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1章 杀鸡儆猴


  怒骂一声后,李光地又心平气和下来,正色道:“贾环,一个顾言,只要不杀他,其他的都无足轻重。
  他这几年是走的太顺,老夫提点过他,如今看来,却是没甚作用。
  吃这一次教训,也是好事。
  只是……
  正如陛下所言,在那么多天下督抚中,顾言还算是好的了。
  他都要被拿下,那其他人怎么办?
  你就不怕,弄的人心惶惶,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
  贾环简直不屑到了极点,嗤笑一声,道:“此刻非皇朝末年,而是正值盛世。
  朝廷不缺银不缺粮,没有天灾战乱。
  军权高度集中稳定,一切不安定因素,全已被拿下。
  还怎么天下大乱?
  靠那些吃喝嫖赌,耍嘴皮子的东西?
  若不趁着这个时候,重新立好规矩,往后才会更难。
  就要在国之盛时,打掉这些人的清高气,告诉他们,他们没有自以为的那样清贵,也不配那样高高在上,那样不可或缺。
  谁要是和顾千秋那样,自以为是什么大家文宗,圣人子弟,就敢生乱造事,那就是在逼朝廷开杀戒!”
  “贾环,你侍奉陛下南巡,到底是想干什么?”
  李光地面色肃穆,盯着贾环道。
  贾环嘿嘿一笑,道:“当然是将养龙体!
  不过,搂草打兔子,顺手除掉几个败类,也是好事。
  事关国运,总要摘几顶官帽祭旗。”
  李光地哼哼了声,道:“你将读书人的清高气打没了,也就辱没了他们的气节,临国难时,老夫倒要看看你怎么办?”
  贾环一挑眉尖,道:“老爷子,您说说看,读书人要这个气节,有什么用?
  杨嗣昌有没有气节,史可法有没有气节?
  都不畏死。
  可这气节有用吗?
  党争祸国,将国朝那点气运折腾干后,留下个破烂摊子,一死了之,倒成就了美名。
  这种气节,要他做什么?”
  李光地直起腰身,老眼死死盯着贾环,道:“你只说这两人,怎么不说说文天祥有没有气节,陆秀夫有没有气节,阎应元有没有气节,吴麟征有没有气节?”
  贾环正色道:“他们有气节,我从未否认过,也敬佩之。
  但是,败了就是败了!
  不管是著天地有正气,还是负少帝投海,不管是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还是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慷慨悲壮之气有,惨烈赴死之义有。
  只是李相爷,他们身为执掌国朝权柄者,统治阶层一份子,需要的不是他们的气节和惨烈悲壮啊!
  需要的,是他们治理好国家,不让黎庶蒙难!
  这,才是他们的本分!
  否则,光靠这几人的气节,有用吗?
  没用!
  唯有咱们整个民族,亿万百姓,全都有这种气节,才能让任何都欺负不得,欺侮不得!
  然而想让全天下百姓都能有此气节,不是靠‘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能做到的。
  只有国朝不断强大,百姓生活一日比一日好,才能培养出这种民族自信心,自强心和凝聚心!
  然而想要国朝不断强大,就不能要顾言这样的官员。
  他们已经过时了,已经落后了,已经不再合事宜了。
  若能听招呼还好,本分做事也就罢了,偏生还自行其事。
  这样的官,做的越大,危害越大!”
  李光地皱起白眉,看着贾环,道:“贾小子,老夫素来都知道你有大气魄,只是没想到,你的气魄竟这样大。
  你是想,毁了儒教的根基啊……
  圣人之言,你也敢毁谤?”
  “哈哈哈!”
  贾环忙摆手道:“老爷子,你可别与我扣大帽子!
  儒教传承几千年,能长存,必然有其道理。
  我也承认,经义中许多学问,也都是正确长远的。
  我还没有妄自尊大到想要毁灭一门学教的地步。
  但是,儒教弟子想要继续做官,就一定要转变思想。
  整日里吟诗作对,养着清客相公,饮酒作乐,自诩无为而治,到了灾难束手无策,只能让百姓等死。
  这样的人,绝不能再为官。
  至于有气节的,和百姓一起去死的……
  即使是这样的人,也一定会被清洗掉。
  想要做官,就要动脑筋。
  考虑如何改善民生,如何让百姓富庶,如何让百姓活的更好,如何让国家更强大!
  这才是好官。
  谁做不到,谁就下台。
  谁再用愚民之策去养猪,谁就该死!”
  大堂上沉寂了许久后,李光地老眼看着贾环,幽幽道:“道理是好道理,老夫也相信,你是一片赤诚爱国之心。
  只是……何其艰难呐!”
  贾环哈哈一笑,道:“老相爷,若是不难,这等事还轮得到小子来做?”
  “你不是就要出海吗?”
  李光地奇道。
  贾环点点头,道:“出海打江山容易,十分力里,出三分就够。
  可想要守江山,却要使出十三分的力。
  出海的目的,本身也是改革的一部分。
  对军权的改革!
  改革完军权,将天下军权收归中央,也就奠定了改革的基础。
  接下来的事,虽然艰难,但只要上下一心,却是水到渠成的事。
  无非是杀一批祭旗罢了。
  虽然我极不想让大秦的百姓见血,但为了我大秦万世强盛之基,摘几百颗人头,也是值得的。”
  “那你同老夫说这些,是何意?”
  李光地心生不妙,问道。
  贾环打了个哈哈,道:“老相国虽年已逾百,但小子观您,极善保养之道,身体康健的紧。
  所以小子希望,老相国修养闲暇之际,帮朝廷给您那些徒子徒孙们吹吹风儿!
  享福受用了那么多年了,该换个脑筋,给百姓们出出力了!
  别再他娘的阳奉阴违,明着不敢,就暗中阻挠百姓进工厂作坊做工。
  不管心存怎样忧国忧民的念头,他们这样做,都是自寻死路!”
  “就这样?”
  李光地挑了挑稀疏的白眉,道。
  贾环看着隆正帝笑了笑后,对李光地道:“老爷子,这话你去说,还有几分效果。
  若是朝廷下旨意公文去说,和放屁没什么两样。
  文人嘛,素来崇敬白衣傲王侯的狂生。
  当了官,就更恣无忌惮了。
  江南各地的工厂和作坊,这些年因为各地文官的阻挠使坏,很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他们若再继续下去,耽搁了海外大业……
  到那个时候,陛下和我不想开杀戒,都不得不动手。”
  李光地叹息了声,苦闷道:“老头子这棺材板儿都快盖过头了,还被你这王八贼羔子拉上了贼船……
  唉,等我死后,你不送我一副上等的楠木棺材,老头子我都闭不上眼!
  罢了,既然你和陛下有此等雄心壮志,老头子就豁出这把骨头,又能如何?
  往后,你先别忙着杀……
  嗯?不对!
  贾环,你个小王八羔子,是在杀鸡儆猴?”
  “哈哈哈!”
  ……
  东苑,贾家住地。
  虽然舟车行走了一天,但富贵人家出行,坐卧处与家中又有什么不同?
  吃穿用度都是世上第一等的,因此没谁感到疲倦。
  贾环归来时,众人正讨论着明日去白马寺上香,要不要叫几台戏……
  不过到底夜了,贾环与贾母请过安后,笑道:“老祖宗还是按点歇息吧,若是混乱了休息的时点,对身子骨可不好呢。”
  贾母正与薛姨妈说着越来越近的旧居金陵,说着枕霞亭和荣宁街,哪里有什么困意?
  一别数十载,即将归故里,近乡情怯之下,更睡不好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听进了贾环的话,与薛姨妈作别后,就由鸳鸯护着回了卧房休息。
  只是也有不听话的……
  “我要去看看司马光写资治通鉴的那个地洞……”
  史湘云眉飞色舞的和赢杏儿等人呱唧呱唧的说着。
  贾宝玉却在一旁道:“还是去看洛水好!”
  贾探春嘲笑道:“二哥哥还想遇到一个洛神吗?”
  众人一笑作罢,薛宝钗也凑趣道:“我倒想去龙门石窟瞧瞧,龙门十二品,是魏碑的精华。”
  众人大赞。
  贾环跟智障一样,东看看,西看看,凑到林黛玉跟前,道:“都说啥玩意儿呢?龙门十二品,好吃的吗?”
  虽然明知道贾环在故意逗趣,林黛玉还是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满脸欢喜,啐了口道:“都说了是魏碑,魏碑的字!”
  贾环不屑的嗤笑了声,道:“我的字比魏碑的强多了!他算老几?”
  “哈哈哈!”
  这下,连贾宝玉都绷不住笑了起来。
  林黛玉嫌丢人,拉着贾环要走:“我带你去好好瞧瞧,魏碑到底是哪个!真真笨死了!”
  贾环一本正经对赢杏儿、史湘云等人道:“你们先回去,等我看清楚魏碑是哪个,锤死他后,就去看你们!”
  “呸!”
  对于这一双“狗男女”的借口,众人嗤之以鼻,抱以讥讽。
  林黛玉羞不可耐中,被贾环牵着手离开。
  之后,众人也都纷纷散了。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明日的出行……
  ……
  “环儿,你怎么做到的?”
  看着这一套和潇湘馆内布局陈设几乎一模一样的宅子,林黛玉依旧在惊喜中,对贾环“审问”道。
  贾环从背后环着林黛玉的小腰,下巴在她脖颈间轻轻摩挲着,笑道:“这有什么难?让人照着潇湘馆的图纸布置就是!
  我担心林姐姐认生,所以无论是船上,还是各处行在,都照你最喜欢的地方布置。”
  林黛玉转过身,灵动的眸眼中,水意蒙蒙,看着贾环,感动的似要落泪。
  贾环哈哈一笑,在她娇润的红唇上吻了吻,柔声道:“这算什么?
  到了江南,差不离儿就要到清明了。
  你有身子,不便去墓地。
  我代你去给岳父岳母扫墓,我给他们磕头,告诉他们,林姐姐过的极好,他们就要有外孙了……”
  林黛玉闻言,眼泪到底落了下来,将臻首伏在贾环胸前,呜呜地哭道:“环儿,你是故意的,专门骗我眼泪……”
  “哈哈哈!”


第一千四百零零章 一家地主
  “铛!”
  “铛!”
  “铛……”
  晨曦,天将将明。
  洛阳古城内,白马寺悠扬的钟声,穿破晨雾,传遍整座古都。
  一如千年。
  只是,今日到底又有些不同……
  洛阳城的许多百姓,从昨夜起,就难以入眠。
  盖因天下最尊贵的数人,昨夜子时,全都来到了洛阳。
  这对洛阳的百姓而言,是一种难得的殊荣。
  自宋之后,洛阳城的地位,早已不复千年前的盛况。
  南有金陵,北有神京都中,再往北,还有燕都……
  这是政治地位,论富庶,曾经富甲天下的洛阳城,也已经被江南远远抛在身后。
  因此,洛阳城的百姓,是落寞的。
  然而,太上皇、皇太后、忠义亲王、李光地老相国南下巡幸天下,第一处落脚处,就选在天下中城,洛阳。
  这让洛阳城内的百姓,内心中的荣誉感,极其满足。
  这还不算,为了准备迎驾,大秦银行专门将城外的孟津渡口码头修整一新,码头至丽景门的道路,更是用水泥沙石漫灌了一遍,修成了一条比青石板路还要平整的长路。
  这对洛阳城的百姓来说,真真是难得的皇恩!
  不知多少人想去见见,心里始终装着天下百姓的太上皇,到底是什么模样。
  好些书生私下里都说,太上皇是青面獠牙,眼如刀芒,腥口一张就要吃人的!
  他是条恶龙!
  百姓们起初也相信那些身着青衿的读书相公的话,以为那会儿还是皇帝的太上皇,是个大昏君,刻薄寡恩!
  但是随着岁月一点点流转,百姓们却缓缓回过味儿来了……
  曾经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一点点消失不收了。
  曾经繁重的徭役征夫,也被用银钱招工取代了。
  这可是完全两个概念,一种是连饭食工具都要自备,去黄河边儿上修河道,一修就是二三个月,苦累不堪,还吃大量粮食。
  每年累死饿死的不知有多少。
  可这几年,去修河道不仅给工钱,还管饭食。
  别管好吃不好吃,哪怕是糟糠,能管饱都是极好的。
  干上二三月,苦累归苦累,却着实能落下不少银钱!
  这种变化,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后来百姓们寻衙门里的衙役亲戚打听了,才知道这是都中皇城里皇帝老爷的皇恩恩旨。
  有些衙役们学的活灵活现的,好似他们都见到了皇帝老爷一样。
  说是皇帝已经派下了黑冰台的锦衣秦军,暗中巡查天下。
  但凡再有虐民盘剥下民的恶事,不管多大的官儿,哪怕涉及到总督巡抚,也一例杀头!
  有这样的皇帝,百姓的日子才愈发好过起来。
  回过头再一想,百姓们也能猜透那些读书人为何那般诋毁皇帝。
  那位他们越发不好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了!
  皇帝老爷,心里装着咱老百姓哩!
  这便是民声!
  只是兴许那些官老爷们,担心百姓们会拦在御道上告御状,坏了他们的好事,竟严令百姓不得出城迎驾。
  真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没关系,都是不知多少辈子的洛阳城老人了。
  府衙主官不是咱的人,可衙役胥吏,哪一个不是咱洛阳人?
  根本不废气力,就打听到了。
  今日一早,太上皇就会去洛阳城外数十里外的嵩山少林寺瞧瞧。
  虽不知太上皇去那里做什么,但这又有什么紧要的?
  太上皇自有太上皇的用意,重要的是,百姓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
  “老苏啊,你这一大把子年纪了,该荣养就荣养吧。
  我看你拿着陛下的大氅都费力……”
  行在西苑,一大早,贾环就过来侍驾,看到苏培盛有些吃力的举着隆正帝的狐裘大氅,忙接过来笑道。
  苏培盛谢过后,摇头道:“王爷,老奴一辈子侍奉陛下,从潜邸之时,就侍奉着陛下。
  如今陛下是太上皇了,老奴还要侍奉陛下。
  什么时候,老奴动不了了,再换人吧。
  其他人,老奴实在不放心啊……”
  贾环看了他两眼,道:“回头我让幼娘给你也瞧瞧,也好多活个几年。”
  苏培盛闻言,一张老脸笑成菊花,忙谢道:“多谢宁侯……王爷了!”
  贾环一摆手,笑道:“这值当什么?”
  说罢,见董皇后推着隆正帝的金车缓缓出来,忙迎上前,笑道:“陛下,准备妥当了?”
