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沉默了……
作者:屋外风吹凉|发布时间:2024-06-28 23:54:09|字数:54282
神京西城,居德坊,宁国府。
张廷玉被丢在宁安堂上喝茶,幸好,贾兰不知怎地得到消息,跑来陪他师父。
不然,这辈子头次伸手跟人借银子的张廷玉会更不自在。
尤其是主家一点待客之道都不讲,进门就将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喝凉茶,然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其实张廷玉是冤枉贾环了,虽然他确实是有意怠慢,和未来朝廷的文臣扛把子拉开点距离,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要整理一下家底儿,看看府上如今到底有多少银子……
“就……就这么点?我这么穷?!”
宁国府银库里,贾环有些不相信地说道。
李万机和纳兰森若闻言,也有些不相信……
府上银库里堆着十几万两银子的现银,小银山一般,更有一百多万两银子的银票,怎么就成了“这么点儿”、“这么穷”了?
这要算穷的话,这世上还有富人么?
不过这话他们不敢说出来,李万机赔笑道:“三爷,家里的家业自然不止这么……点儿,若真算总账,千万都打不住,不过公中账房上,如今就这么些银子了……
您以前不是说不要在家里留太多闲钱吗?滚在外面盘活流转的才是银子。
所以,咱家的银财,都在外面滚动周转着。
江南那边的铺面已经开到江阴华亭了,不止是省府才有。
再加上西北那边的羊毛,跟淌海水一样的淌来,泼出去的却都是银子。
虽然羊毛价贱,可架不住量太大……”
贾环闻言,咂摸了下嘴,有些犯愁道:“这怎么办?刚借给陛下五百万两银子,这要是拿不出,脸可就丢大了……”
“五……五百万两?三爷您……”
李万机和纳兰森若两人一个宁国府大管家,一个三管家,这些年来见过的数目多了去了,可五百万两,还是让两人瞠目结舌,唬的面色隐隐发白。
皇帝借钱,那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贾环摆手道:“不用怕,是朝廷借的,算利钱,五年期……
这些都是小事,谁也不能黑了我的银子,陛下都不行。
国库里已经可以跑耗子了,太上皇大葬进行不下去,陛下也是实在没法子……
现在的问题是,从哪儿弄剩下三百多万去……
这个脸可不能丢。”
李万机和纳兰森若闻言,都面色为难起来。
若是三五万两,他们还能凑一凑。
这几年来,贾府的家业一天盛似一天,贾环也不是小气人,给管家分了不少红。
两人也都算是腰缠万贯的富人了。
可三百多万两,就是把他们再卖一遍,都凑不足啊。
若是现在从江南调银子,一时也来不及啊!
主忧臣辱,见贾环为难,他们作为管家,却想不出法子,两人都惭愧的不得了。
贾环见之,摆手笑道:“不怪你们,任谁赶到这会儿也没法子,外面坐着的那个措大,还是户部尚书的,都没法子,你们又有什么法子……”
“三爷,要不您去西府看看?”
李万机闻言好受点,出主意道。
贾环撇撇嘴道:“那边虽谈不上空架子,但也就是好看罢了,账上顶多也就是十来万两银子,我总不能问老太太去讨压箱底儿……”
纳兰森若忽然眼睛一亮,道:“三爷,薛家有银子!”
贾环闻言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纳兰森若笑道:“薛家和咱家不同,他家的丰字号,只守着那十几间老字号生发,不愿再开新铺子,说是知足了,不能再和咱们云字号抢生意做。
所以,每半年,他们都会将半年的利钱送到都中来,交给薛家太太收着。
前几年虽然不大爽利,可跟了咱们云字号后,这两年薛家没少生利。
薛家太太手里,一定有银子!
三爷先借了,回头咱们把江南的银子拾掇拾掇,还给她就是。”
贾环想了想,点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好主意,我这就去见姨妈。”
……
“三爷,老太太寻你!”
贾环正想往蘅芜苑去寻丈母娘借银子,只是刚走到大观园门口,就被鸳鸯喊住了。
贾环看着鸳鸯那张泛红的俏脸,道:“你给老祖宗说,我还有点公事要办,得忙完了再去给她请安。”
鸳鸯为难道:“可三爷你往园子里去……”
你往园子里去办什么公事?
贾环无奈解释道:“我要去寻姨妈,借点银子……”
“嗯?”
鸳鸯有些迷糊的看着贾环,找薛姨妈借银子?
贾环看她大眼睛里的迷糊样儿,觉得可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你不懂,回头再说……”
鸳鸯俏脸登时通红,忙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经过,这才松了口气,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贾环,柔声道:“可是,姨妈就在老太太那里说话啊。”
贾环闻言,一拍脑袋,笑道:“忘了,走,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咱家以孝治家,这是大事,不能马虎了!”
鸳鸯:“……”
……
荣庆堂上,贾家姊妹们面色都有些紧张。
昨夜的情况着实太骇人了些。
宫变,弑君,造反,杀人……
这些词串联在一起,越想越害怕。
都是感性的女孩子,且想象力都极为丰富,又都是读过史书的。
她们脑海中想象出的画面,已经可以用“史诗级大片”来形容……
虽然在她们的想象中,贾环出场的形象总是“白马银袍”,帅死人的英勇小将,且一出场就鼎定乾坤,一剑西来,诛除叛逆,救下一个身着龙袍的糟老头儿……
可她们也都知道,想象这个东西……
有点浮夸,脱离现实,不能全当真。
冷静下来理智思考时,又会想起,历朝历代的宫变,无不伴随着人头滚滚,血染宫城。
死的人,都是成千上万……
谁知道谁会受伤出意外?
因此,她们都担心的一宿没睡。
等到贾母知道这件事后,更是急得不得了。
她担心贾环会干傻事,更担心贾环会受刺激……
就在众人心急如焚,如坐针毡的侯在荣庆堂里等消息时,忽然听到贾环回来了,忙打发人去请,可派去请的人又说,贾环来西边儿了。
眼线不时的回报动静,直到鸳鸯亲自出马,堵住了贾环。
“哟!老祖宗……”
贾环进了荣庆堂后,满脸笑容,正想跪下请安。
却听贾母一迭声的招呼:“快过来快过来……”
贾环只好上前,没等贾母问就先笑道:“昨夜宫里出了点乱子,陛下睡不香,就打发苏培盛来找孙儿聊天,谁知道惊吓住了老祖宗,回头孙儿好好和他闹一回!对了,孙儿还从陛下那得了不少彩头……”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二、三块玉镇纸来。
宫里用的东西都有规制,纵然隆正帝最不得意时,用的东西也都有定数有档次的,所以这玉镇纸是极好的东西。
浅浅明黄色玉阙,虽有龙纹,但不成形,所以说不上犯忌,更何况还是隆正帝“赏”的。
贾环一边掏一边送了一块给贾宝玉,道:“来,二哥,兄弟送你的成亲礼物……”
坐在贾母一旁的贾宝玉差点没把舌头给咬掉……
好在众人只以为贾环是在欺负贾宝玉,没当真,只是细细打量着他,衣衫前摆上,有血迹……
贾环又将第二块给了贾探春,道:“三姐,也给你一块,你那么爱写字,拿这块镇着,兴许能写的更好些……”
贾探春默默的接过镇纸,把玩了下,又看向贾环。
贾环拿着第三块,瞧了瞧后,道:“这第三块,还是给兰哥儿吧,他今年入秋要下场,早点沾点龙气,一定能中。”说着,将镇纸递给李纨。
李纨忙道:“三弟你给姊妹们用吧,兰哥儿还小……”
贾环撇嘴笑道:“二姐姐不怎么写字,四妹妹还小,给林姐姐她们我还不乐意呢,我也是会吃醋的……”
“噗!”
众人闻言会意一笑,林黛玉几人又羞又喜,心里也有些释怀了。
不过,众人一笑过后,又齐齐看向贾环。
贾母也急的不得了,见贾环终于啰嗦完了,忙道:“环哥儿,昨儿怎么听说……”
“老祖宗!”
没等贾母问出来,贾环就有些无礼的挡住了,他笑着拉起贾母的手,缓声道:“老祖宗放心,没甚大事……
外面的事,孙儿一定会处理好,您和姊妹们就不用为此操心了……
再者您想啊,陛下是寻孙儿帮忙,又不是寻孙儿麻烦……
对不对?”
贾母闻言,看着贾环的眼睛,见昨日还隐隐有悲愤的眼睛,如今却平静如水,清澈见底,还有一抹……成熟。
贾母微微松了口气,道:“环哥儿,咱们家,富贵已极,老祖宗不盼望你能再升公为王,只盼你能长命百岁,咱们贾家,才能富贵绵长。”
贾环握了握贾母的手,笑道:“会的,一定会的。”
贾母轻叹一口气,知道这个孙子虽然总是笑脸,可心里主意极正,若非前夜那种天崩地裂的事太过冲击他的心,他会不会听她的那番话都是两说。
如今,更有自己的主意了。
不过也好,毕竟都是爷们儿的事,他能处理,就由他处理吧。
念及此,贾母放下心来,笑道:“刚才,你准备去园子?”
贾环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还有事……”
说着,看向软榻旁的薛姨妈笑道:“姨妈,借我点银子使使,我那边一时不凑手。”
薛姨妈闻言一怔,随即笑的更慈爱了,道:“还真是新鲜了,环哥儿还跟人借银子……说什么借不借的,缺多少只管拿去用就是,你要多少?”
贾环嘿嘿笑道:“三百二十万两。”
薛姨妈闻言,差点从锦墩上掉下来,脸上也没笑容了,惊呼道:“多……多少?”
众人也无不面色大惊。
贾环再次笑道:“三百二十万两……过几天从江南调了银子来就还姨妈。”
薛姨妈闻言,沉默了……
第九百零一章 吃软饭,开钱庄
薛姨妈沉默了,贾环可以理解,这是真话。
薛家一介商贾之家,能够平齐贾、史、王等贵家,所倚仗者,无非是薛家家主会来事,且为皇家在江南的耳目之一。
二则,银子多。
很久以前,薛家便有百万之富。
只是自薛家家主逝去后,薛家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唯一的底气,就是如今这些家业。
如果没了这些家业,薛家会瞬间跌落尘埃,和普通庶民无异。
薛姨妈作为薛家目前实际的掌舵人,她不能不认真考量一番,毕竟,除了女儿外,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儿子……
只是,贾环不在意,可以给薛姨妈时间思考,可贾母的脸色却隐隐有些难看起来。
在她看来,贾环不仅是一个哥儿,还是贾家的家主,更是国朝一等侯,何等尊贵?
难得开口问你借银子,是不拿你当外人。
哪怕为了存贾环的颜面,也当立即答应才是。
薛家来京之前是什么模样,来京之后又是什么模样?
当初薛家初到都中,薛家大哥儿想混进衙内圈里,人家都不带搭理的。
即使三流人家愿意跟他耍,也是看在薛家是贾家姻亲的面上,再者就是薛蟠人傻钱多。
而如今呢?
薛蟠就是在顶级衙内圈里,也能坐下与人喝一盏酒,吹几句牛皮。
难道人家看的是薛家的颜面?
还不是因为薛家是贾环的姻亲!
更不用说,薛家本已颓败的家业,还是靠贾环一手拉把起来的。
这会儿虽不知贾环要那么大笔银子做什么,可既然他落下脸来张口,那就已经舍了极大的面子。
你怎么还拿捏上了?又不是不还你!
贾母满心的不高兴……
薛姨妈正在全心思量,顾不上看贾母的脸色,可下面的薛宝钗却看的一清二楚。
再看看贾环依旧满脸微笑的脸,心里虽然缓和些,可还是焦急。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开口提醒她娘一声,银子重要还是人重要时,她身旁忽然响起一道轻笑声:“环儿,我爹不是将林家的家当都给你了么?难道还不够?”
众人闻言一怔,贾环闻言也一眨眼睛,一拍脑门,摇头笑道:“哎呀!真真是灯下黑了,怎么竟忘了,我老婆还是个大富婆!”
“呸!”
林黛玉听贾环当众这般说,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可面上却有些挂不住了,啐了口道:“再不要脸胡说,仔细你的皮!”
贾环哈哈大笑,抛了个媚眼儿过去,恶心的林黛玉花容失色,掩面不敢见人,贾环则转头对贾母道:“老祖宗,孙儿上辈子就有个梦想,要做一个吃软饭的,没想到,还真做成了!”
贾母闻言,笑骂道:“真真是不害臊,这种没面皮的话你也说的出口?”不过见贾环不用求人,她也很高兴。
众人闻言一阵笑声,贾母又问道:“你姑丈当初给了你多少银子?”
贾环想了想,看着一双妙目盯着他的林黛玉,心里暖洋洋的,笑道:“我那岳父老子当初给了我一大盒银票,后来典了典,三百多万吧,林家好几代的家业呢……正好够!
这还不算姑姑给林姐姐留下来的嫁妆。
嘿嘿嘿……”
见贾环居然毫不知耻的高兴成这样,姊妹们又气又笑,林黛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没出息!
好似真个吃软饭的一般,有趣……
贾母再问道:“环哥儿,你要这么大一笔银子做什么?”
贾环抽抽嘴角,道:“国库里银子干了,虽然在追缴亏空,可那群王八蛋迟迟不还,皇帝之前也没想到银匮,就定了十日还款期限。
可谁想到,大行皇帝大葬那么耗费银子,转眼间国库里就没银子使了。
再加上还要维持朝廷运转,实在没办法,陛下就问我们借银子。
孙儿给他出主意,以朝廷的名义,发行一千万两银子的国债。
我们勋贵们先认购第一期。
因为主意是孙儿出的,没法子,只好先拿出真金白银来,否则别人也不出。
孙儿一咬牙,就认购了五百万两……
大意了,之前一直没关心过家底儿,没想到银库里就只有一百多万两。
其他的银子,都在外面,一时收不回来。
这才想着从姨妈这借点周转周转,却忘了林姐姐的嫁妆还在孙儿这里收着。
这样更好,更方便。”
贾母不关心这个,关心的是:“借给皇帝那么多银子,能收的回来吗?”
贾环呵呵笑道:“不是借给皇帝,是借给朝廷,借给户部。而且,不是孙儿一个人借,武勋贵门,一个都少不了。
新朝初定,正是表忠心站队的时候。
这个时候,就算再没银子,那些人家也要拿出万八千来意思意思,否则,嘿……
朝廷欠这么多勋贵的银子,他们要敢赖账,孙儿才真服了他们。”
贾母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又呵呵笑道:“你真真是了不得,这媳妇还没过门,就先挪用人家的嫁妆。”
贾环看了娇羞无限的林黛玉,也呵呵笑道:“这怕什么,过不过门不都是孙儿的媳妇吗?”
薛姨妈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听着这祖孙俩的对话,再看了眼面色淡漠垂头不语的薛宝钗,差点没把肠子悔青,忙补救道:“环哥儿,之前姨妈在算家里的账簿上到底有多少银子,一脑门子算盘声……
如今算清楚了,三百二十万两,可能还差八万两……差不到八万两,你都先拿去用吧,姨妈家里这会儿又不用银子。
至于不够的那八万两,你再从颦儿丫头那里补齐。”
要不都说薛姨妈了得,这番话说的,至少大部分人都信了,而且对她之前的犹豫产生的隔阂感顿消……
她若只补救说让贾环去她那里拿银子,就落了下乘,毕竟林黛玉那里都开过口了,她还在犹豫。
可她说之前在计算账簿,还对出了一个差八万两的详细数字。
如此一来,众人就不好再质疑什么了……
薛宝钗跟着笑道:“也不用再挪了,前儿南边才送来十万两银子进来,还没来得及入账,加起来正好够。”
薛姨妈闻言,忙点点头,心里给女儿点了二百个赞……
林黛玉一双妙目,静静的看着贾环。
贾环笑道:“姨妈,真不用了,之前是没想到手里还有林姐姐那一笔银子……”见薛姨妈还想再劝,他又道:“姨妈,这国债是五年期的,就是五年后才能反还。
我江南商号也正在扩张中,能不中断就不中断。
如今有了林姐姐这笔银子,我也不准备再从江南调银子上来了。
所以这三百多万两银子,一时还不上。
你手里就那么多银子,万一有个急用,我又还不上,你不就没法子了吗?”
