗教哪类的野草势力把皇帝的田占领了,张绵成你难道不是在禁锢思想?”
张绵成不禁动容,看似这个十八岁的不良少年在满口胡言,流氓逻辑,却是越听越是心惊,最终居然被这个流氓给说圆满了,已然是自成一系。
惊为天人的同时,张绵成也不免想昏倒,因为这个祸害真的没有惊喜,他说大道理的同时也要栽赃抹黑,我老张好歹兢兢业业没犯什么大错,平日里也有些同情心,结果在小高的口里愣是被他形容成禁锢百姓思想,蔑视亵渎皇权。靠!
“此贼将来会是一代领袖,开宗立派的思想大家,也会是一个大精神恐怖份子!”这是张绵成目下在心里给小高的评价。
冷静了好一阵子心情才平静下来,张绵成开始敬畏他了,如履薄冰的道:“明府之言看似流氓逻辑,实则却字字珠玑。经您的醍醐灌顶,下官已然知道了您所谓解放思想的方式。”
“说来听听,你要是说不对我就上书弹劾你蔑视皇权,害死无数女婴,那是皇帝的子民,皇帝的女儿。”高方平不怀好意的样子道:“你真的别怀疑,比你奸诈,比你会玩手段百倍的那个王黼,当初也被我整的不要不要的,所以我要弹劾你真的不难。”
张绵成道:“您撤销对丁二一案的判决,就是解放读书人尽量说话的思想,拨乱反正顶住了‘不因言获罪’一节。您撤销州衙第三号政令就是在解放百姓思想,让他们知道,有些东西最好开口问问,官府不会永远是对的,也不是说就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些都是解放思想,解放到一定的时候,百姓就会有自己的想法,兴许正如您说的,家长不要女婴要溺死的时候,兴许那个时候母亲就不在沉默,会含泪来官府问一句为什么?”
高方平这才容色稍缓,微微点头道:“好在你不是个棒槌,听明白我的意思了,也看懂了我的作为。”
张绵成低着头,不说话。
第四百零一章 该放手就放手
“你觉得我是做大事的人吗?”高方平很直接的问。
“您是我所见过最像做领袖的人,更具以往您的作为,也不是靠嘴说,而是实干派酷吏。”张绵成道。
“你这么说我就当做是真正的夸奖,再问,你愿意跟着我一展报复吗?”高方平道。
张绵成低着头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考验高方平。
“混蛋东西。”高方平拍桌子道:“装什么蒜,我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人,只是因为特殊原因,被放在了施展不开的江南而无法作为,同时你又不愿意同流合污。”
张绵成好奇的道:“明府怎知我是这样的人?”
高方平道:“第一,我派神卫军接管江州城内治安防务的时候,你没有为难任何一句,这是第一次显示心态。二,江州治下五县,固然是你的人口最多,但是其余四县均未在元月文报中提及‘死女婴’,一个案例也没有,而你治下德化县三个死女婴这绝不是偶然。结合你对本官解释时候的语态,你显然是忧心这样的事,也研究过这样的事。所以别人在捂盖子维稳,而你表面不得罪蔡倏,却故意把一些问题捅出来,试探我猪肉平能否看到?”
顿了顿,高方平阴笑道:“老滑头,我高方平猜错了吗?”
张绵成鞠躬,心服口服的道:“明府英明,您果然是江州一直在等的那人。”
“你这么说,我就当做是你效忠投诚了。”高方平道,“我猪肉平最讲义气,一世人两兄弟我会带着你走一条明路。一起努力,一起辉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过程我不会主动怀疑你有坏心,然而只要被我发现背叛,就坚决打击报复,不怼死背叛者全族决不罢休。”
张绵成一阵头晕道:“您这是在威胁官员吗?”
“我就这德行。你只有三条路,一是收回刚刚的话,别来和我套近乎,那么我会把你当做蔡倏的人对待。二是上京弹劾我威胁官员。三,咱们一起做大事,为皇帝撑起一边天空,为民众解决一些问题,顺便老子们自己捞取大量的资历、声望、以及好处。”高方平道。
“您等我想想,和您谈话,在您那简单粗暴的嬉笑怒骂间,我这心总是忽上忽下的,好不刺激,我得缓缓,请明府不要逼人太甚。”张绵成道。
高方平微微一笑,若他回答的太爽快,高方平也会接受,但的确会猜疑他别有用心的。话说高方平只是看起来爽快,实际是个大阴谋论者,非常之猥琐。
“去吧,这期间我也要考虑一些问题。要在江州做事没有立足点不行,而你张绵成,就是我猪肉平的基本盘。”高方平摆手道。
“万一下官把今日的谈话告诉了知州大人,那又如何?”张绵成临走神色古怪的问了这么一句。
“随便你,我又控制不了。只是说了也并没什么卵用。他难道还能咬了我屁股?得罪人的事我干的少吗?说了对大局无损,唯一只是你得罪了我,让我提前锁定一个敌人。除此之外以蔡倏的尿性,他就不怀疑你吗?他就信任你吗?”高方平不在理会他,拿起一些文案开始观看。
张绵成愣了愣,快步离开了,于心里评价:猪肉平果然不是盖的,这人的确脑子有坑,却是个行为上令人耳目一新的人。
张知县离开后,高方平不装蒜了,放下了书本开始考虑着一些东西。
梁红英特佩服他,过来给他捏捏肩膀,端茶倒水,然后好奇地问道:“相公在想什么?”
“在想关于江州的三年计划。”高方平喃喃道:“这个角色转换来的太急了些,一月前还在考虑着郓城计划的落实,以及郓城的第二个三年计划的方向定调,然而形式急转直下,未能把郓城部署理清,未能做足必要的交接就南下江州了。走的那么急,也不知道小虎头她们在郓城好吗,郓城的将来何去何从?我的政策如何延续,我打下的底子会不会人走茶凉?这些我都在担心。”
“该放手就放手,世界少了谁都会转,这是你一直在说的。”梁红英引用他的语录道,“济州还是时文彬老爷当家,朝廷也还有叔夜相公做主,郓城模式既是行之有效的良策,相信时文彬和张叔夜都会有妥善安排的。”
高方平点了点头道:“也是,人都是说别人容易,自己管理自己则难。那就为官南方,做南方的事。解放思想不是乱说的,其实也没有秘诀,就是钱,如果把江州的生产力提高三十倍,那就什么问题就能解决,都能淡化。反之,就要准备平乱。郓城的投资和产业我不会考虑转移。所以我正在思考重新投资江州,江州是大地方,在册人口五十万以上,比济州更有潜力,应该是能做起来的。”
梁红英道:“但是您在这里并没有治权,根基太薄弱,江南官场如此复杂,我担心做事太难,让您的投资打了水漂。”
“和东京比,和郓城比,当然有一定的困难,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这也是我需要张绵成的原因,江州城就是张绵成的地盘,只要张绵成中立,在我通判司的监控之下他江州就乱不了,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许多东西都是在实际中解决的。”高方平道。
梁姐点了点头,对此充满了信心。
其实这么说是高方平在诓骗她,想通过她鼓舞麾下全部人的士气,让大家充满活力。
实际上在江州做事当然困难重重,黄文炳的死因、湖口县到底有什么猫腻,郑居中那个毒瘤国舅爷、以及始终潜伏在暗下的方腊势力,蔡倏的态度暧昧,远在苏州的应俸局势力,政治死敌王黼,这些没有一个是简单问题,综合起来就更复杂,贸然铺开摊子搞产业,兴许会出现所谓的“大新闻”。
那个时候损失钱是小事,如果损失了那些精锐技术团队,损失了好不容调集起来的民众信心,要在捡起来就难了。
钱当然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是没有一个稳定的环境是不会有钱的。所以此番江州的政治核心依旧是:稳定压倒一切,必须尽快把那些爱跳的捉去吊路灯后,再来谈钱的问题。
妈的怎么算怎么死循环,对此高方平也是醉了,看他蔡京把这个传统的鱼米之乡都搞成了什么样子哦……
这几日,蔡倏越想越不对,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在码头迎接高方平到任的时候,似乎见过一个不起眼、病怏怏的文弱书生。
仔细一对比,不是那个前几日“因言获罪”的丁二是谁。
想到这里的时候,蔡倏肺都险些气炸了。
“猪肉平可恶可恨,原来最坏的人是他,本官就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丁二分明是他的人,州衙闹事那一出、抹黑州衙公信力,抹黑三号政令的闹剧全是他猪肉平一手安排策划的,妈的丧心病狂,心黑奸诈,本官绝对和你没完。”
蔡倏全盘想明白后背脊冷飕飕的,此小贼竟然这么下三滥,也是没有谁的,根本不像个官,而是个市井无赖。难怪父亲大人几次三番来信警告,一定小心猪肉平,不要被他给咬了。
可惜了大意失荆州,已经在第一回合,借助应俸局的差事,被高方平小儿狠咬了一口,让如今州衙公信力大跌。
外面的人得知州衙原本可以抗拒应俸局政令,但往年却让大家劳民伤财的收集花石后,听说街市上,州衙和应俸局已经变得很臭了。
相应的,当然是高方平如日中天,通判衙门声望大涨,隐然被大家看做江州第一治所。加上杭州苏州等地一大群脑子有病的愤青名士被李清照买通了,跟着凑热闹给高方平造势,所以丁二一案,带来的篓子大了,州衙是臭了,他高方平俨然一副高青天、苦人代言人的造型闪亮登场。轻易捞取了在江州的政治声望。
“妈的可恶可恨,政治大流氓。奸佞小人,官场臭狗屎!”