  今日他要护送隆正帝,送归性一禅师的骨灰回少林。
  其实,那是不是性一禅师的骨灰,谁也不清楚……
  毕竟,当日性一禅师坏了赢历的大事,事后隆正帝和赢祥被救走了,可性一禅师的遗体却落入了赢历手中。
  以当时赢历已经变态的心理,性一禅师的法身,很难保全下来。
  贾环只是命人尽量收敛,火化了一罐灰后,安慰隆正帝说,这就是性一禅师坐化后的金身骨灰。
  也算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吧……
  隆正帝点点头,由贾环和董皇后一起,穿好大氅后,沉声道:“准备出发吧。
  大和尚助朕良多,朕要亲自送他归寺……”
  贾环见隆正帝面色沉重,便劝慰道:“陛下,神僧心怀忠义,舍己救驾,应该算是求仁得仁。
  陛下亲送其法身归寺,便是莫大的隆恩。
  当然,这还不够,臣愿意出金千两,让人修成性一禅师的金身。
  少林能容得下就容,容不下,臣再出银子,给他修个寺庙,供奉他香火。
  也好住他早登极乐世界……
  您看成不成?”
  隆正帝闻言,面色好看了些,不过却摇了摇头,道:“大和尚一心惦念少林,他为少林四大神僧,定不会愿意成佛之后离开少林。
  谁也不能阻止大和尚的金身,重归少林。”
  贾环笑道:“这当然……虽然陛下不愿因私谊,升佛教为国教,以免佛教坐大,成梁朝之佛祸。
  但等到海外封地打下来后,臣可以邀请少林寺,去海外开建分寺,传播佛法和少林武功。
  如此以来,应该也算是光大了少林的门楣,使之威名传天下。
  这样,多少可以弥补一些陛下对神僧的追忆,成不成?”
  隆正帝闻言,脸色彻底轻松下来了,看着贾环缓缓点头笑了笑。
  正如贾环所言,隆正帝知道性一禅师当日为何会拼死救他。
  佛家向来讲究舍身饲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而性一禅师所求者,并非是立地成佛。
  而是救了隆正帝后,对少林的益处……
  太上皇赢玄笃信道教玄学,因而敕封道家为大秦国教。
  正是这个缘故,才使得天机真人欠了他一个海大的人情。
  数十年来,道家都死死压着佛教一头,少林也被武当压在身下,娇喘吁吁……
  性一禅师此生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帮少林翻身,重新骑到武当头上。
  这些,性一禅师从未隐瞒过隆正帝。
  只是……
  隆正帝却不好和太上皇一般,为了一些个人利益,就坏了朝廷的规矩。
  因为当初敕封道教为国教,这些年道教大兴,生出了多少乱子!
  藏污纳垢,仗势欺人之事,屡闻不鲜。
  更有大量为非作歹的市井混混,为了躲避王法,就想法子混一身道袍护身。
  有时,竟连官府都奈何不得……
  因为这些思量,所以隆正帝一直以为,都极为犹豫。
  一方面受了性一禅师的泼天恩德,另一方面,又害怕刚打压下去道教,又坐大了佛教。
  这些化外之人,却六根不净,总爱圈买田地,蛊惑信众捐赠香火银子。
  甚至多还有武道传承,在寺庙道观里养着僧兵道兵。
  这样的势力,已经是不安稳的势力了。
  隆正帝绝不允许这样的势力坐大!
  不过,虽然能保持冷静,可心里到底还是觉得亏欠了性一禅师。
  一直以来,都是心头一块疙瘩,难以解开。
  没想到,贾环竟想出了这样的法子,让隆正帝连连点头。
  如此一来,也算是将少林发扬至海内外,日后会增加无数信众!
  又避免了佛门在国内坐大。
  一举两得!
  “嗯,贾环,这个法子不错!”
  隆正帝难得当面褒赞贾环,可见那块石头在他心里有多沉。
  贾环笑道:“臣素来都聪明的紧!”
  “噗嗤!”
  董皇后实在忍不住,看着得意洋洋的贾环笑出声来。
  隆正帝对于贾环的不要脸却早已麻木,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后,道:“准备皇舆,出发吧。”
  又对董皇后道:“凤辇出行,尽量不要扰民。没事少出去……”
  没等董皇后郁闷的应道,贾环就哈哈笑道:“陛下,您这就不讲道理了。
  难得出来一次,哪里还让人困在行宫里不出门的道理?
  再说,娘娘又是贤德之后,怎会去扰民?
  臣以为,非但不能让娘娘困在这里,还得让她多出去转转,让洛阳百姓,沐浴皇恩。”
  隆正帝闻言,哼了声,没有再说话。
  董皇后忙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什么可逛的?陛下安心就是,绝不叨扰百姓。”
  隆正帝反倒不好意思了,叹息一声,道:“民生依旧多艰难,朕实不忍再惊扰他们,皇后体谅一二吧……”
  董皇后笑道:“陛下快别说了,臣妾焉能不识大体?”
  贾环道:“那娘娘今儿先去白马寺逛逛就罢,等臣护送陛下回城后,赶明儿再一起微服私访。
  总要让陛下亲眼见见百姓过的什么日子才行。
  到时候陛下和娘娘扮成地主老财和地主婆子,臣扮成账房书生……”
  “哼哼!”
  隆正帝毫不掩饰的冷笑了声,讥讽道:“看你那副德性,哪里像是文弱书生?还是做你的本色,扮成整日里祸害丫鬟的纨绔子弟吧!
  就扮成地主家的混账儿子!”
  “噗嗤!”
  见贾环一脸郁闷样儿,董皇后咯咯笑出声。
  ……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百姓知朕心
  从行在出门,至西城丽景门一段距离的民宅,其实都已经被河南府大员移空,换成了河南大营的兵卒装扮成百姓。
  这件事,连贾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着实是街道两边屋宅古屋高大,容易隐藏弩手。
  纵然他能护得隆正帝无恙,可后面还有不知多少驾马车。
  无论哪驾上面出了事,他都能心疼死。
  所以,只能享受一下特权。
  这一切,隆正帝自然被蒙在鼓里。
  从行在出发,透过皇舆珠帘往外看,能看到街道边忙碌的“百姓”,但这些百姓竟对皇舆无动于衷……
  这让隆正帝的心里,颇为失落……
  贾环透过珠帘,看到隆正帝又阴沉下了脸色,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尖,撇了撇嘴……
  “贾环,外面那些人,都不是百姓吧?”
  忽地,隆正帝的声音从皇舆中幽幽传来,唬了贾环一跳。
  他自不会再扯淡,而是小心翼翼问道:“陛下,这您也能发现?”
  隆正帝先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道:“普通百姓,见朕皇驾,必心生好奇,纵然不敢近前,也当远远眺望。
  再看看这些人,齐齐背对着朕,头也不敢回。
  除了军伍之人,谁能有此做派?
  朕一想,就知道是你这混账的手尾!”
  贾环忙赔笑道:“不敢欺君,臣这般安排,倒不是为了陛下您。
  您有臣护着,任什么贼子屑小都不能害之。
  但除了陛下您,不还有皇后娘娘,和臣的家眷吗?
  臣只能护住陛下您,却护不住她们。
  只能假公济私一回……”
  隆正帝闻言,见贾环将他排在最前,面色松缓下来,哼了声,没再说此事。
  不过未几,又皱了皱眉,道:“该称呼太后了,赢昼虽然顽劣,但毕竟已经登基为帝。
  你不要瞧他不起……”
  贾环哈哈笑道:“不存在!怎会瞧不起?只是臣觉得,臣已经是两朝老臣了。
  当了那么多年陛下的臣子,现在再改口,有些难。
  慢慢适应吧……”
  听风华正茂,年不过二十的贾环,扯他娘的什么两朝老臣,周围的御林军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隆正帝更是笑骂道:“放屁!你算哪门子老臣?哈哈哈!”
  在皇舆后面骑马跟随的苏培盛,听到笑声后满面感慨。
  自隆正帝偏瘫之后,在宫里几乎再听不见笑声。
  原本就严厉肃穆的脸色,根本不会有任何变化。
  在董皇后面前如此,在赢昼面前如此,连曾经亲密无间的赢祥面前,也基本上不会有笑容……
  唯独在贾环跟前……
  对这个以一己之力挽天倾,于天崩之时用双肩再次扛起大秦江山的少年,隆正帝真真是喜爱到了骨子里。
  当然,贾环的所作所为,也对得起这份圣眷。
  莫说旁人,连苏培盛有时都想不通,在那样的情况下,贾环为何还不篡位……
  不过,听着前面皇舆传来阵阵笑声,还有贾环得意的笑语,苏培盛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历朝历代,何曾见过这等君臣相得的佳话……
  ……
  出了洛阳城,天地登时广阔起来。
  虽然从洛阳至少林的这一段路,没有经过水泥沙石铺垫,但依旧有黄土垫道,还算平整。
  这是昨夜贾环出银子,以双份工钱,让河南代总督征发十万百姓,连夜做出的成果。
  路修的平整,皇辇的速度也就快了许多。
  从洛阳至少林,将近百里路。
  按这个速度,大概到了午时,皇驾就能到达少林……
  不过,到底还是出了意外。
  “怎么回事?”
  前方队伍忽然止步,皇舆顿下,贾环面色一沉,见前方韩大纵马飞快回来,沉声问道。
  韩大道:“王爷,前面出现了许多百姓,人数至少过万数,跪于路边,想为陛下献礼!”
  贾环闻言一怔,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他想了想,道:“找几个内侍去接了,回头再给陛下看,让他们都各回各家吧……”
  “等等。”
  韩大正要去传命,皇舆中传出隆正帝的声音。
  韩大先看向贾环,贾环点点头……
  韩大下马,单膝跪下,道:“臣韩大,拜见太上皇。”
  韩大因功封伯,执掌京营,此次随驾南下,因而称臣。
  隆正帝不在乎这些,他沉声道:“前方,都是何样百姓?”
  韩大道:“回太上皇,为首的,是一些耋耄老者。
  他们捧着一些土产,或竹帘,或丝帛,或宫灯,想敬献给太上皇。”
  贾环见隆正帝有些动容,劝道:“陛下若想见他们,不若回来后,招进行在去见……”
  隆正帝却断然拒绝道:“民心不可轻忽,贾环,带朕去见见这些乡老。”
  贾环无法,只能命皇舆前行。
  往前行了三十丈,终于在路边,看到了黑压压的无数百姓。
  为首的,是十七八个白发苍苍的老丈。
  虽衣着俭朴,但看得出,多是新衣……
  看到皇舆到来,无数百姓都隐隐激动起来,竟有往前冲涌的迹象。
  看到这一幕,御林军都变了脸色。
  民潮一旦涌动,这两千御林军不下杀手根本止不住。
  可隆正帝爱民如子,谁敢杀戮百姓?
  眼看就要生乱,为首的韩大额头冷汗就要落下。
  却见这些百姓还没上路基,就在道路两旁的荒土上跪下,齐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这一幕,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隆正帝则面色动容,他声量有限,只能示意贾环。
  贾环运用内劲,声音清朗道:“传陛下旨意:朕躬安,诸臣民平身。”
  “谢皇上!”
  百姓们有些乱糟糟的应道,声音都在飘忽打颤。
  隆正帝见之,对贾环道:“朕行动不便,贾环请几位乡老,近前说话。”
  说罢,又肃声补充一句:“客气点,别惊吓住了他们。”
  贾环好笑的点点头后,翻身下马。
  他一身玄色山河蟒龙袍,头戴王冠,虽不如九锡中的衮冕天子之服气派,但依旧十分威武。
  衮冕之服那个真真只能在家里放着,以示尊崇,其他时候不好穿,太招摇。
  一身寻常亲王王袍就够了。
  贾环本身身材高大欣长,卖相极佳,脸上再带上亲和的笑容,当真如一翩翩浊公子般,人畜无害。
  任谁都以为,他是哪个皇子,而不是那个臭名满天下的刽子手,杀人魔王……
  “诸位老丈请了!”
  贾环文绉绉的拱手请礼道。
  一群老者,哪里见过他这样的金贵人,一时间慌的不知该怎么。
  幸好人群里有识货的年轻人,似读过些书,知道贾环那身衣裳代表着什么。
  忙给为首的一个老者耳语了两句后,老者面色顿变,立马又要下跪。
  贾环抢先一步上前拦道:“陛下有旨,我大秦以孝治天下。
  诸位老丈皆耋耄老人,各赐御制龙拐一支,日后可免尊卑之礼,见官不拜。”
  这一见面就是一通厚赐,还是戏文传说中的可见官不拜的厚礼,一众老者,当场激动的老泪纵横,又要跪拜。
  贾环连拦着,道:“陛下知你们的心意,特让本王带你们去陛见。
  陛下最爱子民百姓,诸位老丈不必担忧拘谨,纵然说错什么,陛下也绝不见责。”
  十数名老丈闻言,登时激动开来,一个个从各家后辈手中抢过准备好的献礼,相互搀扶着,随贾环上了路基,来到了御辇前。
  虽已有恩旨,可还是再次跪拜。
  贾环将御辇前的车门全部打开,珠帘撩起,如此,御辇就成了一座临时的龙椅。
  隆正帝端坐其上,面色肃穆的看着众人,亲自开口道:“诸位乡贤平身。”
  贾环与一众内侍将十来个老丈搀扶起后。
  当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举起手中的一盏宫灯,颤声道:“草民……草民感念皇恩,擅自……擅自拦驾,虽……虽罪该万死,但若能……能将献礼,敬献给皇上,也……也死得其所!!”
  看着激动不已的老者一直流着热泪,诚恳满满地说道。
  隆正帝面色动容,道:“乡贤何罪之有……朕,又有何德何能,可受此礼啊?”
  老丈激动道:“皇上受不得,何人还能受得?”
  老丈又道:“草民今年九十有三了,自国朝鼎定以来,就开始记事。
  这么多年来,大秦起起伏伏,虽然战乱少了,可百姓的日子,着实算不得好啊。
  草民一生子女八人,饿夭三人,其余五个,两个因苛捐杂税被逼亡,还有两个,被征发去运送军粮,一去不回……
  原本草民也早该死了,只是心中不甘啊!
  衙门整日里称颂盛世,可草民为何感觉不到盛在何处?
  日子,只能一天天的苦熬。
  草民原以为,只能这般熬到死。
  却不想,临了临了,竟真盼到了转机,迎来了好日子!
  这三年,苛捐杂税少了太多,徭役更是大大减少。
  草民一家靠扎灯为生,原本扎一年,也只能够勉强糊口,甚至还要闹饥荒,落亏空。
  可如今扎一个月的灯,就比过去扎一年挣的还多!
  身上有新衣,米仓有米,碗里有肉!
  听说码头修好后,大船能停泊洛阳,日后还能卖出更多。
  眼见更好的日子,就要来了哇!
  这一切,都是托皇上隆恩!
  草民虽是乡野粗民,却也听说过,先些年,皇上是多么不容易……
  如今皇上终于掌权了,第一件事,就是善待我等百姓。
  让我等百姓,活成了人样儿,活出了希望!
  草民就是立时就死,也心甘情愿了。
  平生唯一的余望,就是能见见圣君,为圣君敬献一份草民扎的灯。
  唯愿圣君,万古长存哇!!”
  这一番话说到最后,老者满面老泪纵横,激动的嘶声大吼道。
  其他老者,也都个个激动的落起泪来,颤巍着胳膊,高高举起他们手中的献礼。
  或竹帘,或洛绣,或梅花玉,或牡丹……
  看着这些老丈,隆正帝面容动容到了极致,往日里刻薄的薄唇,颤抖着,细眸眯起,也颤着眼角。
  心中只一言:
  百姓知朕心!!