薛姨妈闻言,又犹豫了……
贾环不再多言,起身对贾母笑道:“老祖宗,户部尚书张廷玉就在孙儿那边候着呢,孙儿就先过去了。
晚上的话……如今孙儿身上兼着御林军大统领的差事,未必能出宫,若是不能出宫,就不能给您请安了……”
贾母闻言,又惊又喜,道:“当真?”
贾环嘿嘿笑道:“暂时的,先前……孙儿跟陛下讨的,胡闹一样,过几天就还回去,就是过把瘾。”
贾母闻言气笑道:“真真是没法儿了,快去吧……”
贾环闻言,嗯了声,下堂就要走人,却又听贾母在背后担忧道:“环哥儿,万一朝廷五年后还不上,怎么办?”
贾环哈哈笑道:“那只能委屈林姐姐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败家子,孙儿吃糠,她也只能吃咸菜了,夫唱妇随嘛,哈哈哈!”
说罢,对俏脸满是娇羞但抿起嘴角的笑容也满是得意色的林黛玉挤了挤眼后,大步出门而去。
背后,薛姨妈又反应过来,肠子悔成黑色了……
……
回到东府时,贾环还想着薛姨妈,忍不住笑出声。
薛姨妈在内宅妇人中其实已经算是难得的精明人了,可是她一个人要维持着一个薛家,薛蟠又那么不靠谱,难免算计太过……
能够补救出后面那一番话,已经算是了不得了……
因此贾环不怪她,也不会因此产生什么恶感,这点胸襟他还是有的。
只是,心中着实大爱林姐姐!
……
从宁国府出来后,张廷玉脸上的微笑比贾环还荡漾……
一只手还抚在胸前,轻轻的摸着的里面的银票,恶心的贾环不动声色的将马匹拉远了点。
不过也可以理解,张廷玉刚接掌户部,国库里却空的能跑耗子。
还有四面八方无数张嘴在问他要银子,而且还都是必须要给的银子。
他没被逼疯,都算他心理素质极强了。
如今有了救命的银子,他一时失态,也可以理解。
从贾家出来,一行人并未直接回宫,而是去了待贤坊,镇国公府。
贾环早就派人去镇国公府给郭氏打了招呼,贾环去了后,都没停留,只简单的说了下原因后,郭氏就将五十万两银票给了他。
而后,贾环又带着张廷玉去了武威侯府和奋武侯府……
再往诸葛道、苏叶、涂成几家挨个转了圈后,等张廷玉与贾环一起返回御书房的时候,怀里就已经装了七百万两银子的巨款了。
当他面色隐隐激动的将这七百万两银子,放到御案上时,隆正帝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细眸微眯,目光闪烁……
一面为能解忧困而感到高兴,一面也忍不住心惊……
武勋将门之家,竟豪富至此?
半日内,轻易集齐七百万两银子之巨。
真正的富可敌国啊,大秦一年的军费,也不比这个多多少了……
看着隆正帝的面色,牛继宗悄然看了贾环一眼。
贾环微微颔首,干咳了两声,将隆正帝猜疑色未散尽的眼神吸引过来,贾环正色道:“陛下,臣等武勋将门,世袭富贵,与国同戚。
大秦传承万世,臣等富贵则亦可传承万世。
虽说家里的富贵,都是先祖以命相搏,才得太祖皇帝相赐。
但臣等还是决定,在朝廷艰难时,该出人出人,该出力出力,与朝廷共度难关……
这些银子,都是臣等干干净净,不偷不抢不喝兵血,辛苦赚来的,每一文钱都经得起查证。
也几乎是臣等几家的全部所有了……
臣等将银子存于国库,即使到了五年后,还可以再存一回。
那么多银子,臣等家里怎么花都花不完,利钱都足够用了。
只是为了防备后世家中出了不肖子孙,多攒点,败家也能让他们多败几年……
如此,既表了臣等的忠心,也可防备有些小心眼子,担心臣等富可敌国,会有不忠之念……”
“咳咳咳……”
上书房内,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不管是真想咳嗽还是假装咳嗽,都不得不咳嗽,以掩盖住隆正帝真心尴尬的咳嗽……
“混账东西!”
隆正帝真心恨的咬牙,不过……
这些勋贵家若能当真如此,还真让他放心了。
他自然也知道,这其实是武勋将门,对昨夜之事,做出的让步之一。
弑君谋逆之行,哪有这么轻易就放过……
然而就听贾环继续道:“陛下,既然说到这了,臣还有个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隆正帝生生被这孙子给气笑了,虽然笑的有些难看,可上书房里的大臣平生还真没见他笑过几次。
隆正帝也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有能为你们也给朕凑一千万两银子来解忧,朕也对你们笑……
他指着贾环,对两阁阁臣道:“你们都听听,他说他有事想跟朕商量一下……”
别管这话好笑不好笑,隆正帝既然笑了,大臣们也不好不给面子,纷纷笑了起来。
只是显然,隆正帝对他们没有哈哈大笑感到不大满意,哼了声,转眼看向贾环,道:“说吧,你有什么大事,要和朕商量。”
贾环嘴角抽了抽,心里替隆正帝翻了二哈的牌,然后正色道:“陛下,臣打算和几位叔伯合伙开一家钱庄。
没办法,商号赚了银子,再运往都中太麻烦,运下去也麻烦。
所以干脆自家开个钱庄,发一些银票自用……”
隆正帝闻言皱眉道:“大秦的钱庄还少吗?”不过又想了想,这件事,似乎没必要压住贾环,好歹人家刚才又解难又表忠心的,不好太不给情面,因此道:“这件事你自去做就是,和朕商量什么?”
贾环呵呵笑道:“陛下,不是臣夸口,臣这个钱庄,可不是那些土财主们对上几万两银子就敢开的钱庄能比的。”
隆正帝闻言,感觉动静不会太小,面色严肃下来,沉声道:“你准备怎么做?”
贾环道:“臣准备,在五年之内,在大秦所有十万人以上的城市内,都设立钱庄。
发行一两、五两、十两、二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五百两、一千两及一万两,九种面额不等的银票。
任何人,在钱庄营业间的任何时间,都可以随时票银兑换。
任何与我们几家商号做生意的人,无论是买还是卖,都以银票为主。
另外,百姓可存银获取利息,虽然不高,但胜在稳定。
钱庄还可对外借贷,当然,不会是高利贷。
如今市面上的地下钱庄,多是三分利,甚至是五分利的高利贷,让一时缺银子的百姓苦不堪言,灭门破家不在少数。
但我们钱庄不会,我们钱庄的利息只有一分。
绝非喝民血的黑心钱庄。”
众人听了贾环所言的规模后,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张廷玉主管户部,这种事不能不上心,哪怕因此得罪贾环,他正色道:“宁侯,这么大的规制,宁侯的利钱却定的这么低,您凭什么盈利?”
贾环笑道:“无非是积沙成塔,集腋成裘罢了。只要推广开来,盈利绝不是问题。”
隆正帝皱眉再问道:“那你跟朕商量什么?”
贾环道:“臣想让陛下也入一股。”
隆正帝闻言,面色一黑,道:“朕入股你的钱庄?”
贾环点点头,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皇家若是圈地当皇庄,或者开皇店,会被御史指责与民争利,害民之行。
陛下参股臣的钱庄,不逼谁不勒索谁也不害谁,赚清清白白的银子,有什么问题?
当然,钱庄一开,肯定会得罪无数既得利益者。
尤其是那些放印子钱敛财的高门们,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攻击臣,甚至直接攻击陛下……”
隆正帝闻言皱眉道:“你知道了,还要这么做?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贾环闻言,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中闪过一抹悲色,他道:“陛下,臣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那些人……为什么会谋逆?”
“贾环!”
此言一出,原本还震惊于钱庄构想的诸多大佬,齐齐色变,牛继宗等人更是沉声一喝。
宁至和谢琼不都说的很明白吗?
一个是遵守太上皇旨意,另一个是……为了太上皇报仇。
只是这种事,如何能放在台面上来说?
隆正帝面色阴沉如水,细眸闪烁的看着贾环,他不相信,贾环敢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所以,他给他这个机会。
隆正帝向牛继宗方向伸出手,阻止了他的阻止,道:“你让他说,朕其实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贾环,你说!”
……
第九百零二章 臣欲以利安人心
贾环点点头,道:“陛下,外面那些措大们,整天叫嚷着君子不言利,以示清高。
臣以为,他们纯属在放屁……”
上书房内的几个老措大,皱眉怒视贾环,贾环赔笑道:“张相,小子自然不是在说您,您听小子说完。”
老措大张伯行冷哼了声,眼神凌厉的看着贾环,若他给不出一个说法,这老头子一定要和贾环过过招,施以老拳……
贾环继续道:“不是臣对那些书生有成见,他们中自然也有好人,比如说张相爷这种大清官,是真正表里如一的君子。
可是更多的,更普遍的,却还是为了名利而读书,为了做官而科举。
就算最终考不中进士,哪怕只中一个举人,在乡间,也是士绅老爷,地方官员都以平礼相待。
投献土地的投献土地,卖身为奴的卖身为奴。
更多的,还有放印子钱敛财。
否则,就凭朝廷发的那点俸禄,绝大多数官员一月能吃两回肉都算富裕的了,他们整日里醉生梦死享乐的银财从哪里来?
哦对了,还有收受贿赂、刮地皮、倒卖常平仓的粮食等等。
陛下面前不说假话,张相,您是老成持国的相爷,您说说看,小子可有说错半句?”
这番话说罢,满上书房的人,面色那叫一个精彩。
官场现状难道众人都看不到,就贾环一个人是明白人?
简直是笑话,这种已经连遮掩都不遮掩的官场现象,分明已经成了潜规则了好吗?
大家都极有默契的认为:不如此,难道还让“惟有读书高”的读书种子,去下地耕田种地吗?笑话!
可就算看到了知道了,谁敢说?谁敢揭穿这点?
这简直是要与天下所有读书人为敌啊!
张伯行号称天下第一大清官,可他不是天下第一大沙比,这种自绝于天下士林的话,他如何能说的出口?
连隆正帝的面色隐隐都有些罩不住了,有些事能做,却不能说。
尽管他也打算一步步清理官场毒瘤,可这般揭开锅盖,朝廷的颜面何在?他这个皇帝的颜面何在?
好在,贾环见好就好,没有继续深挖。
他道:“这些其实和臣无关,如果是大秦的军队打了败仗,臣自然会感到羞愧害臊,感到痛心疾首,感到无颜以对。
但军方不得干政,治理天下是文官的事。
尽管这些饱读圣贤书的措大们,把好好一个大秦,给祸祸的连大行皇帝大葬的银子都亏空完了,下面更是民不聊生……
但这是文官的事,臣管不着……”
管不着你说个球!
上书房内张伯行、张廷玉再加上一直在后面默不出声的吏部侍郎王钊等几个隆正帝暗藏了多年的夹带人物,听到贾环这番刻薄之极的话,无不羞愧的面色涨红。
这番话若是放在朝堂上说,满朝文臣都得请辞走人……
即使在上书房内,张伯行几个也得跪下来给隆正帝请罪。
他们甚至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大秦的江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说到底,不就是文官们的手笔吗?
尽管,那些年主政的人不是他们,可他们到底也是文官……
而贾环这番话虽然说的隆正帝心里快意无比,可隆正帝却不愿让上书房内的这些文官难看。
这些都是他夹带里能用的人,他也很护短的。
因此,隆正帝喝道:“好好说你的谋反,哪来那么多怪话!你既然看的那么清楚,难道不知道之前那些罪过,都是何人所为吗?混账东西!就会尖牙利嘴,尖酸刻薄!”
贾环闻言差点没笑出来,上书房内其他大臣也都微不可察的抽了抽嘴角。
这两个词,不是你隆正帝的专有名词吗?
贾环干咳了两声,道:“臣说了,不是说张相爷……好好好,说谋反。
臣说这些事实的用意,就是想向大家说明一个问题。
连饱受君子不言利这等圣人教诲的读书人,都在拼命的向名利靠拢,更何况臣等这样的俗人?”
众人这才听出来,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的贾环,想说什么。
隆正帝皱眉沉声道:“你是说,那起子贼子,也是为了名利?”
牛继宗等武勋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了,这个说法,真不好听。
再者,宁至和谢琼,又岂是为了财货名气而造反的人?
贾环摇头道:“名利只是一个普遍的说法,包括爵位,包括银财,还包括权利地位,当然,也可能还有理想……
总而言之,应该说是利益吧。”
隆正帝眯起细眸,寒声道:“可是,谢琼贼子不是说,他是为了给太上皇报仇吗?”
“皇上!”
“陛下!”
一群大佬脑袋上的汗都流下来了,忠怡亲王赢祥率先跪下,谏言道:“皇上,此等物议着实骇人听闻,还请皇上慎言。”
隆正帝冷笑一声,道:“朕怕什么?在这里不说,外面说的人还少吗?”
让赢祥等人平身后,隆正帝又沉声命令道:“贾环,你继续说。”
贾环不顾别人劝阻的眼神,继续道:“陛下,臣以为,这个口号,不过是找个‘师出有名’的口号罢了。
就如同问那些读书人,读书所为何事一般……
他们一定大都会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打一个光明的旗号,可转过头来,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上书房内的考科举起家的一干大佬们快要忍到极限了,尽管贾环说的都是事实,可娘希匹的也说的太难听了吧……
贾环在隆正帝的警告眼神中,嘿嘿一笑,道:“所以,那只是一个口号罢了。
不管……谢琼,亦或是宁至,不管他们打着什么样的旗号和名义。
臣相信,终归到底,他们的目的一定逃不开利益二字。”
贾环心里叹息一声,为了活着的人……
隆正帝声音阴森道:“宁至、谢琼,皆为国朝勋戚,地位尊贵,又都手握兵权,他们还想要什么利益?谁还能给他们更大的利益?”
此诛心之言一出,连贾环都忍不住微微色变,他摇头道:“陛下,这和臣所要说的无关,臣只是想说明一点,那就是剥开这些谋逆案背后,背后隐藏的,只是利益二字!
至于,是谁许诺给他们更高的利益,臣就不得知了。”
上书房内,诸多重臣大气都不敢喘息了。
贾环,还真敢说!
他们连往深处想都不敢多想,触目惊心!
隆正帝阴沉着脸,再问道:“这和你的钱庄有什么关系?”
贾环笑道:“臣这个钱庄,说是聚宝盆都不为过,只要打理的好,未来一年的出息,未必比国库银子少多少……”
“嘶!”
众人闻言,面色无不大变。
连隆正帝都坐的更直了,他看向贾环,眼神闪烁不定。
如果这样……
朝廷来做岂不更好?
贾环看懂了隆正帝的眼神,他道:“陛下,银行……哦,也就是臣准备开的钱庄的名字,臣觉得钱庄太土,改称银行更好听些。
银行当然不会只臣一家开,朝廷也可以开,宗室也可以开,都可以开。
只是他们能不能做好,就是两码事了,臣不敢担保……”
众人都是老于国事的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但他们都不怀疑贾环能不能办好这个银行……
张廷玉忍不住道:“宁侯既有此能,何不为朝廷开办?”
