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不知死活……


  黑云遮天,看不见一丝月色星光。
  狂风乍起,雨如帘。
  雨水如瓢泼一般,洗刷着天地,也洗刷着草场上的殷红。
  十数名贾环的鞑子亲兵,正在雨中挖坑。
  他们不是不想抓活口,只是……
  没等他们出手,就已经找不到活口了。
  看着站在大雨中,静静负手而立的蒙面女子,纵然他们天不怕地不怕,连死都不怕,可还是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
  这位主儿如鬼魅一般舞动双锤,身形闪烁在人群中,不带一丝烟火气,连风声都没有……
  那双铁锤,看起来和棉花一样,轻飘飘的。
  可是……
  每“飘”到一人身上,那人却不是哪处伤了,而是整个人就那样诡异的,爆了!
  无数的血雨、肉块、白骨,在雨帘中纷飞飘舞的景象,他们终身难忘……
  整整三十名气息彪悍的来敌,却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那样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全军覆没了。
  再之后,这些亲兵,只能找个坡地,挖坑,埋肉块。
  到了秋日,这里的秋草,一定肥美……
  亲兵们心中虽然害怕,但也是敬畏,还有激动。
  蒙古人最崇拜力量,哪怕拥有力量的人是魔鬼……
  不过,他们中间还是有老成之人,懂得派人回城报信。
  ……
  神京城西,公侯街,贾府。
  暴雨如注,雷声轰鸣。
  宁国府,前厅耳房内,索蓝宇面色凝重的坐在客座上。
  贾环出征之后,家中大事,多由他这位军师来掌控。
  牧场之事,他已经知道了。
  贾家牧场何等重要之地,不说有一位姨娘在,单说里面还藏着一位太子侧妃,他就不会粗心大意。
  除却明面上保护乌仁哈沁的二十位亲兵外,暗地里,还布置有几名好手,还有信鸽。
  从乱起时,就有信鸽飞往城内报信。
  不过没等索蓝宇清点人手出城增援,又有信鸽飞来,说是敌人已经尽灭……
  如此一来,索蓝宇就没必要急着找人情,带人出城了。
  毕竟,如今京营已经不在贾家手中。
  再想夜晚出城门,不像以前那么便利了。
  当然,京营在贾家手中时,入夜后也不会打开城门,这是犯大忌讳的事。
  但不妨一些好手,可以从城墙上翻越而出。
  这点便利,就已经足够了。
  然而如今,这点便利都有些勉强……
  好在,敌人已经灭尽。
  这倒在其次,索蓝宇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去看一堆死人,而是将幕后指使的黑手寻出。
  这并不是太难之事。
  数十人骑马突袭贾家牧场,这样大的动静,总会留下些痕迹。
  城南不仅有贾家牧场,还有贾环起家的庄子。
  那里是贾家的经济命脉所在,所以,在城南,青隼布置了极大的力量。
  耳目众多。
  现在,索蓝宇就在等候消息。
  青隼两大巨头,一为董明月,还有一为卿眉意。
  卿眉意虽然武功尽失,但江湖经验极其丰富。
  由她亲自出马,必然能查出蛛丝马迹,再追本溯源,找出黑手。
  “轰隆!”
  又一道闷雷炸响,似欲天倾。
  一行人飞快的进入宁国府,行色匆匆。
  只是待到前堂时,中间一人忽然止步,有些奇怪的将手中雨具摔落,雨水瞬间淋湿全身……
  此人周围传来一阵“嗤嗤”的娇笑声。
  中间那人倒也不羞,白了她们一眼后,哼的笑了声,然后面色忽变,变得娇弱无比,独自进了前厅耳房。
  索蓝宇听闻外面动静,急忙站起。
  可入目处,却是一浑身湿透,俏脸上满是雨水,面色苍白的美艳女子。
  看着雨水浸透下,轻薄的夏裳勾勒出的那娇俏曼妙的身姿,索蓝宇嘴角都抽了抽。
  他并非是呆子,怎会不明白卿眉意的心意……
  可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装作不明白。
  否则,家主出征在外,军师在家,和情报头子勾搭成奸,实非下属之道。
  “卿姑娘可先回房换一身衣服再来,虽然事情紧急,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姑娘当心莫要染了风寒……”
  索蓝宇关心而又客气道。
  卿眉意幽怨的看了索蓝宇一眼,但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高兴。
  她觉得她越来越喜欢眼前人身上的君子范了,他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不过……
  她也不想再退让,摇头幽幽道:“先生,事情紧急,顾不得这些了。我武功虽然被废,但身子还行,轻易不会生病。”
  索蓝宇闻言头疼,他知道卿眉意内劲虽失,但只凭体力,也不是他能相比的。
  可是问题不是这,实在是……
  这丝绸衣裳被淋湿后,贴在身上,虽不说纤毫毕现,可也遮掩不了什么……
  这让他来看也不敢看,忒不自在。
  再加上此女本就妩媚,此时看起来,愈发怜人……
  卿眉意看着索蓝宇的窘状,得意的抿了抿嘴。
  这世上,并非每个人都是贾环那坏蛋。
  她敢保证,她若是将这一套用在贾环身上,贾环保管能用最尖酸刻薄的话将她羞辱出去。
  想想曾经为了自保,她也想过要托身于贾环,只是刚用了点手段,竟得到了他“别发骚”的训斥。
  每每想起当日,卿眉意都羞愤的想死……
  相比之下,看着索蓝宇虽一脸无奈,却还是将他的外裳脱下,与自己披上。
  卿眉意心里就暖暖的,她虽不知暖男这个词,却已有这种感觉。
  半生飘零江湖的她,极喜欢这样被呵护的感觉。
  不过,她也知道适可而止。
  索蓝宇出身名门,虽不迂腐,到底也是儒家子弟。
  若是表现的太过轻薄放荡,难免为他所看轻。
  将身上的外衫紧了紧,感受着上面的暖意后,卿眉意正色道:“索先生,已经查出了那批人的来处。”
  索蓝宇闻言,眼睛一亮,沉声道:“是哪家?”
  卿眉意沉声说出了一处后,索蓝宇的眉头,顿时紧皱成纹,棘手道:“怎么……怎么会是他家?”
  “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卿眉意轻声问道,就连无法无天的她,都不知该如何处置那人。
  不止是她,想来就连皇城里的皇帝老儿,对此人都极为棘手。
  索蓝宇眼睛眯起,咬牙道:“这人……留给公子回来亲自想法应对,但是,我们却也不能这般轻易放过他。
  若不是正巧那人在牧场上,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将家中安危交给我,出了半点闪失,我也只能以死谢罪。
  卿姑娘,我要你查出他府上暗手都聚集在何处,三日内,我要打掉他的黑手!
  我倒要看看,没了这只黑手,这个被圈的废人,还拿什么来咬人!
  不知死活……”
  ……
  相比于外面的刀枪剑雨,大观园内,一如往日的静谧祥和。
  即使暴雨连连,却依旧挡不住屋内的欢快气氛。
  因为雨下的太突然,将难得一起上门聊天的林黛玉和史湘云,都困在了蘅芜苑。
  这三个女孩子聚在一起,却也有趣。
  薛宝钗一身淡玫瑰红的裙裳,头上簪着一枚并未嵌宝的珠钗,面容带着柔和的浅笑。
  端庄,雍然。
  与雪洞一样的蘅芜苑相衬,显得她愈发肤白如雪。
  她坐在炕上,手上拿着一副绣活,轻轻穿刺着,针脚细密讲究……
  史湘云则穿着一件大红色绣粉蓝牡丹花的交领对襟褂子,样式倒像是个公子哥儿。
  腰间系着一条纯色汗巾,将腰收起,盈盈一握。
  圆背细腰,比薛宝钗苗条,又比林黛玉康健,搭配上一张俏皮脸,端的动人。
  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眼中满是喜意。
  她胳膊上袖子挽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胳膊上一对金镯子,辉映的胳膊愈发如羊脂玉般耀眼。
  双手捧着一个糟香鸭架,大口嚼着,手下还有一碗酸笋鸡皮汤。
  她吃的有些忘我……
  林黛玉则身着一身粉色纱裙,坐在窗前的竹椅上,时而看看大快朵颐的史湘云,时而看看外面的大雨。
  一对淡如云烟的眷烟眉下,是一双似睁非睁的星眼。
  间或间瞄一眼薛宝钗,似笑非笑,高深莫测。
  薛宝钗被她这般看了几次后,实在忍不住笑骂道:“颦丫头,你真真是学坏了!”
  史湘云喝了口酸笋鸡皮汤后,嗤笑道:“宝姐姐,她哪里是学坏了?这分明就是她的本色,老爱笑话人……”
  林黛玉闻言也不恼,不过,方才暗中的嘲讽,变成了明的,还是群嘲……
  薛宝钗不理她了,史湘云却气不过,道:“林姐姐,我知道你笑我俩什么。”
  林黛玉哼了声,道:“你知道什么?”
  史湘云撇嘴道:“不就羡慕我吃的香甜?”
  林黛玉失声笑出,连连点头,道:“极是呢!我很羡慕你,只怕是这一辈子都做不到。”
  史湘云哼了声,道:“你懂什么,这叫是真名士自风流!”
  林黛玉显然不在乎她这个名士,奇道:“你不是刚从东府忙完,怎地,那边连饭菜都没有么?巴巴儿的跑这来找吃食。”
  史湘云闻言,叹了口气,道:“那边……”
  “怎么了,那边有什么不妥么?”
  薛宝钗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望来,正色道。
  史湘云摇摇头,道:“倒也不是有什么不妥,就是觉得太清冷了些。西府这边,仆婢婆子加起来过百人都多。可东府那里,忒冷清,显得空空荡荡的,怪道老太太不大喜欢那边……”
  薛宝钗闻言,想了想宁国府的状况,也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只是,他是不喜欢太多人服侍的,跟前也只一个小吉祥和香菱,还都是混不吝的,其她人就更不用提了。
  白荷身边没跟前人,董家妹妹身边也没跟前人,幼娘倒是有一个晴雯,也只是当学徒在使唤。
  听说连尤大嫂子院里都裁剪了人手……”
  史湘云抓了抓头发,犹豫道:“你们说,咱们替他招些人手进来怎么样?这般冷清,看着着实不像,短了人气。”
  薛宝钗闻言犹豫着,林黛玉却断然否决道:“这不成。”
  “为什么不成?”
  史湘云不大喜。
  林黛玉压低声音道:“东府里都是要紧的,我听环儿说过,西府这边多有别人的内间。东府里原也是人口兴旺,仆婢如云,却都让环儿给打发了,就是担心有别人的眼线。
  如今你要是招上一伙子人进来,谁知道里面是不是鱼龙混杂。
  万一坏了大事就不好了……”
  史湘云闻言,皱了皱眉,随即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林黛玉悄悄弯起嘴角,心里得意:那是因为环儿没同你说,嘻嘻……
  忽然感到有眼神看向自己,林黛玉端起小几上的燕窝粥,轻轻的吃了口,然后抬起眼帘,看向对面。
  正是薛宝钗在看她……
  林黛玉对看着她的薛宝钗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宝姐姐,快吃你的枣泥山药糕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这点心很好的,健脾养胃,养血消食,正适合宝姐姐呢!”
  一旁史湘云抽了抽嘴角……
  薛宝钗闻言,却是不动声色的伸手,用食指勾了勾鬓角发梢,而后觑着杏眼看着林黛玉,笑道:“谢谢颦儿的关心,也是呢,他走时就叮嘱我,要多用些甜膳……”
  林黛玉闻言傻眼儿了,随即又噗嗤笑出声,道:“宝姐姐,他不是在坑你吧?还让你吃……”
  说着,眼睛在薛宝钗丰润的身子上溜了圈儿,心里咋舌,都快顶她两个了……
  薛宝钗脸色微滞,其实她心里也拿不准,不过,却不能在林黛玉面前落了下风,她劝道:“颦儿也要多吃些才好,他就喜欢……他就喜欢那样的。云儿知道,哦?”
  史湘云正闷着头啃鸭架,闻言面色古怪的变了变,瞄了眼俏脸微红的薛宝钗,自己脸上也有些发热,干笑了两声后,唔唔的点点头。
  心里暗自惊叹,宝姐姐果然已经是过来人了,战斗力和姑娘家大不相同。
  这种话也敢当面说……
  又想想贾环对她使坏时曾说的那些混账话,脸色愈热。
  看着手中的鸭架,史湘云撇撇嘴,强行说服自己,她只是喜欢吃,可不是因为他说他喜欢肉肉的……
  只是,大眼睛里到底多了份水意。
  林黛玉见此,面色一沉,看了看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轻轻咬了口的薛宝钗,又看了看还在嚼糟香鸭架的史湘云。
  一个顶她两个厚,另一个顶她一个半厚。
  最重要的是……
  两人胸前,都很丰润,远不是她的精致小笼包能比的……
  再往下,屁股也比她的大的多!
  林黛玉可是知道某三孙子的尿性,最不要脸,一双臭手就喜欢在这两处使坏,也不知有什么可揉的……
  他之前也说过,她太瘦了。
  好啊,原来如此!
  越想越气,林黛玉起身就想走。
  可是看着外面的大雨,一时间哪里又出的去?
  那雷声轰鸣,听着就骇人。
  薛宝钗见林黛玉气的满脸通红的站起身,不由有些后悔和她争气,正想说两句软话哄哄。
  她自忖已经拔了贾环的“头筹”,何必再在这些小事上非要争口气?
  可没等她开口,一旁的史湘云却闷着头在那里哼哼偷乐。
  薛宝钗暗道不好,以为这下定会激的林黛玉出门,可外面下的这样大的雨,非淋坏了不可。
  就在她担忧时,谁知林黛玉却咬牙切齿的忽然上前,一把抢过史湘云跟前盛放鸭架的盘子,抓起一块鸭架咬在脆骨上,“咯吱咯吱”的,跟咬仇人似得。
  史湘云见状,顿时笑喷了,薛宝钗也笑了起来。
  林黛玉见之又羞又怒,放下鸭架要去打史湘云,恼道:“我让你笑,我让你笑……”
  史湘云一边大笑着跳起逃开,一边求饶道:“好姐姐,我再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鸭架子都给你,保管你也吃的肉肉的,环哥儿回来稀罕死你!”
  “呸!”
  林黛玉羞臊的满脸通红,大啐了口后,娇声斥道:“云丫头,满口疯话,你就不学好吧!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说罢,又围着桌子要追打史湘云。
  正当两人嘻嘻哈哈笑着一个追一个逃时,外间忽然有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竟是贾探春。
  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满眼的泪,三人都唬了一跳,薛宝钗急问道:“三丫头,发生了什么事?”
  贾探春俊眼含泪道:“都快去看看吧,太太……太太快不行了。”
  “什么?”
  ……


第一千零一章 不速之客
  “轰隆!”
  夜雷惊天,大雨瓢泼。
  荣国府,荣禧堂,耳房偏厅。
  自贾母起,贾家东西两府在家的当家人,都来了。
  东府这边,是尤氏出面。
  众人都围在东耳房内,面色担忧焦虑的看着炕上躺着的,吃了数月斋,念了百日佛的王夫人。
  仅仅数月未见,王夫人苍老了太多。
  原本乌青的头发,如今成了花白。
  即使是阖着眼,面上的皱褶竟有些触目惊心。
  此刻,她面色惨白,人事不省的躺在炕上。
  额前有一块血青,看起来,应该是磕碰的。
  紧紧抿起的苍白唇角和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即使在昏迷中,她也不曾屈服服软,依旧坚韧执拗……
  泣声阵阵。
  落泪的人,有薛姨妈这个亲姊妹,有李纨这个儿媳,有薛宝钗这个外甥女,还有贾探春、林黛玉等贾家姊妹。
  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些年的血亲,纵然王夫人有千般错,到了这个下场,也没人再记起她的不好……
  除了这些亲人外,还有赵姨娘,也红了眼圈,落了泪……
  她不是个有心机的,就算有,也浅薄的紧,多是自作聪明……
  若真的只是作像,或是猫哭耗子,这一屋子的人精,怎会看不出?
  所以,大家才会侧目,因为她们发现,赵姨娘是真的在哭……
  也许是因为世事变迁,也许是因为唯胜利者方能大度。
  总之,当贾环以再不可动摇之绝对之姿,矗立贾府无能再能威胁时,赵姨娘心中当年万种奢求,几乎在一夜间全部实现,甚至远远超出了她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步后,曾经的羡嫉,曾经的怨恨,曾经的诅咒,都烟消云散了。曾经高不可攀的人,如今……
  当心中没有恨之后,再转过头来看王夫人这般惨状,赵姨娘心中是真的不落忍。
  当然,她的这幅姿态,在许多人眼中,却是有些矫情了……
  贾母倒不是嫌她矫情,只是……
  她担心王夫人醒来后,看到赵姨娘在这里哭她,贾母怕王夫人会活活气死过去,暗自摇摇头,贾母道:“赵氏,你如今有了身子,不好太累着,回去歇着吧。这么大的雨,何苦再折腾这一遭……”
  赵姨娘闻言,没听明白话中的意思,只当贾母真的是在心疼她,就想再开口,说想留下看看,尽份心意……
  不过贾政却听出了贾母的话意,便对赵姨娘道:“老太太说的是,你是双身子的人,别在这里站着了,先回去吧。”
  赵姨娘最听贾政的话,闻言后果真便决定离开……
  用帕子擦干眼泪后,围上披风。
  除了贾母、薛姨妈并贾政和贾宝玉四人外,其她所有人,再加上一屋子的婆子婢女,轰轰隆隆的一大群人,陪着赵姨娘过了正堂,又出了穿堂,一直送到游廊的尽头,目送她被人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上了马车。
  虽然只有短短几步路,却由几个婆子护打着伞,前后左右并上面,都用伞遮的结结实实的,别说雨,就连风都透不进一丝。
  一伙人目送着几个健妇将马车拉出二门后,方才转身折返。
  却不知多少人在心里唏嘘……
  都说这世道,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前者好说,远的不说,只看屋里流泪的那位主儿,若非出身在王夫人这正室太太肚子里,也享不得这些年的富贵。
  而母以子贵,就非赵姨娘莫属了。
  李纨这些人对赵姨娘当年的情况还记忆犹新。
  虽说公中每月都会发放月例银子并胭脂水粉钱,每一季度还会发放衣裳面料,其她人都安于衣食无忧之境,唯独赵姨娘,好似八辈子没摸过银子般,什么都想多占些。
  哪怕只多占了一针一线,她也会暗自得意好久。
  若是少了一分,则会记挂好久。
  并以之为由,常在太太老爷跟前卖弄说嘴,让的大家好不尴尬。
  虽然都觉得厌恶,可是也没人同她真计较。
  因为大家“体谅”她穷酸奴几出身,命贱,本该如此穷酸。
  曾经,贾府的贵人们,甚至是一些出身“高”的仆妇们,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赵姨娘厌恶不喜有之,俯视怜悯也有之……
  可是,这才不到十年的光阴啊,再看看现在……
  赵姨娘行动处,竟让大半个贾府的主子都要送过穿堂。
  还有那薛姨妈,虽然没有送出门,也只是因为身份使然,不好做的太过。
  然而也一样在赵姨娘出门时起了身。
  母以子贵,莫过如是。
  出门相送的人中,心思最深的,就是李纨和娄氏。
  两人都是春华正茂之际少寡,因家门门风及自幼受《女戒》、《烈女传》等思想的熏陶,两人都未选择再嫁,只守着各自的孤子过活。
  这一辈子,所指望的,无非就是有朝一日,儿子能有出息,她们能母以子贵,再穿一回凤冠霞帔,大诰衣裳,受人尊敬……
  她们不敢奢望能有赵姨娘今日的气派,只要有十成之一,就够她们受用的了……
  等她们再折返回耳房时,却被引入了三间耳房的另一间,薛姨妈已经在此了。
  早先因为公孙羽被请进宫的缘故,贾环从宫里带回了两个太医常驻,这会儿子派上了用场。
  因为太医年纪并不很大,所以家中内眷要避讳。
  不过,两间耳房中间是以镂空壁花橱相隔,因此可以听到对面的声音。
  “贵府太太心中邪火太甚,日夜难寐,又受到大刺激……”
  “膳食不周,神思不属,心血燥热,消耗过度,已近灯枯……”
  “若能安下心来,静静修养,辅以参茸调理,花个三五年光阴,还能补回些元气……”
  “若是继续心结难解,怨恨不疏,怕是……过不了中秋了……”
  ……
  太医开了两个药方,并叮嘱清楚煎熬方式后,就退下了。
  薛姨妈等人又回到中间耳房,均含着眼泪。
  贾母双鬓如银,眉头紧紧蹙起。
  她见众人进来后,与薛姨妈点点头,便看向李纨,道:“珠哥儿媳妇,可查清楚了,今日何人去看过太太?”
  李纨点点头,道:“老太太,查清楚了,是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她时常去看太太……”
  “是她……就她一个人么?我不是吩咐过,不许人将外面的那些事告诉太太么?”
  贾母皱眉问道。
  李纨叹息道:“是她一个人……老太太,许是太太问的急,周瑞家的才遮掩不过。”
  贾母闻言沉默了稍许,道:“八成是这样了,她如何瞒得过太太……唉,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她常去佛庵了。如今这可怎么好……”
  薛姨妈流泪道:“老太太,太太怕是不能再在庵堂里待下去了……”
  毕竟是亲姊妹,薛姨妈看着王夫人如今这般模样,心如刀割一般,替她求情道。
  贾母闻言,眼角微微抽了抽,在众人注目下,缓缓的点了点头……
  见此,薛宝钗面色变了变,却没有说什么。
  虽然她心里还是向着贾环,可若是当真把人给逼死,贾环的名声也不好听。
  贾母又问道:“周瑞家的,同太太说了什么?”
  李纨犹豫了下,才道:“就是之前宝兄弟和表小姐的亲事,还有结亲的缘故……”
  什么缘故?不过是王夫人的王家侄女儿,被她娘李氏忽悠着,用一杯下了药的茶放翻了贾宝玉,然后把贾宝玉给强上了……
  并借此而逼婚的事。
  论起来,如果没这档子事,或者说,如果王家没有出事,王夫人未必就会拒绝这桩亲事。
  王家女嫁入贾家,已经有两人了,再进门一人,也不算大事。
  不过那时候,王家正兴,李氏却从未提过,要将女儿嫁入贾家的事……
  可是,她那嫂子李氏,如今却用这种下作手段来诱骗她的命根子,王夫人怎么可能会同意这样的亲事?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王子腾是她的亲兄长,李氏是她的亲兄嫂,这样的至亲,竟会害她的儿子……
  贾母虽未亲眼目睹,可活了一辈子,王夫人听闻此事后的反应,她想都能想到。
  只是……
  贾母皱紧眉头,厉声道:“那周瑞家的就没同太太说,这亲事我没同意,又给宝玉说的江南甄家的二姑娘么?”
  李纨有些畏色,道:“老太太,周瑞家的说,她还没来得及说,太太听闻宝兄弟被算计后,大叫一声,就气昏过去了……
  周瑞家的如今也唬的不行,说太太但凡有个万一,她也定是不能活的……”
  贾母闻言,冷笑了声,想骂贱婢奸猾混账,不过又想起周瑞家的素日来的为人,确实还算是正派的,对王夫人也忠心耿耿。
  只是……
  “告诉外面的人,打她二十板子,再革她二月钱米。这周瑞家的也是家里的老人了,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都不知道,害得太太成了这般,怎能轻饶……”
  贾母吩咐完后,又对薛姨妈道:“亲家太太虽是外客,但这些年在家里住着,我从不拿姨太太当外人。
  环哥儿,也素来敬重孝顺姨太太……
  所以,家里的一应情景,姨太太大都知道。
  宝玉他娘去庵堂里礼佛的缘故,本就是为了清心静心,谁曾想,竟会到了这个地步……
  纵然姨太太不说,我也不会让她再在里面待下去了。
  原也只想让她在庵堂里礼上半载一年就出来……”
  薛姨妈闻言,感激道:“老太太真是慈心,家姊缘何去礼佛,我是知道的,当时,娘家兄嫂在其中做耗,引得姐姐走了差路,老太太没有过多见责,已是仁厚。况且这些年来,偏疼小儿媳妇的紧,这些我都知道,心里唯有感激。
  却是太太自己想左了……”
  贾母听了这番话后,脸色好看了许多。
  王夫人的娘家人在这,她却成了这幅模样,不管怎么说,贾母都有些不自在。
  好在薛姨妈极明事理,不曾指责,让贾母心里轻快了许多。本想让周瑞家的背个大黑锅,如今看来,或许不必……
  贾母又看了看犹自闭目不醒的王夫人,再叹息了声,对薛姨妈道:“太医说,再过半个时辰,太太就能醒过来了,到时,还要麻烦姨太太你这个亲姊妹,多宽慰宽慰她……
  你就同她说,不要担心宝玉。
  宝玉的亲事,说的是江南奉圣夫人的嫡亲孙女,尊贵非常。
  未来的太子妃,是她的亲妹……
  我这一辈子的家俬,日后也都留给宝玉,还替他将家里旁边那座五进的大宅子买了下来,一应花园亭轩俱全,应有尽有。
  再加上她自己的嫁妆,那些庄子铺面,只收租,宝玉几辈子都花不尽……
  她要想开点,好日子还长,何苦再为难她自己?”
  说罢,不等薛姨妈答应,贾母又对贾宝玉道:“宝玉,你同你爹都守在这,等你娘醒来,跟她多说些喜庆的事,让她欢喜,不要让她再为你操劳忧心,你记下了?”
  贾宝玉闻言,苦着脸点点头,担忧畏惧的看了贾政一眼后,忙又垂下脑袋……
  贾母见之,对贾政叮嘱道:“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忙着教训宝玉了,总要先让太太好起来……”语气说不出的疲惫。
  贾政忙道:“老太太放心,儿子断不会再打骂他,这些年,原也不再打骂他了。”
  贾母闻言,嗯了声,道:“这样就好,父子间又何必非要跟耗子见猫一样?你和环哥儿不就很好,总不能只偏一个儿子……
  一会儿你好生同淑清说说话,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总要全须全尾,才是福气。”
  贾政也一一应下了,至于能否做到,就看天意了……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什么样的爹,生什么样的儿子。
  同样,什么样的儿子,也有什么样的爹……
  贾宝玉只喜欢漂亮女孩子,难道贾政就喜欢丑的?
  当然不是,不然,他也不会偏宠相貌极好的赵姨娘这么些年……
  贾宝玉一身公子哥儿的毛病,其中有多少传自贾政,就不得而知了。
  贾母也知道她小儿子的心性,也没真的指望贾政同王夫人重破镜重圆,再做恩爱夫妻,但还是希望,至少面上要过得去,总要维持好一个家……
  该叮嘱的都叮嘱罢了,贾母在鸳鸯和几个健妇的扶助下,带着一干贾家姑娘们,离开了荣禧堂。
  ……
  就在关中神京风雨大作时,千里之外的西北路,却是晴空万里,夜色清明,星辰月色辉映着世间……
  连续赶了一天的路,沙尘飞扬。
  每个人身上都蒙了一层灰。
  其他人倒也罢了,行军进途中本不好多讲究。
  奔袭了一天,都劳累之极。
  扎下营寨后,除了执勤守夜的哨兵,多已睡下。
  可董明月和薛宝琴两人,却有些受不住身上的灰……
  正巧,大军驻扎的营地,在一处河流之侧。
  夜深人静时,董明月和薛宝琴两人,便决定去上游沐浴一番。
  虽然董明月身手高绝,可也不放心就两个女孩子去,总还要找一个望风的,以防万一。
  在“被逼无奈”下,贾环很“为难”的接受了这个艰难的任务。
  背对着一块青石坐下,听着身后“哗啦啦”的水声和轻笑声,贾环极为纠结。
  多好的月下美人图啊,到底是偷看呢,还是偷看呢,还是偷看呢……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忽然,贾环眼神一凝,前方不远处,竟出现了不速之客。
  两道黑影,朝他的方向靠近而来……
  ……


第一千零二章 故人
  夜色中,贾环就着月光看着越来越近的两道身影,两道都有些眼熟的身影,眼神凝了凝,而后转过头,正色道:“明月,你和琴姐姐准备一下,有人来了,我先去挡着……”
  不得不说,今夜的月色真的很好。
  银幕笼罩着大地,星辰月色倒映在静谧清澈的河水中,愈发清明。
  月色下,露在水面上的两具羊脂玉般的美人玉体,清晰可见……
  “呀!你快转过去!”
  虽说心里早就埋下了被人偷看的准备,心中也一直怦怦跳动,可真被三孙子看了去时,薛宝琴还是羞愤之极。
  董明月倒是大方些,先白了贾环一眼,然后对薛宝琴道:“没事,都在水里,他什么也看不到……”
  饶是如此,薛宝琴还是羞的遍体瑰红,恨不得捂住贾环的眼睛!
  贾环嘿嘿一笑,转过头,朝对面的两人迎去。
  ……
  “泽辰……”
  看着二人中的一人,贾环脸上笑容敛去,眼神有些激荡难信,声音竟有些艰难。
  艰难,是因为愧疚……
  宁泽辰比从前更沉默了,右脸颊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让他原本英俊十足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
  他眼神有些木然的看着贾环,没有开口。
  见宁泽辰沉默不言,贾环缓缓呼出了口气,与他点点后后,眼神转向另一人,李锐。
  贾环的眼神变得有些锋锐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问李锐是如何知道他在这的。
  十三将潜在的能量,他从未小觑过。
  贾环温声道:“李兄,你先回去吧。”
  李锐闻言,面色一滞,可是看着贾环虽然温润,但又极坚定不容置疑的眼神,他也只能笑了笑,说了两句场面话后,就退下了。
  数十丈外的黑暗中,隐有身影晃动。
  那是韩大、韩让兄弟两人,带着数十亲兵警戒。
  到了贾环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真的孤身带着两个姑娘出外……
  待李锐走开后,贾环看着沉默不言的宁泽辰,沉声道:“泽辰,宁叔的事,是我贾家亏欠的……”
  宁泽辰闻言,眼神苦涩了许多。
  他的确曾想着跟随贾环,做一番大事业。
  可他这样做的缘故,绝非只是因为同为荣国一脉的荣光,就算有,也只是并不多的一部分。
  更多的,是他想做出一番功绩来,让他的父亲宁至高兴,满意,对他露出笑脸……
  在他的记忆中,几乎从未见过宁至笑过。
  唯一的一次,大概就是听闻先荣国有亲孙习武有成,并且极有担当极出色时。
  那是宁泽辰平生第一次听闻宁至大笑。
  那时,他只以为父亲是在为故人之后有出息感到高兴,他也想让宁至这般高兴,所以他才拼命的努力,还向贾环靠拢,想跟随他,立一番功业……
  却不想,还未等他作出一番事业,他的父亲,却为了贾家,叛逆而亡。
  惊天霹雳!
  最让他齿冷的是,宁至,还是死在贾环手上……
  念及此,宁泽辰的眼神愈发苦涩,也愈发冰冷。
  他简直无法相信,在都中衙内圈子中有口皆碑,义薄云天的贾三爷,心机竟深沉至斯。
  让他父亲宁至,心甘情愿的为贾家赴死。
  还留书信于他,让他继续效忠于贾环,父命大于天,让他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好一个忠孝无双贾三郎……
  贾环看着宁泽辰挣扎痛恨的眼神,心中也难过之极,他抓住宁泽辰的胳膊,声音有些嘶哑道:“泽辰,相信我,宁叔之事,在铁网山之变前,我丝毫不知。
  甚至,我都不知道先祖的十三将尚在人间。
  若是知道,我绝不会让他们牺牲掉宁叔,还有谢叔。
  他们,才是我贾环最厚重的靠山啊!
  我又怎么会,又怎么会让他们去送死……”
  贾环双眼猩红,哽咽难言。
  宁泽辰的声音,比贾环还要沙哑,他缓缓道:“你说的,是真的?你真不知……”
  贾环有些痛苦道:“泽辰,我若知道,怎还会让他们如此做?
  宁叔虽然不曾与我靠近,也不曾替我出过头,但我却知道,他是对我最好的尊长,我同他密谈过啊……
  还有谢叔,暴烈如火,但对贾家忠心耿耿,为了我,他甚至不惜和牛伯伯翻脸……
  他们,才是我贾家最重要的力量。
  而牛伯伯和秦叔叔他们,都有他们自己的利益团体……
  泽辰,我就算再愚蠢,再天真,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宁泽辰终于相信了,他死死的看着贾环,双眼泛红,面容狰狞,颤声道:“环哥儿,我们能不能杀了那些人,我要杀了他们,我爹死的好冤!”
  宁泽辰在他得知父亲死亡,川宁侯府被抄家三尺时,都木然没有流泪,此刻,低吼出最后一句话后,宁泽辰的脸上布满了痛恨的泪水。
  他万万没有想到,宁至之死,竟然不是贾环所为。
  他认为,宁至是被十三将那些人给坑了……
  贾环双手抓住宁泽辰的肩膀,沉声道:“泽辰,你是我的兄弟,我不能骗你,但是,我们不能杀他们……
  你要明白,尽管这些事发生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但是,宁叔是自愿的。
  没人能逼迫他,更没人能骗他,他是义气千秋的大英雄!
  宁叔是为了给我祖父报仇,才选择了起事。
  宁叔视我祖父如亲父,甚至比我爹,还有我大伯,更亲近他,也更怀念他。
  在得知家祖是被太上皇害死后,宁叔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以必死之战,来搅乱皇室。
  也正是他的谋逆,才让皇帝疑心大盛,从而加速了弑杀太上皇的脚步。
  宁叔是求仁得仁!
  泽辰,宁叔和十三将那些人,都是视忠义比性命还重的忠义之人。
  十三将中,黄爷爷和占爷爷,为了给家祖报仇,甚至不惜自残己身,入宫潜伏。
  三十年如一日的为贾家奔劳,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对他们出手?
  就算宁叔在此,他也不会同意的……”
  宁泽辰闻言,面色惨白,满脸的悲愤,却又有满腔的无奈。
  最终,都化为一道苦涩之极的呜咽泣声……
  “爹……”
  ……
  “环哥儿,你要造反么?”
  乌干河边,宁泽辰看着月夜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声音沙哑的问道。
  经过一番大哭后,他还是平静了下来。
  贾环摇摇头,道:“我不想做皇帝,也做不了皇帝。宁叔和谢叔都没了,也没人会再舍家跟着我造反……”
  宁泽辰闻言,面色复杂,沉默了下来。
  如果贾环不造反的话,那么,宁家将永负叛逆贼名。
  他宁泽辰,也永远都是见不得光的叛逆余孽。
  贾环看向他,沉声道:“泽辰,你还相信我么?”