  ……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送归
  “诶诶诶……”
  贾环看着一群激动的了不得的老头儿,和隆正帝都快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激荡中,他忙连连拍手,口中出声,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些,而后笑道:“诸位老丈,诸位老丈,都别激动!啊,咱都别激动!
  你们年事已高,激动不得!
  万一出了点事,这喜事都变成了不好的事了……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一会儿啊,我派人送你们回家。
  后日晚上,再派轿子去你们各家,接你们进城,到陛下的行宫中赴宴。
  到时候,你们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觉得朝廷没做好的事,都只管跟陛下说。
  陛下一定给你们做主!
  也算是陛下,了解民情。
  可好?”
  这话,让后面匆匆赶来的河南府代总督汤丰,并洛阳府尹刘旺冷汗直流。
  官府治民,怎么可能没有疏漏……
  平日里都算不上什么事,可要是捅到御前,那就是泼天的大事了!
  轻则乌纱摘去,重则人头落地。
  真计较起来,杀哪个都不冤……
  好在,一群活出了智慧的老人,都会说话。
  为首老丈用袖口抹去了脸上的老泪后笑道:“没什么不平事了,咱们百姓,最是知足。
  托皇上洪福皇恩,如今朝廷减轻了税负,减少了徭役,又给咱们寻了这么多好活路……
  还不知足,那是要遭报应的!
  都有手有脚,只要肯做事,就有活路。
  知足了,知足了……
  也不用王爷送,各庄的子弟都在下面哩……”
  贾环闻言,回头看了眼隆正帝,隆正帝微微颔首。
  贾环又转过头来,笑道:“既然如此,那后日晚上,陛下派人来接你们,去赴陛下的东道。”
  一群老丈闻言,又激动起来。
  又不知到底该做什么,只能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塞向了贾环……
  “诶诶,慢点慢点!”
  “哈哈哈!”
  见这么尊贵的年轻人,却这般和善,一群老丈笑的不行。
  最后,再次冲御辇上的隆正帝跪下磕头后,由一些内侍御林搀扶护送着,交到了他们各家后辈手中……
  ……
  “陛下,缘何不高兴?”
  再次上路后,贾环看见隆正帝的脸色,非但没有喜悦,反而阴沉着,因而发问。
  隆正帝细眸看了贾环一眼,目光深沉,道:“朕该高兴吗?”
  贾环挠了挠头,想了想后,多少能猜到隆正帝的心思,试探道:“陛下可是认为,百姓们过的太苦。
  只因有条活路,就感恩戴德,因此心生不悦?”
  隆正帝闻言,又看了贾环一眼,目光显然多了抹赞许,他轻叹一声,道:“不是朕矫情,只是,大秦的百姓,着实是世上最好的百姓!
  年过九旬的耋耄老人,还要为了生计奔波。
  只因不再受苛捐杂税和徭役之苦,就感恩成了这般……
  那些官员们,自以为是善政。
  可是朕却以为,再耻辱不过!!
  百姓凭借自己苦干,能有条活路,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就这样,他们都煎熬了多少年才等到。
  大秦立国,已逾百载了!”
  隆正帝显得有些激动,他眼神愤怒,面色铁青,咬牙道:“这起子混账官吏,朕恨不能将他们都斩尽杀绝!
  最可恨的是,朕偏偏还要靠他们来治理天下。
  唉……”
  贾环笑道:“陛下,您又心急了不是?臣如今和陛下谋划的,不就是开始改变吗?
  虽然一时半会儿的难见成效,但过上三五年,一定有成效!
  李相爷今儿怕是要写不少信给他那些徒子徒孙,他也怕陛下再拿下一个顾言。
  这老爷子,心里精明着呢!
  只要那些官员转变了头脑,咱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为了百姓,他们哪怕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官帽子,追求上进,只要他们愿意转变头脑,大力支持工厂作坊的建立,动员百姓去工厂作坊里做工。
  那么,百姓们的日子就会得到大大的改善。
  时间一长,不用官府动员,他们也知道该怎样更好的生活了。
  民智一开,大秦便会一日千里的进步。
  陛下,臣敢和陛下打赌,后日陛下做东道摆的宴席,最多五年,您再来洛阳,这些百姓也能请得起你!”
  隆正帝显然不信,道:“你那套法子也用了三年了,朕看百姓们虽然改善了一些,但也有限的紧。
  再过五年,他们就能暴富?
  痴人说梦!”
  贾环哈哈一笑,道:“您瞧好吧!旁的地方臣不敢都担保,毕竟大秦太大,想要全部致富,还是需要不少时间。
  但河洛之地的百姓,臣是准备选大量青壮去沿海做工的。
  除此之外,之前有手艺的那几家人,臣会支持他们建立自己的作坊工厂。
  由大秦银行借贷给他们银子,或者以银子入股,帮他们发展起来。
  根本不用五年,他们就一个个都成为了大财主了。
  到时候,还请不起陛下的东道?”
  隆正帝闻言,并不惊喜,道:“如此行为,只能扶持一两个富翁,又有什么意义?”
  贾环一边驱动坐骑,一边笑道:“陛下,之前臣不是说过嘛,可以先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这些人勤劳苦干,手里又有技术,只差一个契机。
  咱们轻轻扶持一把,就能起来。
  这些人起来,就需要大量工人,不就提供了许多人做工的位置?
  这些工人成不了巨富,但可以成为一般的富户嘛!
  陛下您可别小瞧这种方式,只要政策成型,咱们替他们找到了铺货商路后,那些工厂作坊就会同雨后春笋般出现,也就需要海量的工人。”
  隆正帝闻言,捏了捏眉心,手臂还是有些僵硬。
  他有些疲倦的道:“贾环,你说的这些事,超过了朕的想象。历朝历代,也都未曾出现过。
  听你说的,像是极不错的样子。
  可朕心里总觉得有些虚幻,不真实。
  河南的百姓,你不要调走太多。
  自玉米铺展开后,河南之地,已是大秦最大的产粮地。
  虽说黑辽三省的单亩产粮更高,但毕竟还未完全开发出来。
  至少十年内,依旧无法和河南相比。
  农为国之本,你抽调人员做工的前提,是要保证河南的粮食产粮不受影响。”
  贾环郑重点点头,道:“陛下放心,这些事臣会专门告诉银行理事会的掌柜们的,他们会注意的。”
  又笑道:“陛下,其实您如今根本不用担心粮食问题。
  臣之前问过张廷玉,他说这两年大秦的粮食年年丰收,产的粮完全超出了百姓的消耗需求。
  大秦各地常平仓都堆满了,黎阳仓、广通仓几大粮仓,去年也都堆满了。
  他还问臣,要不要收一批粮食,酿造烈酒。
  哈哈哈!
  臣要不是收了他三大仓粮食,酿成烈酒卖往厄罗斯,张廷玉今年就要头疼,新粮往哪存喽!
  这还是黑辽之地的粮食没运进关,直接被酒庄在黑辽就烧成了烧酒,卖往厄罗斯。
  要不然,张廷玉就更愁了!”
  隆正帝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些事,可听贾环兴高采烈的又说了遍,还是觉得高兴,他看着贾环道:“朕有时真跟做梦一般,想想三年前,江南水患,朕为了粮食都快愁破了头!
  那一阵,和十三弟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想想江南百姓易子相食,朕落泪了都不止三回……
  何曾想过,能有今日?”
  贾环哈哈大笑道:“陛下,您别高兴的太早!粮食少了有少了的难处,多了有多了的难。
  连年丰收后,尽管有常平仓大量收粮储备,拉高粮价,可粮价还是止不住的跌个不停。
  今年的粮价,只有往年正常年间的三成不到。
  谷贱伤农……
  好些百姓明明丰收了粮食,可卖了粮,居然交不齐田税……
  真真让人头疼!”
  隆正帝恼火的瞪了贾环一眼,道:“这个道理朕何尝不知,可又有什么法子?
  朕知你鬼主意最多,既然敢同朕开口,就必然有你的法子,你说!”
  贾环嘿嘿一笑,道:“陛下圣明!臣还真想出了个好法子,保管能解决粮多的难处。
  甭管再多,都能搞定!”
  “哦,你快说,怎么做?你歪脑筋最多!”
  隆正帝来了兴致,忙问道。
  贾环嗤了声,道:“陛下,您可得说公道话!臣实打实的就是治国能臣,比张廷玉他们强多了!”
  隆正帝笑骂道:“你要是愿意做首辅,朕回头让你当!你可敢说话算话?”
  贾环闻言,干笑了声,忙道:“陛下,臣不过顽笑一句,您可别当真!”
  开什么顽笑,也不看看张廷玉累成什么孙子样儿了。
  四十多岁的人,如今看起来和六十多一样。
  贾环根据后世经验,扯扯淡还行,真让他去实干,一准拉稀!
  放在后世,他就是个键盘侠!
  不同的是,他现在多是根据后世的成功经验在嘴炮,倒不是完全瞎扯。
  隆正帝根本不意外他的德性,笑骂了句:“看你这熊德性!你还有脸子骂赢昼,你又能强多少?
  朕把你困在大明宫里一辈子,你怕是比他还熊!
  快说,到底是什么法子!”
  贾环想了想,还真是那样……
  真让他数十年如一日的窝在那座宫城里,哪怕美女如云,他也能闷疯了。
  摇摇头,将那恐怖情景驱逐出脑后,贾环对隆正帝道:“陛下,臣打算在内蒙建立十个超大牧场,专门牧养牛羊,然后贩卖给中原的百姓。
  粮食,就是用来育肥牛羊的!”
  “用粮食喂牛羊?这行吗?”
  隆正帝简直被贾环的想法惊呆了,这不是在造孽吗?
  贾环嘿嘿一笑,道:“陛下,如今黑辽的土地还没开发出一成,等黑辽土地全部开发出来后,大秦虽有亿万人口,也吃不完黑辽加河南两处的粮食。
  还有山东之地呢?
  还有江南诸省呢?
  这些也是产粮大省啊!
  只要再连续三个丰年,种粮百姓能被低的比草还低的粮价活活逼死。
  收的越多,赔的就越多!
  这个时候,何不将粮食大量收来,催肥牛羊?
  如此一来,既能起到常平仓的作用,拉升粮价,又能再将牛羊低价贩卖给百姓。
  马无夜草不肥,人不吃肉就会瘦弱。
  儒家那些官儿以为,只让百姓吃饱饭饿不死就算是盛世了。
  可臣却以为,让大秦的百姓都吃上肉,才是真正的盛世!”
  隆正帝闻言,怦然心动,只是……
  “朕虽不如你通经济之道,但是……贾环,你这样做,不会亏空吗?”
  一面拉高价格收粮,一面低价卖肉。
  怎样算都不对劲。
  贾环哈哈笑道:“陛下,收到的粮,并不会全部饲养牛羊,其中一部分会酿成烈酒,卖往厄罗斯。
  这一部分,是暴利。
  另外,育肥出的牛羊,和正常长大的牛羊,还是不同的。
  正常牧养出的牛羊,是吃草慢慢长大。
  可用粮食喂养出来的,是一两个月内,催肥长大。
  就肉质而言,正常长大的牛羊肉更有嚼头,更精道。
  育肥长大的牛羊,就差了许多。
  周期又短……
  所以,并不会亏空。”
  隆正帝闻言,狐疑的看着贾环,道:“你就打算拿坏肉给百姓?”
  贾环“啧”了声,道:“陛下,您可别冤枉臣!
  您想想,若不用这法子,百姓们想大量吃肉,得要多少年才行?
  就算有银子,他们舍得花那么贵的钱,去买肉?
  虽然催肥出来的牛羊肉口感不好,可依旧能养壮人的!
  臣这是好心,您以为呢!”
  隆正帝看他愤愤不平的模样,感到好笑,不过还是道:“等你那牛羊养好后,朕先让人给你炖一锅!
  你吃完没事后,再给朕的百姓食用。”
  贾环笑道:“那等陛下和臣一起吃才行,不然太多了,臣吃不完!”
  隆正帝哼哼一笑,瞪了贾环……
  正这时,韩大再度策马而来,禀报道:“太上皇,王爷,少室山已到!
  少林方丈法相禅师,并性衡、性悲、性禅三大神僧,及少林寺僧众,于山门前迎驾。”
  隆正帝闻言,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沉声道:“贾环,你代朕抱着大和尚的骨灰瓮,送他回归山门吧。”
  贾环闻言,正色应道:“臣遵旨!”
  翻身下马后,贾环从后面接过一个半大瓷瓮,抱在怀里。
  叮嘱苏培盛照顾好隆正帝后,便大步往前走去。
  在山门迎客松前,看到数百僧人齐齐而立。
  僧人们看到贾环怀中瓷瓮后,忽地齐齐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南无阿弥佗佛!”
  之后,又一起诵起经文来: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
  悉耽婆毗。
  ……”
  这是,往生净土神咒。
  ……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弘法
  一遍往生净土神咒诵罢,少林方丈法相禅师道:“法圆、法正两位师弟,请迎回性一师叔的法身,送入功德塔林。
  三日后,做水陆法会,恭送师叔证道西方极乐。”
  “谨遵方丈法旨!”
  两位中年僧人出来,行至贾环身前,先躬身一礼后,接过瓷瓮。
  往山门而去。
  之后,方丈法相率领三位老的不知年岁的少林神僧上前,对着贾环双手合十,躬身道:“少林今日能得太上皇和王爷驾到,乃少林之幸。
  劳请王爷恩准,贫僧等觐见太皇。”
  贾环点点头,道:“诸位大师请。”
  四人随贾环身后,行至御前。
  自元魏沙门法果以“我非拜皇帝,实为礼佛也”为由,跪拜君王后,至两宋时期,僧人跪拜君王已为常事。
  因此,法相并三位少林神僧,也都屈膝跪拜。
  待其跪下后,隆正帝方吩咐道:“诸位皆德行隆重之高僧,不必拘于俗礼,请起。”
  四位老僧也就不再多礼,起身后,合十行礼道:“贫僧法相(性衡、性悲、性禅),见过太上皇帝。”
  隆正帝微微颔首,道:“朕此次南巡,特意行至少林,只为送归性一大和尚的法身。
  性一大和尚出身少林,却助朕良多,亦师亦友。
  朕知其始终心念少林,故此送其归寺。”
  “阿弥陀佛!”