蔡倏始终在后院大骂,儿子夫人都吓跑掉了……
第四百零二章 小方力的一天
高方平固执的认为,在古代毫无营养平衡观念的社会里,吃鸡蛋和不吃鸡蛋的区别,就是活四十岁与活六十岁的区别。
鸡蛋就是一种最天然本质的全营养素,它能孵化出一个五脏俱全的小鸡来。
大宋的鸡很少,所以鸡蛋也很少,还很贵,是绝对的奢侈品,一个鸡蛋,接近于一斤米的价格。这个粮食比价,比后世恐怖太多。
家里的公鸡开始报早了,于是天不亮的时刻,小方力爬起来喂鸡。
他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江州城的普通住户。
“咕咕咕。”
某个时候,吃得很饱的母鸡们叫唤着,然后就如同村里妇女聊天似的,一群母鸡围一起坐在地上,发出了那种下蛋时候惯有的叫声。
听到这个声音,小方力露出了傻傻的笑容,于是本该吃早饭后去给母亲抓药的他什么也顾不上,就留在院子里耐心等候着。
这个情况说明此番运气好,母鸡们要下蛋了。
大宋的鸡就这德行,下蛋并不是它们的常态,要高兴了才下。仿佛妇女来大姨妈似的,每年有那么四五波时间,母鸡们如同饶舌妇一般围在一起,像是讨论“这次下几个”之类的话题。然后一个望着一个,集中下个十天半月的蛋,就又打酱油了。
根据在郓城的经验,大宋的鸡平均一年的产蛋不会高于七十个。七十已经是在古代非常乐观的数据,还需要在南方才有此可能。
母鸡们的产蛋期有可能是五次,也有可能是四次。这得看它们吃什么,也得看这群鸡当中带头的那只是不是坏蛋。如果那个鸡自以为它是“工会主席”,带头罢工的话,其余的就会跟随,有可能一年只有三次产蛋期。
“娘,咱们的母鸡仅二月初就开始产蛋了,今年兴许会适当好过些。”十二岁的小方力高兴之下进屋汇报道。
“不会好过的,今年免税免役期已经过去了,还得指望鸡蛋多些,卖个好价钱。然后要服役修理河道,为雨季做准备。娘病了无法服役,你又不够年岁,所以官府会让交钱买役缺。咱们的日子依旧很艰难,切记不可懈怠。空闲时候记得用会叔教你的方法,多去河里拿点鱼,如此才好贴补一些家用。”她娘躺在床上病怏怏地说道。
小方力童言无忌的样子道:“要不咱们逃走吧,听人说,逃进山里就不用交税服役了。”
“瞎说。”她娘骂道,“娘这个样子要是逃进山里,已经死于冬天了。力哥你勿要听信谣言,逃户们的日子,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逃户要独自面对孤独,面对寒冬,面对蛇虫鸟兽,面对病痛和外伤,当兵的还会去山里杀人。然后有一些做下大案的匪徒也最喜欢躲在山里了。”
小方力伸了伸舌头,开始挠头……
天亮官府就开始“上班”了。
于是小方力委托隔壁的会叔看护母鸡和娘,他小跑着去安济坊给母亲拿药。
安济坊又称“病院”,乃是司户参军麾下的一个福利机构。司户参军也就是一州的民政兼卫生事务主管官员。
安济坊除了是穷人福利看病的地方外,同时也兼任了“防疫站”职责,负责监控疫病什么的。在特殊的日子里,犹如治安口的人会上街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样,安济坊的人也会上街说“病痛多发期,注意防护”等类的话语。
这方面大宋还是很先进的。加上中医在古代算是最有效的治疗手段,所以在大宋疫病当然会有,却是不会发生类似欧洲“黑死病”那种死光近半人的局面。
不夸张的说,大宋虽然怂。工艺技术方面领先欧洲四百年的话,那么福利制度、民政措施、医疗技术等方面妥妥的领先他们六百年。
大宋重文,而文人也是医生的局面,造成了大宋这个时代,人均医生全世界最高,并且至少比第二民高出一个量级以上。
除了病院,大宋也有居养院,的用来收容孤寡老人或是孤儿的机构,也例在司户参军的麾下。
其实后世的养老和医疗制度,就是在大宋萌芽出来的初形。讽刺的是,这个政策正是大奸相蔡京、以及大昏君赵佶初步完善的。
是的高方平早说了,早期的赵佶,或者说显恭皇后活着的时候,赵佶这家伙是颇有点明君风范的,当然后面就不可避免的凌乱了。
安济坊和居养院这样的机构,执行的好不好另说,但大方向和出发点是对的。赵佶的确是个有想法的文青。蔡京却没有什么执行力,所以在历史上,福利治病以及福利养老的制度有了初形,却是形同虚设。
这是因为官员腐败,且后期大宋面临着严重的财政枯竭。所以根据史料,有时一个州几十万的人口,病院养老院中却只有几百人,也就是说惠及的人群实在太少了。
但是有这个制度比没有好,有时就算是画饼,拿不到,但它也能提供给老百姓一个希望,一个念想。
农人的地位就高在这些地方,养老就不说了,其实大宋能活到需要养老的人实在不多,能活到的人则通常是不需要救济的,都是富贵人士或者出家人。至于安济坊的受益人群来说,秀才可以如同后世公务员一样,去免费看病吃药。
至于农人,也可以如同后世早期时候的国企职工一样,公费看病大比例报销。小商贩洗洗睡,进去肯定被全额收费,当然治疗的好不好另说,就算全额收费,通常也会比市面上自己请郎中便宜一些。
游医有个最大的问题是,水平参差不齐,有神医,也会有一大群坑死人不偿命的庸医骗子。安济坊内水平偏低是肯定的,好的大夫都集中在京城太医院了,但是安济坊会相对水平稳定些。
基于这些政策,小方力家运气好,因养鸡的数量到达了一定程度,农牧不分家,所以他们家被德化县定为农户,于是她娘病了就可以去找安济坊拿药。
在安济坊内,遭受了公务员医生们无数白眼,不过好在他总算拿到了母亲大人的药。
起初他们不想给,还让方力去把她娘请来。方力眼泪汪汪的说娘走不动了。于是没办法,有个“公派医生”跟着方力回家查看她娘的病情。
这不是这个公务员老爷心好,而是高方平发布令,冬天过去后疫病抬头,若是谁生了传染病,病院又没有及时发现、而又造成江州大面积疾病伤害的,那就死了也别哭。
他们都不喜欢高方平,但是作为现今大宋酷吏榜排行第一的人,大魔王是真有些威慑力的。才来就把知州大人整的下不来台,所以神仙打架期间,其他人都相对安分,不敢太懈怠。于是乎小方力她娘,就享受了一次上门服务。
汗,安济坊掌事害怕是容易传染的疾病而没有发现,那真会在敏感时期被高方平捉去吊路灯的。妈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州开始流行“吊路灯”这个词了,大家连路灯是什么都不知道好吧……
到得午间,小方力眉开眼笑,拾得二十多个鸡蛋了,为了犒劳母鸡们,小方力取了些珍贵的大米喂给母鸡们。
没办法,这些鸡是他家命根子,而城里的虫子相对有限,鸡吃不饱。于是只能加一些大米,或者在街市收了后,运气好能捡到少许菜叶,用来喂鸡。
王麻子乃是江州城内有名的鸡蛋贩子,据说是个强势的大人物,手里拥有不少人脉和渠道,专供一些大户人家以及正店酒楼的鸡蛋。
鸡蛋在大宋是奢侈品,一般没势力的人成批的卖是肯定被抢、或者被坑蒙拐骗的。零散卖又比较难卖,因为许多人都买不起。于是就会形成潜规则下的行业联盟,有屠夫帮,当然也有鸡蛋帮。他们处于垄断地位,从小方力这类人的手里买鸡蛋,价格是压制的非常低。
听闻开春后方家的鸡群下蛋了,王麻子就哼着小调,来到方力家的院子里,拿着鸡蛋在手,掂量掂量。
之后,王麻子看向方力道:“小子,鸡蛋成色不是太正,个头也不太大,两个三文钱如何?”
“你不要蒙我,家家的鸡蛋均是有大有小,大小参合一起,行规是两文钱一个,街市上可以卖好多倍价格呢,要不是官府的差人和你们串通一气,不许咱们散户自己卖的话,我娘就可以都挣点钱了。我都听说了,你们有渠道的人,把鸡蛋送入大户人家是八文或者九文钱一个呢。”小方力弱弱地说道。
然后方力被王麻子后脑勺一掌,打得东倒西歪的。
“小兔崽子你知道的太多了,要不是遇到我,他们打死你哦,有鸡蛋就卖鸡蛋,少整天咋呼知道不。”吆喝了一番后,王麻子收了鸡蛋,却是也按照行规,支付了每个鸡蛋两文钱。
小方力拿到钱后,仔细辨认每个铜钱的成色,防止被蒙。
江南地区的私铸钱最多了,私钱也可以用,但是含铜量不够就会贬值一些,通常五文钱的东西就要六文买。
又被后脑勺一掌打得东倒西歪,王麻子走的时候骂道:“看个啥呢,我王麻子做生意童叟无欺,难道还会欺骗你个少年?”
第四百零三章 传说中的七只神鸡
王麻子扬长而去后,方力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被欺负,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来说,王麻子的行为并不算欺负人,主要是看着那一个个白皮蛋从家里被带走了,小方力总归有些失落,要是能留下来让娘吃了补身子就好了。可惜今年已经不免税,得为缴纳税款做足准备,还要储备下年冬天的粮食。
王麻子这类大人物在方力看来,已经是业界良心,定死两文钱的价格就雷打不动了。像一些养蚕的人则更惨,出丝的时候正好是缴纳税款前期,老百姓缴纳不出税款会很惨,必须凑钱缴纳,于是借助那个形式,许多奸商故意大肆压低收购价格,让老百姓不得不急着卖了缴纳税款。
于是几乎一年辛苦就白费,官府的不作为以及行业巨头、各种帮派的垄断,其实也正是大宋形成逃户的一个主要原因。
高方平不请自入,进入方力家这个民家小院之后,当即被方力的大公鸡跳着跳着的咬,弄得狼狈不堪。
“妈的这只鸡造反了啊,敢袭击本官。”高方平急忙躲在了梁红英的身后。
听他自称本官,小方力吓一跳,急忙捏着公鸡的脖子、拖回来藏在身后,以免公鸡被击杀了,往后就没有小鸡了。
大宋的鸡就这德行,野性还比较重。大多数都带点斗鸡的血统,是真敢和黄鼠狼作战、从而保护鸡群的。
把那只暴躁的公鸡关在了屋里后,小方力跑来跪在地上,磕头道歉,说了些惊扰大人的话。
“起来说话。”高方平吩咐道。
小方力起来后好奇的道:“大人这么尊贵的人,为何会来我家?”