  宁泽辰抬起泛红的眼睛,看着贾环,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我爹信你,他留信给我,让我忠诚于你……”
  贾环闻言,直觉鼻中一阵酸涩,落下泪来,他将手放在宁泽辰的肩头握紧,道:“泽辰,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亲兄弟。
  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让你重拾川宁侯府的荣耀,让宁叔风光大葬。”
  宁泽辰见贾环落泪,也微微有些动容,点了点头。
  但面色依旧落寞。
  贾环有此壮志雄心是好的,可他这破家丧亲之人,又该何去何从……
  “泽辰,我需要你的帮助。”
  贾环似看懂了宁泽辰的心思,沉声道。
  宁泽辰不解的看向贾环,他不知道他还能帮贾环做什么……
  贾环沉声道:“西域就要收回了,黄沙军团,将会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分,改名为西域军团,从黄沙军团中剥离出来,驻扎西域。
  这部分人马,大都会驻守在龟兹、焉耆、于阗和疏勒等千年古城中。
  因为这些大城内多为异族贵族们占有,需要镇着他们。
  朝廷,会不断的将大秦各地的灾民运送到西域戍边,成立生产兵团,以基本的军队建制,但只负责生产和建设。
  这些人不会同当地的百姓争夺什么,他们会开垦自己的农庄和牧场。
  这样,就会最大限度的避免与当地民族百姓产生争端。
  这些人开垦出的牧场和农场,才是西域未来的精华所在。
  而西域,将为我们军门所有,或者说,为我贾家所有……
  这里将会是我的大本营,我会源源不断的输送资源建设这里。
  所以,我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人,替我在西域训练出一队兵马,看守住各大农场和牧场。
  你在西域有些日子了,当知道,这里并不太平。
  西域将是我的退路,发生在我祖父身上的事,绝不能再发生在我身上。
  再有一次,整个贾家都会不保。
  没有人会给贾家再出一个‘贾环’的机会……
  我和武威侯秦梁通信交谈过,他是我义父。
  这是我第一次开口求他事,他已经答应了,不管未来西域军团的军团长是不是我们这边的人,西域都将会为我们所有。
  因为从将军到士兵,都是我们的人。
  而他们会放任你来发展,不会为难于你。
  你知道,我与皇太孙面和心不合。
  即使没有他,未来也总会有皇帝看我贾家不顺眼。
  不得不未雨绸缪……”
  宁泽辰皱眉道:“我不好出面吧?就算移民戍边,百姓中也一定会有朝廷的耳目。他们若知道我在这边露了面,你不好交代。”
  贾环笑了笑,道:“所以,你要以马贼的身份来做事。你们的物资,也要‘打劫’的方式来获取……”
  宁泽辰深吸了口气后,沉声道:“你要知道,一日为贼,一世为贼。这样的军队壮大后,能约束的住么?还有,你不是说不会造反么?”
  贾环笑了笑,道:“我的确不会造反,历朝历代,鲜少有不流血而造反成功的。而且最多三百年,皇朝轮替,还会流血。不仅我们这些野心家当权者流血,更多的,是百姓会流血。
  与其这样,不如换个方式……
  这个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这是一个极宏达,影响也极深远的计划。
  当然,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优点是,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流血,更不会再有我们的亲长送命……
  至于军队的问题,就要看你的能为了。
  况且,这支人马最大的用处,就是要守住我们的地盘,不让其他马贼给抢了……”
  宁泽辰闻言,点点头,道:“好吧,这件事,我可以做,我会替你看好西域的,那现在……”
  贾环道:“现在你不用回去了,回去也难和十三将和睦相处,我不会强迫你去和他们相处的。
  一会儿,你同韩让他们一起回去。
  等到了哈密卫大营,我找时间带你和武威侯见一面,他会安排你见几个部将,以后你们打交道的机会很多……”
  宁泽辰又点了点头后,站起身,看着贾环道:“环哥儿,我不怪你,也不恨你了。
  其实我本就怀疑这件事不是你所为,如果真的是你所为,那你就太可怕了……”
  贾环点点头,道:“我做不了那样的人,心狠手辣的是枭雄,我不是。
  如果十三将提前跟我说,我一定会阻止他们。”
  宁泽辰道:“我相信你……环哥儿,不要太相信那些人,尤其是李家那对爷孙。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什么,但他们谈起你时,眼中却没有一点尊重。
  他们或许忠于先荣国,但他们并不忠于你。”
  贾环呵呵笑道:“我虽然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但也不会太蠢。
  你放心吧……
  我不动他们,是因为他们心向贾家。
  当他们心不再向着贾家时,我也不会束手束脚,妇人之仁……
  于贾家有功,我可以回报他们,让他们过好日子。
  但这并不代表我会纵容他们,给他们反噬贾家的机会。”
  宁泽辰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对贾环抱拳一礼,大步走向后方的黑暗中,去与韩大等人汇合……
  目送宁泽辰走远后,贾环轻轻呼出口气,心中有些愧然。
  他没有告诉宁泽辰,其实发展西域,也只是明面上的动作。
  到了关键时候,西域也是可以交出的……
  只是这些话,却不好对任何人说……
  待宁泽辰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贾环也转过身,走向不远处的上游。
  董明月和薛宝琴两人正背靠着背,坐在之前贾环坐着的那一块大青石上,仰望着星空,低语轻吟的聊着天。
  西域的天空,比关中更清澈,星光,也更清晰。
  月夜下,两个刚出浴的美人相互靠着,望着夜空清谈。
  这暖心的一幕,让贾环原本凝重的心情,渐渐放松了下来。
  ……


第一千零三章 骄兵
  增广贤文言:不近僧道,便是好人。
  这句话可以深着理解,但就算只是望文生义,浅显理解,也是有道理的。
  僧道中不是没有好人,的确也有心怀慈悲的高僧大德。
  但僧道中的好人,就如同文官中的清官一样,屈指可数。
  前明两百多年,只出了一个海刚锋。
  大秦一百余年,也只出了一个张伯行。
  以此类推,这世上的僧道,亦多为腌臜货色……
  广良寺,位于神京城郊北,距离神京城只有十八里之遥。
  虽然位于城北,城内贵人们多不会来此,但北城贱籍众多。
  越是命贱,活的悲苦,也就越容易信神佛。
  和尚们往往都能口吐莲花,哄得本就在烂泥里煎熬的百姓,掏出最后一丝嚼用,施舍给寺庙里作佛前香油。
  期望来世莫要再出生于贫贱人家……
  再加上北城外的农户们,广良寺的香火也算鼎盛。
  然而,这些信众们永远都不知道,这座建自十八年前寺庙,从主持到前院的知客僧,都是手中染过无尽血的凶人所化。
  他们顶礼膜拜供养的,不是心怀慈悲的佛祖,而是一群凶人。
  其中有卖身求富贵的江湖悍匪,也有六扇门里身手高绝的朝廷公人。
  有身怀屠龙术想逆天谋富贵的草庐高人,也有……宫廷阉人。
  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曾出自一个叫潜龙的暗卫组织。
  曾经的潜龙,要比隆正帝的中车府还要强大。
  只可惜,十八年前,被人雷霆一击,给打的粉身碎骨,支离破碎。
  残存下来的一部分游勇,终化成了方外僧人,才苟命活了下来,成了他们原本主子后人的得用人手。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成了佛爷,却未必要放下屠刀。
  广良寺在北城的影响力极大,除了哄骗普通百姓给他们捐献香油灯火银子,他们还大肆兼并北城外的田庄,收纳佃户。
  自然也少不了放印子钱。
  因为印子钱,逼的人家破人亡,卖身为奴者,数不胜数。
  许多事,用佛法不能解决,就用屠刀去解决。
  为落难少女开光者,更是每个僧人都做过的“善事”……
  藏污纳垢。
  广良寺也就在最初建寺的那几年,风声鹤唳时才安分些。
  等风头渐息,他们买通了当地的官员,稍稍放松些手脚,发现没有关系后,胆子就越来越大。
  随着买通官员的等级越来越高,他们也愈发肆无忌惮。
  无法无天的十几年,因为还算有头脑,从不叨扰贵人,倒也一直顺风顺水,没有吃过什么大亏。
  直到三天前的大雨夜,广良寺派出了三十名好手,去替他们背后的主子做事,然而,那三十名好手却一去不回,消失的无影无踪。
  真正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广良寺这三天内,气氛大紧。
  他们不是没派人去那块牧场上查探,可查探的结果,却让他们很是摸不着头脑。
  那里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戒备森严。
  他们化为游方僧人,还去牧场上化过斋饭,却连个阻拦的都没有,就那样轻易的进了牧场,和牧民们见了面……
  老实的牧民对僧人都有一种敬畏感,管茶管饭不说,还知无不言。
  可是,这些牧民,竟告诉他们,过去的三天什么都没发生。
  广良寺的僧人“偶遇”了好几个牧民,套了好几次话,可结果都一样,牧场上一直都安详平静。
  夜晚的狗叫声都没几声……
  僧人能看得出,这些牧民们并没有说谎,他们也不会说谎。
  也就是说,三日前的那夜,牧场上并没发生骚动……
  这查探的结果,让广良寺内大吃一惊之余,也不由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被那家子打了埋伏,全军覆没就好。
  真要那样,怕早已经有大兵围了广良寺。
  既然不是那家,说明派出的人还没进那家人的牧场,就已经被人打杀殆尽。
  可是,到底是何人,盯上了他们广良寺?
  只是无意的杀一股,还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广良寺主持法印大和尚命人暗中高度戒备了三日,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异常。
  派出去打探的人手,一路上不曾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也没有发现任何打斗厮杀流血的迹象。
  这种诡异的事,真真让他们感到心寒。
  不过,因为三日内连个生面孔都不见,也没什么不对的人来寺中打探。
  高度戒备的防守,到底还是渐渐松懈了下来。
  他们毕竟只是乌合之众,不是军队。
  就这样,直到第三天末,第四天,天将黎明时……
  无数道身着青衫的身影,从天而降,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向了广良寺。
  为首之人,一身道袍,道骨仙风。
  背插一古拙宝剑,一马当先的杀入了广良寺。
  剑出游龙,逢人必杀,连丝烟火气都无。
  一直杀到了大堂,最终才被几个好手撞破。
  所谓撞破,也只是在临死前,发出了声惨嚎。
  法印大和尚在主持房内听到动静后,心中就是一激灵,心道终于还是来了。
  只是等他出了房间,带人来到正堂,看到竟是一道人时,光头都气得又亮了三分。
  难道是佛道之争?
  他娘的!
  这算怎么回事?
  就在法印大和尚心里还在怀疑,到底是都中哪家道观的牛鼻子活腻味的时候,一身道袍的道成僧人,看到一个个光秃秃的秃子,心情也极不好。
  前些日子,他才见过武当前任掌门,就是闲云小道姑的爹。
  结果,他被那位已经看破世间红尘四处云游的无良老头给从头讥讽到脚。
  对于他差点将整个武当陷入谋逆大案一事,更是有尽粗糙的村言俚语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后还说他这种没脑子的夯货最适合干这看家护院的差事,所以要干好了,干仔细了。
  正是由于这般,羞愤之下,他才不得不听从索蓝宇的指派,出来杀贼秃。
  好在他已经都打听清楚了,这贼秃们没一个好东西,所以杀起来没有一丝手软。
  眼见一大和尚眼神“暧昧”的盯着他看,道成心里腻歪之极,便一剑西来的飞了过去……
  有道成这样的绝世武宗出场,除非是少林那几个有数的牛鼻子出场,否则,这天下能挡得住他含怒一击的秃驴屈指可数。
  至少,这里的一群和尚里,一个都没有。
  一面倒的屠杀只持续了短短一炷香的功夫。
  等到青衣人又如潮水般退去后,半个时辰后,广良寺大火冲天……
  一日后,皇城东,十王街的某座广宇深院内,某个面色苍白身着金黄莽龙袍的中年男子,怔怔的坐在王座上,遍体生寒……
  狠辣决绝至斯!
  ……
  神京城西,公侯街,荣国府。
  荣禧堂侧耳房内。
  王夫人已经醒了过来。
  贾政……
  贾政说了两句话后,见王夫人没反应,叹息了声,摇了摇头,就走了。
  贾宝玉又哭了一场后,也被薛姨妈给劝走了。
  连在跟前端汤服侍的贾探春,也一并让薛姨妈给哄走了……
  看着眼神木然无神的王夫人,似还不知身在何地,薛姨妈红着眼睛,哽咽的唤了声:“姐姐……”
  王夫人没有丝毫反应。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不外如是。
  王夫人一生中,最在意的人有三个,一个是贾政,因为出嫁从夫。
  第二个则是贾宝玉,这是她唯一的儿子了。
  第三个,便是她的娘家人,王家。
  贾政……夫妻相敬如冰多年,红颜已老恩亦断,不提也罢……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她的娘家人,竟会算计她唯一的儿子。
  要知道,她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因为当日为了给王家张目?
  结果,她们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今日可以下那不要脸的下流药,明日,就能下要人命的毒药。
  如果是贾环或者赵姨娘这一起子奸人所为,王夫人急怒归急怒,却未必会有如此惊神。
  可是,让她一万个不能接受的是,下药的人,竟会是王家……
  “姐姐,那李氏,如今不过一大出妇,王家李家又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心慌之下,作出了错事,固然可恨,却也可怜,不值当再同她计较什么。
  纵然你恨她,可又何必苦熬着自己?
  你也不想想,你府上老太太那么疼爱宝玉,又怎么会让李氏如愿?
  你尽放心就是,老太太为宝玉选好了成亲人家,是江南甄家奉圣夫人的嫡亲孙女,她的妹妹,是未来的太子妃。
  她家那样富贵,定不会委屈了宝玉的。
  老太太刚走没一会儿,她说,她的一应梯己家俬,全都是宝玉的。
  她还把你们府西侧那家宅子典了下来,送给宝玉。
  再加上你自己的嫁妆,日后也要给宝玉,他就是花费嚼用几辈子,也吃喝不尽。
  你还担心什么?
  何况宫里的娘娘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到时候诞下了龙子,宝玉就是未来王爷的嫡亲舅舅。
  姐姐啊,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回去吧……”
  薛姨妈开解好半天,王夫人终于开了口。
  只是,脸上依旧冰冰冷冷,不带一丝热气,连眼神,都同样不带一丝热气。
  薛姨妈一滞,有些不安的又唤了声:“姐姐?”
  王夫人沉默了稍许,还是冷冰冰的道:“你走吧。”
  说罢,竟闭上了眼睛。
  只一双眉头,紧紧皱起。
  眼角恨意惊人!
  薛姨妈见之,心都有些跳,她不明白王夫人还想怎样,但她知道,如果她这姐姐再这样下去,怕是也恨不了多久了……
  可是,看着王夫人这幅模样,她还能如何劝呢?
  如今,薛姨妈连她到底在恨哪个,都猜不透啊!
  无奈叹息了声后,薛姨妈转身离去。
  等她刚出了门,王夫人的眼睛又缓缓睁开。
  泛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可怖之极……
  ……
  十昼夜急行军后,哈密卫大营。
  营寨前,旌旗林立,鼓号阵阵。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不会只是迎接贾环一行人的。
  这是为了给朝廷体面,毕竟,大秦百万大军名义上的统帅,三军太尉亲来此地。
  武威侯秦梁金盔金甲,率领数万虎狼铁骑,以大军布阵,相迎彰武侯叶道星。
  秦梁一行人,先恭领了当今皇帝托叶道星带来的犒军旨意。
  又问圣躬安,礼毕后,秦梁起身,没有说什么,只是命军中司马,带领叶道星前往为他五千重甲铁骑准备的兵营。
  自然不会与黄沙军团的哈密卫大营在一个营寨中……
  不过,也没小气,一应的粮草供给齐全。
  只是帐篷矮小了些……
  贾环等人却并没有因此而讥讽嘲笑,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相应大军之侧,那近千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无一不是眼神清明铮亮的一伙军伍身上。
  之所以称之为军伍,而非叫花子。
  是因为他们的队形极其齐整,他们的脊梁极其笔挺,他们的头颅,高高扬起。
  这是一伙骄兵!
  贾环甚至都没有与武威侯秦梁多言,就一步步走向了那伙骄傲自信的雄兵。
  看着贾环一步步走向他们,那些兵卒也极为激动,不知是谁,从沙哑的喉咙里,低沉的吟唱出了第一句: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随即,一千兵马同时开口,齐声吟唱道: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沧桑难平!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贾环与他们一同怒吼出最后一声后,举臂厉啸:“我锐士营,万胜!”
  “我锐士营,万胜!”
  “万胜!”
  “万胜!”
  “万胜!”
  区区一千衣衫褴褛的兵马,却在黄沙军团数万大军,无数王侯将军前,从血脉中咆哮出这一句:锐士营,万胜!
  黄沙军团数万大军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早没了之前的嘲笑和俯视。
  作为强兵悍将的他们,自然明白,困顿成了这幅模样,气势却能高涨成这个样子的军队,是一支拥有军魂军骨的强军。
  这样的军队,值得他们去尊敬。
  “环哥儿,他们是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
  不知何时,秦梁满面欣慰的站在了贾环身后,朗声道。
  贾环深呼了口气,目光依旧放在他的兵身上,道:“义父,是他们是好样的,好的超出了我的预料,他们竟真的做到了……”
  秦梁呵呵一笑,负手而立,道:“去安排他们入营修整吧,刚不宜久,也要让他们沉淀一下这一路上的收获。等理顺后,他们会更强。”
  贾环点了点头,对后面的韩大微微颔首。
  韩大出列,与一名黄沙军团的校尉一起,领着这一千锐士营的兵马,前去修整……
  “走,我们回营去说。”
  等数万大军将士们一起,目送着锐士营入营后,秦梁对贾环笑。
  贾环这才想起给秦梁行大礼:“孩儿给义父请安……”
  秦梁哈哈大笑着拉起贾环,高声道:“我儿不必多礼,来来来,我们回营帐说话。”
  说罢,拍了拍贾环的肩膀,带着他大步入营。
  背后,牛奔憋着笑问一脸不得劲的秦风:“风哥儿,到底环哥儿是你爹的儿子,还是你是啊?
  我怎么觉得,他才是?
  你爹刚才看都没看你一眼,对了,他跟你这样笑过么?”
  秦风闻言,冷笑一声,道:“我就不信,你爹对你好,你爹对你这样笑过吗?”
  牛奔闻言一滞,讪笑了声后,道:“笑个屁!除了跟环哥儿还有我娘外,寻常何曾能见到他笑过?若非几家大人都这样,我当初是怀疑过,他是不是真是我亲弟弟来着……
  不过就算我有一个亲弟弟,怕是也没这等待遇,羡慕啊……”
  一群衙内在后面偷笑。
  秦风哼了声后,瞥了眼后面,让他们稍微离的远了些,压低声音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和环哥儿当年比起来,咱们哪个不强的多?环哥儿是自己筹的从武之资,又跟一个不会武功的老仆开的筋骨,多苦,多难,多险?
  我爹几次感慨,说环哥儿没有练废了,都是祖宗保佑。
  为了这个,我爹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觉得亏欠着呢。
  先荣国就这么一个习武的后人,却险些因为没有从武之资和无名师指点而夭……
  咱们父辈这些人,当年哪个不是先荣国一手调理出来的?哪个没有受过他老人家的大恩?
  所以,没啥好羡慕的……”
  牛奔闻言沉默了,温博在一旁忽然笑道:“风哥儿,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服你自己?”
  秦风面色忽然一滞,然后转头狠狠的瞪了温博一眼,道:“你这黑熊罴果然不是好人。”
  “哈哈哈!”
  牛奔刚才还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他素来以贾环的大哥自居,当年练武时,一起在贾家庄子上生活了好几年。
  可是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没秦风想的透彻,竟会对贾环产生嫉妒,羞愧不已。
  可这会儿听温博这样一说,发现秦风原来也不是圣人,也是在说服他自己,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不过见秦梁贾环二人已经快消失在前方大营了,一行人不再多言,赶紧跟了上去。


第一千零四章 不对!!
  哈密卫大营,帅帐。
  抚远大将军,武威侯秦梁高坐上首主位,面前案几上插满令箭,一把仪剑放在剑座上,以示威严。
  旁边金黄锦盒中有一面虎符,这是主帅调兵遣将的权利象征,为天子所赐。
  王巩坐在帅帐下座左手第一位,这位秦梁愈发倚重的大将,气度沉稳,面相忠厚,眼神凝正。
  贾环并非第一次见,对他的印象,甚至比当初对吴常的印象还好。
  此刻亦是面带笑容的看着贾环。
  孙仁、郑德还有一贾环不认识的大将,依次分列左右大座上。
  另有一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位于一角,为军中书记官所有,是个年轻人,不用问,贾环也知道,此人一定姓索。
  剩下的将校,则全都披挂整齐,肃立两厢。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宁国侯贾环,拜见大将军!”
  帅帐中,贾环单膝行军礼相拜。
  这是军中不二的规矩,报名而入,为军纪所在。
  不在帅帐时,还可散漫些。
  一入议军机之节堂,尤其是在正式相面之时,谁敢放肆,便是侮辱军威。
  这是要斩首的大罪。
  见贾环如此懂事,没有仗着秦梁对他的宠爱就肆意,不少满耳闻其跋扈名的将校,脸上都露出了一抹笑意。
  秦梁点点头,沉声道:“一路西来,可有差池?”
  贾环回道:“并无。”
  秦梁再道:“可与御林重甲军发生冲突?”
  贾环道:“也无。一路上,末将与皇城南门守将秦风等人,观摩彰武侯以五千军旗为营,操演军阵,收益一二,自愧不如良多。”
  贾环声音有些低沉。
  这幅“谦虚”的姿态,让许多初次相见,但对贾环之名如雷贯耳的将校们刮目相看,纷纷暗道果然传言不可信。
  这哪里是传闻中,敢和天子争锋,天老大地老二贾环老大他哥的做派?
  秦梁见状,嘴角一抹笑意一闪而逝后,沉声道:“所谓军阵娴熟,与武道套路娴熟是一个道理。
  练是一定要练,但也不必过于迷信。
  兵法军阵,终归还是要在战场,在实战中检验功劳的。
  论军阵,本帅大帐中,多有兵法大家。
  他们却不是闭门造车,而是在战场上厮杀中磨砺出来的。
  汝日后可多多请教,必有所获。”
  贾环闻言,躬身对帅帐中的将校们行礼,道:“贾环厚颜,请教诸位将军,望不吝赐教。”
  以贾环今时今日的身份,此举既可称为礼贤下士,也有资格称为不耻下问了。
  连王巩等人都起身回礼,言道不敢,但可相互讨论印证。
  几番客套后,倒也彼此熟悉了不少。
  秦梁又命传令官传秦风、牛奔等一干衙内报名而入。
  对上秦风一干人,秦梁的面色黑沉了不少,声音肃穆,丝毫没有因为秦风是他儿子,牛奔温博等人是牛继宗温严正等军方巨头的衙内而缓和。
  秦梁一番严厉告诫后,就命行军司马将秦风等人带下去安置了。
  并交代,这些人与普通士卒同吃同住……
  看着秦风等人被训的一脸懵逼的表情,贾环有些不厚道的咧嘴偷笑,被一群伙伴们恨的咬牙……
  随之,帅帐内将校们也都散了帐。
  秦梁又对贾环介绍了军中书记,果不出贾环所想,这个名唤索靖的中年人,是武威索家的子弟,算起来,还是索蓝宇的堂叔。
  此人虽是一张西北人普遍的黑红脸,但举止颇为有礼,很有君子之相。
  没有因贾环的身份而刻意交好,也没有酸腐之气故作清高。
  与贾环点到为止的谈了两句后,就告辞而去了。
  “呼……”
  一番应酬后,贾环轻轻呼出了口气。
  秦梁见之笑道:“怎么,莫非为父这里,比你在京中应酬还难?”
  贾环摇头笑道:“义父,我在京中除了义父府上还牛伯伯他们几个长辈府上外,鲜少与外应酬。
  一来不大喜欢,二来,怕太招眼……
  外人也都知道我的脾性,轻易不敢上门……
  算起来,半年陪的笑脸,都不如今日多。”
  秦梁淡淡笑道:“在都中是一个样子,在军中又得是一个样子。
  大家子有大家子的责任和担当,你的身份毕竟不同。
  为父帐内这些将校,手中皆掌军权,环儿当多亲近之。”
  这应该算是颇为无私的金玉良言了,贾环忙躬身领教。
  秦梁又摆手笑道:“在为父这里倒不用多礼,你干娘几番写信回来夸你,说你比风儿还懂事顾家。
  家里的家俬瓷具,都是你想着帮忙换使的,你干娘极喜欢,夸你有孝心……”
  贾环有些不好意思道:“干娘太客气了,是庄子上新产出的瓷器,先给家里用用。”
  秦梁点头笑了笑,然后笑容一敛,沉声道:“这半年来,你做的极好,走的也极稳,比我预料的还要好。”
  一般而言,到了秦梁这般地位的人,轻易都不会去夸人。
  即使夸赞,顶多也只是点点头,或者嗯一声以示赞许,就很不错了。
  像现在这般大力夸赞,说起来都有些失身份。
  贾环也不知他所说的到底是哪桩事,不解的看向秦梁,道:“义父……”
  秦梁沉声道:“数次听闻都中消息,为父都彻夜难眠……
  环儿,为父都没想到,你竟能忍的住,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尽管,那些看起来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贾环明白了秦梁的意思,他笑了声,道:“义父,我没想过要造反。
  一来,我有自知之明,不想坐那个位置,也坐不了。
  再者,我不愿牵连到亲朋近人,不愿让义父和牛伯伯他们,为我一个人的野心送命。
  许是孩儿没甚出息,只想大家好生活着就好……”
  秦梁闻言有些动容,他知道贾环这般说不是场面话,是他的真心实意。
  若非如此,但凡他有些野心,局面都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秦梁上前数步,抚着贾环的头,感慨道:“好孩子,这才是最大的出息。”
  说着,犹豫了下,尽管帅帐内只有两个人,可秦梁还是压低声音,看着贾环的眼睛,缓缓道:“环儿,切记,天家的底蕴,深不可测。
  太上皇御宇一甲子,为赢秦天家留下的底牌,绝不会简单……
  尽管之前有好多次,天家看起来已经风雨飘摇,根基不稳,可那些都是表象。
  太上皇……若不是大意,也绝不至此。”
  话至此,却不能再多说了。
  有些事,只可意会,却不可言传,即使在密室中也同样如此。
  秦梁见贾环点点头,便岔开话题:“为父最欣慰的,就是你对十三将那些人的处置,很妥当。
  虽然他们所行不善,但对先荣国却是忠心耿耿,三十年不易其志,难得难得……”
  贾环点点头,附和了声,道:“黄爷爷和占爷爷他们,为了家祖,藏身宫中,着实不易。”
  秦梁深深的看了眼贾环,道:“那李先呢?”
  贾环闻言,犹豫了下,摇头道:“义父,这个人,孩儿着实琢磨不透,感觉深不可测。我与他交谈过一回,每一句话都落在下风……”
  秦梁哼了声,眼中闪过一抹忌惮,道:“他自然深不可测,三十年前,他便是名满天下的顶级谋士。
  连先国公爷,都颇为倚重于他。
  你现在又如何会是他的对手?
  他又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愈发不可捉摸了……
  你看他做的那些事,又岂是寻常人所能谋?
  环儿,你千万要记住一点。
  李先此人,对先国公,自然是忠心耿耿。
  可是,却未必对你也忠心。
  另外,该下辣手时,绝不可心慈手软。
  而且,还要不留后患,斩草除根!”
  ……
  神京城,荣国府,上院。
  荣禧堂偏耳房内。
  王夫人的气色比当日好了许多,不过,已经花白的头发和脸上的皱褶,却是折返不回了……
  她依旧沉默寡言。
  除了贾母来探望她时,她起身行礼,问候一声。
  其余时候,竟是一言不发。
  太医建议贾母,让王夫人屋里不要断了亲人,多些人气熏着,但也不好太吵闹。
  因此,贾母便命家里的姊妹们,时常往王夫人房里勤着些去。
  倒不用一咕隆的全去,或一个,或两个。
  若有好玩的好乐的,也一并带去。
  谁能让王夫人高兴,不再整日里冰着一张脸没有人气,贾母有大赏。
  众姊妹们倒不是贪图贾母的大赏,而是看着王夫人短短半年内苍老了几十岁,都心有不忍,也都往她屋里去。
  因怕她嫌吵,便商议一日里只去两人。
  一个晌午里去,一个傍晚前去。
  还别说,真有些效用,这几日里,王夫人的面色比之前大好了许多。
  贾母与诸姊妹们见之高兴,也愿意常去坐坐。
  今日晌午,正好轮到是贾惜春的班儿。
  与旁个不同,贾惜春从来和王夫人不亲。
  当初因为贾环的缘故,更是有些“过节”。
  只是碍于孝道礼法,她也不好特立独行。
  因为并无甚话与王夫人说,所以她便想了个好主意,带着她的两个教导师父,立冬和有夏两个姑娘一起去了荣禧堂侧耳房,给王夫人弹琴奏曲儿解闷。
  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但气质却并不相同。
  一个看起来娇弱怜人,一个看起来精明能干。
  一个以古琴抚动春花秋月,一个以琵琶铮铮十面埋伏。
  贾惜春坐在一旁,悄悄的看着炕上王夫人的动静……
  咦,太太很喜欢听曲儿吗?
  贾惜春见王夫人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有夏,心里纳闷道。
  她之前去紫菱洲问过二姐姐贾迎春,贾迎春说她来这坐着说话的时候,王夫人连眼睛都不睁开。
  还去过潇湘馆问过林姐姐林黛玉,可林黛玉说,她是带了一本书去,给太太念文章听的,不过兴许太太不大喜欢听文章,除了刚进门时看了她一眼外,其余时候,都没看她……
  林姐姐果然清新脱俗……
  不过,太太怎么会一直看着有夏呢?
  贾惜春纳闷的想道……
  ……
  西北,哈密卫大营。
  夜色迷离。
  愈往西去,天仿佛愈高,愈开阔空朗。
  今日哈密卫大营与贾环一行人接风洗尘。
  值得一提的是,武威侯秦梁并没有邀请大秦太尉叶道星一行人……
  这让牛奔等人很是咋舌。
  都说秦梁孤僻不合群,贾环没出来顶事前,西北王武威侯府,压根儿都不怎么和都中的勋贵世家们打交道。
  武威侯府的管家走在路上都是用鼻孔望天……
  这会儿他们才看出秦梁到底有多个性。
  接风宴,不请太尉……
  牛奔温博悄悄给秦风竖起大拇指,用口型比划道:你爹真牛逼……
  让秦风拿空酒罐砸了过去。
  贾环则在秦梁的建议下,开始给黄沙军团的中坚将校们敬酒。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拉上了秦风……
  这个做法,让许多黄沙军团的悍将们暗自点头。
  会做人,才会做事。
  不过,秦风有些不顶用。
  被一群难得管饱大喝一顿伏特加烈酒的恐怖叔伯们,连灌了几大海碗后,黄沙军团的第一衙内,就晕晕乎乎的倒地不起了。
  这让秦梁面上很有些无光,尤其是在看到贾环还没事人一样,和那群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的悍将们飙酒时……
  贾环使人送回了秦风,却又喊了两个帮手。
  见到这些西北大汉们喝烈酒如同喝凉水的气派,面色发白的牛奔和面色发青的温博被拉上来,战战兢兢的轮了小半圈儿后,两人也败下阵来。
  再往后,还有诸葛道、苏叶、涂成、马刚、曹雄、赵虎等一大群衙内。
  他们分别代表着荣国一脉中的不同军团,来和黄沙军团的将领们死磕。
  气氛愈发高涨,尤其是贾环从头喝到尾,越喝眼睛越亮。
  喝到后面,他每喝一杯,围观的将校们就大喝一声彩。
  喝到最后,偌大个黄沙军团,二十万大军中的数百员将校,竟有些不敢上前和贾环拼酒了。
  不过,他们看向贾环的眼神,却愈发热烈,也亲近了太多。
  一直喝到午夜子时方休,秦梁都喝的有些过头了,让人搀扶着回去休息。
  将校们也都让各自的亲卫搀扶回了营帐。
  贾环不需要人扶,让韩大、韩让兄弟将诸葛道等人送回去后,他则转去了辎重营的位置。
  去寻董明月。
  酒是色媒人,赶了近一个月的路,他都没碰过女人……
  之前才刚刚过上好日子,结果连日的赶路,又过上了苦行僧的日子。
  如今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他岂有不贪的。
  贾环以为,可以趁这个美妙的时间,做一些美妙的事……
  董明月与薛宝琴两人在辎重营的最里面,各有一顶军帐,相隔不远。
  董千海与白佳人和天涯一行人的数顶营帐,散布在周围。
  贾环脚步有些飘浮的绕过了董千海的营帐边,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冷哼声,贾环嘿嘿一笑,根本不搭理……
  又往前行走了数十步,拐了个弯儿,在一处小土山的山阴面,两座小帐分隔十数米远。
  想来有些出格的声音,压着些,对面小帐应该听不到……
  贾环仔细辨认了番,百分百认清了董明月的小帐后,才钻了进去。
  黑暗中,贾环见董明月侧身躺在地上的一张小榻上,背后玲珑的曲线诱人,嗅着帐内幽幽的香气,贾环只觉得一股火气打心里上涌。
  他嘴角弯起,脸上带着一抹坏笑,悄悄躺了过去。
  一双手,分上下两路,轻袭两处要害高地。
  正感受着其中的美妙,却忽然发觉怀里的美人身子一僵……
  不对!!


第一千零五章 遗物
  正值三伏酷暑天,男人们都是光着膀子,女孩子夜里穿的也极单薄。
  不过西北的夜晚,入了夜,天气就会变的清凉。
  因此,帐内女孩儿一层蜀锦轻纱遮身,抚摸起来凉凉滑滑……
  偏生,随着贾环的轻抚,和他在耳边满是酒气轻吻,让怀中美人的身子如玉一般渐暖。
  再加上似无意识中的轻轻娇喘,口吐芳香,阵阵呢喃,让贾环明知情况有异时,也难以把持住,直到隐隐有哽咽声响起……
  按照套路,这个时候,贾环或是应该装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迷噔噔”的睡过去。
  或是言情一点的,可以先给自己两耳光,做到先声夺人!
  比女孩子哭的声音还大,唬住人后,再声称暗恋她好久了,没有她简直活不下去,人生都不完整,然后就可以生米做成熟饭了……
  贾环也想来着,可是他觉得他若这样做,十成十会笑场。
  于是,他干脆先笑场吧……
  不笑还好,这一笑,让原本隐隐的哽咽声顿时显露……
  这个时代,远不是后世用微信摇一摇就可以与陌生人欢度春宵的年代。
  被人这般揉抚,还被人笑,躺在软榻上的女孩子真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听她哭的伤心,贾环揽住了女孩子软软的肩头,笑道:“琴姐姐,老实说,你暗恋我多久了?”
  薛宝琴发誓,这是她有生以来,听到过最不要脸的话……
  震惊的她,连哭泣都忘了。
  可随即心里又一阵难言的悲苦:莫非,他以为自己是故意送上门爬床,勾引的他?在他心里,她就这样不堪?