  四位老僧齐念佛号,最老僧人性衡神僧颤巍道:“性一师弟能得上皇如此隆遇,也不枉其在红尘修行一场。”
  隆正帝叹息一声,道:“大和尚因废庶人谋逆,救朕而坐化,朕实心痛之。
  因知其心念佛法弘扬,故命忠义亲王贾环,处置此事。
  诸位高僧若有疑惑,可寻贾环。”
  四位老僧闻言,老眼都明亮了起来……
  不过到底会做事,法相方丈躬身道:“性一师叔所修入世佛,最高境界便是辅助圣君。
  能得圣君而行,乃性一师叔及少林之幸。
  师叔虽已坐化,却并非身败而亡,只是修行有成,荣登极乐。
  太上皇不必心痛。
  至于弘扬佛法……
  还请太上皇与王爷,先入陋寺,用些斋膳,休息稍许再言罢。”
  贾环看向隆正帝,隆正帝轻轻颔首,道:“善。”
  ……
  少林寺位于少室山半山密林中,因而得名。
  千年以来,少林寺几经焚毁,但每每却愈发宏达。
  到了今朝,少林寺正殿大雄宝殿,巍峨雄伟。
  两侧各有一楼,东为钟楼,西为鼓楼,同样气势非凡。
  每日晨昏,皆有晨钟暮鼓声响起。
  肃穆而祥和。
  入了大雄宝殿后,可见大雄宝殿上供奉着三尊金佛。
  分别为供释迦牟尼、药师佛、阿弥陀佛。
  屏墙后壁为观音,两侧则供奉着十八罗汉。
  贾环推着隆正帝的金车,如游览自家后花园一般,看过一周后笑道:“听说天下武功出少林,也不知这大雄宝殿内有没有藏着什么神功秘笈。
  藏经阁让不让进?”
  见贾环转头问自己,方丈法相禅师淡然一笑,道:“少林从来都开方便之门,迎普渡之客。
  王爷一身神功超凡入圣,《白莲金身经》更号称天下第一炼体神功。
  不过若是对鄙寺强身健体之武功有兴趣,观之又何妨?”
  事关佛法弘扬,佛教大兴,别说让贾环看,就是让贾环抄录一份,都不当紧……
  贾环哈哈一笑,没再说什么,而是看向隆正帝,道:“陛下,让少林准备些斋膳,您用过膳后歇息歇息?”
  经过几个时辰的车马劳累,再加上路上那一出,隆正帝的确也累了,点点头,道:“可。”
  贾环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大事……”说罢,将众人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后,他看向法相,道:“大和尚,本王听蛇娘说,论修固本培元,修骨易筋之术,天下无有能过少林者。
  陛下之前被屑小暗算,伤了筋骨,你们少林给瞧瞧?
  放心,绝不会让你们吃亏就是。”
  “阿弥陀佛!”
  法相方丈闻言,和三位神僧对视一眼后,缓缓点点头,道:“贫僧不敢打妄语,虽的确有些小道,但不敢言良效……”
  隆正帝眉尖一挑,沉声道:“无论成败,少林皆有大功。”
  法相闻言,躬身道:“如此,待斋膳之后,还请性禅师叔出手。
  鄙寺上下,以师叔《易筋经》之造诣最深。”
  性禅神僧面色似已干枯,看不出年岁到底多长,缓缓点头,颤巍道:“便依方丈之言。”
  ……
  静室外,贾环来回踱步,面色有些凝重。
  见他如此,法相方丈劝道:“王爷只管放心,性禅师叔一身功参造化,修枯荣禅法近百年,杏林之术,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
  实有肉白骨,活死人之奇术。
  虽未必能解得了上皇忧难,但一定能善养上皇龙体,绝不会有失。”
  贾环闻言,点点头道:“本王也听蛇娘说起过性禅大师……”
  法相方丈笑道:“蛇娘为苗疆圣女,历代蛇娘,皆为当世武林至强高手之列。
  只是历代苗疆圣女都有诅咒之厄,难长存于世。
  不想,今世蛇娘,竟能得王爷贵气相助,解了蛇娘之厄。
  过度此劫,蛇娘白龙合一,当为天下无敌!”
  贾环一挑眉,道:“真的假的?那些时候,武当天机真人还说,让蛇娘带着白龙一起上,他都接得住……”
  “哼!”
  “呵呵……”
  “善哉善哉!”
  看来佛道之争还是严重的紧,听贾环这般一说,一直面色古波无澜的几位高僧,竟都发出了嘲讽之声。
  最年长的性衡禅师颤巍道:“若论单,武当天机真人的确为当世第一,是距离羽化登天最近一人。
  但是苗疆那条白龙,早已成为灵兽数百年,几近化龙。
  再加上和蛇娘以苗疆秘法配合,举世无敌,绝非妄言。
  若老衲没猜错,天机道人所言,一定不是以一敌对蛇娘和白龙二人……”
  贾环想了想,也没想太清,无所谓的摇摇头,道:“随便他,管他有多厉害,敢乱来,就得承受后果。
  武功高强又如何?他敢跑一步,本王杀一双道士,敢跑两步,本王杀十个臭道士!
  若不是他那女儿成了本王侧妃,这一回,非让那老头子自尽不可!”
  这番话的信息量就太大了……
  一句为天,一句为地。
  最后一句,真真不知是好还是坏……
  三位高僧面面相觑,眼中又有兴奋,又有担忧……
  兴奋的是,道门老祖似闯了天祸。
  尽管赔了个女儿,可这位王爷对他依旧不满。
  担忧的是……
  今日朝廷能这般对天下武林至尊天机,那明日岂不是也能这样对少林?
  少林武当虽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之尊,可在皇权面前,真真不堪一击啊……
  真要以天下僧众沙门的性命相要挟,少林这几位高僧,也只能和天机道人一般,舍身饲虎……
  贾环侧目扫了眼,将三人面色收览入目后,心中满意,有敬畏才好。
  又笑道:“之前那些年,道门昌盛,胡作非为者众。
  如今陛下决定进行清算,重新收录冠鲽,并清查道门中一些狂悖王法者。
  从今年起,天下道士人数会一年比一年少……”
  听闻此言,几位高僧差点没咧嘴笑出来,满满的惊喜啊!
  不过,贾环接下来的话,却又给他们浇了盆冷水。
  “鉴于此,国朝日后都会严格控制僧道数量。
  佛门……因为性一禅师的缘故,就不再减少了。
  道门就惨多了,至少要还俗一半还多……”
  几个高僧面面相觑,这和预想中的,完全不同啊。
  虽然道门更惨……
  可大家活着,不是比谁惨呐!
  再说,刚不还在说,要弘扬佛法吗?
  贾环极为善解人意,笑道:“当然,若只这般,与陛下交代的弘扬佛法不大合。
  所以,本王另想他法。
  想来诸位高僧也有所耳闻,最多一年后,本王将率军出海,建立封国基业。
  海外有诸多华夏遗民,有的是元末明末年间,民不聊生,才出海求生。
  更远的,甚至能追溯到汉末。
  总之,我们的百姓不少。
  可他们在外面过的,并不安宁。
  多有土著暴虐之辈,欺压压迫。
  巧取豪夺他们开垦出的土地,家业,甚至妻女。
  殊为可恨!
  本王就是要带大秦王师,去解故民于水火,并为他们,夺回家业财产,建立封国。
  本王想着,不能让百姓一直在被动保护中,所以想请少林,在各个封国建立分寺。
  传授百姓一些拳脚功夫,不需要高深,只要不被寻常屑小欺负了去就成。
  如此一来,也能助少林弘扬佛法于海内外,功德无量。
  诸位高僧,以为如何?”
  ……
  洛阳城,行在。
  经过昨夜议事后,李光地今日一早就动静起来。
  他让随身老仆将河南学政并提学使找来,做其刀笔吏,写了整整一天的书信。
  一直到了傍下午,才让两个副省部级大佬揉着手腕离去。
  又让人往四面八方去送信……
  待利落后,跟了他几十年的老管家奇道:“老爷为何要自污?”
  李光地呵呵一笑,道:“何来自污?”
  老管家道:“老爷分明在信里说,银行下属的工厂作坊,都有老爷的干股,让那些人给予方便,攒一些养老之银。
  这岂不是自污?”
  李光地摇头道:“这不是自污,只是没法子的法子。
  若给那些官儿讲贾小子的那些大道理,必然会被斥为歪理邪说,引起他们的厌恶和恐惧,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
  干脆,用他们能想明白的路子去办。
  虽说动机不同,但最终结果一般就好。
  不然,按贾小子那个法子蛮干,死的人又何止万千?
  还是慢慢来吧,让那些人慢慢习惯。
  总有滴水穿石,让那些人不得不接受的一天……
  唔,老夫困顿了,去歪一会儿。”
  ……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颔首一笑
  少林寺净室外,三位老僧犹豫不定。
  若是之前贾环这般提议,三位自然毫不犹豫的婉拒了。
  虽是僧人,却也是中土僧人,要去海外番邦,也是圆寂之后,再去西天……
  越是老僧,越有老死故里的心思。
  不然隆正帝也不会依照性一大和尚的心愿,将其送归少林了。
  只是……
  若是朝廷日后都严待僧道,限制僧道人数,不发放冠鲽。
  那……
  在大秦境内,佛道二门,势必再难有所发展。
  瞧瞧这位凶名满天下的王爷之前那番态度,很明显,不会因为性一禅师对隆正帝有恩,就有所让步。
  若是如此……
  见三个老和尚为难成这般,贾环笑道:“大和尚可别以为海外皆荒凉之地,许多地方都有我华夏故民。
  而且,海外诸多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绝不下于你们这座少室山。
  否则,本王也不会出征海外。
  你们若能以少林武功,教导海外百姓自强不息,不再受外人欺侮。
  这份功德,当不下再造十座少林。
  望大和尚好生思量。
  如果不便,本王就只好去武当,把机会让给他们了……”
  法相方丈听贾环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与二位神僧对视一眼后,缓缓点头,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
  若海外遗民,亦是我华夏百姓。
  少林将武功传诸他们,又有何妨?”
  贾环哈哈笑道:“好!如此一来,也算完成性一大和尚的遗愿了。
  大和尚你们只管放心,跟着本王的人,从来都是吃香喝辣的,你们去打听打听,本王多咱让自己人做过亏本的买卖?”
  法相方丈闻言,面色苦笑,道:“贫僧化外之人,亦尝听闻王爷虎威。”
  贾环闻言,忽地挤眉弄眼道:“既然大和尚也相信跟随本王能够发财,何不先谢过本王?
  本王听蛇娘说,少林大还丹对于洗筋伐髓堪称一绝!
  大和尚你也知道,本王王妃不日将有麟儿诞下。
  而且还有一双儿女已经到了快要从武的年纪。
  所以……
  嘿嘿嘿!
  本王怪不好意思开口的……
  借百十颗大还丹给我!”
  三位老僧闻言,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简直“花容失色”!
  这样直白霸道还叫不好意思开口,什么才叫好意思开口?
  法相方丈吞咽了口唾沫,艰难道:“王爷,论洗筋伐髓,天下莫过于苗疆白龙血。
  相传当日连武当天机真人,都刻意为其爱女求得一滴白龙血。
  王爷又何必舍近求远?”
  贾环“诶”了声,摇头道:“大和尚知其一不知其二……
  白龙血的确了不得,可是白龙血太过暴躁。
  那条白蛇不同于寻常属阴性的蛇,它被雷劈过好几次了,再过几百年说不定真能成龙。
  全身血脉都是爆阳雷气,只有女孩子才能中和一二。
  可本王有不少王子,所以这个……
  不得已而借之啊……
  快,借我百十颗大还丹!”
  法相方丈到底实诚,退无可退之下,只能道:“王爷,大还丹是本寺至高武药,炼制殊为不易。
  需要以达摩洞轮回花为本,一甲子年,也不过能炼区区三十六枚……”
  “那就三十六个吧,本王也不为难你们,总得给你们留些存本儿。
  少林千年古寺,想来积存下来不少。
  不然也太对不起你们这招牌了……
  你们放心,本王只借一次,日后再不惦记着了……”
  贾环颇为解人意的讲道理道。
  法相老脸都快纠结到一起了,苦笑道:“王爷,大还丹……”
  “大和尚,本王不是小气的人。
  除了那达摩洞的轮回花外,其他还要什么药材,你只管开口。
  本王十倍给你!
  你若是能给几颗轮回花的种子,本王让人好生培育,说不定就能得到轮回花。
  到时候,也还给你们。
  本王不是小气霸道之人……”
  贾环拍着胸口保证道。
  法相再无言以对,只能解释道:“王爷,鄙寺上一甲子轮回花因故丢失,不知去向。
  这一甲子所存大还丹,只余二十三枚。
  还要给达摩堂留下八枚,所以……”
  “十五枚就十五枚吧。
  本王为人最是讲道理,只要十五枚。
  想来应该勉强够用了……”
  说罢,见三个老和尚都面带苦涩,贾环表情诚恳了些,笑道:“你们只管放心,本王不白要你们的。
  你们少林虽然家大业大,可想来银子远不如本王。
  回头本王派人送三十万两银票给你们,再送给你们一批黑辽老参。
  都是用银子买不到的真品。
  这下不算赔本了吧?”
  法相闻言,脸色总算舒缓过来。
  倒不是他们贪银子,而是练武着实太耗费银子。
  文僧还好,只茹素。
  武僧却要吃肉食,不然哪来的精气。
  那么多武僧,一日里吃掉的肉食,就是个天文数字。
  再加上从武需要的补药……
  少林寺香火那样旺盛,又有寺产良田,也不过是勉强能做到收支平衡。
  有这三十万两银子,却能松快几年。
  性悲禅师道:“大还丹在藏经阁,老衲去取来吧。”
  贾环灿烂笑道:“哟,那辛苦大和尚了!
  对了……”
  贾环又补充道:“本王听蛇娘说,论开筋炼骨锻皮的入门功法,少林寺绝对是个中翘楚!
  咳咳!
  这个……”
  法相方丈有些忍无可忍道:“且不说王爷身上的《白莲金身经》,还有那天下第一武学《寒山折梅手》,传闻有鬼神莫测之威。
  王爷又何必让小王爷练少林武功?”
  贾环尴尬的笑了笑,道:“不瞒方丈你说,那《白莲金身经》,是前白莲教主,我现在的一个岳父相传。
  人家愿意传给自己的外孙,未必愿意传给别人的外孙,对不对?
  哎呀这家大了,事情就多,本王实不好意思拿这些红尘事叨扰几位大德高僧……
  所以还请大和尚你帮帮忙,务必帮帮忙!”
  法相方丈听闻这强大的理由,抽了抽嘴角,无奈的看向另外两位神僧。
  性衡神僧想了想,道:“就老衲所知,《白莲金身经》虽为天下第一炼体宝典,但对根骨资质要求也极为严苛。
  而且,修行颇为艰难,稍有不慎,就会落下残疾之苦。
  历代白莲教主,挑选传人,都会一选七人。
  最后能练成《白莲金身经》者,不会超过两人。
  可见,此功法之艰难。
  想来王爷亦有此顾忌……
  如此……也罢。
  不知王爷和那位苗疆圣女,想要本寺哪门功法?”
  贾环干笑了两声,眨了眨眼,道:“易……易筋经?还有洗髓经……”
  此言一出,连性衡禅师这等功参造化的绝世大高手,都不禁晃了晃身体。
  如果说《白莲金身经》是白莲教一脉的不传绝学,那《易筋经》和《洗髓经》就是少林寺的千年镇寺之宝。
  他们不怕大还丹外传,是因为没有轮回花,别说得到大还丹,就是得到药方,也没用。
  可若《易筋经》和《洗髓经》被传了出去,那……
  少林寺寺本动摇。
  见三个大和尚为难的差点落泪,贾环哈哈一笑,道:“罢了,你们忒过小气!