“我喜欢到处走走看看,走哪算哪,于是就来到你家。并且观看了你家的鸡下蛋,以及你卖蛋的一幕。”高方平道。
方力眼泪汪汪的样子什么话也不说,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哪位大人,却知道,交易的时候被当官的抓到了,当然就要缴纳商税了。
其实高方平并没想起收税这事来,也不知道这小家伙为毛眼泪汪汪的。懒得理会他,高方平起身朝着母鸡群走了过去。
小方力的眼泪更多了,几乎迷糊了脸,以为他要没收母鸡,只得把才收起来的铜钱整理了下,小心翼翼的拿出两文塞在了高方平的手里。
高方平拿着两文钱掂量掂量后,基本明白了他的意思,收下了。
梁红英看得一脸黑线,想不到他竟然两文钱都要收,但是现在他威望太高,梁姐已经不敢打他后脑勺了。
高方平又拿了椅子,扫去灰尘后做了下来道:“赶紧的,弄碗水来解渴,窜了半日,我渴了。”
方力拿了一个碗,用比碗更脏的袖口擦了一下,从井里打了一碗水,唯唯诺诺的走来递给高方平。
“为何不是烧开的水?”高方平道。
“我家穷,没有茶叶,所以无需开水。炭火贵着呢。我家没有劳动力,无法去城外捡柴火。”小方力说道。
“我走访了许多地方,一些人家里都有蜂窝煤炉子了。”高方平道。
“那是东京产的高级货,贵着呢,要中户才用得起,咱们这样的小穷户买不起。江州这边来的炉子数量也不多,所以商家奇货可居,卖得贵。然后自从有了那种废物利用的蜂窝煤之后,也被官府管控了,虽然不是官办的,但是州衙派了人进驻生产蜂窝煤的作坊,每产一个蜂窝煤就收取蜂窝煤税,这样一来,蜂窝煤的价格也就开始涨了。”小方力道。
“你果然知道的太多啦。”高方平道,“那我问你,和以往的煤相比,蜂窝煤的价格呢?”
方力道:“倒是比煤炭便宜许多,和买柴火差不多的钱,却比柴火好用多了。等赚够钱,日子好过一些,我就买个炉子,让我娘可以冬天烤火。哎,要是不收税就好了。”
“不收是不可能的。许多事情也不是一步而就,但目下正在朝好的方向前进不是吗?你的问题,你的愿望我现在没办法,但是给我十五至二十年,或许有戏。”高方平道。
方力摇摇头,又点点头。
高方平凑近嘿嘿笑道:“你给了我两文钱。这样吧,我高方平的规矩是,但凡吃进去的就不吐出来了。不过收了钱,我打算卖个消息给你。”
听闻他就是新任通判江州事,小方力又吓了一大跳,急忙又跪在地上。
“你想不想鸡蛋多一些?并且大一些?”高方平道。
“想啊。”方力顾不上害怕他,眼睛发亮了。
“有种金菜花,江南地区很多的,也叫三叶草,乃是豆科植物。得空的时候去多捡些回来,喂给鸡,鸡就会下蛋更多一些了。”高方平道。
“真的?”小方力傻眼了,金菜花他知道,江南就有很多野生的,倒是可以吃的,但是并不好吃,人们大多也都不吃,想不到那竟然是神草?
“当然是真的,那不但不要钱,也比喂米好多了。鸡蛋多了以后买个炉子,记得把水烧开再喝,东西一定煮熟了再吃。”高方平道。
小方力道:“这又是为何?”
“生水生食里有虫,你看你那么瘦,却挺着个肚子,知道为什么吗?是虫,你肚子里有虫安家了。任何东西都煮熟了再吃,特别是肉食。”
高方平估计,小方力这是平时因为饿,一定吃了很多没煮熟的河鲜。
听说有虫子,小方力又被吓的眼泪汪汪的模样。
“去安济坊,让他们给你些驱虫的汤药,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否则他们会忽悠你。”高方平道。
有些东西很无奈,这个时代驱虫的手段很有限,主要还是靠毒。大方向就是掌握剂量,毒得死虫却毒不死人的那种。但是方式的这种后遗症很大。
操作得当的话,小方力应该是可以活到四十多岁看到孙子的。若是不驱虫、不注意,他现在那么骨瘦如柴却有大肚子的状况,估计也就是二十多岁就会寿终正寝了。
离开之前,高方平又想了想回身道:“好好养你的鸡,做事的态度很重要。你养的好,过阵子我给你一些每天都会下蛋的鸡。”
小方力震惊的道:“传说中的神鸡果然存在吗?听说可遇不可求,只要能收集七只这样的神鸡之后,就可以对上天神明许一个愿……”
高方平又一脸黑线的冲过来给他后脑勺一掌:“许你个头的愿,还七只神鸡呢……总之好好的养,准没错就是了。”
“哦。”小方力捂着脑壳弱弱的道。
高方平离开后,小方力觉得身在云中,感觉要起飞的节奏,他从未想过,会有通判大人来家里坐坐,通判大人看似脾气有些坏,就和街市流传的那样,但是他也很好,竟然答应了给几只传说中的神鸡?
“娘,娘。”小方力激动的进屋叫醒他娘,分享着心中的喜悦之情……
高方平不是乱许诺的。真的就快有这种鸡了。
郓城的“实验鸡场”内,育种的工作始终都在进行。
很久前高方平从各处收集的一些产蛋高、野性不重的鸡,现在已经进化到了第三代。高方平把它们命名为霸鸡三号。
霸鸡三号和后世的专业蛋鸡还是不能比,估计要霸鸡九号和神鸡九号,两个血统顶峰的种群杂交之后,才会出现后世那种非常平稳的蛋鸡,那还要很多年,要一代一代的慢慢来,“大宋”不是一天建成的。
然而现在的霸鸡三号,已经首次脱离了这个时代的原始鸡范畴,不在是看高兴产蛋了。
蛋还不算太多,但最重要的是已经形成了专业鸡,到达生理周期后,它们就会自然而然开始下单,不在是周期性,而是连续性。只要有营养,只要在他们的身理产蛋期,它们就会吓。
目下更具那群养鸡丫头的数据来看,有的三天一个蛋,有的两天一个蛋,平均算下来两天半一个蛋。那么一年怎么的也有一百出头的蛋。
这就是科技的魅力,生产力的提高。
蛋的数量变多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当产蛋变得可控后,就是这个产业集群化展开的时候。
大丫二丫她们被梁红玉带成了一群暴力丫头,养啥子鸡哦,真正的功臣是少年学堂里的那群小丫头。
高方平的少学堂是分班的,女生大多从事“护士班养殖班”什么的。郓城的鸡场就是那些丫头,以及她们的老娘运作的。
这些情况,都是前日郓城送来的信提及的。
且高方平已经回信:第一批霸鸡三号送到江州……
梁姐这辈子最快乐的事,就是看到大德鲁伊发力。
汴京欢乐农场那浓烟滚滚的大烟囱梁红英并不感冒,然而高方平的饲料,吃得永乐军和一些百姓们个个身强力壮,猪肉也越来越便宜,现在,眼看霸鸡就快在江州发力了。
在梁红英的世界里,鸡蛋比猪肉和饲料重要,因为梁姐觉得母亲伟大,女人做月子的时候要吃鸡蛋,可惜大多数母亲没有鸡蛋吃。
这当然是梁姐在一定程度弄错了,其实高方平已经有过论述,做月子吃饲料不比吃鸡蛋差,然而那个在观念上太过逆天了,饲料难听,但凡还有一丝能力的人,都会在那个时候买鸡蛋。
当然了,前提是生了儿子。
在郓城的那些家伙们的风气,但凡生了女儿的,男人就买些饲料去喂婆娘。然后呢,事实上生了女儿的妇女身子也一样的好。
汗。这些已经是观念的范畴,高方平也没有能力去扭转,而且郓城老百姓的日子已经不算难过了,就不需太过纠结了。
第四百零四章 等着看好戏就行
“看那个王麻子的霸道样,趾高气扬的欺负方力,我就念头不通达。”走在路上,梁红英悲愤的道:“相公必须要严厉打击这些恶霸贩子,该是召富安南下主持地下工作了。否则就算有了霸鸡,大部分的利润,还是会被王麻子这样的人抽走的。”
高方平摇头道:“江州不需要富安。这有几个原因,第一,这里不是我主政,许多东西就变得不同了。第二现在我官不小了,看着我的人就更多了。太草根的模式已经不适合了。第三,王麻子那样的人在一千年以后也会有不少,这个不可杜绝。政策太过头,容易导致矫枉过正。”
顿了顿,高方平道:“有时候呢,商业,就要以商业的手段去解决。所以这就是国企的用处。简单的说,如果我用权威手段,逼迫王麻子提高收蛋的价格,其实那是很低劣很失败的行政手段,在郓城可以那是因为郓城是我主政,我说了算,那个时期也属于我原始积累的粗放式奋斗阶段。而在江州,蔡攸他随时可以拆我的台子。蔡倏去找蔡京弹劾我破坏朝廷政务规矩,破坏商业规则是说得通的。但是换个模式,我不主政也不干涉,只要有利润,我掏钱去收购百姓的鸡蛋,然后拿去卖,如果我出的钱比王麻子高,那么他还能收到鸡蛋吗?”
“方力自己去街市上卖鸡蛋会被公差干扰,国企去卖呢?我去卖呢?那个时候王麻子只有两条路可走,一,随大流提高收购价格,和我一起赚合理利润。二,他威胁养鸡户,必须低价卖给他。一旦到了威胁人的时候当然就是‘霸市’,那就是刑法的问题而不是商业问题了。官府解决起来也就会容易许多。”
……
“高方平已经疯了,他作为一个官老爷,想不到吃相开始难看,他打算与商争利。大家听说了吗?他作为一个朝廷主要官员,他已经准备在市面上收鸡蛋了?”
“哼,让他收,看他能收多少,再看到底有多少士绅会买他的蛋?一旦卖不出去,就算他家大业大看他有多少钱去亏损。天气转暖,鸡蛋不易存放。看他有多少能耐?”王麻子也参与进去咬牙切齿的道。
“咦,黄掌柜来了。黄掌柜对此有什么见解?”
