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1章 再临
作者:屋外风吹凉|发布时间:2024-06-28 23:54:09|字数:43484
大观楼前,平儿四下里张望寻觅。
等看到王熙凤和贾环说说笑笑着从东面走来,还换了身衣裳,面色一变,顾不得身份,上前压低声音道:“奶奶真是……疯了!老太太都已经进去了,问了你几遭了!你……”
作为和王熙凤朝夕相处的贴身丫鬟,王熙凤的心事又岂能瞒得过平儿?
夜里两人在一起安歇时,平儿甚至听到过几回,王熙凤在梦里喊贾环的名字。
差点没把她唬掉魂儿!
方才王熙凤支开她时,她就觉得不好,如今看看,果真惹下麻烦了。
王熙凤听闻贾母几次召唤,心里也是一慌,面色发白,却听贾环在一旁呵呵笑道:“不妨事,我将园子里的一些暗卫人手都介绍给了二嫂,花了些功夫……”
王熙凤闻言心中大定,回头看了贾环一眼,千娇百媚。
平儿则无语的看向贾环,贾环回了个飞眼儿……
平儿面色攸然绯红,只觉得眼睛差点没瞎了,哼了声,瞪了贾环一眼后转身就走。
王熙凤见贾环吃瘪,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可别惹这小蹄子,她和我不一般,未必就将你当宝……”
贾环耸耸肩,笑道:“我也没当她和二嫂一样,她也不是我的宝。”
这般肉麻的话,换个人说王熙凤能赏他一耳光,可此刻,却如同吃了蜜般甜美。
贾环忙道:“咱们快进去吧,不然真不好圆了……来,咱们面色都肃穆些。”
王熙凤多聪明,登时明白过来,一双丹凤眼眯起,威仪顿生。
贾环差点笑出来,见王熙凤就要嗔来,威色化成媚色,忙道:“别变别变,走一起进去!”
……
“哟!可来了,都干什么去……嗯,这是怎么了?”
见叔嫂二人进内后,贾母等人登时盘问起来,半天不见人影儿,平儿也说不清,只说两人出去有事,岂不让人生疑?
不过见两人面色肃穆,贾母又忙换了问话,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其实是出了些了不得的事……
一旁处,贾政、贾琏、贾宝玉、贾兰和贾菌都在,因为没有其他各房的人,人丁不旺,索性就安排在了一起。
都是至亲,也不需避讳。
贾琏看了看贾环,又看了看换了身衣裳的王熙凤。
虽然换了身衣裳,可王熙凤脸上眼中并没欢好后的余韵,这点,贾琏自信还是看的准的。
所以应该没什么。
其实有什么也没什么……
值当什么?
贾琏暗自撇了撇嘴……
然后就听贾环给贾母贾政请完安后,道:“刚带二嫂将园子里各处暗地设的人手交接了下,世道并不算很太平,马虎不得。”
众人闻言,神色都是一凛,有的人眼神迷茫,比如李纨、娄氏。
但也有些人,知道大观园里,时刻都有暗卫保护着她们。
比如林黛玉、薛宝钗。
之前猜想的那点说不出口的香艳此刻都烟消云散,众人看向贾环和王熙凤。
贾母也看向王熙凤,迟疑道:“旁的也就罢了,这些事……成吗?”
贾母也看出王熙凤脸上没什么问题,再加上之前贾环就将调兵对牌给了她,让她需要用的时候再将对牌给王熙凤,便可去东面调兵。
如今贾环再给王熙凤一些暗手,也说的过去。
但终究不放心王熙凤这方面的能为,因而问道。
王熙凤笑道:“我若有不懂的,必会请教老祖宗!当年国公爷在时,老祖宗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
贾母忙摆手,道:“其她的还好,这些我可没经历过。环哥儿之前留给我的一百兵丁我都不知该怎么使,更何况这些……
不过,既然他嘱托给你,就是信得过你。
你仔细留心就可,不好造次,也不好辜负了他的信任。”
王熙凤笑着领了教诲,然后与李纨、尤氏、娄氏和贾探春一起,安排起家宴来。
贾环则对贾政道:“护卫也都是些女孩子,练了武功。若不然,也不能守在园子里,没事的。
就是家里和园子里的一些周全,也只是以防万一,基本上不会用到,所以就没麻烦爹。”
一边说,一边要往贾宝玉下座落座,却不想被贾母招呼了过去,挨着她坐下。
贾环嘎嘎坏笑道:“哎哟!啧啧啧!今儿咱也受了回如宝似玉的待遇!”
一大桌人哄笑,贾宝玉因为有大魔王贾政在场,只能干笑了两声,眼神有些忧郁……
贾母则笑着拍了拍贾环的手,教训道:“不许欺负你宝哥哥!”
又对忙来忙去,给她添碗加筷的王熙凤道:“你和你大嫂们还有三丫头今儿也都落座吧,立规矩不在今天,让丫鬟嬷嬷们上菜就是。
今儿咱们一家人,吃一顿团圆宴。
下一回,得二三年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伤感。
王熙凤、李纨、尤氏、娄氏和贾探春一起落座。
贾母却不愿气氛悲伤,看着贾环问道:“你东边儿还有人呢?白荷丫头,还有一个董家丫头,杏儿也没来,就来了幼娘和小吉祥子、香菱……”
贾环闻言,看向公孙羽、小吉祥和香菱,笑了笑后,道:“因为时间太急,事务又着实有些多。所以荷儿还在城南庄子,指挥人手拆迁作坊,运往南边。
明月手下也有不少人手要安排,杏儿还在陪王妃,明儿才能出来。
等明儿晚上,孙儿再带她们一起来给老祖宗磕头……”
贾母闻言,又欣慰又好笑,道:“真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侯爷,竟把几个媳妇使的团团转。
到了江南,你不会把我的玉儿、云儿和宝丫头也使成这般吧?
那我可不依!”
看着川流不息的丫鬟嬷嬷身着精美的锦衣华服,将美味珍馐一道道送上来,贾环笑道:“孙儿先带她们四处逛逛吧,游顽一番吧,然后看她们自己的意思,想寻点事做就做事,不想做的,就作诗,总不会闷着。”
贾政忽然道:“去了金陵,你们可是要住在老宅?之前我问了问,老宅主屋好些年没正经住人了,怕是都荒芜了。
这般急着过去,住进去未必妥当。”
此言一出,贾母都担忧起来。
薛姨妈却笑道:“贾家老宅着实太大了些,时间久了容易荒芜,急切里是不好住人。不过薛家在金陵城里也有宅子,不比国公府的宅第,是一套三进宅子。
进京前,宝丫头打发了几个丫鬟和嬷嬷,叮嘱她们一定常照顾着。
想来可以住人。”
贾环看了眼薛宝钗,见她笑着点点头,便笑道:“也好,不过再看吧,老宅若不好住,先住那边也好……咦,大姐呢?”
贾环发现贾母身旁的位置还空着,知道那是贾元春的位置,便问道。
贾母笑道:“之前六皇子似是哭了,你大姐就去看着奶嬷嬷喂奶,不看她不放心。你这一走,你大姐过两日也要回宫,她不容……哟!这不是来了!”
贾元春在几个昭容簇拥下含笑走来,众人起身相迎。
她却忙行了几步,扶着贾母落座,道:“都是骨肉至亲,哪里要行这些虚礼?
我就爱三弟这点,从不拘束这些。”
贾环正色道:“大姐,我其实也很有礼数的。”
贾元春抿不住嘴的笑,没好气道:“你连陛下都敢顶……”
话没说完,却发觉气氛不对。
不是贾环不对,是贾母,甚至是贾政、贾琏等人的面色不对。
听到“陛下”两字,他们的面色忽地一沉。
神色一动,贾元春就明白了众人的心思,顿时为难起来。
在她看来,也看得出隆正帝的不厚道。
可是,她身为贵妃,又能说什么呢?
但凡说一句隆正帝的不是,必然会被身边的昭容传出去,到时候,怕是就会有大问题了。
可当着家人,她却也不愿意为隆正帝辩解什么。
那样的话,就要伤了家人的心。
最后,还是贾环呵呵一笑,打破尴尬的气氛,对贾母和贾政道:“老祖宗,爹,您二位可千万别觉得这是坏事。
等我去江南经营二三年,打好底子了,就接咱全家去江南。
什么军权政事,咱全不相干!
京城这破烂地儿谁爱待谁待,咱老贾家不伺候了,要去江南逍遥快活去!
那可是天下最富庶的江南啊!
老祖宗不是信佛么?南国八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到时候老祖宗挨个庙的去烧香!
爹不是喜欢吟诗作对吗?
江南别的没有,就是骚文人……哦不,是文人骚客多……
总之,咱们得感谢陛下成全!”
没听清最后一句,众人已经快把肠子笑断了。
连眼神忧郁的贾宝玉,此刻都涨红了脸,肩膀不停的抖啊抖啊抖。
难得看到老爹吃瘪啊……
贾政想骂,却顾及有儿媳妇在,再者明日贾环就要走了,不忍苛责,只冷哼了声,道:“狗屁不通,还八百八十寺,多出的四百寺,你建啊?”
林黛玉、史湘云等人在对面吭哧吭哧偷乐,嘲笑某人没文化。
贾政又道:“都去了江南,宗祠怎么办?祖宗神位都在这里供着,莫非你还想惊动先人,迁移他们的神位?”
贾环正想说,不就是些牌牌,打包带上得了。
幸好没说出,不然贾母都不饶他……
他讪笑了声,道:“虽然迁移祖宗神位有些不敬,可当初他们不就在金陵老宅的宗祠里供奉着?
说到底,金陵才是咱贾家的老宅,神京城才是客居!
爹,这破地儿的风水忒坏,和儿子有点不合。
咱还是都去南边儿吧!
就当看在儿子的面上,过两年咱们还是都去南边吧,那边自在些……”
贾政闻言面色动容,想想贾环这些年受的罪和委屈,眼圈都有些泛红,缓缓点点头,道:“你是族长,你自己看着……”
话没说完,就听到大观楼正门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冷哼声:“朕却不知,朕的神京城,哪里风水不好,竟让你如此厌弃?!”
……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赠宅……
听到这声音,别说贾母、贾政等人惊呆了,贾环都怔住了。
尤其是当看到门口那一票人后,整个人都傻眼儿了……
不止隆正帝,连董皇后都再次莅临。
除此之外,还有正拼命朝贾环挤眉弄眼的赢昼,以及,忠怡亲王赢祥。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天家一家子没事干,出来串门子来吗?
还有,贾家的家将亲兵都他娘的死绝了吗?
里面人一点风声不闻,就被这般长驱直入!
贾环心中,简直惊怒交加!
警惕之心,高高悬起!
外面总不会,被大兵围住了吧?
贾环想了个笑话,想让心思轻松些……
“呀!皇上驾到……”
第一个醒悟过来的,是贾元春。
她一下站起身,惊呼了声。
贾母、贾政等人这才惊醒,忙纷纷起身,赶到门口玄关处,行大礼参拜。
看着跪了一地的家人,贾母贾政还回头提醒,贾环神色有些木然,与隆正帝对视了眼后,又移开了眼神,垂下眼帘,一步步行至门口处,行礼参拜……
“哼!”
隆正帝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脸,虽未笑,却温声道:“太夫人快起身吧。”
说罢,竟要亲自去搀扶贾母平身。
唬的身旁的董皇后和赢昼忙先一步去搀扶……
只这一份前所未有而闻所未闻的体面,就让贾母嘴唇都颤了起来,老眼中满是激荡的看着隆正帝,说不出话来。
国朝以来,许是唯有奉圣夫人才有过这等待遇。
由皇子乃至帝后搀扶起身。
隆正帝看着贾母动容的神色,心中满意,面上也浮现了一抹笑意,颔首道:“朕今日在宫中无事,正巧听闻太夫人在家行大宴,又知贾家珍馐甲天下,便请皇后和十三弟一起来做回恶客。
叨扰太夫人清静,还望太夫人勿怪。”
这幅姿态,莫说贾家众人,连赢昼都差点瞪出眼珠子来。
多咱见过隆正帝这般和颜悦色的跟人说过话?
隆正帝如今在慈宁宫和太后说话都是冒着冷气……
而贾政也大吃一惊,他为官数十年,是熟悉眼前这位人主的气派的。
却不想,竟能这般礼遇贾母和贾家……
一时间,贾政心里也有些感动。
贾政如此,直面隆恩的贾母就更不用说了,感激道:“能得陛下和皇后驾临寒家,是贾家无上的荣耀。
贾家满门,欢喜都欢喜不尽!
等明日,必当开祠堂,祭告祖宗!”
隆正帝闻言大悦,只是瞥了眼半垂着头面色依旧木然的贾环,细眸微眯,轻轻一哼,道:“太夫人的话,朕自是相信。
不过,朕却以为,贾家也有人不喜朕和皇后来贾家做客!”
“不能不能,再不能!”
贾母忙道:“陛下,我贾家世代忠义……”
却见隆正帝的眼神只是看着贾环方向,贾母心里一急,回头对贾环低喝了声:“环哥儿!”
贾环神色却还是有些木然,他是真不知道隆正帝今日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按照今日的情形来看,隆正帝此时该有的做法,是尽快让贾家一点一点从大秦权力中心,和人们的视线中淡化消失才对。
这才是他该做的事!
可他现在这样一来,却让贾家顷刻间,再度被顶上风口浪尖!
福祸难料!
可他再这样木然,就不止贾家人大急了,连忠怡亲王赢祥看势头都有些不对,看了眼脸色渐渐冷峻的隆正帝,眼看这君臣二人又对上,忙笑道:“贾环,你也不是小气之人。怎地,连顿东道都舍不得请我们一请?”
贾环心里一叹,不管怎么样,贾家都不能失礼,否则反而落人话柄,便摇头道:“这倒不是,臣只是……
这是臣在都中最后一顿家宴了,本想一家人坐一起用,不避分开内外。现在看来,还是要分开……”
董皇后见贾环没拧着来,面色一松,接力笑道:“这叫什么话?本宫都来了,还需要再分宴吗?