  本王不要了,瞧把你们难为的。
  这样吧,你们看着什么武功筑基最善,就给什么吧。
  只要平稳妥当,是不是那种盖世奇功都无所谓。
  反正只是先筑练武道根基,平和些最好。”
  三个大和尚见贾环这般好说话,没用强取,心里总算平稳了些。
  性衡禅师想了想,颤巍道:“王爷宽宏大量,老衲不胜感激。
  若非《易筋经》和《洗髓经》二经实在干系太重,老衲等不可做少林寺千百年之罪人……
  若王爷真想让王子修习鄙寺《易筋经》和《洗髓经》,日后可送王子来寺中,由老衲亲自教导。
  两部功法虽不似《白莲金身经》霸道,也不似《寒山折梅手》可容入天下武学,进而克制天下武学。
  却最能调理筋骨,疗养弱体……
  只要王爷应承,不将功法外泄就好。”
  此言倒是让法相方丈和性悲神僧都吃了一惊……
  贾环却并不大在意,虽不知这老的不像话的和尚为何变了心思,但总归是好事。
  他笑道:“那可真谢过大和尚了,日后若有需要,一定叨扰大和尚!
  看大和尚你年纪忒大了些,山上天冷,本王有一件上好的斗篷,是野鸭子毛做的,十分暖和。
  还是当年我家老祖宗赠我的,今日本王高兴,送你了!”
  性衡神僧闻言,看着贾环的脸色,忽然一笑,白眉颤了颤,微微躬身道:“如此,老衲就谢过王爷了。”
  活的通透的高僧,自然明白这个斗篷的意义。
  甚至比先前十五枚大还丹的回礼更重,因为这是一份人情。
  对于贾环这个层次的人,极少欠人人情。
  因为对他们而言,金银反倒轻贱,人情最贵。
  不一会儿,性衡禅师归来,一手拄着禅杖,一手捧着一个木盒,并两本薄薄的册子。
  法相方丈先接过木盒和册子,将木盒捧献给贾环,道:“此木盒是由少林后山达摩洞外一株千年苍松枯败后所制,受数百年佛香薰制,可保药效不失,亦为一桩宝物。
  盒内装有十五颗大还丹,王爷王府内有苗疆圣女这般绝代高人,想来会用此丹。
  以此丹辅以开筋,可免除大部分苦痛。
  且不虞根基不壮。”
  贾环接过木盒后,闻言面上笑容又盛几分。
  没习练过武功,绝难想象当初贾环在城南庄子受的是什么罪。
  一年到头,身上就没一块好肉。
  夜里睡觉都要小吉祥扶着,不挨到床上睡才行。
  几年砸练下来,几经生死,才有了他后来的入门……
  这也就是他体质异于常人,灵魂异于常人。
  换个人,即使身体受得住,精神上也未必承受得住。
  多少人因为开筋锻骨之骨,心智失常成为疯子。
  不到万不得已,贾环不愿他的儿女们,再走那样的路。
  谁都知道梅花香自苦寒来,但没有当父母的人,是绝难体会到“我愿我儿愚且鲁,无忧无难到百年”的心境。
  说到底,贾环也是个寻常人,不会溺爱孩子,但也当不了狼爸……
  当然,到底服用不服用大还丹来开筋锻骨,他还是会征求孩子自己的意见。
  再根据蛇娘和幼娘对孩子根骨的判断来定。
  比如贾苍,天生体质强悍。
  又受其母蛇娘的影响,在他极小时,就常告诉他,他爹爹是大英雄。
  所以贾苍很早就立志要做大英雄,极有志气,他是断不愿用丹药来开筋的。
  对于这样的孩子,贾环不会勉强,心里骄傲,但面上不会鼓励。
  因为未必每个孩子都能有贾苍那样的体质……
  万一日后都效仿起他这个大哥来,强行修行,出了问题,到时贾环还不懊悔死。
  这个时代的豪门,除了嫡子外,其他庶子的性命,并不多重要。
  关键时候,故意牺牲掉,以求家族利益,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但贾环却舍不得,他的子嗣,哪怕平平凡凡,资质不佳……
  他也会教导他们,善良正直的长大成年。
  一个都不能有事。
  想起已经开始显怀的家里女人,贾环面色温柔的让人惊讶。
  一旁处,看见贾环面色柔善,目光纯和,法相与两位高僧眼中都闪过一抹满意和放心。
  果然传言不能当真,这位王爷,虽然有些不着调……
  但心质到底还是善良的。
  少林大还丹和武功,没有所托非人……
  念及此,法相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册子,道:“果不出贫僧所料,师叔所选者,便是这二门功法。
  一为《混元一气功》,一为少林长拳。
  此二法虽无通天彻地之威能,却最善开筋炼皮锻骨。
  尤其是《混元一气功》,练至深处,可壮内腑。
  常练则免病,可得长生。”
  贾环闻言大喜,哈哈笑道:“好,好!
  佛门多高寿僧人,想来都是因此二功。
  没说的,本王承你们的情了!
  无论是日后出海,还是在大秦境内,只要少林僧人不作奸犯科,违背律法,任何人都动不得你们。”
  “阿弥陀佛!”
  三大高僧得到了这句承诺,终于欣慰的放下心来,念了声佛号。
  而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净室,却忽然从内部打开。
  贾环霍然回首看去,看到隆正帝负手立于门前,眼睛登时圆睁,狂喜呐喊一声:“陛下!!”
  隆正帝扬起嘴角,轻轻颔首一笑。
  ……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险
  “陛下,您好了?!”
  贾环真真是惊喜过望,原本只打算让隆正帝轻快一些就好,他从后世来,是知道中风后遗症有多麻烦。
  涉及到脑部血管,在后世都是近乎无解的医学难题。
  却没想到,隆正帝竟然这般快就能站起来了!
  贾环三两步走近前,激动的几乎语无伦次,道:“太好了太好了!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陛下您……诶诶!!”
  贾环许是激动太过,脑子抽了,就想轻轻拍拍隆正帝的云肩……
  结果只轻轻一碰,隆正帝就往后倒去,唬的贾环登时变了脸色,忙搀扶住。
  隆正帝造假被揭破,气骂道:“混账东西!大师是神僧,又非神人,岂能一日就全好?”
  贾环低眉顺目的任打任骂,等隆正帝出够气后,贾环道:“臣以为,请这位性禅神僧陪驾比较妥当。
  少林不是想要弘扬佛法吗?
  正好让这位神僧给陛下和臣一起弘扬弘扬,陛下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法相等高僧都微微色变。
  净室内走出性禅神僧,相比于进去前,他的气色差了许多……
  隆正帝哼了声,道:“大师年岁逾百,只能在少林静修。
  今日费大气力为朕疗养,已经动了根本,焉能贪心不足?”
  “阿弥陀佛!”
  数位老和尚齐齐念了声佛号,道:“上皇有慈悲佛心。”
  贾环闻言却微微皱起眉头,道:“那你们把医治的方子说说,总要将陛下治全好了吧?”
  性禅神僧声音有些虚弱,颤巍道:“王爷,纵然老衲再度施术,也只能是如此了。
  日后上皇不需用药,只要少食咸食,少近荤腥,不要劳累,不要大喜大怒,常诵佛经……
  三年之内,当可如正常人般行走。”
  贾环闻言,见老和尚气色越来越差,便知能做到这个地步,他费了极大的气力和心神。
  贾环恭恭敬敬一礼后,诚恳道:“谢过大和尚出手相助之恩。”
  见此,几位老僧的面色总算舒缓放心下来,性禅神僧道:“王爷言重了,为圣君出点力,亦是少林本分。”
  这话,让隆正帝对少林的好感,成倍飙升。
  贾环让苏培盛将隆正帝金车推来,搀扶他重新坐下后,笑道:“陛下放心,之前臣已经同几位高僧商议过了。
  日后但凡有大秦百姓,华夏故民之地,就有少林传习武道。
  教导华夏子民自强不息,不受外侮。
  如此,也能将少林佛法,弘扬天下。”
  隆正帝闻言,见法相方丈并几位神僧都面带笑意,点头道:“理当如此。”
  这时,有知客僧来禀报,斋膳已经妥当,设立于天王殿。
  贾环便推着隆正帝的金车,一路说笑着,去了天王殿……
  ……
  洛阳城,白马寺。
  往日里香火信众无数的天下第一佛门祖庭,今日方圆三里,全部戒严。
  除却六十岁的老僧,十岁以下的小沙弥外,其他僧众,也都隐于斋房中闭门诵经。
  白马寺主持玄英法师亲率三名老僧做知客僧,引导今日下驾白马寺的一应贵人,游寺进香。
  因为来寺之前,董太后已经与贾母等人相熟。
  董太后得隆正帝叮嘱,再加上和贾环关系极亲近,所以在贾母等人面前,并不摆一国太后的尊架。
  说话时好似话家常一般亲近。
  而贾母等人也都得了贾环的嘱咐,不愿让董太后再时时讲国礼累着,一个个也都很自然。
  只比平日里安静许多。
  于白马寺山门下落了凤辇王驾后,由玄英法师等高僧,引着众人入了山门。
  入了山门后,董太后笑道:“咱们人多,都跟在一处,也看不清尽。
  不如分了几处吧。
  再者,有些佛像主降魔除恶,面容难免狰狞。
  小孩子不好进去,免得被冲撞着了。
  贾环这一双儿女是他的心头肉,若是出了点差池,他回头又跟本宫闹。
  讨厌的紧!”
  众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贾母忙道:“环哥儿万不敢对太后不敬。”
  董太后没好气道:“他连太上皇都敢对着吵,偏太上皇还纵着他,倒比待皇子还亲,本宫又有什么法子?
  好在贾环虽圣眷第一,却从不猖狂。
  外面看粗些,可心里极细。
  只要不涉及到他家里人,就不出岔子。
  帮了上皇许多,于社稷有扶邦定鼎之勋……
  所以,本宫得提前考虑到前头。
  再者,这些年轻女孩子,跟着咱们也不自在。
  不若就由本宫,和王太妃几个上了岁数的,一起去看看这佛门祖庭吧。”
  贾母闻言,笑道:“也好,就听皇太后的吧。”
  如此,队伍便分散开来。
  董太后由皇太贵妃贾元春并两名昭容服侍着,贾母则由鸳鸯和李纨服侍着,薛姨妈带着两个丫鬟,再加上一路上小媳妇似规规矩矩的赵姨娘带着两个丫鬟,一共十来人由玄英主持引领着,往天王殿走去。
  天王殿供奉着四大天王并韦驮天将像等泥塑,的确有些狰狞。
  小孩子看了,怕会受到惊吓。
  入殿需进香,玄英法师等人亲手将香点燃,交给内侍,再转交给董太后、贾母等人。
  因为自宋祖赵匡胤拜佛,有了“见在佛不拜过去佛”的典故,至此而后,帝王之家拜佛不跪就成了俗礼。
  因此除了赵姨娘、薛姨妈跪拜外,董太后和贾母并不用跪。
  董太后一路上都在暗中观察赵姨娘,见其不带一丝骄色,本本分分,心中缓缓点头。
  是个有福气的……
  ……
  和董太后、贾母等尊长分开后,其她人果然自在了许多。
  再怎样说随意,可面对一朝太后,贾家人若真随意起来,反而成了轻狂的了。
  好在董太后知人心,主动带着贾母、赵姨娘等人离开。
  否则,连赢杏儿都得约束着,其她人就更得时时注意礼节了。
  等董皇后等人离开后,众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赢杏儿看着眉开眼笑的小吉祥,没好气道:“憋闷坏了吧?
  刚就见你一个劲儿的看山门口的那两匹石马,好似看什么宝贝,就那样好看?”
  小吉祥低眉顺目道:“奴婢听三爷说,那是唐僧骑过的白马……”
  “孙猴子?”
  小贾苍眼睛也亮了起来。
  众人一笑,却也不解释。
  赢杏儿笑道:“去吧,看看那两匹白马是不是孙猴子骑过的。”
  小吉祥立马眼睛放光,连连对小贾苍使眼色后,带着香菱和几个孩子一溜烟儿跑没了。
  如今,也就她还保持着一颗童心。
  等闹人的家伙都走了,赢杏儿看着林黛玉等人笑道:“如今都是双身子的人,进香时就别跪了。
  咱们虽称不上见在佛不拜过去佛,勉强也当得上见在的菩萨。
  若是哪个跪的时候出了点岔子,回头王爷回来,还不把这地儿给拆了?
  咱们还是少给佛门惹事了。”
  众女闻言,纷纷笑了起来。
  林黛玉笑道:“杏儿姐姐好大的胆!”
  赢杏儿没好气道:“说的就是你!
  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福气,这样单薄的身子,偏怀了一对双生!
  到底是王爷最疼你……”
  “哎呀!再胡说,我可就恼了!”
  林黛玉羞容满面,轻轻跺脚嗔道。
  只是眼中,却满满都是喜色。
  这已经是第五个月了,公孙羽几乎每日里都给家里人诊一回脉。
  其她人都好,只能听到双份脉,一为大人的,一为小孩的。
  偏林黛玉这里,能听到三份,杂的不得了。
  经过有过经验的蛇娘确认后,家里除了贾苍、贾芝外,又将有一对双生子。
  这个消息,真真让众人又惊喜又担忧。
  林黛玉的身子骨,经过这些年不间歇的调理,其实已经与正常人无异,甚至还要比普通女子好一些了。
  可是……
  这个时代,产关就是鬼门关。
  生一个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双生?
  在后世双胞胎很多见,三胞胎四胞胎甚至都常听说。
  可在古时,几乎极少听说双生子。
  就是因为,普通人很难顺产下来。
  太难。
  也因为如此,家里人羡慕的有,嫉妒的却一个都没有。
  看着林黛玉明显比众人大一圈的肚子,家里人心里只有悄悄的担忧。
  无论林黛玉在什么地方,蛇娘、幼娘两大神医,都会跟着她。
  见林黛玉跺脚,赢杏儿只觉得眼晕,抚着前额道:“好妹妹,你快别跺脚了!
  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
  惹不起,惹不起啊!”
  旁人纷纷大笑。
  林黛玉虽然羞恼之极,却不再动怒跺脚,她哼了声,道:“再过几个月,再与你们算账!”
  说罢,低头瞧了眼自己腹部,眼神温柔如水。
  贾环告诉她,不要有一点心理负担。
  宝宝一定会平平安安的降生,一定会!
  ……
  少林寺山门前,方丈法相并性衡、性悲、性禅三大神僧,率领满寺僧众,恭送隆正帝出寺。
  临别时,隆正帝才赐下赏赐:
  锦襕袈裟四副,九环锡杖四根。
  沉香佛珠四对,金玉佛像四尊。
  宫藏秘本佛经十卷,少林失传绝技八种……
  “陛下,这样丰厚的赏赐,您怎么不提前赏下?”