贾环转头看向张廷玉,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张大人,我希望你能记住一点。”
张廷玉被贾环看的有些不自在,更不大喜欢贾环的语气,不过他还是微微皱眉道:“请宁侯指教。”
贾环冷笑一声,道:“永远不要再邀请有军方背景的人参政,不管他有没有不该有的心思,都绝不允许参与政事。
越有能为,越不允许。
这是死线!”
众人闻言,面色再次一变。
张廷玉更是连连色变,顿了顿后,对贾环长揖到底,叹息道:“下官受教了……”
贾环看了他一眼,转过头,见隆正帝眼神满意的看着他,也不在意,继续道:“虽然听起来银子有些多,但臣却并不是想我们几家独吞,钱太多了烧手的道理,臣还是懂的。
再说银子太多也没什么用,对臣而言,不过是账簿上的数字罢了。
所以,臣想请陛下也参股。”
隆正帝凝视着贾环,道:“朕没银子参股,而且,如果真如你所说,一年的出息能顶上国库的税收……贾环,你不觉得你们赚的实在太多了吗?”
贾环笑道:“第一,这些银子不会只分给臣这几家,大秦带兵的勋贵,加起来有将近七八十家,若是再加上宗亲之爵,就更多了……
除此之外,臣还准备拿出一部分股份出来进行拍卖,面对宗室,面对豪商富贾,以筹措底银。
再加上预备出两成的大头在陛下您这里,其他人分到的其实不算太多,不会有太过恐怖的数字出现。
普遍来说,也就是万八两银子一分股,一般的勋贵门第,一年能有二三万两银子进账就不错了,好一些的也就七八万两左右……
当然,这些银子已经足够他们过上很优渥的生活,远远超出他们现在所得。
第二,朝廷还可以收税,尤其是对年收入超过百万两以上的大头,收以重税。”
说罢,他转头对牛继宗等人笑道:“牛伯伯,能年入过百万的,应该也就是我们几家大头,不过,我们都无所谓,哪怕是手上六七成的重税,都不要紧,咱们不是小气之人。”
牛继宗等人抽了抽嘴角,点点头。
他们当然无所谓,因为他们还有别的生意……
隆正帝面色刚缓,就听贾环道:“当然,缴税最多的肯定是陛下您。”
隆正帝的小眼睛差点睁成小燕子……
缴税,多新鲜的一个词!
“朕……朕缴税?”
隆正帝不敢相信道。
贾环奇道:“陛下,公是公私是私。户部和内库本就是两回事,您一年收入几百上千万两银子,难道不该缴税吗?”
忠怡亲王赢祥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道:“贾环,陛下乃天下共主,何须缴税?传出去着实不像。”
贾环冷笑道:“陛下当然是天下共主,天下至尊,可天下并不是陛下一个人的,要不然,天下都压在陛下一人肩上,还不把他累……坏!”
好悬没说出一个死字……
见隆正帝面色难看的紧,贾环忙赔笑道:“陛下,臣听说您一天就睡两个时辰,臣觉得此举很不负责任……”
众人面面相觑,隆正帝面色阴沉问道:“何意?”
贾环正色道:“睡觉,是保证一个人身体健康的根本,不休息足够的时间,时间长了就是铁人也会倒下。陛下,天下至斯,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
您想想,如果您早早的累趴下了,这烂摊子怎么办?
正如之前所言,您是天下共主,身负天下亿兆黎民之望。
你若是不善待自己的身子,累垮了,您这不是不负责任吗?”
这话虽然粗鄙,可有一个人却太爱听了。
忠怡亲王赢祥立刻接口道:“皇上,贾环说的虽然粗鄙不文,可却是极有心的。皇上要保重龙体啊……”
别说是隆正帝,自打他被封亲王,接任总理王大臣后,一天就没睡过超过两个时辰的觉,甚至连两个时辰都不能保证。
他是武人,武道高深,还能扛得住。
可他却担心隆正帝扛不住……
隆正帝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眼神却和缓了许多,道:“朕知道了……贾环继续,说正经的。”
贾环点点头,道:“国朝初年起,太祖高皇帝给武勋的一个特权,就是不用纳税,因为当时的武勋将门家里,几乎大都只有寡妇和幼子……”语气有些哀伤。
此言一出,牛继宗等人面色微微动容,眼神也有些悲伤。
隆正帝和赢祥对视了一眼后,又和文官们看了看。
都没说什么……
贾环继续道:“但臣以为,世事境迁,今时已经不比往日了。
因为勋贵们不用缴税,所以好些人家,都开始大肆圈地,做生意也不交税。
好些人开始腐化了,堕落了,成了和前明勋贵差不多的国之蠹虫。
以前没什么,可往后总这样,不大好。
会让人对我们勋贵产生意见和看法。
所以不如尽早做出改变,年入三万两以上的部分,就开始缴税吧。
当然,这种割肉改变很痛,所以,就需要陛下先割一刀……”
隆正帝瞪了贾环一眼,道:“朕先割一刀也无妨,只是,这和你所言之谋反有什么关系?”
贾环呵呵笑道:“用一个银行,将满朝勋贵连在一起,只要将银行管理得当,那么勋贵世家基本上可以保证世代有银子花。
谁敢谋逆,谁就要从银行中除名。
哪怕只是牵扯到其中,知情不报都不成。
这可是世世代代的富贵啊!
谁轻易舍得丢掉?
不是臣自吹,臣绝不信还有哪个能再给出这等好的福利……
勋贵们已经有爵位在身,是贵族,轻易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的事发生不到勋贵头上。
再有银行保证钱财利益,就是真正的世代富贵!
不像现在好多门第,只剩下外面一个光鲜的空架子,里面都快吃咸菜了……
如此一来,谁还能出得起更高的筹码,说动他们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叛乱?
而想要保证银行的利益,首先就要保证大秦的安稳平定。
因为毫无疑问,如果哪处发生了战火,银行一定是会被率先攻破遭到哄抢的要地之一。
这样一来,臣绝不相信,还有谁会轻易谋反!
就算有,也是极不得志的破落户,成不了气候,他也不会在将门里得到支持。
陛下,臣不是散财童子,也没想做多了不起的事。
只是,宁至和谢琼两人的事,伤透了臣的心……”
贾环眼圈微微泛红,道:“臣至今都想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了什么?臣只能以利益二字来判断。
因此,才竭尽所能,想出这个将天家与勋贵集结在一起,共富贵的法子。
以希望日后再不要有这样让人痛心之事发生。
宁家,谢家,原本皆为忠义之门。
两家的祖上,哪一家没有为大秦流过血,死过人。
发生这样的事,实在可惜……”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轻吸了口气。
既为贾环的良苦用心感到震惊,也为他的大胆感到动容。
隆正帝眯着眼睛看着贾环,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一直充当木头人角色的马齐忽然开口道:“贾环,如真能保他们世代富贵,他们自然不会轻易谋反,可是你呢?
你创下银行这等敛财巨兽,施恩所有勋贵,他们都欠你人情,自此之后,你怕是能一呼百应了吧?
你若谋反,谁能制之?”
众人闻言陡然色变,隆正帝眯起的眼睛也攸然睁开。
牛温等人则齐齐怒视向这个阴人!
贾环呵呵笑道:“人情,施恩?他们欠我什么人情,我又施了什么恩?
他们想要银行股份,必须要拿出真金白银来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也不欠谁的。
拿不出银子就拿地契房产作数,什么都拿不出那就拉倒……
再说,他们已经拿到银行股份了,只要不谋反,谁都不能轻易将他们踢出局,我也不能,除非违反了一些定死的规矩。
他们一不用求我,二不用怕我,三也不用指望我再带他们找别的财路去发财。
他们还会惦记我的恩德?
他们不记恨我逼他们出高价买股份就不错了!
再者,我也不乐意去造反,看看陛下这些年被你们这起子逆臣逼成什么样了?
你还有脸在这开口说话?
陛下念你是先帝老臣,不忍动你,你就真当自己是个好货了?
老东西,还敢在这里挑拨离间,当心本侯捶杀你!
乱朝纲之妖人!”
第九百零三章 张措大!
贾环突然暴起反击的话,让马齐老脸灰白,眼神僵直。
按理说,他现在还是名义上的辅政大臣。
身上有朝廷的体面在。
哪怕是为了安朝臣的心,隆正帝也应该呵斥责罚贾环一番,以全朝廷体面。
可是,上书房内只有静静的呼吸声和淡漠的目光……
虽然到今天为止,除了一个寿山伯府和一个定城侯府外,隆正帝再未抄第三家。
但任谁都明白,不是隆正帝不想抄,而是还没来得及……
隆正帝对满朝文臣的恨,怕是倾尽三江之水都难以洗刷干净。
作为忠顺王一脉的顶级大佬,马齐又怎可能幸免?
只是他暂时还有一些用处罢了,隆正帝不得不强忍着心中的杀意,留他在上书房内,以给那些濒临死境的朝臣们,一个虚无的希望,吊着他们,不让他们狗急跳墙……
然而,这些人私下里串联,非要等到第十日才还亏空,想逼隆正帝和张廷玉出丑,彻底惹怒了隆正帝。
所以此刻,他看向马齐的眼神,只有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快意。
并不阻拦贾环如泼皮般骂街……
“老妖人”,这等解恨之言,也只有肆无忌惮的贾环能当场骂出口。
其他人,无论如何,也需给人存一分体面,也是给自己存一分体面。
“罪臣乞骸骨,请求告老还乡……”
马齐灰败着一张脸,跪伏在地,请求离场……
然而,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隆正帝眼中满满是讥讽之色,寒声道:“马阁臣乃先皇留给朕的辅政大臣,岂能半途而废?
朕心性诡变,喜怒无常,刻薄寡恩,还需阁臣多多指正才是。”贾环仿佛听到了隆正帝磨牙的声音……
此言一出,别说马齐面如死灰,其他人也无不面色微变,心中有些发寒……
前两句话,是太上皇当年对隆正帝的批评,而后一句,则是满朝大臣对隆正帝的风评。
如今这般说出来,分明是不给马齐留半分余地。
只是……
这番话的意思,贾环可以说,反正他不要体面惯了,可若出自隆正帝亲口,那就有些过了……
“皇上……”
总理王大臣赢祥目含劝谏的看着隆正帝,你怎么能跟贾环一个样呢……
隆正帝也自知失言,哼了声,道:“马相起来吧,再留些日子,朕还需要马相的辅佐……”
说罢,冷冷一瞥后,又看向贾环,道:“你有这份心总是好的,只是,你刚才所言,他们不会记你的好,是什么意思?”
马齐话虽然说的阴险,但未尝没有一分道理……
贾环撇撇嘴,道:“臣说了,臣又不是散财童子,白送给他们股份。都是要银子的,没有银子,就拿地契来换,臣不挑食,地契、房契、铺面,都成。最好是地契……
俗话说的好,崽不卖爷田。
臣逼的他们把田都卖了,他们能不记恨臣?”
隆正帝微微眯眼道:“等银行赚了银子,他们再买就是,还可以多买……”
张廷玉闻言面色一变。
土地兼并之祸,惨烈非常。
如果真有此忧,他一定要劝隆正帝,禁止此议。
贾环笑道:“这就是银行股东们的一个禁忌底线了,不准圈地。
除了祭田外,最好都卖了。
谁家圈地两万亩以上,就还是回家种地致富吧,银行满不足不了他的贪念。
臣家里除了那一万亩的牧场外,也都会逐渐出手卖掉,不会留下超过两万亩地。
拢着那么多田庄在手里做什么?
不如卖给下面的佃户,每年收他们那点地租能有几两银子……”
隆正帝闻言面色一动,心中很有几分心动。
若真能让这些国朝勋贵把田都卖了,那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只说眼前这个混账小子家里,家里就有数以十万亩计的土地。
勋贵不纳粮,是太祖高皇帝给武勋的优容。
关中田地,近乎五分之一在这些人手里。
若都卖了,可安置多少百姓!
隆正帝倒没想起来,还有五分之一是皇庄……
不过……他又皱眉道:“他们会听你的?”
在这个时代,土地简直就是家族根本,谁会卖根本?
贾环摇头道:“陛下,他们不是会听臣的,他们是会听银子的。
他们现在不愿意无所谓,等银行的流水出来后,他们看到银行分红远甚于田地的出息,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是到那时,股本的价钱,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么廉价了。”
隆正帝想了想,颇为心动的点点头,觉得一时想不到什么了,又看向赢祥和张廷玉等人,道:“你们还有什么问的?”
赢祥微微摇头,看向张廷玉。
张廷玉当仁不让,道:“宁侯,请恕下官放肆……
宁侯此议,听着很美好。
只是,毕竟是新鲜之事,宁侯如何能保证对百姓有利而无害?
再者,若银行之利真如此之大,那,别的钱庄为何做不到,偏宁侯有自信可为之?
第三,下官不明,宁侯不收高息搜刮百姓,凭何维持这般大的局面?”
其他人也不解,是啊,凭什么?
钱庄票号之流,他们并不陌生。
虽然的确算是来钱较快,可也绝无可能一年出息一座国库的税收。
众人看向贾环。
贾环道:“对百姓有利还是有害,这还用多言吗?
他们存银子到银行,虽然收取一二文钱的手续费,可产生的利息都远不止此。
从银行贷款,银行收取的利息又远少于外面钱庄的利息。
难不成,这对百姓有害?
就是对商人也有利啊,自此以后,再不需带着大量沉重的金银走南闯北,提心吊胆。
当然,最有用的,还是朝廷。”
众人闻言一怔,张廷玉忙道:“怎么说?”
贾环呵呵笑道:“如果银票流通天下,自此就没了火耗银子,张大人想想,此举是不是大益于朝廷,大益于百姓?”
张廷玉闻言,倒吸一口冷气,面色骇然的看向贾环。
其他人也无不面色大变!
这是要掘天下文官的根啊!
若没了火耗银子做贴补,那些文官们吃什么喝什么?
断人钱财之恨,更甚杀人父母……
牛继宗温严正等人都有些凝重的看向贾环,真想举世为敌吗?
连隆正帝都有些不落忍道:“这件事先搁置,步子迈的太大,怕你摔倒。”
贾环闻言嘿嘿一笑,眼神微微感激的对隆正帝点点头,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马齐。
来,再说老子想造反?
感觉到贾环肆意的目光后,马齐面色微变。
心中却冷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你贾环为了拍皇帝马屁,将全天下的文官都得罪光了,日后自有你死无葬身之地之日……
只是,若真让他把银行办成了,虽天下文官都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可……
天下的勋贵们却都会保着他。
甚至,将银子存在银行的文官们,都不愿贾环出事。
更何况是皇帝……
如此一来……
唉,真真是异数。
张廷玉想了想,再道:“贷款之利,要高于存款之利,不知下官所言对否?”
贾环笑道:“对。这只是其中一种盈利……
至于别的钱庄为何做不到?
因为他们没我这么大的财力,就算有我这么大的财力,他也一定没有我这么大的势力。
谁要是能把陛下也拉下伙儿当股东,我才伏他。”
“呵呵呵!”
众人给面子一笑,隆正帝横视之……
贾环干咳了声,道:“大秦的钱庄,多是几家富户或者大商号私营,因此,他们的分布不广,难以做到流通整个大秦。
最多也就能做到在几个省份流通,小者,甚至只能在几个县城内流通。
一出他们的地盘,就会受到别人的挤压,黑手。
况且他们都往外放印子钱,也就是高利贷,百姓畏之如虎。
如此一来,就再次减少了利润来源。
但银行不同。
我不怕任何人来下黑手,我背后站着陛下,站着满朝武勋,甚至还站着一些宗室和豪商。
谁要能把我们这一伙子也掀翻,他也不必做钱庄了,直接造反就是了……
如此一来,银行必能畅通大秦南北东西。
黑辽百姓,将银子存入银行,换成银票,他可以拿之在都中买京货,可以在齐鲁买鲁地特产,可以在江南买南货。
这般,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我们一定会发大财!哈哈哈!”