贾环,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你今日领着一家人吃宴,皇上也是领着一家子来的。
放在民间,这是不是叫串门子?
还是阖家上门的通家之好,所以能过堂不避。
既是通家之好,又何须再分宴!
再怎么说,皇上和本宫才做过你的高堂父母。
你转眼就不认了,嗯?
再者,这满堂一大半姑娘,都是你媳妇,也就都是本宫和陛下的晚辈。
本宫看,就不用再分了!”
贾环闻言,听着赢昼嘎嘎怪笑,难得羞臊红了脸,小声辩解道:“娘娘,不都是臣的老婆,还有家中姊妹……”
“看你那混账德性!”
隆正帝许是站够了,喝道:“朕在光明殿上都不用站那么久,你还准备啰嗦到什么时候?”
贾环奇了,我请你来的?
不过话没出口,就被贾母瞪住,然后贾母贾元春一迭声的恭请隆正帝、董皇后一行人上座……
只是,贾家一众人心里,其实都有些没谱。
传闻中,都说这个皇帝最重规矩,可今日来看,行事却太过孟浪荒唐了些。
哪有这般上臣子家登门做恶客的……
读过史书礼记的林黛玉等人都知道,白龙鱼服非幸事。
而且,这还让贾家怎么吃最后一餐团圆宴?
果不然,隆正帝一行天家人一一落座后,贾家人却还是只能先站着,得等候恩旨再入座。
隆正帝却没开口,董皇后倒是先让身旁的贾母落座,而后笑道:“太夫人莫见笑天家无礼,实是陛下在宫里惦记着贾环,知道他心中委屈,也担心有人因今日之事,不知天高地厚的与贾环和贾家为难,所以才特意来给他撑腰。”
贾母闻言这才恍然,满面感激的谢过恩后,又回头对贾环正色教诲道:“环哥儿,贾家自高祖起,便以忠孝为门风。
我这妇道人家尚且知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如何不知?
还敢跟陛下使小性儿,你当自己还是孩子吗?
更何况,有哪个臣子,能有你这般圣眷,竟令帝后二圣亲自下驾府第为你撑腰?
你还不快快谢恩!!”
贾环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撩起衣襟前摆,就要再跪下行礼,却听隆正帝冷声道:“看你那副不情愿的模样,当哪个稀罕你的谢?”
“皇上,今日是贾家家宴呢……”
董皇后在一旁柔声劝道。
隆正帝嘴角抽了抽,转头对贾母有些不大习惯的笑了笑,道:“太夫人不必惊慌,朕与贾环……
太夫人莫看贾环此刻老实,他是在太夫人跟前做假,装恭顺!
然后再与太夫人告状,说朕如何不讲道理……
太夫人怕是不知,贾环在宫里,他敢跳着脚和朕吵!
上回差点还要跟朕动手!”
“啊?!”
贾母闻言惊骇道:“这还了得?”
贾政也惊怒的看向贾环。
贾环耷拉着眉头,看了眼隆正帝,又看了眼……
“环哥儿,你好大胆!还不跪下!!”
贾母面色严峻,震怒喝道,双手攥的隐隐发白。
贾环心里给老太太点了一百个赞,竟丝毫看不出作伪……
面上却垂头丧气,双腿一屈跪了下去。
看着动了真怒的贾母,隆正帝忽地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圆场。
他的本意,并非如此……
然而情况却好像变得,他来贾家,就是为了告贾环刁状一般。
可他隆正帝,还需向人告状?
“呵呵,太夫人莫恼!”
赢祥在一旁圆场道:“太夫人,贾家到底不同别家,更何况,皇上待贾环,素来如子侄一般……”
这时,赢昼弱弱的插了句:“父皇待贾环,比待儿臣还好……”
不过看到所有人目光看了过来,尤其是隆正帝那双阴沉的眼睛,赢昼登时缩了缩脖颈,垂下脸不敢多言。
赢祥笑道:“赢昼这话不算对,也不算错,皇上对他俩,如一般,不二视。”
“这是真真的天恩浩荡!哪个臣子有这等福分?”
贾母感激道。
董皇后笑道:“贾环这孩子也值当皇上这般待他!出心出力,一心为皇上着想,忠心耿耿。
连本宫都看在眼里,皇上自然圣眼如炬,不会薄待了他。”
贾母又是一阵感激后,隆正帝终于开口道:“都落座吧。贾环也起身……
你再不起身,你养的好丫头就要和朕拼命了。”
贾环闻言一怔,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就见小吉祥紧绷着脸,皱着眉头,大眼睛里满是泪花,正仇视着隆正帝……
敢欺负三爷!
他“噗嗤”一笑,忙起身拉她到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哄了哄……
这一幕,看的天家和贾家一干人都看直了眼。
赢昼更是如同看仙人一般,嘴巴张大……
敢在他父皇面前哄丫头,我的天!
赢祥回过神后呵呵笑道:“这个丫头……就是名满京城的神京第一丫鬟,小吉祥吧?
连我都有所耳闻,倒是憨直的紧,有趣!
不过,没想到她有这样的胆量,敢这般看着皇上。
满朝宗室王公,文武大臣,都没人敢这般。”
隆正帝哼了声,道:“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丫头!要算账,就找她主子算好了!”
其她人闻言面色微变,她们远没有习惯隆正帝冷言冷语的说话风格,因此看向小吉祥的眼神隐有责怪。
小吉祥也是脸色一变,有些惊慌,趁贾环没留意,就“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道:“皇帝老爷,不是三爷教的奴婢,是奴婢自己没规矩,奴婢愿……”
话没说完,就被贾环提溜起来。
看着额头上的淤红心疼的不行,哄道:“你真是傻丫头,他们俩大老爷们儿,又是皇帝又是王爷的说笑话,你也当真?”
“真真是个混账东西!”
见贾环如此,隆正帝面容古怪,忍不住笑骂道:“再没见过你这般没出息的!”
赢祥也笑的有趣,道:“怪道都说这丫头是神京第一丫鬟,确实有福气。
贾环,让你家人都落座吧,老站着像什么?”
贾环终于反应过来,不管来者何意,都没必要太过惊心,失了冷静。
更何况,目前看来,应该不是坏事。
否则没必要带上皇后……
念及此,他放下心,从袖兜里掏出帕子给小吉祥擦了把脸,拍了拍她脑袋让她听话,然后才对一家人道:“都坐,既然陛下娘娘和王爷都说了,是来串门子的,那咱也别抗旨,就真当他们是来了串门子的……
该吃吃该喝喝,不能让串门子的吃完了……”
“噗嗤!”
贾家人面色怪异,忍的辛苦,董皇后却不用忍,对隆正帝失笑道:“皇上和臣妾,还真成了串门子蹭饭的呢!”
隆正帝一直打量着贾环,闻此言哼哼了两声,道:“如此,咱们就更不能便宜了这混账。
这一桌子珍馐,倒比朕用的还好!
皇后不必客气,朕说了,今日带皇后出来用膳的。”
众人为这个不要脸的笑话赔笑了几声,贾环抽了抽嘴角。
苏培盛和宫里随行的昭容已经取代了贾家嬷嬷丫鬟们的活计,还有个小黄门躬身拿着银针,想往已经摆到桌上的菜肴里插。
没敢动,因为被贾环瞪着了……
“贾环……”
赢祥见之好笑,唤了声,正想劝他遵循规矩。
隆正帝就道:“十三弟不必理会,今日就在贾家,有事也是他兜着。让他能!”
不得不说,隆正帝没有说笑话的天赋……
等菜肴都上齐了后,隆正帝提起筷子,用了口,皇后接力,贾元春接力,赢祥接力,赢昼接力,之后,贾家众人才小心翼翼的开始动筷子。
其实贾家人真没谁想吃,面对传闻中才听过的人间至尊,谁还吃的下……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
贾环坐在赢昼座下,因为方才之故,身边还带着小吉祥。
其她人都小心翼翼,象征性的动筷子,唯这对主仆俩,真吃的“呼呼的”……
隆正帝嚼了两口后,都停下侧目看这两人的动静。
主仆俩觥筹交错,两个鸡腿子一人一个,吃的满嘴油光……
香!
和面色古怪的赢祥对视了眼后,隆正帝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赢祥和董皇后也纷纷笑出声,赢昼则颤着圆滚滚的“娇躯”,对着贾环挤眉弄眼。
他真后悔没有早些发现贾环竟这般有趣,不然也不会虚度那么些无聊的日子……
这边贾环听到动静后,抬起头,看向隆正帝,眼神莫名其妙……
娘希匹的,到底吃不吃?
身边小吉祥悄悄放下了筷子,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贾环做……
隆正帝见贾环抬头看来,目光终于柔和了些,淡淡道:“吃你的,不相干。”
贾环闻言,在众目睽睽之下,真又往嘴里添了块荔枝肉,嚼了两口直接咽下后,道:“陛下,您不吃?”
隆正帝一摆手,没理他这个问题,细眸从贾家诸人身上划过,看的一干内眷慌忙低头后,他方道:“去了江南后,准备往哪里落脚?”
贾环闻言一怔,看了看隆正帝,又看了看面带微笑的赢祥,道:“应该是,贾家老宅吧……”
隆正帝道:“据朕所知,贾家老宅已经多年没住人了吧?没有人气,宅子越大越易荒芜。
仓促间,怕是不能住人,容易伤人。”
贾环眼神古怪的看着隆正帝,这般仓促,是谁逼的,这会儿又来做好人……
隆正帝看懂他眼神后眉头一皱,喝道:“你若老实本分,不恣意妄为,朕能这般急着让你出京吗?还有脸怪朕!”
得!满桌人都撂下了筷子……
一旁董皇后忙轻声劝慰贾母,贾元春也说不妨事,这才安抚住了……
贾环摇摇头,道:“臣没怪陛下,出京有什么不好,早出晚出都是出。”
见他这个模样,再想起刚进来时听到的话,隆正帝朕有些冒起真火。
不过到底顾及贾家一家子内眷,不想惊到她们,否则贾环那个狗脾气更不消停。
隆正帝压下火气,哼了声,转回正题道:“朕给你寻个住处,如何?”
贾环一撇嘴,正想说不用了,就听赢祥道:“贾环,这是皇上的心意。”
贾环听到心意二字一怔后,看向隆正帝,摸不着头脑,道:“陛下,您准备赐臣一套官宅?”
隆正帝微微扬了扬下巴,略显刻薄的嘴角弯起,觑视贾环道:“金陵甄园如今空了出来,两江总督上折子请奏,想在那里修一座行宫,朕想了想,怕也没什么功夫下江南,所以就没准。
你去了后,就先住进甄园吧。”
贾环眼睛一下圆睁,不可思议的看着隆正帝,道:“陛下,您……您要把甄园赐给臣?!”
呼吸都隐隐急促了。
那可是以紫金山为后山叠嶂,以玄武湖为内花池的甄园啊!!
贾家的大观园和其相比,都是渣渣……
堪称真正的天下第一园!
是太上皇当初为恩谢奉圣夫人抚圣之德而命名家敕造的,根本不是有银子就能建起来的。
真要把甄园赐给贾家,贾环能笑成一朵花儿!
却不想,隆正帝却冷哼一声,道:“想的美!”
见贾环一张脸登时垮了,隆正帝抽了抽嘴角,道:“你在江南的这几年,就带着家眷住在那里。
等忙完你那摊子事后,就赶紧给朕滚回来!
再把园子还给朕……
你现在还年轻,先在外面走走,多见识见识也好,顺便将你筹备的事办好。
但你记住,商贾毕竟小道贱业,不可沉迷。
等过几年,你也长大不小了,正好入朝。
朕留着兵部尚书的位置给你,你以国侯任之,并不为过……
朕和忠怡亲王尚且每日处理朝务公事到半夜,你倒想的美,带上家人老婆,去江南富贵乡繁华地里逍遥自在。
没一点孝心的种子!”
虽然一番好心被隆正帝用特色的语气说成了这般,贾环还是领情,点点头,看着隆正帝道:“谢陛下。”
许是觉得贾环谢恩谢的有些轻描淡写,隆正帝心里不痛快,张口就想教训。
贾环忙道:“陛下,还需给臣些面子。陛下要教训,过几年臣回来后再去宫里领受陛下的教训。
现在臣老婆还在呢……”
隆正帝:“……”
……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臭不要脸的昏君……
许是隆正帝懒得再教训贾环,也许是他慈悲一回,给了贾环些许颜面,总之,他冷哼一声后,终于不再厉声严辞的训斥贾环了。
他龙颜不再如雷霆般,贾家人的心也就稍微松快了些。
好些人都心疼的看着贾环,没想到他过的那么苦,摊上这样一个严厉的君王……
贾环倒没所谓,正想稍微安抚一下家人,就感觉身旁有人不停捅自己……
转头看去,只见赢昼一脸猥琐,不停拿手指捅自己的腰……
我操!
贾环翻手就是一巴掌拍丫脑后,狗日的这不是变态么?
“啪”的一声,让贾家偌大的圆桌上一静。
隆正帝正和颜悦色的与贾母说话,看到动静后,脸色一黑……
董皇后和赢祥也看了过来,贾母更是心惊胆战的气道:“环哥儿,你做什么?”
贾环看了眼捂着后脑勺做委屈状的赢昼,道:“龟儿……五殿下在下面不停的打我……”
“嗯?”
一群人目光瞬时看向赢昼,隆正帝的目光更是如刀子般。
赢昼忙起身,解释道:“没有没有,父皇,儿臣没有打贾环,就是……就是拍了拍他,想同他说话……”
众人又看向贾环,贾环现场回复,在赢昼腰间捅了捅,还没说话,就听这小子“吭哧吭哧”的笑红了脸……
贾环无语道:“方才他就这般捣捣捣捣捣……”
“真真是两个混账东西,一刻也不知消停!”
隆正帝骂道:“再敢乱折腾,仔细你俩的好皮!”