  贾环虽不知薛宝琴在想什么,可感觉到又僵硬了些的身子,贾环也知她心里定不好受,自觉不好再唐突,薛宝琴毕竟不是林黛玉……
  贾环不再嬉笑,柔声问道:“琴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薛宝琴此刻虽不想说话,可偏不能不解释清楚,否则真是说不清了,尽管,她心里之前就对贾环有些朦胧的好感,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让贾环误会她那般不知羞耻,爬他的床……
  薛宝琴幽幽道:“我那边的帐子旁边总有响声,就央董姐姐去看看。她发现是附近有条土蛇在抓地鼠,我不敢再在那里住了,董姐姐人好,就与我换了帐子。都过了子时了,并不曾想,你还会来,你也不出声……”
  说到最后,委屈的又有些哽咽难语。
  贾环却呵呵笑道:“和我想的差不多,我就知道这是个误会。”
  薛宝琴心头先是一轻,原本就以为是误会,不曾想差了她啊……
  可随即,一股怼怒之气油然而起,摸也摸了,揉也揉了……
  你呵呵一笑就说句这是误会就完了?
  好,就算老娘倒霉,可现在误会都已经澄清了,你的手是不是可以拿开了?
  还有臭烘烘满是酒气的身子,是不是也可以离的远一些?
  感觉到那只热乎乎的大手抚在肩头,清凉的夜,一股股热气顺着那只手传到自己肩头,又流窜到心头……
  忍不住回忆起之前那番侵犯……
  薛宝琴再次有些难以抑制的呢喃了声,心乱意迷……
  可紧接着心中羞愤之意快要将她燃烧掉。
  她想不出,她怎么会发出这种怪怪的不知羞的声音。
  这个十六岁如花一般的少女,虽然远比普通闺阁女子见多识广,也曾在落脚牙店隐约听过这般声音,却不知道,这种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记得当初她曾问过母亲,却被母亲啐了口,只说这是下流东西……
  可是,她怎么会发出下流的声音?
  难道她是……
  薛宝琴精致如瓷玉般的俏脸,被她自己的想法唬的苍白,一双大眼睛里羞愧不安之色激荡。
  却又听贾环笑了声,更过分的是,还将她往他怀里揽了揽,薛宝琴心中大惊,莫非他真当她是不知羞的女人?
  偏在她想挣扎时,耳边传来了阵阵热气,熏的她一瞬间散尽了气力……
  “琴姐姐,你可喜欢我?”
  这么不要脸的话,让人家怎么回答……
  薛宝琴俏脸滕的一下绯红,不知所措。
  贾环换个说法:“琴姐姐,你可讨厌我?”
  薛宝琴被这烂人揽在怀中,感受着坚实的胸壁和强壮的心跳,再被酒气一熏,晕晕乎乎的,就摇了摇头。
  贾环嘿嘿一笑,道:“那就是喜欢了!好了,等回去后,我就纳你进门。
  虽说身份不大好听,但你在家里住了许久,当知道我家里不分这些。
  平日里你就和姊妹们在园子里玩乐,或在东府里找明月说话也好。
  不会孤单寂寞,家里也没旁人家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薛宝琴脑子里一团浆糊,懵懵的道:“就因为……就因为你把我……所以,你要收我进门?”
  贾环呵呵一笑,语气中含有淡淡的傲气,道:“自然不是,我家的门儿,哪有这样好进的?
  我要你,是因为琴儿你长的这样好看,心地又好,还有能为,日后可以帮你姐姐一起看账簿。
  最重要的是,你敢孤身一人随我上战场。
  虽然你有那般说辞,可我若真不明白你的心意,岂不是太愚蠢?
  所以,哪怕没有今日的误会,回头我总也要收你进门儿的。
  我是男人,又看你喜欢,偏你还中意我,既然如此,该有的担当我还是有的。
  毕竟,像你这般的奇女子,又美貌绝伦,我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怎么样,琴儿,你同意了么?”
  薛宝琴脑海里一阵轰鸣,既有心意被识破的娇羞,也有对贾环所言之事的紧张。
  她讷讷道:“我……我……可是,伯娘和姐姐……”
  薛姨妈是她的大伯娘,至于姐姐,自然指的是薛宝钗。
  贾环闻言一笑,又将她散着幽幽体香的身子揽了揽,轻声的道:“我房里的事,别说姨妈,就是紫宸皇宫里的皇帝老子都没有管的道理。
  至于你姐姐……放心吧,我就说,我喝多了走错了门儿,把你的帐子当成了明月的帐子,然后祸祸了你!嘿嘿……”
  听贾环前面说的霸道,薛宝琴还芳心暗颤,可听到后面的无赖门调,却是觉得一张脸都烧了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将脸藏进贾环的怀中……
  贾环许是喝多了,恣意了许多,他捏着薛宝琴的白玉般的下巴,强行抬起,见她闭着眼,睫毛在剧烈的颤抖着,贾环呵呵一笑,在她眼睛上吻了吻,然后不容置疑沉声道:“睁开眼睛。”
  薛宝琴身子微微颤栗着,整个人身上都泛着玫瑰红色,颤巍巍的睁开眼睛,黑夜中,亮晶晶的一双眼里,满是水汪汪之气。
  贾环嘴角弯起一抹邪魅的笑意,再问道:“琴姐姐,你可愿我收你进我家门?”
  薛宝琴直觉得心儿都快跳了出来,两人呼吸相互交错,一道酒意,一道芳香,让她感到熏然。
  看着贾环灿若星辰的明亮眼睛,和霸道侵占的眼神,薛宝琴缓缓的点了点头,颤声道:“环……环儿,我……我愿意。”
  贾环闻言,笑的灿烂,道:“那你该叫我什么?”
  薛宝琴看着贾环又凑近一分,近在咫尺的脸,两人的鼻尖都已经碰在了一起,薛宝琴又忍不住闭上了眼,却认命似的呢喃回道:“爷,我叫你,我的爷……”
  贾环得意哈哈一笑,脸再靠近一分,将嘴巴印在了薛宝琴粉润的樱唇上……
  “嘤……”
  “咳咳,嗯……”
  随着帐外一道清晰清冷的女声传入,贾环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凝结,薛宝琴也唰的一下睁开了眼,面色发白,眼神恐慌。
  贾环见之,忍不住哈哈一笑,亲昵的捏了捏薛宝琴的鼻子,道:“早点休息,乖!”
  见贾环如此,薛宝琴紧张绷紧的心,也放了下来。
  她娇羞的点点头后,就见贾环起身出了帐子,随即外面传来一阵差点让她崩坏的对话:
  “哟!月儿,瞧你,换了帐子也不同我说一声,害得我差点就失了贞操……”
  “呸!”
  “咦,好月儿,莫非你不信,我真的为你保下了清白之身?”
  “呸!”
  “好好好,你果然不信!走,咱们回去检查检查,看看我的贞操到底还在不在……”
  “呸!呸呸……唔!放开我,别在这里……”
  ……
  就在贾环胡作非为之时,他的亲卫营中,气氛也极为热烈。
  曹雄和赵虎两人看着宁泽辰时,那种发自肺腑的喜悦,连韩大等人都受到了感染,笑呵呵的看着他们。
  为了让他们好生叙旧,还专门腾出了一间军帐给他们三人。
  曹雄和赵虎两人看着脸上有道恐怖疤痕的宁泽辰,激动的抹着眼泪……
  平日里冰冷死寂的宁泽辰,面色也微微有些动容,眼神似也融化了些。
  “泽辰,你还活着,真好!”
  赵虎憨厚的拉着宁泽辰的手不放开,翻来覆去的都是这句话,眼睛里的热泪虽没有再流下,可也一直没断过。
  曹雄也有几分激动,他虽然生性轻佻爱玩,可他与宁泽辰赵虎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真真的发小。
  川宁侯府被抄家,宁至叛逆被诛时,他也难过的落过泪。
  如今见宁泽辰还活着,也极高兴。
  不过,宁泽辰的话却极少,只是听曹雄和赵虎两人不停的说着都中的事,间或插一些三人小时候的趣事,倒也热闹。
  “泽辰,宁侯如何安顿你?”
  曹雄至今都不敢叫贾环“环哥儿”,贾环也没有勉强他。
  宁泽辰淡淡的道:“留在西域。”
  曹雄闻言,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
  宁至弑君谋反,宁泽辰是绝对回不去了……
  赵虎面色也有些黯然,一咬牙,道:“泽辰,我回头就找环哥儿,去同他说,我也来西域,咱们仨是一起长大的,我能帮你!反正,反正我家里也不要我了,寿山伯府也被抄家了……”
  宁泽辰闻言,脸上一抹微笑一闪而逝,摇头道:“跟着环哥儿吧,会有前程的。”
  赵虎嘿嘿憨笑一声,道:“我已经有前程了,环哥儿把寿山伯府的爵位给了我,我身上现在有个一等男的爵,不用再多了,我就跟着你,我能帮你哩!”
  宁泽辰闻言,却还是摇头,道:“西域太苦,你跟着环哥儿,好生做事,以后当了大将军再帮我。”
  赵虎只是憨笑不吭声,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来西域。
  一旁的曹雄却有些尴尬,赵虎这般讲义气,要一起来西域受苦,可他……
  他家里还指望着他,他爹对他寄予了厚望,若是他跑到西域来帮宁泽辰,他爹能活活气死。
  只是,他若不来,岂不是显得没义气?
  曹雄为难之极,就要一咬牙,做个决定,却是赵虎拉了他一把,道:“雄哥儿,你不同,你爹还要你,他还指望你能挣个世爵儿回去呢。再说,我还要你帮我照看一下家里……”
  曹雄垂头丧气道:“虎子,泽辰,我不是没义气的……”
  宁泽辰没有说话,但却用有力的手,拍了拍曹雄的肩膀。
  赵虎见之,用手拍向另一侧,嘿嘿笑道:“我们知道,我们一起长大的,都知道你是讲义气的!”
  曹雄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激动道:“这个时候得有酒,泽辰,虎子,你俩等等,我去寻酒去!”
  说罢,也不顾赵虎的拉扯,钻出帐子找酒去了。
  “泽辰……”
  曹雄出去后,赵虎看着宁泽辰,唤了声。
  宁泽辰抬起头,看向他,道:“嗯?”
  赵虎吞咽了口唾沫,然后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在宁泽辰凝眉的注视下打开,露出里面一叠纸……
  赵虎压低声音道:“泽辰,这是伯父出事前一夜,派人送给我的,他让我以后见了你,把这个给你。”
  宁泽辰闻言面色大变,眼神激荡,一把从赵虎手中接过纸卷后,打开。
  随即,眼神茫然……
  这是……
  这是一幅画?
  营帐内,昏黄的油灯照耀中,一座巍峨覆雪的青山下,一朵梅花正艳。
  梅枝前,一只修长的手探出,似要折取红梅……
  竟是……寒山,折梅图!
  ……


第一千零六章 威压
  阴阳调和了一夜后,贾环春光满面的出现在兄弟们的营帐内,只一见面,就笑出声来。
  武威侯秦梁在贾环面前可以面带慈爱,可在其他小辈面前,威仪绝不是虚的。
  作为当年荣国一脉最孤傲的实权大佬之一,小辈们对他的敬畏,简直深入骨髓。
  既然秦梁说让他们与士卒一起起居,那么秦梁手下副官就一定说到做到。
  还不是让他们住一起,而是打散了,分布到不同士卒的营帐内。
  一个普通士卒的营帐内住十人,这么热的天,十个赤身裸体的大汉,散发着汗骚汗骚的气味,再加上臭脚丫子和磨牙放屁……
  一群锦衣玉食出身的衙内们,差点没提刀杀人!
  不过因为这里是人家黄沙军团的地盘,武威侯秦梁又是最顶级的大佬,他们虽也出身权贵,奈何扛不住武威侯府太凶猛,只能强忍着。
  还不能出去,军队夜里的宵禁条例比都中还严格。
  除了寥寥少许数人外,其他人谁敢深夜在军营中晃悠,那就是在找死。
  煎熬了一宿后,天还没亮,一群黑着眼圈儿的少年们就重新聚到了一起,老乡见老乡,大家彼此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要是这样住上几个月,不用上阵杀敌,就要出现非战斗减员啊!
  偏这个时候,泛着一脸青春润泽光芒的贾环出现,还一脸嫌弃的捂鼻看着他们。
  众人虽然因为习武之故,少有接触过女色者。
  可没有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贾环那一脸春风荡漾的淫荡神色,不问而知,他昨夜干吗去了……
  姥姥!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牛奔、温博、秦风三人带头,一群人红着眼睛,扑向了贾环。
  按到地上,就是一阵蹂罹,其他人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也一拥而上,把贾三孙子给轮了……
  等贾环哭丧着脸,一头鸡窝一身黄土的站起来时,这群怂人终于一扫一夜的晦气,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这群混蛋!别跑!!”
  贾环看着今早起来董明月温润小意的给他穿好抻展的衣衫成了这般模样,顿时大怒。
  开启坦克模式,开始横冲直撞起来。
  一群衙内,虽因习武之故看起来都和成年人无二,可心性大多还是半大少年,打闹起来哪有顾忌。
  不一会儿,他们待的大帐晃悠了两下,就轰然倒塌。
  这还不算,玩的性起,一路追逐打闹,连周围的几座大帐,也遭了殃……
  一群军卒们也只能远远站着观看着,不敢上前。
  这些衙内疯起来,是真敢杀人的……
  只是黄沙军团军纪森严,这般动静,自然引来了军中司马。
  可素来严厉的军中司马,看到这群无法无天的衙内时,也忍不住头疼。
  这不是他能办到的事……
  他就算再铁面无私,也没法子将秦梁世子,几个军机大臣的衙内和一个国侯拿下打军棍。
  没法子,只好带着他们去了帅帐。
  ……
  秦梁正与众将议战事,连彰武侯叶道星也在。
  叶道星虽为大秦太尉,但西路总管为秦梁。
  此次,叶道星也只是要以先锋大将的身份出征,所以,只在左手上座设置了一个座位。
  他身后站着其子叶楚和方冲、傅安、李武四人。
  议事刚开始,就有帐前卫兵入内禀报,军司马求见。
  秦梁皱眉,准入。
  未几,行军司马就带着贾环一行人进来。
  看着蓬头垢面一身狼狈的贾环,再看看其他鼻青脸肿战战兢兢垂着头的其他衙内。
  听行军司马讲述完前因后果后,秦梁脸色一黑,沉声道:“拉出去,一人二十军棍!打完后让他们去打扫校场。”
  “喏!”
  行军司马躬身应道,就要领人出去行刑,却听秦梁又道:“贾环留下议事。”
  握了颗大草!
  前面还好,认错挨打本是有心理准备的事。
  可最后一句,却险些让秦风等人炸了,几顶推倒的帐子,都是贾环用不似人类的蛮力,把他们这些人丢飞出去撞倒的!
  怎地罪魁祸首非但不用挨打,还能留在这里议事?
  见秦风等人不服气的脸色,秦梁冷哼了声,道:“你们不服什么?我留下贾环,不是因为他宁国侯的身份,也不是因为他是先荣国的亲孙。
  在军中,这些都作不得数。就是东宫亲至,我黄沙大营,也可做细柳营。
  你们不明白是何道理吗?”
  秦风等人垂头丧气道:“明白。”
  “明白了什么?”
  秦梁沉声道。
  秦风道:“在军中,身份地位都是虚的。只有一样东西是真的,就是军功。
  环哥儿立下过盖世大功,所以才有资格在这里。
  末将等虽然也曾立下一些,但都上不得台面,自然没脸待在这里。”
  “混账东西,知道了还在这啰嗦什么,还不滚出去!”
  秦梁高声喝道。
  秦风垂着头,和一帮面色古怪的衙内们一起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他们的眼神却没在秦梁身上,也没在贾环身上,而是在叶道星那一伙人脸上……
  秦家这爷俩儿,可是把叶某人的脸给打青了……
  叶道星倒还撑得住,只是面沉如水。
  可他身后的叶楚、方冲等人,却有些快站不住了。
  一个个感觉被人当斗鸡一样看着……
  他们到底还年轻,若只被贾环一等人奚笑,倒还能忍。
  可被军方大佬秦梁这般说,一张张脸都臊红的恨不得钻进地缝去。
  见到他们的窘样,牛奔温博几个忽然觉得,昨夜那臭烘烘的军帐似乎也没那么恶心了。
  再恶心还能比方冲他们现在还惨?
  一个个差点笑破肚皮,跟着行军司马出去领棍了……
  等他们出去后,秦梁淡淡的瞥了眼安坐不动的叶道星,让贾环站在他身旁桌案下角,递给了他一张精致的信函,道:“正说着,厄罗斯方面今日再次致函,要求谈判,还点名要见你。”
  贾环接过那封信看了看,厄罗斯文字和秦文都有,大意就是要求会晤,点名要见到贾环。
  贾环送还信函后,笑道:“克列谢夫还有脸见我?当初说好的买卖,我用酒和水泥,请他出兵。他却出尔反尔,这会儿赖着不走,难道还想再敲诈咱一把?”
  “哈哈哈!”
  真正是哄堂大笑!
  在场诸多悍将,多是久经战阵的人了,他们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西北的准格尔蒙古。
  这个部族,凶悍非常,当年和太上皇都交过手,甚至差点打败大秦……
  在西北驻守这么多年,他们虽然常年与准格尔战争,但说实话,并没有占过太大的便宜。
  漫长的补给线和残酷的气候,使得他们始终难以获得大胜,更别说歼灭准格尔。
  可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贾环竟用了谈买卖的办法,只用了两张方子为饵,就调动了厄罗斯十万铁骑出征,灭了准格尔朝食。
  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大将们大笑,方冲、叶楚等人的面色却极为复杂。
  说实在的,他们其实不大看得起贾环。
  除了贾环素日来粗鄙无礼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他是庶出。
  其实这个时代,凡是受过儒家教诲的,对于庶出之人,都不大看得起。
  看看各家的情况就知道了。
  别的不说,只看秦风家、牛奔家还有温博家,哪家没有庶子?
  秦风、牛奔、温博三人哪个没有庶兄庶弟?
  可这些人,哪个将这些庶兄庶弟们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上了……
  在他们三人的无限光辉下,他们的庶兄庶弟们,一个个卑微的比蝼蚁还弱小。
  就如同贾环没从武前,勋贵门第中,只知道先荣国有两个亲孙,一个是贾琏,一个是贾宝玉。
  至于贾环……呵呵。
  这个观念,是根深蒂固的,并不能因为贾环崛起而完全改变。
  至少在方冲等人的心里,还是觉得贾环不过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暴发户。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如此粗鄙无礼。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粗鄙无礼的暴发户,却办成了这样的大事。
  他灭了蒙古最大最强的汗王王庭。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看看那些眼高于顶的黄沙悍将吧,他们面对大秦太尉,彰武侯叶道星时,都是用鼻孔相对……
  可是他们看着贾环的眼神,却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和亲近,即使贾环此刻狼狈的一塌糊涂,但这仿佛还更容易让那些人亲近……
  众人大笑之后,秦梁道:“明日大军开拔,到了前线,我派人护送你和内阁派来的文官一起去谈判。临行时,陛下可曾对此次谈判划下底线?”
  贾环道:“倒没有一定底线,先谈吧。能不打最好不打,若是克列谢夫还想提点别的条件,加点码,不妨给他。能让他老实的从西域撤军,还不用往里填人命的话,多给他点甜头也不算什么。”
  “他们若是想要北方的土地呢?”
  秦梁问道。
  贾环皱了皱眉,道:“陛下和两阁阁臣的意思是,可以暂时认可厄罗斯对西伯利亚汗国的占有。
  义父,西伯利亚汗国本为蒙元金帐汗国麾下的四大汗国之一。当初女真人崛起于黑辽白山黑水间,曾将这一片土地收入华夏版图。
  后来厄罗斯趁着大秦灭女真之际,趁机派哥萨克侵占了此处,并以那里为根基,往外兴安岭并北海湖范围侵扰。
  虽然西伯利亚汗国一直被厄罗斯所占,但大秦也一直没有承认过那里就属于他们所有。
  如今为了收回西域,不妨先承认……”
  秦梁闻言,沉吟不语。
  倒是下方右手第一座上,一气度沉稳的大将,正是那日被贾环教训王强之父,开口道:“敢问宁侯,是西域大,还是那西伯利亚汗国大?”
  贾环道:“西伯利亚汗国,差不多顶七八个西域大小。”
  “嘶!”
  满帐人闻言,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继而纷纷皱眉,道:“那这交换,咱大秦岂不是要吃大亏?”
  王巩沉声道:“宁侯,西域自汉唐时,便是我华夏故土。不知这西伯利亚汗国,除了蒙元外,可与我大秦还有渊源?”
  贾环笑道:“西伯利亚汗国汉唐时也曾是我华夏故土,只是……汉时武帝覆灭匈奴后,朝廷以为西伯利亚为蛮荒之地,不值得占有,空耗国孥,就舍弃了……
  盛唐时也曾占有过,后因安史之乱,也舍了。
  在宋前,北方异族建立的政权,虽也曾打下过西伯利亚,可也无一人想过要占有那里,都舍了……”
  “这么大的地盘,怎么就舍了?”
  一黑面大将不解道。
  贾环笑道:“因为那里太冷了,几乎一整年都是冰天雪地,比西域还冷的多。最重要的是,那里一年不下霜的日子,只有短短九十天不到,所以那里不能种田。”
  “哦……”
  这一下,大家就都明白了。
  说到底,华夏是农耕文明,不管知道不知道这个词,都不妨碍他们明白,百姓是要靠种地为生的。
  一块土地,若不能种地,那再大都没有用。
  那给他们就给他们吧……
  不过,这时叶道星却开口了。
  说起来有些可怜,贾环知道的这些军机要事,他这个太尉居然都不知道……
  叶道星皱眉道:“那厄罗斯占着那里做什么?他们从哪来的人吃马嚼?”
  贾环虽不想搭理他,可在公事上,却不好使小性,否则让人小瞧了气度,便淡淡的道:“一来西伯利亚汗国太大,领土宽阔,对于领土,厄罗斯人从来都是贪心不足的。
  二来,那里有不少优良的出海口,辎重物资可以通过海运补给。
  至于生存,除了捕鱼外,还可以放牧打猎。
  西伯利亚有数不清的深林,放牧打猎都足以维持基本生活了。”
  叶道星闻言沉默了,他自然知道,大秦百姓,绝不可能在冰天雪地里靠打猎为生,那不是成了蛮荒遗民了么?
  叶楚见其父被“镇压”,顿时不忿,忍不住开口道:“既然能捕鱼,还能打猎生存,又是那么大的国土,就没有拿出来做交易的道理。若是拆了东墙补西墙,靠小把戏取胜,要我们军队作甚?这是大秦军队的耻辱。”
  叶楚虽没明说贾环,却也和讽刺贾环小把戏没甚区别了。
  只是这小子许是有些不灵光。
  他若是在上书房这般说,隆正帝看在叶道星的面上,也不会怎样。
  若是在朝堂上说,兴许还会得到那起子文官儒臣们的附和。
  可是他竟然会在军方,尤其是在黄沙军团的大营里说……
  要知道,贾环不仅是秦梁的救命恩人,更是整个黄沙军团的救命恩人。
  如果当初秦梁兵败重创不治而亡,毫无疑问,整个黄沙军团最多三年内,就会被拆解分化,被人生吞活剥了。
  牛继宗他们绝不会客气……
  而他们这些旧部,也将会变为孤魂野鬼。
  所以,对于贾环当日的鲁莽行动,他们心中无不感念。
  再加上这一群悍将本就对叶道星一伙前来抢功感到不妥,此刻听闻叶楚冷嘲热讽,焉有不怒之理?
  “大胆!”
  “放肆!”
  “混账!”
  “放屁!”
  “入你老子娘……”
  叶楚的话刚落地,帅帐内就如同炸了营。
  数十员黄沙上将,纷纷厉喝,怒目相视。
  语言也从文明点的变成了粗言俚骂。
  一瞬间,让叶楚的脸陡然涨红,又被一浪接一浪的杀气给激的面色惨白,瞳孔放大。
  再看到贾环小人得志嘲讽的目光,叶楚气的浑身发麻颤抖……
  叶道星虽然也不满叶楚在这个时候开口,所言还这般幼稚,却也不会坐视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了去。
  他身为大秦一等彰武侯,更是一国太尉,再加上自身本是九品高手,距离武宗也只一线之差,气势放开,冷哼一声,便为叶楚敌住了汹涌而来的恶意。
  只是,没等叶楚松一口气,并为自家老子骄傲,就感到一阵恐怖的气息从上方压下。
  叶道星脸上的轻松气息不再,面色骤变,猛然转头看向上方。
  帅椅上,秦梁面色威严的看着他。
  两人对视着,深望着……
  只是,这种“含情脉脉”没有持续太久,秦梁用事实告诉他,武宗和九品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即使叶道星心中愤怒发狂,可那股骇人的气势,还是逼迫的他,不得不低下头颅……
  在避开秦梁视线的那一刻,叶道星心中的愤怒和屈辱,让他猩红了眼睛。
  他发誓,一定要尽快突破武宗。
  今日之耻,他日必然十倍百倍相还。
  同样猩红眼睛的,还有叶楚。
  好在,这个时候,贾环不愿让内部不和,影响战事。
  在军中和叶家父子相斗,就如同一个成年人挥舞着大棒揍一个叼着奶嘴的婴孩,没有半点乐趣……
  他继续道:“虽然这种话很幼稚,但我还是可以回答你。朝廷,只是暂时承认厄罗斯对西伯利亚的侵占,但这并不代表厄罗斯对西伯利亚的拥有。
  当然,这是礼部和理藩院的言辞,你可能不大懂这里的区别,我也没兴趣教你,回头回到都中,你可以自己学习……”
  被贾环这样一个公认的文盲鄙视,叶楚差点没吐血三升而亡。
  秦梁看着蓬头垢面但气度自若的贾环,笑着点了点头,道:“如果真能如此,倒也不妨。
  只是,怕没那么简单。据斥候回报,厄罗斯又从他们国内,调了至少五万大军南下。
  若非他们一定要求谈判,还指名要见你,战争怕是已经开始许久了。
  如今,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


第一千零七章 天生富贵
  秦梁是真不懂厄罗斯那群罗刹鬼在搞什么名堂,不过不管那些人有什么打算,秦梁以为,着急的人都不应该是他,也不是大秦。
  西域虽然不是荒无人烟,还有不少古城部落。
  可这些部落多不以耕田为生,只是游牧。
  靠放牧,是无法支撑十数万大军的人吃马嚼的。
  厄罗斯想要补充辎重,需要从遥远的厄罗斯本土,用海船将物资运到西伯利亚,再绕路运到西域。
  若非从贾环处得知,厄罗斯还是一个农奴制度,奴隶的命是真正的比牲口还下贱。
  秦梁都不敢想象这个国度还能存在。
  但即使如此,每熬过一天,厄罗斯的国力都会承受极大的压力。
  秦梁不信,厄罗斯的国君,会任凭克列谢夫那个纨绔胡闹。
  没错,在秦梁眼中,这就是胡闹。
  哪怕是拼国力,最后取胜的,也一定是大秦。
  对于这点,黄沙军团自秦梁起,每个人都坚信不疑。
  ……
  帅帐议事结束后,贾环就直接回了辎重营。
  董明月正在和薛宝琴说话,见贾环进来,二女齐齐一阵娇羞。
  前者是想起了昨夜贾环牲口一样的莽撞和层出不穷的折腾人的法子,后者也想起了昨夜那场误会中的旖旎。
  不过娇羞罢,两人又忍不住笑出声。
  实在是……
  贾环现在这幅模样,太过可笑了些。
  被人挠成雀巢的头发和凌乱不整的衣衫,再加上脸上的灰烬,闹的灰头土脸。
  不过好在贾环相貌肖母,若非从武出身,再加上气质霸道,简直就是后世娘炮的标配。
  但不管怎么说,人长的好看,纵然狼狈一些,女人看了只会觉得有趣,而不是嫌弃。
  董明月笑着上前替贾环收拾头发,还不忘回头邀请薛宝琴帮忙……
  这让贾环很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甭管再贤惠的女人,要说亲眼看到自己丈夫爬人家姑娘的床而不吃醋,那都是天方夜谭。
  昨晚董明月心里也有疙瘩,虽说被贾环“疏通”了一夜,郁结之气散去不少,可贾环却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一步。
  见贾环诧异,董明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同我说过,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么?都是可怜人……”
  薛宝琴听闻这句话,真真是感动的无以名状。
  既对董明月,也对贾环。
  她今日见董明月时,心里都捏着一把汗,却不想,董明月对她仿佛更好更照顾了……
  原来,根子竟在这里,是贾环同她说的道理……
  然而,接着这个美好的幻想就被打破了。
  董明月嗤笑道:“宝琴妹妹,你可别以为他是为了你说的。这是当年在城南庄子,我每天清早逼他练武时,他同我的埋怨……”
  薛宝琴闻言,好看的杏眼登时圆睁,脑海中浮现出贾环一脸幽怨的看着董明月,语气忧伤缠绵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想到这个画面,薛宝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再看看贾环正幽怨的看着董明月,似在责怪她揭老底儿的眼神,薛宝琴不可抑制甚至很没形象哈哈大笑起来。
  这番大笑,倒也打消了三人之间的一些尴尬。
  贾环宠溺的看了董明月一眼,用眼神温柔道:晚上好好犒劳你。
  董明月则用眼神回答:呸!
  不过俏脸上到底多了分晕红。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最近变了许多,除了因为爱情的滋润外,最大的一点是,她想生孩子了……
  她一个人,可以清淡高冷,不与贾府内宅其她人交好,独来独往没甚不好。
  可她要为她未来的子女着想思量。
  她不能让她的子女,从小孤零零生僻的长大,总要有玩伴。
  所以,她不得不找同盟。
  要知道,她的对头白荷,虽然整日里沉迷于奇淫巧技,但白荷在贾府的人际关系要比她强太多。
  因为她经常会做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送给家里的姊妹们。
  如此一来,家里那些姑娘们,都很喜欢这个相貌出众心灵手巧的女孩子。
  相比之下,她这个高人虽然能飞来飞去,奈何从未施恩,连露面都极少,自然不讨喜。
  董明月不想她的孩子人缘输于白荷的孩子,便开始经营起她的人脉关系……
  况且如此一来,会更得贾环的喜欢。
  薛宝琴笑的面红耳赤,樱红的嘴角都合不住,却也知道不好一直笑下去,便强忍着颤抖的肩头,掏出绣帕上前,给贾环收拾脏兮兮的衣衫。
  贾环笑呵呵的看着她,薛宝琴的脸皮明显没有贾环厚,被他看的面色潮红,连手都颤了起来。
  在贾环的注视下,薛宝琴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当初无意间撞破他与薛宝钗好事时,看到的那杆“大秦戟”……
  随着薛宝琴愈发急促的呼吸和潮红的面色,帐内气氛攸然变得旖旎暧昧起来。
  董明月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女人情动时是什么模样,心里不由无语……
  正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男声:“环哥儿,有人求见。”
  贾环闻言一怔,面色恢复清明。
  这是韩大的声音,而正常情况下,他应该说出到底是何人求见。
  如今这般隐匿,只能说明,想要见他之人,是见不得光的。
  贾环手下见不得光的,有些多……
  他没有多言,看了正羞愧中的薛宝琴一眼后,对董明月道:“明日一早大军开拔,我要去和厄罗斯谈判,你们提前准备一下。”
  董明月应下后,贾环便出了帐子。
  “谁要见我?”
  贾环问道。
  韩大压低声音道:“是宁泽辰,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大好。”
  贾环闻言眉头一皱,想了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便往他自己的营帐中走去。
  ……
  “泽辰,出了什么事?”
  饶是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可是看到宁泽辰满脸颓色,痛苦未退,双目红肿的模样,贾环还是唬了一跳。
  宁泽辰闻言,看向贾环的眼神复杂的紧。
  忽地,他眼中落下两滴泪来,不过立刻又低头,过了会儿,才重新抬头,看着贾环道:“环哥儿,我终于明白,我爹他为何这么傻了……”
  贾环闻言,没有出言,只是静静的看着有些激动的宁泽辰。
  就见宁泽辰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双手展开后,方哽咽道:“这是我爹留给我的……”
  贾环看到纸面上的画面后,瞳孔猛然收紧。
  竟又是一幅寒山折梅图!!
  之前在龙城大宰桑地窖里寻到的那副,已经被证明是假的了。
  他原以为,贾母留存的那副是真的。
  只是被他研究了几次,都没研究出名堂。
  不仅他没研究出名堂,连董千海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这里,又出现一幅。
  贾环轻轻了吸了口气,问道:“泽辰,这是……”
  宁泽辰声音黯哑道:“我还年幼时,娘亲新丧,我爹抱着我,喃喃自语的说了许多事。因为我自幼随着母亲,爹在家的时候很少,所以他并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记事了……
  那夜,在我娘灵前,是我记忆中,我爹第一次抱我,也是最后一次抱我。
  是他第一次落泪,也是最后一次落泪。
  他说了许多许多,从他年幼时说起。
  说起当初的落魄饥寒,说起当初的家道败落,让人耻笑看不起。
  是先荣国路过川宁侯府门前时,帮了我爹还收他做了亲兵,还传了他本领……
  我爹说,从那夜起,他才明白,什么是父爱如山。
  他是先荣国唯一的传人……
  后来,我娘,也是先荣国做主,寻的好人家……
  再后来……”
  宁泽辰这一开口,就没能止住,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
  但贾环只听到了收了先荣国收了宁至做亲兵,传他本领,宁至是先荣国唯一的传人。
  他这才明白,宁至为何会忠心到舍家破门也要为贾代善报仇的地步。
  然而接下来,他一直盯着寒山折梅图的眼睛便开始恍惚……
  寒山不见,甚至连梅花都不见了。
  天地间,唯有那只修长的手,向前探来。
  虽然只是一直静静探来的手,不见任何繁杂的动作。
  但这只手中,却似乎又包涵了亿万难测的变化。
  似乎,它就是一个包罗万象的世界。
  贾环心中明悟,这就是如雷贯耳的天山,折梅手吧……
  就在这时,贾环体内许久都桎梏不进的内劲,忽地汹涌喷发!
  “轰!!”
  ……
  帅帐内,秦梁正与王巩郑德等大将议事。
  大仗将起,纵然心中有必胜的信心,作为经年老将,面对凶名彪悍的哥萨克铁骑,他们也从不会有半分大意。
  然而就在这时,帐内所有人,面色忽地一变,而后齐齐转头,朝南看去。
  秦梁更是身形一闪,就出了帅帐。
  只是他心中极度疑惑:怎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突破武宗……
  ……
  辎重营。
  董明月正与薛宝琴闲聊,对于这个自幼便走南闯北,和寻常闺阁女子绝不相同的女孩子,董明月感到极为亲切。
  她自知绝对无法和贾家姊妹那样,做女红读《女戒》,整日里吟诗写字作画的豪门小姐相处得来。
  没有丝毫共同语言。
  倒是薛宝琴,可以交谈各地的见闻,还能说得来。
  因此,两人聊的极好。
  董明月特意说了许多贾环当年的糗事,惹得心有所系的薛宝琴娇笑不已。
  正聊的畅快,忽然,董明月面色骤变,霍然起身,看向东向,薛宝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见董明月仙子一样的“飞”了出去……
  “爹!”