张廷玉抽了抽嘴角,又想了想,道:“宁侯,银行的银票,是有多少银子,印多少银票,还是……”
贾环闻言面色一变,再看向张廷玉,就有些刮目相看了。
可以啊,张措大……
张廷玉被贾环这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道:“非下官熟悉此事,只是前朝的宝钞之害,流毒前明二百多年而不绝,害了太大百姓。
下官既得陛下信任为户部尚书,便不得不防备此事。”
隆正帝等人听到“宝钞”二字后,无不面色凛冽,看向贾环。
明朝宝钞就是朱棣搜刮民财的无上法宝,没能毁掉大明,都是奇迹。
贾环笑道:“陛下面前,我不敢说假话,银票肯定会增发。
但这是在取得百姓信任之后的事。
而且,每次增发银票,也一定会上报于户部报备,以金库里的银子为基数,扩发一定合理的比例。
绝不会滥发。
银行之事,事关民生天下,我有自知之明,我就算是贾家子弟,如果乱了天下民生,陛下再宠信于我,也一定斩我头颅,以谢天下。
实际上,户部可以派人常驻银行,以作督查。
当然,只能带眼睛,不能指手画脚。”
张廷玉闻言,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隆正帝,道:“陛下,臣已知之。
如果宁侯没有再藏私的话,臣有信心,在第二年,为户部也开一家朝廷的银行……”
“我……草!”
贾环闻言傻了眼儿了,看着张廷玉破口大骂道:“你要不要脸?”
张廷玉唾面自干。
隆正帝强忍着笑意,心里给张廷玉点了两百万个赞,然后怒视贾环,道:“混账东西,你再骂一句试试?户部尚书,朝廷体面,也是你能骂的?”
贾环瞠目结舌的看向隆正帝,指着张廷玉道:“陛下,这臭不要……陛下,您讲不讲道理?”
隆正帝觑眼看着他道:“朕如何不讲道理?你方才不是自己说的,朝廷也可开吗?”
贾环闻言,冷笑一声,道:“对,张大人尽管开就是,你要能开起来,赚到大银子,我就伏你!”
张廷玉淡淡的道:“朝廷的银票,天下通用。宁侯的银行也不能拒收的……”
贾环闻言这次是真的炸了,你他么这不是美帝国主义吗?
他眼神凛冽的看向张廷玉,冷笑道:“你银库里连鸟毛都没几根,你发银票让老子买单?你尽管试试看。”隆正帝说的都不行。
张廷玉却笑了,道:“宁侯放心,下官怎会做这等杀鸡取卵之事?
宝钞前车之鉴在前,朝廷又岂能重蹈覆辙焉?
下官担保,就以宁侯银行第一年缴的税为本金,增发银票。
宁侯也可派人在户部监察。
若户部银行敢滥发银票,下官张廷玉满门性命在此,恭请宁侯摘去。”
怪不得第二年才发,你娘希匹……
贾环面色木然的看向隆正帝,道:“陛下,臣恳请陛下派人严查张廷玉的来历。
臣怀疑,他的科举可能存在舞弊。
他考的应该不是四书五经,而是空手套白狼的王八蛋生意经!”
“哈哈哈哈!”
自邬先生死后,隆正帝第一次笑的如此畅快!
第九百零四章 再无后顾之忧
“罢了,朝廷暂时也别再另起炉灶了,直接入股到我的银行里算了。”
贾环看着隆正帝和他手下的文臣们笑成了花儿,而勋贵们的脸色普遍不大好看,叹息一声道。
隆正帝闻言,细眉轻挑,道:“怎么,你怕朝廷的银行,抢了你的生意?”
“嗤!”
贾环不屑的嗤笑了声,道:“陛下,银行若真有那么简单,如今的钱庄早就富可敌国了。靠存贷虽然能赚不少银子,但利钱也就那么回事。
臣若只图这么点银子,还不如去捣腾羊毛来的钱多。”
“敢情宁侯说的详细些……”
张廷玉一脸诚恳的道。
贾环闻言先怔了怔,然后生生给气笑了。
武勋们也跟着笑了,笑声有些瘆人。
这是两码事……
张廷玉却一点不觉得羞愧,他正色看着贾环,道:“宁侯,下官绝不会自己谋一丝私利。下官也自知,此举将会尽罪满朝勋贵。
但为朝廷计,为江山社稷计,下官不得不厚颜相求。
印发银票之权,绝不可常起掌握于私人之手!”
说罢,又一揖到底。
贾环闻言,打量了眼张廷玉,又瞄了眼面色越来越不好看的隆正帝。
干笑了两声,道:“哟!张大人,您这是在干嘛?
快起来快起来……
以前还没发现,您这爱国之心,比我也就差一丁点儿了……”
张廷玉起身后,点点头,道:“平心而论,确实比不得宁侯……还请宁侯详告之。”
贾环嘴角抽了抽,道:“张大人,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告诉了你,你也没法子弄。
我打算,等银行建起来后,就开始扩建我家里的那些产业,引入银行的银子作股份。
衣食住行全面都有,伴随着各地的银行分行扩展开来,每一项都是大产业。
这,才是未来银行的盈利方式。
不仅我家的产业,其他家族可盈利的产业,银行都可入股,或者交叉持股。
你说说看,朝廷的银行适合做这些吗?
再加上……
朝廷里文官体系那一摊子烂事,冗沉繁杂,人浮于事,贪污腐败,不是我咒你,你真要自己单干,亏本的可能性更大些。”
张廷玉闻言,神色有些落寞的一叹。
其他的他都有法子解决,唯有这吏治难清啊……
贾环见隆正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便笑道:“陛下,如果朝廷非要想开银行,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等些年,等您将吏治清明后,等张大人熟悉了银行的整套运作后,朝廷自然可以再开银行。
如今嘛,就入股臣的银行就好……”
隆正帝眼神阴鹜的看着贾环,道:“朕总觉得,中了你的什么奸计!”
贾环闻言,抱天屈道:“陛下,您这就不识好人心了……算了算了,股份臣不给了,你们自己折腾去吧!”
隆正帝咬牙道:“你敢!”
贾环闻言嘿嘿一笑,道:“陛下,朝廷的股份,一时拿不出股本银子来,可以暂时用第二年的税银做抵押,这没关系。不过您嘛……”
隆正帝闻言,脸都扭曲起来了,道:“你问朕要股本?”
贾环好笑道:“多新鲜!您不给银子,就想要股份?”
隆正帝黑脸一红,强忍着拿镇纸砸死这龟孙的冲动,咬牙道:“朕没钱!”
贾环正色道:“陛下,您没银子,可您有皇庄啊……”
隆正帝闻言面色一变,怒视着贾环。
赢祥在一旁打圆场,咳嗽了声,道:“贾环,你让陛下卖皇庄,这成何体统?”
是啊,普通百姓还讲究一个仔不卖爷田。
如今太上皇刚大行,你就让隆正帝卖皇庄,这像什么话?
贾环冷笑一声,道:“如今皇庄,可不在陛下手里。”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纷纷一变。
皇庄隶属内务府,内务府一直在九郡王的掌握中。
若非如此,隆正帝也不至于如此缺银子。
只是,他正忙于处理完太上皇丧事,暂时不好动九郡王。
否则,朝野非议太多。
这贾环的意思是……
隆正帝脑筋转的飞起,若是现在变卖皇庄,外面会怎么说?
内务府借着玻璃拍卖,赚下泼天的银子,在都中是人所共知的事。
可等他接班时,竟不得不变卖皇庄以维持……
呵呵。
有此理由,日后再发作起来,也算是有个正大光明的借口了。
念及此,隆正帝眼睛微亮,看着贾环点点头,缓缓道:“好,朕的皇庄都给你,你给朕几成股份?”
贾环笑眯眯的竖起两根手指,道:“两成。”
隆正帝的脸登时就黑了,老子都仔卖爷田了,你就给老子两成股份。
他冷眼不说话,赢祥只好再打圆场,道:“贾环,陛下乃天下至尊,还将皇庄抵给你,入股你的银行,你就给两成股份,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贾环冷笑一声,道:“这两成股份,已经是天价了!而且,还是原始不动股。
日后银行股本再融资扩增,陛下这两成和朝廷那两成会始终不变。
开头这两年的出息可能不会太多,但等到后面,大秦越强盛,银行的出息就会越多。
到时候,这两成到底价值多少,臣都不敢说出一个准确的数。
但臣敢保证,十年后,陛下用银行的出息,都能修一座阿房宫了,非但不会伤一分一毫的民财,还会让百姓因此受益。”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冷气。
“好,两成就两成。”
隆正帝细眸发亮,道:“若到时朕修不起,就拿你贾家的财货补贴。”
贾环觑眼看着隆正帝。
隆正帝不鸟他,反而问道:“两成股就能有这么多收益,那你贾家准备占几成?”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看向贾环。
贾环伸出五根手指,众人面色都变了。
你疯了!
隆正帝的脸色是真难看了。
贾环无语道:“是五分!”
“呼……”
众人悄悄呼出口气。
不过,又都疑惑起来……
隆正帝皱眉道:“你就占五分?那你如何……”
贾环笑道:“银行是臣办的,臣自然不可能大公无私。银行的总裁之位,贾家世袭罔替。
牛家、温家、秦家、韩家四家,为常务董事。
诸葛家、苏家、屠家……”
“行了。”
隆正帝不耐烦道:“你就是说,你贾家在银行说的算,与你家相好的也都有话语权,对吧?
公道呢?朕和朝廷加起来占四成之多,还没话语权?”
贾环笑道:“有监察权。”
隆正帝生生气笑了,道:“朕倒成了你的御史了?”
贾环呵呵笑道:“不敢。”
隆正帝闻言,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件事,你先操办着,具体的情况,日后具体对待。
但朕警告你,绝不能出半点岔子,尤其是不能害了百姓。
否则,就如你自己所言,朕再护着你,也不得不拿你开刀,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贾环点点头,眼中难掩一丝兴奋之色,道:“遵旨!”
他怎么可能落下朝廷这一环?
有了朝廷这一环,银行才算有一个真正的不败金身护体。
哪怕日后换个皇帝……
而且,做许多事,才更方便,也更适宜。
比如说,插手刚铁行业,再比如说,插手军工行业,有了朝廷的名义,方便的太多……
他若一个人做,即使是拉上牛温秦三家,最终怕也只有覆灭一途,除非他要造反。
可他不准备造反,造反死的人,实在太多。
大秦承平一甲子,民心思安,没人会跟着他造反。
既然不能造反,那么他就拉起绝大多数既得利益者,来一起发财。
其实发财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通过银行这个基点,而后四处串联。
以入股或者换股的方式,将贾家、牛家、温家和秦家几大家族的家族利益,与所有强大的家族都彼此串联上。
如此一来,大家就有了共同的利益体。
而贾家的五分股份,看起来虽然少,可是在日后的入股换股操作过程中,通过与自家其他行业的交叉持股,贾环有把握将这个数字翻几番不止。
如此一来,既得了实际利益,又能隐藏于水面下,不惹人红眼,做所谓的大鳄!
这是他跟美国那些隐藏在深水中的巨鳄们学的。
而且,贾家作为无数家族利益的话事人、代表家族,才会取得真正超然的地位。
而不只是,只依靠荣宁余荫而活!!
逐渐摆脱荣宁二公的“余荫”,是贾环迫切想要做的事……
只要银行办起来,立足脚跟,那么,即使有一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曝光了。
贾环相信,虽然会很艰难,但贾家也一定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劫难!
因为动一个贾家,整个大秦,都将会产生无法忍受的剧痛……
垂下眼帘,贾环眼中闪过一抹光泽。
穿越一回,我又岂能让全族性命,假于他人之手,随时有倾覆之忧?
假以时日,贾家既大秦,大秦既贾家。
将贾家的一切如蛛网一般融入大秦的边边角角。
到那时,他就可低调做人,不用再出风头,更不用再以愚昧而惑人耳目了。
贾家,也再无后顾之忧。
……
到了午时,隆正帝带领文武大臣去奉先殿哭灵。
一日三哭乃是定例。
哭罢后,又回到了上书房。
也许是因为之前贾环表现的太过出众的原因,隆正帝居然没放他走。
不过当隆正帝说出下一个议题的时候,贾环就知道他想多了……
“陛下,韩德功何罪之有?”
贾环面色铁青道。
隆正帝警告道:“朕只让你带耳朵和眼睛,没让你开口,把嘴给朕闭上!”
见贾环气的脸色发黑,隆正帝高声道:“谢琼在他手下当了一年的将,两千叛逆京营皆出自他的麾下,朕没有发作他,已经是给了他极大的信任。
你再敢跟朕犟,此事就交给两阁和朝廷去议。
朕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保全韩德功!”
贾环闻言,面色虽难看,却到底不敢再多言……
此事当真若放到朝堂上去议,韩德功不死也要脱层皮。
至少,身上的爵位和差事是铁定保不住了。
如今……
隆正帝狠狠瞪了贾环一眼后,对牛继宗等人道:“韩德功调往西域,西域收复,土地辽阔无疆,需要沉稳之将驻守,也需再立一军团。”
牛继宗面色凝重,道:“陛下此言在理,只是,兵马从何而来?”
隆正帝垂下眼帘,淡淡的道:“准葛尔既除,国朝西北最大的敌人也就不复存在。黄沙军团再保持二十万大军的规制,已经没有必要。朕之意,可将黄沙军团一分为二。一部继续驻守武威,以镇西北。
一部则由韩德功率领西进,驻守在克拉玛伊或者额敏河畔,以为基点,向西域四处散发。”
上书房内,一阵宁寂。
这不止是要动韩德功,连秦梁都要一并动了……
牛继宗沉默了片刻后,缓缓沉声道:“陛下,西域离嘉峪关着实太远。若驻大军,粮草如何保证?”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是啊,西域虽然地缘辽阔,但多是无边的戈壁和沙漠,纵然有绿洲,可彼此相隔甚远。
若只靠关内供给,那西域不仅不会成为国朝的功绩,反而会拖垮朝廷!
隆正帝这会儿想起贾环了,他看向贾环,道:“贾环,你给大家说说西域的情况。朕听你说过,龙城周围本有十万秦民,躬耕田地,便养活了龙城十万之众?”
贾环看了隆正帝一眼,怪不得让老子留下……
他点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那也是因为,蒙古人多以牛羊肉食为食物的缘故。”
隆正帝哼了声,道:“那也足够了!”
牛继宗皱眉道:“陛下,难道要将兵卒的家眷一并迁往西域?”
这就有些异想天开了……
太上皇若是强为,或许能够成功。
可以你隆正帝的威望,想在军中做此事,没有半分可能……
隆正帝面色阴冷,寒声道:“朕自然不会强迫他们的家属移民戍边,但朕有的是罪民!”
“皇上,您是说……”
赢祥面色微变,道。
隆正帝嘿了声,道:“铁网山一变,谋逆者近万人,此辈虽然皆死,可他们的九族尚在!
朕虽不以暴虐之法诛之,但若就此饶过,日后大逆谋反者必然云起。
索性,就一律发往西域,与披甲人为奴!”
“嘶!”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怕是要生不如死吧?
那些常年在军营中生活的披甲战士,长期阴阳不调,性情暴虐。
若是让他们的家人迁去还好,可若给他们一些奴隶,还不生生让他们给蹂罹死?
其他人虽然都觉得不妥,却也没人敢触风头。
好几人一起看向了贾环。
贾环莫名其妙道:“你们看我干什么?”
众人闻言,面色一黑。
这卖货就这样把他们给卖了。
贾环心里冷笑道,你们想让老子当枪,还不允许我拉你们下水?