贾环垂着脑袋点点头,赢昼更是连连保证不敢了。
坐下后,又悄悄捣向贾环……
贾环眼睛一瞪,就要发作,你龟儿子有完没完?
就见赢昼挤眉弄眼高兴道:“贾环,我父皇允我翻过年,就去江南替他瞧瞧,到时候,我就可以去寻你耍子了!”
贾环闻言一怔,道:“真的假的?你爹会放你出宫?还许你下江南?!”
赢昼高兴道:“还是你的法子好!自从我遣散了身边那群臭秀才,也不和那些烦人精文官来往后,父皇对我就好了许多,也不再见面就教训了!之前我不是送你出宫吗?回去后我给我父皇说,我也想去江南,见识见识大秦的江山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原以为会被狠狠教训一通,却没想到,父皇竟答应了,嘎嘎!”
贾环见他说的高兴,听着也高兴,明白隆正帝为何这般做,他低声笑道:“你比别人聪明多了,那个位置有什么好,一辈子困在宫里,现在多好!
等你去了江南,我请你去秦淮河上耍一耍!”
“秦淮河?!”
赢昼小眼睛放光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宫里读书时,听过这个地方。
师傅说这条河上有许多画舫,画舫就是花船!
贾环,花船上是不是都种满了花儿?
听着怪有趣,不过要是能养鱼就更好顽了!”
“哈哈哈!”
贾环被这小子逗笑喷了,不怪也难怪。
不是赢昼傻到这份儿上,后世有净网和广电删减之说,在这个时代,同样也有这般行为。
尤其是教诲宫里皇子的课本,绝不可能出现任何有关“黄、赌”的典故。
因此,赢昼才这般天真……
贾环挤眉弄眼道:“你也不小了,我就不信宫里没安排教引嬷嬷,教你人事……”
一般而言,宫里和勋贵府第,十二三岁的少年,都会被安排温柔老成的丫鬟,教导人事。
甚至早一点的,十一二岁就有。
理论是:只有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才不会轻易被有心的下流人给教坏了。
还不如自己家里人教。
听贾环这般一说,赢昼登时红了脸,小眼珠子左右瞟了瞟后,又靠近些,压低声音道:“贾环,你可别对别人说,我不喜欢那种事……”
贾环闻言一惊,也小声道:“你,你不喜欢女人,莫非你喜欢男的?我操……”
说罢,小心的拉开距离。
“放屁!”
赢昼低声怒骂了句后,又靠近些,小声道:“你才喜欢男的,你个兔爷……
我不是喜欢男的,就是不大喜欢那事。
当初宫里安排了四个宫女教我人事,第一个的时候,我觉得……还挺有趣。
第二个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大好了。
第三个的时候,我都快吐了。
没做到第四个我就跑了……”
犹豫了下,又道:“第二天,我那里都疼的不行,我看了看,皮都磨破了,太吓人了!我还不敢跟旁个说,自己寻了些药……”
“噗!”
“哈哈哈哈……呃……”
贾环快笑爆了,还得拼命压住声音,不过笑到一半,刚仰起头,就看到对面一群人都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俩。
“呵呵呵,贾环,你和赢昼说什么呢?乐成这样。
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就你们俩在那嘀咕,不像话!”
赢祥有趣笑道。
董皇后也笑道:“五皇儿素来一个人在皇子所,没个人玩耍,却不想竟和贾环这般投缘。
你们也别自己乐,说出来让皇上和本宫也高兴高兴。
当一回宴席上的清客,也算你俩彩衣娱亲的孝心。”
贾环吭哧吭哧笑道:“娘娘,赢昼他……”
“不许说!!”
赢昼一张脸涨红,飞起一把捂住贾环的嘴,眼神如吃人般。
“放肆!”
隆正帝大魔王的声音传来。
赢昼登时萎了,放开贾环后,垂头丧气的坐下。
贾环拍了拍他肩头,笑道:“陛下,娘娘,五皇子方才同臣说,陛下准他翻年后去江南,见识见识大秦的大好河山。
所以才这般高兴。”
赢昼见贾环没出卖他,瞬间复活,抬头狂点,道:“对对对,父皇,贾环还说要带儿臣去秦淮河上见识见识画舫,还说画舫上可以种花养鱼……”
隆正帝刚刚浮起一抹笑容的脸,登时凝固,脸色发黑的看向贾环。
贾环绷起脸看着赢昼,“啪啪啪”的重重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以表扬下这个神队友……
赢昼也不是真傻,看到隆正帝黑下来的脸色,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忙低眉垂眼坐好。
“哈哈哈!”
见贾环和赢昼这般动静,赢祥是真的开怀大笑。
笑罢,对隆正帝感慨道:“皇上,当真羡慕他们年少。当年臣弟随皇上下江南公干,也是准备去……”
“咳咳!”
隆正帝干咳两声,没好气的打断了赢祥的话后,对齐齐张目期待的贾环和赢昼喝道:“你们两个混账都仔细着,一个国朝侯爵,一个天家皇子,若是行为不端,失了朝廷的体面,回来后有你们的好!”
贾环和赢昼忙一起应道:“是,绝不敢失了体面。”
见之,哼了声后,隆正帝看向贾元春,道:“既然贾环要出京了,贵妃是不是也早些回宫?太夫人春秋已高,也照顾不得你。”
贾元春笑道:“回陛下,臣妾原就打算,后日回宫。”
隆正帝先点点头,又一摆手,道:“也别后日了,一会儿就同朕回宫吧。另外……”
隆正帝回过头看向贾环,道:“甄家四女,也一并进宫吧。”
贾环面色一变,脸色肃然起来,气度和方才截然不同。
赢祥在一旁道:“贾环,咸福宫那边,身子骨还是不大好。皇上的意思是,就不大张旗鼓的办了。
而且,大婚后,那边还是要继续荣养。
甄家奉圣夫人薨逝不久,甄家四姑娘就在宫里,替她老祖宗守孝吧。
这般做,大家都好。”
贾环闻言,面色稍缓,见隆正帝、董皇后和赢祥的目光有些怪异,忙解释道:“奉圣夫人对臣有大恩,当初若非她老人家将远叔相赠,臣在西域坟头上的荒草怕都长三尺长了。
奉圣夫人极贤明,没有将甄家相托,只是将甄家四姑娘托付于臣,结为金兰兄妹。
无论如何,臣都不能看她受了委屈。
原本是准备,大肆操办一番出阁之事。
不过既然宫里有这样的安排,臣以为,似更妥当。”
隆正帝“嗯”了声,算是接受了贾环的说法,又道:“你去江南后,打发甄家一门进京吧。
你虽行事混账莽撞,但却颇重情义。
有奉圣夫人恩德在前,甄家对你必有所求。
到时为难的是你,甄家那起子,嘿!
若留在江南,你难免受牵累。
再者,甄家在江南盘踞之日太久,不管对朝廷还是对甄家,都非幸事。”
贾环想了想后,缓缓点点头,道:“如此也好,正好,甄家二姑娘和我二哥完婚。”
隆正帝闻言,瞥了眼垂着头的贾宝玉,没有理会,夹了筷青笋吃后,道:“有件事要你知道下,厄罗斯派出的使臣下午时进宫,呈了份厄罗斯女皇的信与朕。”
贾环眉尖一挑,道:“凯瑟琳女皇?”
隆正帝眉头一皱,道:“你知道?”
贾环笑道:“就是克列谢夫那小子的姑姑嘛!”
隆正帝哼了声后,道:“就是此人,本为厄罗斯皇后,却勾结朝臣和边疆重将,阴谋篡位!”
此言一出,董皇后和贾元春面色都隐隐有些不安……
贾环却嘿嘿笑出声……
隆正帝脸色一沉,喝道:“笑什么?”
贾环眨了眨眼,道:“陛下怕是不知,这位凯瑟琳女皇,并非厄罗斯南方大公缅希科夫的亲妹,而是他的相好的……”
“噗!”
一旁处,赢祥一口酒水喷出,顾不得体面,面色惊骇的看向贾环,道:“当真?”
隆正帝也面色肃穆道:“贾环,事关一国君主,不可胡言!”
贾环笑道:“是克列谢夫那小子亲自同臣说的,必不会作假。而且,不止咱们知道,这件事在厄罗斯本就不是新鲜事。
凯瑟琳本是缅希科夫在征战中俘获的女囚,相中后带在身边。
不想被厄罗斯彼得皇帝看到后,入了眼,就讨要了过来,最后还成了皇后……”
“荒谬!!”
隆正帝黑着脸道:“合该此辈昏君亡国!”
贾环忙附和道:“陛下这话真真太有道理了,帝王就该有帝王的操行!这类昏君,不亡国都没天理!咱华夏史上也有这类教训,比如唐明皇李隆基。
好端端的抢自家儿子的老婆,真真是个臭不要脸的昏君!”
隆正帝:“……”
……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君臣相别
贾环被隆正帝以莫须有的理由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这一回,连贾家人都不站他。
当着一个皇帝,说那种难堪事。
说别国皇帝也就罢了,以蛮夷粗鄙为由就遮掩过去了。
偏还非得卖弄一下能为,说唐明皇抢儿媳妇的恶心事,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吗?
酣畅淋漓的教训了顿后,隆正帝面色好了些。
董皇后和赢祥又在一旁打了打圆场,气氛总算和缓下来……
哼了声后,隆正帝重回正题,道:“既然你对厄罗斯这般了解,那此事你也参议一番。
厄罗斯那位篡位之辈在信中说,愿意与我大秦永修同好,开展商路……”
“这是好事啊!”
贾环道。
隆正帝不满他插话,瞪了眼道:“这只是细枝末节,她还说,厄罗斯有位长公主,叫……”
“索菲亚。”
见隆正帝卡壳,贾环忙提醒道。
隆正帝点头道:“对,就是这个索菲亚,如今在大秦。
既然厄罗斯派了一位公主驻跸大秦,那么,也想请大秦派一位公主……
不是明珠!你同朕瞪什么眼?反了你了!”
话没说完,见贾环就要翻脸,隆正帝气的抓起筷子就想砸过去。
贾环一听不是赢杏儿,忙换了脸色,赔笑道:“哟!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
隆正帝懒得和这混账计较,冷哼一声,道:“早晚朕扒了你的好皮!跟赢昼一起去景阳宫好生读书学礼!”
狠狠瞪了眼后,又道:“大秦国体和厄罗斯不同,自不会派一位公主做使臣,前往厄罗斯驻跸。
但又要和那位索菲亚公主对等,朕的意思,是派位皇子过去。
你怎么看?”
贾环面色微变,正色道:“皇上,派皇子就不必了吧?
在理藩院中选一能干干吏,带队前往厄罗斯常驻,以便两国来往相知就好。
臣推测,凯瑟琳女皇之所以写这封信,请大秦派人去,应该是为了堵住厄罗斯国内,索菲亚公主支持者的嘴。
咱们只要派人去当使臣,差不多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没必要派皇子远赴厄罗斯。”
隆正帝看着贾环,沉声道:“大秦,不止是朝臣的大秦,亦是天家的大秦。
朝臣可为朝廷效力,出生入死,天家子弟,一样可以。”
贾环皱眉道:“可是陛下如今膝下只三子,除去六皇子尚为婴孩外,就只有东宫和五皇子。
东宫自不用说,没有派储君常驻敌国的道理,朝廷百官也不会同意。
五皇子……
陛下,厄罗斯之苦寒,超乎想象。
厄罗斯人之所以那般酷爱烈酒,就是为了御寒。
克列谢夫曾同臣说过,厄罗斯每年因冻寒而毙之人,不下千数。
连厄罗斯人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五皇子?
五皇子不修武道,去了厄罗斯,怕是熬不住。”
隆正帝闻言,狠狠的瞪了眼垂头不语的赢昼,厉声骂了声:“废物!”
这幅爆脾气,看的贾家众人心惊胆战。
不过见贾环能与隆正帝同商国事,坐而论道,林黛玉诸女眼中,无不眼放异彩。
当然,至于贾环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场景,就被她们主动忽视了。
没见连尊贵的皇子都一般被骂……
隆正帝又对贾环道:“朕知道这个混账不成事,所以……”
话顿了顿,看向了一旁的赢祥。
赢祥接口道:“所以,贾环,我打算让赢普去。”
贾环闻言,面色微变。
赢普,是忠怡亲王府的独苗。
忠怡亲王府没有嫡庶之别,因为只有一个王子,就是赢普。
贾环虽然不喜欢这个人,因为这个赢普有些愚孝的过了头,可是……
“王爷,至于吗?”
贾环疑惑道:“就算两国邦交,也没必要非上升到这个高度。
索菲亚公主又不是正常进驻大秦做使臣的,她是臣的俘虏。
没必要和厄罗斯讲这些。”
赢祥摆手道:“厄罗斯与大秦均为当世大国,两国邦交,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至于赢普……
贾环,你也是宁国府的独苗,一旦有失,整个贾家都不稳当。
可你却每每行走于险地,很有几次,都是十死无生的局势。
换做孤王在那等境地,都未必能生还。
你尚且能为国朝如此,赢普身为天家子弟,比你还大几岁,又如何不能做些事?
他能做的事,也远不能和你做的那些事相比。
况且,能多些磨砺,总是好的。”
没等贾环开口,隆正帝就皱眉道:“你也知道多些磨砺总是好的,赢普能磨砺得,赢昼就磨砺不得?”
赢祥忙道:“皇上,到底不同……”
显然,这对君臣俩都没达成共识。
所以才有让贾环参议的意思。
隆正帝哼了声,道:“朕看也没什么不同。赢昼是朕的皇子,赢普是十三弟的儿子,相差能有几分!
至于厄罗斯苦寒,那怕什么?
厄罗斯妇孺都能受的住,赢昼受不住?”