  归途中,贾环于皇舆旁问道。
  隆正帝气色好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他淡然道:“不如此,怎观人心?
  性一大和尚曾对朕言,佛道二门,是最近仙佛之人,却也因此,最不信仙佛。
  无论是求佛还是问道,修到最后,拜的都是自己。
  朕想看看,佛门对天家,可有敬畏之心?
  还不错……”
  贾环闻言,登时就觉得,当初那个隆正帝又回来了,正想笑着说什么,忽地豁然抬头看去,面色骤变,只见车队行至一段山路间,山路上头,一座险峰上,一块巨石呼啸而下……
  “混账!!”
  ……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撞客
  眼见巨石从皇舆正上方滚滚落下,贾环厉吼一声,自马上凭空而起。
  半空中接过韩大射来的大秦戟后,于厉啸声中,狠狠朝巨石侧壁抽去!
  “啊!!”
  “砰!!!”
  方圆丈许的一块巨石,在滚落过程中,被贾环一戟抽中侧壁。
  贾环之力何其之巨,这一击下,众人只见火星四溅,碎石纷飞,竟被他生生抽碎了小半块石头。
  在这一击下,巨石终究改变了方向,朝前方滚落而去。
  尽管前面人已经再三躲避,可到底还是发生太快,有两名御林军,躲避不及,被从天而降的巨石压在石下,成了肉泥……
  “我要活的!不要放走一人,岳丈,活的!!”
  贾环落回马背后,冲已经腾空而起的无数人中,最先头的那道身影厉吼道。
  贾环出奇的震怒!
  然而这个时候,隆正帝居然“噗”一声笑出声来。
  贾环黑着脸瞪着眼看过去,就见隆正帝忽然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
  贾环黑脸道:“陛下,您笑什么?臣也不知道居然还真有脑壳坏掉的,想学韩信刺秦王!
  这都他娘的什么年代了,还玩这套?”
  隆正帝笑的涨红了脸,笑骂道:“贾环,谁当你岳父谁倒霉!不学无术的混账东西,分明是张良博浪沙刺始皇帝,和韩信什么相干?”
  贾环气急败坏道:“臣管他哪个?
  这起子贱皮子,非逼得臣大开杀戒不可!
  好!
  想死,臣就成全他们!!”
  隆正帝见贾环一双眼睛隐隐泛红,煞气冲天,便不再笑了。
  哼一声,淡淡的道:“朕当年要大开杀戒时,你死活拦着不准杀。
  宁泽辰、天机贼道这等心腹大患,都一个个被你远远的送走。
  如今不过几个狗急跳墙的跳梁小丑,你气急败坏个什么?
  也值当?”
  贾环咬牙道:“陛下,这绝对不同!
  前面那些,心中并无反意,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旁的缘故,才走了岔路。
  臣不过把他们拉回正道,也能担保他们再不敢乱来。
  可如今这些……
  他们是咱们大政的根本大敌!
  不斩尽杀绝,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朝廷的威严!”
  凶手是什么人,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
  除了极利害的利益相关,什么人会去谋杀一个已经禅位了的太上皇……
  若是隆正帝在贾环照顾下被杀,贾环纵然再强势,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带着家人远赴海外。
  没了隆正帝,没了贾环,用不了五年,大秦运行的规则,就会再次回到从前。
  既得利益的根基,也就不会再被动摇……
  隆正帝细眸微眯,轻蔑一笑道:“左右不过是那些人,不过,偏生那些人才是世间的大势……
  你杀一两个,也无关痛痒。
  真要铁心往下追索,牵连起来,范围就太广泛了。
  你下得了手?”
  贾环冷笑了声,道:“陛下,没这回事,臣也要寻个由子,好生整肃一遍。
  之前二十多年来,积累下了太多沉珂杂碎!
  朝廷若不将这些王八羔子弄死弄残,您信不信,咱们想法子给百姓增添的营生,到头来都能被他们给搜刮了去,成了他们的挥霍之资。
  现在是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只以为咱们君臣要断他们的活路,才出此下策。
  等他们反应过来,哼!
  就是他们阴谋篡夺咱们努力果实的时候。”
  隆正帝闻言,蹙起眉头来,道:“果真会如此?”
  贾环道:“防范未然吧,正好趁这个时机,先抓一批,流放一批,再杀一批!
  不如此,不能震慑贼心!”
  隆正帝缓缓点点头,道:“这件事你看着吧……
  朕目前还看不出有这个苗头,那些士绅们,未必会放下土地,来正经行商事。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等他们看到行商变得简单,获利极丰时,必然坐不住。
  已经将他们逼到了刺杀朕的地步,可见,他们已经急了眼……”
  贾环长出一口气,道:“这一次,臣再不留情!”
  隆正帝闻言,讥笑道:“朕听皇后说,你那个平妻怀的,是一对双生?
  怪道最近你急躁许多……
  那些人也是倒霉,正巧撞到你火气头上了。”
  贾环闻言,没好气道:“陛下,和这个不相干……”
  话没说完,就见一阵呼啸声响起,没一会儿,只见董千海并乌远,带着十数人归来。
  乌远手中提着一白衣书生,董千海手中则提着一个丈许高的大汉,极高壮。
  只是此刻整个人都萎靡成一团烂泥。
  想来,正是这个壮汉,方才将巨石抛下。
  再看看那白衣书生,贾环冷笑一声,等他被带进后,当面啐了口:“就你这样的货色,也想学张良刺秦王?
  姓甚名谁,家在何方?
  本王只给你三息时间考虑,过了之后,本王从河洛之地的府学杀起。
  只到杀出有人认出你为止。
  府学杀尽,就杀县学。
  咱们一个省一个省的杀!
  老子连顾千秋都杀得,还杀不得你们这些杂碎?”
  “呸!”
  一直不出声的白衣书生闻言,面色陡然涨红,狠狠朝贾环啐了口,脸上却被乌远一巴掌打偏,一瞬间肿胀起来。
  贾环冷笑一声,道:“时间到,考虑好了,到底说还是不说?”
  那白衣书生傲然昂起头,斜视贾环。
  贾环一摆手,道:“拖下去……”
  “等等!”
  白衣书生登时慌了,以为贾环不想听他说,要借机大开杀戒,忙顾不得摆弄风骨了,大声道:“我乃琅琊王朗王玄通!
  昏君亲信奸佞,倒行逆施,动摇国本!
  长久以往,必成秦之乱事,陷百姓于战乱。
  呜呼,吾国百姓罹难久矣,万不能因昏君奸臣,再陷苦难之中。
  祸国奸臣,你想杀就杀吧!
  我王玄通乃琅琊王氏子孙,一心为国,焉能惧死?”
  贾环看弱智的眼神看着他,淡淡的道:“谁给你的陛下皇舆路线图?”
  王朗面带讥讽,昂然而立,看样子是不肯出卖盟友……
  贾环笑了笑,道:“不说也没问题,带你回城后,就从接触过你的人开始杀起。
  从河南,杀到山东琅琊。
  但凡和你接触过的人,尽数杀绝!
  无非是一些读书人,杀不到五百个,就必然能杀出来答案来,你信不信?”
  “你……你这个刽子手!!除了杀人,你还会做什么?”
  王朗真真气的面色发紫,颤着嘴唇道。
  看贾环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黄泉地狱中来的恶魔。
  贾环似懒得理他,铁了心了要大肆杀戮,一挥手,就让人将他拖下去。
  看着贾环眼中的杀意,王朗是真的怕了。
  不只为自己的命运怕,更为洛阳城和山东的故友。
  他可以为了理想舍弃性命,却不能连累千百同学。
  王朗拼命挣扎喊道:“奸佞,有能为就朝我来!牵连无辜算什么?奸佞!昏君!!”
  看贾环理也不理,就要吩咐人清空道路,重新上路,王朗愈发害怕,一时间甚至都有了尿意,眼见就要被拖下,王朗彻底崩溃了,痛声哭喊道:“是左思言给的我路线图点,是他,你不要杀别人啊!”
  贾环闻言,眼中厉芒一闪,看向隆正帝,道:“左思言,是河南布政使左明之子。
  嘿!好的很,极好!
  陛下,就从这个左明开始吧!”
  隆正帝想了想,道:“先拿下左明,然后传旨都中,命赵师道赶赴洛阳,展开追索。”
  贾环点点头,道:“嗯,从左明开始,主犯杀头,九族流放黑辽,进行劳动改造。
  不管涉及到哪一个,也不管是什么名门望族。
  一律严打,除恶务尽。
  除此之外,将各省的地痞流氓,市井混混,也一并清扫掉。
  罪行严重的,可杀可不杀的,一律杀!
  可流放可不流放的,一律流放!
  从重从严!
  但凡过往有劣迹的,不管出身门第如何,全部发往黑辽农垦兵团,由黑辽监军,让他们开荒改造。
  也算是废物利用。
  敢包庇阻挠者,以同罪名,罪加一等!”
  隆正帝闻言,挑起眉尖道:“这般大的动静,怕是要有不少冤假错案。
  贾环,你在士林中的名声已经成了臭狗屎。
  再这般折腾下去,在民间也不会好。”
  贾环想了想后世八三年那场新中国最后一场全国性的大运动,事后,的确有许多人翻黑点,骂天骂地骂祖宗。
  尤其是在看了些海外“进步”人士的绝密揭露后,更以为生活在九幽地狱中,黑暗无光。
  但是,他们却不愿相信,正是那最后一场大运动,将积累了数十年戾气的社会垃圾渣滓们,全部清理了一遍,才保得之后数十年的社会安稳。
  的确也有不少冤假错案,但在大势之下,只能无可奈何……
  若没有那场严打,乌烟瘴气的乱势之中,又会有多少人枉死受侮?
  贾环眼睛眯起,沉声道:“臣从未想过能够千古流芳,也不在意这个虚名。
  若能以臣一身污名,换回大秦二十年顺利发展,臣心甘情愿!
  至于名声……
  嘿!
  以臣的境界,还在乎什么名声?
  无所谓了……
  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
  隆正帝坐在皇舆中,听到贾环大义凛然的说完这番话后,眼神怪异,面色更是诡异……
  他看着贾环,道:“贾环,你……你是不是撞客了?
  这幅对子,朕只在心里想过,还未写出来,也从未示之于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环:“……”
  ……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铁骑踩踏青石板声,响起开封府布政使衙门外。
  此时,夜已斑斓。
  “什么人?”
  作为从二品大员,一省三号大佬的衙门及官邸,布政使衙门口是有厢兵布防的。
  往日里,除了总督和巡抚标兵营外,布政使厢军是数的上的体面官兵。
  然而此刻,为首校尉看着疾驰而来的一对骑乘,刚一开口,一道马鞭就呼啸而来……
  “啪”的一声,继而响起一道惨叫声,校尉便被打翻在地。
  惊呆了的布政使厢军还未来得及集结,就听为首一锦衣亲军大声道:“御林军奉旨拿人,敢阻拦者,一律以谋反罪论!
  丢下兵器,通通跪下!”
  见这个架势,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布政使厢军如何还敢阻拦,纷纷丢下兵器跪地,唯恐惹祸上身。
  数十骑铁骑翻身下马,为首之人见厢军乖觉,冷哼一声后,大手一挥,道:“进去拿人!”
  “干什么的?”
  外面这样大的动静,门房里自然不会听不到,开始有了反应。
  可连一营厢军都挡不住,里面的仆役们就更挡不住凶威赫赫的御林军了。
  或被打倒,或狼狈而逃,匆匆往里面去报信。
  不一会儿,等一队御林军便行至二门前时,河南布政使左明,也终于出面。
  一身常服的左明,看着一营身着御林军服的士卒,眸中瞳孔微微一缩,他对为首将校拱手道:“不知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为首将校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上书一“御”字,沉声道:“本将京营节度副使,扬远伯韩大,奉皇命,缉拿谋逆弑君反贼左思言,并其父左明。
  左氏九族,先由河南总督衙门代为收押,等候朝廷发落。
  左大人,你儿子的事发了。”
  左明闻言,如遭雷击,面色登时煞白,他看着韩大,满脸不信,颤声道:“将……将军,犬子始终在家中,不曾出门,他……他怎会犯下谋逆弑君之罪?”
  这可是十恶不赦,连带九族满门抄斩的巨罪!
  韩大眼神淡漠的看了左明一眼,若非有青隼的暗手早就打听清楚眼前之人是什么货色,还真被他这幅惊骇到极点,人畜无害的斯文模样给哄骗了。
  怪道贾环总给他说,论做戏,一百个武将都不是文臣的对手。
  他们能做戏做的连他们自己都信。
  韩大冷哼一声,道:“证据就在洛阳,废话少说,左明,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罢,手一挥,麾下走出两名悍卒,将惊骇欲绝的左明拿下。
  又有四人拿着左思言的画像,在布政使衙门一“仆婢”的带领下,直接去了左思言的屋子,将一个年轻人也带了出来。
  韩大根本不多话,只道了声“带走”,一众人就风一般离去。
  身后,河南总督衙门的标兵营匆匆到位,包围住了布政使衙门……
  风波骤起!
  ……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混账儿子
  以隆正帝皇舆遇刺为契机,以河南布政使左明、左思言父子为突破点,在短短一个晚上,整个河洛大地上,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十七府,八十九县,除却行在所在洛阳城暂时宁静外,其余各城各县,皆是一夜间疾风骤雨,惊雷滚滚!
  八位知府,十三位同知,三十六位知县,四十八位县丞,六十二位县尉,并其各自家族……
  若只这些官儿,其实算不得什么。
  天下最不少的就是官儿。
  但每个官儿背后,都牵连一个地方豪强家族!
  这些官儿都是在基层手握实权的强官,每个人都能拉起一个大家族,雄霸一方。
  为政不难,不罪巨室。
  所谓巨室,便是这些家族。
  一夜之间,本已阳春三月的河洛大地,仿佛又回到了数九寒冬。
  寒冽逼人!
  若只发作一个人一个家族,这会儿必定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说情拉关系。
  可一次发作这么多人,这么多家族,整个河南省的大半地方豪强名门望族几乎全被拉下马,一时间风声鹤唳。
  哪个还敢多嘴?
  再加上,河南大营出动,配合各府、县通判、县尉,将各府、县有恶名劣迹的纨绔衙内、所谓的帮派豪侠,并欺行霸市的市井混混、破皮无赖,还有那些坑蒙拐骗的下九流一律锁拿归案。
  大兵压境!
  这般动静,恍若九天神雷般,炸的河洛大地,噤若寒蝉!
  唯一没有被波及的“净土”,就是洛阳城。
  但风声到底传了过来,一时间,过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地方豪强,“我就是王法”的纨绔子弟,天不怕地不怕的市井泼皮,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
  别说出家门儿,一个个都躲在被窝里,只求别祸从天降……
  ……
  洛阳城,行在,东苑。
  温暖如春,欢声笑语。
  “哎哟喂!陛下,您这成了地主老财啦,啊?哈哈哈!”
  看着隆正帝换了身员外服,贾环在一旁,一手按着一个小孩儿的脑瓜儿,起哄大笑道。
  董皇后没好气的白了贾环一眼,斥道:“贾环,不许胡说!”