隆正帝目光阴沉的盯着贾环,道:“贾环,你有什么异议,说?”
贾环笑道:“臣哪有什么异议?这是政事,不干臣的事。”
隆正帝冷笑道:“西域出了岔子,朕拿韩德功问罪。”
贾环笑不出了,忙道:“当然,因为涉及到军务,也就不算是单纯的政事了……
陛下,那臣就斗胆犯言直谏一次。”
隆正帝抽了抽嘴角,道:“你梗着脖颈跟朕吵的时候都不止一次,还在乎什么犯言直谏?”
贾环干笑了两声,不搭这茬,道:“陛下,您这主意真心不怎么样。您先别恼,您想啊,您是让这些人去种田的,又不是让他们被虐待而死的。
您让他们给披甲人为奴,那些大兵们不一天弄死俩才见鬼了!
用不了多久,也就没什么人了……
您别不信,陛下您没在军伍中待过,不知道那些士兵,尤其是见过血的士兵身上的戾气有多重。
军营夜间严禁喧哗,为何?
就怕这些家伙晚上受不得激,脑子一热,就发生营啸,自相残杀。
他们发起疯来,真是连自己都砍的。
不信您问牛将军。”
隆正帝闻言,看向牛继宗。
牛继宗点点头,道:“贾环所言不虚,军伍之卒,戾气确实重些,若非如此,上了战场不敢杀人。”
隆正帝闻言,皱眉道:“那怎么办?”
凡是和政事牵扯上干系的,牛继宗从来不答。
贾环道:“陛下,您就把这些人流放到西域种地算了。
这样,种三年地,种的好了,免一半罪。
种五年地,种的好了,全免罪。
准其开垦土地为生。
十年之后,准其返回关内。”
“这不可能,谋逆之辈,三代之内不得入关。”
隆正帝毫不犹豫否决道。
贾环笑道:“他们若住习惯了,陛下您让他们回来他们都未必愿意回来。那可是瓜果飘香之地……”
一副“你这没见识的”的语气。
隆正帝闻言,狠狠瞪了贾环一眼后,对赢祥道:“就按这孽障的主意办吧。
铁网山之变的万数人的九族,再加上昨日之变那些人的九族,加起来,不止十万人!
足够第一批戍边了!”
赢祥轻轻点头,道:“皇上说的是。”
“陛下,韩德功调西域任职,那……京营怎么办?”
贾环小声问道。
隆正帝闻言,瞪眼看他,沉声反问道:“你说呢?”
贾环嘿嘿笑道:“要不,就交给臣暂时管起来?”
隆正帝闻言生生气笑了,道:“你还真敢要!先要了个御林军大统领,身上还兼着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如今连京营都想抓在手里。
贾环,都中兵马都入你手,你想造反吗!!”
听着隆正帝的咆哮声,上书房内人人噤声。
贾环无奈道:“陛下,臣身上这个御林军大统领,就是临时的,随时可以撤掉……”
隆正帝沉声道:“国朝名器,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东西吗?”
眼神愈发凌厉,见贾环垂下脑袋后,他才咳嗽了声,道:“京营出了大问题,就先由……先由忠怡亲王暂署吧。”
贾环闻言一怔,刚想说话,就见牛继宗微微的摇了摇头。
如此,要比血洗一遍强的太多……
这算是谢琼谋反,荣国一脉付出的最后一笔代价了。
总而言之,比想象的,要好很多。
若是太上皇在位,发生了这种谋逆之事。
毫无疑问,牛继宗今日清早就可以调兵入京了,然后马踏京营……
……
第九百零五章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哎哟我滴妈……”
宁国侯后街,薛家小院内。
薛蟠顶着个大脑袋,气急败坏的对坐在炕头凉席上的薛姨妈急声嚷嚷道:“你说你怎么……你怎么就不把银子借给环哥儿呢?
你说说,你让儿子以后还怎么再见他?
又让我怎么在圈子里混?
如今都中衙内圈子里,谁见了我不得尊称一声薛大爷?
以前那些囚馕斜着眼睛看我,尿都不尿我的孙子们,如今恨不得跪下来喊我亲爸爸!
你当他们那是看在咱家那些银子的面子上啊?
妈你知道环哥儿如今在外面多大的名头?”
说着,他还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紧张道:“我听外面人说,前儿夜里若不是环哥儿放那位一马,今儿大明宫龙椅上坐着的不定是哪一个呢!
乖乖,了不得!!”
薛姨妈面色本就忏悔,再听到此言,更是面容失色,竟掉下眼泪来,辩解道:“我当时还不是为了你着想?若只有我和你妹妹娘俩儿,那些银货我就是都白给他又如何?
可家里若没了这些银子,你可怎么办?”
薛蟠急道:“妈,你说你在内宅里这样精明,差点都让妹妹成了环哥儿的正房,怎么一碰外面的事,就糊涂了呢?
那些银子就算被环哥儿都亏了,又算得了什么?
他多大的家业?
外面银山银海一样的家当,还能还不上?
再说,就算他还不上,可咱家商号还在,还能缺的了银子用?
我还巴不得他还不上呢……
儿子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光有银子,屁都不算。
在都中这个地儿,唯有权势才是最了不得的。
唉!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这件事若是传出来,儿子的威风日子算是到头了,全拉稀!
你说那林家的那小娘……”
“哥!”
听薛蟠竟往林黛玉身上扯,薛姨妈面色顿时一变,一直坐在炕边默不出声的薛宝钗也皱起秀眉喝了声,道:“你胡说什么呢?传出去,你还……”
薛蟠闻言面色骤变,忙打了几下嘴巴,外面人谁不羡慕贾环这个年纪就妻妾满群。
他们只知道个大概,可薛蟠却花大钱在荣国府里买通了眼线,本只是想知道他妹妹是不是最得宠的,可谁想,竟是林家那位……
刚才这话若让人传出去,传到贾环耳朵里,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可是知道,贾环对家里女孩子的呵护,到了什么地步。
念及此,他回过头看着同喜同贵和莺儿三个丫鬟,面容狰狞道:“刚都听到啥了?”
同喜同贵和莺儿忙齐齐摇头道:“啥也没听到!”
薛蟠先是面色一喜,可随即又皱眉道:“那你们莫不是当我刚才在放屁?”
同喜同贵和莺儿三人遇到这么个不着调的,顿时没法儿了,垂头丧气不知怎么回答。
薛宝钗见薛姨妈脸都气白了,忙对那三个婢女道:“你们先下去吧,准备点热水,一会儿给太太洗脸。”
三人忙逃离出去,唯恐再听到大爷说出什么破格的话。
待下人都走后,薛宝钗轻叹一声,先对面色满是悔色的薛姨妈道:“妈不必再难过,不会有事的……”
“怎么不会有事啊?你本来就比那姓林的低一头,如今那边一下出了三百多万两银子,解了环哥儿的大难,环哥儿还不更喜欢她?
这倒也就罢了,关键是,人家环哥儿舍下多大的面皮,先跟咱开口!
妈居然……
你让环哥儿怎么看咱家,以后又该如何待你?
我以后还怎么顶着他大舅哥的名头在外当大哥……”
薛蟠大脑袋上满满是懊恼之色,其他的也就罢了,关键是最后一条,实在让他痛心疾首。
前些日子,他被白国舅家的那个小瘪三给打了一通,躲在宁国府里养伤,也是避避风头,着实没脸见人。
起初那些平日里的狐朋狗友们,摄于贾环之威,还不敢轻易上门。
可自打前夜太上皇驾崩那一晚,御林军围了宁国府,结果差点被贾环调京营给屠了,隆正帝不得不亲自入东府,和贾环谈判后,宁国府的大门再挡不住那些“狂蜂浪蝶”的追求了。
一个个提着礼物来探望他们至少是“生死之交”的“至交好友”来。
这些人大能耐没有,可一个顶一个的能吹,把前夜之事都快吹破了大天。
贾环他们恭维不着,早就不是一道局面上的人了。
他们便往死里讨好薛蟠。
原本国舅府的白杰已经算是顶尖儿的衙内了,身后有太后站着,连皇太孙跟他说话都是自家兄弟的口气,多了不得?
这些衙内平日里也绝不敢开口说白杰一个不字,万一被哪个黑心肝的传出去,那简直是在给家里招灾呢!
可如今,为了讨好薛蟠,给薛蟠出气,白杰在他们嘴里已经成了小娘养的杂碎了……
谁还不知道,国舅府如今整日里大门紧闭,尾巴夹的要多紧有多紧。
忠顺王已经彻底完犊子了,连慈宁宫都被贾环带大兵给围了!
国舅府还算个啥?
白杰那小子以往猖獗的动辄摆出都中第一公子的架势,可现在不也成了乌龟孙子,不敢露头了吗?
所以,这两天薛蟠过的简直比过大年还自在!
一辈子里多咱被这么多大衙内们恭维讨好过?
看情形,他都快取代白杰在圈子里的地位了。
虽然国丧期间,按例禁止酒宴。
可太上皇遗诏又说了,百姓家不用禁。
因此,那群衙内为了庆贺他“痊愈”,就簇拥着他往平康坊里去了。
寻日里他们绝不敢随便踏足的七大家,也敢耀武扬威的上门了。
本来宣称国丧期间不对外营业的老鸨,皮笑肉不笑的,在得知为首的大脑袋是宁国侯的大舅哥儿后,一张脸笑成了菊花,还亲自安排了花魁出来作陪!
薛蟠也一展文采,用“绣房里钻出个大马猴”这等千古名句,征服了花魁的心……
何等风流,何等快活!!
薛蟠直觉得这辈子没白活!
可是,当他回到家暂时歇口气的空档,竟听到了贾环向他家借银子做周转,而他妈居然没答应的消息!
薛大脑袋这辈子算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啥叫晴天霹雳!
一旦薛姨妈不给贾环借银子的消息传出去,那一切不就全都完犊子了!
今日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孙子,明儿保管一个都不见了。
而且保管笑都能笑死好几个!
这让才过了两天舒心日子的薛蟠,如何能不懊恼?
而穿着一身藕荷色裙裳的薛宝钗,在听到薛蟠说那几句她不如林黛玉的话时,原本就如白雪一般的面色,更是雪上加霜般的一白。
可随即,却又缓和下来。
她轻轻的呼出了口气后,对后悔不已的薛姨妈和捶胸顿足几不能生的薛蟠道:“妈,哥,你们不用担心,没事的。”
听薛宝钗再次这样说,语气还加重了些,薛姨妈和薛蟠都看向她。
薛蟠急道:“妹妹,你有甚好主意?”
薛姨妈也道:“乖女儿,这件事是娘做差了,你若有好想法,就说出来,若能挽救挽救也是好的。
今儿还没到午饭时,西府老太太就叫乏了,连饭都没留……
可见,她是真恼了。
娘这回可真是办了件糊涂事……”
薛宝钗闻言,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又缓缓摇头道:“不碍事的,只要环哥儿不生气,就不会有事。”
薛蟠皱着粗眉,道:“环哥儿会不恼?要搁我身上,看我不休了……”见薛姨妈狠狠的瞪过来,薛蟠也自觉得有些晦气,忙道:“环哥儿和我不同,他是做大事的。不都说,宰相肚里能划船吗?
环哥儿比宰相还了得……”
薛宝钗点点头,道:“哥这话说的还算在理,环哥儿虽然在外面霸道,可在家里,他的心又软又细……”
说话间,薛宝钗垂下眼帘,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别说薛姨妈,就连打浑人薛蟠也能感觉到,那份细腻的幸福……
“当初环哥儿被姨妈和凤哥儿合伙设计赶到城南庄子去,搁一般人身上,不忌恨一辈子算没完。
可环哥儿回来后,还不上一笑了之……
凤丫头如今为何对环哥儿这般讨好?就是因为这档子事。
至于姨妈……
那是因为她自己想不开,总是拿过去看庶孽的目光和态度对环哥儿。
这倒也罢了,她还干预外事,逼环哥儿替王家甚至是李家出头……
若非如此,环哥儿也不会做的这般绝。
今天妈又不是说不借他银子,只是被……抢了先。
不打紧的。”
最后一句话,薛宝钗加重了语气,似在说服薛姨妈和薛蟠,也似在说服自己……
薛姨妈闻言,面色总算缓和了许多,算起内宅事,她比薛宝钗还看的开,她忙道:“对对对,环哥儿再不会为了这点子小事生别扭!之前他还宽慰我,说不打紧呢!”
薛蟠仍旧将信将疑,他总觉得若是换了他是贾环,心里不定有多恼。
可看他妈和他妹妹的意思,贾环好似真不会在意……
薛宝钗又道:“妈,取五十万两银票来,那边家里的银库都被搬干了,贾家又是那么一大家子,不知多少张嘴靠着这边吃饭,短了银子总不大好……
等南边的银子收回来些,我再拿来还你……”
这回薛姨妈总算学乖巧了,正想说不急着还,不过还有比她更大方的。
薛蟠豪气万分道:“取什么五十万,直接拿一百万!
再也别提一个还字,臊也臊死我了……
妹妹出阁时,家里虽然也陪送了不少嫁妆,可如今看来,比林家那位也差的太多。
这怎么得了?
我妹妹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比哪个也不差。
他家在宫里当娘娘的那位表姐,也未必有我妹妹好!
怎能在嫁妆上矮人一头?
这一百万两,就算是给妹妹补贴的嫁妆。
妹妹拿去贴补那边,才是正理!
这还只是一部分,等日后家里再进银子,还有妹妹一份!
爹生前最疼的就是妹妹,如今为了这份家业,却不得不委屈妹妹去做个小儿,我这个当哥哥的心里本就和刀子割似的疼,都怨我太废物……
若是再在银子嫁妆上矮人一头,我就是现下立刻死了,化成了灰,也没脸去见爹爹!”
说着,薛蟠大脑袋上滚下两行热泪来。
薛姨妈更是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薛蟠的话,又何尝不是她的心结……
薛宝钗也是落下许多泪来,不过见薛姨妈哭成那般,饶是心里压了一腔的情绪,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强笑道:“妈快别哭了,让人听了去多不好?哥也是,分明没什么大事,偏来招惹妈流泪。”
薛蟠是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悲伤过后也算球,一会儿还要出去高乐。
见薛姨妈哭成这般了不得,也不好意思起来,拿袖子随便擦了把眼泪,赔笑道:“妈你快别哭了,咱说的是大喜事……”
见劝不动薛姨妈,他越说,薛姨妈哭的越了得,薛蟠动了动脑筋,灵机一动,惊道:“妈,莫非你是心疼那一百万两银子?”
“放你娘的屁!”
薛姨妈狠狠的啐了薛蟠一口,恼道:“亏你还知道这些!!但凡你能长进些,我又何必委屈你妹妹至此?你没脸见你爹,我更没脸!”
被薛姨妈骂的狗血淋头,薛蟠也只能垂头丧气的挨着。
心里懊悔个半死,何苦非要说那番话,凭白惹的薛姨妈大怒。
薛宝钗在一旁连连安慰着也不成,薛姨妈直是把薛蟠从头骂到脚……
“哟!林姑娘来啦!”
就在这时,守在外间门口处的莺儿忽然高声喊了声。
房间内的骂声顿止。
薛姨妈忙不迭的擦拭眼泪,又恨恨的对薛蟠道:“你还不快去找你的窝子自去高乐你的,留在这里作甚?”