赢昼在下面苦着脸,心里一万个想说受不住,却打死也不敢。
只能不断给贾环使眼色,央他相助。
贾环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色,隆正帝也是虎犊子的人,若真想让赢昼去厄罗斯,就不会许他去江南了……
当赢昼摆明车马,放弃了对皇位的觊觎后,他就是隆正帝的好儿子。
而且,还是现在仅有的两个儿子之一。
赢历,已经不算了……
因此无论如何,隆正帝都不可能让赢昼去厄罗斯。
心中笃定后,贾环道:“陛下,王爷,厄罗斯与大秦两国之间的邦交,的确重要。
但却也不必指望靠哪个王子公主去维护。
只要大秦强盛,厄罗斯就只能和大秦和平相处。
说白了,两国互换王子公主驻跸,只是一个面子活儿。
厄罗斯那位女皇需要给索菲亚公主的支持者一个说法,而大秦也可就此拓展邦交。
只是两国相隔万里之遥,目前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所以哪里真需要他们活动周旋……
若真有这般意义,凯瑟琳又怎会放心索菲亚在大秦作为?
她们可是仇敌!
所以,就算大秦派个王子去厄罗斯后,多半也就是让随意生活在厄罗斯王城,仅此而已。
如此一来,何必非要派个皇子或者王世子去?
纵然事关诚意,非得派个天家子弟去,也没必要派赢昼和赢普去吧?
宗室里,废物……天家子弟一抓一大把!
他们不是一直喊冤,总说没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吗?
喏,如今好机会来了……”
“噗嗤!”
看着大义凛然的贾环,董皇后怔了怔后,忍不住笑出声。
当着大秦帝王、皇后和一位亲王的面,竟敢说宗室子弟都是废物,真真是奇葩!
而且……总觉得很坑的样子,还是光明正大的很坑。
这得要多厚的面皮啊……
隆正帝抽了抽嘴角,无语的看着贾环。
赢祥也无奈苦笑道:“贾环,如此安排,宗室里怕是说不通。”
他们到底没贾环这么不要脸……
贾环嗤笑了声,道:“说不通?给他们说什么?
这些宗室,自出生落草之后,便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宗室也该是一样的道理。
就当派出去和亲了……
谁敢炸刺儿,就是不晓事,不懂大局,不想为大秦做贡献。
世子考封时,有他们的好?!”
“罢罢罢,再议,再议……”
隆正帝虽然对贾环的说法无比心动,可他却不能在此刻众人眼皮下答应这般做,因为他还要脸呢……
因而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道。
看他发暗的脸色和眼圈,怕是昨夜又是一宿没睡。
贾环回头看向内眷人群中的公孙羽,道:“幼娘,之前你准备的那个方子,调配好了么?”
公孙羽闻言一怔,抬头看向贾环,道:“已经好了。”
贾环道:“你去取来。”
公孙羽闻言,没有多言,便起身对尊长屈膝一福后,退了出去。
贾环对众人解释道:“我之前让幼娘调配个好方子,以荣养家人的身子。
宫里太医院也有这样的方子,不过幼娘说,性子都中和的忒过了些,那些人只求无过,不求有功。
所以那些方子多没什么用。
她老早之前就准备这个方子,很复杂,准备的药也极多。
但据说,调配好后,效用非常好,可延年益寿!
如今调配好了,送陛下一份吧。”
“贾环,你孝心可嘉,但药方不能乱送,不是顽笑的!”
赢祥忙劝阻道。
贾环点点头,呵呵笑道:“也对,是我唐突了,送了也过不了宫里那些人的关……
臣也是给自己找麻烦,陛下真有个头疼脑热,臣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他敢送,朕还不敢用?”
隆正帝对赢祥道。
赢祥苦笑道:“皇上,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
这药方,怕是过不了太医院那一关。
他们不放心宫外的人用药,也怕担干系。”
隆正帝哼了声,不屑道:“贾环那个妾室,比太医院那群废物不知高明多少倍!
论忠心,更是相差十万里!
莫非朕还要偏信他们?”
说罢,又对贾环道:“就算你在江南付的房钱了……”
众人捧场一笑后,隆正帝却忽地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宫里还有事,今日就到此罢。”
他是至尊,自然言出法随,无人能说个不字。
也都随他站了起来。
帝王本就不可能在一干臣子家人内眷面前大快朵颐,同席便已是福气了……
隆正帝气势极足,也并不在乎别人的视线,只是看着贾环。
这一回,他声音温和了许多,道:“去了江南,好好做事。
多长些见识,再读点书,少惹些麻烦……
过二三年,朕还有大用。
不用惦记京里,贾府有朕照看着。
朕允过你,要保你贾家一世富贵,朕金口玉言,自然会做到。
都记住了?”
贾环点点头,轻声道:“都记住了。
陛下,您也多保重,不要再熬夜了。
朝事永远也不会做完,龙体最重要……”
这一刻,大观楼中气氛莫名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对君臣身上。
都是心思灵透敏感之辈,也都能感受到这一对君臣言语中的真实情意。
淡淡的感动……
隆正帝却没有再出声,深深的看了眼贾环后,由董皇后和贾元春服侍着披好披风,大步出外。
……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鲛人之珠
隆正帝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之人,不拖泥带水。
出了大观楼后,御林侍卫已经将龙撵备好。
与董皇后一起上了龙撵,就在一众御林军的护卫下,往园门处行去,直回皇城。
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苏培盛却留下来了,因为他还要拿到贾环的方子。
贾家众人站在大观楼门楼下,恭送帝后和忠怡亲王离去。
又有数十昭容在大观楼内替贾元春收拾行李,十名健妇备着贵妃凤辇。
还有一顶小轿,抬去了含芳阁。
那是接甄玉嬛入宫的,并不需要过问她本人的意见……
“宁侯……”
苏培盛一张老脸笑成菊花,看着贾环拱手道:“此次一别,不知数年。
老奴祝宁侯鹏程万里,再建不世新功。”
一旁处,贾母贾政等人看着大明宫总管苏培盛这般客气,纷纷带上了笑脸。
脱离了隆正帝那头暴龙的气场,大家的心情也就不再那么心惊胆战了……
贾环看着苏培盛,呵呵笑道:“老苏,你这是跟我来虚的!
什么祝啊愿啊的,有什么意思?
你得来点实际的,得送仪程!”
所谓仪程,就是古时朋友送别时,包的红包。
朋友,当有通财之义。
可这都是别人主动给的,哪有张口讨要的?
贾母等人都为这不害臊的行为脸红,苏培盛却笑的合不拢嘴,道:“老奴在宫里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前二十年,人人都看不起老奴。
虽顶着大明宫总管的名头,可宫里拿老奴当人看的没几个。
如今总算好了,又有好些人巴结老奴。
可老奴看得出,他们心里还是瞧不起老奴这个鄙贱之人。
唯有宁侯,从当初相识起,就拿老奴当人看。
后来有了交情,更拿老奴当朋友。
老奴心里感激……”
许是说动了情,苏培盛一大把年纪,竟红了眼圈儿。
贾母等人也都唏嘘不已,贾环则搂住苏培盛的肩头,笑道:“老苏,身上要是没带银子就算了,我不怪你,真的!
别这样,仔细吓着我家人了……”
“噗嗤!”
人群后面,林黛玉着实没忍住,喷笑出声。
贾政则黑着脸喝道:“环哥儿!”
“不相干,不相干……”
苏培盛忙对贾政摆了摆手。
虽然隆正帝十分看不上贾政这种没什么能为建树的官,话都懒得说,苏培盛却还是要看在贾环的面上,礼遇一二。
安抚住贾环后,苏培盛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打开后,露出七个花生米大小的珍珠……
贾环失笑道:“你好歹也是大明宫总管,这混的也忒差了些吧?这么小……”
这下,连贾母都不乐意了,嗔道:“环哥儿,怎么说话的?”
苏培盛却嘎嘎笑的过瘾,道:“宁侯,老奴也是好体面之人,若只是寻常南珠,老奴怎会拿来在宁侯面前现眼?
这是南海贡奉上来的鲛珠!
真正的稀世之宝!
前唐李商隐诗云: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珠有泪,便是这鲛人之珠!
三枚大的,进贡给了陛下、娘娘和太后……
还有十六枚小的,也不知那些人怎么想的,就给了老奴七颗。
其余的,都给了十三爷。
此事陛下也知道……
老奴一身残之人,要这些是没用的,所以就都献给宁侯吧。
宁侯家业大,人口也多……
此珠虽小,但效用极好。
晚上有夜明珠之能,更可驱逐蚊蚁百虫。
江南水多花草盛,蚊虫自然也就多。
宁侯是惜花之人,想来,这珠子能有用处。”
贾环接过锦盒后,仔细瞧了瞧,奇道:“真的假的,也看不出有什么了不得的啊……”
这下,苏培盛脸色都尴尬起来。
贾环发现后,忙干咳了两声,笑道:“我不大懂这些,不过家里人有识货的,她们定会喜欢!
老苏,多谢了,也有心了,这份仪程极好!
改明儿你有机会去江南,我请你……去秦淮河上吃花酒!”
最后一句是压低声音说的,听的苏培盛苦笑不已。
不过他能理解,贾环为何这般始终保持着距离。
看似嬉笑怒骂,却不透出真意,不似方才与隆正帝告别时的诚心……
他毕竟是内侍,又在那样一个位置上。
而贾环,也是为了他好。
隆正帝自己可以和贾环亲近,却容不得心腹之人,尤其是家奴,也和贾环这样重要的臣子太过密切。
以防内外勾结之祸!
如果贾环在众人面前,真心实意对他推心置腹,必然会传进隆正帝的耳中。
隆正帝或许不会对贾环怎样,但一定会敲打甚至惩戒他……
当一个内侍失去了帝王的信任,那他也就没几天活头了……
苏培盛看着正在把玩鲛珠的贾环,神色感慨。
这个少年,真的长大了……
“哈哈哈哈!”
忽地,两人身后猛然响起爆笑声。
唬了两人一跳,回头看去,却见赢昼一副快要笑死的模样,笑的前仰后合,眼泪似乎都快笑出来了。
贾母等人因为还要送贾元春出府,此刻都站在大观楼门楼下未离去,也都被这大笑唬了一跳。
“啪!”
贾环一巴掌拍赢昼脑壳上,骂道:“小五,吃错药了?”
赢昼毫不客气的还了两下王八拳,只是笑的太狠,手上没劲道,没报仇也不在意,大笑道:“你……你才吃错药了!
你居然……你居然要请苏培盛一个老公公,去秦淮河吃花酒?
他吃的了吗?
哈哈哈……”
看着快笑死过去的赢昼,贾环抽了抽嘴角,心里骂了声熊孩子,道:“你知道吃花酒是什么意思?就是往酒盅里撒两朵花……”
贾母等人面上本来气的不行,可听他这般解释,又纷纷忍不住想笑。
赢昼却涨红脸,怒道:“好哇!你还敢骗我!我方才问贾琏了,他跟我说,花船根本就不是种花的船,也不能养鱼!
那就是青楼,和平康坊的青楼一样!”
贾环奇道:“你去过平康坊?”
赢昼闻言一滞,哼哼道:“还没去过,不过贾琏说有空可以一起去!”
说罢,回头还对贾琏笑着点点头,傲气道:“你放心,贾环虽然要出京了,可你既然是他的哥哥,以后可以跟我混,保管没人敢惹你!”
贾琏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看着贾母瞪过来的目光,还有贾政发黑的脸,王熙凤讥讽鄙夷的眼神和其她人异样的神色,他无比委屈。
贾环方才也说了,怎地都不这样看他?
其实很简单,大家不是欺软怕硬,而是都知道贾环不好那口。
自贾环承爵以来,数年间,从未听说过他有过这样的破事。
虽然也听过他吹牛,说曾一夜睡遍长安花儿……
可让人去打听一番才知道,他睡个屁!
他是去平康坊当恶霸,收保护费去了!
为了勒索银子,连平康坊七大家都要锁拿了丢进大狱去……
所以,听贾环方才所言,大家只当乐子,谁也不会当真。
可贾琏就不同了,这孙子斑斑劣迹,是恨不得将平康坊当家的混账,谁会信他……
好在,公孙羽的到来,暂时替他解了围。
“爷,这就是方子。”
公孙羽将一叠不薄的纸交给了贾环,贾环又转给了苏培盛。
苏培盛看了下厚度后,有些愣住了,道:“这么多药?”
公孙羽清冷道:“一共要用一百零八种药材,经过三十六道流程庖制。
文武火候的转换一定要顺畅……寻两个老太医,就能做到。
每月初、月中、月末,各服用一回。
必可延年益寿。”
贾环对犹自吃惊的苏培盛道:“老苏,记住,不要大意。煎药的人,一定要仔细挑选,要信得过。这件事,你亲自抓。
种种事件表明,宫里那个破地儿,从来没素净过。
你为陛下亲信,绝不可有半点马虎大意。”
苏培盛闻言一凛,忙道:“宁侯尽管放心,这件事老奴一定亲手去办,必不会出丁点差错!”
贾环点点头,道:“你是做老了事的,我相信你能做好。”
说话间,贾元春已经换好大妆,从大观楼里出来了。
身后跟着数十锦衣昭容宫女,还有数位老成的嬷嬷,小心的护着一个婴孩车,先一步送上了凤辇。
“老太太,老爷……”
贾元春眼中含泪,看着贾母和贾政等人。
贾母、贾政亦都面带离别之悲色。
贾环过去,道:“大家都不用作难,老太太若想念大姐了,让爹递折子上去,申请省亲就是。
也不用太靡费,一家人一起吃个饭,看个戏,热闹热闹就是。”
苏培盛则笑道:“贾家不同旁家,若递折子进宫,多半是会准的……”
见天色不晚,又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回宫了,贵妃也早些回去吧。
回宫后,陛下定要看看小皇子的。”
贾元春闻言,忙点头称是,贾母等人也纷纷劝她速归。
在抱琴和两个昭容扶持下,贾元春上了凤辇,与众人招手作别,缓缓离去。
又有甄玉嬛在昭容和家中丫鬟的陪同下出了大观门楼,与贾母、贾政等人轻福,谢过容留恩情,美眸再看了贾环一眼后,登轿离去……
“五殿下,咱们也该回宫了。”
苏培盛对似不怎么想回宫的赢昼道。
赢昼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哭丧着脸对贾环道:“贾环,你马上就要出京了,往后我寻那个耍?”