  出了营帐,董明月就看到了董千海。
  董千海的面色比她更古怪。
  听闻董明月的呼唤后,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又抽了抽嘴角,道:“应该是那个臭小子……”
  “什么?怎么可能?!”
  董明月又惊又喜,满脸不敢相信的问道。
  董千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郁气,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可能,谁知道你找了个什么样的怪物?
  真真是……半点天理都没,就他那个熊样,居然也能莫名其妙的突破武宗?
  实在没道理!”
  董明月闻言顿时不依道:“爹啊,环郎很辛苦很聪明的。”
  “哈!”
  董千海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了声,又摇摇头,道:“去看看吧,真真是……老天瞎了眼。”
  说罢,父女二人身形一闪,朝亲兵营飞速而去。
  ……
  宁泽辰披头散发的躺在贾环营帐外的地面上,受了些伤,却顾不上这些,挣扎起来,怔怔的看着手里只残留了一角的画纸。
  他不明白,为何贾环会突然“爆发”,只身上涌射出的气息,就让他毫无反抗的倒飞出去。
  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也在这忽然爆发中,消失了……
  虽然没吃过猪肉,宁泽辰却见过猪跑。
  身为武勋子弟,又自幼从武。
  他或许没亲眼见过武宗突破,但一定听说过。
  当初贾环等人亲眼目睹了武威侯秦梁突破武宗时的场景,回头牛奔等人便与人吹嘘。
  因此,宁泽辰也知道一些。
  他心中有些想不通,为何他研究了一夜,却一无所获的寒山折梅图,贾环只看了一眼,竟有如神助,这般轻易的便突破了武宗?
  不过没等他多想什么,窸窸窣窣的衣衫拂动声传来,数道声音闪现。
  后面紧跟着是大部队的脚步声……
  宁泽辰自知身份见不得光,就被一脸震惊惊喜之色未褪去的韩大安排人藏进了亲兵营。
  最先来的却是离的最近的牛奔、温博、秦风一行衙内。
  他们被打完了军棍,象征性的收拾完校场后,就齐齐来寻贾环“报仇”!
  可是还没等到“报仇”,就看到了这一噩耗!!
  “天啊!!”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面,牛奔仰天长啸:“想我牛奔这样英明神武,俊朗非凡的英才,自幼苦修武道,吃过万千苦楚,连个姑娘的手都没摸过,拼死拼活拼到现在,才不过六品……
  可环哥儿这妖孽,整日里吃着鸡柳喝着小酒,搂着姑娘摸着小手,居然……
  居然……”
  牛奔绿豆眼里,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哽咽难语……
  秦风在一旁听他说的还挺押韵,又好笑又好气。
  不过转过头看向贾环的营帐,眼神也是复杂难名。
  他们不是嫉恨,只是嫉妒,羡慕的想死!!
  牛奔除了开头胡言乱语外,并没说错太多啊。
  这算什么事?
  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么?
  就在秦风牛奔一伙儿衙内唏嘘不已时,贾环营帐内忽然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大哥,去明月那里,给我要一身衣裳送来……”
  “嗯?”
  牛奔等人闻言一怔,韩大抽了抽嘴角,离开了。
  随即,牛奔满脸狞笑,高声道:“都见过光屁股的武宗么?”
  “没有!”
  他身后一群衙内大笑地吼道。
  牛奔大笑道:“那今日老子就让你们开开眼!冲啊!!”
  别说牛奔温博,连秦风都大笑着冲了过去。
  “喂喂!你们干吗?想尝尝武宗的厉害吗?”
  “我警告你们,不要进来啊!喂喂,出去……”
  “啊!!变态啊,不要捏我屁股……我草,我打……”
  秦梁及黄沙军团的数十上将赶来时,董千海和董明月从另一个方向围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光屁股小伙大战数十禽兽的不堪入目的画面……
  董明月看着腰间不知抢了谁的半件破烂褂子围着的贾环,洋洋自得,动作大些时,经常能看到半拉屁股和前明的……大鸟……
  董明月俏脸通红,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梁面色无语,嘴角抽着,看着这群欢乐的少年。
  一干大将心中都在抱怨苍天无眼,让这样一个中二少年突破了武宗,满心的羡慕嫉妒。
  王巩却忽然笑着对秦梁道:“大将军,看着这些英才少年,忽觉得吾等已老朽矣。”
  秦梁亦是呵呵一笑,道:“上回我进京陛见,听陛下对我说起贾环的事。你们知道,陛下是怎样评价贾环的吗?”
  “怎么评价?”
  一群大将们顿时稀奇。
  秦梁眼眸微眯,神色有些感慨,道:“陛下说,曾有许多人上书于他,劝谏他,不可太过宠溺贾环,否则于国不利,于贾环自身也不利。
  但是陛下却不这样以为。
  陛下对我说:贾环,天生富贵,心中又大忠于大秦,大忠于朕,心无所愧,所以方可百无忌惮。
  朕又何必,去逼他做君臣离心的‘守礼忠臣’?”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
  沉默了稍许后,王巩看着犹在打闹的贾环,叹息道:“陛下有一言说的太对了,宁侯,可不就是天生富贵吗?”
  ……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哈密卫黄沙大营外,西出三里的重甲军暂驻地,傅安差点没跳起来,惊叫道。
  帐内,叶楚正被罚跪,为他之前在秦梁帅帐中的莽撞开口受责。
  而这个时候,叶道星亲卫却传来了,贾环突破为武宗的消息。
  一瞬间,叶道星帐内死寂一片。
  紧接着,傅安就跳了起来。
  叶道星亲卫一脸苦闷,道:“小人怎敢谎报军情?如今黄沙大营已经沸腾了,此事人人皆知,不过……”
  “不过什么?”
  方冲脸色难看之极,沉声问道。
  叶道星亲卫道:“不过好些人都在说,老天瞎了眼,也有人在说,贾环天生富贵……”
  “行了,下去吧。”
  上方一直默然的叶道星忽然开口,挥退了亲卫后,也转身离去。
  今日对他来说,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日子。
  叶道星离去后,帐内的气氛愈发低落了……
  ……


第一千零八章 金山
  “砰砰砰砰砰……”
  “piu……噗!”
  一连串的虚影交手后,一道人影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摔落在地,一脸晦气……
  “咯咯咯!”
  校场旁,一道娇俏的身影笑的欢实。
  贾环干脆不起了,生无可恋的躺在地上。
  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突破武宗后,就急忙忙的来和董明月过招。
  自打看着那副寒山折梅图后,他忽然陷入了一阵玄而又玄的感觉,难以言喻。
  总之,从恍惚中醒来后,贾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再者……家有强妻,让他不得开心颜,在床上起了争执,他都恁不过……
  如今总算到了一个境界了,贾环就想翻身农奴把歌唱,谁知道,还是被虐!
  再听到一旁看热闹的薛宝琴笑他被老婆殴打,就更郁闷了。
  董明月摇头看着贾环,道:“环郎,你……完全没有领悟到武宗的奥妙,打斗水平,甚至连七品都勉强,你是如何突破的?”
  贾环瓮声道:“可能,是因为人长的比较帅吧……”
  “噗!”
  一旁的薛宝琴大概没见过贾环的真面目,又忍不住笑出来。
  贾环瞟了她一眼,眨了眨眼,薛宝琴登时不笑了,她毕竟不是真的江湖儿女……
  贾环问董明月:“明月,你说我这武宗,到底有什么用?”
  其实贾环已经并不是太在意自身武道的高深了,到了他这个地步,个人的悍勇,对大局其实没有多大的影响。
  再彪悍的武人,哪怕是半步天象,以五千强军结阵围之,以强弩攒射,也能杀死。
  当然,首先要围得住……
  但不管如何,能左右天下大势的,唯有权势。
  只是,贾环依旧好奇,这个莫名的突破,能带给他什么好处。
  董明月想了想,道:“首先,应该可以活的好久……”
  说到这,董明月自己明媚的眼睛先亮了起来。
  她虽不知道有一句话,叫“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但是,她和贾环两个武宗,若不中途陨落,两人至少还能携手共度百年光阴。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未来吗?
  贾环明显也想到了这点,看向董明月的眼神,温柔的让她宁愿沉溺不醒……
  不过,余光看到薛宝琴有些失落的面色,董明月还是回过了神,不再与贾环深情对望,以免让薛宝琴自觉是个多余的外人。
  她道:“其次,你的力量会很大,非常大。
  刚才交手时我就发现,你现在甚至控制不住你暴涨的力量。
  这种事情,过了七品的大高手基本都不会发生,他们对劲的领悟极深。
  而你……”
  一脸的同情加歧视,如同再看智障……
  其实根源还是小嫉妒。
  无他,贾环每一次武道的进阶都不走寻常路,甚至说,都不是他自己悟出来的,全是靠外物催成。
  这种练武方式,本是武道大忌。
  因为靠外物,尤其是靠药物来刺激身体练武,会留下极大的隐患。
  最大的隐患,就是前期练的快,但由于根基不稳,对内劲的领悟不深,越到后面越慢,突破越艰难。
  凡是有些发展武道的人,通常都很少用外物来习武。
  然而贾环,却几乎每一步都是靠灵药来进步的。
  偏偏,别人越到后面越艰难,他反而越快。
  简直莫名其妙。
  想想她自己,为了积累武道经验,寻求突破,甚至离开贾环,在外流浪了许久。
  吃了不知多少苦,煎熬磨砺武道之心,才有幸一朝突破。
  就这,当初还颇有些根基不稳,是武宗中的垫底人物。
  直到董千海从黑冰台大牢里重新出世,几经指点后,董明月的境界才算稳固。
  相比起来,贾环虽然武道威力比她当日差十八截儿,可人家的境界却稳如泰山,气息稳定。
  稳定的,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
  在发现这一点后,董千海果断消失。
  眼不见心不恶心……
  他虽为半步天象,却也闹不明白,贾环到底是怎么回事。
  倒是董明月有些纳罕:“环郎,你的身体好奇怪,好似……好似和你不是一体的。他是他,你是你……”
  贾环:“……”
  ……
  神京城,公侯街,荣国府。
  荣庆堂内,高座满堂。
  婚嫁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
  所谓“纳采”,就是媒人说媒,既媒妁之言。
  通常所讲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便是从此而来,此为礼。
  “问名”就简单了,问双方的生辰八字,看合与不合。
  至于“纳吉”,亦叫文定或者小定,也就是所谓的订亲。
  双方家长会面,更多的,是商议聘礼以及嫁妆之事。
  今日,荆王府的人,请了宗室王爷携家眷前来,作为冰人,与贾家商议纳吉之事。
  值得一提的是,身为贾探春的嫡母,是王夫人出面参与了纳吉之事。
  她如今似乎好了许多,虽然依旧不苟言笑,面色也总是淡淡,但身上却没了那股戾气和死气。
  好似又回到了当年,那副菩萨般的神色。
  王夫人的转变,让贾母和贾家姊妹们都欢喜非常。
  相比于那个充满了不甘怨愤的太太,她们更喜欢曾经和现在这个。
  有趣的是,贾惜春的两个双棒儿师傅,因为会唱梵音佛曲,所以被借调到王夫人身边。
  这件事贾母大力支持,她认为,是佛法让王夫人想通了……
  荆王府在都中宗室内的人际关系并不太好,因为当初荆王世子赢皓的缘故,坑的宗室诸王至今还没回过劲儿来。
  因为,谁都不会以为铁网山之变会那样轻轻松松的过去。
  别的不说,武承郡王赢时之死,总不可能这般轻易过去。
  那可是那位的长子!
  宫里那位主的心眼儿,在他们看来,比针鼻儿都大不了一分。
  若是他们能选择,他们宁愿让如今被圈禁在宗人府里的被废世子全部死光,能把这件事揭过就行。
  儿子他们有的是,可王府却只有一个。
  可是……
  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偏偏,隆正帝总是隐忍不发,谁都不知道他何时才会发作。
  据可靠消息猜测,隆正帝是在等着西域大捷,拓土万里的消息传来后,威望暴涨,再处理他们这些渣渣……
  所以,宗室如今的日子极为难过。
  恐惧,不安!
  这个时候,荆王这个“始作俑者”的邀请,不知让多少人恨不得嚼碎他的骨头。
  他们一个个都在待死中,荆王府居然还想着给世子说亲!
  不知多少王府在盘算,等他们熬过这一劫,一定让荆王府那群南蛮子知道厉害!
  可是,当知道女方是贾家时,这些龙子龙孙们,却顾不得天家的矜持了,一个个脸色转的奇快!
  这是在种善因啊!
  尤其是在得知,荆王府说的亲事是贾环的胞姊时,好些家里有适龄儿孙的,都差点没悔青肠子!
  姥姥!
  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真要和贾环结了亲,以他如今的声势和简在帝心的圣眷,怎么也能保下王府的富贵。
  了不起,夹着尾巴当上二三十年的缩头乌龟,等到隆正朝过去后,总有翻身的机会。
  再怎样,也比现在好吧。
  也有心思的,想再打探贾家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姑娘。
  打探完后,既有希望又失望。
  希望的是贾家果然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失望的是,贾家姑娘太少了……
  贾探春不用去想了,还有一个贾迎春和贾惜春。
  贾迎春更不用去想了,她和忠怡亲王府的恩怨之前传的沸沸扬扬,根本理不清,没有哪个王府脑子里有坑,敢去招惹忠怡亲王的。
  那可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秦开国百年,还没出现过一位权势如此之盛的亲王。
  所以,贾迎春的主意万万打不得。
  虽然都知道贾环对忠怡亲王深恶痛绝,防狼一般的防范着。
  可他们不觉得贾环能耗得过……
  总之,不怕万一,只怕一万!
  至于贾惜春……
  这位名义上贾环的亲妹,虽然只有十岁的年纪,若是能提前定下来……
  定能解除王府的危机!
  谁不知道贾环对家里姊妹好的令人发指。
  如果能娶一个贾家女入门……
  差不多是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诸王府们为了做荆王府的冰人,差点没打起来。
  平日里对荆王赢宜冷嘲热讽的宗室诸王,这两日总是和他“偶遇”,大谈当年荆王太叔祖的丰功伟绩……
  可是,冰人至多就两个,多了不像话,也不合礼啊!
  真要弄一堆亲王郡王去贾家,那不是说亲去,那是以势压人去了。
  所以,只能有两人,其中一个人选还早就说好了孝康亲王。
  这些日子,若非孝康亲王对荆王府照顾一二,赢宜的日子怕是更难熬。
  孝康亲王如今执掌宗人府,算是宗室内为数不多的入隆正帝眼的。
  有他照看,赢宜才勉强熬了过来。
  如此算来,只余下一个名额。
  狼多肉少,如何能分?
  一群王府各种明争暗斗,斗到最后,还是孝简亲王府,仗着资历老,老一辈的孝简亲王老太妃出面,拿下了这个名额……
  孝康亲王携带亲王妃,孝简亲王携带亲王妃,两大王府为荆王府上门提亲。
  这个规格,怕是从今往后都不会多。
  通过这件事,赢宜愈发坚信,这一步走对了。
  贾家,炙手可热啊!
  ……
  冰人上门,内眷自然要去内宅谈话,自有贾母照应。
  可前厅的爷们儿……
  贾环不在家,能主事的就只有贾政和贾琏。
  只是……
  对付一般的书生文官,他们二人还能应对一二。
  无非是吃吃喝喝,吟诗作对。
  可对上伯以上的武勋时,他们就有些吃力了。
  当初招待牛继宗等人,贾政差点尴尬癌都犯了……
  如今对上两大亲王,两人更是坐都坐不稳。
  可是前院男丁里,也只有这两个能说得上话。
  实在没法子,贾母也觉得不是办法,就派人去明珠公主府,请了赢杏儿过来作陪……
  若是招待别的外客,自然没有让孙媳妇陪客的。
  可这两个外客不同,他们和杏儿是近亲,正儿八经的堂叔堂伯,却是不妨事。
  “杏儿,你这是从哪儿论呢?”
  荣禧堂上,厚道人孝康亲王赢诚笑呵呵的打趣着死活不肯坐上座,只肯坐在贾政下座的赢杏儿。
  赢杏儿虽相貌并不出众,但只一双明亮的眼睛,就足以让任何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丝毫不怯场,呵呵笑的灿烂,应道:“伯王,您说侄女儿该从哪儿论?”
  孝康亲王闻言,笑的愈发畅快,又叹息了声,对贾政道:“存周啊,太上皇在时,最爱的孙辈就是杏儿。孤王也最喜欢这个侄女儿,孤王是真希望她能过的好啊……”
  贾政闻言,一张脸上尴尬满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赢杏儿本该是明媒正娶进贾家门儿的,这般大气懂礼,还有孝道,当得起宁国大妇。
  可偏偏他那个混账孽子,搞出不知多少上不得台面的名堂,还差点害得两人丧命……
  如今,却只能委屈人家以公主之尊,住在对面,至今都没名没份,这如何对得起人家?
  贾政书生性子,自觉有负于人,惭愧难当。
  赢杏儿却在一旁笑道:“老爷,我过的很好呢。”
  这一声“老爷”,差点没把贾政的眼泪给叫下来。
  多好的丫头啊,金枝玉叶,何等尊贵。
  受了那些委屈,竟还甘愿称他一声老爷……
  按照礼法,官家门第里的子女称呼父母都只能称老爷和太太。
  赢杏儿这声老爷,和喊爹差不多。
  贾政真真感动莫名,无以回报,便起誓一般,面色郑重非常,沉声道:“公主且放心,日后那个孽障若是敢欺负你一分,你只管来寻我,我替你出头。除非他敢弑父,否则,我断不会让他欺负了你去!”
  赢杏儿心里哭笑不得,没好气的白了孝康亲王一眼后,却还是起身屈膝福礼道:“那杏儿就谢谢老爷撑腰啦!老爷日后只管唤我杏儿就是,在家里喊公主,太外道。”
  贾政眼睛又湿润了……
  孝康亲王赢诚看着这一幕,呵呵笑个不停。
  倒是孝简亲王赢钬,一进贾家门儿后,就不住的打量贾家的陈设。
  荣禧堂堂屋上悬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书荣禧堂三字,乃先皇御笔。
  堂内,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彝,一边是玻璃。
  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轩昂壮丽。
  再想想入门后看到的奇花异石,楼宇亭轩,贾家果然豪富啊!
  想必,嫁妆不会短了去……
  不过,前面的谈话,也只是寻常谈话罢了。
  真正谈婚事的,还是在后面。
  由内宅来定。
  女人们的客套要比前面还热情,尤其是在赢杏儿刚来时进来给贾母请安时。
  孝康亲王妃笑的和煦慈爱,拉着赢杏儿的手对贾母连连称道,这是亲上加亲。
  孝简亲王妃的架子虽然高,可她比孝简亲王更明白自家王府的情况。
  户部追缴亏空时,忠怡亲王亲自给孝简亲王府打了招呼,不要有任何侥幸的念头,更不要去做皇上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孝简亲王自然不愿做鸡,只得掏空了王府去还亏空。
  这么些年的挥霍生活,勉强将户部的亏空还尽后,哪里还有剩余?
  王府上下都快要喝西北风了。
  因此,孝简亲王将娶贾家女的主意一说,这位亲王妃顿时期望的不得了。
  都中权贵,谁家不知贾家的豪富?
  若真能娶得贾家女,只媳妇嫁妆的出息,都能维持王府的生存了。
  更何况,听说还能免去世子的责罚……
  虽说被圈禁在宗人府的世子不是她的亲子,她也没己出子女。
  但被圈的世子待她恭敬孝顺,其生母早亡,总比现在那几个生母尚在世的强……
  怀抱着种种美好的愿望,孝简亲王妃也笑的极灿烂,待赢杏儿去后,与贾母说了不少好话。
  贾家四女,大姑娘已经成了贵妃,二姑娘,呵呵……
  三姑娘即将成为亲王世子妃,日后四姑娘,也嫁宗室,岂不是一番美谈?
  这番论调,贾母只是笑呵呵的点头,却没接话。
  孝简亲王妃也是精明人,没有直接说破,因为她知道,万一说不拢,这事就黄了,得从长计议。
  便又说起了聘礼和嫁妆的事。
  古人重男轻女思想极为严重,不仅是因为男丁可以传宗接代,而且还能从媳妇娘家赚嫁妆……
  女方为了不使女儿在婆家受苦受欺负,或是为了颜面,破家攒嫁妆的不在少数。
  不过双方若都是门当户对的体面人家,也有定例。
  嫁妆通常是聘礼的两倍。
  当然,男方出的彩礼,十有八九会再被一起送往男丁家里……
  但也因此,女方家里时常希望对方能少出点聘礼,否则女方家里负担太重,赔的太多……
  今日,就是商议这个问题的……
  孝康亲王妃笑眯眯将一份彩礼单子送给贾母,贾母接过看了一遍后,有些愣神,道:“王妃,这个礼单,太单薄了些吧?”
  孝康亲王妃笑道:“太夫人莫要多怪,荆王再三叮嘱,非是王府贫瘠,或是小瞧府上。荆王一脉世袭罔替,三代帝王都多有封赏,论豪富,宗室诸王里,荆王府怕是头一份。
  只是,世俗多以嫁妆为彩礼两倍。
  府上自然也不会差这点,但荆王却说,不好受你家恩惠太重。
  王府只图府上的姑娘礼数好,大气,未来会是个好王妃。
  却不是贪图贾家的豪富。”
  贾母闻言,这才明白,笑道:“王爷果然厚道……我也知王府天家贵胄,富贵非凡,不是我们这样人家能比的。
  不过,这事老身说的也不算。
  我有个霸道的孙子,三丫头有个霸道的弟弟,早早就给她预备好了嫁妆。
  多了也没有,就是他捣鼓出来的玻璃生意,皇家内务府占九分,他占一分。
  这一分,就是我们家三丫头的嫁妆。”
  “嘶!”
  孝康亲王妃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动容。
  孝简亲王妃则一双眼睛冒光……
  天爷啊!
  那可是一座花不完吃不尽的金山啊!
  若是……
  若是……
  一时间,孝简亲王妃的呼吸都急促了……
  ……


第一千零九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其实贵为亲王府,只亲王俸禄,一年就有一万两银子。
  在这个二十两银子足够普通百姓过一年的年代,一万两银子,毫无疑问是一个天文数字。
  除了亲王俸禄外,还有王庄和商铺,可以收租纳粮。
  一座亲王府,再怎样寒酸,一年到头,三万两银子的进项还是有的。
  只是,进的多,开销的更多。
  为了维护体面,王府的下人奴才加起来都有数百近千人,都指着王府生活。
  再加上王府支脉旁系,多也靠王府生存。
  以及王府自身的奢华生活,各种人情往来。
  每年别说三万两,五万两都不够用。
  一年一年的亏空造下来,宗室诸王的日子,好过的不多,难熬的多数。
  之前还有一个户部可以借贷,如今却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非但没有这样的好事,为了偿还亏空,几大王府卖王庄田地的,不是一家两家。
  整个神京城附近的地价,都至少降低了两成。
  所以,孝简亲王妃有些失态的模样,知道内情的人,并不意外。
  只是,孝康亲王妃却有些坐蜡了。
  一成的玻璃生意份子做嫁妆,听起来虽然不多,可但凡知道这门生意到底有多生财的人,都不会安稳。
  那可是真正淌海一般的银子啊!
  若非里面是内务府拿大头,贾家自身跟脚又硬的让人啃不动,换个人家把持着这样的生意,也早就让人生吞活剥,连骨头都不剩了。
  内务府靠着这门生意,一年下来,生生敛了近千万两银子的家当。
  何等的富贵?
  国库一年才能收成几千万两?
  这一成的份子,一年下来,岂不是有百万之巨?
  且不说这么大的数目,到底合适不合适,单说眼前的事,就让孝康亲王妃拿不定主意。
  这么多的嫁妆,那聘礼该出多少?
  荆王给出的单子,礼品加起来也不过三万两银子。
  让贾家出个六万两银子的嫁妆,两家都算体面的了。
  谁知道,贾家竟然……
  许是见孝康亲王妃有些作难,贾母宽和笑道:“王妃勿怪,老身之前也曾劝过我那孙儿,说嫁妆太厚,未必是件喜事。只是我那孙儿说,世道女子不易,出嫁从夫,多些嫁妆傍身,总会容易些。
  我家三丫头是他的胞姊,所以也劝不住他。
  我又说,嫁妆如此,那王府的彩礼如何方便?
  他回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既不会像寻常门户那般,靠卖女儿敛财,也没人想着,靠媳妇的嫁妆贴补家用。
  荆王府世代王爵,豪富非常,也不会将这点银子看在眼里。
  既然如此,彩礼不过是个面子活,就按寻常的来置办就好。
  等他西征归来,会去王府,亲自和荆王赔礼……”
  孝康亲王妃闻言,面色这才好看了许多,感慨道:“宁侯真真是体贴人意,待姊至亲,仁孝之极啊……”
  孝简亲王妃眼睛转了转,笑道:“谁说不是呢,这世上的兄弟,谁还能想到这些又能做到这些?太夫人,府上的姑娘都是有福气的。”
  贾母呵呵笑道:“王妃过奖了,不过是兄弟姊妹间的本分,合该如此。”
  孝简亲王妃笑的愈发和煦,身上一点亲王妃的架子都没了,她笑道:“太夫人,府上还有几个姑娘没出阁啊?你家的教养德行,在都中数一数二,谁能同府上做亲家,娶了府上的姑娘,才是福气哩!”
  贾母笑道:“王妃哪里话,太过赞誉了,我家也不过是本分些罢了……”
  听闻此言,孝康亲王妃和孝简亲王妃齐齐抽了抽嘴角。
  这大概是她们今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贾家那位三魔王,别说都中权贵圈里,就是宗室里,都成了让人忌惮的刺头。
  搞风搞雨的让人头痛,还本分?
  不过,贾家正当红,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就听贾母继续道:“家里还有两个姑娘,一个……由我那三孙子做主,另一个……还得由我那三孙子做主。
  都疼的跟眼珠子似得,唯恐受半点委屈。
  老身年纪大了,他又有皇上疼爱着,我的话其他的他都听,就他这一双姊妹跟前,他主意正的很。
  他说,凡是世间女儿家出阁后受的那些委屈,他这几个姊妹,一个都不能受。
  贾家的女儿比哥儿还要尊贵……
  哎,也是无法。”
  孝简亲王妃闻言,面色变了变。
  谁家的媳妇不受委屈?
  老话说的好,多年媳妇熬成婆!
  一个“熬”字,就将媳妇的艰辛体现的淋漓尽致。
  普通百姓家的媳妇尚且如此,更何况王侯门第?
  除非像荆王府那样,王府在荆州,而世子留守都中,另开世子府。
  尊长不在,不用在公婆前立规矩。
  如此这般,女儿才不用受苦,进门就当家主事。
  可其他人家却不会这样。
  其他王府,都在京城十王街里驻着。
  也只有忠怡亲王府上,人丁稀薄的让人寒碜,还是续弦,十三母妃早丧,没了尊长,才有这个可能。
  其他宗室诸王,哪家王府上下,不是长辈无数?需要陪笑脸的更是不知多少。
  不说其他,单只在婆婆跟前站规矩,就有数不尽的委屈。
  在孝简亲王妃看来,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她都是这样熬过来的,怎地就不成了?
  一时间,孝简亲王妃的脸色有些难看……
  贾母看在眼里,冷笑在心里。
  若是搁在十年前,你孝简亲王府有此事,不拘是相中了哪一个,贾家自然十万个愿意。
  能有一个王府做姻亲,也算是体面事。
  可是如今,你分明贪图贾家嫁妆,只这种心思,如何能娶得我贾家女?
  ……
  在前厅赢杏儿陪同贾政贾琏待外客,而内宅中妇人们心思百般各异时,大观园里,姊妹们却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祝福。
  林黛玉带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猫熊,与今日的主角贾探春平分秋色。
  也得亏林黛玉带了只可爱之极的熊猫儿与大家同乐,替贾探春分担了好些火力,不然她的脸是真的能蒸螃蟹了。
  饶是如此,她也不感谢林黛玉,因为是她带头打趣她的。
  “三丫头,以后再见面,我们是不是要给你行礼请安,称你一声王妃了?嘻嘻!”
  看着小熊猫不停的在秋爽斋地面的地毯上翻滚,林黛玉稀罕的眼睛眯起,只是看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闺阁,她还是选择调笑两声。
  自打说亲起,秋爽斋的陈设就开始变化了。
  许多添妆的陪嫁之物,现在就要用了。
  往日里地面上洁净的水磨砖上,如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绣着鲜花的大红波斯绒毯。
  这是贾环从西域让人送回来的……
  屋内的瓷器,则是清一色最新出窑的白瓷,精美之极。
  国朝除了宫里和李光地、张伯行及几位大佬府上,独秋爽斋内的白瓷最为齐全气派。
  如今,白瓷已经隐隐成为家俬界的新风向。
  其薄如纸、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磬的品质,以及只出现在宫里和最顶级文臣武勋门第的地位,让它还未上市,便已经大热成潮,千金难求。
  而秋爽斋内,所有的瓷器,皆为白瓷。
  这些,都是贾探春的陪嫁……
  这般气派,外人若见了,定然眼睛发红。
  不过贾家姊妹们,却都视若无睹,只是拿这些打趣贾探春。
  贾探春听到林黛玉又笑她,没好气道:“三儿才走没一个月,你就又开始笑话人,怎地他在的时候,你就那般贤惠温良?”
  “哈哈哈!”
  众人闻言大笑,史湘云更是笑的前仰后合,见林黛玉眼神不善的瞪来,她连连摆手道:“我……我不是笑你,我是笑,三儿……”
  “噗嗤!”
  林黛玉一听,也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不依的对贾探春道:“亏环儿在外面出兵放马,还想着给你往回捎嫁妆,你却这般说他,什么三儿不三儿的,难听死了!”
  贾惜春咯咯笑了一阵后,看着闺阁大变的秋爽斋,羡慕道:“三姐姐,你好多嫁妆噢!”
  贾探春脸又烧了起来,白了贾惜春一眼,道:“别急,你的更多……”
  贾惜春闻言,小脸也红了起来,低下头忸怩道:“真……真的吗?”语气希冀。
  “噗!”
  “哈哈哈!”
  见她这幅模样,连薛宝钗和贾迎春都忍不住笑出声。
  薛宝钗是知道内情的人,她笑道:“这些不值当什么,环哥儿给三丫头准备的大头,是与内务府合作的玻璃生意那一成份子。
  每年的出息,比荆王府一年的盈利还多。
  他说,家里的姊妹们出阁,手里一定要有丰厚的嫁妆傍身,这般到了婆家才有底气。
  不是每个都有三丫头这样的好运,王府在荆州,却可在都中分守做主的。
  所以,四妹妹你放心就是,以后你也有。”
  贾探春闻言沉默了,贾惜春却羞涩的躺倒在地毯上,抱住翻滚的小熊猫,好似没听到一般。
  贾迎春一如既往的温柔可亲,她看着秋爽斋内到处都是大红色的陈设,喜气盎然,眼神微微的复杂……
  “姨奶奶来啦!”
  姊妹们正玩笑,就听庭院里传来探春丫鬟翠墨的声音。
  众人闻言纷忙起身,迎了出去。
  见赵姨娘带着小吉祥来到秋爽斋,众姊妹们纷纷上前问好。
  赵姨娘的脸色却不怎么好,唉声叹气的与众人点头应过后,看向贾探春的眼神,却是泪眼把擦的。
  林黛玉等人见之,面面相觑,都知道她的心结所在。
  今日是贾探春纳采的大喜日子,可她这个当生娘的,却插不上手……
  这种滋味,如何好受?
  不过,这个事旁人也没法可劝,礼数如此,谁又能如何?
  林黛玉却不愿赵姨娘悲悲戚戚,她扶着赵姨娘,笑道:“姨娘,今儿分明是三妹妹大喜的日子,纳采之后,便算是文定了,再往后,她就是荆王世子妃,日后,还会成为荆王妃。
  宫里已经有一个贵妃娘娘了,如今三妹妹又成了王妃娘娘,论地位,也不比宫里大姐低。
  荆王府世袭罔替,更金贵。
  这般喜庆的日子,您何必落泪?
  若是环儿在这,他一定跳脚!”
  听到儿子,赵姨娘总算缓过神来,“轻蔑”道:“那个蛆心的孽障,他敢跟我跳脚?我踹不死他……”
  “奶奶,不能哭,也不能说那个字!”
  赵姨娘身旁的小吉祥忽然惊叫道,唬人一跳。
  没等林黛玉去敲她脑袋,赵姨娘却连连点头道:“对对对,环哥儿出兵放马,咱们在家不能落泪,消了他的福分,也不能说死字……”
  林黛玉见小吉祥得意的笑起来,没好气的在她眉心处一点,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小吉祥嘿嘿笑道:“我也没想到,奶奶的眼泪说掉就掉,刚在东路院找东西的时候,还好好的,高兴的紧哩……”
  众人无语……
  这般被揭老底儿,赵姨娘登时恼羞成怒,揪起小吉祥的耳朵扭了半圈儿,骂道:“坏透了的小浪蹄子,整日里跟你三爷不学好,就该派你和她一起出兵放马才好!”
  小吉祥叹息一声,忧郁道:“奶奶,你以为我不想做虞姬么?可惜三爷无情……”
  “噗嗤!”
  史湘云实在忍不住,抱住小吉祥的脑袋,摇啊摇啊摇,嘲笑道:“就你还虞姬?!我瞧瞧,你哪点长的像虞姬?总不会是环哥儿说的吧?”
  小吉祥垂头丧气道:“三爷说我是女中霸王!”
  “哈哈哈!”
  众人笑的愈发欢实,史湘云一边笑一边问道:“为何?”
  小吉祥瘪着嘴,屈膝,一只手扶着史湘云的腰,一只手放在她屁股上,然后裂开嘴,露出虎牙,清脆稚嫩的声音大叫一声:“呀!”
  然后在史湘云大叫声中,把她生生举了起来……
  众人目瞪口呆,贾惜春甚至都抱不住手里的小熊猫了,噗通一下,摔落地上,小熊猫一直滚到了庭院插屏根儿上……
  直到小吉祥将史湘云放下后,装模作样的擦汗时,庭院里才炸开了锅。
  “老天爷!”
  “天啊!”
  “小……吉……祥……”
  一群姑娘们连赵姨娘都忘了,纷纷上前,捏捏小吉祥的胳膊,摸摸她的脖子,掐掐她的屁股……
  小吉祥一脸的小得意,根本不在乎,随便她们造。
  那副神色,倒和某三孙子有八成相像。
  贾惜春一脸的羡慕嫉妒,一双手在小吉祥的头上挠啊挠啊挠,小吉祥神烦道:“再挠我揍人了啊!”
  “你敢!”