薛蟠闻言如逢大赦,也自知要避讳别个,便匆匆出门离去。
出了房门后,朝外一瞥。
只见院门口处,两个婆子和一个姑娘正侯在哪里,想必那姑娘就是妹妹的大敌林姑娘了。
莺儿站在跟前赔笑着说话,应该是在告知他在屋里,等他出门……
只是,只偷偷的打量了那林姑娘一眼,薛大脑袋就差点酥倒在地。
原以为他妹妹已经是天下第一流的标志女孩子,可谁曾想,这林家姑娘,竟不比他妹妹差丝毫。
眉眼间满满都是灵气,更胜他妹妹一筹。
怪道贾环这等厉害的人物,都对她百般宠爱,压过他妹妹一头……
念及此,薛蟠心里满满是懊恼,看来,他妹妹想争环哥儿房里第一宠,难度太大太大!
不过好在,听说那林姑娘没有兄弟,这样一来,就没人和他争第一大舅子了!
薛蟠又忍不住得意起来,嘴里哼着小调儿,出门高乐去了……
从抄手游廊边走过,经过窗子时,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娇滴滴的招呼声:“哟!姨妈,宝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薛蟠嘴角抽了抽,抓了抓脑袋,疑惑道:
现在的小娘皮们,怎地一个赛一个的了得?
但愿他日后找一个蠢笨一些的才好过日子……
……
就在贾环站在紫宸书房内,听一群大秦帝国最顶尖的大佬们指点江山,制定各种抚民政策时,而宁国府后街薛家小院里的三个女人也在上演一台好戏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哈密卫大营,大将军帅帐中的气氛,却显得极为压抑。
秦梁站在一面极宽大的地图前,看着上面一点,皱眉道:“吴常,那些厄罗斯人还不肯吐口?”
帅帐内,除了秦梁外,还站着一身形高大的大汉,正是如今秦梁麾下第一得力都指挥使,手握黄沙军团最强悍的铁甲骑军的吴常。
自年前西域大战,原本跟随秦梁多年的两个心腹都指挥使战殁后,吴常的地位就水涨船高。
借西域大战之功封了男爵不说,手里的兵力也大增,在黄沙军团内,地位仅次于秦梁。
此刻,他应该还不知道,他的独子因叛乱被处死之事……
听闻秦梁询问,吴常面上怒气满满,沉声道:“大将军,那群罗刹鬼子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可恨!
当初定下的条件,只是两个配方,可如今,他们一次再一次的狮子大开口,不仅要配方,还要现成的伏特加酒两百车,还要粮食,要肉,更他娘的可恨的是,他们还要女人!
对了,那个克列谢夫还说,要宁侯亲自来一趟西域,别人来他不交接!”
秦梁闻言,冷笑一声,道:“这些情况,你都发回都中了?”
吴常道:“已经派六百里加急发回去了,大将军,这些条件绝不能答应啊!”
秦梁沉声道:“我当然不会答应,当初和环哥儿算计的时候,也只抱了一半的希望!
环哥儿说,厄罗斯的老毛子,心性最是奸诈贪婪,更兼狠辣非常,最是靠不住。
他也只有一半的把握。
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当杀!”
吴常奇道:“那宁侯为何和那个克列谢夫做这种交易?”
秦梁哼了声,道:“若不是厄罗斯人,西域能这般轻易打下来吗?准葛尔汗国虽然元气大伤,可他们手里还有三万最精锐的宫帐军。
若是我们去打,要送掉多少老秦男儿的性命?
用那些罗刹鬼畜生的性命,替我们打下来,有什么不好?”
吴常闻言,面色微变,迟疑道:“可是如今……”
秦梁傲然一笑,面色不屑道:“那群厄罗斯人贪婪而短见,他们劳师远征,身上带的军粮一定不多,如今,肯定在就食于准葛尔。
但准葛尔的大宰桑说,他们离去时,将龙城中带不走的粮食烧了七八成。
外面虽然还有不少零落的部族没有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但那些人,也供养不起一支十万大军的军粮。
若是从厄罗斯往这边运……那代价就会更大!
所以,发动战争,我们必胜!
用环哥儿的话说,我们要教教这些老毛子,知道诚信二字如何写!”
吴常闻言,跟着大笑了两声,不过又问道:“大将军,我们是要全歼这股孤军入西域的厄罗斯兵团吗?”
秦梁摇摇头,道:“没必要,只要把他们打痛了就好。厄罗斯亦为大国,且疯狂好战,不可随意让战争局势升级。大秦如今状况不是很好,打不起一场全面的国战。”
吴常道:“那么,宁侯也应该会来一回西域吧?毕竟,罗刹鬼子希望能再和宁侯当面交谈。”
秦梁回头瞥了吴常一眼,呵呵笑道:“怎么,想你家小子了?”
吴常黝黑的脸膛浮起一抹羞愧,道:“大将军,您也知道末将,家门中就这么一个独苗。送到都中后,确实有些……嘿嘿!”
秦梁哼了声,道:“你放心吧,我会写信回去,让环哥儿带吴恒一起来一趟的……好了,下去吧,命令大营提高战备,将斥候斟骑范围再往前突进三十里。”
“喏!”
吴常抱拳一应后,转身出了帅帐。
帅帐内,只余秦梁一人,依旧仰视着那面巨大的地图,看着西域近乎无边的疆域。
看着看着,一阵微不可察的风吹过,秦梁眼神忽地一凝。
他缓缓的转过身,却见本应再无第二人的帅帐内,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身影。
“秦家小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第九百零六章 遮天蔽日
大明宫,紫宸书房。
在隆正帝与军机阁大臣商议好从何处补充兵员,又该从何处调兵剿灭各地零星不绝的叛乱,哪些地方兵备该奖,哪些兵备守将无能该撤等一干军务后,牛继宗、温严正、施世纶还有叶道星等军机阁大臣就撤走了。
贾环没得隆正帝的允许,只好继续留在上书房。
只是听着隆正帝与辅政内阁大臣们讨论着如何清理吏治,如何进行京察考核,如何进行救灾,如何进行补种秋粮,如何治理河道等一揽子冗长的政事,他真真是觉得无聊之极,眼皮子也越来越沉,直到全部闭上……
算起来,他已经有三天两夜没合眼了,纵然是武人,也扛不住长久不睡觉……
“宁侯,宁侯……”
站着睡了不知多久,睡的迷迷糊糊,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贾环费力睁开惺忪的睡眼,而且还是先睁开一只,他准备如果是哪个不懂事的丫鬟扰他好梦,比如说小吉祥子,那他就惩罚她当只香喷喷软乎乎的枕头,继续睡……
不过,当看到对面不是小吉祥的喜庆脸,而是一张菊花老脸时,贾环的睡意登时不见了。
唬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清醒过来,怒声道:“苏老鬼,你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他还以为是在宁安堂后宅……
苏培盛满脸无辜的看着贾环,道:“宁侯,这里是上书房,奴婢当然要在这里服侍陛下。
是陛下让奴婢喊宁侯下去睡觉的……”
“陛下?”
贾环再一激灵,这才感觉到,除了苏培盛外,他的“卧房”内还有不少双眼睛在看着他。
他睡的有些僵直的眼珠子悄悄转了圈后,老脸难得一红,干咳了两声,瞪着苏培盛嘴硬道:“去去去,谁……谁睡觉了?
这什么地方,也是睡觉的地方?老苏你好不懂规矩,不许有下次了……
我这是在闭目苦思陛下的安危问题呢。
总觉得这皇宫里有些不大安全……”
“咳咳……”
一阵咳嗽声响起,上书房里此刻站着的大臣,几乎都是潜邸旧臣,是隆正帝真正的心腹。
而马齐早不知何时被打发到内阁继续当摆设去了,所以众大臣们对隆正帝宠信的贾环不算太见外,心里其实都很艳羡,有人敢在隆正帝面前这般随意……
贾环瞥眼过去,就见好几个脸上面带古怪的笑意看着他。
而上首,隆正帝则一如既往的冰山脸,眼神阴沉,他看着贾环寒声道:“你倒说说看,朕这个皇宫,如何不安全?”
隆正帝这幅做派,换个其他大臣,甭管是不是他这一脉的,都会心惊胆战不已。
如今这位皇帝可不是太上皇,更不是太上皇还在时的那位泥菩萨了。
方才制定的一系列“仁慈”的只阖族抄家流放西域,不杀头的“仁政”,直到现在还让上书房内不少人心里发寒。
只抄家流放……
大概也只有隆正帝将此当成仁政。
别说西域之地,就是西北武威,一年到头黄沙漫天,过了十月就和冬天没甚分别,干冷之极,一眼望去,满是黄土。
那种地方,他们这些在温柔窝富贵乡里受用了数十年的官老爷们去了,十个里能活下来一个都算不错了!
男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老人、女人和孩子?
那可真正要做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骨肉,一个个惨死在自己眼前的准备……
何等残酷!
这样仁慈的帝王,谁不怕?
兴许也只有眼前这个敢站在御前睡觉的少年权贵,才敢和他亲近吧……
贾环看着隆正帝那张黑脸,果然不害怕,嘿嘿一笑,正在想着怎么措辞,眼睛一转,就见一旁侧门处,一个小黄门捧着一个用金黄锦帛覆着的茶盘,端着一只银壶和几只玉盏躬身过来。
想必,隆正帝是要用茶水“款待”一下他的马仔……
贾环肃穆起脸,对那小黄门沉声道:“呔!兀那小太监,你过来。”
“噗!”
兴许是商议国事的时间久了,众人也都有些困倦疲惫了。
所以连隆正帝都难得没有禁止贾环胡闹,与众臣一起看贾环耍宝……
听他粗鄙的喊小黄门,大臣中顿时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小黄门闻之,也唬了一跳,手一颤,好悬没把茶盘打落。
他苍白着脸,不知所措的看向贾环,又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多会凑趣儿,他道:“小德子,既然宁侯有指教,你就去听听吧,不用太当真……”
“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环怒视苏培盛道。
苏培盛忙赔笑道:“奴婢是让他不必太在意宁侯的虎威,宁侯其实慈祥着呢。”
贾环似乎不大分辨的出这句话到底是好还是坏,狐疑的看着苏培盛。
看到这一幕,让上书房内的大臣们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隆正帝也面色古怪的抽了抽,最终忍不住笑骂了声,大臣们笑的愈发卖力了,赢祥也微微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两声……
贾环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苏培盛在耍他,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道:“现在没功夫理会你,我先为陛下安危着想!拿来!”
苏培盛愣住了,怔怔的看着对他伸手的贾环,道:“什么?”
贾环“嘿”了声,道:“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当然是银针啊!银针验毒,你不懂吗?”
苏培盛闻言,一张老脸都纠结成了苦菊,道:“宁侯,这茶壶都是银制的,您还要一根银针验毒?”
“哈哈哈哈!”
见贾环宕机的站在那里,真傻眼儿了,上书房内顿时又是一片欢笑的海洋!
连那端着茶盘的小太监都拼命的压制着肩头的颤抖……
贾环一张脸终于大红了,不过,他还不放弃,狠狠的怒视了苏培盛一眼后,轻轻一哼,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从茶盘上拿起一个玉杯,往里倒了倒,倒出了些许白色粉末来。
众人一边笑一边看他操作,不解他何意。
然后就见贾环又拿起银壶来,往玉杯里倒了半杯茶,轻轻的摇了摇。
随即,众人就见贾环面色陡然剧变,竟将手中的玉杯一下甩落出去,“啪”的一声,玉杯远远的掉落在侧门门口处铺着金砖的地面上。
继而,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一股黑烟攸然冒起,刺鼻腥臭。
坚硬光滑的金砖上,也出现了极恐怖的腐蚀的斑驳……
“贾环,怎么回事?你往里面倒的什么,你搞什么名堂?”
忠怡亲王赢祥面色肃穆的上前,隐隐挡在隆正帝之前,眼神严厉的看着贾环,喝问道。
贾环怒视着他,沉声道:“你自己不会看吗?”
说罢,转头对面色苍白的苏培盛道:“去找两只活物来,快去!”
苏培盛正想去,隆正帝却走了过来,黑着脸,寒声道:“不必了,就用这个奴才试吧。”
他明白贾环的意思,指着早已瘫软在地的小黄门道。
贾环见之,有些不落忍道:“陛下,他可能也不知情……”
隆正帝瞪着贾环,寒声道:“你以为他还能活命吗?”
贾环看了眼目光绝望,满脸哀求的看着他的小黄门,然后对隆正帝道:“陛下,他和昨夜那些人到底不同,那些人不管知情不知情,手里都沾了血……
可这个黄门若是不知情,就是真的无辜的,也还没害谁。
怎么说也是条人命……”
“宁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妇人之仁……”
早就反应过来的一干大佬们,看着地上连金砖都能腐蚀的茶水,无不面色骇然,随即面容震怒铁青。
这是要将他们一伙子一网打尽啊!
见贾环居然还为一个卑贱的黄门说情,吏部侍郎王钊简直觉得荒唐,高声斥道。
不过隆正帝却镇静了下来,摆手阻止了王钊的话后,又对苏培盛道:“去牵一只羊来。”
说罢,再对贾环道:“这个事情是你发现的,既然你非要救这个狗奴才,朕不驳你的面子,但是……”隆正帝陡然提高声音,咆哮道:“此案你一定要给朕一挖到底,不管牵涉到哪个,不管有多少人,一律与朕斩尽杀绝!
再敢婆婆妈妈的给哪个求情,朕连你一并发作!”
“臣遵旨!”
贾环沉声一应。
未几,苏培盛亲自牵了一头奶山羊进了这御书房。
贾环让人将银壶里的茶水给山羊喝了下去。
隆正帝和众大臣就这般静静的看着,然而山羊却一直都没问题。
就在有人怀疑,贾环是不是在戏耍他们时,山羊忽然出了状况。
几乎在一瞬间,殷红的鲜血从山羊的眼睛、耳朵、鼻子和口中,齐齐流出,景象骇人之极。
而后,山羊才开始发出凄厉之极的哀鸣惨叫声,并发疯一样的拿头撞地,似欲速死!
可见,它此刻受着多大的痛苦。
诸多位高权重的大佬看到这一幕,无不面色发白,遍体生寒。
若非贾环歪打误撞验了验茶水,隆正帝和他这些心腹大臣,非得被一网打尽,团灭不可。
此刻的山羊,就是他们的榜样!
上书房内,一片死寂。
隆正帝死死的盯着贾环,咬牙道:“知道怎么做了?”
贾环面色也难看之极,因为他刚才也险些用一杯茶水。
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知道了,陛下放心,臣这就去封锁皇城,从御膳房开始查起。
无论涉及到哪个,都绝不放过!”
说罢,贾环转身大步出门而去。
不管是哪个做的,都太过了……
如果,如果是那些人做的,那么,他们是准备连他也一并除去吗?
……
就在大明宫上书房内,发生了一起极为恶劣的谋逆下毒事件时,远在数千里之外哈密卫大营的帅帐中,气氛也同样接近凝固。
秦梁眼神骇然的看着对面那个盲着一只眼,面上多是陈旧疤痕,负手而立的清瘦老者,脸上微微颤着,几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即使是在西域之战中几乎被刺杀,七万大军战殁,被贾环和公孙羽救醒时,秦梁都不曾这般动容过。
那老者却见之也怪,只余一只眼睛里,眼神深远而睿智,他呵呵一笑道:“看来,你果真不记得了……
王李郭赵孙、于周古海杨、董占黄,老夫黑云十三将,李先是也。”
“李叔……你还活着……”
秦梁几不能信,喃喃道。
“呜……”
一道西风骤起,卷起帐帘,亦吹的秦梁眯起了眼睛。
帅帐外,漫天黄沙飞扬。
遮天蔽日!