贾环奇怪,以前大家也没一起耍吧?
不过话不能这般说,人家毕竟是友善的,他笑道:“不是说翻了年你也要下江南吗?到时候我真请你到处逛逛有趣的。”
赢昼想了想,道:“那好吧,不过……”
看他小眼睛眨巴着,贾环一皱眉道:“又怎么了?”
赢昼嘿嘿一笑,有些忸怩道:“贾环,你都要带着你老婆家眷出京了,你家里鱼缸里的鱼儿,可不就没人喂养了?
鱼缸里的鱼儿没人照顾可不行,你是我朋友,我来帮你照顾,怎么样?
等你们回京后,我一准还你们!”
说完,巴巴的看着贾环。
贾环笑了笑,看着赢昼点点头,道:“好,明儿我打发人全送你皇子所里去。你可帮我照顾好了……”
赢昼一张脸都放起光来,嘴合不拢,然后转头对苏培盛道:“苏培盛,你可听明白了,是贾环托我这个朋友,帮他照顾金鱼儿的,可不是我玩物丧志!
要是父皇和李师傅再问起来,你一定说明白了!”
苏培盛无奈点头,然后对贾环解释道:“五殿下养的鱼,让李师傅给告到陛下处,没收了……
李师傅是翰林学士,在景阳宫里教天家子弟进学。”
说罢后,又对赢昼道:“殿下,再晚就不成了,宫里快要落钥了。”
赢昼虽然极不舍,可还是知道轻重,对贾环道:“贾环,我得走了,等明年我再去江南寻你耍。你……你多保重!”
说罢,上前抱了抱贾环,而后随着苏培盛匆匆离去。
……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虚惊一场
贾家的家宴虽然已经曲终人散,但这一夜,却注定无法平静。
无论是贾家,还是其他。
从隆正帝携皇后皇子还有理政亲王登门贾家那一刻,几乎没过一炷香时间,整个神京城数得上的府第,便都得到了消息。
无数人为之震动,惊怒,以及,难解。
纵然圣心难测,可……
可这算什么?
就算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但这甜枣是不是也太甜了些?
而当隆正帝赐甄园与贾环,并为其留兵部尚书一职的消息也传出来后,更是满城失声。
这一刻,所有的猜测都化为一句惊叹:
竟圣眷如斯!
……
怀德坊,镇国公府。
牛奔诧异不解的看着牛继宗,道:“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怎么又去贾家了,还把甄园给了他?”
牛继宗皱着眉头,缓缓摇头,道:“天心如海,不可揣测。
不过……
那位此举,大半是存了安抚勋贵的心思。
若无这次下驾贾府之行,他与勋贵将门的隔阂,再难弥合。
可今夜之事传出后,就没那么严重了……”
牛奔闻言,悚然一惊,急怒道:“爹,那位莫非又在坑骗利用环哥儿?
他怎么敢如此下作?”
“诶……”
喝了声,牛继宗皱眉瞪向牛奔,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牛奔垂头丧气……
牛继宗哼了声,念及明日他就要远出,到底没再教训,又道:“坑骗却不至于。
那位是至尊,若真想弥补今日之过,有的是其他法子。
广施恩德就是……
再者,环哥儿也不是蠢人,他若坑骗,又怎能骗过环哥儿?
……环哥儿为他立下功勋无数,数次解他大难。
若无环哥儿相助,哼……
所以,那位心里,对环哥儿应该也是有真意的。
若非如此,也不会做环哥儿的高堂父母。
这一点,不会差,也是最难得的。
不过在皇权面前,连亲子都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其他?
但只要环哥儿不反,不会危及他的皇位,他的地位,就会始终超然。
直到……”
话虽未尽,但牛奔却明白未尽之言。
直到新君继位。
“行了,你也不用担心环哥儿。
环哥儿远比你想象的更精明,也更精道。
他那样看重家人,哪怕不为他自己,也一定会为他家人着想,谋一条后路。
今日之事,连为父都看不透,不就说明他愈发长大了?
你们兄弟间相互关爱是好的,但你能把自己照看好,不给他添麻烦就是极好的。”
牛继宗见牛奔一脸的担忧,不由好笑道。
牛奔面色一红,却不愿低头,气骂道:“这臭小子,行事怎地不来跟爹和我商议商议,也好给他指点指点!”
牛继宗脸一黑,不过今日他出奇宽容,看着自己羞愧的垂下头去的牛奔,叹息了声,道:“他不是不愿来同我们商量,而是怕给我们添麻烦。
若是让那位知道了,环哥儿未必有事,咱们却一定被他厌弃针对……
行了,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去吧。
明日一早,你就要启程了。”
……
贾家,大观园。
等所有人都去尽后,贾环回头对贾母和贾政道:“老祖宗,爹,你们先进去吧。
让二嫂张罗一下,将饭菜全热了重来。
一家子除了我和小吉祥,也没哪个真动了筷子。”
贾母和贾政闻言,想了想,觉得也好。
贾母奇道:“那你做什么?”
贾环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一票家将亲兵,还有若隐若现的董千海,对贾母笑道:“孙儿有些安排,速速就来。”
贾母也顺着贾环的目光往远处看了眼后,不再多言,带着一众孙子孙女和媳妇重回大观楼。
等家人都进去后,贾环脸色瞬时肃穆起来,看着迎上来的董明月和韩大,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简直难以想象!
纵然是御林军和圣驾,也绝不该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地般的进入贾府,甚至还是最里面的大观楼。
这种态势,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董明月面带愧色道:“大意了,是我将青隼全部喊走,去训话,再安排出京后留府事宜。谁也没想到……”
这个贾环早就发现了,不然也不敢和王熙凤在暗处亲热。
那里本该有青隼的暗哨。
可纵然如此,也不该如此。
贾环拧眉看向韩大。
韩大叹息一声,道:“纵然没撤离,也不济事。
那位忠怡亲王好厉害的人物,一人站在沁芳闸亭处,负手而立。
我请了董师傅来,都过不去……”
“哼!”
董千海从后面走来,脸色难看道:“我听他说是为帝后驾到开路布防,才不愿给贾小子添麻烦。
既然连皇后都来了,就多半没恶意。
不然,我还过不得那小小的亭子?
他身上有暗伤未愈,真与我交手,死的一定是他!”
贾环闻言一怔,脱口道:“岳丈,他身上的暗伤还没好?我瞧他也不咳嗽了……”
董千海冷笑一声,道:“要是还咳嗽,倒也罢了,还有治愈的希望。正是不咳嗽了,哼!
你们这些权贵,看着都像好人。
那位皇帝和他好似兄弟情深,结果却把一个半步天象,生生拖成了这般!”
贾环闻言一个激灵,眼睛圆睁道:“岳丈,你……你说什么?
赢祥他是半步天象啊,还能累坏了?!”
董千海冷哼一声,不悦道:“半步天象又如何?半步天象也是人!
受了伤不赶紧医,还一宿一宿的熬,也能生生熬死!”
董千海不是纯粹的武夫,当初,传承数百年的白莲教,就是在他手上达到了顶峰!
若非英雄难过美人关,被设计陷害,又被贾环忽悠着董明月,毁了白莲根基。
白莲教怕是依旧会潜伏壮大。
论权谋心术,他并不下于任何人,可谓当世人杰。
没了白莲教,那么除了董明月这个牵挂外,董千海如今几乎是无解的存在。
他这般说,必然是有道理的。
既然如此,那么……
脑海中一瞬间想出无数种情形,贾环冷汗流了一背。
猛回头!
看向东方皇城方向,是无尽的黑暗。
“爹啊……”
这时,见贾环面色凛然震惊,眼神狰狞失望,心疼不已的董明月嗔怪了声后,对贾环道:“环郎,不是这样的。
我爹之前说,那位王爷是自己没了活太久的心智,是自己放任伤势恶化的。
不然,但凡用点心,就算一日日的熬,半步天象也能自己熬过来。
那位王爷自己不理会伤势,才弄成现在这般。
而那位皇帝,怕是都未必知道呢。
不过,纵然伤势恶化,那位王爷至少也还有二三十年的时间……”
贾环闻言,海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冷汗后,眼神不善的看向董千海,嘟囔道:“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一拳……”
“环郎啊!”
董明月又好气又好笑的嗔了句后,忙对黑下脸的董千海道:“爹,不怪环郎的,谁让你故意唬他!”
董千海闻言,差点没气的走火入魔!
他方才见贾环对董明月有兴师问罪之色,这才气愤在心,唬他一唬。
谁知转过头来,自家闺女还向着这混账!
哼了声后,董千海一甩袖就要走,怒道:“我回西域去了!”
“孙子孙子……”
贾环想安慰下这位不容易的岳丈,忙道。
董千海却勃然大怒,怒喝道:“好胆,你在骂哪个?”
贾环一怔后,哭笑不得道:“岳丈,我不是骂你……我是说,您不要孙子了?”
董千海听到孙子两字,才缓和了些脸色,对正使劲拉着他胳膊的董明月道:“还不松手?就没见过你这般傻的闺女!”
董明月讪讪笑道:“爹啊,我不是怕您教训他,我是怕您走嘛!”
这话连附近的韩大都不信,面色怪异。
董千海虽也不信,却舍不得骂自己闺女,轻哼了声后,瞪向贾环,凶狠道:“再敢欺负我囡囡,绝不轻饶。”
说罢,一甩袖子,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贾环轻轻吐出了口气,眼睛眯起,道:“岳丈真真厉害,不仅武功厉害,心思也厉害。
得亏我运气好,早早的得了月儿的心,这才没和岳丈敌对。
否则,只凭他这手心思,我还真怼不过他……”
贾环方才,是真的害怕了。
甚至差点生出了连夜带家人跑路的心思……
董千海所言之事,太过可怖。
如果隆正帝连对他赤忠无二,一心侍奉于他的赢祥,都存了暗害之心。
那这个帝王,就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了。
冷酷残忍的超出了底线!
这样的人,绝不能共事相处。
还好,董千海只是在唬他……
一旁处,董明月看着怔怔出神的贾环,犹豫了下,到底没将心底里的话说出来。
那就是,隆正帝或许对赢祥极好,也是真心待他为骨肉兄弟。
但是,他也未必就真的不知道赢祥的处境……
董千海曾告诉过她,宫中奇人无数,能看出赢祥状况的,未必就没有。
只是,就算赢祥身体情况一直恶化,他也依旧有二三十年可活。
今年他四十多,再活二三十年,也有七八十岁,不算早夭。
隆正帝自忖,应该也还能再活二三十年,到时候兄弟一起上路,也是一种美事……
最重要的是,对天子而言,江山社稷之重,高于一切,留下一个地位尊崇权柄极重的总理王大臣,对后继之君,将是一场噩梦……
当然,这些都是董千海所揣测的,未必当真。
而董明月觉得,贾环此时想来也不想听这样的话。
因此,犹豫再三,并没有同他说……
……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对峙……
“难怪……”
贾环喃喃道。
“难怪什么?”
董明月在一旁奇问道。
贾环缓缓摇头,先对韩大道:“大哥,你带人下去吧。准备张罗的事也多……”
韩大应了声后,带人出了园子。
贾环方对董明月道:“难怪今日赢祥没有怎么留意二姐,想来,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董明月闻言面色一滞,眼睛闪烁了下,道:“环郎,他至少还能活二三十年。半步天象的强大,远迈寻常武宗。
他若没有受伤,静心潜修,他能再活一百年!”
贾环知道董明月的意思,他摆摆手道:“这些都不用说了,我不是没劝过姐姐。
可她……好似真的没这种想法。
月儿,我们不能强迫姐姐,对么?”
董明月闻言叹息了声,她对温柔可亲的贾迎春印象也极好。
因为疼爱贾环,所以贾迎春连对她这个没说过几句话的弟妹都关心的不得了。
甚至还亲手给她缝制了身极好看的衣裳。
将心比心,董明月也希望贾迎春能过的好……
只是……
董明月点点头,道:“好吧,环郎说的对,一切都要看二姐姐自己的意思。
环郎进去吧,我还有些事没收尾完毕。
暗哨还得再布防下去,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贾环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道:“哪里在乎这一会儿?跟我一起进去吧,一家人一起吃顿晚宴。”
董明月还不大习惯这种大家子生活,有些忐忑道:“不……不用了吧?青隼那边……那边还有许多事!”
贾环呵呵笑道:“再把你撂一边,岳丈就该教我怎么做一个好女婿了。”
他牵起董明月白玉般的手,道:“月儿,你是我的妻子,她们是我的家人,也就是你的家人。
你总不能一直与她们不相会,对不对?”
董明月红着脸,轻轻点点头,又噘嘴道:“为什么白荷可以在外边?”
整个贾家,她只和白荷比……
贾环头疼道:“因为城南庄子有些东西太过重要,只有白荷……”
“哼!”
董明月不满的哼了声,道:“青隼也极重要的!”
贾环觑眼道:“那要不我现在派人,去城外将荷儿也接回来?”
董明月见好就收,抿嘴笑道:“那还是算了吧,那妮子在长辈面前太能装,她若回来,老太太一准更喜欢她……”
贾环哈哈一笑,也只有这种时候,董明月才会有这种小儿女之姿。
他牵着董明月的手,两人往大观楼里走去。
董明月犹自不满道:“她就会花心思哄家里人高兴,不是弄镜子照影儿,就是做个鱼缸养鱼儿……”
贾环笑道:“你不用那些东西吗?”
董明月没好气白了他一眼,甩了甩手,道:“凭什么不用?我还专门派了白鸪带着四个顶级高手暗中保护她。
真要遇到危险,白鸪她们是要用命护着她的。
我也会……
不然,不定你怎么生气呢!
还不兴我收她一个礼?”
贾环哈哈一笑,道:“白荷给我写了封信,说专门给你准备了件礼物,保证你会喜欢到抱着睡觉,我觉得也是。”
“什么礼物?”