  又见贾苍和小六儿赢福都咧着嘴傻乐,又道:“你就不好好教孩子吧!”
  隆正帝哼了声,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身上的员外服后,缓缓坐回金车,鄙夷的看了吊儿郎当的贾环一眼,讥讽道:“你这幅打扮倒是本色,天生一个纨绔子弟,连扮演都不用扮演。”
  再看了看贾环身旁,两个小“土豪”打扮的小孩子,抽了抽嘴角。
  “陛下,臣妾也出去吗?”
  董皇后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青衿,扶了扶头上的尖帽,有些犹豫道。
  隆正帝淡淡瞥了眼,道:“这个混账说一起去逛逛,那就一起去逛逛。”
  贾环哈哈笑道:“娘娘,您担心什么?
  把自家内眷深藏家里,不让露面,那是那些脑子进坑的儒生做的事。
  寻常百姓,家里的妇人一样要下地劳作的。
  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大兴时,妇人也都能上街逛街,还不是逛女儿街。
  老把人拘在家里有什么意思?那和坐牢有什么分别?
  凡是把老婆拘在家里不让见人的男人,都是那种没出息的恶心男,唯恐老婆被人抢了去。
  娘娘您得做个表率,将那些被拘压的妇人解救出来。
  让天下人知道,妇人能顶半边天!”
  董皇后和贾元春在一旁听的都变了脸色,半边天这种说法,是武则天时的口号了,可不是什么好话啊……
  董皇后看向隆正帝,笑道:“陛下,贾环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臣妾是号不准他的脉,只能让陛下来拾掇他!”
  隆正帝有些得意的哼哼一笑,道:“皇后说的是,这混账又在打鬼主意。
  他瞧上了藏在民间的妇人,想让她们也出来做工。
  这些年他一直在鼓噪,可百姓们都以为让妻女抛头露面,是件丢脸的事,因而效果颇微。
  就是普通百姓,人家让妻女在家做事,在地里耕田,也不准她们去工厂作坊里做事。
  这个混账没法子了,所以将主意打到皇后身上。”
  “好你个贾环!你竟这般狡诈阴险!”
  董皇后半认真半做戏的叉腰斥责道。
  这般做派,倒真和百姓家的妇人一般。
  隆正帝看着都笑了起来。
  贾环报天屈道:“娘娘,臣真真是冤枉啊!臣这还不是为了娘娘您们这些妇道人家叫屈?
  想想盛唐时,想想前宋时,妇人们随意上街逛街。
  什么胭脂水粉,丝绸锦帛,随意去逛!
  想下馆子,出个门儿点俩菜叫壶酒,就能悠哉悠哉的过一天。
  那多快意?
  对不对?
  再者,天下一半男子,一半妇人,那么多人,都拘束在家里做什么?
  要是能出来做事,既能给朝廷出力,又能给自家增添家用,多好的事啊!
  这怎么能叫阴险狡诈呢?”
  董皇后不信道:“我就不信,本宫出去逛一圈儿,人家就让自家妻女出来做事?”
  贾环干笑了两声,道:“自然不止这样……臣寻思着,娘娘能当一个名誉掌柜的……
  往后陛下时常去各地巡视,娘娘就去各地的织造厂视察,当一天掌柜的,看看厂里的女工……
  臣相信,用不了二三年,百姓们就能渐渐转变心思了。
  您想啊,连娘娘这样母仪天下的尊贵人儿,都出来做事了,普通百姓还有什么可拿乔的?”
  董皇后闻言,没好气道:“那你说说,请我这个太后当掌柜,给多少工钱?”
  “哈哈哈!”
  隆正帝觉得热闹有趣,大笑起来。
  贾元春并一些内侍嬷嬷们,也纷纷笑了起来。
  贾环抓了抓脑袋,道:“娘娘,您这就见外了……
  谈钱多伤感情哪!”
  “咯咯!”
  董皇后忍不住掩口笑了声,然后绷起脸来啐骂道:“贾环,怪道人说越有钱的越小气,我看这话半点不假!
  铁公鸡,一毛不拔!
  小气!”
  “行了……”
  隆正帝道:“回头你再教训他吧。
  先出去看看,当了这么些年皇帝,民间到底如何,却从未亲眼见过。
  今日朕就微服私访一回,看看百姓们,是不是真的活在太平盛世中!
  贾环,推朕出门。”
  “遵旨!”
  贾环拱手一应后,就要推起隆正帝的轮椅出门。
  隆正帝却忽又道:“等等……”
  贾环一怔,道:“怎么了陛下?”
  隆正帝似笑非笑道:“贾环,就要去微服私访了,朕便不再是皇帝,你也不是王爷。
  是不是该改改口了?”
  贾环闻言嘿嘿一笑,道:“那臣就斗胆,称呼您一声掌柜的?”
  没等掉下脸来的隆正帝骂人,董皇后就连连摆手,笑道:“不成不成,这可不成!
  哪有活计推着掌柜的出门的?
  还是像之前安排的那样,陛下当员外爷,本宫当个账房,贾环你就做员外爷家的混账儿子吧!”
  贾环:“……”
  ……
  古代的城市,和后世在网上流传着的清朝的照片,是两回事。
  黑白照片,再加上渣像素,让整个世界都蒙上了层土,自然怎么看怎么土鳖。
  实则不然。
  早在两汉时乃至先秦时,华夏城市建设,就用上了各种颜色。
  灰瓦、青砖、白墙。
  再加上主街上的条石路,和沿街的朱门大户。
  古香古色,韵味非常。
  贾环推着隆正帝的轮椅,还带着俩拖油瓶,再加上士子打扮的董皇后和贾元春,在周围若隐若现的侍卫保护中,漫步在洛阳城的街道上。
  隆正帝坐在轮椅上,细眸中的目光,近乎贪婪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匆匆而过的行人,车马骡轿。
  沿街两边的商铺。
  挑着货担叫卖的小商贩。
  在街上嬉戏的顽童……
  他在看着路人,路人也在看着他,眼神好奇……
  “陛下,这回臣没作假吧?瞧瞧,大秦九成的官儿都没目睹过圣颜,这些百姓倒是看了个仔细。”
  见不时有人打量着这一行陌生的行人,尤其是注重轮椅上的隆正帝,贾环小声笑道。
  隆正帝眉尖却忽地扬了起来,口中发出不满声:“嗯?你叫朕……你叫我什么?”
  贾环顿时有些别扭起来,不过他脸皮厚,就当演戏,左右不过一天时间。
  他嘿嘿一笑,道:“叫老爹,这总行了吧?”
  隆正帝气道:“叫就好好叫,加个老字做什么?朕很老吗?”
  贾环无奈,只能憋出一句:“爹……”
  隆正帝表情那叫一个酸爽,嘴角高高扬起,细眸中满满都是笑意,整张脸似乎都多了许多生气,口中却哼了声,道:“你还不自在?想认我当爹的,不知有多少!这是你的福气!”
  董皇后在一旁见隆正帝这个表情,心里都有些泛酸,心里揣测,若是她给隆正帝生个皇儿,都未必能让隆正帝这般喜欢满意。
  不过想想也是,贾环若真是隆正帝的儿子,隆正帝早就能安心荣养了,何须再受这般苦,这般痛……
  董皇后没好气的白了贾环一眼,道:“贾环,你有什么不自在的?这普天之下,哪个臣子不认陛下作君父?”
  贾环撇撇嘴,低头却给一直咧嘴偷乐的贾苍道:“苍儿,家去可别给你爷爷说,不然就糟了!”
  贾苍一边捂口,一边笑着点头。
  董皇后等人又纷纷笑了起来。
  隆正帝又看了圈儿后,道:“这里不用多看了,都是商贾之家,自然不会短了生活。
  贾环,推我去南城看看。”
  天下大城格局,多是东富西贵,南穷北贱。
  南城生活的,才是真正的老百姓。
  ……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坏人
  “轰隆!”
  春雷惊人。
  神京,大明宫,紫宸上书房。
  气氛肃煞。
  嘉德皇帝赢昼,平身第一次用这般肃穆的神色处置公务,赢秦天家特有的细眉细眼,赢昼亦有。
  他眯着细眸,眸光中满是煞气,看着赢祥咬牙道:“十三叔,你们在犹豫什么?
  那起子混账行子,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谋刺父皇!
  这等谋逆事,不诛他们十八族,难道还请他们继续做官老爷不成?”
  昨日洛阳之事,贾环已派人八百里加急,连夜将消息传回都中。
  一来招赵师道南下,继续加深搜索范围。
  二来,让朝廷提前做好准备。
  这次打击活动,范围绝不会只局限于河洛。
  越往南,打击越重。
  真想大肆株连,简直太容易漫延过去了。
  后世有个著名的六度空间理论,是说一个人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
  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中间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更何况,名流仕宦的圈子,其实远比想象中的小的太多。
  滔天大火,顺着他们之间明明白白勾连的枝蔓,毫不费力的就能焚烧过去……
  赢祥闻言,看了眼面色隐隐苍白的张廷玉,叹息了声,道:“皇上,您先别急。
  琅琊王朗还有左明左思言父子,自然是斩立决,株连九族。
  只是……
  贾环圈定的株连范围,着实太广了些。
  加起来,怕得有百万之众啊。
  臣担心……”
  赢昼都被这数字唬住了,眨了眨眼,道:“十……十三叔,多……多少?”
  张廷玉声如金戈,沉声道:“陛下,王爷所言不差。
  按忠义亲王的株连法,整个江南士绅阶层,几乎留不下什么了。
  此乃乱命,绝不可从也!!”
  赢昼唬的脸色发白,吞了口唾沫,目光发直道:“贾环……贾环疯了吗?他要杀一百万人?!
  他……他不是从来都不许多杀大秦百姓吗?”
  赢祥抽了抽嘴角,道:“不是杀……是,发配黑辽军垦农场,劳动改造……”
  “呼……”
  赢昼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海松了口气,笑道:“我就……朕就说,贾环怎么会这般嗜杀,他不是这样的人!”
  说罢奇怪的看着赢祥和张廷玉,道:“那你们为难什么?那些人既然牵连在弑君谋逆大案中,又不杀他们,不过流放黑辽去种地,你们也不准?”
  说着,脸色又难看起来。
  赢祥苦笑,张廷玉则沉声道:“陛下,左明、王朗等人死有余辜,臣绝不手软!
  但是,株连如此之广,分明是以莫须有之名而为之。
  天下民心不服!
  此乃动摇国本之乱命!!”
  张廷玉愤怒道。
  赢昼哪里说的过他,不耐烦道:“朕不管!只要别杀太多人就是了……”
  忽地,赢昼小眼睛转了转,一下跳了起来,惊呼道:“哎呀不好了!”
  这番动静,倒唬了赢祥、张廷玉一跳,赢祥忙道:“皇上出了何事?”
  赢昼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哽咽道:“十三叔,贾环如此疯狂,定是因为父皇被伤着了!
  不行,我要……朕要亲自去看看!”
  赢祥和张廷玉闻言,一起抽了抽嘴角。
  赢祥没好气道:“皇上是怎么看密折的……密折上不是写的明白,太上皇根本没被伤着。
  非但没被伤着,龙体在少林高僧的医治下,已经大为好转,如今甚至已经能站起来了。”
  赢昼闻言,小眼睛里的眼泪登时止住,有些悻悻道:“是这样吗?
  都怪贾环,也不说清楚……
  那好端端的,他发什么疯?”
  他想不明白,就愈发不耐烦,往御椅上一坐,恼道:“不管了,他要这般做,想来父皇一定是同意了。
  如此,你们谁也拦不住!
  照朕说,还不如你们来办这事,还少些粗暴。
  不然贾环让大军去抓人,还不把那些人给折腾死?”
  回到原话题后,气氛登时又肃煞下来。
  张廷玉简直忍无可忍,沉声道:“陛下,这是在动摇国本!绝不可行!!”
  “动摇国本?”
  赢昼挑起细眉,面上带了分讥讽之色,道:“朕之前听贾环说过这样一番话,觉得极有道理。
  他说:天下四民,士农工商。
  这个排位有没有问题?
  没有。
  士人嘛,说白了,就是做官的。
  一个好官,效用的确极大,也极重要,有资格在其他三民之上。
  剩余三个,农为粮本,工和商也不必多说。
  大秦今日之盛,便是以农固本,以工商为富。
  农与工、商都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这三者虽然都很重要,实际上并没什么特权。
  唯独一个士,需要说道说道。
  士重要不重要,极重要。
  但是,这不是让这部分人地位超然的理由!
  考个秀才,就免了税赋和徭役。
  考个举人,干脆就能免去所有托付给他的田地的税赋和徭役。
  见官不拜,寻常官府连审问的权利也没有。
  与县太爷以朋友相称。
  一旦成了乡绅,其实也根本不用再去做官,在乡里就能成为一方豪强。
  只是这样的人,对于朝廷又有什么益处?
  于公,他们非但不能缴纳分毫税赋,还使得原本应该上缴朝廷的田税,落入他们的腰包。
  使得国朝税银日益亏空。
  前明不就是被这些人给掏空的?
  丁口日多,开垦的田地也一年比一年多,可朝廷的税银却一年比一年少。
  于私,这些人在乡里肆意兼并土地,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横行霸道!
  这样的人,又有何德何能位于农工商之上?
  又凭什么享受朝廷的特权?
  他们也能算是国朝根本?
  张相,贾环说,随意去民间抽十个乡绅大族,这里面只要有三个家族,从未做过恶,从未仗势欺过人,他认打认罚。
  砍他的脑袋都行!
  你敢不敢保证,随意抽十个乡绅豪族,都是良善士绅?
  不,不用十个,你能保证五个都是清白的,从没做过恶事的。
  朕就支持你,驳回贾环所奏。”
  张廷玉闻言,面色陡然涨红,有一种被人赤裸裸扒光,晾晒于天下的感觉。
  只是,他张了张口,激动的颤着嘴唇,却到底说不出话来。
  他保证不了……
  作为读书人中的一员,他太清楚这个阶层中的利益了。
  实际上,自古而今,所有人都清楚……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只要读圣贤书,那么就要良田就有良田,要银子有银子,要女人有女人,要随从奴仆,就有随从奴仆!
  然而即使真的中了举人,朝廷其实并不会发良田,发银子,发女人,发奴仆的。
  那么良田、银子、女人和奴仆,又从何而来?
  答案就如秃子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
  就是用朝廷给予的特权,去光明正大的侵占,剥削!
  只是这种事,从来都是一种潜规则。
  从未有人讲明过。
  尤其是,从未从一个天子口中说出。
  今日,却从赢昼口中,不加一丝遮掩的说了出来。
  道尽了这世间读书士绅们的无耻和下作!
  “轰隆!”