第九百零七章 是……报仇
王李郭赵孙、于周古海杨、董占黄。
三十年前,威名震天下,百万军中我称雄的黑云十三将,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乃是天理。
然而,对于从那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尤其是亲自接触过黑云十三将的人而言,他们却绝对是难以抹去的记忆。
因为他们代表着忠诚、英勇、正义、不屈和……睿智。
黑云十三将,并非只是十三个武功高绝的武夫。
其中绝对不乏睿智英明者,比如说,李先。
李先在十三将中的排名第二,仅次于早在三十年前便已经是武宗的义薄云天王古人之后。
王古人与李先,就如同先荣国的左膀右臂一般,辅佐贾代善纵横万里无双。
值得一提的是,牛继宗、温严正、宁至、秦梁这些人,当年的兵法和带兵路数,便多出于李先的教诲。
而先荣国贾代善,则每每在他们学习的瓶颈处,以画龙点睛的方式,与以指点,帮他们理解、突破、提高。
他们无不被贾代善的崇高魅力所折服,但也绝不会忘记,李先的授业之恩。
只是……
秦梁怎么也想不到,不知多少次伴随着金戈铁马入梦而来的人,居然还活着!!
李先听到秦梁的称呼后,仅存的一只眼中,闪过一抹起伏,但随即又恢复到古波不惊的状态,他看着秦梁道:“是啊,我还活着……”
不知为何,平淡无奇的“我还活着”四个字,听在秦梁耳中,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透骨的寒意。
被这股寒意一激,秦梁渐渐恢复了神智,他看着李先道:“李叔,国公呢?”
李先闻言,那一只眼似变得愈发平静了,他看着秦梁缓缓道:“你说呢?”
秦梁闻言面色一变,看着明显不大对劲的李先,道:“李叔,您这是……何意?”
李先收回眼神,转眼看向墙壁上挂着的那副巨大的地图,呵呵一笑,道:“秦梁啊,你若不知此为何意,这三十年来,你又为何会对荣国府不闻不问呢……”
秦梁闻言,面色剧变,心中的寒意瞬间扩大,他魁梧强悍的身躯甚至微微颤抖了下,眼神骇然的看着李先,失声道:“李叔!”语气中,饱含着愧意,和委屈……
李先瞥了他一眼,呵呵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是为了……保全贾家,我明白。”
秦梁闻言,却一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他大口的喘息着,面色连连变幻,额上的冷汗渗出,他苦涩道:“难道……难道那是真的?”
李先点点头,直言道:“不错,那就是真的。
国公爷为国征战,戎马一生,不避生死艰难,不避流言蜚语,最终,功高盖主,他的确死在了赢玄的出卖下。
你难道不知道吗?”
秦梁面色惨白,怔怔的出神着……
他怎会不知道呢?
又有谁不知道呢?
不过是不敢认,不敢想,把头埋进沙子里,当笨鸟罢了。
先荣国已经战死,只要皇家不打算斩草除根,只要皇家还优容贾家,他们就认了。
因为,读过史书,翻遍二十三史,他们也翻不出一个功高如贾代善,且不知避讳者,还能善终的人。
皇家……
皇家能优容贾家三十年,能包容贾环各种放肆。
他们……他们就认了。
否则,还能如何……
难道真要赔上九族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去为贾代善报仇吗?
长呼一口气后,恢复心神,正想再说什么,忽地,秦梁心头猛然划过一道闪电。
他骇然的看着李先,脱口而出道:“宁至弑君,是你指派的?”
李先一只眼平静的看着秦梁,缓缓的点点头,道:“是我们。”
秦梁的面色一瞬间难看到了极致,艰难吐出两个字:“你们?”
李先呵呵一笑,道:“是,我们。
除了老夫以外,黑云十三将,还有三人尚存。
而且,国公爷的亲兵,也还有十八人活着。
当日大军行踪被赢玄的死间出卖,陷入罗刹鬼重围。
国公爷悲痛之极,却以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因此率大军强行突击对方中军,毙杀厄罗斯皇太子及三大公爵后,力战而殁。
国公爷战殁后,遗体落入被斩开的北海冰湖。
随即,王古人扛着那面黑云旗,又折身杀回,拼死为我等杀出一条短暂的血路。
让十八名武艺高强的亲兵,护送我们四个伤势稍轻些的黑云家将逃出生天。
秦小子,你可知,是什么支持着王古人,和国公爷麾下的数千残勇,拼死顶住了罗刹鬼的决死冲击吗?”
秦梁看着独着一只眼,面上也伤痕斑驳的李先,他缓缓摇头。
李先呵呵一笑,依旧笑的平静,他轻声道:“是……报仇!”
……
上书房下毒案,让本已经渐渐恢复平静的宫廷大内,瞬间再次卷起惊涛骇浪!
贾环率领数百如狼似虎、煞气腾腾的御林军,直扑御膳房。
将御膳房内上百宫人悉数捉捕,然后开始筛选问责。
很久,就将范围缩减到了专门负责御书房供茶水的三人。
看着三人几乎唬掉魂儿,还懵懂不觉的模样,贾环便怀疑其中有异。
再三审问后,问出的答案,却让贾环轻吸一口气。
宫中为贵人饮用的水源,并非是井水,而是来自玉泉山的泉水。
保存严密,绝无轻易被动手脚之理。
最容易出岔子的地方,便是负责煮水的尚宫局这边。
按规矩,这里绝不容外人进。
可规矩是规矩,总难免有人闯进来,或要茶水,或者干脆找在这里负责的黄门聊天……
本来尚宫局里的小黄门还想隐瞒,但被贾环一通威吓后,便透露出了“秘密”,竟是太后宫中的刘女史,之前来寻他说话。
刘女史算是太后宫中的家生子,她母亲便是为太后梳头梳了几十年的刘昭容。
得到这个信息后,贾环便带着这个小黄门,直扑慈宁宫。
皇宫内从来没有秘密。
贾环之前一气之下带人撤离了慈宁宫,虽然周遭依旧有不少“宫人”昼夜不停的在附近打扫卫生。
可也不再禁止慈宁宫的宫人们出入。
因此,上书房内石破天惊的投毒案,也极快的传入了恢复耳目的慈宁宫。
皇太后闻之,说不出是什么心思。
有点迷茫,有点不安,还有点……失望。
但等到看到贾环带人强闯入宫后,她便只有惊怒了。
“贾环!你好大的胆!敢硬闯哀家慈宁宫?”
皇太后震怒的看着殿内的贾环,声音尖锐刺耳的怒斥道。
贾环抱拳道:“太后,就在刚才,有人往御书房中的茶水中下剧毒,以妄图弑君谋逆,甚至尽诛内阁大臣。
此举着实骇人之极,若不能查出凶手,皇宫内再无宁日。
因此,臣若有不恭之处,还请太后体谅。”
皇太后闻言,面色攸然一白,三角眼中闪过一抹畏色,声音虽然依旧尖锐,但底气却没那么足了。
她尖声质问道:“与哀家何干?”
贾环一挥手,韩大和赵虎二人亲自带了尚宫局那名内侍上前。
贾环指着早已唬破胆的内侍道:“此人乃尚宫局中,专门负责为陛下煮水泡茶的太监。
就他所招,今日只有慈宁宫的刘女史,身为尚宫之外的人,去过尚宫局。”
太后闻言当真惊怒交加,她猛然转头,一双三角眼看向身侧一角的那名面色惨白的年轻昭容,怒斥道:“贱婢,你去尚宫局做甚?谁派你去的?”
那年轻昭容面色愈发惨白,唬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两股间的裙裳处,一抹湿意渐现。
看到这一幕,皇太后几乎气昏过去,厉声道:“来人,给哀家掌嘴!”
“慢着。”
见两名教诫嬷嬷面无表情的上前,那刘女史也几欲昏厥,贾环忙喝止住。
皇太后眼神一下盯在贾环脸上,寒声道:“你敢拦哀家肃清宫闱?”
贾环呵呵笑道:“太后,这已经不是宫闱中事了,如果这刘女史被太后的凤威吓死,太后您想想,这件事,您还能脱得了干系吗?”
“你!”
皇太后闻言,气的浑身颤栗,却也不得不承认,贾环所言不差。
若这该死的小贱婢真的有个万一,她必然会成为名臭千古的女贼。
念及此,皇太后缓缓点点头,强忍着杀人的怒意,道:“贾环,你说该如何?这件事,和哀家绝无半点干系。若有人想栽赃哀家,哀家也绝不容他。”
贾环点点头,道:“这等事,自然和太后无关。不过,还等臣问完这刘女史的话吧……”
皇太后又阴狠的瞪了贾环一眼后,寒声道:“你问,就在这里问。”
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皇太后,经历过不知多少阴谋。
屈打成招,构陷她人的事,皇太后不知见过多少,也不知做过多少……
又怎会栽倒在这种小伎俩身上呢?
贾环面色淡淡的点点头后,看着早已唬的没有半点定性的刘女史,直接问道:“是谁指使的你?据说你是在宫中长大的,如何取人口供,想来你比本侯还要熟悉。
本侯实在不愿用虐刑对待慈宁宫的人,毕竟,到底你都是皇太后的人……
说出来,是何人指使的你?”
刘女史哪里还能说出话来,眼睛都快僵住了,上下牙齿也不停的再磕绊。
贾环转头对一名教诫嬷嬷道:“劳烦端一盏热茶来。”
换个人,教诫嬷嬷肯定是面无表情的理也不理。
可贾环如今这等身份,容不得她们再端着架子。
其中一人看向了皇太后。
皇太后怒声道:“去。”
那教诫嬷嬷便去取来了一盏热茶,交给贾环。
贾环端着茶,又递给刘女史,道:“来,喝一点,暖一暖身子,慢慢想。”
刘女史整个人早就没了主意,她仗着她娘的身份,自幼在宫中过的比一般的公主郡主还体面。
虽不说刁钻蛮横,但也趾高气昂惯了。
用脑子的地方不多,用坚强的地方也不多,自然没什么坚韧的心性,抵抗外界恐惧的威压。
她眼中恐惧的泪水就没断过,却只能茫然的跟随着贾环柔声的命令走。
颤着手将茶盏端住,哆哆嗦嗦的喝了口后。
热茶入体,身子好似真的暖了些,不再那样冰寒。
就听那道温柔的声音继续问道:“来,说说看,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是谁指使的你,给你的药?”
刘女史几乎不能自己,缓缓脱口而出,道:“是……是周荣。他说,只要没了那该死的皇帝,我们就还会和以前一样。是他给我的药……”
“那么,周荣是谁?”
贾环不疾不徐的问道。
刘女史哭腔道:“周荣,周荣是咸福宫的内侍。”
“嘶!”
此言一出,寿萱春永殿上,响起一阵倒吸冷气声。
疯了,都疯了!
……
宁国府后街,薛家小院,上房内。
“我的儿,怎地一个人就来了?”
薛姨妈笑容满面的拉着林黛玉上炕坐下后,慈爱的问道。
此刻,她面上哪里还有之前的懊恼悲戚。
仓促间也还是用脂粉敷了敷眼,之前哭的红肿的眼圈,倒也不是很明显。
林黛玉看在眼里,却不说,她笑道:“不曾一个人呢,外面还有两个婆子跟着。如何敢一个人出门,乱糟糟的。”
薛姨妈闻言,笑道:“说的很是呢……可进午饭了?”
林黛玉歪着头俏皮一笑道:“还未曾,这不是到姨妈这里来讨个扰?姨妈可别嫌我惹人厌哦!”
薛姨妈闻言愈发高兴了,拉着林黛玉的手不放,道:“欢喜还来不及呢,如何会厌?家里就我一个,你薛大哥整日里没笼头的野马一样,望不着家。
你宝姐姐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我守着怪没趣的。
你常来才好,家里那么些女儿,我也最喜欢你!”
林黛玉闻言乐不可支道:“姨妈哄我……姨妈在这里住的没趣,为何从园子里搬出来?住在蘅芜苑里不是很好?”
薛姨妈叹息一声,道:“这不是还有你薛大哥吗?为了这个孽障,我真是操碎了心啊!连你宝姐姐一起,不知为他落了多少泪。
这不……刚刚不知从哪个不要脸的地方回来,取了银子就走。
我和你宝姐姐一起,是说也说了,劝也劝了,哭也哭了,骂也骂了,可有什么法子?”
说着,薛姨妈又落下泪来。
一旁的薛宝钗也红了眼睛,强笑道:“妈,这些事,你跟颦丫头说甚?没的让人跟着一起难受。”
薛姨妈闻言,见林黛玉脸上果然没了笑容,忙止住眼泪,道:“瞧我,真真是老悖晦了,竟跟你说这些……”
林黛玉笑了笑,道:“没事,姨妈不跟我说,又同谁去说?”
她认真想了想,然后道:“姨妈,要不,我跟环儿说说,让他把薛大哥也送进军里?
我听环儿说,凤哥儿的那个兄弟,以前也是这般,可被他丢进军里后,如今被训的竟成了两个人。
还有好多这般,先前不大好的人,被送进军里后,过个二三年,就都大不一样了。
环儿还说,若是送到九边去,效果铁定会更好些哩!”
薛姨妈闻言,眼泪差点又下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家那个孽障,和别个又不同。
他是天生的魔障,别说送进军里,就是送进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也改不了他的浑性。
再者,如今各处都不素净。
万一他在军里有个万一,姨妈也不用活了。
如今虽然整日里就会花银子胡闹,可好歹还有命在。
不过是多费些银子罢了……”
林黛玉闻言,点点头道:“姨妈说的也是……”
薛姨妈闻言,又长叹一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了,就为了这个该死的孽障,今儿环哥儿同我借银子的时候,我才多想了一会儿。也不知,他会不会生了气去……”
林黛玉咯咯笑道:“姨妈,这是哪里的话嘛!
环哥儿若是这般小气,也不是他了……
再说,姨妈又没说不借。
只是我先想起来,先父曾将林家的家业都给了环儿。
我猜到他八成也忘了,就顺口提醒了他。
姨妈,并不值当什么的。
我就担心你往心里去,才特来瞧瞧姨妈。”
薛姨妈闻言真真是老怀甚慰,怜爱的抚摸着林黛玉的手,慈爱道:“好女儿,竟比我亲生闺女还贴心!她就不会这般同我说话,环哥儿好些话也不同她讲,她都不知道……”
林黛玉笑的愈发如花儿一般,道:“宝丫头素来稳重嘛,环儿性子爱玩,怕她训他,就和小吉祥子一样。”
薛姨妈闻言面色一变,不动声色的看了薛宝钗一眼,然后笑了笑,对林黛玉道:“你宝姐姐,训小吉祥了?”
林黛玉见薛姨妈当真了,忙道:“不是宝姐姐厉害,是小吉祥给我们耍拳戏,晕了头没留意,一脚踢翻了宝姐姐的高几。当时又有外客在,所以才说了她两句。不当事的,环儿也在呢。都没当真……”
薛姨妈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叹息道:“真真是没法子,你薛大哥是一点规矩都不讲,整日里四处野。
你宝姐姐呢,却又总守着礼法……
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可在自己爷们儿前还这般稳重,又岂能讨喜?”
“妈,你说什么呢?”
薛宝钗大红了张脸,嗔道。
林黛玉也羞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
薛姨妈却道:“都是许了人家的人了,难道还害羞?
这些本来就是当妈的教女儿的,平日里给你说了那么些,半点用都没有。
颦儿可怜见的,也没个人讲讲,她既认我这个姨妈,我就要替她操心。
难不成,就同你一个人讲?
日后你在环哥儿面前坐了蜡,惹了他生气,我还指望颦儿替你圆圆呢……”
这一番话说的薛宝钗没了动静,林黛玉则感动了红了眼圈儿。
当世礼法,讲究五不娶。
当头一条,便是失怙长女,不可为家门大妇。
原因是少了教诫。
没有母亲的言传身教,许多女儿家的规矩都不懂,就会被人轻贱了去。
这其实也一直都是林黛玉心中的隐痛……
如今被薛姨妈这番话说的,岂有不感动的?