“明儿你就知道喽!”
“哼!”
……
“哎呀,明月也来了!快快入座,就等你了!”
见贾环带着董明月进来后,王熙凤眼尖,最先发现后高声笑着迎了过来。
董明月有些生涩的笑了笑,贾环对她低声道:“明日让人将留下来的暗卫,都介绍与二嫂认识。家里若有急事拿不定主意,可先来寻二嫂。她也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
王熙凤走到近前后闻言,知道贾环是在堵漏子,丹凤眼有些妩媚的看了他一眼后,上前拉起董明月的手,笑道:“我算什么巾帼英雄?咱们家明月才是真真的巾帼英雄!
我都听环兄弟说过,明月不惧万里,数次就他性命。
说起来,明月是咱家真正的功臣呢!
快随我入座去!”
董明月闻言,看向贾环,贾环笑道:“先给老太太和老爷请安。”
董明月点点头,随王熙凤走进正堂中间的桌席前,屈膝福下,对满面笑容的贾母道:“明月请老太太安,请老爷安。”
“好好好!快起来吧!”
贾母一迭声的笑着叫起,将董明月招到身边后握着手,上下打量了几遍,直看的董明月羞红了脸,俏脸上隐隐有细汗浮现。
这比让她对战一半步天象都有压力。
“老祖宗,看看就行了,再这样看下去,其他孙媳妇吃醋了啊!”
贾环笑着解围道,其她人捧场一笑。
贾母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佯怒道:“之前我就喊你喊了明月来,一家人吃饭,独缺她一个,算什么?没你这般心狠的!”
董明月慌忙道:“不是的老太太,环郎也有唤我,只是青隼……家里许多人手要安排,时间太急,我才……”
话没说完,贾母却已经变了脸色。
说到底,贾母还是这个时代最正统内宅妇人,也是最正统的婆婆。
对爷们儿行事,她可睁一眼闭一眼,哪怕方才贾环和贾琏兄弟俩都不要脸的直言平康坊和秦淮河画舫之事。
她都可装作没听到……
以她数十年的生活经验看来,爷们儿哪有不偷腥的?
算不得大事。
但对女儿家行事,却要求颇严。
因为事关名节家风!
尤其是儿媳妇和孙媳妇。
连王夫人那等有心机的人,在贾母跟前也得懂事守礼。
背地里怎样,谁都管不着。
但明面上,一定不能坏了礼数和规矩。
而董明月,却连连坏了规矩。
她对贾环,可以称“我们爷”,可以称“老爷”,甚至可以亲昵些直接称“爷”。
哪怕僭越些,称个环哥儿,都比那句“环郎”强……
“环郎”,是大妇的亲昵称法。
戏文里,杨贵妃就唤李隆基为“三郎”。
而赢杏儿,也是称贾环为“环郎”,肉麻些,也可以称“三郎”。
但董明月不行。
这还是其一,更大的错误,便是她说,贾环唤她一起和贾母及家人会宴,她却因为旁的不正经事给拒绝了。
没错,内宅妇人,除了女红和相夫教子孝顺舅姑外,其他的事一律是不正经的事。
而因为这样的事,耽搁了给长辈请安,就是不孝!
贾母容得其他,却容不得坏了规矩体面,容不得不孝之人。
哪怕看在贾环的面子上,她没有当场发作,却还是沉下了脸面来。
这一忽然变脸,却唬的董明月面色煞白,不知哪里出了岔子,不安的看向贾环……
其他人也都悄悄屏住了呼吸,神色不宁的看着事态变化……
换做其他人家,此刻老太太已经可以惩戒不安分的孙妇了。
贾环轻叹一声,道:“老祖宗,明月自幼生于江湖,长于江湖,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的千金闺秀……”
“但她现在是贾家妇!”
贾母沉声道:“怎能坏了规矩礼数和孝道!”
贾环看了眼面色愈发煞白的董明月,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头,心疼的眉头皱起,声量微高道:“什么规矩?什么礼数?
明月数次不惜以身犯险,救我于危难间。
上次为了替我弥补天大的漏子,更是连续十数日不眠不休,往返于都中和西域,数万里之遥,差点没熬过去!
她救了我,也救了整个贾家。
这样的好孙媳,还要她守什么规矩,什么礼数?”
“环哥儿,有话好好同老太太说,你跟哪个在喊?”
贾政沉下脸训斥道。
这一幕,着实骇人!
贾环面色一滞,回头看向贾母,看她绷紧的脸上隐隐发白,心中一叹,跪地道:“老祖宗……咱们家情况特殊,孙儿的情况也特殊。
孙儿是庶子出身,没什么强力的母族护持,家中也没什么得力的兄弟相助。
孤身一人,东拼西杀!
能走到今日,全靠几个红颜知己,倾心相助。
若无明月,孙儿骨头都不知道埋了几回了……
除了明月如此外,白荷亦是如此。
到现在,白荷还在城外码头上,替孙儿安排周旋。
她为了替孙儿挣家业,双手上的皮都烫坏了几层……
这才让孙儿有了足够的家底,去做别的大事,也让家人能过上富庶无忧的生活。
她已经极不易了,难道还要责怪她,不能及时的晨昏定省,不能每日给老祖宗您站规矩?”
贾母气的发抖,道:“这叫什么话,这叫什么话?
我多咱说要责怪她们没给我站规矩?我几时要你们来给我站规矩?”
贾环“诶”了声,无奈道:“老祖宗,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孙儿是说,明月很不容易,她人极好,老祖宗您大人大量,就不要太过苛责于她……”
贾母喘息了几声后,冷哼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苛责明月?
她这般能干,比凤姐儿还能干,我喜欢还来不及,为何要苛责她?”
“嗯?”
众人傻眼儿了,贾环也傻眼儿了,道:“老祖宗,那您方才……”
贾母再冷哼一声,拉着董明月的手拍了拍,道:“方才我是不知道,你竟这般待你媳妇!
多好的姑娘,你就让人家做那些事?
我听着都不落忍!
从西域到长安,老天爷,多远的路,你让人十来天就跑个回来,还不眠不休!
真真好狠的心!
环哥儿,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能为的,今儿我才知道,闹了半天你就是个吃软饭的!
全靠你几个媳妇!!”
“噗!”
见贾环被教训的目瞪口呆,桌边众人无不喷笑。
王熙凤李纨尤氏等人,更是惊叹贾母转圜局势的手段,惊为天人!
一瞬间,就从尴尬的位置,转变成优势地位,了不得!
董明月也总算恢复了呼吸,不像方才那般,羞愧的简直无处容身。
贾母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近前,道:“真真是委屈你了,我原不知道这些,若是知道了,再不能让你吃这么多苦。
这般委屈,谁家孩子不是爹娘的心头肉?
你尽放心,日后有老祖宗疼你!
环哥儿再敢这般虐待你,你就来寻我,真当没王法了?”
论内宅笼人心的手段,一百个董明月都抵不上一个贾母。
素来坚强的她听闻这些话,也不知怎地,眼中泪就扑簌扑簌落下,想说话感谢,却哽咽的说不出。
直觉得曾经的那些辛劳付出,都值了……
贾母忙让鸳鸯取来绣帕,替董明月抹去泪,道:“好丫头,让人带你去洗把脸,回来后同老祖宗一起吃个饭,和家人一起吃。”
董明月点点头,感激道:“谢谢老太太,明月不懂规矩处,请老太太多教诲。”
贾母拍拍她的手,笑道:“快去吧,再谈什么规矩,环哥儿就真要造反了!老婆子年纪大了,已经治不住他了。”
眼神有些无奈……
董明月却“噗嗤”一笑,灿若夏花,又觉得这会儿笑可能不大好,忙抿住嘴,小心的看了眼贾母,又颇为甜蜜的看了眼贾环后,方跟一脸笑容的鸳鸯去偏殿净脸了……
她在外面可是听说过许多内宅事,谁家老祖宗发作媳妇,丈夫非但一声不吭,还反过来帮老太太惩治打骂。
真遇到那样的不良人过一辈子,还不心寒死?
幸好,她很幸运!
等董明月身影消失在正堂后,贾母有些无力的一叹,对众人道:“罢了,也是个可怜见的,不容易。
只是……家里莫非又要多一个小吉祥?”
“唔,老太太叫我?嗝……”
坐在贾惜春身边,正在喝小酒的小吉祥抬起红扑扑的脸,大眼睛茫然的看向前面,曲着眉头疑惑道,顺便打了个小酒嗝。
“噗嗤!”
林黛玉再也忍不住了,将脸伏在身旁史湘云的肩上,笑个不停。
贾母脸一黑,又瞥见贾环正偷偷给小吉祥使眼色,也忍不住笑出声,道:“罢罢,这个家我也是当不得了!
反正你们后日就要离了去,爱怎么折腾,就去江南折腾吧!”
贾环嘿嘿一笑,使眼色让小吉祥低头吃喝她的后,方起身道:“老祖宗,孙儿这辈算是都长歪了……
不过您也不用灰心,等着,过二三年,孙儿领一支宁国小部队回来,都是您的重孙子重孙女儿,到时候您再好生教导他们!”
“呸!”
贾母狠狠啐了口,却笑的怎样也合不拢嘴,道:“你说话要算话!”
贾环得意的哈哈大笑,看了眼早已羞红脸垂下头的众女,道:“自然当真!要不您以为孙儿下江南干什么去?”
贾母和薛姨妈、王熙凤等人笑的不成样了,贾政也是又是生气贾环无礼,又忍不住期待他带一支宁国小部队回来的模样,那可都是他的孙子孙女!
贾环又道:“今儿城门已经关了,等明儿孙儿再带白荷回来,然后一家人给您和爹磕头!”
贾母道:“不止白荷吧?我记得还有一个蒙古丫头……”
贾环垂头道:“乌仁哈沁姐姐在西域替孙儿放羊呢……”
“你……真真是胡闹!”
教训罢,贾母又绷不住和薛姨妈等人大笑。
直到笑的都快无力,贾母摆手道:“好了好了,都是你的人,你不心疼,我也没法子。
不过,我信你是有苦衷的!
至于宁国小军团的话,你也莫再挂在嘴边……
你不害臊,玉儿她们还害臊呢!
再敢胡说八道,仔细回家后她们一起撕了你的嘴!”
贾母的话,又让薛姨妈、王熙凤还有尤氏、李纨和娄氏等人大笑不已。
也都隐隐期待看到那个场景……
众人说笑着,没一会儿,董明月和鸳鸯也回来了,重新落座入席。
贾家一家人,除了还在忠顺王府静室内陪王妃诵经的赢杏儿,替贾环在西域放羊的乌仁哈沁……以及在城外码头的白荷外,第一次,全家聚集在一起,吃了顿愉快的晚宴。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翌日清晨,贾环从蘅芜苑醒来。
因为昨夜散场时,薛姨妈说,还有些事要请贾环做主,他便来了这里。
其实也没什么其他事,甚至没有提出想随大家一起下江南的话。
薛姨妈,是个极精明的妇人。
既然她看出贾环不想她随之南下,就绝不会提出来,让她自己陷入尴尬中。
她只提出了,希望贾环带薛蟠一起去江南……
因为薛蟠在金陵长大,对那里很熟悉,可以帮到贾环。
另外她也担心,若贾环不在京里,薛蟠没了约束,会闯出天祸来……
贾环想了想,并没有拒绝薛姨妈。
这种事对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
不过也没同意让薛蟠明日就随他一道下江南,薛蟠可以在京中陪薛姨妈过完年后,再去江南。
“爷……”
一道濡软而又清净的声音响起在耳畔,贾环侧头看去,就见薛宝钗睁着澄清的眼睛正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伸手揽过去。
薛宝钗俏脸一红,羞赧万分,却任凭贾环用强有力的胳膊,将她的身子霸道的揽到怀里,她侧着脸,伏在贾环胸膛前,聆听咚咚咚的心跳声。
贾环轻抚着她丰润如暖玉的身子,爱不释手。
薛宝钗伏在贾环怀里,俏脸通红,心中有喜悦,也有无奈。
骄傲自负如她,曾期待凭风上青云,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以色侍人,以色固宠……
唯一幸运的是,她知道贾环不是色衰而爱驰,爱驰而恩绝的薄幸郎。
这也许就是她依旧这般爱他,任他施为的缘故吧……
“爷……”
薛宝钗再唤一声。
贾环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梢,没有出声,却在她丰润的肩头拍了拍,示意听到了。
薛宝钗换了个枕姿,轻声道:“昨夜妈说的话,可让爷作难了?”
贾环呵呵一笑,道:“那作什么难?不过让你哥哥去江南耍子罢了。
换个地儿也好,就在近前,惹出了事也方便处理。”
薛宝钗闻言,抬起头,歉意的看着贾环,道:“爷,我家里总是给您添麻烦,不像明月和白荷她们,为爷的事出了那样大的力。相比起来,我们都成了没用的累赘……”
贾环失笑道:“这叫什么话?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薛宝钗叹息一声,道:“又何曾只是我,颦儿丫头和云丫头她们也一般。
昨天你说的那些事,真真震动我们了。
原以为我们都是极不错的,却不想……”
贾环将她搂紧了些,又随手解开她脖颈处肚兜的扣结,然后将那碍事的劳什子枕在脑后,两人便亲密无间的相拥在一起……
薛宝钗羞涩的话都说不下去了,只紧紧伏在贾环怀里,不敢抬头。
却又被贾环霸道的将她抱起,面面相对的放在身上。
这个姿势,让薛宝钗羞耻的闭上了眼……
贾环呵呵一笑,在她不抹而红的唇上亲了口后,环抱紧她,笑道:“无论是明月还是荷儿,的确都助我良多。
但我让她们做这些事,却不止是因为她们能帮助我……
更重要的,是她们喜欢做这些事,我才让她们去做。
再比如幼娘,因为喜欢研究医理,所以我就让她继续做郎中。
记得当初她第一次在家里过生儿,我问她想要什么,并要求她必须同我说实话,而且是做梦都想要的那种。
我逼问了半天,钗儿你猜她说想要什么?”