  赵姨娘面色严肃了些,喝道。
  小吉祥垂头丧气道:“奶奶,我就是唬她一唬……哎,也不知道三爷在干吗,是不是又在受苦……”
  此言一出,庭院里顿时一静,不知多少双眼睛,看向了西边……
  真想他……
  ……
  西域,哈密卫大营。
  “腰部用力……”
  “快点,再快点……”
  “力道轻点,不要太重……”
  不要想歪,这是董明月在对贾环进行严格的武道训练。
  贾环虽然不自知的进阶武宗,可对内劲的运用,对自身力量的施展,完全不合格。
  见他神色“落寞”,董明月便去央求董千海。
  董千海拿这个独女没法子,只好给出了一个方法:实战磨砺!
  唯有不断的打斗,才是最好的磨合方式。
  于是,时隔六年后,董明月再次做起了严厉的师父。
  辎重营前的小校场上,贾环被董明月训来斥去。
  “明月,不打了,太……太难受了。感觉有力使不出,明明可以看到,却又无能为力……”
  贾环“娇喘吁吁”的躺在地上不起,耍赖道。
  董明月急道:“环郎,正是因为你身体的境界升的太快,才会有这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我爹说了,只有多练,才能越快的掌握,然后领悟出内劲境界来。”
  贾环觑眼看董明月,道:“要我练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今晚得同意我昨夜说的那几种姿势,二十四桥明月夜……”
  “呸!”
  董明月看他那副坏样,气的啐了口后,俏脸羞红,一扬手道:“你起不起?”
  贾环讨价还价:“你应不应?”
  董明月咬牙道:“我应你个大头鬼!”
  说罢,弯腰伸手,抓住贾环的领口,生生将他拎起!
  贾环却笑个不停,等董明月羞恼的将他拉起后,他却一头钻进了董明月的怀里,拱啊拱啊拱……
  “明月,你好可怕,人家好怕啊……”
  董明月苦笑不得,低声劝道:“环郎,你好好练吧,只有真的掌控住了武宗内劲,我才放心一些……你若真的想……想,我答应你又何妨……”
  贾环闻言,大为感动,怀抱住董明月,柔声道:“明月放心,我懂得轻重的。只是我今日才突破,有好些事还没弄明白,总要等我把自身的情况都摸清了,再和你练啊……
  我也希望,有朝一日,不再是你保护我,我更想保护你呢。”
  董明月眼睛亮亮的看着贾环,道:“环郎,我愿意保护你……”
  贾环在她樱唇上亲了亲,道:“我也愿意保护你,咱们就叫做相濡以沫,对,来,咱们相濡以沫……”
  说着,伸出舌头,要添董明月的脸。
  董明月咯咯笑着跳开身,嫌弃道:“相濡以沫哪里是这样嘛!”
  贾环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到校场外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与董明月齐齐转头看去,这个小校场是秦梁特意划给他的,外围有兵马把守,一般人轻易都进不来。
  片刻间,就见韩大韩让兄弟二人,陪同一全身白孝的人大步走了过来。
  贾环见之一喜,大步迎了上去:“远叔!”
  却是,乌远归来!
  只是,这一身孝……
  想起大观楼里的那个女孩儿,贾环心中一叹。


第一千零一十章 一丘之貉
  “公子……”
  乌远双眼红肿,声音嘶哑的唤了声,就要行军礼一拜之。
  贾环忙搀扶住,道:“远叔,咱们自己人,哪里还要多礼?”
  又打量了番乌远身上蒙着风尘的孝服,贾环叹息道:“奉圣太夫人,走的可还安详?”
  乌远闻言,面色悲痛非常,眼中含泪,道:“我赶到时,太夫人已经……据老爷说,太夫人走的很安详,只是放心不下家里……”
  贾环闻言沉默了稍许,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夫人庇佑甄家数十年,使得甄家贵为江南第一名门,享尽人家富贵荣华,如今也该他们自己顶天立地了……
  远叔怎地没多留些日子?”
  乌远眼中闪过一抹黯淡,他知道,贾环这是在表明,他不会揽甄家的事……
  因为奉圣太夫人之故,乌远虽然和甄家人的关系不好,却还是希望太夫人最后的牵挂,能够过的好一些。
  只是,他却没有道理,要求贾环那样做。
  他明白,贾环已经和奉圣夫人做过交易。
  奉圣夫人出一个武宗,而贾环,则庇佑甄家四姑娘,入主东宫,保她平安。
  原本,只要甄家四姐儿能成为太孙正妃,那么甄家富贵无忧。
  至少,不用担心被人清算。
  只是,谁又能想到,英明神武的太上皇会忽然驾崩,而东宫的局势,竟危若累卵……
  甄家自身又……
  想想甄家那些人,奉圣太夫人刚刚过世,一些二房三房甚至是支脉的人,就纷纷跳出来生事。
  居然在奉圣夫人尸骨未寒时,提出要分家分产的要求……
  混账之极!
  偏生甄家家主甄应嘉老爷,性子和贾政相像,只是个书生,虽为君子,却镇不住家族。
  甄家,要败了……
  见乌远神色落寞,贾环心有不忍,但打定主意,绝不会插手甄家的事。
  若甄家只是缺银子,甚至是巨额的亏空,贾环能帮,也会帮。
  拿出二百万两借给甄家,对他来说并非绝难之事。
  不是他心慈,只为偿还奉圣夫人赠送乌远于他,乌远数次救他性命于危难间,他也不会吝啬区区银子。
  只是,甄家的死地不在那些亏空,而在于数次涉入天家皇权之争,且每一次都站错了队……
  这才是真正的死地。
  甄家得意时,没少在太上皇前,给隆正帝上眼药……
  贾环回想,他曾旁敲侧击的和隆正帝谈过甄家,而那位人间至尊当时眼中的凛冽霜色,让人不寒而栗。
  因此,贾环并不觉得,他能够解救这一显赫了六十年的名门家族。
  即使能,代价也太大太大。
  他不能意气用事,尤其不能为了一个甄家……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甄家落难后,保住他家人不死绝,不入贱民……
  只是,这些话却不好直接对乌远说……
  乌远对甄家的感情太深。
  想了想,贾环劝道:“远叔,这世上哪里会有长盛不衰的家族?
  甄家……
  蒙奉圣夫人恩泽,受用了一甲子,几代人生于富贵乡,醉生梦死。
  他们已经腐朽了,需要在烈火中重生。
  不经历一番磨砺,他们就永远难以自强。
  奉圣夫人的恩泽,不可能庇佑他们生生世世……
  不过你放心,看在奉圣夫人和远叔你的面上,我可以保证,断不会让甄家断绝了血脉,也会给他们留一条东山再起的道路。”
  乌远毕竟非常人,听到贾环的保证后,感动的点点头,看着他,声音沙哑道:“公子,多谢……嗯?”
  这时,乌远才发现了贾环的异状,看了看,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后,一张嘴巴张的老大……
  见他如此,别说贾环,连素来不苟言笑的韩大韩让,都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比韩家兄弟还深沉的乌远会作出这种神色,确实有些喜感。
  “你……公子,你……”
  乌远震惊的一塌糊涂,没人比他更了解贾环的武道情形。
  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诡异莫测。
  当然,这并不是说贾环的武功深不可测,而是……
  贾环的真实实力,要比他的境界落后一大截儿。
  若非他所修习的《白莲金身经》为天下第一炼体武学,铸就出一身坚比精钢的身躯,及无穷的力量。
  又走了狗屎运,修练了更加神秘奥妙的《苦竹身法》,两者相加,就算是头猪,只要能练到高深境界,也有六七成威力。
  若是没有这些,贾环怕将会是同境界中吊车尾的渣渣……
  就乌远推测,贾环至少在十年内,甚至二十年内,都无突破的契机。
  除非他能将自身真实实力提上来。
  可是见了鬼了,怎地不过短短一月未见,再一见面,贾环一身的气息,竟和他都差不多了。
  武宗?!!
  贾环笑道:“远叔,我不能落你太远。”
  乌远听贾环证实之后,更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随即眼睛陡然一眯,出手如电,拳头轰向贾环。
  “砰……”
  “噗!”
  贾环没有任何防备,就那样生生的被打飞,然后摔落在地。
  奇怪的是,他没有受一点伤……
  乌远的表情却正常了许多,看着似乎海松了口气。
  没等韩大韩让去扶,乌远就亲自上前扶起了贾环,道:“公子的境界确实又提升了,公子的武道情况,本就不同。我虽然也看不透,不过上回武当逍遥子真人来都中,与我谈起公子的武道情况时,他说,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不知凡几,见怪不怪便是。
  公子的武道之路看似得天独厚,可大多是死里求生,大难不死后方出现的后福。
  许多次生死之变,不可复制。
  就算公子亲自再来一次,都未必能活到今天。
  既然能活下来,便是天意。
  天意如此,而天道莫测,我等又何必自寻烦恼去强行探索?”
  武当逍遥子真人,便是武当上一代掌门,也是闲云小道姑的爹……
  贾环闻言,却郁闷道:“那远叔你为何还要打我?”
  乌远干笑了声,道:“我还没有逍遥子真人那般深厚的修行,看不透,所以出手相试。还好,公子真实的实力并未增长太多,否则,我等苦修的武道中人,就成笑话了……”
  贾环闻言更郁闷……
  乌远正色道:“公子莫要烦恼,寻常武人,最难的并非实力的增长,而是境界的桎梏。境界的突破,才是真正的大难。而公子这般,却要容易的多。想要提升实力,只需多实战磨砺即可。
  公子放心,日后我必然全力以赴,帮公子提升武道。”
  贾环干笑了两声,道:“远叔客气了,明月她爹也这样说,所以我打算和明月实战……”
  乌远连连摇头道:“夫人虽然亦是武宗,她却不会与公子动真格的,磨砺效果有限,还是我来吧……”
  贾环见他面色坚定,只能苦哈哈的应下……
  ……
  “这么说来,太夫人所留的那副寒山折梅图,是假的?”
  贾环帐内,只有四人。
  出了贾环外,就是董千海,董明月父女,以及乌远。
  开口说话的,是眉头紧皱,眼神凛冽的乌远。
  董明月的眼神更骇人。
  这个推论,内中包含的消息太过繁杂。
  董明月寒声道:“黑云十三将,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李先送回来的那副寒山折梅图是假的,那么那封“忠孝传家”的信自然也是假的。
  也许,他是为了防范太上皇有朝一日得知了这条线,在最后时刻,保贾家一保。
  可是……
  真到了那一天,贾家也就成了李先手中的枪……
  太上皇若是因为修练从贾家收取的《寒山折梅图》走火入魔而亡,那天下谁人还能救得了贾家满门?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以李先的智谋,不会想不到……
  “贾小子,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是我小瞧你,若玩智谋算计,十个你加起来,都不会是那人的对手。不要用你的短板,去和人家的长处较量。
  我就一个女儿,不想看他守寡。
  你若做好决断,可来寻我。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出手……”
  董千海沉声道。
  不过,到底是不是最后一次,其实他也拿不准主意。
  女儿外向,这句话是他心里抹不去的苦……
  贾环闻言,嘿嘿一笑,被董明月瞪了眼后,忙收敛,道:“岳父,谢谢您,小婿我再思量思量……您先别瞪眼,不是我犹豫不决,只是,十三将内虽然大多数人都是心向贾家的,然以李先的手段,这些年也一定收敛了一群死忠,而这些人到底藏在哪,都有谁,还不知道。
  如果不能将他们一起送上路,后患无穷。”
  董千海闻言,微微颔首,道:“所以,你就将那个李锐带在身边,寻找时机?”
  贾环点点头。
  董千海嗯了声,道:“你有成算就好,我就说,你小子长了毛比猴儿还精,也就我这傻女儿整日里担心你。贾小子,不要辜负了她,否则,这世上没人能救得了你。”
  说罢,身形一闪,营帐内便没了董千海的身影。
  乌远随之也离去,不过约定了,以后每天两个时辰的生死对练。
  不是假打,是玩儿真的。
  他以为,只有在真正的实战中,才能不断逼迫贾环发觉身体内的潜力。
  董千海也同意,董明月也希望他变得更强,所以,他没有反对的资格。
  等营帐内只有董明月和贾环两人时,贾环的眼神忽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呸!”
  想起昨夜贾环那些作弄人的法儿,董明月的脸登时烧了起来,狠狠啐了口后,道:“你不是说还要去寻宁泽辰吗?”
  贾环狞笑道:“晚半个时辰也没关系!小娘皮,还是从了老衲吧!”
  说罢,飞身扑向董明月。
  “砰!”
  “哎哟!”
  “环哥儿,你搞什么鬼?”
  饶是秦风风度翩翩,可脑袋被撞,摸着似乎起了一个包,他也忍不住抱怨起来。
  贾环“狠狠”瞪了眼正忍笑悄悄从门边溜掉的董明月,然后歉意道:“风哥,我这不是还拿捏不住力道吗?刚才练武来着,谁知有些收不住。风哥,你有事?”
  秦风闻言郁闷,摸着脑门道:“我爹派我送一副内甲给你,他说罗刹鬼子信不过,虽然是在克拉玛伊谈判,按理说不该有甚意外发生,可也保不准那群疯子动歪脑筋。防人之心不可无……”
  贾环笑道:“我有一副内甲了……”
  秦风皱眉道:“那就穿两身!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贾环哭笑不得道:“风哥,这个天儿你让我穿两身内甲,罗刹鬼子都不用暗算,我自己都要热死了!”
  秦风没好气道:“少废话……我家这身内甲不热,是当年我祖父在西北得到的一件异宝,虽不说刀枪不入,但寻常暗算都能拦下七八成。关键是,冬暖夏凉,乃是天山冰蚕吐丝织就。
  所以,你只要忍受你家那件内甲的闷热就好。
  有两件内甲护身,就再没甚危险了。”
  说罢,秦风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折叠布片……
  然后一抖,展开后,便是一件马甲一般的透明的内甲。
  贾环见之,面色有些怪异……
  这看着怎么像……怎么像前世见过的情趣用品……
  “怎么样,看起来不赖吧?这可是我家真正的家传宝贝,也就是给你,若是换个人,就是陛下亲至,都不能拿了去!
  平日里就是我都不许碰……”
  只有贾环在时,秦风才不似在人前那般谆谆有礼,可以释放一些青少年的活力和肆意。
  跟贾环一边炫耀,一边亲切的埋怨。
  贾环哈哈笑道:“真送我?”
  秦风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干笑道:“你要是开口,我爹肯定给你,不过……
  环哥儿,你不是都有一件了吗?
  好歹给我留一件啊!”
  贾环闻言,哈哈大笑不止。
  秦风才知被贾环戏弄,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摇啊摇啊摇!
  ……
  三日后,原准格尔克拉玛依大营。
  重兵林立,剑拔弩张。
  一半,为大秦铁卒,另一边,则为面色漠然森然的厄罗斯额萨克铁骑。
  整个克拉玛依大营,都凝聚着一股铁血气息。
  紧张非凡。
  大营中央,一座高大的营帐内。
  贾环与厄罗斯南方大公之子,厄罗斯伯爵克列谢夫,再次会面。
  相比于外面的铁马金戈对峙,似乎气氛再绷紧一点就要断裂不同,克列谢夫看到贾环时极为亲热,张开双臂朝贾环走来:“嗨!贾,好久不见,你的气色看起来好极了,我喜欢你……”
  大秦方除了数员军方大将外,还有内阁派来的礼部侍郎及理藩院官员。
  这些人听到这番话后,无不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里通敌国么?
  贾环丝毫不介意,他哈哈笑道:“克列谢夫,你这个表子养的王八蛋,我不喜欢你,我更喜欢你姐!”
  别说礼部和理藩院的官员,连叶道星和黄沙军团的几员大将,都差点没惊掉下巴。
  纷纷暗自戒备,一旦这位克列谢夫恼羞成怒动手,他们争取先发制人……
  却不想,堂堂厄罗斯伯爵,那般尊贵之人,被人当面骂成这般,居然毫不在意……
  “哇哦!贾,你是如何知道我表姐索菲亚公主来了的?你的情报工作做的真的让我惊奇!这在我们这边都是绝密信息!”
  克列谢夫碧蓝的眼睛睁的老大,怔怔的看着贾环疑问道。
  贾环抽了抽嘴角,没理会他,眼睛却往克列谢夫的身后看去。
  只见一金发碧眼,样貌精致出奇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着一件裸出双肩,酥胸微露的礼服,缓缓从后方走来。
  不过,相比于克列谢夫的吊儿郎当,这位索菲亚公主,矜持之极,精致的面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站在克列谢夫身前半步,下巴微扬,直视贾环。
  看模样,似乎在等候贾环跟她行礼。
  “贾,你该行礼了!”
  克列谢夫忍着笑,“悄声”提醒道。
  礼部左侍郎李峥也悄声提醒道:“宁侯,既然对方贵为公主,宁侯不可失了国礼……”
  贾环看着坏笑中的克列谢夫,道:“喂,我该行什么礼?吻手礼还是贴面礼?”
  克列谢夫脸上的坏笑先是一凝,随即愈发灿烂,强忍着笑,肩头却不断的在颤抖,怪腔小声道:“当然是贴面礼了,快快,我都要等不及了……”
  这尼玛妥妥的绿帽情结啊!
  贾环吐槽了句,也知道这小子在使坏,可他却不惧,谈判之初若是就矮人一截儿,那还谈个屁啊!
  因此,他上前一步,在无数人目瞪口呆中,在那位厄罗斯索菲亚公主精美的脸上,一边来了一下……
  “叭!”
  “叭!”
  大秦这边自然是集体石化,厄罗斯这边,本来勃然大怒的众人,却见克列谢夫疯狂大笑起来,一边大笑,还一边鼓掌。
  贾环似乎懵了,面带委屈的对一双美眸正喷火瞪他的索菲亚公主道:“亲爱的索菲亚公主,是你的表弟让我这样做的……翻译呢,翻译在哪,过来翻给他听……”
  贾环回头朝己方文官里的人叫道。
  却不料索菲亚公主用一口远比克列谢夫还要纯正流利的汉语道:“秦国人,我听得懂你的话,你当我是傻瓜吗?”
  “哈哈哈……”
  克列谢夫如同精神病患者一般,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贾环一囧,随即大义凛然道:“好了,为了两国的美好邦交,我牺牲一下色相也不要紧,记住,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大家都不要太幼稚了,尤其是你,笑的跟猴子一样的金毛儿……”
  克列谢夫:“……”
  索菲亚凛冽的目光看了看克列谢夫,又看了看贾环,再次清冷开口道:“你们两个,一丘之貉!”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谈判
  谈判桌两旁,两国人马都有些懵。
  尤其是大秦方的文臣武将们,对于贾环刚才的做法,简直……
  没有言语能形容。
  毫无疑问,如果今天谈判失败,那些文臣回京之后,一定会把贾环弹劾成豆腐渣……
  好在,厄罗斯那位索菲亚公主,似乎并没有太过介意。
  在冷嘲热讽了几句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让礼部侍郎李峥等人认为,果然是化外蛮荒胡族,一点礼教都不讲,让人啃了居然就这般放过了……
  不过也幸好这样,双方才能继续坐在谈判桌旁。
  “克列谢夫,你搞什么名堂?说好的事怎么就变卦了?你的人品让我很失望……”
  贾环看着那位妥妥纨绔气质的厄罗斯伯爵,正色质问道。
  克列谢夫耸了耸肩,道:“贾,我以为你不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很真诚,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装模作样。”
  “所以你就说话不算话?我何曾说话不算话过?”
  贾环皱眉道。
  克列谢夫正视贾环,道:“贾,我并没有说话不算话过,只是你要清楚,如果是我个人,我当然愿意按照约定做事。但如今却成了我们厄罗斯与你们大秦之间的事。
  国家之间……
  只有利益。
  当厄罗斯的利益高于我个人的利益时,我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战争。
  对于这种很明白的事,你为何还要问我?”
  贾环都有些不大习惯这罗刹鬼子的直白,李峥等人就更不大习惯了。
  他们都还处于“君子不言利”的思想境界。
  贾环想了下后,笑着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国家之间,只有利益。
  既然你们以为,战争更符合厄罗斯的利益,那你为何还要急着见我,和我谈判,直接开打不是更爽快?”
  “咳咳!”
  李峥在一旁咳嗽了声,示意贾环,厄罗斯不是要和他谈判,而是和大秦谈判。
  而且谈判也不是这样谈的……
  贾环没理会,克列谢夫更不会理会,他笑道:“贾,厄罗斯和大秦是两个无与伦比的超级王朝,我们不可能无限制的发生战争。
  这既不符合厄罗斯的利益,也不符合大秦的利益。
  所以,我们一定要在战争前,画好范围。”
  贾环摇头道:“西域自古便是我大秦固有的领土,在领土问题上,我们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
  直到彻底收回西域前,大秦绝不会罢兵。
  战争和友谊,选择权其实就在你们厄罗斯手中。”
  贾环之言,让一旁负责记录的书记官都怔了怔。
  他似乎没想到贾环能说出这么得体的话……
  其他人则默默的点头符合。
  克列谢夫笑道:“当然,无论战争的胜败,西域我们都会交还给大秦。
  贾,我们之间的交易一直都存在。”
  贾环奇道:“那你们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如果你们现在就退出西域,咱们晚上就可以一起开篝火晚宴了。
  克列谢夫,我知道你营帐里一定少不了厄罗斯美女,而你不是小气的人。”
  克列谢夫哈哈大笑,道:“贾,你真的很有趣。
  我也愿意这般,只要你能做主,将贝尔加湖划给我们。
  我姑丈……也就是厄罗斯的彼得大帝,想要在贝尔加湖上打猎。
  我不得不选择战争,只是想再加上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筹码。
  贾,只要你点头,我们随时可以进行狂欢。”
  贾环闻言,脸上的笑容散去,看着克列谢夫,道:“彼得大帝?他还活着?他不是想去贝尔加湖上打猎,他是想去看看你们厄罗斯皇太子沉在北海海底的尸骨吧?”
  “放肆!”
  一直保持高冷状态的索菲亚公主,豁然色变。
  作为彼得大帝最年幼的女儿和掌上明珠,她对她年迈的父亲,崇敬而又爱戴。
  虽然她心里并不在乎她从未蒙面过的长兄,但她知道,她的父亲非常思念他。
  贾环没有被索菲亚公主凛冽的艳光所迫,他冷笑一声,道:“怎么,看来我说对了?那里是我祖父毙杀厄罗斯皇太子,和三位国公的地方,永远是我大秦军方至高无上的战场圣地。
  贵国皇帝若想要,需要再派一个皇太子和三位国公,或者他可以御驾亲征,前来试试。
  本侯身为荣国子孙,愿意与他在北海冰原上会战!”
  饶是此次随行的大秦文臣武将,多有看不惯贾环者,听闻他此言,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激赞一番。
  这话说的,有骨气!
  索菲亚公主看着满眼杀气的贾环,一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俏脸煞白。
  “哼!”
  这时,她身后一位身材高大头发雪白的厄罗斯老人,发出一声冷哼,破了贾环凝集的逼人气势。
  只是,他幽深的眼底中,也满是震惊之色。
  更让他忌惮的是,他还没有动作,一股如天神般威严的气势,从贾环身后一人身上发出,让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保持不跪倒在地,直到大秦那位侯爵回头点了点头……
  这位厄罗斯宫廷第一剑士面色骇然,回过神后,连忙躬身劝索菲亚公主结束谈判。
  如果大秦人起了坏心,他拦不住对方。
  索菲亚公主却没有答应,她看着贾环,沉声道:“我尊重你的愿望和勇气,等我回到圣彼得堡,会告诉我父亲你的约战。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与彼得大帝成为对手。如果你想成为他的敌人,首先要在这里击败我,索菲亚公主。
  而且,你也要有承受失败的底气。
  一个失败不起的人,是没有资格成为伟大的彼得大帝的对手的。”
  贾环嗤笑道:“你不用激将我,还是那句话,在我大秦,领土问题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无论是西域,还是北海,谁想拿走,只管派大军前来就是。
  我大秦以武立国,秦人热爱和平,但也绝不畏惧战争。”
  索菲亚公主怔怔的看着贾环,有些不信这番话是从这样一个纨绔子弟口中说出的。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是一个作风正派的人,拒绝美色诱惑。”
  贾环眼神有些徘徊飘忽地说道,眼神有些不大坚定。
  看起来,似乎如果对面那位厄罗斯公主真的色诱他一番,一切都好说……
  克列谢夫连连给他表姐使眼色。
  可索菲亚公主明显比他靠谱的多,她看得出贾环眼底深处的那抹嘲讽和戏谑,这让她极为生气。
  忍无可忍,起身退场。
  “唉,很抱歉,克列谢夫,我看不出你表姐的诚意。”
  贾环遗憾道。
  克列谢夫哈哈笑道:“贾,你想要我们厄罗斯的美女吗?并不比我表姐差的,除了身份以外……”
  贾环摇摇头,道:“算了,当初你在我那里,我都没有答应你去平康坊高乐高乐,如今自然也不好受你的大礼。如果你真有诚意,不妨给我牵个线,帮我约一下你表姐去那边树林里散散心。”
  克列谢夫竖起一根中指,这还是当初他被俘后,跟贾环牛奔学会的,他站起身,笑道:“贾,无论如何,我希望我们的交易还算数。你知道,我用你送我的烈酒在彼得堡发了财,太多贵族想要,一坛上好的伏特加,甚至可以换五百名农奴和两匹骏马,但是傻瓜才会换。
  所以,我的朋友,看在我诚心诚意为你打下西域的面上,不要终结我们的交易,如何?
  如果我能选择,我绝不会选择该死的战争。”
  贾环呵呵一笑,道:“放心,不管你们是主动撤离,还是被我们打走,我们的交易一直作数。”
  “真是太好了!”
  克列谢夫走过来,张开双臂拥抱住贾环,道:“不管怎样,我们都是朋友……”
  说罢,又压低声音道:“我会尝试着说服我表姐,你放心,她还没有未婚夫,也没有情人。她太骄傲了,又太受宠了,我愿意看到你征服她。她总是欺负我……”
  ……
  中军大营,帅帐。
  “宁侯,下官以为,你的做法着实欠妥!”
  礼部侍郎李峥正气凛然的斥道。
  贾环瞥了他一眼,反应却没过激。
  李峥是张廷玉的同年,在清正廉洁方面,和张廷玉很像,也因此对了隆正帝的胃口。
  道德君子嘛,贾环也不愿意和他怼,只是却也不愿听他过多无益的指责,便道:“李大人如果说的是之前的贴面礼,那你可能不知道,当初克列谢夫被我俘虏时,我曾与他交谈过,请教过厄罗斯的风土人情。
  他就与我说过,在厄罗斯贵族交往时,与女子行礼,一般都是贴面礼。
  所以你看,那位索菲亚公主只是说我行礼不到位,并没有说不该。
  行礼没到位,也是因为那位克列谢夫教错了,和我不相干。”
  李峥闻言,眼神疑惑的看着贾环,心里拿不定主意……
  难道是真的?
  不过,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说的通,那位厄罗斯公主为何没有追究贾环的责任。
  心里郁闷,又腹诽了几句无礼蛮夷,李峥才道:“纵然如此,宁侯也不该在与厄罗斯国公主交谈时,言语轻浮无状。还有,既然大秦要与厄罗斯开战,便是敌国,宁侯怎能与敌国之人做生意?这岂非里通敌国?”
  贾环淡淡的道:“克列谢夫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大秦和厄罗斯都是大国,两大国之间长久而惨烈的国战,既不符合厄罗斯的利益,也不符合我大秦的利益。
  既然如此,我们就要圈定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范围。
  而本侯与克列谢夫的交易,就是一条可以随时沟通的退路。
  李大人,陛下派你等前来,只是为了见证和记录,还有则是预备在交接时,负责礼仪外交上的问题。
  其他的事情,你不要过多干涉了。
  你是一个德行高尚的人,看不惯我我也不在乎。
  不过不该你过问的事,你最好把嘴闭紧,记住你的本分。”
  “你……”
  李峥勃然大怒,面色涨红,道:“待回京后,本官一定参你一本!”
  贾环嗤笑道:“你参我的本还少了?懒得和你计较罢了。不然,你以为一个张廷玉能护得住你?”
  “本官行的正做的直,宁侯又能以何罪罪吾?”
  李峥傲然道。
  贾环撇嘴道:“李大人自然清正廉洁,品行端方。不过,你似乎太过忙于公务,太久没管过家里事了。李大人难道不知道,你家里近两个月来吃进了足足三千亩东城良田,还在西市里收了四五家门面?
  对了,李大人你的月俸是多少?
  要不要本侯帮你算算,你得积攒几辈子的俸禄,才能买得起这些田地和门面?”
  “胡……胡说!怎么可能?”
  李峥唬的面色都变了,底气不足的否认道。
  贾环却反过来宽慰道:“李大人放心,本侯不是指责李大人收受了贿赂,李大人的清廉,陛下和张相爷都赞许过几回。只是……大丈夫纵横四海,为朝出力,难免疏于管教家人,妻不贤子不孝,总是不可避免。
  大人放心,本侯绝不会落井下石。”
  李峥想起他那几次科举落地的不肖儿子,终于不再硬气了。
  脸色煞白,眼神激荡,匆匆一礼后,就告退了。
  他是文官的代表,官位最高,他退走了,其他人也就退了。
  贾环微微呼了口气,对上首的秦梁笑道:“总算把这书呆子给哄走了……”
  军方不得干政,连结交文官都忌讳,尤其是结交京官。
  所以,秦梁始终不说话,不与李峥等人谈什么。
  听到这会儿,秦梁都有些不镇定了,道:“环儿,你……你刚才是骗人哄他的?”
  贾环嘿嘿笑道:“他家里要真是妻不贤子不孝,陛下也不会大用他。
  不过,他家里新置办了产业是真的,只是却不是非法所得。
  他那儿子是少有的经济奇才,虽然科举屡屡不第,但瞒着他爹开办的商号,却做的有声有色,还瞒过了许多人。
  若非近来大肆圈地,我都没发现都中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秦梁真真哭笑不得,看着贾环道:“这么说来,你是看上李侍郎儿子的才干了?”
  贾环点点头,道:“没错,回京后,我还有大生意要做,却缺乏通经济事务的人才。李峥儿子人才难得,我不能放过,所以提前给他上点眼药,嘿嘿……”
  秦梁并一干目瞪口呆的黄沙大将闻言,无不哈哈大笑。
  而这时,被众人忽略,当了半天透明人的叶道星忽然沉声道:“宁侯,北海荒芜,本就无人占领。就连黑辽军团最近的驻军,距离北海也有数百里之远。暂借给厄罗斯,又何妨?”
  此言一出,早就知道厄罗斯打算的满帐大将,无不面色骤变,眼神凌厉的看向叶道星。
  北海海底,不仅埋葬着厄罗斯皇太子和三位国公的尸体,还有先荣国公贾代善的遗体。
  当日一场旷世大战,北海冰原冰层断裂,先荣国与数千最后死战的大秦血卒,与敌协亡。
  那里,是荣国一脉最深沉的痛。
  也是贾家荣耀所在。
  先祖埋身之处,岂容敌国践踏?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歹毒
  许多沉稳之人,此刻脸上虽都带有薄怒,但更多的,却是疑惑。
  不管怎么看,叶道星都不是浅薄无智的人。
  以他的眼力,自然应当看得出,他如今在哈密卫大营内,和绵羊进了狼圈没多大区别。
  而他这几天的表现,也很符合他的处境。
  沉默寡言,即使被黄沙军团的人百般冷落,甚至暗讽讥笑,也一言不发。
  这才是有脑子的人该做的事。
  他此行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分润收复西域的大功。
  有了军功打底,再有隆正帝的大力扶持,他的太尉之职才可以逐渐名副其实。
  争一时之闲气,不合他的身份和心智。
  那他为何还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挑衅贾环,甚至,挑衅整个黄沙军团呢?
  要知道,先荣国当年对秦梁的照顾并不弱。
  而如今秦梁更是贾环的义父。
  在许多黄沙悍将咆哮之时,王巩等人,却面色阴沉,目光锐利的打量着叶道星,揣测他的用意。
  贾环自然也不会认为,叶道星忽然化身中二少年,将脸递过来给他来打。
  帅帐内,他大概是对叶道星了解的最多的人。
  因为青隼收集了太多叶道星的信息。
  推测其人,稍微一思量,贾环大概猜出了叶道星的心思。
  他的确不会平白无故的招惹自己,他是有恃无恐。
  大战将即,这个时候,谁能将他这个隆正帝亲点的先锋大将怎样?
  文官这边本来就对武将一脉有意见,若是今日再将叶道星折辱一通……
  其实贾环倒没什么,回去顶多挨一顿训斥,了不起打几下廷仗。
  真正要作难的,却是秦梁……
  毕竟,这里是黄沙军团的地盘,而秦梁,更是此次西征的大总管。
  军方大将,在自己的地盘,为了义气之争,在大战前将太尉收拾一番。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跋扈了……
  传回神京城,大战之后,朝廷更有理由趁机发作秦梁,将整个黄沙军团分拆。
  而这次收复西域的大功,怕是反而成了杀人的毒药。
  功高盖主,又飞扬跋扈者,岂会有好下场?
  好阴毒的心思。
  贾环抬头看向帅位上的秦梁,却见秦梁正眼神森寒的看着叶道星。
  贾环能想到的,秦梁又怎会想不到?
  他或许不如贾环了解叶道星的为人,但能矗立西北十数年不倒,又岂会是简单的赳赳武夫?
  这人果然鹰视狼顾,天生反骨。
  此贼怕是为了报数日冷落之仇的……
  秦梁暗自揣测,偏生,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他感到颇为棘手。
  不替贾环出头不好,军中讲究一个气势。
  今日若被叶道星得逞,占了先手,往后他愈发要抖太尉的架子了。
  可若替贾环出头,也不好,后患无穷,对他和贾环都不是好事。
  无论他怎样应对,都会中了叶道星的奸计。
  就在这时,王巩已经压下了暴怒的众将,而贾环忽然开口道:“叶道星,你知道太上皇为何会容忍军方由荣国一脉独大么?”
  说罢,他不理会面色微变的叶道星,和满帐都面色肃然的将军,径自道:“很简单,因为不管荣国一脉内部如何斗争,如何为了利益去勾心斗角,但在每每临战前,没有人会对自己的袍泽使绊子,这样做太下作。
  胡人曾两度入主中原,他们为何能以区区不足大秦一省之人马,御亿万皇民?
  就是因为,每每到了王朝末期,总会有些心思阴暗下作,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拼命的党争,构陷。
  哪怕在临战前,也不忘对自己人下手。
  如果我牛伯伯他们是这样的人,黄沙军团绝走不到今天。
  只要卡住黄沙军团的粮饷草秣半个月不发,我义父纵然有天大的本领也无能为力。
  可是我牛伯伯他们从不会办这样的事。
  这,就是他们与你的区别。”
  叶道星闻言,眼神森然若冰,死死的盯着贾环,铁青的脸色,显示出他此刻有多恶劣的心情,他一字一句道:“你什么意思?”
  贾环呵呵笑道:“你说我什么意思?怎么,还要给我咬文嚼字,辩驳一番?”
  叶道星寒声道:“北海是不是不毛之地?就算划给厄罗斯,他们能在那里驻扎?与其空守一个虚名,何妨让给那些罗刹鬼?本爵所言,可有哪点不对?