一个大老板派头的老者驾到后,仿佛商会主席一般,大家纷纷给老者让座。
传说中的黄掌柜凝重的模样道:“这事要小心对待。高方平这人是个危险人物,看他过往的简历就没有好说话的时候。我怀疑,他还真有无数的家底往鸡蛋市场里面填进去,足够把全部江州蛋商的家底坑光,最终达到他制霸整个江州市场的目的。一旦他说了算,各位,垄断的情况下,难道他收回亏损会很难吗?”
“断不能叫这头丧心病狂的鲨鱼,把咱们鸡蛋帮的固有利益抢夺了去。好在江州并非是他高方平一手遮天。黄掌柜手眼通天,是知州大人的人,在这个特殊时期您可得为咱们做主。”王麻子说道。
黄掌柜眯起眼睛道:“想对付他的不止是知州大人。听说自江州通判令废止应俸局的花石令后,整个江南地区,今次响应应俸局的人越来越少。高方平得罪的是整个铁板一块的江南官场,富不与官争,咱们暂时无需去多做什么。但是针对猪肉平的天罗地网,已经在江南展开,等着看好戏就行。”
“怪哉了,实在无法想通,高方平这样级别的人,为何偏偏看中咱们的鸡蛋市场?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始终怀疑,这其中藏有深层次的原因。”
“想多了,都是钱闹的,他吃相就有这么难看,就喜欢制霸所有的行业。难道他还能真的为国为民?”
“这事真的要严正对待,大意不得,他制霸孟州和济州猪肉市场的时候,那些屠夫帮被他坑得倾家荡产。这条野狗真的太可恶了,放着他,他会把老子们撕碎的。”
越讨论,这些家伙越发的毛骨悚然,被迫害妄想。
唯一就是没想过他们也可以提高收购价格去竞争,其实相比高方平他们啊有绝对竞争优势的,他们的销售渠道比高方平快捷高效,损耗小的多。此外他们的地头蛇下限,导致他们请工会比要面子的高方平价格低很多。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想到的不是竞争,而是想到了对抗。兴许这就是三人成虎的释义,商会帮派的气氛,形成了他们对待一切干扰的时候采取对抗心态……
高方平并非是好大喜功,仗着钱多就乱来。总体来说小高也是想着要顺便赚一笔的,否则真的有违红顶奸商的本质。
于是高方平从江州城里招聘了一些闲散人员,加以培训和严格调教。
鉴于高方平地位强势,给的工钱也不低,尽管调教的时候鲁达和杨志把他们狗脑子都打了掉出来,也不是说不能忍,他们照样时刻准备着拿钱。然后接受管教。
差不多了后,高方平就在江州城收购鸡蛋,开价是而两点五文钱每个鸡蛋。
这个开价不多不少的,若是生活并不拮据的人,又已经拥有王麻子们这个稳定的卖货渠道的,这部分他们其实不太愿意卖给高方平,至少是暂时观望的心态,顺便也不得罪王麻子们。
但是对于其中一大部分依靠这生活、并不富裕的人,这就是致命的吸引力了,百分之二十的利润提升,已经足够他们改善生活,足以促使他们放弃固有的卖货渠道。
某个时候高方平在坊市里盘下了一间档口,开起了店铺,挂出了牌子明码标价:鸡蛋六十文钱一斤。
论斤卖相对好管理,也公平一些。否则谁来都想挑选个头大的买。
高方平卖的价格,平均下来也就是六文钱一个鸡蛋,并没有乱来,这和以往人们买到手的市场价格相仿。唯一不同的在于,以往的鸡蛋帮以个数算,把个头大成色好的专供土豪阶级,剩下个头小的,就六文一个卖给街市上的人。
算下来是和王麻子们一样的价格,不过买高方平家的就等于获得了一部份大个头鸡蛋,于是不那么两天,店铺的生意就开始慢慢好了起来,少量几个伙计已经忙碌不过来了,门口时排成了长龙。
大户人家的一些管家,狗脑子已经被家主们打出来了,原因是以往他们采购的鸡蛋太贵,存在贪污黑幕。
遮羞布和行业潜规则被高方平撕开后,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妈的既然六十文一斤能买到鸡蛋,为毛管家们以往采购的贵许多呢?
于是纷纷走马上任了一批新管家。为了不被吊起来打,他们全都来找高方平的店铺采购,吩咐让店铺伙计送货送到府里去。
“送货没问题,然而送去的价格是六十五文一斤。”伙计们是这样回答的。
没问题,六十五文一斤,也比黄掌柜那些鸡蛋帮卖的便宜一截。
于是乎高方平麾下,成立了群体较大的外卖队伍,解决了一些就业的问题,利润虽然没多大却看着蛮厉害的,声势浩大,人一多就显得很热闹。
鸡蛋帮的人觉得越来越不对,他们花费许多年建立的市场规则,面对不同模式竞争的时候竟是短短的不长时间,就有分崩离析的倾向。
有许多人试图反扑,采取了一些极端手段,比如聘用地痞威胁殴打江州养鸡散户,禁止他们卖蛋给高方平。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有次鼻青脸肿的小方力抱着怀里已经被打烂的鸡蛋,眼泪汪汪的来找通判司高方平。
意外的获得了接见,小方力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鸡蛋被打烂了,我死命用身体护住,没烂的太严重,流淌的部分有限。但是坊市上的店铺伙计不收了。大相公您能行行好收了我的鸡蛋吗?”
当时高方平的回答是:“烂了就不收,不要责怪店铺的伙计,他们要维护我的利益。你只能尽快带回去,给你老娘吃了补补身子。”
这样的回答让燕青和梁红英十分义愤填膺。然而不收就是不收,任何人自打一开始,就没指望过高方平做亏本生意的,那真不是他的风格。
“世道这么黑暗,小方力你害怕了吗?”当时高方平这么问。
“我不怕,您的收购价格多些,总体来说今年有希望让我今年买一个炉子,在冬天给娘烤火。受益于大人教的秘方,用金菜花喂鸡,鸡蛋又大又多。前几批多挣到的钱,足以弥补这次被打烂的损失了,这些,我心里有一本账呢。”这是小方力当时的孩子话。
就连林冲这样守规矩的人,都认为应该召唤富安那个超级大流氓南下收拾烂摊子了。
但高方平不答应,打算继续这样的混乱。
既然小方力不死心,许多人也就不会死心。江州的百姓木然了太久,这次需要利益的驱使、以及民间自己的纠错力来唤醒一些他们的活力。这就是解放思想的一个步骤。
第四百零五章 小心火烛
就算在一千年后,当时跑运输的大伯,去到陌生货站寻找货源,照样会和地头蛇打几次架的,有时能打赢,有时被揍的满头大包。随着时间推移,大伯这样的人慢慢的多了,那些货站里的“运霸地头蛇”垄断的难度就越来越大,开了头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效仿,货霸需要打的架次就越来越多。
货霸垄断成本高到一定的时候他们就不垄断了。或者打架次数太多的时候,派出所和当地政府介入调查的频次越来越高,于是自然而然的,垄断就会慢慢的消失。
这其实不是官府的功劳,而是社会自身的容错率在进化,就像自然的演变一样,达尔文那个疯子从有趣的角度解释过这个现象。
不激活江州百姓自身的免疫力、长久依靠药物是不行的,是药三分毒。这事召唤富安南下当然好解决,却相当于用药。什么时候高方平和富安一走,江州又会恢复从前。
南方的民风远没北方彪悍,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在忍,在逆来顺受。所以南方的土匪相对较少,逃户相对较少。
所谓柿子找软的捏,这样的民风,会加剧黑幕的肆无忌惮和丧心病狂。
所以民风温顺的江南是个大毒瘤,就因为他们不反抗,或反抗太少。总让朝廷觉得江南很稳定,因为江南从来不“发烧”,哪怕被大十钱丧心病狂的洗劫后,维稳的难度也比北方容易。
后世有个理论是:太久不病的人,一旦生病就非常麻烦。因为他体内的免疫部队太久不训练,早忘记了怎么和病魔作战。
另一个有趣的显现是:后世造成恶性杀人案的、相对容易是那些一辈子逆来顺受、沉默寡言的内向者。他们平时老实巴交,对大多数事都不发声,但有天忽然忍无可忍一个暴走,就在超市收银台用剪刀把收银员捅了,或者如同马加爵,一把锤子震寝室,干掉了一群同学。
反过来,那些炸药桶、经常发泄经常打架的地痞是比鬼还精的人,不会随便走到临界,一有不对就收手跑路,这就是容错率。经常发泄的火爆人物,其实控制情绪的能力大幅强于从来不发泄的人,也就是说其实这类坏蛋相对有分寸些。
由此一来后世很流行一种说法:适当的情况下情绪需要发泄。人需要适当感冒。
如今的江南,正是后世那个逆来顺受、却在默默中积累情绪的马加爵。所以将来方腊起事的时候,南方的伤害大的多,猛的多,响应者达百万之众,一时风头无两,攻克州县无数。
鉴于这些地域民风和性格的差异,高方平夜观天象后得出结论:北方已经够奔放,无需解放思想。但南方需要让他们感冒,且不要随便用药,尽量用“免疫自愈”的新疗法。
用药的时候还没到,现在他们仅仅是街市上的打架行为,这样情况只能富安出手而不能官府出手,因为官府不能把一个打架的人真的怎么样,那只是拉了仇恨而问题没解决。倘若官府出手而问题依旧存在,损失的,就是老百姓对官府的期望,那就叫公信力。
所以必须继续等……
这日夜间一个打更的老头有气无力的边走边嘀咕:“天干物燥,小心烛火。”
然后,城中某处就起火了。
听说烧的不大不小,最终波及了城南的几户人家,却没有死人。
天明之际小方力来找高方平,哭得无比伤心,哽咽着道:“昨夜我家里忽然起火,屋舍被烧了,大鸡小鸡也全部被烧死了……呜呜,会叔家也被波及了。我带着娘逃了出来,然而娘被气得加重了病情,吐血了。我家这次算是完了,大人,我该怎么办。”
高方平大皱眉头,其实内心里清楚,和鸡蛋帮的斗争,这些事都是迟早会发生的。却是偏偏发生在了小方力身上,这是高方平不愿意看到的。
“别哭鼻子,那没什么用,人活着就有希望。既然病重了,先把你娘送到安济坊住下来治病。”高方平道,“你先得告诉我,会否是你们自己不小心失火?这个季节还未见雨,天干物燥,正是火灾高发期。”
小方力哽咽着哭道:“不会的,父亲不在后是我操持家务,对这些,我一向非常小心,我家也没钱可以在烛火上浪费。我每次睡的晚一些娘都会骂我,让我吹灭烛火节约钱。这次在起火前,我听闻了院外有些动静。我一向惊醒,因为往年有时候家里的鸡会被偷了,这次我以为有人偷鸡,于是我轻轻的穿衣服起身出门查看,却是已经看到起火。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急忙抱着我娘逃出来,然后及时大叫失火,把会叔叫醒,如此一来,这次才没人被烧死。否则往年的江州城,若是这个季节在夜里失火,每次都有苦人被烧死在家里的。”
“这就好。这事上,我保证官府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先去吧,即刻把你娘送到安济坊。”高方平铁青着脸道。
小方力离开后,高方平怒拍桌子道:“立即召见张绵成!”