  又一声春雷炸响。
  张廷玉不禁晃了晃身子,面色苍白。
  他隐隐感觉到,一场数千年未有之大变革,就要发生了……
  ……
  洛阳城南。
  相比于神京都中的春雷阵阵,洛阳城还在艳阳天里。
  春日暖煦。
  只是,相比于神京南城早已铺设整洁的基础道路,又有五城兵马司每日巡视卫生,洛阳城的城南,就着实脏乱的太多。
  道路崎岖不平,经久失修的石板路,坑坑哇哇。
  路边甚至还有粪便……
  杂草和乱石随处可见。
  贾环见之,挠了挠头,看着隆正帝那张阴沉的脸,笑道:“陛下,都说仓廪足而知礼仪。
  想来如今百姓们正忙着将自家家底儿弄满,没功夫收拾这些。
  只要将各个路段,分包出去,最多大干三天,整个街头巷尾都会干干净净。
  还有一个法子,就是由衙门出面,招一些清洁工人。
  每月给些银子,让他们每日负责清扫街道。
  当然,先要把城里的路都修缮好了。”
  隆正帝闻言,面色好了些,道:“这个法子,能管用吗?”
  贾环忙道:“怎能不管用?说来也是百姓们走了大运,让陛下能看到这一幕。
  如此一来,不止洛阳城的百姓,天下其他大小城池的百姓,都可遵此例而行。
  其实也费不了多大的劲,只要……”
  话没说完,忽地听到前面不远处坊间第一街道拐角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贾环话音登时止住,与隆正帝等人一起往前面看去。
  周遭负责保护安全的便装侍卫们,手都纷纷放在腰间,并准备第一时间布成人盾……
  贾环对人群中的韩大使了个眼色。
  韩大大步上前,没一会儿就回来,先对周遭隐秘的侍卫打了个放松的手势后,对贾环道:“是桩民事。”
  贾环听着前面凄哀的女人哭声,皱眉道:“什么民事?”
  韩大道:“有个赵秀才,四十多了,没别的生计。
  为了继续举业,要将女儿嫁给一乡绅豪富为妾。
  其妻阻拦,被秀才打骂。
  对了,他们家的生计,都是靠秀才之妻浆洗缝补,做家用。”
  “怎会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女扮男装的董皇后闻言,气的脸色怒红,斥道。
  贾元春同样气的不行。
  “去看看。”
  隆正帝倒是面色不变,对贾环说道。
  论大男子主义,隆正帝属当世第一。
  对他而言,女人确实不重要……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不对那个秀才厌恶。
  只是厌恶的原因,是因为这个秀才太没出息,并不是卖女儿。
  论卖女儿……
  大秦开国百年,往喀尔喀三部,嫁了不知多少宗室贵女。
  连隆正帝都有一个二公主,嫁给了车臣汗做王妃,却早早夭折了……
  这和卖女儿,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卖女儿是不得不为之,为了给施恩外蒙诸汗,让他们在边境和厄罗斯人血拼。
  而这个秀才,就太操蛋了……
  贾环近乎半举着隆正帝的轮椅,带着董皇后、贾元春还有贾苍、小六儿等人走到了坊间街头。
  就看到一个粗衣妇人趴在地上大哭,脸上鼻青脸肿,隐隐见血,却顾不上,拉着一个气喘吁吁,犹对她大打出手的青衿秀才的腿,对他哀求道:“老爷啊,那户人家嫁不得啊!
  他家哪年不死一个小妾?
  都是被活活折磨死的啊!
  咱们小葵那般老实,若是进了他家门儿,活不过半年呐!”
  “呸!”
  那赵秀才虽已经四十,声音却还尖锐无比,气的跳脚骂道:“你这蠢妇,你这蠢妇那般无知!
  有了这笔银子,用不了半年,老爷我就能高中举人了。
  到时候,小葵就有一个当举人的爹。
  苗老爷看在老爷的面子上,还不抬举她一个正室的身份?
  偏你什么也不懂,只会闹,闹的街坊看笑话!”
  那妇人却还是不松手,哭道:“老爷你十六就中了秀才,我嫁给你二十多年了,算上恩科,也考了将近十回了,次次落第……哎哟!”
  听她说这般“丧气话”,赵秀才自觉丢了颜面,恼火之极,竟朝妇人脸上踹去,妇人惨叫一声后,却再次缓缓抬起头,目光绝望道:“那苗老爷,今年已经六十八了,自丧偶之后,年年纳妾,年年死妾。
  老爷,小葵若许给他,必没活路啊!”
  赵秀才闻言,气的浑身打颤,就要再打,就听旁边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阴沉一笑,道:“赵相公,怪道你多年都不能中试。
  人都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
  你这贤妻却是连你也瞧不起,坏了你的气运,你能中试,那才是怪事呢!”
  管家身后十来个家仆打扮的仆人们,纷纷大笑起来。
  见此,赵秀才脑门子都红了,一张干瘦的脸愈发狰狞起来,恨得咬牙道:“原来如此,这些年,都是你这个贱妇妨的老爷我!今天我要休了你!!
  放手,放手……”
  说罢,死命踹着妇人拉着他腿的手。
  眼见那妇人绝望之下,快被赵秀才踹死,董皇后实在忍无可忍,厉声喝道:“给我住手!!”
  旁观众人听这女人声一惊,刚转过头来看,然后就见一个小身影飞快的跑进人群里,飞起一脚,踢在了赵秀才的大腿上。
  赵秀才惨叫一声,弱不禁风的身体朝一边倒下。
  “呸!坏人!!”
  贾苍小脸涨红,狠狠啐了口后,稚声骂道。
  ……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木马
  “贾环,你的说法有道理。朝廷养士的政策,国士没养出几个,蠹虫养出无数。
  这些人,都被养废了,养魔怔了。”
  对于两口子打架,隆正帝并不在意,在意的反倒是人性。
  赵秀才的人性,和苗举人的人性。
  一个为了举业,一辈子读死书,就为了考上举人后,能够作威作福,改换门庭。
  一个,则守着举人的业位,作威作福了几十年。
  这些人,对于国家而言,便是最大的害虫!
  他们在蛀国朝之根本,吸国朝之气运。
  贾环呵呵一笑,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读书高不高?自然高。
  但并不是只有读圣贤书才高。
  大秦银行准备在各省建立工学学堂和商学学堂。
  招手身家清白的良家子,教他们一些基本的手艺技艺,和算学做账的能为。
  这些人,就是大秦高速发展的血液。
  至于那些圣贤书……
  作为一门学问,一门国学,有些内容是极好的。
  但却已经不能再作为天下发展的大势。
  否则,尽养出来些这样的东西,朝廷如何发展,百姓如何富庶,国家如何强大?
  所以,即使这波打击中,难免牵连无辜,也是一种代价。
  到了黑辽,朝廷会根据他们过往的名声事迹,进行甄选。
  从中选出清白的,能做事的,出来主事。
  像赵秀才这样的,好生劳作三年,多咱忘了科考发财,知道唯有踏实劳作方能成事,多咱才算转了性儿了。
  到时候,再给他们分田,让他们在黑辽安家。”
  隆正帝想了想,道:“昨晚你和李光地谈了一晚上,朕听说老相国气的差点想拿龙拐砸你,他最后可愿意?”
  贾环干笑了两声,道:“他给了份名单,说不许动名单上的那些人,都是读书种子,文人骨气,也都是好官。
  我寻思着,对于反动派,偶尔的妥协还是要有的……”
  “哼!”
  隆正帝不屑的瞥了贾环一眼,讥讽道:“也有你怕的人?”
  贾环撇撇嘴,眼睛却闪烁了下,道:“老爷,不是我怕他,只是不想再惹风浪。
  不过,那老爷子,能量的确是大的很呐……”
  隆正帝又讥讽的哼了声,看了眼闹剧圈子里,道:“你那儿子,倒是颇有狭义之心。
  朕看你对他也疼爱之极,如何?
  可愿朕钦定了他世子之位?”
  贾环忙笑道:“不用不用,倒不是臣舍不得给他一个世子之位,臣想看看,他长大后自己喜欢做什么,愿意做什么。
  若是好权,就在海外给他打一片封地,当个小国主。
  若是好别的,也随他。”
  隆正帝侧目道:“他要是想当个专门打抱不平的江湖豪侠呢?”
  贾环哈哈一笑,道:“那又有何不可?人生是他的,等他长大后,若是喜欢如此,自然就该如此。
  是他过自己的日子,又不是给臣过。”
  隆正帝闻言,有些动容,深深看了贾环一眼后,道:“朕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奇葩!
  行了,赶紧处理好这摊子破事,再往前看看去吧。”
  贾环点点头,给身旁韩大使了个眼色后,就推着隆正帝离开了。
  韩大悄然打了个手势后,进圈子里三两下将准备围攻贾苍的几个苗举人家的家仆打倒在地,抱起贾苍后转身离开。
  几个壮汉随即入内,将赵秀才和苗家的管家仆役拿下。
  交给了远远坠在后面的河南代总督汤丰、洛阳府尹张望等人……
  昨夜河南省遍省惊雷,早就将汤丰、张望等人惊的魂飞魄散。
  处处小心,唯恐触怒龙颜王驾。
  没想到,千防万防,却在这里出了事。
  那位连面都没露的苗举人,还有赵秀才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
  对于这些人的下场,隆正帝不在乎,贾环也不关心。
  毕竟都上不得台面。
  然而董皇后却深思了好一会儿后,对贾环质问道:“贾环,你是不是只关心你贾家的内眷?”
  “娘娘,怎么了?”
  贾环一怔后,问道。
  董皇后咬牙气道:“刚才你就看着那个混账男人打他老婆?还不如一个贾苍!”
  贾环抽了下嘴角,正要开口,就见隆正帝转过头,目光清淡的看着董皇后,道:“你让他管什么?”
  董皇后见隆正帝开口,面色一滞,不好再开口了。
  贾环忙劝架,笑道:“老爷老爷……哈哈,娘娘这是心软,心善,不相干。”
  等隆正帝哼了声,念了声“妇人之仁”后,贾环对董皇后道:“娘娘,您知道这种事,全天下有多少?
  不,臣换个说法……
  您知道,为何会有那么多这种混账事吗?”
  董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凄色,轻轻一叹,却不言。
  还用问吗,男尊女卑,乾坤有序。
  这是理学定下的规矩。
  贾环正色道:“不是天命使然,很简单的一个原因,是因为男人在养家。
  离了男人,多半要被饿死。
  当然,赵秀才那种王八混账就算了。
  读书人清高天成,自以为是的很。
  除却这种人外,普通百姓家里,打老婆也极常见。
  就是因为男人以功臣自居,在外面做事,养活一家老小。
  这种情况下,男人的地位自然高许多。
  所以,除非有一天女人能做到经济独立,可以自给自足。
  否则,臣能救一个妇人,又有什么用?
  天下千千万万的妇人,依旧改变不了这般遭遇。”
  虽没听过经济独立为何物,可董皇后还是一瞬间明白过来,看着贾环道:“你的意思是,要是家里女子也出去做事,赚钱养家,男人就不敢再打女人了?”
  贾环讪讪一笑,道:“只怕不能完全杜绝,但臣敢保证,随着女人出来做事的时间久了,眼光高远了,再有像赵秀才这样的下贱东西,女人是绝不会再跟的。
  这种事,也只会越来越少。
  自己都能养活自己和孩子,何必再跟那样一个东西?
  总不会被世道逼死!
  您说对不对?”
  董皇后深吸了口气,道:“好!等你那织造作坊建好后,本宫就去当一日女掌柜!”
  贾环闻言,高兴的哈哈大笑。
  若能解放出女人生产力,将会对社会生产力起到一个极大的推进作用!
  这个时代,正是跑马圈地的最佳时代。
  毫不夸张的说,每增强一分生产力,就增强一分气运。
  为此,哪怕隆正帝频频冷眼相对,贾环也厚着面皮视若无睹……
  越往南走,离城中心越远,也就越荒凉脏旧。
  这可是天下名城,洛阳啊!
  隆正帝的面色,也愈发难看……
  贾环道:“老爷,咱们别光看,找个人家,进去瞧瞧?总要看真切了。”
  隆正帝没有说话的心思,点点头。
  贾环对贾苍道:“苍儿,去那家叫门,就是柴门上没锁的那家。”
  贾苍应了声后,小跑过去敲门。
  董皇后笑道:“他倒不畏生。”
  贾环道:“要是畏生,也不能这般点大,就跑到都中来寻臣。”
  隆正帝道:“看你那没出息的德性,这件事你说过多少回了?人家都是慈母多败儿,到你这里倒成了慈父多败儿。”
  贾环撇嘴道:“臣的儿子,臣自己有数!”
  董皇后忘恩负义,这会儿又站起隆正帝,笑道:“贾环,这会儿子你可不是臣,你是财主员外爷的儿子呢。”
  贾环闻言,登时目瞪口呆……
  隆正帝却得意的哼哼一笑,不过没等讥讽,见那家柴门打开,注意力便转了过去。
  “你们找谁?”
  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头发黄稀,看到敲门的贾苍,先是一怔,松了口气,但看到后面众人后,又紧张起来,小声问道。
  “姐姐,我家太爷和老爷,还有皇……奶奶,想在你家歇歇脚。”
  贾苍主动道,见小姑娘犹豫害怕,他抓了抓脑袋后,一拍小脑瓜,道:“姐姐放心,我们不白吃白喝,我给你这个!”
  说罢,从脖颈处取下一个金项圈,递给小姑娘。
  这个金项圈倒不是当初镇国公府诰命郭氏送给他的那个,那个被蛇娘给他收起来了。
  有鉴于苍哥儿的豪迈手段,家里特意打了一批金项圈儿给他戴。
  不如郭氏相赠的那个极有名头的值钱,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
  不用再尴尬的阻拦,伤了“苍哥儿”的体面……
  见他如此,董皇后、贾元春等人都笑了起来。
  小姑娘看着一脸诚恳的小贾苍,再加上后面几个彬彬有礼的大人,吊起的心终于放下些,将贾苍递上来的金项圈轻轻推了回去,小声道:“家里大人不在,只有我和弟弟,你们……你们进来歇息吧,不用这个……”
  说罢,将柴门打开。
  露出里面一个并不宽敞的小院儿,远比外面干净许多。
  贾环推着隆正帝入内,见贾苍一直跟在小姑娘身旁,居然不回来,有些挠头……
  这个,应该不是受他的影响吧?
  其他人显然也看出了这点,一个个讥笑的看着贾环。
  贾环干咳了声,不以为耻,根本不管。
  他推隆正帝进了小院儿后,就见小院内铺着一个粗布毯子,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子,穿着一件薄袄,在毯子上趴着耍。
  见到这么多人进来后,明显有些害怕。
  这时,小六儿赢福忽然上前,掏出一个尺许长的小木马。
  他不会说话,就动手,将马尾后的转纽转了下,将小木马放在地上,小木马“踢踏踢踏”的跑了起来。
  那小孩儿见之,登时眼睛亮了,也不顾那么多陌生人来,“咿咿呀呀”的追着小木马爬了起来。
  赢福见他喜欢,回头冲众人咧开嘴。
  贾环对他竖起一双大拇指,贾元春则红了眼圈儿。
  曾经那个一直静静坐在凤藻宫里,能坐一天都不动一下的儿子,终于活的快乐了。
  ……


屋外风吹凉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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