  唯有心思卑微下作的人,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贾环一脸讥讽的嘲笑道:“叶道星,你若没这个心思,你根本不会动怒……
  罢了,我懒得和你耍嘴皮子。
  我只是想建议,如果你想同我找茬,等大战完毕后,我随时奉陪。
  比战功,比武功,又或者是阴谋诡计,都随你。
  不过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夹着尾巴好好做人,顶着个虚名活一辈子不也挺好?
  论战功,我身上背着半个灭国之功,除非劳师远征去灭了厄罗斯,否则,你再怎么蹦跶,这辈子都超越不了我。
  论武功……
  哈哈!叶道星,我都不忍再笑话你。
  等战争结束后,我会主动约战于你。
  军中嘛,自然要以武力称雄。
  希望到时候你敢应战,不要做缩头乌龟。
  我大秦,没有一个缩着脖子的太尉。”
  叶道星闻言勃然大怒,眼中瞳孔收缩成针,死死的盯着贾环。
  不过,他却不是傻子,怎么会答应以一九品高手应战一武宗?
  当然,他并不知道,贾环这个武宗严重的名不副实……
  但自取其辱的事,对于一个自视甚高的人而言,是绝不会接受的。
  因此,他只是阴沉着脸,沉默相对。
  对贾环的挑战,充耳不闻……
  “吁……”
  一群好事将军们,纷纷对叶道星报以嘘声。
  更对贾环一番指桑骂槐,甚至是直接打脸的说法,感到痛快。
  秦梁给王巩使了个眼色,王巩便挥退了帐内诸将。
  待帐内只剩下秦梁、王巩、郑德、孙仁并贾环和叶道星五人后,秦梁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冷冷道:“叶太尉,环哥儿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战时,本帅不允许任何人肆机生事。
  你是陛下所遣,本帅不好拿你立军法。
  但你若再敢放肆,这次战事,就没有你什么事了。
  本帅不能将你如何,却可另选先锋大将。”
  叶道星面无表情的看着秦梁,鹰一般锋利的眼神,与秦梁对视了一阵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大将军,此人,不是善类。”
  待叶道星出去之后,王巩看着他已经消失的背影,叹息一声道。
  秦梁眼神闪烁,沉声道:“若非如此,太上皇又怎会按着他三十年不给他露头的机会?若非太上皇看重其父当年舍身赴死的救驾之情,只凭他鹰视狼顾这一条,他就不该与军方发生任何干系。
  此子的隐忍和深沉,确实了得。”
  贾环笑道:“义父,倒也不用太惧他。我总觉得,陛下不是真的用他……”
  秦梁眼神一凝,看了贾环一眼,道:“这些都是后话,如今之计,唯有取得西域大胜!
  环儿,带好你的人,约束好他们,不要出了岔子。
  你希望带着他们去见识见识真阵仗,我可以答应你。
  但是,铁网山之夜,陈贺之流所行之事,绝不可发生在这里。
  否则……”
  贾环沉声道:“义父放心,上了战场,便只有前进冲锋一条路,我都将生死置于度外,其他人,谁敢退,我杀谁。”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出征
  厄罗斯兵营大帐,数万哥萨克铁骑屯聚于此。
  帅帐内,相比于秦梁朴实无华的军帐,克列谢夫的大帐堪称奢华。
  厚厚的高山羊绒地毯,珍贵的冰块红酒,甘美的鱼子酱鹅肝。
  宝石璀璨,美人薄纱。
  索菲亚公主显然也熟悉这一套,克列谢夫的奢靡在彼得堡贵族圈内不算秘密。
  而且,她自身本也习惯了这些。
  她的生活,并不比克列谢夫俭朴多少。
  相比于厄罗斯的农奴制度,大秦的社会制度对于百姓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天堂。
  在厄罗斯,只有贵族才称得上是人。
  除此之外,军人勉强也可以站直身走路。
  其他人,全是农奴,比牲口还要卑贱。
  这种思想,根深蒂固于整个厄罗斯。
  也因为如此,即使厄罗斯士兵们损失的再惨重,贵族们都不在乎,反正有的是奴隶争着抢着为他们卖命。
  不过,克列谢夫还是有些不满。
  “亲爱的表姐,我实在不明白,英明的彼得大帝,为何会被一个秦国的老头儿挑唆,非要让我在这里开战……”
  索菲亚公主先是冷冷的瞪了眼克列谢夫,见他无动于衷,也不由的叹了口气,道:“父王年纪越来越大了,偏生……克列谢夫,你也不是外人,何必明知故问?
  我那几个兄长太不争气,伤透了我父王的心。
  父王的年纪越大,就越思念最像他的兄长,前任皇太子。
  上回我那些兄长,为了区区一个大秦的妓女,就打的天昏地暗,父王气坏了。
  就在这时,那个秦国人进宫,给父王劝说了些,落叶归根的道理。
  父王听了后,顿时心动。
  他说没有一个日夜,他不曾想念他的阿克列谢。
  他受够了没有阿克列谢皇太子的日子,他要迎他回家。
  所以……”
  克列谢夫闻言,目瞪口呆的看着索菲亚,道:“陛下疯了吗?他……他还要打捞出阿克列谢殿下的尸骨?这怎么可能?”
  索菲亚又叹息一声,道:“你要明白一个老人的执念是多么可怕,他不会放弃的。”
  克列谢夫有些气急道:“可是你之前说的,只要打一仗就好。索菲亚,你要明白,我们没有可能在这里与秦国打一场国战的!除非,厄罗斯先将鞑坦人的地盘收到手中。”
  索菲亚笑道:“你不用怕,这次战争,只是为了试探秦国的国力。那位秦国老人说,秦国那位太上皇已经死了,秦国内部正在内乱中。如果这次能逼迫他们让步最好,如果不能,父王会先得到鞑坦人的草原,再以此为根基,从南方攻入那片白山黑水。
  所以克列谢夫,你不用怕。我的父王,依旧英明。
  他只是太思念我的兄长的。”
  克列谢夫闻言大松了口气,不过又郁闷道:“如果是这样,我怕是不能和贾环再做生意了。你瞧,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亲手赚来的。连这次出征的军费,都是我亲自筹措的。若非如此,我父亲那个抠门儿的老头也不会这么大方。
  如今,怕很难再有这么好的事了。
  对了,亲爱的表姐,你看那位贾环如何?
  你在彼得堡,是出了名的眼神毒辣,你可能看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索菲亚面无表情的瞪了眼眼睛滴溜溜转的克列谢夫,道:“你还真想帮他牵线?我警告你,你虽然聪明,但那个秦国人似乎更奸诈。我不想打击你,但是,你差他太多。
  洛夫切夫说,那个秦国贵族的力量不比他差。
  他身后站的那人,甚至比国师还厉害。”
  克列谢夫闻言,眼睛登时瞪圆,结巴道:“比……比那妖师还厉害?”
  “克列谢夫!!”
  索菲亚面色陡然一变,厉声喝道。
  克列谢夫忙改口道:“亲爱的堂姐,你知道,我只是畏惧国师的神通,他太厉害了,所以才尊称他为妖师……好吧好吧,你不喜欢,我就跟你一样,称他为国师吧。
  不过堂姐,洛夫切夫是不是看错了,贾环身后那位奴仆,怎么可能会和国师一样厉害?
  那样厉害的人,连英明的彼得大帝都尊重非常,又怎么可能甘心做奴仆?”
  索菲亚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那位秦国人显然是个非常了得的人。不过没关系,这样的人,在寻常自然厉害无比,但在军阵中,只要应对得当,未必能有多大的利害。
  洛夫切夫已经让人去准备弩阵了……
  不过,你还是小心为妙。”
  克列谢夫眼中闪过一抹畏色,强笑道:“不……不会吧,以我和贾的交情,他一定不会派那位可怕的人来刺杀我的。我和他是朋友,他还拜托我一定要约你……
  亲爱的表姐,你难道对贾环一点都不动心吗?
  要知道,他可是秦国的侯爵,他的祖父是公爵,而且,他真的非常非常富有。
  老天,如果你能成为他的妻子,我就再不用担心以后会没货了。
  伏特加运到彼得堡,那群贵族都如同发春的公狗一般。
  而水泥对于城堡的效用,更是能让最吝啬的领主愿意付出他最后一枚金币。
  索菲亚,对于这些,难道你就不动心吗?”
  见索菲亚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克列谢夫忽然压低声音,小声道:“亲爱的表姐,你要明白,伟大的彼得大帝,今年已经九十岁了,他的身体,并不算很好,他听人说话时,必须要人大声喊三遍,他自己说话时,却让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有我姑姑才能听懂……”
  “你到底想说什么?”
  索菲亚寒声问道。
  克列谢夫嘿嘿笑道:“因为姑丈陛下对您的偏宠,让我那些表兄都非常不满。亲爱的表姐,你相信吗,不管他们哪一个承接我姑丈的皇位,对你来说,都绝不会是一件好事。”
  索菲亚讥讽笑道:“对我不是一件好事,难道对你家族和你姑姑,就是一件好事?你与其为我担心,不如为你们缅希科夫家族担忧吧。”
  克列谢夫闻言,面色一变。
  却听索菲亚继续道:“不过,如果那位秦国的侯爵真的有诚意,我不妨和他再见一次。说起来,他比你还俊美,更比你还英武。”
  克列谢夫闻言,眼睛一亮,也不在意索菲亚贬低他的话,连连点头。
  他不是心理变态,有绿帽情结,他只是……迫切的希望和大秦的实权人物打好交道。
  彼得堡的权利斗争之激烈,绝不下于大秦神京。
  索菲亚有一句话说的对,相比于她,他们缅希科夫家族,更危险。
  所以,他要为他们家族,留一条以防万一的最后退路。
  当然,并不是说他们家族要来投奔贾环。
  只是为了防备万一他们权利斗争失败,割据厄罗斯南方后,腹背同时受敌的困境……
  他已经得到他父亲传来的明确消息,那位英明神武的彼得大帝,喘息不了几天了……
  ……
  “呜……”
  “呜呜……”
  “咚!”
  “咚!”
  “咚!”
  “咚!”
  号角阵阵,军鼓轰鸣。
  数万黄沙大军以军阵相列,旌旗林立,铁马金戈之气,肃杀冲天。
  抚远大将军,武威侯秦梁高立点将台上,以金铁击石之音,颁布帅令。
  八百将校领命,军伍齐动,大地震颤。
  十万大军开动,前往前线,与厄罗斯哥萨克铁骑,会猎齐尔齐斯河。
  贾环身旁,除了韩家三兄弟并乌远董千海外,还多了两个样貌俊秀的亲兵。
  其中一人,看起来颇为娇小柔弱,“他”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铁血悍卒进军的场面,激动的有些发抖。
  还有些奇怪的弹了弹手指……
  另一个秀美的亲兵见之纳闷,悄声问“他”这是在干吗?
  在练弹指神功吗?
  娇弱的“亲兵”抿嘴一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贾环黑着脸道:“这是我们的大军,你要是弹指间就把他们化成灰灰,樯橹灰飞烟灭,我们还不都完蛋了?”
  秀美的“亲兵”闻言,羞愧的满脸通红,轻轻的白了贾环一眼。
  贾环虽然也被这番美色所略,但还撑得住。
  他不动声色间心里盘算着,改日让家里的姊妹们也穿上士子服来一发……
  咦?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贾环脸色忽然一白,连连摇头,把基情思想抛出脑外!
  “哼!”
  骄哼一声传来,贾环回过神看去,只见董明月没好气的看着他道:“大军开拔了!”
  贾环汗颜一笑,又回头对面无表情、眼中满是“嫉恨”的牛奔、秦风等人一笑,随即,率领麾下一千锐士营兵卒,并数十权贵衙内们,跟上了前行大军。
  出征!
  ……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也好……
  “什……什么?”
  林黛玉俏脸上满是惊讶之色,都顾不得同情被人捏来捏去的熊猫宝宝了,怔怔的看着对面那位慵懒大气的女子。
  她虽然心气极高,多有瞧不上别人的傲娇,可是对面这女子,却绝不在她俯视的范围内。
  论出身,论贵重,论气派,对面之人都堪称人中金凤。
  而且,算起来,她才是贾环真正明媒的正室。
  自上回探春纳采时赢杏儿受贾母之请,帮了贾政大忙,使得贾母、贾政都对她赞不绝口后,贾母就常邀她来府上玩耍说话。
  偏逢这阵正值宫里那位指使黑冰台和中车府大肆搜索都中,搜查反贼黑手,都中各方人马遭到严厉打击压制。
  尤其是那位中车府主事朱正杰,真真正正的一条疯狗,根本不惧怕任何人。
  为避锋芒,赢杏儿也不得不收敛手下梅花内卫,让她们大都隐藏起来。
  所以,她现在有大把时间消耗,也乐意和贾家内宅亲近。
  不过,相比于善解人意颇有心机的薛宝钗,大咧咧但心中内秀的史湘云,赢杏儿却更喜欢率真灵动,又有几分古怪不羁的林黛玉。
  见林黛玉犹豫不定,赢杏儿笑道:“上回参加了你们起的牡丹社,见你颇有诗才,又爱作诗。
  正巧,前儿翰林学士府的杜丫头下帖子请我,去帮她新开的锦瑟诗会镇镇场面,去的都是都中有名的才女。
  她是我的旧识,名唤杜真,为人爽利不做作。
  环哥儿出兵放马,你一个人在家里也闷的慌,不如同我一起去玩乐玩乐?”
  林黛玉闻言,道:“这……”
  虽然还在犹豫,可一双灵动的妙目,却滴溜溜的转个不停,显然是心动之极。
  那双转来转去的眼睛,让赢杏儿好笑不已,她伸手捏了捏林黛玉的俏脸,笑道:“难怪他最喜欢的人是你,你们两连转眼睛都转的一模一样。”
  林黛玉闻言,俏脸一红,却颇懂人心意的不接这茬,毕竟,原本赢杏儿才是贾环最正宗的正室。
  如今这个样子,要说人家心里没纠结,又怎么可能?
  她笑问道:“杏儿姐姐,那些官家子女,都颇有身份,她们会不会小瞧了我?”
  “哈哈哈!”
  赢杏儿好似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不已。
  笑罢,她指着林黛玉道:“我正准备劝你这个呢,不想你倒先提了出来。”
  林黛玉闻言纳闷,道:“劝我什么?不要在意她们的眼色?”
  赢杏儿又噗嗤一声笑出,她拉了拉林黛玉身上浅红色的宫纱百褶裙,道:“你还真好意思说,你瞧瞧你穿的,就是宫里寻常的娘娘都没你这般考究。
  这样的软红纱,极难生产,内务府一年到头也不过织造那么几匹,宫里那位宠着环哥儿,才送他一匹,他嫌少,自己去内务府取的时候,又抢了两匹。
  内务府的刘总管都跪下喊他祖宗了。
  这般尊贵,你还担心别人是官家子弟,笑话你简陋?”
  林黛玉闻言,低头看了看身上细腻光泽的裙裳,脸有些红润,眼睛里多出了些水意……
  赢杏儿见之一怔,怎地这般模样?不过她聪慧之极,只想了想,就笑道:“该不会,环哥儿拿回来的软红纱,都给你了吧?”
  “咯咯咯……”
  饶是林黛玉想低调,还是忍不住得意的笑出声来。
  赢杏儿见之,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说来也可怜,赢杏儿打小在宫里长成,宫里那个地方,甭管多大年纪的人,但凡单纯天真一点,都不会有好结果。
  能够出现在赢杏儿身旁的,更都是人精里的人精。
  宗室里的公主们更是如此。
  所以,她还真少见林黛玉这样率真的。
  两人笑闹一场罢,赢杏儿道:“杜真她们为何愿意和我顽,就是因为我从不与她们摆身份地位。她们起的那个锦瑟社,入社第一条,便是要舍了世俗的身份地位,在社内,只以诗才论高低。
  而且,众友人都身着士子服,以兄台相称,有趣的紧。
  怎样,愿意同我一道去玩耍玩耍吗?”
  林黛玉低头想了想,道:“需要先告知老太太,还有……只能带我一人去吗?”
  赢杏儿眼神微微诧异的看了林黛玉一眼,笑道:“你还想带谁?”
  林黛玉道:“云丫头颇有急才,不如带她一同前往?”
  赢杏儿略一思忖,道:“也好,先带你们两人去见见,若是喜欢了,下次都去。若是不喜欢,也就罢了。”
  林黛玉闻言喜道:“正是这个道理,你等等,我去换身衣裳……”
  赢杏儿面色有些古怪,道:“你还备着士子服?”
  林黛玉面色一红,连忙解释道:“是环儿给我准备的,他原本想带我去西市逛街……我哪里经得起这个,虽他缠磨,最终也没去。”
  赢杏儿笑道:“对,是不能去。林妹妹长的这般娇俏水灵,打扮成士子,旁人也一样能看出雌雄。让人瞧了去,却不好。”
  林黛玉又抿嘴笑了笑,眼神溜溜的……
  赢杏儿抚额道:“可是他又出了甚主意?”
  林黛玉忍不住得意道:“他说等回来后,专门在西市建一条女儿街,只贩卖女儿家的事物,到时候,我就能去逛街了!”
  纵然赢杏儿心胸再宽广,此刻闻言,还是忍不住泛酸道:“等他回来后,我倒要问问他,要送我什么……”
  ……
  齐尔齐斯河自天山而下,夏汛奔腾。
  河岸一侧,却是广袤无垠的戈壁沙滩,满目黄尘。
  这种壮丽之色,也只有西域方能见之。
  齐尔齐斯河北岸,相隔五里之远,大秦与厄罗斯两国大军,遥遥对峙。
  大秦军阵前,先锋大军为五千身着重甲的御林军,以铁甲阵陈列。
  看着那一个个如同铁塔一般的军骑,默默列于阵前,肃煞之气威压四方。
  饶是贾环看不惯叶道星,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最雄壮的军姿。
  在这平坦的戈壁大地,让这五千重甲铁浮图飞奔起来,这世间何人能挡?
  大战在即,贾环被秦梁喊到身边,教导道:“环儿,你可知军阵的意义所在?”
  贾环道:“军阵,是为了将领能够更有效的指挥手下大军,让每个士卒的力量得到最大程度的展现。
  如果是一窝蜂乱哄哄的挤过去,非但调遣不利,而且还不能让最多的人在同一时间去战斗,无法发挥大军的实力。”
  秦梁点点头,道:“这是最基本的认识,你说的没错。所以,历代军神、兵法大家,都是布阵高手。
  勇将和大军的统帅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只能冲锋陷阵,而后者,不仅能冲锋陷阵,还能布阵。
  叶道星虽然品性低劣,但其布阵,却极其高明。”
  贾环点点头,道:“叶道星二十年磨一剑,他是准备一剑光寒十九州。却不知,对面的哥萨克,能否挡得住他。”
  秦梁冷笑一声,道:“我对厄罗斯了解的不多,但有一点却认识的很清楚。那就是,厄罗斯不缺铁。三十年前他们就多着铁甲,还妄图以重甲相连的铁浮图作铜墙铁壁,围杀先荣国。
  三十年后,他们又怎会缺铁甲?
  叶道星若以为只凭借这五千重甲,就能一战尽功,却是没那么容易。”
  贾环闻言,道:“正是如此,上一回与准格尔大战时,那位克列谢夫就带了三万骑兵,其中有三千便是重甲……义父,我祖父当年,是如何破的厄罗斯重甲?”
  秦梁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幽深,轻叹道:“重甲铁骑对于步兵,自然是无敌的存在,以铁甲铁链相连的军阵,更是可以横扫一切。
  可先荣国何等英姿?
  他老人家见到重甲铁骑时,只是笑道:‘千年前,就有人试图以铁浮图马踏中原,可惜,只一战,就全军覆没,不想今日又有人做此愚蠢之计。’
  他老人家命人持横刀闯入军阵中,专砍马腿。
  一马破,则整列铁浮图都会被拖住。
  重甲铁骑若是冲锋不起,便是任人攻杀的铁罐罢了。
  咦……”
  正说着,秦梁的眼睛忽然一凝。
  他是武宗,目力远比普通人看的远。
  不过,他身旁的贾环同样是武宗,贾环正听得起劲,却见秦梁顿住,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面色忽地变得古怪起来:“链锁铁浮图?不对!他们只有第一排才是连在一起的!”
  秦梁面色凝重起来,点点头,道:“厄罗斯也不是傻子,当年被先荣国一战灭尽三万铁浮图,总要有教训才是。
  你看那列链甲兵后,马背上尽是重弩手。
  若叶道星敢派人去砍马腿,必然有去无回。”
  贾环轻声道:“所以……没有侥幸。”
  “对,战场上,从无抱侥幸之心而能赢战者。看,叶道星变阵了。”
  秦梁指着前军,对贾环讲解道:“注意他的手法,对方成链子锁重甲为前锋,若不能砍马腿而破之,便只能换阵。
  用近乎同样的阵法,与敌硬碰硬。
  叶道星虽然没有铁链,但不妨他将阵势转换为一字长蛇阵。
  如此一来,只看谁的兵更强,谁便能取胜。
  显然,叶道星对他自己的兵,有极大的信心。
  不过……可惜了。
  也好……”
  贾环懂得秦梁未尽之言,不过,就算此战能胜,也必定是惨胜。
  此战而过,叶道星手下的五千重甲军,未必能剩下多少。
  所以才,也好……
  ……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听风水榭(上)
  皇城东,安仁坊,翰林学士杜伦府。
  数架精致华贵的马车在府门前驻跸,而后,府门大开,当先的一架带明黄色的翠盖珠缨八宝车,从正门而入,径自过仪门前厅,最后由两位健妇牵引,直到二门垂花门前才停下。
  婆子退下,几个丫鬟上前,用玉树枝挑起车帘,赢杏儿率先下车,与前方一群身着士子服,但明显雌意显然的“书生们”抱拳行礼,惹来一阵娇声笑骂。
  看起来,赢杏儿所言不虚。
  这群闺阁小姐们起的锦瑟社,确实先要去了世俗的身份地位。
  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赢杏儿嘴角弯起一抹笑意,道:“我还为诸位请来一位大才子,今日保管让你们心服口服,再不敢取笑我的诗才!”
  说罢,不等闻言一怔的群芳回过神,便转过身,伸手入内,从翠盖珠缨八宝车内,握着一“白衣士子”的手,引她落地……
  只有一人。
  赢杏儿和林黛玉去寻史湘云时,才发现她竟和白荷去了城南庄子视察……
  她这个东府管家三奶奶,如今做的是有滋有味。
  无法,林黛玉只好一人跟随赢杏儿来此。
  只是甫一落地,她就发现,这里的人,似乎并不全像赢杏儿说的那样好,那样无邪纯善。
  虽然大多都笑意吟吟的看着她,但还是有几个,变了脸色,眼神有些惊疑……
  她们在惊疑什么?
  林黛玉心思灵透,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见那几人的视线多落在赢杏儿牵引她的手上,顿时有些明悟了。
  林黛玉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即使在前世红楼世界里,她心中都有一本账,算得贾家进的少出的多,大厦将空。
  初入贾府时,更是步步小心,不肯出错半步,让人笑了去。
  如今,被贾老三熏陶了这么久,人情世故自然更懂许多。
  猜出这些人,怕是嫉妒她与赢杏儿的关系。
  林黛玉好笑又了然,若这些人当真能做到忘却世俗地位,又怎会全都站在门前,恭候赢杏儿?
  即使太上皇大行,忠顺亲王被圈,皇太后生死不知,可赢杏儿依旧是大秦的明珠公主,金枝玉叶。
  宫里的皇帝,对她也很不错。
  更重要的是,她是宁国侯的正妻。
  虽未过门,却没有谁会否认。
  这般重要的人物,被一个陌生人这般亲近了去,她们原本近水楼台想望月的人,岂有不吃味的?
  不过好在,大多数人面色都带着善意。
  如此一来,今日之行总不会无趣了。
  “赢兄,这位兄台是……”
  为首的一个金闺花柳般的“公子”杏眼秋波,眼神柔顺,看着林黛玉惊叹了声,向赢杏儿问道。
  赢杏儿故作高深,只呵呵笑不理会。
  那“公子”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然后学着书生礼,拱手作揖道:“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一群大小姐们见状,顿时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想当初她们初入社时,被这般“礼遇”,可着实慌张了许多呢。
  寻常闺阁小姐,自幼饱读《女戒》,纵然在自己闺楼里,与丫鬟们嬉戏时放肆些,可在人前,尤其是生人前,却绝不会踏错半步。
  一个闺阁女子,若是背负上“失礼”的名声,是真正能影响一身的大事。
  谁敢不慎?
  因此,这些人初遇此着时,无不慌乱失神。
  倒没多少恶意,只是女子难得开的玩笑罢了。
  如今笑声最大的几个,是当初最狼狈不堪的人。
  然而,她们却不知道,林黛玉到底有多“离经叛道”。
  看着为首“公子”这番做派,林黛玉非但不慌,反而眼神一亮,看向赢杏儿,有些激动,示意道:果然有趣哩。
  而后理了理身上的士子服,亦躬身作揖还礼,还故意粗着嗓音,道:“在下免贵姓林,敢问兄台可是杜兄?”说着,一双妙目竟有些肆无忌惮的在为首“士子”身上打量了番!
  高高鼓起的胸口是重点……
  若是那“士子”知道后世之词,一定要抚额叹一声:“我的天哪,辣眼睛啊!”
  可惜她不知……
  纵然她是锦瑟社的发起人,为人也爽利的紧,可又何曾受过这等似能看透人衣裳的眼神?
  一张俏脸,登时通红,竟有些忸怩不安,想要遮挡一二的念头。
  “哈哈哈!”
  见寻日里隐藏在柔顺外表下,最爱作怪逗人的杜真,被林黛玉这般戏弄,赢杏儿哪里还忍得住,不由抚掌大笑。
  其她女孩子们也终于报了当日之耻,纷纷落井下石笑个不住。
  那杜真面色一阵青红变换,一会儿咬牙凝眉,一会儿嗔眼怨色,不过最后,尽化为一声笑。
  “噗嗤!”
  她牵起林黛玉的手,嗔道:“林兄,你身后一定有一个了不得的人,才将你教得这般坏!姓林?都中不曾听过有这样了得的人家啊……”
  这话林黛玉就不好接了,赢杏儿笑道:“她和我一家。”
  此言说的大有趣。
  和赢杏儿一家,却又不姓赢。
  林黛玉的出处,基本上就不问而知了。
  偏她又不姓贾,自然不会是贾家的姑娘小姐。
  而在贾家,又有几个姓林的主子?
  一时间,不知多少双眼睛明亮了起来,换了眼神。
  到底,还是难以脱俗……
  赢杏儿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又骄傲,又复杂。
  贾家,如今成了大秦最炙手可热的门第。
  纵然是在文官体系中,对他忌惮有之,憎恶有之,但都免不了一个“羡”字。
  为人臣子,终究讲究君臣名义,其实与主仆无异。
  皇帝,便是人主。
  唯有贾家子,似乎已经跳出了这个圈子,得大自在。
  皇帝对他的信任,简直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这让文臣们忧心忡忡,又不免吃味。
  这种情绪,自然也影响到了他们的家人。
  而姑娘的世界观,显然和他们又有些不同。
  她们虽然不会发春心,想要入贾家门,但不妨她们追星……
  在她们心中,贾环绝对是偶像实力派。
  关键,她们早就打听出了,那位贾环,长得极其俊美……
  年少,多金,贵重,英俊……
  如此之人,使得她们对贾家也有了爱屋及乌之心。
  而能让大名鼎鼎的宁侯最偏宠之人,这位祖上四世列侯,父为前科探花郎的姑娘……果然不俗!
  连之前对林黛玉与赢杏儿一起来而有些吃味的人,此刻都换上了笑脸。
  能在这里站着的人,或许有心胸不宽者,但绝没有蠢货。
  人以群分,蠢货也进不了赢杏儿的圈子。
  尽管,名义上,这个圈子是杜真所起……
  她们早就对贾环为了一个堂姐之事,接连大闹皇宫和忠怡亲王府的事有所耳闻,当初闹的沸沸扬扬,不知感动了几多闺中女子。
  这世上能为女孩子这般出头的男儿,前无古人,后怕也难有来者。
  所以她们自然更明白,对一堂姐尚且如此,那么贾环对他最偏宠的平妻有多看重。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招惹林黛玉,纵然嫉妒,却不会愚蠢。
  那不止会让她们自己遭殃,更会为家族招来大祸。
  这是她们每个人出门前,都会得到的教诫。
  莺莺燕燕的一群“公子”,一边使劲的嘲笑被调戏的杜真,一边纷纷上前自爆家门,与林黛玉相见。
  丝毫不提林黛玉之前那种眼神,其实已经突破了底线……
  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这般看人,自然是失礼之极。
  可放在贾环和他妻子身上,却成了佳话!
  只是为了林黛玉的脸面,她们到底没再提……
  一番介绍后,林黛玉敏锐的发现,这些姑娘的出身,最低的门槛,都是五品人家。
  但千万不要以为随便五品都能入门。
  京城官多,许多衙门口的品级都很高,太常寺喂养牲口的少卿都有从三品。
  而能在这里出现的姑娘,门第最低也是出身翰林院。
  翰林院,在历朝历代,都是储相之地。
  非进士无以进翰林,非翰林无以进内阁。
  所以,这些姑娘的出身人家,要么是当朝学士府第,要么,是未来学士府第。
  能将这些人聚在一起,却也了不得呢……
  林黛玉惊叹不已的同时,也隐约猜测到赢杏儿为何只带她一人前来的原因。
  她的父亲,当初是一甲探花郎,入过翰林院,而后才入得兰台寺升为大夫。
  算起来,与这些人倒是“同根同源”。
  而史湘云就……
  林黛玉悄然向赢杏儿看去,却见她正笑盈盈的看着她,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终是好心。
  “好了,都不要挤在门前了,到里面说话吧,我警告你们这群小蹄子,平日里总是嘲笑我无诗才,如今我带了一个真正的大才来,一定要你们好看!”
  赢杏儿拍手笑道。
  “赢兄,莫要逞口舌之能,林兄出身名门,家学渊源,自然了得。可那也是林兄的能为,与你何干?莫非,这回你还要再做个录事?”
  杜真奚笑道。
  赢杏儿岂会惧她,不屑道:“那是我的诗你们欣赏不得,瞧你们作的那些小家子气的酸诗!”
  一行人一边往里走,一边拌嘴。
  赢杏儿地图炮一出,顿时惹了众怒,一群人口诛笔伐。
  杜真笑道:“赢兄,你倒是说说,可有人说过你的诗好?”
  赢杏儿傲然一挺胸,果然傲视群雄,她道:“驸马就说过,我的诗极好!”
  “宁侯也懂……”
  杜真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有些尴尬歉意的看着林黛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黛玉好笑道:“没关系的,他是不懂嘛,他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只此一言,众人对林黛玉的感观大好。
  不过林黛玉转口却又道:“他虽不懂诗词,偏生却写过两首极好极好的诗词,让人着实无法相信。”
  杜真等人闻言一怔,正巧前方到了一处亭轩,亭子上方有一匾额,书写“听风水榭”四字。
  水榭内宽敞,有十来个小几,几上自有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杜真让了赢杏儿和林黛玉的座位后,笑道:“还请林兄赐教吾等知之,宁侯所作极好诗词之真面目。林兄莫要多心,我等是真心想拜读一番。”
  “正是正是……”
  其她人纷纷附和,面上带笑。
  关于贾环大文盲的笑话,是这些闺中女子为数不多,可以调笑贾环之处。
  她们宁愿相信,贾环此次出征会再立大功,饮马天山,使得可汗夜逃奔,也不敢相信,闹出了无数笑话的贾环,能作出绝世诗词。
  林黛玉看出她们不信,抿了抿口,笑道:“其实我也不大信是他所作,但之后查询了无数典籍,都查不出出处。在座诸位仁兄必定都博览群书,不如由我写出那两首词作,烦请大家帮忙,寻出出处,待他出征归来后,我也好揭穿他的真面目。”
  说罢,也不等微微有些尴尬的杜真等人反对,便执起小毫,在文姬笺纸上落笔,赢杏儿站于其身侧,诵读出声:
  “人生……若只……如初见……”
  “嗯?”
  夏风微拂,听风水榭外,池中水波轻荡。
  荷花朵朵,碧叶涩卷。
  赢杏儿郎朗之声,从水榭中溢出,传出好远……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
  皇城西城,掖庭宫南,广运门外的一座抱厦内,中车府主事森然而立。
  拿着手中的信笺看了数遍,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寒声道:“这么说来,翰林学士杜伦,长安知府郭聪,万年县令张无涯,还有一群翰林院的小喽啰,他们在阴谋造反了?”
  下面一身着大红蟒袍的太监忙道:“公公,正是这样。他们每次集会,都借杜伦之女杜真所起锦瑟社起社为机,趁机相聚。”
  朱正杰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轻轻抚了抚右脸,那里有些坑坑洼洼的伤痕……
  他冷笑一声,渗人骨髓,道:“却不是以那锦瑟社为由,而是,他们分明就是一伙儿的!”
  底下那太监闻言大惊,失声道:“公公,那里可是有……可是有……”
  朱正杰闻言,狠狠的瞪了太监一眼,厉声道:“有什么?你以为,现在还和从前一样吗?没出息的东西,等着,咱家去主子那里请旨!”
  太监虽然跪下应了,却不大相信,朱正杰能请来圣旨。
  毕竟,那位可是货真价实的明珠公主啊!
  然而,没过一炷香的功夫,朱正杰就一脸得意的大步归来,手持圣旨,大手一挥,厉声道:“点齐孩儿,与咱家一同捉拿辜负皇恩的逆贼!”
  “喏!”
  ……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听风水榭(中)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紫宸书房内,隆正帝暴跳如雷,一盏白皙如玉的茶盏,被他狠狠的掼在地上,砸个粉碎。
  他细眸泛红,眼神激荡。
  那杜伦因为为人清正,不为忠顺王一脉所喜,在翰林院坐了十数年的冷板凳,只是苦熬。
  却为他所喜。
  待到他刚掌一分大权时,就开始栽培他,提拔他。
  如今,更是升他为执掌翰林院的翰林学士,下一步便是要入阁。
  一个受他皇恩如此之重的人,竟然会背叛他。
  这不异于在天下人面前,狠狠的往隆正帝脸上打了一百个耳光!
  这让如今权势日盛一日的人间至尊,如何能忍?
  这也是朱正杰能够请来,将所有人一同拿下关押旨意的原因。
  “皇上……”
  忠怡亲王赢祥有些担忧的看着隆正帝,眉头微蹙,唤了声,却连他也不知该怎样劝解。
  中车府呈上来的证据很齐整,绝不是造假出来的。
  有杜伦、郭聪等人的亲笔书信,他们却是……太上皇的死忠?
  还有,要为皇太后报仇。
  他们自认为儒教子弟,实在无法认一弑君父,谋国母的奸贼为主。
  这种作死的风骨,着实让人头疼。
  只是……
  没等赢祥想着措辞劝解,就听隆正帝继续咆哮道:“不怪那个混账总是鄙夷文臣,果然都是喂不饱的狼崽子!