一段时间后,张绵成才进通判司就被骂得眼冒金星,整整骂了一刻钟大魔王才停口。
最终张绵成这才苦笑摊手道:“火灾自来都有,难以杜绝,这次没死人已经是好事。这些真不是下官能控制的。”
“我没说你可以控制,只是不骂几句我念头不通达。”高方平道。
“……”张绵成翻了翻白眼,也没啥子好说的。
高方平又敲敲桌子道:“自上次谈话后,你一直没来见我,没表达立场,此点上我先不逼你,因为你并不是我高方平的私官,而是朝廷的官员。你我之间允许出现政治理念的不同,但是有些问题揉不得沙子进去。有孩子进通判司喊冤,举报这是纵火而不是走火。县治是你的,你告诉我,打算怎么办?”
张绵成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下,无奈的抱拳道:“既是有人举报纵火,那就是恶性事件,下官会依律调查。”
“纵火是丧心病狂的大案!”高方平冷冷道:“要严查,一查到底,不论涉及到谁都要重罚。此番如果你不作为,不砍下一些脑袋来,那就证明在你德化县的纵火成本太低,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张绵成头疼的道:“请明府说说看?”
高方平道:“纵火的犯罪成本低,当然纵火事件就会越来越多,然后官府的公信力和威慑力就越来越弱。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这都要问?”
“你……”张绵成对他真是太无语了,雨丝干脆就不说话了。
“怎么软对抗?”高方平道:“固然我不能主张,我没有治权。但如果此番因为涉及了一些权贵利益,纵火案也可以不查,那么我算不算权贵?”
张绵成翻翻白银。
高方平道:“不要翻白眼,回答我。”
张绵成无奈的抱拳道:“明府自是权贵。”
“那就好张绵成我警告你,谁纵火并不难查,最近因鸡蛋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谁主使也很明显。如果你德化县给出的答案是权贵纵火无需负责,我保证一月之内,会有一个叫富安的纵火名家驾临江州,那个时候,如果州衙县衙一不小心被烧了,你千万不要来找我,因为我是权贵。”
“你!”张绵成真的想昏倒,实在没想过会有这种人。
高方平怒拍桌子道:“老子是让你严格执法,身为德化知县你有这个义务,有什么好委屈的。你跟我什么态度?”
张绵成被吓得跳起来,投降的样子道:“是是是,明府威武霸气,您让我做事当然没问题,然而我最讨厌谁威胁我、给我压力了,说的好像蔡倏没威胁过我似的,您见我靠向他了吗。再说啦,这次的事总让下官有错觉,乃是您用计在坑害鸡蛋帮?”
我@#。
高方平猛的起身瞪着他。
张绵成有些害怕他,因为听说他会殴打官员,于是吓得后退了许多步,却依旧道:“怎么难道我还不能怀疑了?查案不得先怀疑吗?”
高方平又坐了下来,不怀好意的看着他,迟疑着要不要下去殴打他。
然而看架势显然张绵成非常机智,已经做好了遇袭就逃跑的准备了。所以小高暂时放弃了殴打他的想法……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州城展开了紧锣密鼓的纵火案调查。张绵成这家伙不说是就没有能力,他只是平时较少作为而已,或者说是被某些力量压制着无法作为。
这个时代的人并不多,人员间的关系也并没有多复杂,城池也是个没多大的封闭环境。所以只要愿意去查,很快就被张绵成抓到了两个地痞,乃是纵火案的实施者。
经过审讯后已经认罪。
鉴于高方平再次上县衙去威胁人,张绵成实在没有办法之下,决定深挖幕后的指使人。但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德化县的纵火案调查,被知州大人蔡倏叫停了。
于是张绵成就停了下来。
第四百零六章 蛋疼的共识
关于蔡倏叫停调查此点上,高方平也拿蔡倏没有办法。这就是政治体系,就是一个相互博弈又相互妥协的过程。
蔡倏已经算是给了高方平一定的面子,毕竟纵火案也真不算小问题,所以小蔡同意调查却不同意深挖,因为其中肯定涉及了他的一些利益。
在这个问题上高方平和蔡倏各执理由,各有观点。尽管高方平可以去朝廷弹劾他,但是这种事实在太蛋疼,于他爹是蔡京的情况下,这就是一场打不赢的官司。就算打得赢,认真也就输了,那就形成高方平被他小蔡牵着鼻子走、把做事的时间用来政治撕逼了。这种情况就是实干派的悲哀。
所以高方平选择了妥协,于是纵火案到此为止,德化县通判司,州衙,三个机构于此达成了共识。
尽管此番没有死人,但是纵火案在古代是绝对的重案,坐实了后,德化县依律判处两个案犯斩刑。高方平复核案情逻辑之后签字确认死刑,于秋后问斩。
一般情况下,同案死刑在三人以下者,无需送交刑部审核。但是死刑者,需要提交提刑司审核。不过江南东路目下未设有提刑司,那就是通判审核,如果没有通判当然就必须送交刑部了。
所以是的,高方平审核之后,那两个纵火烧了小方力家的人就算是死人了。于四方张贴文告,通告百姓。
可惜非紧急状态不能判处斩立决,统一都是关入死囚牢,秋后一起执行。否则这个时候有两个脑袋悬挂在城头上,威慑就会更大。
在高方平的督办、张绵成的执行下,纵火案的破获对江州意义重大。伤害小方力家的两个恶贼挂着死囚牌子送去游街警示后,短短的几天内,鸡蛋帮低调了起来,威胁养鸡散户、殴打勒索养鸡散户的事件几乎没有了。
这就是高方平当初策论的中心:为政者之良心。
不安分的人是永远都有的,犯罪成本过低甚至没有的时候,犯罪当然就多,肆意践踏弱者就会成为一种常态。世间的弱者永远是多数,生产和经济也是依靠弱者的,弱者被践踏过度,心灰意冷消极怠工,那还搞个蛋的建设。绝对多数的一个群体若活在提心吊胆之中,能有稳定吗?
鸡蛋帮们当然是不会甘心的,不过在他们的两个打手被判死刑后,既然会死,那么他们雇佣打手的成本会无限高企,甚至成百倍的增加。于是他们也就该缓缓了,仔细的想一想到底值不值得。不论如何他们也是商人,是一定会考虑成本的。
某种程度上高方平认为韩非是对的,这家伙他说人性本恶,世间事之所以发生是因为“厉害”,利益以及害怕。利益太大的时候就忘记害怕,害怕过头的时候,就放弃利益老实做人。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宋,以张克公为首的许多人老想把韩非捉去吊路灯。
以纵火者被死刑为标志事件,百姓们再次受到刺激,活力多了些,特别是利益相关的养鸡散户更加有了动力。由此开始,给高方平供货的群体持续放大,高方平的占有份额在直线提高……
第七日开始,听闻市场已经安全了,听闻可以多卖钱,其他县份上的一些养殖散户,也开始把珍贵的鸡蛋带到江州城来卖了。
到此,基本形成了高方平在江州鸡蛋市场的制霸。因为上游的货源几乎全被高方平垄断控制了。鸡蛋帮基本臭大街了。
零售终端要想好,就必须有稳定的上游供货。这个时代的鸡下蛋本来就不可控,完全依靠养殖散户的基数来支撑。现在虽然鸡蛋帮还有一些上游货源,但份额太少了,妈的大宋的鸡很任性,不想下它就不下。
所以这个局面造就了鸡蛋帮经常性断货,一断就是许多天而不是一天。他们的口碑也并不好,加之人家想找他买的时候却买不到,一两次后,即便原本是他们渠道的客户,也转向高方平的店铺了买蛋了。
鸡蛋帮的无能,错过了唯一的一个和高方平争锋的机会。
是的,他们唯一的机会是高方平提高收购价格的那个时候,倘若他们能看明白市场,即时跟进同样的收购价格,且不欺行霸市,善待客户和供货商的话,其实他们的竞争力远比高方平要强,渠道和市场更比高方平大的多。
可惜以往他们走近路、走后门成为了习惯,忘记了正确做生意的方式方法。把钻研生意模式的精力用在了勒索威胁、指望知州大人的歪门邪道心思上。对手若是一般商贩他们当然会成功,然而他们这次的对手是高方平。
经过短时间的磨合后,高方平的生意大好,已经开始大幅盈利。是的尽管收购价略高而卖价不算高,但因为垄断性的制霸地位,想不赚大钱是很难的。
小方力是个有小心思的孩子,他从高方平的口里获得了“金菜花”秘方,他是不想告诉别人的,他希望他的鸡蛋比别人多。然而高方平是猥琐的,不会让那小子如愿。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所以现在,金菜花能提高鸡蛋产量的消息路人皆知了。
这真是立竿见影的效果,于是同样的鸡,同样的一群养殖散户,江州内的鸡蛋开始增多。