薛宝钗强忍着羞涩,睁开水意盈盈的杏眼,看着贾环道:“是……是医书么?”
贾环呵呵一笑,手在锦被里活动着,看着面色愈发殷红的薛宝钗,摇头道:“不是,她想要一副人骨架!”
“……”
薛宝钗脸色都白了白,看着贾环震惊的说不出话。
贾环哈哈一笑,耸耸肩,在她腰下隆起处拍了拍,道:“没错,就是一幅骷髅人骨架!
我寻了一幅送给她,她极喜欢……
要是老太太知道这件事,非得唬晕过去不可,再不会和幼娘说笑。
但是,若不是因为幼娘这般喜欢钻研医理,她也不会取得这般了得的医道水平。
对不对?
而荷儿和明月也一般,一个将鲁班之术发扬光大,应该堪称当世第一人!
另一个,则成了绝代女武神。
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她们在做各自喜欢做的事。
她们的喜好,在这个世道里,算得上离经叛道吧?
但那又如何?
我的女人,喜欢就去做!
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至于是否能帮到我,却并不重要。
我又不是真的是吃软饭的……
所以你们也一样,首先明白自己喜欢什么,然后就放手去做。
我都支持!
帮得到我的自然很好,但就算帮不到,只要能实现你们自己的理想,我见了也极喜欢。
有自己事业的女人,最迷人。
你若想在江南做大薛家的产业,我也支持。
真的,没问题的。”
薛宝钗听闻贾环所言,心里感动不已,更觉得所托得人。
眼中的媚色也愈发的多了,目光却幽怨的看着贾环。
实在是这位爷在锦被里的动静愈发大了,不止用手……
贾环嘿嘿一笑,道:“钗儿,这大好韶光,咱们可不能浪费了。
以前老祖宗托你教我诗句,我记得,有一句诗是这样吟的,叫:
二十四桥明月夜……
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薛宝钗一张俏脸成了西天的晚霞,眼眸似水般嗔怨的看着贾环,颤声道:“爷啊……”
薛宝钗拗不过他,只能俏脸如血的颤声道:“是……玉人何处教吹箫……”
贾环又在她樱红的唇上咬了咬,低声笑道:“那你还等什么?”
薛宝钗:“……”
……
神清气爽!
古往今来,大家都爱清晨锻炼,果然是有道理的。
每天晨练一小时,幸福工作五十年!
咳咳……
“早上好啊,林姐姐!”
潇湘馆,甚至是整个大观园,都已经忙成了一团。
数不清的丫鬟嬷嬷,将数不清的箱笼流水般的搬出园子,送上马车,然后送往西城外码头,再搬上船。
等贾环到潇湘馆时,林黛玉正与紫鹃不停的打包,他站在门口灿烂的挥了挥手,问早安。
林黛玉闻声转过头,先是一喜,随即美眸中眼神变得不善,嗔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早上好!”
贾环打了个哈哈,走近房间,往月亮窗洞里的竹椅上一趟,道:“昨儿姨妈说了些事,就休息的晚了。今早上,宝姐姐又在纠结昨儿明月的事。
她说没想到明月和白荷她们帮了我那么些,她却没有,非但没有,她那熊哥哥还整天拖后腿……”
林黛玉闻言,信以为真,丢下手里的书本,走近前来,黑白清明的眼睛看着贾环道:“那你怎么说?”
贾环伸手揽过她,让她侧坐在自己身上,见林黛玉抿嘴一笑后,也欢喜的笑了起来,道:“不就那般开导喽?我不是为了她们能帮我才让她们做那些事的。之所以让她们做那些事,是因为她们喜欢做那些事。
还让她跟林姐姐学,喜欢查账的时候,就查它个底朝天。
没兴趣的时候,就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样才最好!”
林黛玉合不拢嘴,洁白的贝齿趁着粉润的唇,很好看,歪着头,腻了腻鼻尖,笑道:“就你会哄人!早上不知做了什么坏事,这会儿跑过来说好听的!”
贾环闻言哈哈大笑,探起上身,飞快的在林黛玉唇上亲了口,然后在她捶打中又躺下,得意的笑……
林黛玉先看了看后面忙碌的紫鹃和嬷嬷,却发现嬷嬷们不知何时已经出去,放下心来,没好气的白了贾环一眼,道:“今儿不是你那些好兄长们都要出京了,你怎地不去相送?还在这里顽闹!”
贾环一耸肩,道:“该说的都说过了,该做的也都做妥当了,还送什么?
离别固然让人不喜,却也不能沉浸在那种情绪里。
毕竟,我又不是女孩子……”
“噗嗤!”
林黛玉笑弯了腰,趴在贾环身上,扯住他两颊,一扯,咯咯笑道:“你就是女孩子,好丑的女孩子!”
贾环也不挣扎,撇嘴道:“我要是女孩子,林姐姐可糟了,晚上……”
“不许胡说八道!”
林黛玉羞恼的捂住贾环的嘴巴,嗔怒道。
贾环“嚯嚯”一笑,张口在林黛玉捂他嘴巴的手掌心处一添,林黛玉便一个激灵,软倒在他身上……
贾环得意的哈哈大笑,起身用力在林黛玉唇上亲了亲后,将她放在竹椅上,道:“你和紫鹃先忙,我去李老相爷府上,跟他告个别,等回来再帮你拾掇。
重的珍贵的,不放心婆子们搬的,都留下来,我回来搬!”
林黛玉倚在竹椅上,轻笑道:“我这里不用你管,你去忙你的正事去吧。”
说罢,又对贾环往一旁使了个眼色……
贾环真是稀罕死她了,对她递了个“老婆真贤惠”的飞眼儿,然后悄然走到一旁紫鹃处。
紫鹃正弯腰在床榻上整理衣裳,江南这个时候,还不冷呢,又要把薄衣裳翻出来备好。
之前屋里的丫鬟嬷嬷,在贾环进来躺在竹椅上时就退下了。
所以屋里如今只有贾环、林黛玉和紫鹃三人。
贾环悄悄的走到紫鹃身后,在她躬起的翘臀上拍了拍……
紫鹃如遭雷击,身子一僵后,猛然站起来,转过身一张脸涨红,怒视贾环。
贾环嘿嘿一笑,然后飞速的在她唇上狠狠亲了口后,转身就跑!
“哎呀……”
紫鹃愈发羞恼,追之不及,只能一跺脚冲林黛玉道:“姑娘你也不管管!”
林黛玉此时的神情神似某人,躺在竹椅上悠悠的摇着,呵呵道:“小蹄子,你三爷疼你呢!别得了好还卖乖……”
紫鹃差点气厥,道:“姑娘愈发不学好了!”
林黛玉不理她,知道她脸皮薄,一时放不开罢了,时间久了,自然好了……
她所愁绪的事是:“紫鹃姐姐,等咱们回了江南,要不要回林家宗祠一回?
也该去给爹娘上上坟了,却不知他们,过的好不好……”
……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到底为了哪般?
从大观园出来后,贾环便与公孙羽汇合。
之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候,他还要冒着惹无数人猜忌的风险,前往李相府,探望李光地。
是因为他得到消息,李光地病了。
随着秋渐深,长安的气候一日较一日凉寒。
感染风寒的人数,也愈发多了起来。
尤其是年老体弱的,就更没抵抗力了。
不是每一家,都如同贾家一般,早早的烧起了地龙和火炕。
这个时代,贵门府第烧火炕用的可不是煤炭。
黑乎乎的煤炭,还会冒出刺鼻烟气,如何符合高门气度?
贵家里焚烧的,都是从秦岭里砍回来的巨木,有专门的烧炭仆人烧成炭火,而后再送入炉中。
有些人家里,甚至还往里掺杂一些香料草木。
如此一来,花费就颇为不凡了。
贾家自然承受得起这种消耗,可李光地府上,却远远不能承及。
李光地为官数十年,历三帝相二主,却连一百两银子以上的礼都没收过。
纵然前些年太上皇在时,宫里的封赏不绝。
可那时李家太夫人在,花费极多,差不多都花费干净了。
等隆正帝掌权后,虽然依旧优渥李府,可他太抠门了,一次赏个一千两银子,够做什么……
许是如此,李光地才受的风寒。
黑云车内,听着贾环絮絮叨叨讥讽隆正帝小气巴巴,公孙羽抿嘴乐不停。
不过她也看得出贾环的担忧,便握着他的手,柔声劝道:“爷不必担忧呢,上一回我就替老相爷诊过脉,老人家身子保养的极好,也没留过什么病根。
如今纵然受了些风寒,想来只要煎一副清药服下,就会没事了。”
贾环呵呵一笑,轻轻用手摩挲着公孙羽的脸庞,道:“有幼娘在,我何时担忧过?”
公孙羽闻言,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吁!”
马车停下,车外传来韩大的声音:“环哥儿,到了。”
贾环对公孙羽道:“我先下去了。”
公孙羽轻轻点点头,替贾环推开了车厢后门。
贾环走下马车,就见相府公子李怀德正站在正门门楼下,不喜不悲的看着贾环……
他如今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平生第一次挨打,就是被贾环在闹市上一耳光扇的飞起……
虽然后来被相府太夫人喊来贾环,往他屁股上抽了一拐杖。
可这对李怀德而言,并不能化解他内心的羞辱。
当然,有羞愤,不代表他会对贾环做什么。
但也不代表,他会对贾环有什么好感。
只当井水和河水,不相往来就是……
贾环自然也没有热脸铁冷屁股的觉悟,他与李光地都是平辈论交,为忘年好友。
李怀德只能算个晚辈,他只与李怀德点点头后,就对相府门子扬了扬下巴,道:“打开门,让马车直接入二门。”
李家门子闻言,尴尬的看向李怀德,李怀德面无表情。
若是换个人,哪怕是宗室王世子,敢在李家门前这般越俎代庖,李怀德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封折子送入禁中,保管让那人没有好下场。
可眼前这人……
李怀德也不知他那老子是怎么想的,竟会对这个小流氓大纨绔这般喜欢。
佞人!
想起那一耳光,李怀德心里没好气的骂了声。
却也只能在心里出口气。
他对门子点点头后,几个门子忙开正门,让马车入内。
仪门前候着的小厮迎了过来,从韩大等宁国亲兵手中接过马车,驶向二门。
二门处,还有健妇候着……
李相府乃是太上皇当日钦此的官宅,前后五进,与荣宁二府都相差无几。
在二门下了马车后,公孙羽又上了软轿,一直抬往后宅深处,李光地住处。
贾环如入无人之境般,大步入内,这幅姿态,着实让李怀德抓狂……
他也知道,贾环这般做,多半是在故意气他。
虽明知是敌人之计,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真生气啊!
心中骂不停:这贼子真是蔫儿吧坏!
“哈哈哈!”
见公孙羽的软轿落地后,贾环哈哈一笑,上前替公孙羽撩开轿帘,轻扶着她下轿,又帮她拿过药箱,两人一起往屋里走去……
……
“哟!老爷子,我只道你在受苦受罪,没想到你老这个时候还有这份兴致。
想给你家如意再添个弟弟是怎么着?
亏我听到消息后就赶来,谁知你在这一树梨花压海棠……”
贾环推门而入,就见李光地赤着上身躺在穿上,一个丫鬟正在他身上按着。
听到有外人进来,丫鬟忙替李光地盖好锦被,红着脸退到一旁。
李光地没牙的嘴里嚯嚯笑着,看了看贾环,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药箱,和身后的公孙羽,老眼中闪过一抹柔和,笑骂道:“你这小猢狲,就要出京了还不安生,跑到老夫这里胡说八道!”
说罢,又看向公孙羽,道:“之前就想打发人去请丫头来瞧瞧,可听说你们就要出京了,索性就不再麻烦你,没想到,到底还是来了。
快来给我瞧瞧,让人拔了两个火罐,还是不舒坦。
唔,你下去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房间里的丫鬟说的。
那位相貌俊俏,身材丰润的丫鬟红着脸,低着头出去了。
路过贾环时,被贾环火辣辣的眼神看的脑袋差点没垂头胸口,连耳根和脖颈都红透了……
“爷啊……”
从来最顺从贾环的公孙羽,都快无地自容了,低声嗔怨了声。
贾环打了个哈哈,回过头看向李光地。
却见老头子眼中闪过一抹光芒,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贾环心里了然,老头子果然非一般人,察觉出了问题。
方才出去的那个丫鬟,身上明显有不弱的武功,又怎会是一般的丫鬟。
而李光地,虽不知从何处察觉,却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个丫鬟不同寻常的身份……
“这屋子里不是挺暖和的吗,好端端的,怎地就受了风寒?”
贾环随意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笑问道。
公孙羽已经去了床榻边,为李光地诊脉。
李光地轻叹一声,道:“到底上了年纪,不如从前喽。”
贾环嗤笑了声,自己斟了盏茶,饮了口后,道:“可是你家如意不孝顺?苛待你这老父,不舍得烧地龙?
我一会儿打发人送二十车好炭来。”
李光地笑骂道:“胡说八道,如意也是个孝顺的……不过你要送就送吧,左右你不缺银子。
多送几车,再添点香料……”
贾环抽了抽嘴角,道:“都说您老清廉,超过一百两银子的礼从来不收,我看那些人也都是睁着眼说瞎话!
我的礼您不就收了?”
李光地笑的开怀,咳嗽了几声后,道:“之前并未让烧地龙,烧了后屋里火燥气重,不舒坦。却没想到,竟成了废物,连点风寒都受不起了……”
贾环沉吟了下,道:“老爷子,要不同我一起南下?
江南水气足,冬日里屋子烧了地龙,和春天一样,适合疗养身子。
陛下将甄园赐给了我,那么大的地儿,我在玄武湖畔给您老拨一座小楼,日子过的保管舒坦!”