  他们只想着他们自己的狗屁大道,却不想想,因为他们的道,天下已经被弄成了什么模样!
  是朕,是朕挽天倾,救了亿万黎民。
  可是,他们竟敢如此诽谤朕!
  此类不当人子之贼臣,朕当诛其十族!!”
  赢祥闻言面色骤变,这是准备效仿前明永乐诛方孝孺之例。
  这个口子若开了,国朝文官将永无宁日。
  杀人,是会杀习惯的。
  赢祥却不能直接这般劝说,他深知隆正帝的心性有多偏执,认定了的事,若有人直接违逆他,反而更会激起他的孤拐之心。
  随着大秦国内渐安,隆正帝的权势愈重,这种孤拐自我之心,也就越重。
  但却又不能不劝……
  赢祥想了想,看着面色黑红的隆正帝,道:“皇上,杜伦等人辜负皇恩,百死莫赎。可是杏儿……”
  “哼!”
  隆正帝又怒哼一声,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她以为她手下积聚的那些人,朕不知道吗?
  梅花内卫,好大的名头!
  武则天手下的暗卫,便为梅花内卫。
  她想做武则天吗?”
  赢祥苦笑道:“皇上,杏儿如何会做武则天?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她虽然资质甚高,但却也是个极重情义之人,如今哪有心思谋反?
  何况,当初为了不让她入冷宫,贾环甚至不惜血溅光明殿,绝不与太后妥协。
  若是皇上将杏儿也打入黑冰台暗牢里,那小子回来后,又有得闹了。
  最重要的是,神京城内大势刚才平稳。
  杜伦几人不过迂腐书生,处置了也就处置了。
  可杏儿……却是父皇生前最重的孙女。
  宗室及文武百官中,与她交好的不知凡几。
  动静太大了……”
  隆正帝闻言,面色连连变幻,最后,终于呼出了口恶气,沉声道:“十三弟所言有理,此时西域正在恶战,前途未明,厄罗斯不可以等闲视之……
  也罢,朕先让明珠回府闭门思过。
  待讯问清楚杜伦谋反案后,再做处置。
  她若真的有异心,参与其中……
  哼!”
  赢祥闻言,暗自松了口气,笑道:“还是臣亲自去一趟吧,去晚了怕迟了。那朱正杰……”
  隆正帝闻言,干咳了声,他知道许多人都对飞扬跋扈的朱正杰不爽。
  朱正杰不是贾环那种飞扬跋扈,贾环的飞扬跋扈,只有在旁人招惹他的时候,他才会张扬。
  而朱正杰,却如同一条疯狗一般,饱含攻击性,见谁咬谁。
  他最放肆时,敢见赢祥而不跪……
  虽然被隆正帝教训了一通,却依旧没多大收敛。
  此刻隆正帝听出赢祥话中之意,他先看了看左右,见只有远处殿门处才有一小黄门在,连苏培盛都出去办事了,才道:“十三弟,朱正杰不过是朕养的一条恶犬,等咬完该咬的人,这条恶犬也就无用了。到时候,杀了安抚人心便是。
  这是帝王之道,历代君主,无不以此清理朝纲。
  十三弟且再忍忍吧……”
  ……
  “今古山河无定据。
  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
  满目荒凉谁可语。
  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
  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一往情深深几许。
  深山夕照深秋雨。”
  听风水榭内,静谧无声。
  众女子痴痴的望着林黛玉笔下那张纸笺,好似那不是一张纸笺,而是一位……多情公子。
  唯有赢杏儿的面色古怪,趁着其余人都出神之际,她悄声问林黛玉道:“这真是他写的?”
  林黛玉断然否定道:“不是。”
  赢杏儿嘴角抽了抽,眼神嗔视着林黛玉。
  林黛玉小眼神比赢杏儿灵动多了,眨了眨后,俏皮一笑。
  那些人虽然没甚恶意,可她也不愿别人笑话贾环粗鄙不文。
  “一往情深深几许。
  深山夕照深秋雨。”
  杜真喃喃自语,念了一遍又一遍。
  脑海中,却已是勾勒出一偏偏浊玉公子,身着白袍,腰悬宝剑,眼若星辰,眸色忧郁。
  龙蟠凤逸,倚立星辰下。
  他允文允武,洒脱不羁。
  他重情重义,且从不倚红偎翠……
  这世上,竟有此等郎君。
  一旁处,林黛玉和赢杏儿见靠在跟前的杜真,面若桃红,眼若秋波,呼吸急促,眼神迷离,两人将将是“过来人”,岂有不明白这丫头动情之理?
  偏两人都受了某三孙子的影响,性子里都带着促狭气,两人你看我一眼,我抛你一眼,暗自偷乐。
  杜真毕竟不是傻子,没有完全沉迷。
  感觉到身旁的动静后,先是俏脸一红,随即正色道:“林兄,这两首词,当真是宁侯所作?”
  林黛玉反问道:“杜兄,你定是饱读诗词的,你可曾在前人的诗集词卷中,看过这二首词?”
  杜真缓缓摇了摇头,看着林黛玉几上的纸笺,真心爱到骨子里去了,叹息道:“这样好的词,自宋以来,又见过几首?若是前人所为,又岂能默默于世……
  真真想不到,宁侯竟然……如此才华。”
  别人虽有疑惑的,但却不好当着林黛玉的面说出。
  刚才林黛玉写下这二首词,本就是为了贾环张目。
  她们又找不出证据,说见过这二首词,所以也只能咬牙认了……
  却不想,她们忍得住,林黛玉自己却咯咯笑起来,道:“诸位兄台切莫当真……”
  “嗯?”
  杜真等人闻言一怔,疑惑道:“莫当真?”
  林黛玉笑道:“我也不知这词到底是不是环儿所作,他自己却从不承认,只说是家里牧场上放牧的鞑子,族里出了个了不得的人才,作了这些好词。”
  “什么?鞑子,怎么可能?”
  一群姑娘惊的纷纷站起身来,满脸不信的齐声问道。
  林黛玉道:“他只是这样说,可我们府上的姊妹们,后来寻了好些婆子去庄子上问,也没问出有过这样一个人……”
  “啊!我知道了!”
  杜真忽然叫了声,将众人注意力吸引去。
  她一脸肯定道:“我听我爹爹说,贾……宁侯最不喜文官,也看不起读书人。所以,他才将这样好的词,托名为骚鞑子所作。”
  “哎呀!杜兄说的定然没错!我也听我爹爹说过,当初,宁侯还在金殿上脱了靴子,丢在兰台寺御史大夫庄宁发的脸上,嘻嘻!”
  一个模样娇笑的“公子”乐不可支的捂嘴笑道。
  另一个亦十分激动道:“这不算什么,你们忘了前会儿那事,就是今科状元李梦飞……”
  “噗嗤!”
  这位还没说完,众人早已笑成一团。
  杜真见林黛玉还在懵懂,便笑着解释道:“金科状元李梦飞皇榜提名后,御街夸功。
  手捧钦点皇圣诏,足跨金鞍朱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好不得意。
  偏偏路过东来顺时,一根……哈哈……一根油乎乎的鸡腿从天而降,摔在了李状元的脸上。
  而这支鸡腿,便为宁侯所丢……哈哈哈!”
  这些平日里行不带风、笑不露齿的闺阁女子,到了这处,换上男装,是真的放松了起来。
  一个个笑的东倒西歪,钗散鬓乱也不顾。
  想想贾环做的那些大胆刺激的事,就让她们激动的面色潮红……
  男不坏女不爱,这是自古不变的至理。
  哪个人心底没有邪恶因子?
  越是被拘束的很了,越是向往。
  林黛玉也在乐,她还真没听贾环说起过这事。
  唯有赢杏儿,本也在笑。
  可遥遥看到一嬷嬷面色苍白的站在不远处假山后冲她招手,她心里一沉,便先告辞诸人,出了水榭。
  “公主快走,杜伦谋反案发,那条疯狗请了旨意,正带着番子来抓人。凡是杜府的人,全都要捉拿。”
  那嬷嬷是赢杏儿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之一,平日里不苟言笑,从无今日这般慌张过。
  赢杏儿闻言,面色变了变,却没有像那嬷嬷一般张慌,她沉声道:“中车府的番子还有多远?”
  嬷嬷急道:“消息封锁的太死,他们出了宫,我们的人才得到准信儿。这会儿,怕已经到了前门。公主,快走吧,先从后门躲开这一茬再说。那条疯狗,特意从紫宸书房请来了旨意,他是专门冲公主而来的!”
  赢杏儿闻言,大眼睛明亮的骇人。
  她缓缓的摇摇头,道:“不能走,走了,反而显得心虚,落了下乘……”
  嬷嬷急道:“可是公主,那条疯狗带了那位的旨意啊!”
  忽然,前院里传来的一阵暴起的哭叫声。
  赢杏儿附耳对嬷嬷急速说了几句后,折身回到听风水榭。
  此刻,众人哪里还有之前的快意玩笑,无不面色惨白。
  都中清洗了数月,真真是灭门无数,她们能够出来游走,就证明她们不是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懵懂小姐。
  所以,她们明白前院的哭喊声,代表着什么。
  杜真面色煞白的看着赢杏儿,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然而,赢杏儿却只是叹息一声……
  她没有办法救杜家,也不愿骗她。
  赢杏儿走到有些紧张的林黛玉身边,轻声道:“林妹妹,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
  就在都中风云乍起时,西域,齐尔齐斯河畔,两方钢铁洪流,也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风!”
  “风!”
  “大风!!”
  此为秦军口号,似后世美帝呼叫远程轰炸一般,随着口号响起,当真平地生风。
  黑风骤起!
  五千重甲铁骑,每人都手持一柄重装手弩。
  瞄准的对象,却不是哥萨克马上的骑士,而是敌方的战马。
  若是对上寻常重甲铁骑,这般战法显然不靠谱。
  因为重甲甲具,是连人带马一起装备的。
  整匹战马,除了马腿和马尾,就连马面都被甲具遮掩,唯露出两眼。
  这种情况下,想要射杀战马,需要极高的水准和极大的代价。
  往往得不偿失。
  但目前的情况,却又不同。
  因为对方是用铁链,将战马相连。
  形成铜墙铁壁。
  所以,这五千柄重装强弩,哪怕只有五十只箭奏效。
  那么当先的链子铁甲阵,就会不攻自破。
  也的确是如此。
  当第一匹链甲战马因不幸被射穿马眼,哀鸣倒地时,不可一世的铜墙铁壁,便慢了下来。
  当第十匹链甲战马倒地时,厄罗斯哥萨克的冲锋速度,便陷入了泥沼。
  对于重甲铁骑而言,速度,便意味着生命。
  失去了速度,便象征着死亡。
  大秦御林重甲凭借着速度的优势和绝大的冲力,用长枪轻易刺破了敌人的铁甲,完成了屠杀。
  叶道星,磨剑二十年,初次亮相,确实光彩。
  只是,第一列链甲马,也只有一千五百人。
  即使击败这一前锋,后续,还有足足七千重甲铁骑,在等着叶道星。
  叶道星浑然不惧,铁戟向前,怒声咆哮:“大丈夫建功立业,马踏河山,便在今朝!儿郎们,随我杀!!”
  “风!”
  “大风!”
  大风起兮云飞扬!
  ……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听风水榭(下)
  战争,在纸面上,只是很简单的两个字。
  即使幻想,也多是万马奔腾,波澜壮阔,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
  人人皆可指点江山。
  可是唯有身临其境,方能真实的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
  那其实毫无美感。
  头颅与血肉横飞,嘶吼与哀嚎齐鸣。
  也唯有真正的经历过战争,才会明白,这二字之下,隐藏的是怎样的斑斑血泪!
  薛宝琴随其父,自幼便去过许多名山大川,今古战场。
  听着其父吟诵那些名传千古的怀古佳作,每每让其无比神往。
  因此,方想亲眼目睹一番,战争的壮观,是否有如诗作那般传神。
  更想见证见证,大江东去,浪沙淘尽后,能够名传千古的风流人物……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即使相隔很远也能瞧得清楚的头颅飞舞,看清血莲绽放,薛宝琴的梦终于醒了。
  腹内一阵翻腾,面色煞白。
  瑟瑟发抖……
  别说是她,就连董明月,也算是在江湖中经历过腥风血雨的老江湖。
  可是目睹这上万人的厮杀,都忍不住变了颜色。
  与真正的战场相比,所谓的江湖风雨,和稚子戏无二。
  “明月,带她下去。”
  董千海对董明月沉声道。
  董明月看了眼摇摇欲坠的薛宝琴,却有些犹豫道:“爹,可是……”
  见识了战场的残酷,董明月如何敢让贾环一人上战场?
  即使是她,面对上万骑重甲冲锋,都没有一丝自保的把握。
  这个时候……
  董千海却道:“你上了战场,贾小子反而要保护你。快去吧,有爹在。”
  董明月对董千海的实力还是信得过的,不过还是叮嘱道:“爹,那你可看好环郎啊……”
  董千海闻言,一瞪眼!
  董明月见好就收,忙带着已经坚持不住的薛宝琴,退出了阵地,往后方大营回去。
  身后,传来乌远等人呵呵的笑声……
  “董姐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路上,呕吐过两回的薛宝琴已经不能独自骑马了,倚靠在董明月怀里,软软的道。
  董明月呵呵笑着体谅道:“其实我也有些受不住了,那场面实在是太……怪道他之前总是说,战争是男人的游戏。”
  “游戏?”
  薛宝琴苦涩一笑,想起临走前,周遭那些人,无不眼神冒着红光,兴奋不已,她叹息一声,道:“的确是他们的游戏,只是却不想,竟这么残酷……”
  忽地,她面色再一变,声音都有些颤抖,道:“董姐姐,他……他不会也要上阵吧?”
  董明月嘴角抽了下,道:“他自然也要上阵,不过他武道高深,又身披宝甲,还有我爹护着,自然万无一失,不会伤着他的,你就放心吧……”
  薛宝琴听出董明月的戏谑,却不强词夺理,雪白的俏脸上一红,岔开话道:“听他说,与他谈判的,是厄罗斯一位公主,金发碧眼的。
  我想起八岁时节,跟我父亲到西海沿子上买洋货,谁知有个真真国的女孩子,才十五岁,那脸面就和那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样,也披着黄头发,打着联垂,满头带的都是珊瑚,猫儿眼,祖母绿这些宝石,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带着倭刀,也是镶金嵌宝的,实在画儿上的也没他好看。
  有人说他通中国的诗书,会讲五经,能作诗填词……
  却不知那厄罗斯公主会不会……”
  董明月笑道:“环郎说,那位索菲亚公主的中国话说的极好,而且还会用典。”
  薛宝琴抿嘴乐道:“也不知都中如何了,上回林姐姐还想见那位真真国的女孩子写的诗,她若是知道,这边有位厄罗斯公主也会作诗,定然会央着环哥儿求一副回来……”
  董明月闻言,呵呵一笑,却未接口。
  对上林黛玉,她心里总有一抹歉意。
  也总是避着不见……
  ……
  都中,翰林学士府。
  翰林学士杜伦,长安知府郭聪,万年县令张无涯,及数名翰林院的翰林,被十数名中车府的卫士,死死的压在泥土地上。
  斯文扫地。
  杜伦眼睛喷火般似得瞪着朱正杰,怒声道:“阉狗,你好大胆!”
  朱正杰闻言,笑的渗人,上前两步,一脚踹在杜伦面门,杜伦惨叫一声,仰头栽倒。
  朱正杰用脚在他身上蹭了蹭血迹,面容微微狰狞,冷笑道:“贱骨头,你谋反之案东窗事发,还敢嘴硬!老东西,平日里总是上折子参咱家,如今你再弹劾弹劾试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官从未谋反过!”
  杜伦不顾满嘴鲜血,咬牙反驳道。
  朱正杰嘲笑道:“都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好好的龙恩不去偿,非要往刀口子上撞!杜大人,你莫说是咱家冤枉你。还别说,你们这一档子事,连咱家都没想到。
  寻日里总想找你的麻烦,却总找不着。
  你竟连一个铜板都没贪污过,害得咱家好不苦恼。
  却也没想过你会谋反!
  若非你们中有人深明大义,主动揭发,谁又能想到,圣眷如此隆厚的杜学士,竟然想要谋反?
  哈哈哈!”
  杜伦闻言,一双眼睛陡然圆睁,不可置信的看向身旁。
  却发现,竟是他的门生周仁满脸谄媚的看着朱正杰,顿时目眦尽裂!
  一口血喷出!
  这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三年前的榜眼,这是他内定给女儿的乘龙快婿。
  百般栽培,却不想,竟栽培出了这么一个毒物!
  “你……”
  杜伦怒发冲冠,指着周仁,恨不得扒其皮,嗜其血肉。
  郭聪张无涯等人亦是纷纷破口大骂。
  周仁却丝毫不见惭愧,昂首道:“你们想要作死,我可还没活够!再者,当今天子贤明,爱民如子,偏你等老顽固,枉顾天恩,竟想图谋造反,真真是……”
  “呸!”
  杜伦狠狠的一口带血唾沫,啐到了周仁脸上,咬碎牙齿道:“我真是瞎了眼了,竟教出了你这样无君无父,寡廉鲜耻的畜生!”
  “哈哈哈!”
  没等狼狈不堪的周仁反击,朱正杰仰头尖声大笑,道:“杜大人,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杜伦虽一身血污,却将头高高昂起,大声道:“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身而取义也。天地有正气,儒道传万世。
  暴君弑父谋母,圈兄杀弟,连亲子都不放过。
  此等暴虐之君,焉能为我皇秦之主?”
  “放肆!”
  “啪!”
  朱正杰面色铁青,抽出腰刀,一刀鞘抽在杜伦面上,打出满嘴鲜血。
  却不愿再让他乱说话,让人押住后,冷声道:“好骨气,咱家倒想看看,等你全家上了菜市口,你老婆女儿被扒光了送到教坊司的时候,你还有没有这身骨气!”
  杜伦闻言,坚定不移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一抹愧然,但也一闪而逝。
  大道之途,焉有不殉道者?
  ……
  听风水榭。
  这群士子装扮的姑娘们,听着前面越来越近的哭喊求饶声,无不面色惨然,瑟瑟发抖。
  林黛玉也紧张不已,看着赢杏儿,道:“我……我该怎么帮?”
  赢杏儿笑道:“你放心,你是事外人,无论如何,那条疯狗都不敢动你。不过,一会儿你不可出声……”
  林黛玉更怕了:“姐姐,你让我一起被带进大牢里去?”
  赢杏儿摇头笑道:“我若如此做,环哥儿回来还不吃了我?你放心,只是拖延一点时间,我已经让人出去报信了。”
  说罢,又看向杜真等人,道:“虽然救不得全部,但能救几个,就救几个吧。杜真妹妹,若非有确凿证据,那条疯狗也不敢如此兴师动众,抱歉……”
  杜真闻言,面色惨白,眼泪落个不停,凄然道:“公主,连你都救不得我家么?”
  赢杏儿叹息一声,道:“若是从前,或许还可,可是如今……我只能尽力,保你一保……”
  “这里是后宅,内有贵人,不许乱闯!”
  赢杏儿话音未落,不远处假山之后传来嬷嬷厉喝声。
  然而,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哼,随即无数脚步声大踏步入内。
  为首之人,便是一身朱红蟒袍,“龙骧虎步”的朱正杰。
  “哟!这不是明珠公主吗?”
  朱正杰一边往听风水榭走来,一边尖声笑道。
  听风水榭内,看到这可怕的太监越来越近,有几个甚至站也站不住,瘫软在小几上。
  林黛玉的面色也煞白,杏眼中满是惊恐的眼泪。
  这一刻,她无比想念她的环儿……
  赢杏儿挡在林黛玉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水榭下竹桥上的朱正杰,讥讽道:“朱公公,既然认出本宫,缘何不拜?”
  朱正杰肆意的大笑一声,道:“按礼说,咱家自然该大礼相拜咱们大秦的第一金枝玉叶,可是……”
  朱正杰脸上的笑容陡然一敛,厉声道:“可是公主如今身涉谋反逆案,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咱家身为中车府主事,替陛下缉拿贼子,焉能拜你?
  公主,若是知趣,就乖乖的随咱家走一遭。
  到了黑冰台大牢里,再让咱家好生拜一拜你!”
  说着,朱正杰摸了摸他狰狞的脸上,那几处坑洼,那是被贾环用皮鞭生生将肉抽烂留下的……
  赢杏儿却丝毫不惧,冷笑道:“那我要是不去呢?”
  朱正杰哈哈得意大笑,扬了扬手中的圣旨,厉声道:“这可由不得你!来人,将公主和这些反贼之女,一并压回大牢!若有反抗者,不必客气!”
  “喏!”
  ……
  镇国公府牛家。
  “你说什么?”
  镇国公府,牛继宗夫人郭氏听闻堂下一嬷嬷之言后,面色大变,厉声道:“朱正杰焉敢如此?”
  嬷嬷急道:“夫人,谁也没想到,那翰林学士会谋反!公主正巧带着贾府的林姑娘去做客,谁想……”
  郭氏闻言,深深的看了那嬷嬷一眼,吸了口气后,道:“好了,你不要说了。”
  说罢,不再看她,站起身大声道:“刘峰家的,去前院告诉李管家,让他速速派人去军机阁将此事告知老爷。环哥儿临走前特意央我照看好贾家,绝不能让那条疯狗带了林丫头走,否则,环哥儿回来我都没脸再见他。”
  郭氏身边的婆子忙道:“太太,就算现在去告诉老爷,怕也迟了!”
  郭氏冷笑一声,道:“若等老爷出手自然迟了……你再去告诉赵虎,点齐亲兵军马,本诰命,要亲自去要人!速去!”
  刘峰家的闻言,不敢耽搁,忙前去准备。
  ……
  武威侯府秦家。
  武威侯夫人张氏听闻堂下嬷嬷之言后,脸色难看之极。
  堂下老管家秦忠急道:“太太,万不可让宁侯夫人被那疯狗带了去,否则……要出大事的!”
  张氏闻言,气道:“我如何不知?可如今老爷和风儿都不在,我又能如何?就算现在进宫求见皇后,怕也来不及了!”
  秦忠道:“太太乃国朝一等诰命,可点齐家中亲兵,前去学士府接人,一定要将宁侯夫人接出来。一旦入了大牢,坏了清白,宁侯回来……岂是那条疯狗一命能够交代的?到时候,秦家也难以避开旋涡!”
  张氏闻言忙道:“我不是怕麻烦,只是没办法,如此,就按秦忠你的话办吧,快去与我套车马!”
  ……
  安仁坊,李相府。
  李光地真真到了风烛残年之日了,满脸的老年斑,眼睛也昏黄难见。
  他倚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用放大镜一字一字的看着,听到堂下嬷嬷说完后,叹息了声,道:“我就知道,杏儿那丫头使人非要见我,准没好事。瞧瞧,事来了吧?
  小丫头,你说说,这是不是杏儿专门给朱主事下的套儿?”
  堂下那嬷嬷也有四十多了,此刻被李光地一声小丫头喊的脸都红了,却没什么不对,她忙道:“此事当真谁也不知,公主只是偶动心思,带了宁侯府的林姑娘前往学士府做客。”
  李光地牙齿都漏风了,嗤笑一声,道:“杏儿那丫头若是讲明了林丫头的身份,朱正杰脑子就是成了浆糊,也不敢乱来。
  林家丫头的父亲林如海……可是陛下的爱臣。
  为了陛下的大业,妻死子亡,连他自己都送了命,只留下这么一根独苗儿,陛下心里岂有不爱惜之理?
  若是知道朱正杰要带她下牢,坏她清白,朱正杰一顿教训怕是跑不了。
  等贾家那小子回来,别说朱正杰十条狗命都不够赔,连陛下都安抚不住……
  公主,这是在给朱正杰挖了个埋他自己的坑呢!”
  堂下嬷嬷心道人老成精,可还得硬着头皮道:“李相爷,无论如何,都得先保住林家姑娘不能被带走,否则,驸马回来,怕是要捅破天呢!”
  李光地叹息一声,道:“哎,罢了,我这把老骨头,就再动动吧,也不知道,人家给不给我一张老脸……”
  堂下嬷嬷闻言,大喜过望!
  ……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听风水榭(完)
  “明珠,你好大的胆!你敢抗旨!”
  看着死死挡在赢杏儿身前,将中车府的一干番子打的东倒西歪的两个面色淡漠的嬷嬷,朱正杰又惊又怒的尖声厉喝道。
  赢杏儿淡淡一笑,道:“朱公公,本宫是为了你这奴婢好,你不谢本宫,怎地还污蔑上了?”
  朱正杰气急,却拿赢杏儿身前那两个高手无法,他狞声道:“好好好,你只当你有高手是吧?你等着!
  来人,还不快速去请西门供奉来!”
  赢杏儿闻言,眼神微微一凝。
  她已经得知,朱正杰请了一位武宗级的江湖败类,做中车府的供奉。
  此举,自然是为了贾环准备的。
  否则,只凭中车府三个字,大秦官场谁敢抵抗?
  这位西门供奉相传为武当弃徒,武道天赋奇高,但谈话好色之极,如同色中恶鬼,专喜奸人妻女,不为门派江湖所容。
  却又极善轻身功夫,数次围堵都被他险险逃亡。
  却不想,竟被朱正杰这疯狗收揽。
  梅花内卫,却无人是此败类的对手……
  “哼哼,你也知道西门供奉,现在知道怕了吧?”
  朱正杰看出赢杏儿的忌惮,眼神凌厉,得意道。
  赢杏儿冷声道:“贱婢,你手下这些走狗番子,都是太监,闯入后宅也就罢了。可你若敢让西门冲入内,本宫奉劝你一句,你现在就选个好死的法!”
  朱正杰闻言,面色微变,却又只当赢杏儿色厉内荏,猖狂道:“咱家倒是想看看,到底哪个先好死!”
  不过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匆匆跑来一个番子,与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朱正杰闻言,面色再变,拧眉道:“问清楚,咱家在执行圣旨,与镇国公府何干?让牛继宗夫人不要自误!”
  对于军方实权巨头,纵然是这条疯狗,也忌惮一二。
  只是,还没等这番子出去回话,又进来一番子,急道:“公公,武威侯府的亲兵也来了,把咱们的人反堵在里面了……”
  朱正杰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蓦然回首,怒视向赢杏儿,声音尖锐到刺耳,厉声道:“明珠,你想造反?”
  赢杏儿哂然一笑,这条疯狗,原来也有怕的……
  见赢杏儿不语,还高深莫测一笑,朱正杰登时遍体生寒,连声音都变了。
  他倒不是害怕赢杏儿,而是怕牛家和秦家……
  如果这两家被赢杏儿说动,合起伙来造反,大秦江山顷刻危矣。
  而他这个逼迫赢杏儿谋反的太监,能被凌迟处死都是幸运的……
  朱正杰看着赢杏儿,色厉内荏道:“明珠公主,你疯了?你现在回头,咱家还能放你一马,否则,你一定万劫不复!”
  赢杏儿鄙夷的看着朱正杰,道:“你这个狗奴才,真是蠢到了家。要是牛家秦家造反,只会让两个诰命夫人来么?”
  朱正杰闻言一怔,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而后一张脸色,真真如同开了染坊一般。
  黑白黄青紫……
  一双眼睛却泛起猩红来。
  正当他要发作时,却见两顶小轿,被数名健妇抬着,护送了进来。
  朱正杰眼神疯狂之后,到底还保留了些许清明,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不同。
  他带人上前,尖声问道:“不知两位诰命所来何事?咱家奉旨办差,两位夫人若是阻拦,却是不该!”
  两顶轿子内先是沉默了一阵后,牛家轿子里传出郭氏的声音:“我本不知公公在办皇差,原只是想前来接环哥儿的未婚妻到我府上作客……”
  朱正杰闻言,以为郭氏说的是赢杏儿,微微狞笑一声,道:“夫人或许不知,明珠公主,也参与此次杜伦谋反案中,咱家特意从上书房陛下那里请来了旨意,要一并捉拿问罪!二位夫人还是请回吧!”
  两顶轿子内又沉默了阵,只是这次,与上次不同。
  郭氏和张氏听闻连赢杏儿都要问罪,还参与谋反案中,无不色变。
  只是……
  郭氏道:“我所来请之人,并非是明珠公主,而是……前江南盐政,贾府姑爷,林如海之女,林姑娘。”
  张氏也道:“姐姐原来也来请林姑娘?环儿临走前也托了我,让我帮他多看顾看顾这个丫头,这不,今儿是我们老爷的生辰,老爷虽在前线,可家里请了堂会,我便派人去贾府相请,却听说被明珠公主带到了学士府,便亲自来请了。
  怎么样,公公,行个方便吧?”
  朱正杰在外面,已经在风中凌乱了。
  怎么……怎么可能?
  林如海的女儿,怎么会在这里?
  他敢抓赢杏儿,是因为赢杏儿正好被撞在了枪口上,失了大义。
  如此,就算贾环从前线回来,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可林家那丫头不同,她是事外人,就连隆正帝,都不会认为她有罪……
  一旦失了大义……
  朱正杰想起贾环曾经那些暴行,脸色就忍不住发白。
  见外面朱正杰不言语,郭氏沉声道:“公公,莫非林姑娘也参与了杜伦谋反?我虽是内宅妇道人家,却也知道林姑娘的父亲,曾为陛下立下过何等功劳。如今林家只剩下林姑娘一只独苗,公公还想污她清名,拿她下狱?”
  张氏也冷哼一声,道:“林姑娘素来不出闺阁,只今日才来杜府作客。怎么,公公想将这污名赖在她头上?”
  “不,不是……”
  朱正杰结巴应道,回头想看看,林如海的女儿到底在哪里。
  可回过头,看到的却是赢杏儿那双明亮之极,又饱含嘲讽不屑的眼神。
  这世上,如果还有一种人的心思比少女还敏感,那一定就是太监了……
  看到赢杏儿讥讽的眼神,似乎在嘲笑他就是个没卵子的孬种。
  朱正杰勃然大怒!
  发誓,等送走了那女“瘟神”后,一定让赢杏儿知道厉害!
  朱正杰挤出一抹笑脸,咬牙道:“不知哪位是林大人的千金?咱家对林大人也是仰慕的紧呢,连万岁爷都常怀念,若是世上官员都如林爱卿那样忠谨,何愁天下不大治?还请……”
  “哎呀!不好了,林姑娘被吓得昏过去了!”
  听风水榭内,忽然有人惊呼道。
  随着这句话,整个气氛都为之一凝。
  赢杏儿回头看了眼面色苍白,阖目不醒的林黛玉,嘴角抽了抽,眼神古怪……
  但转过头,面上却是满满的厉色:“朱正杰!林姑娘天生秉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有一万颗脑袋,都不够赔的!”
  中车府在贾府里也有暗探,倒也听说过,林如海这个女儿,打娘胎出来时就带着一股弱症,经不得风雨。
  可是……
  可是……
  看着“趾高气扬”“满面鄙夷”的看着他的赢杏儿,朱正杰压抑不住心中的恼火。
  到了这会儿,他焉能不知被赢杏儿给坑了。
  再看看郭氏和张氏急匆匆从轿子里出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朱正杰心虚之余,又忍不住惊怒。
  他心道:杜伦郭聪等人谋反,证据确凿。
  在杜府中人,本就都有嫌疑。
  他奉旨拿人,连公主都拿得,凭什么还拿不得一个死了多年的林如海的女儿?
  你赢杏儿一个涉罪的公主,还以为是当年吗?
  要砍我一万颗脑袋,真是岂有此理!
  越想越恼火,朱正杰决定不再低头,他昂起头,尖着公鸭子嗓子,道:“咱家倒想看看,公主如何要砍咱家一万颗脑袋!林大人之女,既然身处逆贼家中,有没有嫌疑,倒不是你们说的算。
  待咱家拿回去,禀明圣上后,再做定论!”
  “你敢!”
  郭氏本身便是武人,更是七品以上的大高手,听闻朱正杰连林黛玉也要拿,顿时大怒,上前一步,喝斥道。
  朱正杰纵然心里畏惧,此刻却不能落了面子,否则日后谁还当他是一回事?
  他强硬道:“牛夫人,还请自重。这些都是钦命要犯,容不得徇私!”
  郭氏冷声道:“若是我一定要带走林姑娘呢?”
  朱正杰冷笑一声,道:“牛夫人好大的口气,这是圣上所派的旨意,牛夫人莫非以为,镇国公府比天子还大?”
  郭氏闻言一滞,寒声道:“我何曾有这种说法,朱公公莫非还想以莫须有的罪名,拿我下狱?”
  朱正杰闻言面色一僵,他自然不敢将军机阁大臣的夫人带下狱,只是,他更不能因为两个诰命拦路,就服软放人。
  若是刚开始,他得知林如海之女在内,定会立个侦查的名头,将她放走。
  可如今既然已经得罪死了,不妨一条道走到黑,只要扣着奉圣命的帽子,谁能将他如何?
  念及此,朱正杰沉声道:“牛夫人,无论如何,咱家皇命在身。二位诰命夫人,若是有所意见,尽管递折子给皇后伸冤便是。”
  刚说罢,便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声音,还有刀兵碰撞之声传来。
  不一会儿,就见一群身着中车府番子服的人,从假山后面要饶过来。
  来者虽身着番子服,却明显不是太监,因为有人长着胡须。
  朱正杰多少还知道些轻重,见郭氏张氏并赢杏儿眼睛全都瞪起,忙挥手,止住了“援兵”进入,却也没撵出去。
  他对郭氏和张氏道:“两位夫人,不是咱家不给你们面子。只是,事涉谋逆大罪,莫说两位夫人,便是牛伯爷和秦侯爷亲至,也没有阻拦咱家的道理。”
  郭氏闻言,怒道:“既然如此,我就与武威侯夫人,陪同林姑娘一同走一遭天牢便是!”
  朱正杰面色一变,却道:“夫人若愿意去陪护着林家姑娘,咱家自然不会拦着。夫人放心,咱家知道林姑娘是清白的,不过为了皇命,才使她走一遭罢了。日后若有谁敢拿此说嘴,咱家第一个不饶他!”
  “好,你很好!”
  郭氏怒急,却拿这条疯狗无法。
  朱正杰见郭氏技穷,得意的嘎嘎笑道:“不当夫人赞誉,咱家只是忠于皇命罢了,来人,与咱家……”
  “咳咳咳……”
  正当朱正杰准备拿人时,忽然,假山后面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
  还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在推搡堵在小径处的番子。
  “他娘的,瞎了眼的老不死的,推什么……啊!是你……噗!”
  为首叫骂之人,身着大红袍,面带浅须,正是朱正杰花了大代价请来的武宗级的打手供奉。
  他正肆无忌惮的往园子里瞧,被人从后面推了下,推了个踉跄。
  骂骂咧咧的回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就要使出轻身功夫亡命逃跑,却哪里还来得及?
  被那老苍头轻轻一点,就如同一块破烂麻袋包一般,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眼见出气多进气少。
  众人被这一惊变给怔住了,尤其是朱正杰,他是知道西门冲有多厉害的。
  那可是武宗啊,满神京城又有几个?