数量增多未必能卖得完。若是鸡蛋帮来操作的话,他们就会把多余的鸡蛋喂狗。就和传言中的后世资本家把牛奶倒河里一样的道理。
不过高方平采取了另外的策略,更具利润率的测算,再次降低了零售价格。
价格便宜了,吃得起鸡蛋的人就会多一些,降价就如同后世的促销,是真能促进消费的。
于是销量就自然扩大,最终就这样的维持在一个不论收多少蛋,都能卖完的模式上。
不论卖多卖少,高方平得到的利润是一样的。
既然是一样的利润,换奸商来操作,他们宁愿少收少卖,因为可以减少麻烦,简化管理做到高效。但因为高方平的立场不同,他是官他要维稳,所以利润一样的时候,高方平宁愿走量,扩大销售。
这会直接和间接产生很多就业,解决很多人的吃饭问题,与此同时鸡蛋的便宜,让多一些人吃到鸡蛋,就会多一些人精力好,身体好,平均寿命提升,患病率下降。
利润是一样的,却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模式,一种轻便高效,一种复杂臃肿。
后世对此有过论述,这就叫: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不同。也就是私企和国企的职能不同所在。
说到国企,鸡蛋铺现在还不是国企。高方平也不能说一个人就把利润吃得干干净净,那最终会被人戳脊梁骨的,鉴于现在眼红店铺的人也多,张绵成就是其中之一,于是把老张找来,把渠道和店铺打包卖给德化县了,现在就是真正的国企了。
很是不错了,组建这个渠道店铺,高方平费了近一月,本金动用了二千贯的样子,最终当做优质的兼赚钱渠道,十万贯卖给了德化县。
高方平认为不能太心黑了,这个估值是相当良心了。
德化县就是江州本城,人口比较多,相比其余常见的县份的财政来说,的确是要多一些的,但是十万对于德化县来说,也真不是个小数目,于是张绵成拿不出这么多钱,但又真的想把这个高方平拉仇恨组建起来的渠道捏在手里,于是呢没关系,没钱高方平就借钱给他。就像后世的美国政府找美联储借钱一样,用未来的税收做抵押就行。
张绵成满满的信心,拿到这么一个红火的行业渠道后,就一心的在为今年做打算了,测算着能够有多少的政绩。
不过紧跟着,德化县收购蛋铺为国企的事,险些又遭遇了蔡倏的叫停。
算好高方平第二次出面硬刚州衙撕逼,大吵大闹了一番之后,最后又不了了之。就像当时不深挖纵火幕后指使者那样的不了了之。这些完全就是政治游戏。
权利的本质其实是用来保护下属作为的,真的不是用来抓权瞎指挥的,也不是用来迫害下属的。
高方平在江州的确不能主政,但是只要治下的县爷们敢作为,高方平就能依靠通判权,死死的压住蔡攸这个混蛋,拉走蔡倏所有的仇恨做肉盾,然后让治下的有志官员们去做事。
所以现在江州的形式在于,原则高方平和蔡倏谁的狗腿多,江州就是谁说了算了。
目下江州五县,蔡倏有多少粉丝不大好判断,但是最重要的本城德化县,基本上是听高方平的。
张绵成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滑头,他到现在也还没有明确表态跟随着高方平,但其实他怎么说不重要,在行动上他已经三次都跟随高方平了,在事实上形成了得罪蔡倏的局面。所以这个老滑头他就是高方平的人。
拿下了张绵成,江州就等于拿下了一半,目下高方平越来越有底气和江州的这群人周旋了,一切都在比预期更良好的方向前进……
第四百零七章 违背常理的军队
大宋的军队每年都要经过校阅,不论地区,不论禁军厢军。
三月初的时候江州军的校阅这才开始。
不知道江南的其他地方什么样子,总之江州的校阅,从一个军事演习演变为了庆典的模式,或者叫文工团的表演,应该也可以。
这个在江州较为重大的仪式,除了有无数百姓“被到场”围观外,高方平作为江州主要官员,一起被知州衙门邀请出席观礼。
江州共有厢军规模编制不小,共五千人。到场的是五千人,在册人数也是五千人。此点有违大宋的潜规则,非常奇怪,江州厢军居然没有空饷?
对此,始终坐在上方的高方平非常奇怪,原本应该为军伍没有空饷而高兴,但是违反了常态的东西,却暂时找不到原因,高方平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多问一句。
军姿还算可以,以都为单位,一个方阵一个方阵走过的时刻,看似走的不错,却是,围观的大群百姓间并没有一丝喝彩之声,高方平注意观察过了,百姓们的神态非常奇怪,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
在高方平的身后如同标杆站立、一同观礼的毕世静看着那些厢军队伍微微一愣,还有些敬佩的神色。
高方平眼神示意之后,毕世静躬身凑近,贴着高方平耳朵道:“有点奇怪,这是一只水准之上的军伍,这个江州都监许洪刚是个人才,看来他在军中抓的较有纪律,他个人很有威望。”
高方平点了点头,心里和毕世静一样的奇怪,这是一只有杀气的军队,看他们的姿态表情就能看得出来,和高方平所见过的大宋军队有着比较大的出入。至少抛开身体素质,身高的整齐度方面,在京的上四军除了毕世静所部外,谁也没有这样的“杀气”。
侧头看了捻着短胡须在微笑的蔡倏一眼,高方平觉得蔡倏这人不简单,他是个有能力的人,从江州厢军就看得出来。
江州军当然就是蔡倏的嫡系,许洪刚其实就是小蔡的表弟。
许洪刚最后出场的时候骑着快马奔跑,在校场带起了灰尘,表演了一些对于汉人来说较高难度的马技,也算是干净利落。
却还是没有老百姓的参与喝彩声,不过他的麾下掌声如潮,整齐的大喊道:“大帅威武!”
高方平的麾下中,乃是出自将门的杨志马术第一,于是高方平看向了杨志。
杨志凑近低声道:“相公,这个许洪刚有两下子,并非草包,战技不好说,不过马技不在末将之下。”
表演完了马技后,许洪刚继续表演箭术,不停马,顺着校场跑圈,期间,在高速运动之中连射三箭。
嗖嗖嗖——
鉴于靶子的设置位置有些奇怪,处于高方平和蔡倏这边的场边,所以箭只是朝这个方向飞舞,仿佛示威一样。
突突突——
三箭连环,相继命中靶心。
高方平的麾下人人色变。其实也不用他们担心,早在许洪刚朝这个方向开弓之际,一向安全第一的高方平早就抱着脑袋躲在鲁达身后了,防止被误伤。
之所以挑鲁达,乃是因为他犹如巨石强森一样大,好遮掩啊。
汗。
这边的官员群体,以及校场中候列的厢军方阵,包括围观的所有老百姓一阵嘘嘘加鄙视,想不到号称大魔王的高方平会这么怕死,这么滑稽,在公众场合居然这样,官帽都吓掉了。
偷偷伸出个脑袋看看,最终没事,高方平又老脸微红的捡起帽子戴好,坐了下来。与此同时皱眉,心里奇怪,老百姓这次有声音了,是对我高方平。
梁红英有些想捂脸,又伸手给他扶正了帽子。
蔡倏侧头,微笑着看着高方平道:“呵呵,通判大人倒是机灵,传言你骁勇善战看来是真的了。”
高方平脸皮厚,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耸耸肩,表示我就这德行,你们都不了解我。
蔡倏适可而止,没用这个问题在让他难看,抱拳道:“州衙麾下粗鄙,本州照顾不周,以至于惊扰了通判大人,这里赔不是。”
“知州大人客气啦,这只是个小问题,看到江州军这么骁勇善战我就放心了。当然了,若能有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就比较好了。”高方平嘿嘿笑道。
附近听到的官员们纷纷双眼发黑,猪肉平素来贪财这不是秘密,却是雁过拔毛到了这一步,也是没有谁了。
而知州大人还真的给钱了。
只见他呵呵笑着,从手袖中拿出了一张两贯的票据递给高方平道:“请通判大人收下,本州代替许都监赔偿。”
这两贯是到江州时候参加酒席,高方平给他的红包。
迟疑片刻高方平笑笑,照样收下了,妈的蚂蚁也是肉不是。
紧跟着,蔡倏看向校场中表演完毕的许洪刚道:“大胆!惊扰了通判大人,快些过来赔罪!”
许洪刚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却也干净利落的下马,走来这边的方位,于校场中当中半跪抱拳道:“标下粗鄙惊扰了大人。”
“此等小事,许将军不必放在心里,这不算得罪我。”高方平道。
“可是大人刚刚的举动……”许洪刚故意说到这里停下额,如此导致老百姓以及他的军伍之中,传出一切窃笑之声。
麾下的杨志关胜等人顿时念头不通达,躁动了起来。
高方平抬手打住了,又对许洪刚淡淡的道:“说了不必放在心里。你没得罪我,至于我干了什么做了什么动作,那是我的事,你没资格过问,听懂了?”