李光地哼哼一笑,有些向往,又有些遗憾,老迈的声音颤巍道:“说你傻吧,你又比谁都精明,知道急流勇退,另辟蹊径……
说你精明吧,有时又糊涂的可笑。
咱爷俩要是凑一块儿,一起出京,京里的人,还吃的香,睡的着么?
老夫老喽,老不以筋骨为能,就在这里度余生吧,省得折腾的朝野不宁……”
贾环闻言,心里一叹,忘了这茬儿。
李光地故旧子弟满天下,以江南最重最多。
两江总督在他面前,都要执弟子礼。
光他一人,朝廷都不会放心让他南下。
若再加上一个军方背景深厚的自己,呵呵……
贾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虽是人之常情,但到底不大舒服。
房间里陷入安静,有些寂寥。
好在,这时公孙羽诊脉完毕,起身道:“老相爷身子骨问题不大,风寒已经退的差不多了,不用针灸。
我再开副药,煎熬后服下一剂就能痊愈。
只是日后要好生养着,不能坏了元气……”
“好好好!”
李光地笑的开怀,伸手在床边的一根红绒线上扯了扯,不一会儿,就从外面进来一个嬷嬷。
李光地对公孙羽道:“还得劳烦姑娘亲自去给老头子煎一副药,家里的郎中都笨的紧,远不如姑娘高明!回头,老头子定奉上好东西做诊金!”
公孙羽红着脸,忙道:“给老相爷诊治,是丫头的福分,万不敢收什么诊金,我家老爷也是不许的。”
“你这败家傻老婆!在家里我怎么教你的?
人家要是小气不给,或者给的东西不好,你再这样说。
人家要是给了好东西,你就立马收下!
怎地这会儿就说不要了?”
贾环气急败坏道。
李家的嬷嬷惊骇的看着贾环,她在李家当了一辈子的差,还从没见过这么大胆而又不要脸的主儿。
公孙羽也羞臊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唯有李光地,笑的又喘又咳的,有些骇人。
贾环上前将他扶在床头靠起,替他拍了拍背,顺好气后,李光地对那嬷嬷道:“领着这位奶奶,去药房煎药,都听她的。”
那嬷嬷忙应声后,恭请公孙羽去了相府药房。
等房门再次关上后,李光地浑浊的老眼忽地变得明亮之极,他死死盯着贾环,道:“环小子,你跟老夫说道说道,这般急着出京,到底为了哪般?”
……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玉扳指
“你这般急着出京,到底为了哪般?”
贾环闻言一怔,看向李光地。
李光地一摆手,道:“这里只有咱们爷俩儿,你也不许再装傻充愣。
旁人看不出你的门道,是因为他们都是局中人。
老夫却站在局外,冷眼旁观你多时,若是再看不出你的名堂,这些年,就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但饶是如此,有些地方依旧不解,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光地的眼神,隐隐有些狐疑和审视。
贾环干笑了声,看着李光地道:“不管为了哪般,都不会是造反。
这一点,老爷子你总相信吧?”
李光地哼了声,道:“知道你现在不是为了造反,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韬光养晦?”
贾环无语道:“等小子在江南把声势造起来,你老就知道是不是在韬光养晦了。
也不敢瞒你老,说到底,小子就是不想将银行总部建在京里,怕被人惦记。
而之所以做这个银行,也只是为了自保。
您也知道,小子太过年轻,手中的力量,又让许多人放心不下。
当今天子在位时还好,可一旦……
怕生变故。”
“所以,你就想用一个劳什子银行,勾连四方利益,以图将来自保?”
李光地将信将疑道。
贾环点点头,拉着张椅子到床榻边,坐下后与李光地相对,目光毫不避及的看着老人,道:“老爷子,您是老于世故的,所以能看破小子的布局,也当明白小子的心思。
很简单,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牢不可破的关系。
祖荫,交情……
都会随着时间而褪色。
唯有利益永恒!
小子以为,只要贾家能够给大家带来利益,成为不可取代的一份子,那么这些人就一定会永远保着贾家。
小子不掌军,不知政,只给大家赚银子……
我就不信,谁还非要将小子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李光地目光深邃的看着贾环,道:“你就不怕……日后会被人摘了果子,再砸碎了骨头,喝你的骨髓?
你虽不掌军,不知政,可你勾连四方,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能量和威胁。”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贾环深呼一口气,道:“小子已经将最大的一份利益,分给了天家。
我手中的份额,远不及天家所有。
而勾连在一起的势力,给予他们的利益,却不会超过造反带来的风险。
难道,还会让人不安心?
至于敲骨食髓……有这样贪心不知足的人?”
“未必就没有……前朝神宗皇帝,不就是酷爱银子的人?从没个知足的时候。
到那时,你又当怎么办?”
李光地眯起眼,紧紧盯着贾环,问道。
贾环沉默了稍许后,道:“他若真想要银子,舍给他就是。
小子从来都不是守财奴。
只要能许我带着一家远离中原,逍遥自在就可。
若还贪心不足,不肯罢休,非要要了贾家阖家性命。
那么……”
说着,贾环顿了顿,面容忽然变得隐隐狰狞,寒声道:“小子虽不会试着鱼死网破,但伊霍之行,某亦能为之!!”
“大胆!”
李光地瘦弱的老身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厉喝。
虎老雄风在,一时间的威势,如天地变色般,压向贾环。
贾环却浑然不惧,寸步不让的与李光地对视着。
他自忖问心无愧!
良久后,李光地才缓缓的收起了气势,叹息一声后,垂下眼帘,用老迈孱弱的声音道:“你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伊尹霍光二人,行废立之事,又岂是人臣能为的事?”
贾环沉声道:“纵然再不该,可总也要保证家人的周全安危。
否则,谈何男儿大丈夫?
至于万千罪孽和骂名,我一人当之便是!”
李光地抬起眼帘,看向贾环,道:“那废立之后呢?哪个后继之君,能容得下你这样的臣子?”
贾环淡淡道:“所以,小子才花费大精力,开发西域。
不求其他,只求能建起一块可居之地,为贾家谋一条后路。”
李光地闻言,缓缓仰起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息一声,道:“如此,就能说的通了。
也真是难为你了……
你在西域,应该还有一手吧?
旁人都只道你手下除了那几百亲兵外,就只有五城兵马司那一千兵丁。
可如今看来,你自然不会只留这么一手。”
贾环干笑着点点头,道:“果然瞒不过你老人家,小子在西域的确还藏了只暗手,但人数不多,只求关键时刻,能接应家人。”
李光地饶有趣的看着贾环,道:“你这猢狲,怎会将老底都告诉老夫?
你就不怕老夫将这些话都告诉皇帝?
只凭你那句‘伊霍之行,某能为之’,陛下就会把你喊进宫里,教你什么是人臣之道。
学不会,怕是出不了宫……”
贾环无奈道:“不说明白不行啊,您老爷子不问也就罢了,可若问了,我不老实回答,您不给我添乱,也就不是您李相爷了。
在您心里,任何人都没有大秦的江山社稷重要。
太上皇尚且如此,更何况小子?
别看您老都活成老不死的了,可小子忌惮的人里,您老绝对属第一!”
这句话,绝不是马屁之言。
李光地这样的巨擘,论能量,甚至论威望之隆,都要在隆正帝之上。
更何况,这老头子是真真活成人精的,经验丰富,智计百出。
他要是想给贾环下绊子,那才是防不胜防……
贾环话虽说的大胆无礼,李光地听了却极受用,嚯嚯笑了一阵后,看着贾环道:“你是极好的孩子,老夫也极喜欢你。
心里知道忠孝,当初被贾家赶出府,回头来还是那样孝顺,日日给荣国夫人晨昏定省,对家里姊妹们友爱呵护。
太上皇在时,你恭顺太上皇。
陛下在位时,你又恭顺陛下。
不迂腐,知道变通,知道社稷为重,这一点,最好,也最难得!
更难得的是,你心里还装有天下百姓,不似其他勋贵那般奢靡糜烂……
所以,老夫没有不喜欢你的道理。
唯一担心的,就是你走的太顺了,顺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样,好事也变成了坏事。
老夫就算再喜欢你这孩子,也要为江山社稷除了你……
好在,你一直都保持着那份赤子诚心。
好哇,真好哇!”
贾环叹息一声,垂下眼帘道:“其实有时候,小子也觉得委屈,憋屈的不行,恨不得放开手大闹个天翻地覆。
可冷静下来就知道,行不通的。
先不说能不能做成事,单让那么些人,那么些叔伯兄长,那么些士卒,因我一个人的事,就流血送命,血流成河。
还闹的社稷动荡,庶民罹难……
我就做不得。
实是见不得那些,那样做,是冷血无情的枭雄,可我却没出息的紧,做不来这事。”
李光地活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他自看得出,贾环说的是真心话,也就愈发高兴。
他拍了拍贾环的手,笑着劝道:“人生在世,谁又真的能一辈子顺心如意?
莫说是你,就是太上皇,就是陛下,难道就能事事顺心?”
贾环知道隆正帝是实打实的憋屈了大半辈子,只是……
“老爷子,陛下也就罢了,过的着实憋屈,我不如也……
可太上皇,难道也不顺心?”
他奇道。
李光地哼哼一笑,目光中闪过一抹回忆,道:“顺心?又怎么可能顺心,他从来没顺心过……
登基之前,过的就不顺心,被一些叔王伯王欺负。
登基后,更是屡历险境,连姓名都差点丢了。
后来……
后来和荣宁二公一起征战四方,也是有胜有败,谈不上事事顺利。
再后来,江山稳固,可悉心培养的太子,也走上了邪路。
当初的太子,是何等的惊艳啊。
文治武功,都超凡脱俗!
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废了又立,立了再废,几经周折……
可惜啊……
再到后来,为了储位,几个皇子争斗的撕破脸皮,恨不得刀枪相向。
甚至还真的死了好几个……
贾环,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苦,你们小儿辈,永远无法体会。
也是从那一年起,太上皇才开始白头……
然而,却连天家宗室里,都说是太上皇在有意养龙蛊!!
唉,这也是太上皇心灰意冷下,对朝堂大权撂手,任凭忠顺王施为的缘故。
结果,让朝堂上闹的乌烟瘴气。
闹到最后,更是……
不提了……
贾小子,你说说,太上皇他哪里过的顺心?”
贾环闻言沉默。
李光地见之笑了笑,又道:“所以啊,你也别觉得憋屈。
大丈夫立于世,只图一个快意恩仇,随心所欲,那不算能耐。
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匹夫。
只有能忍人之不能忍,受荣辱而不惊,方为真正的大丈夫,成就大功业!
你那点委屈,差的还太远!”
贾环闻言,没好气的白了李光地一眼,道:“小子从没想过成为什么大丈夫立下不世功业,只想好生过自家小日子,不被人欺负就好!
如今,也正朝这方面努力着。”
李光地失笑道:“你若承爵之初,就这般谋划,尚且有一分可能。
到了如今的地步,宫里又怎肯放一国朝侯爵,常驻江南过好日子?
更何况,陛下那般器重于你,连兵部尚书的位置都给你备好了。
他能放你逍遥自在?”
贾环无奈道:“要是老爷子您给陛下说说,放我在江南过小日子,再不给朝廷添乱,您说他会不会答应放人?”
李光地看得出贾环是真有此想,他遗憾的摇摇头,道:“怕是不成啊,皇上也看重你的能为,想收为己用。
若天下能干之人,都如你这般想,这大秦的江山,又让谁去护卫?”
见贾环落落寡欢,放下心的李光地又动了恻隐之心,在枕边摸了摸后,摸出一个玉扳指,递给贾环,道:“贾小子,拿去吧。”
贾环自不会客气,接过玉扳指后,看了看,是上等的好玉,只是……
他不信李光地会送他一个没用的饰品。
便问道:“老爷子,这是……”
李光地有些怅然地笑道:“老夫为相那些年,就一直戴着它。
官场上,好些人都认识它。
你戴着去江南,多少能有个便利。”
贾环闻言大喜,面上却装着不满,道:“您老爷子干脆给我一份名单得了!
列上您那些徒子徒孙们的名字,我挨个去找,岂不更方便?”
李光地气的瞪眼睛,道:“老夫给你,你敢要?”
贾环讪讪一笑,他还真不敢要,笑道:“罢了罢了,别连累到您老晚年不宁,那名单我就不要了。”
李光地见他是个明白人,哼哼一笑,想了想,又嘱咐道:“贾小子,老夫知道你对文人不喜,以为他们多是蝇营狗苟之辈,不堪入目。
在京中你这般也就罢了,大秦勋贵将门多集中在都中。
可去了文风昌盛的江南,却不好再这般行事。
否则,必将寸步难行。
许多时候,不是打打杀杀就能解决问题的。
你也得知道,不是每个文人都是你以为的那样。
做人行事,要讲究中庸之道,不好过犹不及。”
贾环苦笑一声,道:“我自然知道去哪座山头唱哪的歌的道理,可杀了顾千秋后,我便已经是士林之敌。
和江南士绅的关系,根本不是我想缓和就能缓和的。”
李光地笑道:“江南文坛宗师黄以周,名声不弱于桐城四老。
他与老夫为故友,此人睿智正直,是值得交往之人。
常与老夫书信往来,也曾数次谈过你。
依老夫看来,他对你的观感还是颇为不错的。
在信中赞你为少年英才,国之栋梁。
我写了封信,本来准备今日派人给你送去,不想你竟自己上门了。
也好,正好拿去。
去了江南后,你就拿着信,自去燕子坞拜访一二。
若有燕栖兄承认你,那你在江南的路,就会好走许多。”
……
从李相府出来时,李光地已经服了药,沉沉睡去。
公孙羽说,等睡醒后,李光地的风寒也就好利索了。
坐在黑云马车里,贾环看着手里的玉扳指和信,轻轻一叹。
只盼李光地,真的能如公孙羽所预料那般,可再活五年……
他心里十分愧疚,到底没有对李光地说实话。
他的确没想过会造反,但是,却也绝对做不到对李光地说的那样隐忍。
银行的作用,也远没那么简单……
只是这些话,他却谁都不能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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