  怎地,怎地连个老头儿都抵不住?
  不过,他也没心思去搭理那半死人了,因为在那个出手的老头儿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老头儿。
  这个老头儿,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招惹不起的。
  朱正杰一阵小跑儿上前,躬身赔笑道:“哟!李相爷,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奴婢给您请安了!”
  李光地呵呵笑着,道:“朱公公啊,老夫受人之托,没法子,只能动一动这把老骨头了。却也不知道,老夫这张老脸,还能不能入朱公公的眼……”
  朱正杰闻言,一张脸连连变色,干笑道:“李相爷您说笑了,您有甚吩咐,派人来说一声就好,奴婢怎敢劳动李相爷您的大驾?”
  李光地呵呵笑了笑,没有搭话,往里走去。
  见李光地到来,郭氏张氏等小辈们忙前来问好,赢杏儿捏了捏林黛玉的手,林黛玉也适时醒来,两人与众姑娘们,一起去问安。
  李光地好似观光游玩一样,笑呵呵的一一应下,不过最后看向赢杏儿的眼神,却锋利了稍许,道:“杏丫头,你给老夫说句实话,今日的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赢杏儿面色微变,却丝毫不避讳李光地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道:“李相爷,您也太小看丫头我了。若是知道今日之事,若丫头我想谋事,就绝不是今天这般微不足道的动静了。
  区区一条疯狗,也能够得上我?
  别人不知道丫头我,李相爷,您还不知道吗?”
  说着,赢杏儿红了眼圈,多有委屈之色……
  她的许多手段,都是当年跟随李光地学的。
  更有太上皇赢玄亲自教导了数年。
  像杜伦这般粗糙的局,又岂会出自她手?
  李光地闻言,沉默了下,笑着摇摇头,道:“是老夫老糊涂了,老了……”
  说罢,李光地转头侧眼看向朱正杰,道:“朱公公,老夫想求你一件事。”
  朱正杰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发白,忙道:“李相爷,您千万别说一个求字,有甚话,您只管吩咐就是。”
  李光地笑呵呵道:“想让朱公公与老夫一个薄面,外面那些糊涂人,自由朱公公带去就是。里面这些丫头,都是无辜的,不妨放她们一马,也算积些阴德。
  唔,回头我会进宫,亲自与陛下陪个不是。
  人老了,糊涂了,耳根子软了。
  这都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想多清静清静……”
  朱正杰面色变了几变后,虽不甘心,却不敢多言,道:“既然李相爷发话了,奴婢岂敢说个不字?只是到底能否饶过她们,奴婢还要去请圣上的旨意……”
  李光地闻言,沉默了稍许,道:“既然如此,公公现在就去请旨吧,老夫在这里候着……”
  赢杏儿看着傻了眼儿的朱正杰,差点没笑出声。
  这样的蠢货,以后真真不知要怎么死!
  “嗯……”
  李光地身边的老苍头忽然看向假山方向,李光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没看到什么,问道:“怎么了?”
  老苍头道:“不愧是神京都中,真真卧虎藏龙。”
  李光地正莫名,却听一声朗笑声传来:“原来是李相爷在此,您老轻易不出动,宫里请了多少回都不愿动弹,怎地今儿倒是有闲心?”
  说话间,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一身石青团龙王袍。
  正是忠怡亲王,赢祥。
  他现身后,众人又是一阵大礼参拜。
  唯独李光地和他身旁的老苍头没有动身。
  除了朱正杰外,赢祥一一点头应了。
  最后,目光落在李光地身旁的那位老苍头身上,目光一凝。
  “大胆,此乃国朝亲王,老头儿你是何人,敢见王不拜?”
  朱正杰被赤裸裸的忽视后,面色一阵青白,见赢祥盯着那老苍头看,便趁机挑事:“对了,你还敢杀中车府的供奉,好胆!”
  赢祥用关怀弱智儿童的眼神“关怀”了眼朱正杰,看的朱正杰面红耳赤后,方对那似“耳聋”的老苍头微微一礼,道:“敢问阁下可是武当逍遥子真人?”
  那老苍头呵呵笑着点头,还了一礼,苍古的声音道:“王爷好生了得,这般年纪,便迈入半步天象之境,了不起!只是不知,为何身负重伤而不治?”
  赢祥闻言,面色微变,摇头笑道:“小王依旧是凡尘中人,医药难治。”
  逍遥子深深看了赢祥一眼后,又看向一旁死的不能再死的西门冲,道:“此子原为武当经阁弟子,资质难得,可惜心术不正,多行不义之事,为祸武林。今日见之,便清理门户。”
  赢祥道:“应当的……真人如何会与李相至此?”
  逍遥子呵呵笑道:“原在相府作客,与老友相聚,却不知今世还能见几次……正巧听闻贾府中人有难,贫道欠宁侯一个人情,今日还之。”
  赢祥闻言细眸微眯,又看了眼逍遥子后,转头看向李光地,道:“李相爷今日可愿进宫?朝廷里有许多政务,困扰了皇上和小王许久难决,还望李相爷参赞指点一二。”
  李光地呵呵笑着摇头道:“不成不成,老夫现在哪都去不了,还要在这里候着旨意呢……”
  一旁处,被当透明人冷落了半天的朱正杰脸色发白,忙开口道:“李相爷误……”
  话没说完,一股骇然的压力压得他闭了嘴,转头看去,却见赢祥眼神凌厉的看着他,道:“你敢对李相不敬?”
  朱正杰想说话说不出,真真有苦难言。
  李光地笑道:“倒不是这位公公的错,他也是忠于皇命,是老夫老糊涂了,想为这些丫头请个恩典,宽恕了她们这一回。这件事,确实要请皇命,老夫等会儿就是……”
  赢祥闻言抽了抽嘴,先看了垂着眼帘的赢杏儿一眼后,咳嗽了声,对李光地道:“您老相爷动了善心,赦免她们就是,不必请皇上的恩旨了。再说,就算您老想请旨,自己进宫就是,候在这里如何使得?皇上与小王百般敬重相爷,相爷偏要与我们没脸……”
  李光地哈哈笑着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不过是皇上和王爷照看我这把老骨头罢了,左右,没几天功夫了……
  王爷,老夫骨头快散了架,今儿就不进宫了。
  不过有一事,老夫再多句嘴。”
  赢祥忙正色道:“老相爷只管说便是。”
  不处理国事,不知国事之艰难。
  像李光地这样的政务老臣,经验都是价值无穷的宝贵财富。
  赢祥敬着他,倒不只是因为虚名。
  更何况,此老的影响力之大,是真正能动摇江山国本的……
  李光地确实累坏了,他颤声道:“都中局面,好不容易平稳下来,正是好生操劳国事的好时机,不好再生变故了。
  国朝捉拿叛逆,自然是应有之举。
  但是,也要考虑到政局的安稳。
  这群丫头里,有一人是前探花林如海之女,又是贾家那孙猴子的心头人。
  那个猢狲,是个识大体有忠心的。
  可今日真要让人欺负了林家丫头去,根本不用等那猢狲回来,神京都中便是轩然大波!
  不要再乱了,大秦,乱不起了。
  何苦再把好生生的局面,给弄的一团乱?”
  赢祥闻言,以他的城府,面色都变了变,先用漠然的眼神看了眼朱正杰,又深深的看了眼赢杏儿,吸了口气后,道:“老相爷放心,绝不会再乱!”
  李光地老眼看向西边,呵呵笑道:“但愿如此吧……”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不义
  西风烈。
  斜阳西下,如血。
  大战方歇,失去了骑士的战马,疲惫的甩着响鼻。
  满地伤残,却没有几声哀嚎。
  重甲作战中负伤的士兵,不存在轻伤……
  自叶道星起,无人不身负重伤。
  叶楚整个左肩的肩甲破裂,血染了半身。
  方冲胸口前的护心镜都凹陷了,面色惨白。
  傅安的伤口最骇人,一只箭贯穿了他的脖颈一侧,居然没有划断颈动脉和气管,贾环也不知该说他好运还是倒霉……
  五千重甲铁骑,活下来不足两千……
  此战,先胜后平……
  中军大帐内,叶道星鹰目喷火一般的怒视着秦梁,质问道:“援军,为何不至?”
  叶道星心里真真在滴血!
  他不是不能承受战损,既然上了战场,就不可能不死人。
  可是,他的底线只是战死一千,最多一千五。
  最少留下三千五,经过战争洗礼后,更强的重甲铁骑。
  如今,除却伤残不治外,仅余一千五都不到了……
  而重甲军面对的,却不只是厄罗斯的七千前锋,而是足足一万五千哥萨克铁骑的轮番冲击!
  在这过程中,中军大帐竟为增援一兵一卒!
  这就是他们大言不惭所言之:战时不拆台?!
  秦梁面上没有任何愧色的看着叶道星,淡淡道:“彰武侯,收复西域之首功,你已经拿到了,你还想怎样?”
  “嗤!”
  帐内响起一阵不屑的嗤笑声。
  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你臭不要脸的颠颠儿的来抢头功,咱们还要巴巴儿的帮你把功劳轻松的收在手中?
  尤其是,你还是一个对黄沙军团满满恶意的对头!
  原本义愤填膺的叶道星,忽然冷静了下来。
  战场上的热血,也冷了下来。
  他没有再说任何话,鹰目扫视了一圈后,便带着叶楚等人离去。
  再说下去,也只能是丢人现眼……
  时事易也。
  在战场上,他以“兄弟”相称手下的士卒,与他们共筑钢铁长城,抵御敌人的亡命冲击。
  在那时,他们的确是生死共存,肝胆相照的骨肉兄弟。
  但下了战场,他便不再是那个在战争中凭借热血求生求胜的“大头兵”了。
  他恢复了自己的身份,也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战功,利益。
  用之前生死与共的那些“兄弟”的命,换来西域首功。
  这便是一种利益交换。
  他不再去质问,为何没人来帮他,那太天真,也太愚蠢……
  “爹,就这样算了?他们……”
  叶楚脸上依旧铁青,见叶道星带着他们离开,语气不满的问道。
  也就是刚才战场上下来,身上杀气和煞气未尽时,他才敢这样问。
  不过,叶道星只轻轻的看了他一眼,就让叶楚回到了现实。
  好在,叶道星并不完全不近人情,他道:“待回京后,好生厚待战死的兵卒家人吧。”
  叶楚又鼓气勇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方冲扯了扯胳膊,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了。
  叶道星余光看到这一幕,心里微微一叹。
  果然,人是分资质的。
  叶楚比不过贾家那个妖孽,如今看来,也比不过方家这个幼虎。
  ……
  中军大帐内,秦风大概平生第一次,敢正面质问他老子:“大将军,为何迟迟不发援兵?”
  尽管秦风也视叶道星为敌,看不惯叶楚等人,但对于坐视重甲御林军被厄罗斯哥萨克铁骑一波一波的冲击而袖手旁观,秦风觉得世界观差点崩坏了。
  这还是大秦军队吗?
  也因此,他才有勇气敢于质问秦梁。
  王巩等大将见之,都沉默了。
  他们才是真正纯粹的军人,虽然服从命令,但并不一定喜欢。
  秦梁瞥了眼秦风,道:“环儿,你给你这个愚鲁的哥哥解释一下,解释完后,让他去打扫战场,掩埋尸体。”
  说罢,秦梁与众将径自离去。
  贾环看着怒目相视的秦风,干笑了声,道:“风哥,你瞧我干吗?别迁怒于我啊,又不是我指挥的……”
  秦风怒道:“你还哄我?大战时,我爹身旁就只有你一个,我就不信,他没和你说!”
  贾环没法,只好答道:“风哥,你以为这场战争,孰胜孰负?”
  秦风道:“这还用说,自然是我大秦胜。”
  贾环道:“那他们为何还非要与我们在这打一仗?”
  秦风犹豫了下,道:“自信,或者……你不是说,厄罗斯国内也不肃静么?他们老皇帝糊涂了……”
  贾环呵呵笑道:“兵法有云:千里奔袭,必折上将军!厄罗斯不远万里而来,若非准格尔去年一战新丧二十万大军,部族凋零,也不会这般被厄罗斯给灭了。就这样,厄罗斯也损失了三万多大军。
  锐气已尽!
  所以,不管如何,这一战,我们大秦必胜。
  叶道星也是看出了这点,所以才不顾脸面跑来抢功!”
  秦风闻言,心里已经转过这个弯儿来,却还是有些不服气,道:“纵然如此,可那些士兵还是我大秦的兵卒……”
  贾环深深的看了眼秦风,道:“风哥,时至今日,你还这样看问题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这句话真的不需要深解,望文生义足矣。
  权贵们不是天地,也不是圣人,但手中的权势,却足以让他们俯视黎庶,操纵他们的人生,以及他们的生死。
  用普通人的性命血汗,来换取利益。
  这便是权贵的法则。
  从古至今,莫不如是。
  ……
  齐尔齐斯河畔,挖完坑,掩埋完残碎尸体后的秦风一个人坐在河边,静静的吹着夜风。
  西域的天,即使黑夜里,也是湛蓝的。
  漫天繁星,如同珍珠一般散落在夜幕中,再倒映在宽阔的河水里。
  迷茫的青年,如画的夜景,却被一嘴里唆着烤羊肋骨的小子给破坏了。
  贾环笑呵呵的坐在秦风一旁,笑道:“风哥,还想那事呢?”
  秦风反问道:“你不想?”
  贾环嘴角抽了抽,总觉得画风不大对……
  他干咳了声,道:“这世道如此,或者说,这天道如此。
  不止咱们,厄罗斯何尝不是如此?
  相比于厄罗斯那些把人当牲口一样的做法,咱们大秦好歹总要竖一个‘仁义’的牌坊。
  风哥,我们改变不了这世道的,因为天道如此!”
  “呼!”
  秦风长出了口气后,道:“环哥儿别说了,这些其实我都知道,但是发生在眼前,发生在军队里,尤其是发生在黄沙军团,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罢了,不说这些了……
  你怎么来了?没陪你那两位夫人?”
  贾环呵呵笑道:“你当我愿意来?和义父说完事后,他老人家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看。
  对了,王将军还说,该给风哥你说亲了,娶了亲有婆娘后,就不会多想了,到那时,只会一门心思的立战功!
  哈哈哈!”
  “去你的!”
  秦风闹了个大红脸,推了贾环一把。
  贾环正经道:“风哥,你六品已经有些日子了,可曾感觉到何时突破?”
  秦风苦笑道:“哪有那么简单,军中困于六品的武道高手不知多少,可想突破七品,谈何容易?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诡异之事的……”
  “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贾环嘚瑟道。
  秦风道:“那你当初是怎么突破的?”
  贾环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是……
  干咳了声,他摇头道:“风哥,你必须要接受凡人和天才的差距,对于凡人来说,天才的经验毫无可借鉴性,你还是脚踏实地吧……哎哟!”
  一拳将贾环打翻在地后,秦风笑骂道:“整天就你最臭屁!我爹找你说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爹……”
  贾环哈哈大笑了声,道:“是正事,厄罗斯又派人来了,还要谈判……”
  “又谈判?”
  秦风皱眉道:“环哥儿,今日看厄罗斯的打法,虽不惧,但心里还是有些寒意的。那群人真真是不怕死,狠辣之极。才打了一天,他们就要再谈?”
  贾环撇嘴道:“他们对西域的兴趣并不大,打这一仗,主要应该是展现实力,威胁的意思更重些。当然,不排除大秦若是软柿子,他们就直接咬过来的心思。
  毕竟,大秦与准格尔打了这么多年都没灭掉,他们一来就灭了一朝。”
  秦风郁闷道:“他们难道不知道准格尔先前才被我爹灭了二十万?”
  贾环哈哈笑道:“总有人看不清形势嘛!不过如今他们应该看清了,知道大秦不是软柿子。嘿!”
  秦风闻言又沉默了会儿,才道:“今日,御林军打的很勇猛,死战不退。”
  贾环看了秦风一眼,道:“风哥,义父今日之举,与我当日拿下岳钟琪,其实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当日被我得逞了,而义父,只能生受着。
  我听人说过一句话:这个世上最肮脏的东西,就是政治。
  这句话我曾经不是很理解,但越长大,越觉得这是一句真理。
  而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和一种手段而已。
  我们站的位置,一定要认清这一点。
  我们武门勋贵,不只是军人。”
  “环哥儿,你怎么看的这么透彻?”
  秦风沉默了会儿,看着贾环好奇问道。
  贾环苦笑了声,道:“因为我要保护我的家族和亲人,我做不了普世的圣人,但一定要做保全亲人。
  风哥,你只是看着义父做决定,就苦恼成这般。
  而我,却已经做下许多这样的决定……”
  秦风怔怔的看着面容愈发坚毅的贾环,喃喃道:“怪道……爹总说要我们听你的,你是比我们成熟的多……”
  ……
  辎重营。
  给秦风做完心理辅导,又和牛奔等人说了会儿话后,贾环便去看望董明月和薛宝琴。
  牛油灯下,两人正在说话。
  薛宝琴的脸色依旧苍白,气息孱弱,见贾环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知怎地,空落落了一天的心里,忽然踏实了许多。
  董明月笑道:“吐了一天,都没吃东西呢。”
  贾环闻言道:“不吃东西如何使得?等着,我去取点来……”
  说罢转身出了帐子。
  “我不……”
  薛宝琴“饿”字没说完,贾环人已经没了踪影。
  董明月笑道:“看到了么,他就是一大老粗,霸道的紧!一会儿你要不吃,他能喂你嘴里!”
  薛宝琴苍白的脸上多了抹红晕,奇怪的是,心里并不怎么反感……
  见董明月嗤嗤的笑她,面色愈红,反击道:“董姐姐,环哥儿一定喂过你!”
  董明月也是个假把式,虽然是过来人,可是……
  贾环当初喂她的姿态太过肉麻……
  从西域回来途中受伤,他要喂她,原本她也只以为是端着饭碗用汤勺喂,谁曾想,他竟亲口喂……
  此刻听薛宝琴“揭露”出来,董明月的脸色也红了起来,惹得薛宝琴笑出声来。
  贾环扛了半条羊腿回来时,二女正嬉笑玩闹着。
  见他手里的羊腿,登时都瞪住了。
  薛宝琴脑海中,浮现出贾环一手抓着她的头,一边把羊腿往她口中塞的场面,唬的小脸又发白起来……
  “环郎,你怎么拿了只羊腿过来?我吃时,不是有菜肴么?”
  董明月好笑的问道。
  贾环道:“做菜的老刘睡下了,这些天他也快散架了,我就没折腾他起来。从军中庖厨那里找了条烤熟的羊腿,又庖制了番,保管比那些人烤的好吃。
  来来来,咱们一起吃顿家宴!
  说起家宴,咱们怕是快要回京了……”
  贾环一边找了个小杌子坐下,掏出随身小刀开始削肉,一边随口说道。
  薛宝琴正为“家宴”二字羞涩,可听说要回京,顿时吃了一惊,问道:“环哥儿,不是今日才打仗么?已经打赢了?”
  董明月也奇道:“怎地这样快?”
  贾环给两人分肉,都递到嘴边。
  董明月张口吞下,薛宝琴红着脸,眼睛水汪汪的,犹豫了下,还是张开了口……
  贾环将肉送到她口边,又用手指轻轻抚了下她的樱唇,薛宝琴差点没噎住,俏脸大红……
  贾环在董明月的瞪视下,干笑了两声,道:“明儿厄罗斯还要再谈判,估计打不了多少天了,明儿要去谈些条件。”
  薛宝琴闻言眼睛一亮,道:“还是同那位索菲亚公主谈吗?”
  贾环笑道:“你俩想去看看么?”
  薛宝琴眼睛闪啊闪啊闪,董明月没好气白了贾环一眼,心道他还真有烽火戏诸侯的品性,问道:“我们去合适么?”
  贾环笑道:“对面指明不让咱爹去,上回去了差点没把人吓尿……”
  “噗嗤!”
  薛宝琴笑出声。
  贾环抛了个媚眼儿后,对董明月继续道:“正好,对面有位公主,咱们多两个女护卫,也说得过去。”
  ……


第一千零二十章 结党营社
  大观园,蘅芜苑。
  虽然蘅芜苑内没有竹林松柏,华盖榕树,但也遍布叶蔓绿荫。
  因为在大山之阴,有巨石围护,所以冬暖夏凉。
  莺儿坐在庭院内的一张小杌子上,就着月色和游廊下淡淡的灯光,打着络子。
  偶尔抬起头,回望上房,透过月儿窗,便可以看到,薛姨妈与女儿正在挂着清凉宫纱的碧莎橱内话家常。
  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姑娘满是嗔意的看了薛姨妈一眼,羞红了脸。
  莺儿抿嘴一笑,她知道,定是太太又在劝姑娘待姑爷柔顺些,放下身段,小意些,好早点生下长子……
  嗯?
  怎么回事,姑娘的脸色怎么又难看起来了?
  莺儿担忧的望着,却猜不透薛姨妈和薛宝钗到底在说什么……
  “妈,薛家嫡支长幼两房,就我和琴儿两个女孩子,都要入了贾家门儿,还……还都不是正室,这如何使得?”
  薛宝钗万万没想到,薛姨妈能想出薛家姊妹两人一起固宠的主意。
  这简直……
  偏偏身为女儿,她又不能指责薛姨妈,只好讲道理。
  薛姨妈叹息道:“你当我就不要这个体面?可是,琴丫头的心,你当真不知道?”
  薛宝钗闻言一滞,随即坚定道:“她还太小,一时糊涂了也是有的,等她回来,就想法子给她说亲。”
  薛姨妈皱眉道:“你容得下其她人,为何偏容不下你妹妹?有她帮衬着你,岂不更好?她颜色好,又听你的……”
  “妈!”
  薛宝钗实在听不下去了,道:“家里面哪有那些乱事?环哥儿最见不得在家里勾心斗角,结党营社的事,哪里能做?”
  薛姨妈冷笑道:“你也是糊涂了,若无结党营社,你当林丫头常与小吉祥、白荷她们耍什么?还见天儿的拉拢云丫头。
  如今更是来了个公主,你也和她打过交道,难道就看不出,那位公主最喜欢林丫头?
  她什么样尊贵的人物,为何拉拢林丫头?不就是因为环哥儿最喜爱林丫头?”
  薛宝钗闻言,面色连变……
  薛姨妈趁热打铁,继续道:“你道环哥儿为何最喜爱林丫头?男人,哪有不爱色的?林丫头如今出落的愈发颜色好了,以前病怏怏的,如今也被幼娘调理的好好的……
  虽然你也是好的,可环哥儿更喜欢林丫头那样的。
  家里女孩子那么多,难道你就看不出,环儿最喜欢颦儿?
  可咱家的琴儿的颜色却不输给她!
  傻女儿,你别看现在家里和和气气的,那是因为你们都还没有孩子。
  等再过几年有了孩子……
  你们自己可以不在乎得失,可当娘的,还有不为自己子女打算的?
  你姨娘为何非要和环哥儿还有他娘斗?
  她又岂是为了她自己?
  若是为了她自己,前些年,你姨丈那样偏宠环哥儿他娘,你姨妈也不过是随她去罢了。
  还不是见到环哥儿出息了,她才为宝玉担忧起来!”
  薛宝钗眉头微蹙,道:“姨妈左右是想偏了,环哥儿何时会欺负宝兄弟?”
  薛姨妈笑道:“可见你还是没长大,却不知,大树下是长不成大树的道理。
  贾家就这么大,全都让环哥儿占了,宝玉以后如何为官做宰?”
  薛宝钗实在忍不住,嗤笑了声,道:“宝玉为官做宰?”
  薛姨妈叹息道:“你还没儿子,不是过来人,不晓得这个理儿。在当娘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儿子才是最好的。”
  薛宝钗闻言,顿时想明白过来。
  不说王夫人,就是薛姨妈,不就是这般?
  在外面,薛蟠的名声简直快成了笑话,使劲的混混。
  偏在薛姨妈眼中,他还是薛家当门户的。
  只是还没长大,长大了定是极好的……
  尽管嘴上时常骂薛蟠不成器,可心里,这世上怕没几个能赶得上薛蟠的。
  念及此,薛宝钗总算明悟了些,王夫人不停折腾的心思。
  不过……
  她道:“姨妈如今不是已经好了?”
  知姐莫若妹,薛姨妈轻轻一笑,道:“好了?呵呵……不说这个,还说你的事。
  既然你不愿让琴儿进门,为何偏打发她去西域?
  如今,怕是已经到了环哥儿那里。”
  薛宝钗断然否定道:“环哥儿是去出兵放马,如何会见内眷?”
  薛姨妈笑道:“傻女儿,难道我不知,环哥儿是带了董家丫头一起出去的?”
  薛宝钗闻言,有些犹豫道:“明月?她又不认得琴儿……她谁都不来往。”
  薛姨妈笑道:“我听说董家丫头也急着想要孩子,她自己可以随着性子来,却不会让她的孩子以后也随着性子孤零零的一人。
  你瞧着吧,只要琴儿去寻他们,董家那丫头一定和她处的好!”
  薛宝钗闻言,怔怔的道:“若真如此,也只能是天意了……”
  “太太,姑娘,林姑娘出事了!”
  薛姨妈和薛宝钗两人正说着,忽然,莺儿急匆匆的跑进来,脸色都有些发白的急声说道。
  薛姨妈和薛宝钗两人闻言登时站起身,齐声问道:“你说什么?谁出事了?”
  莺儿忙道:“是林姑娘,我听外面婆子说,明珠公主带林姑娘去一学士府作客,不想那大学士竟然阴谋造反,如今被中车府给围了,要把学士府里的人全都抓进天牢里去!还说,带头的那人,和三爷有大仇,被三爷打了好几遭,如今正要报仇哩!”
  “老天爷!”
  薛姨妈面色连变,眼睛里各种色彩变换不定。
  除了忧虑外,也不知是否还有一抹期待……
  薛宝钗却一步都不停的往外走,薛姨妈忙道:“你到哪里去?”
  薛宝钗道:“我去老太太那里,那边定也慌了神,我要让人快去镇国公府、武威侯府、奋武侯府求救,绝不能让他们欺负了颦儿去!”
  “你……”
  薛姨妈不知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薛宝钗眼神清冷的看着薛姨妈,道:“妈,这个家里和寻常人家的家里不一样,我们可以争一争,可以闹一闹,但绝不能害人!”
  薛姨妈气道:“我何曾让你去害人?”
  薛宝钗摇摇头,道:“也不能见死不救,换作是我被围着,妈你说,颦儿会不会想法子救我?”
  薛姨妈顿时不出声了,以她对林黛玉的了解,这丫头促狭归促狭,可心底却是极善的。
  虽然常嘲笑薛宝钗,可真要有个事,她定会出头。
  见薛姨妈明白过来,薛宝钗叹息了声,道:“这才是环哥儿最喜欢她的地方……”
  说罢,薛宝钗转身急步朝荣庆堂走去。
  ……
  大明宫,紫宸书房。
  婴孩手臂粗的牛油烛,辉映着整座宫殿。
  随着朝局的一天胜似一天平稳,南方水灾退却,暹罗大米一船接一船的往大秦运来。
  江山渐固。
  靠着张廷玉布置的粮价战争,为户部赚取了大半年的财政收入。
  虽然江南粮商和士绅阶层哀嚎遍野,将张廷玉诅咒了亿万遍,但朝廷财政得以松绑,使得大明宫内的陈设,也一日好过一日。
  只是,富丽繁华的宫殿,却并未能让隆正帝的心情愉快。
  看着跪在书房金砖上的朱正杰,他面色阴沉之极。
  但出乎意料的是,就在朱正杰心惊肉跳,两股战战时,隆正帝却开口赦免了他:“起来吧,你也是忠于职事。此事,不怪于你。”
  朱正杰闻言,眼眶登时红了,哽咽了声:“主子!”
  一旁苏培盛见之,嘴角抽了抽,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隆正帝“嗯”了声,没有看他,道:“去吧,尽快将那起子逆贼谋逆案查清楚,朕想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同党!食君之禄,受君之恩,却无一点忠谨之心的畜生!”
  朱正杰闻言,立马来了精神,咬牙道:“主子放心,奴婢拼了命,也要挖出他们所有的同党!”
  隆正帝点点头,道:“好生去做。”
  “喏!”
  朱正杰躬身离去。
  “皇上……”
  待朱正杰出门后,忠怡亲王赢祥眉心带着一抹疲惫和担忧,唤了声。
  隆正帝摆手道:“十三弟,李光地的话朕知道了。既然他要求情,朕给他这个面子又如何。只是,杜伦郭聪等人谋逆,证据确凿,却绝不可枉顾国法。
  至于林如海的女儿……
  唉!”
  隆正帝到底还有头疼的叹息了声……
  赢祥听之,不知怎地,却有些不厚道的笑出声来,见隆正帝瞪来,又来忙请罪。
  隆正帝摆了摆手,无奈道:“朕这个皇帝,当得着实憋屈……”
  赢祥忙劝道:“皇上,只有圣君明君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唐之魏征,让太宗皇帝憋屈之极,才有了唐之盛世。宋之仁宗,包龙图的口水都喷到脸上也只能认了,才有了宋之文昌。
  桀纣之流倒是可随心所欲,却成了亡国之君。”
  隆正帝闻言,嘴角浮起一抹讥讽,道:“十三弟的论调,倒是和那起子文官相似……”
  赢祥苦笑道:“皇上,臣弟与他们还是不同的,他们是想着让皇上做垂拱而治的‘圣君’,臣弟是……咳咳咳……”
  “好了好了,朕不过白话一句,哪个还要你解释?朕还不知道你?这么急作甚?”
  隆正帝一边让苏培盛给赢祥端茶,一边埋怨道。
  赢祥笑着喝了两口茶,感受着舌尖的苦涩。
  隆正帝又皱眉道:“明珠那丫头到底想做什么?”
  赢祥面色淡了淡,道:“皇上,臣弟以为,杜伦一案,和杏儿怕是没甚关系。她与李光地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以她的能为,真要有这个心,怕就不是这点动静了……”
  说着,面色犹豫了下,还是道:“皇上,太上皇那些年,可是给了她不少人手。她真想折腾……”
  “那又能如何?”
  隆正帝细眸中眼神凌厉,咬牙道:“朕还会惧怕她?”
  赢祥摇头道:“不是惧怕,少一事,总比多以事好,何况,杏儿怕是真没这些心思。她的梅花内卫,怕也只是想自保罢了。”
  “哪个要害她,她在防备哪个?”
  隆正帝高声喝道。
  赢祥叹息了声,他知道,隆正帝只是在发泄心中的怒火,却不会真的对赢杏儿怎样。
  隆正帝身上背负的骂名已经够多了,太多了。
  若是再谋了赢杏儿……
  单说贾环那关,就过不去。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如此,隆正帝才只是在这里咆哮。
  过了稍许,许是发泄累了,隆正帝长吁了口气后,道:“十三弟,打发两个御医去贾府,看看林如海的女儿吧。让皇后再多赏赐些东西……”
  赢祥又想笑,却忍住了,他道:“皇上,贾府已经驻着两名太医院的太医了,再派,却不大合适。不若将贾家那个女神医送回去……”
  “不行!”
  隆正帝断然拒绝道:“太后身边离不得人,其他人,朕还不放心。”
  想要皇太后暴毙的人,不知有多少。
  真要有人暗中害死了皇太后,那么“谋母”之名,隆正帝不背也得背。
  尽管他的名声已经和臭狗屎差不多了,尤其是张廷玉在江南设了一局,将大半个江南士绅都坑了进去后……
  江南满是文华之地,多是读书种子。
  读书人黑起人来,真能让人“流芳百世”……
  若再给他们递一个“谋母”之名,不定能让他们煽动出多大的动静。
  杜伦郭聪等人,便是例子……
  公孙羽出身贾府,是隆正帝能放心得下的原因。
  因为论名声,贾环和他,不相上下……
  隆正帝道:“就再派两个去,这个时候,不管合不合规矩了。再者说,这般大的恩典赏下去,那个混账回来,凭什么跟朕闹?朕理亏么?”
  想起贾环那副混不吝的做派,隆正帝既恨得咬牙,又忍不住想笑。
  说起来,这种不涉及皇权利益的折腾,他未必就真的厌恶。
  闹腾一次,还能为这充满冰冷算计的皇宫,添加点活气……
  只是,他也怕闹的太厉害,让他头疼。
  赢祥心里苦笑了声,心道,贾家那小子倒是不一定会同你闹,可朱正杰……
  却不知能不能活命了……
  看了眼御案上高高堆积的奏折,隆正帝揉了揉眉心,看向西边窗子,道:“却不知,西域的战事如何了……”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烦人鬼
  神京都中的纷纷扰扰,并没有影响到数千里之遥的西域。
  贾环的到来,又进了些食物后,薛宝琴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薛姨妈说的没错,论颜色,薛宝钗是比不上薛宝琴。
  虽不像林黛玉那一双似蹙非蹙眷烟眉,也不如白荷那双倾国颜色的明眸,薛宝琴的眉眼都是最寻常的美人标配,柳叶眉,杏儿眼,腻脂鼻,樱桃口。
  但是,她的每一部分,都精致到了极致。
  多一分少一分,似都不美了。
  完美的有些不真实……
  做这样女孩子的男人,其实要承受一些心理压力的。
  若是在前世,贾环甚至连正视这种女孩子的勇气都没有,尽管他可以在网络上指点江山,点评各路美女,嫌胖厌瘦,但那也只是在虚拟世界中……
  但是今生,他已经活的够精彩了,有足够的底气,去正视甚至俯视前世踮起脚都仰望不到的存在。
  包括美人。
  对于薛宝琴,他现在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只是很喜欢她的美貌,以及她不似这个时代女儿家该有的经历和眼界。
  至于感情,贾环倒不愁。
  自会日久生情……
  见董明月和薛宝琴叽叽喳喳,很是兴奋的商量明日谈判时可能出现的场景,贾环在一旁笑吟吟的看了许久。
  美色养眼。
  直到看的薛宝琴俏面粉红,眼眸似水,董明月没好气的瞪过来,贾环才打了个哈哈,道:“明月,咱们该走了,琴儿要休息了,明儿还有正事。”
  薛宝琴闻言,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董明月也从没和同龄女孩子聊的这么尽兴过,虽然当年在白莲教,她身为圣姑,身边也有同龄侍女。
  可那些被白莲教义洗脑小女孩子们,连说话都是战战兢兢的,开口“圣姑”闭口“圣姑”,不敢逾越身份半分,又如何说得了话?
  后来进了贾家,因为身份缘故,不便与外界交流。
  本来应该可以有个好闺蜜,可因为她要逼贾环练功,每日里提溜小鸡似得将贾环从被窝里提溜出来,惹得白荷对她好大的意见。
  如此一来,非但没成了闺蜜,反而成了一辈子的对头……
  至于小吉祥……
  吉祥姐思想有些太超前,思维有些太跳跃,连董明月都HOLD不住,所以,董明月长那么大,还没交过一个闺蜜……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亲近她,更重要的是,能够说的来的女孩子,董明月还真有说不完的话。
  薛宝琴自幼去了好些地方,四处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