许洪刚愣了愣,点头道:“听懂了。”
高方平摆手后,许洪刚又起身上了马匹,跑到了远处他的军阵中。
表演并没有结束,紧跟着战鼓擂响后,就是军列的弓箭表演,许洪刚麾下的士兵十个一排,依次出列射箭,也算是素质之上中规中矩。射空的箭只并不算多。
高方平再次侧头看向毕世静。
毕世静凑近低声道:“仅射箭来说,素养不错,超过大多数禁军。”
紧跟着依照规矩,又有士兵,把那些被射得如同刺猬一样的箭靶抬了上来让诸位大人过目。
到高方平面前的时候,高方平叫停,伸手拿下了一只箭观看少顷,又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通判大人有什么问题吗?”蔡倏好奇的道。
高方平又笑笑,把箭只再次插在箭靶上,摇了摇头。
接下来是军伍表演的最重要环节,骑兵对冲。
当然这个环节就惨不忍睹了。江州也太寒碜,五千人的队伍中,骑兵不到两百。然后,他们的骑术也不敢恭维。
看到骑兵演练的时候,高方平今天第四次皱眉,总算看到了这只队伍的问题。
其实这是一只没有素质的队伍,个人技术不差,甚至都在上四军之上,但这种队伍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统一性。
之前有纪律的假象,是建立在许洪刚强势统治上的,走方阵,射箭,这些都没有问题。看着还不错。但是在揉不得沙子的骑兵对冲环节上,就真正的能看出来了,这只军伍相互间是自私自利的。因为这个环节很危险的,危机的时候,当然最能看出什么人来。
在没有信仰,没有严格纪律性的时候,其实个人素质越高就越出问题,越自私。
校阅就算到此为止了,高方平陷入了一些思考中,恍惚间没发现,这只非常像禁军的厢军已经有序的离开了校场。
蔡倏非常高兴,感觉面上有光,离开的时候走路都像个螃蟹似的。
这不是他在做戏,高方平知道,他是真的为有这么一只军伍而自豪。
这次校阅某种程度上是蔡倏在显摆肌肉,显摆他州衙不但有治权,还有力量。
官员们都相继都离开了,包括张绵成也走了,整个校场,目下只留下了高方平和其麾下人员。
“相公想什么?人都走空了。”梁红英轻声问了句……
回通判司后,高方平坐在高堂道:“杨志。”
“末将在。”杨志出列半跪地道。
“立即带虎头营军士九十人返京。”高方平淡淡的道:“带我的亲笔信给小朵,以及张叔夜,截留最新一批作坊制造的精钢锁子甲送江州,暂时别送郓城永乐军。”
对此许多人都愣了。
却是也不容分说,现场高方平写了两封亲笔信后以火漆封了,交给杨志后,他就带着一些人去准备了。
江州的船运很紧张,不过,去的时候他们一人双骑、轻装走陆路会更快。回来带着物资盔甲什么的,张叔夜自然会安排船运的。
是的,这个时候第二批次、够装备一个营的精钢锁子甲应该差不多完工了。高方平打算暂时截留带来江南,但那些是依据枢密院命令用于装备永乐军的,永乐军也不是高方平的私兵,所以要拿来江州,权宜之下必须老张同意暂时挪动。
老张同意后手续倒是简单,锁子甲依旧是永乐军的。毕世静所部是侍卫马军司麾下,那么由种师道出文书,通过枢密院,马军司对永乐军“借”盔甲暂用,张叔夜签字后,就是正常的军备临时调动了。
给小朵的信,是永乐知军高方平的“收条”,代表收到朝廷监造的盔甲。
是的在朝廷没有文告前,高方平现在除了是江州通判,依旧还是永乐知军。要不是蔡京通过陶节夫作梗,南下江州的依旧会是永乐军,而不是外系的神卫军。
现在真正的精锐重骑只有虎头营。毕竟精钢锁子甲工序非常繁杂,打造不宜,需要慢慢的换装。
而这一批盔甲带来后,除虎头营之外又会多一个营的重骑。
之所以有这个临时性安排,是因为高方平一向是阴谋论者,一向未雨绸缪,从来不打没把握的战。
今日观看过江州湘军的额校阅之后,高方平的许多想法就变了。这只厢军并非一般厢军,根本不似大宋传统中不作为的那种懦弱军队。加之现在和整个东南系官吏对立,许洪刚的心态也根本不是大宋传统武将,看得他根本不鸟高方平。
于此情况下最终会发生什么,高方平不是神,高方平也不知道,但是以高方平的奸诈而言,只要有能力有办法的时候,绝对不会把自己置于弱势之下。
自始至终高方平都认为,太祖皇帝阉割宋军,定下弱军政策那是有原因的。东南变为国中之国,水都泼不进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外人根本不知道内部的具体情况。于这种条件下,江州出现了一只“违背大宋常理”的军队。
会不会发生什么高方平不知道,却不影响做一些针对性的准备工作,妈的黄文炳通判被杀又不是假的……
第四百零八章 大家的执念
现在江州有相当多的人在仇恨高方平,江州老百姓比较木然,不敢随便骂人,于是利用高方平保护秀才说话的先例,他们组织了一大群秀才在追骂高方平。
这没有什么不对,高方平才来就触动了一个不小的利益群体的既得利益,这既是斗争,是生死之地。当然会有人不高兴。
他们骂就对了,证明高方平做对了。但凡政敌不高兴的事赶紧的,继续做就对了。
鸡蛋帮已然成为了江州的一个笑话,仅仅一个月就在高方平的面前惨败,这还是有蔡倏支持他们的情况下。
江州吃上鸡蛋的人多了些,因为行业规则的进化,势头好了些,所以一些原本没事做的家伙们,开始进入养殖户的行列,养小土鸡了。
这很好,这是提前预热,为下一步他们饲养高方平的霸鸡三号积累信心和经验。
在江州,高方平要尝试不同的模式,终端的垄断渠道是国企,那么上游货源就不能是国企,得是小散户组成的“民企集群”,所以霸鸡三号某个时候就要交给千千万万的小方力。
猪肉平怎是那么好蒙的,这是为了防止张绵成将来反水,一切就成为给蔡倏做嫁衣了。妈的高方平最讨厌的武功就是嫁衣神功。
虽然渠道为王,但是只要控制住上游货源,如果情况有变,高方平可以再次出面把老张的国企打破产。这本来就是个游戏,谁让高方平是大流氓呢,食物链和智慧的段位其实早就决定了一切。
进入月中的时候,鸡蛋帮闹了第二个大笑话。
鉴于纵火事件,他们在江州已经臭大街了,为了重整旗鼓,他们依托蔡攸的关系,依托东南系官员对高方平的敌对,从其他州组织鸡蛋开始冲销,试图夺回江州市场、推倒高方平的秩序。
因为把鸡蛋作为东南系和猪肉平打对台的标志性事件对待,有应俸局系的人在牵头、以压制外地百姓手段组织货源,他们可以做到成本很低。
然而很不巧的是他们的冲货组织起来之际,店铺已经是归属德化县的国企,于是地方保护主义很正常,张绵成这个坏蛋加收了这些外地鸡蛋的惩罚性倾消税。
有小道消息说,这个税目乃是高方平研究出来告诉张绵成的。然后一群秀才就追着高方平骂“万税万万税”。并没有什么用,实际上大多数人的生活正在变得比以前好。骂声在大,也只是少数人在人云亦云,不影响高方平权威的持续性上升。
这次蔡倏没有行政干涉了,小蔡已经彻底对张绵成那个过河拆桥的王八蛋不看好了,反正州衙一旦作为,也是被通判司拨乱反正,那么只有任由江州进入混乱之治。
混乱,和混乱之治是有区别的。
混乱之治就是无为而治,是利用民间自身的容错率纠正自己,是一种后世“感冒尽量不吃药”的新疗法,亦是高方平在解放思想命题上的新尝试。
在江南只能用这个疗法,江南被蔡党一手遮天瞎指挥太久,百姓木然,官府的公信力荡然无存。正如一个才受骗几次的蠢蛋,他暂时不会相信别人了,不论那个“别人”是高方平还是谁,他们都不会再相信了。
所以需要给他们一些空间、一些时间、让他们自己休养生息调理伤口。然后再去争取他们的心,否则会有反效果。
话说张绵成的税,增加了鸡蛋帮的成本,又因为天气转暖后鸡蛋保鲜期有限,且鸡蛋内部是液体会蒸发,也就是说一斤鸡蛋从苏州运到江州后只有九两。那么在高方平建立的新规则论斤卖的现在,对鸡蛋帮是致命的成本上升。
再一个鸡蛋是脆弱的,容易在运输途中损耗破烂,于是运输损耗,蒸发损耗,反倾销税,就成为了鸡蛋帮背上的三座大山。成本相比高方平并没有优势。
加之他们要重新夺回市场,就必须比高方平便宜,所以种种因素之下,他们开始亏损经营了……
转眼进入四月天,天气越来越热。
有东南系官员支持的鸡蛋帮,和高方平的较量进入白热化。
持续一个多月的冲货策略,造成了市场过重冲击。
零售价是不会变动的,因为终端渠道在国企张绵成的手里。
但是蛋商的批发价,被鸡蛋帮的冲货不但帅新下限。也就是说零售价不变的情况下,鸡蛋帮在自己掏钱补贴,便宜批发,扩大县衙蛋铺的利润。
如此情况造成张绵成反水了,他停止收购高方平控制下的鸡蛋散户的货,改而从鸡蛋帮手里进货。他的理由是就算是公企也要对利润负责,为了这个渠道他的德化县欠了高方平的巨额贷款,那是必须积累利润还债的。
扯犊子的时候他被高方平一个苹果打跑,于是整天不露面,我行我素,照样和高方平对着干。
没办法之下,高方平自己掏钱从散户手里,以原有价格收购进行托市。不补贴真的不行,张绵成反水后,他们真会被恶意冲销的鸡蛋帮打死的,目下已经出现了很多杀鸡卖鸡的人,因为越养越亏。
这些本地养鸡户全部破产或转职后,高方平当然就输了。也就等于源头供货将再次被鸡蛋帮控制,那么就是拥有终端的张绵成的国企也要被鸡蛋帮玩死。
那些信任了高方平的江州养鸡散户能否生产,也具有重要的意义。那代表高方平的不败神话是否会被打破,他们死一批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失去了信任,将来高方平要想收拢民心就更加困难了。
所以是的,鸡蛋帮在亏损冲销。而高方平也在亏损托市。
有些东西可以通过行政命令干涉,可惜的在于江州治权并不在高方平的手里,现在是混乱之治。
而这个问题上张绵成的立场和高方平不同,既然他能买到更便宜的批发价,他干嘛要买高方平麾下那些散户的高价蛋?
妈的他的理由竟是让高方平找不到吐槽的地方!
但是大宋似乎没有相关的律法,加上鸡蛋帮有东南系官员撑腰,于是高方平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烧钱扛住……
石宝坐在江州城一个摊子上大口吃着鸡蛋粥,这是最近新出的饮食,真是太好吃了,就是有点贵。
方天定用破布包着头,提着一个篮子佯作蛋农,最近的江州城里蛋农很多。都是外地来的面生的,所以这样最低调。
“宝叔,最近这边怎么样了?”方天定问道。
吃完用手袖一抹嘴,石宝道:“回少主,高方平和那群卖鸡蛋的、以及东南系官场相护打架,狗脑子都打出来了。高方平想要独吞农牧市场,估计这只是第一步,往后有得瞧呢,就是一出大狗咬小狗的好戏。”
方天定思考顷刻之后摇头道:“东南系的官员也未必是小狗,这事到后面我估摸着有变数。”
“就是小狗。”石宝固执的道。
“宝叔,这个问题我不和你争了。”方天定道:“高方平固然是咱们的大仇人,但你没有发现吗?在东南这个贼窝之中,他是个特立独行的官员,你注意到这江州城中的老百姓的神态和精神面貌了吗,短短时日就有这样的改变,兴许他这样的官一多,江南就没有我教的立足之地了。”
石宝色变道:“如此说来要尽快铲除高方平?”
方天定想了想叹息道:“他又怎是好杀的。再说了,我最近在梦中常常产生了一个疑问:我教生存的土壤是这些狗官造成的,倘若狗官不坏了,若我们继续存在,那就代表我们的宗旨变味了。”
石宝想了很久道:“少主,这话记得不要在教中提及,不能让别人知道。”
方天定点头道:“谢谢宝叔的提醒,您说的我懂。”
少顷后,方天定忽然语出惊人的道:“宝叔有没有想过,把咱们的利益和高方平捆绑一起,与他合作?”
石宝大惊失色,捂着方天定的嘴巴低声道:“勿要乱讲,他是咱们的大仇人,这样的主张会在教中树敌。此外不论如何,高方平这人心黑手狠过河拆桥,吃相难看,这些都是公认的,和他接触是与狼共舞。他那样的朝廷鹰犬,进入了某种执念中,是不可感化不可救药的。”
方天定喃喃道:“执念……”
“少主说最近要读书,读的怎么样了?”石宝好奇的道。
“正在看李清照写的《执念》。”方天定道。
石宝又一次的吓得跳起来道:“我的小祖宗,那女人最会蛊惑人心,乃是高方平的红颜知己,她的东西有毒,不能看,在我教内是严禁的。”
方天定道:“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我教禁止的东西太多了,比狗官的官府禁止的项目更多更极端。和湖口知县郑居中对话的时候,我就发现咱们太草根太落伍封闭,这更让我想到了兼听则明的训诫。”
“好吧知道了,你要读书,但是记得把书藏好,我教不允许其他典籍的。”石宝泄气的道。
“还是宝叔最好。”方天定道……
第四百零九章 农牧工业化
目下在烧钱托市。
要烧就多烧点,比钱多是吧,性格冲动的高方平这次打算连张绵成这个反骨仔的国企一起打死。
继续维持住两点五文的收购价,然后再开四个店铺,以大幅低于张绵成的零售价售卖。
这次就是真正的短兵相接了。零售市场说白了没什么信仰,谁的便宜市场就是谁的。
张绵成的市场很快被抢走许多。
零售价被高方平维持在丧心病狂的低价上,张绵成又不敢封了高方平的店铺。
鉴于他的利润已经被加压干净了,于是他张绵成再次做反骨仔,开始威胁鸡蛋帮,让他们再减低供货价。
于是鸡蛋帮拼了,以更低的价格供应给张绵成,承受着更加巨额亏损。
大家在巨额亏损,就看谁先扛不住了。谁的钱都是钱,鸡蛋帮的钱在高方平的眼睛里屁都不算一个,只不过有整个东南系在支持他们,作为一个政治事件在和高方平打对台。这就要看这个事件对于东南系的权贵有多重要?
任何事件都有一个伐值,一旦代价太大而好处不够的时候,就是那些比鬼还奸的官老爷撤资得时候。仅仅江州的鸡蛋市场,其实那些官老爷根本没什么利益也不在乎,他们的行为,更像是扔点零花钱集中一起,请帮打手教训一下猪肉平。
如此一来,暂时陷入了相持不下的局面。
对于高方平有一个难题就是货源还是不足了。
因为售价大幅下降了,吃鸡蛋的人就越来越多,以前不吃的现在开始吃了,以前吃一个的现在吃两个。
但是一个时期内,江州本地的鸡蛋产能供给是有限的。零售市场上高方平的货不够冲销,那么占有率自然会再次回到张绵成手里,低价策略也就会宣告失败。
江州卖鸡蛋的散户们心里清楚,高方平花高价托市是为了保护本地养殖户的利益。加上小方力是个小喇叭,经常在下面宣传高方平英明神武,于是大家开始群策群力,纷纷前往外部县份上张罗,让那些外部散户把鸡蛋卖给高方平。
于是人们活跃了起来,分分行动。
小方力目下就以此为职业,变为了一个小贩子。他家没有了,他们家的鸡也被大火烧了。于是他必须有个生计。
得益于高方平收购鸡蛋的价格一向高于正常的市场价,也就高于外部县份散户的卖价。那么这个中间,帮助高方平组织货源的同时,小方力可以赚取一些微薄的差价作为跑腿费。
所以梁红英偶尔能看到,每日黎明一开城门,小方力如同小蚂蚁一样,背着一个比他自身还大的背箩出城,到日落的日后总会背着鸡蛋回来。
有时候方力会眼泪汪汪的,差价并没有多大,赚取的是辛苦钱,一旦哪次不小心破损严重些就等于白辛苦了。
有两次他还鼻青脸肿的,回来的时候没有背箩,鸡蛋被人抢了,还被人打。他让周围的人别告诉他娘,以免他娘担心。
这些事都是大宋苦人所面临着的根深蒂固问题,暂时还没有太好的办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一旦离开城池这属于正常。
小方力的对应方式是再次制造一个背箩,找梁红英借了半贯钱,承诺三月后归还,于是又展开了小贩子的步伐。这孩子的第二个应对方式是,不单独行动了,选择和一些人同行,相互照应。因为目下不止他一个人从事这个行业。
也这是大宋的通行规则,多人聚集上路,只要不遇到悍匪,不携带着金山银山,一般就没事了……
四月中的时候杨志回来了。
除了带来装备一个营的精钢锁子甲外,还带来了出自郓城的第一批“霸鸡三号”。
之所以等待这么久,就是为了在汴京等候船运。
鉴于水土、以及长途运输的缘故,从郓城出来两千只霸鸡三号,但是到达京城就死去了四层,从京城到江州又死去了四层,所以现在清点下来只有三百多只了。
其实这个数据比高方平的预计要更好些。
三百多只也够了,这些算是种鸡。会在这里由高方平亲自主持用受精蛋孵化小鸡的过程,其后就该叫霸鸡四号。
然后,这些会连续稳定产蛋的小霸鸡,就可以卖给那群踏踏实实跟着高方平做事的养殖散户去职业化的饲养了。
那个时候也就不在需要小方力他们四处奔走收蛋。
很快,在江州鸡蛋市场上和他们的对决模式将会转变,从资金变为技术的对抗,是两种生产力的对抗。
两千只霸鸡从郓城出征,到江州活下来了三百多只。高方平又进行第二轮挑选,把其中哪些病怏怏的捉去吃火锅,剩下的就是活蹦乱跳的两百只。
这是大自然的进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现在活着的两百只,除了是霸鸡三号血统外,也是抗病能力最强,适应水土能力最强的。所以从这里开始,霸鸡族群的正统就不在郓城了,而在江州,由此培养出来的下一代,才叫霸鸡四号。
郓城方面高方平打算去信,灭绝霸鸡,展开另外一个种群:神鸡的血统树攀升。
将来的某个时候,第九代霸鸡和第七代神鸡一结合,那就……额,该叫什么到时候又说了。
两百多只鸡的繁殖工作非常简单,不用专门找地方,就在通判府内就可以。
夏天是个好时节,得抓住这个时节的温度,进行有效繁殖。
早在种鸡到达前,高方平已经找人定制了些特殊设计的“孵化箱”。且雇佣了一群工人开始培训。
是的,鸡妈妈是靠不住的,它们太笨,效力太低了,依靠它们孵化小鸡就是一个刷脸的过程,出壳率还行,但是产量实在堪忧。
这些方面,高方平是有一些心得的,孵化箱其实就是一个大烤箱,仿佛烤蛋糕一样,里面一层一层的设计抽屉盘,每一层上面都放着一排排的鸡蛋。然后在内部设计两层棉层,用于隔热隔冷。
烤箱外部以铁制,大箱子架空起来后,下面在适当的距离摆放蜂窝煤炉子加温。
后世的孵化箱依靠电,且有恒温控制器。然而高方平在大宋有个蛋。必须依靠人工的加温,没有恒温。只能依靠设计在箱子内的两层棉层作为缓冲,第一层棉阻止铁箱过快升温,第二层棉在升温后保温,阻止温度过快散失。
火候的掌控是要点。用多大的火,炉子距离烤箱的距离,什么时候挪开,什么时候再次加温。
这些方面没有谁是神仙,没有谁知道,全是在郓城的时期,小高提出大方向后,一群少年学堂的丫头们摸索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个研究的过程浪费了太多的鸡蛋、材料,时间、金钱。却是如同第一次烧饭的人,糊了,下次火就小点,生了,下次水就多放些,增加煮的时间。
愿意干,总会找到那个平衡点的。
所谓的万事开头难,现在在江州就简单了,直接把郓城的流程套用,唯一就是更具江州现在比那边热一些的特点,略微把炉子距离烤箱的距离拉大些,其余的都不用大调整。
现在的“孵化箱”,都是被少年军改良过的第三代设计了。
小高的确是个导师,但是其余的细节流程、经验,是小虎头麾下的那群丫头总结出来的。
这又是生产力的不同。传统的自然孵化过程弱爆了,所以小鸡是非常之贵的,因为小鸡也是九死一生,得看运气。
而高方平的“农牧工业化”非常的丧心病狂,不多的工人就能不分季节、让源源不断的小鸡批发出去,颠覆性事业就从现在开始了。
“哼哼,别看你们现在闹的慌,在鸡蛋业上让我持续烧钱亏损。”高方平看着一个个的烤箱,喃喃自语道:“要推倒我猪肉平,你们还得更加努力些。落后就要挨打,霸鸡铺开之后,我会在盈利下把你们血洗得裤衩都不剩,两至三年内,一举制霸江南鸡蛋市场!”
大水过后就会知道谁在裸泳,任何一次的革新都有受益群体,也会有倒霉的群体。此番在江南,第一批改变生活、受益于霸鸡的群体,会是那群一开始就跟了高方平的养殖散户。其实高方平和他们之间谈不上患难见真情。
说直白点总要有人受益,那么他们这些站队成功的人当然要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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