她红着眼圈儿,感动道:“姨妈待我这般好,日后,我定会帮着宝姐姐的……”
薛姨妈闻言,笑的更慈爱了……
……
与宁国府隔街相对处,便是新近半年才起的明珠公主府。
府内前有影壁御道,后有花园马场,假山活水,阁楼重宇,气象万千。
正堂上首,还悬挂着当今御笔亲书的“静怡堂”。
寝宫正房内,还有一牌匾,乃是太上皇亲书的“肃娴礼范”。
是真正亲王府的规制。
此刻,赢杏儿静静的坐在后堂厢房内偏主座上,空着主座……
她看着下面一个面无表情的嬷嬷,道:“这么说来,如今东府里,最受宠的,就是林盐政的女儿林黛玉。最有谋算的,就是皇商薛家的那对母女了?”
底下站着的嬷嬷点点头,道:“正是,据说,薛家那妇人极有心机和手段,笼络的驸马内宅的几个女人,都对她极亲近,还让她们都唤薛家女为姐姐。”
赢杏儿闻言失笑道:“那林黛玉也喊?”
嬷嬷道:“此女虽然聪慧过人,可毕竟年纪太幼,哪里是薛家妇人的对手。
而且,她性子似乎和驸马很像,不喜世俗拘礼,不大在乎这些,便也跟着喊了……
公主,薛家母女……薛家女尚好,可她那母亲,似极不甘心让薛家女做妾。
虽然名分上怕是没法子了,可却还是想让薛家女做事实上的大妇。
不过,她也不算坏人,手段不算阴毒。”
赢杏儿有些无趣的叹了口气,又呵呵笑道:“阴毒?她也敢才成,真当环郎是糊涂人吗?
罢了,现在外面情况太过紧张,咱们暂时不好有什么动作。
若是急着出手帮环郎,反而会引起那位的注意,适得其反。
既然环郎这般喜欢林家那小丫头,我就帮她一把吧。
省的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银子。
傻丫头……”
第九百零八章 母弑子,子弑父
咸福宫,寝宫内。
赢历面色惨白的坐着,看着贾环,眼神里满满是惊怒,道:“环哥儿,这个狗奴才就在这里。你问,当场问。”
他气色依旧很不好,面容晦暗,眼睛里隐有血丝密布。
一旁处,是他的心腹太监高玉。
此刻高玉脸色也是一脸的灰败和惊怒,看着地上几无人样的一个黄门内侍,恨的咬碎了牙。
贾环自从慈宁宫得到了消息后,就带人直接来了咸福宫。
咸福宫对贾环带兵闯入,极为震怒。
直接惊动了养病中的皇太孙赢历,赢历在得知此种关系后,差点没昏过去。
强撑着让人将周荣提来后,便让贾环当场讯问。
宫里长大的人,都是人精子,他也怕,会不会来个屈打成招,问出有心人想问的话来……
贾环看了眼摇摇欲坠的赢历,叹息一声,劝道:“殿下,发生这种事固然可恼,殿下还是要保重身体为重。”
赢历闻言,细眸微微一眯,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些,长吐出一口气后,方苦笑道:“环哥儿,如今……已不同往日矣。”
贾环闻言,沉默了下,道:“总要……总要先养好身子。”
赢历苦笑着摆摆手,道:“环哥儿,你若真想帮我,就快替我问清这个狗才到底是谁的人,不然……”赢历眼中闪过一抹哀色,道:“大行皇帝,还未走远……”
贾环闻言,面色一变,赢历身旁的太监高玉更是伏地大哭,磕头求贾环帮帮太孙……
曾经宫中几乎最贵重之地,此刻,满满的凄凉之意。
贾环让高玉起来后,对赢历点了点头,然后皱起眉头,看了眼地上瘫软如狗,甚至还不如刘女史的太监,周荣。
这样的人,也有能为指使刘女史下毒?
而且,还是极为不寻常的剧毒。
贾环问道:“周荣,是何人指使的你做此谋逆之事?又是何人给你毒药?”
“周荣,本宫自问待你不薄,你家贫苦,无力抚育于你,才卖你入宫。本宫知道后,派人送银子去你家,还准你每年归家探亲。
你每每发誓要报答本宫,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宫的吗?
本宫却不知,做了什么伤人之事,竟让你欲置本宫于死地!”
赢历没有破口大骂,而是语气忧伤的娓娓道来。
那本来已经瘫软在地的黄门闻言,顿时大哭不止,竟又生出气力,从地上跪了起来,连连磕头泣道:“正是欲报殿下大恩,奴婢才做下此事,愿替殿下鸣不平,让殿下早日登基啊……”
赢历闻言眼睛一黑,喉头一阵腥意,嘴角就溢出一抹殷红来。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周荣,竟真是为了他……
如此一来,如此一来……
“怄!”
心中急怒之极,再也压不住喉头的呕意,赢历一口血喷出,就朝一边昏倒过去。
高玉见之唬的几魂飞魄散,忙尖声喊来咸福宫常驻的御医,为赢历诊治。
然而,就在高玉要抱赢历入内殿时,赢历尽又悠悠的醒来。
他睁开眼睛后,就想挣扎下地。
高玉不解其意,更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便又将他放在地上。
谁知,赢历刚一落地,腿一软,就跪倒在地。
众人无不骇然。
贾环更是面色大变,连忙避让开来。
因为,赢历跪的人是他……
贾环避让开后,又忙上前,搀扶起已经又快支撑不住,要晕过去的赢历,道:“殿下,何以至此?”
赢历看着贾环,流下眼泪来,道:“环哥儿,看在皇祖的面上,救我……”
贾环深吸了口气,道:“殿下,这件事必然还有隐情,您先不要急。送入御书房中的毒茶,奇毒无比,却无色无味,根本没有任何迹象,银针探而无痕,可见其之稀少。
这样的毒,绝不是区区一个内侍就能有的……”
“贾环,你这是什么意思?”
贾环话没说完,高玉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他以为,贾环是说幕后之人是赢历。
贾环闻言一怔,眼睛眯起,看向高玉。
赢历也大怒,喝道:“放肆!环哥儿是在帮我,狗杀才,还不给环哥儿磕头赔罪!”
高玉这才回过神,忙跪下磕头,贾环瞥了他两眼,直到他磕了几个后,才微微摇头,道:“罢了,你也是忠心……”
说罢,不再理会他,而是对赢历道:“殿下放心,我相信,殿下绝不会做下此等没有轻重人伦之事。待我再询问一问,想来就有答案。
这个周荣……”
说着,贾环摇摇头,示意此人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赢历瞥了眼又被吓瘫的周荣,眼中恨意惊人。
早知此奴才如此背主,当年他就使人将此贼一家砍成肉泥!
他最会笼络人心,咸福宫上下,无人没有受过他的恩惠。
都是忠心不二的人。
谁曾想……
竟出了这么一个蠢货!
连用刑都没用,就被贾环审到了这里。
这些话他也敢说……
赢历轻呼一口气后,忍着头晕目眩,对贾环道:“环哥儿,你问,往深里问。”
贾环点点头,对周荣道:“我相信你是一个对殿下忠心的奴才,可现在却办成了坏事,要陷殿下于不义之地。如果你能配合,交代清楚是何人给你的毒,诱使你做的此事,还能将功补过,为殿下出一把力。”
那周荣闻言,看着贾环道:“当真?奴婢当真还能为殿下出力补过?”
贾环点点头,道:“当真。”
周荣闻言,再次跪起身,道:“是国舅府的白福对奴婢说的,只要陛下没了,太孙殿下就能登基,不再受气。药也是他给的,他说,保证让人发现不了。还说,太上皇不就是这样没的吗……”
此言一出,咸福宫内一片死寂。
贾环深吸一口气后,站起身,对面色铁青的赢历道:“殿下,都问清楚了,我先去复命了。”
赢历闻言,面色一变,眼神哀求的看着贾环,道:“环哥儿……”
贾环今日若去上书房将这番话说出去,不用等明天,今晚赢历就可以进宗人府待着了。
甚至,白绫和毒酒都未必会少……
他若只是想谋害隆正帝,或许还没那么快。
毕竟会有许多先帝老臣保着他。
可他连御书房内的数位内阁大臣和朝廷重臣想一并办了,这才是真正触及底线了……
贾环闻言,苦笑了声,道:“殿下,此事……陛下应该会明白,绝非殿下本意。”
赢历眼泪瞬时流下,道:“环哥儿,你又何必安慰我,父皇对我……环哥儿,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你还记得梁九功死前对你说的话吗?”
贾环闻言面色一变。
梁九功死前,让贾环保太孙……
赢历苦涩道:“生在帝王家,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我不怪谁,也不想翻案。但是求环哥儿看在皇祖和梁九功生前待你的好上,救我一救……”
说着,他又想挣扎着给贾环跪下。
贾环忙上前拦住,为难道:“殿下,我如何救呢?这件事,怎么都瞒不下啊……”
他的一举一动,都会一直不断的被人回报到紫宸书房。
他进咸福宫那一刻,就无法隐瞒了。
他总不能回去对隆正帝道,是来给皇太孙探病的……
然而,赢历听到贾环的话后,却面色一喜,道:“很简单,让这个狗奴才自尽就好。环哥儿只需说,他是被国舅府的白福诓骗,为了给白杰报仇,才下的药……环哥儿,我知道这样做难为你。
可你想,白家做出这等事来,他满门还能活命吗?
怎样都是死,不如替我担待一起,本该就是他们的罪名吧。”
贾环闻言,犹豫了下,终于在赢历期盼的眼神中,缓缓的点了点头。
赢历见之,细眸一亮……
……
这名叫周荣的奴才,命运便如此定了。
许多时候,忠心未必就能办成好事。
而当贾环带人出了咸福宫后,前往紫宸书房复命时,咸福宫寝宫内间,原本几乎坐不直身的皇太孙赢历,此刻却临窗而立,腰背挺直。
他眼神阴冷的透过窗,看向外面。
良久后,轻轻一叹。
可惜了,只差一点……
着实可恨!
高玉站在他身旁,大气不敢出一口,悄悄的打量了眼赢历苍白的脸色,小心劝道:“主子,还是歇着吧。到底伤了元气,还没大好……”
赢历没有吭声,连头都没摇一下,依旧站在那里。
高玉见之,便再不敢赘言。
顿了顿后,他又小声道:“主子,没甚大不了,之前周荣这狗才还没下手的时候,主子不就是说,他们最多只有三成希望吗?
如今虽然没成,但也没甚损失……”
赢历闻言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经此一次后,日后再想……就更难了……”
高玉闻言,沉默了下,道:“主子,如今看来,这贾环还是站在主子这边。”
“放屁!”
赢历陡然转头,眼神阴冷之极的看着高玉,苍白的面容狰狞道:“蠢货,他见孤跪下,都还敢站在那里受着。
皇祖待他何等恩德,若非太上皇,他连孤的狗都不如,也有今日之嚣张?
梁九功拼死逃到贾家求救,他如何做的?
惺惺作态一番,倒是和那位愈发君臣相得。
好一个虚伪之极的奸诈逆臣,总有一日本宫一定要……哼!”
高玉见赢历这等暴怒,忙跪下请罪。
赢历却已经自己平息了怒意,沉声道:“先隐忍吧,那位隐忍了二十年,毕其功于一役。
孤,也在等着这个机会……”
说罢,赢历返身回到床榻上,摆出五心向天的修行姿势,修练起《白莲金身经》来,他的伤势,远没有表面上那么重……
……
出了咸福宫,贾环面色肃穆的走了几步,听到身后宫门关闭的声音后,又忽然顿住了脚。
回头看了眼巍峨的宫殿,眼神清冷。
他相信,这件事的主谋不会是赢历。
但要说赢历对周荣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以赢历之能,身边又有“青龙”密卫,这些日子,不说将咸福宫掌控的如铜墙铁壁一般,但至少看住宫人的动向绝不成问题。
更何况,白家的奴才白福跟随国舅入宫,这等敏感的人物,来咸福宫与周荣交往。
青龙若是会毫无所查,那干脆就叫青虫罢了。
赢历也对不起太上皇这些年的亲自教导……
天家无亲情,他做出这等事来,并不奇怪。
隆正帝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只是……
赢历却怎地真就将他当成了蠢货。
贾环不知是他平日里表现出的粗鄙无知太真切,还是赢历自视太高……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赢历眼底深处那抹瘆人的寒意。
那绝不是感激,而是深深的恶意。
贾环轻轻的呼出了口气,不再看咸福宫,而是眺望向不远处龙首原上的那座宫殿……
太上皇,你简拔我于微末中,赐贵爵与我。
又每每优容厚待。
若非是你之宠信,我绝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也护不住家人。
这些恩德,便抵消了你杀我祖父之仇。
今日,我再放赢历一马,以抵消你当日成全我与杏儿之恩。
自此起,咱们便真正的两清了……
至于赢历,他望之不似人君,心思诡诈,气度狭窄。
非我不保他,实在是,他难成大器。
就算能过了这一关,日后怕也难坐稳东宫之位。
最后看了眼龙首宫后,贾环紧了紧衣襟领口,而后大步朝紫宸书房走去。
……
上书房内,隆正帝和赢祥、张廷玉、张伯行、王钊等大臣还在议事。
见贾环回来复命,隆正帝冷笑一声,道:“你这就查清了?”
贾环点点头,道:“差不多了。”
“差不多是何意?”
隆正帝冷哼了声,道。
贾环便将尚宫局的黄门,到慈宁宫的刘女史,再到咸福宫的周荣,及最后国舅府的线说了一遍。
他说的轻松,可满上书房的大佬,无不几番色变。
如果这些人的主子都牵连在内,那大概就是青史之上,最大的宫廷丑闻。
母弑子,子弑父。
何其残忍也!
见隆正帝身子都在隐隐颤栗,其他人的脸色也都难看之极,似都在考虑,如何对天下人和青史交代。
贾环犹豫了下,对隆正帝道:“陛下,臣观此事与皇太后和皇太孙绝不相干,皆为白家所为。”
“不相干?”
隆正帝的声音有些变话,似笑,也似哭……
听闻此等声音,坐在下首的赢祥顿时一变,忙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事情还未查清,皇上不可愤怒太过。”
隆正帝哪里听的进去,发出一阵阵瘆人的笑容,眼角处,隐隐有泪花浮动。
母弑子,子弑父……
贾环看他的面色隐如金纸,有些不落忍的再劝道:“陛下,臣以为,此事真不干太后和东宫的事,他们看起来都极为惊怒……”
“放屁放屁放屁!”
隆正帝一把将面前的一对奏折和纸墨笔砚并茶盏通通扫落在地,而后指着贾环暴怒骂道:“他们也就能骗骗你这样的蠢货!
你是猪脑子啊?
就不能长点脑子想一想,这个时候,宫中内监连连出事,以他们的能为,还看不住他们宫里宫人的动向吗?
这种话,你也能信?”
隆正帝是将一腔怒火通通发泄在了贾环身上,声音凄厉的咆哮不止。
赢祥和张伯行还有苏培盛三人忙连连对贾环使眼色,唯恐他也上来脾性,这个时候和隆正帝顶牛。
王钊却颇有些艳羡的看着贾环。
他熟悉人性,最了解这个时候,迁怒于一个人代表着什么含义。
人哪,在怒火无处发泄的时候,往往都会将怒气发在最亲近的人身上。
最亲近的,并不一定是最信任的。
但,从感情上而言,一定是最近的。
这,就是圣眷。
他们多虑了,贾环真能体会到隆正帝的心情。
尽管在他看来,隆正帝做的事未必比那些人好多少。
可贾环也知道,隆正帝是一个重亲情的人,或者说,他是一个渴求亲情的人。
然而今日这事……
却让他伤透了心。
隆正帝自然知道,这种粗糙的谋逆之行不会是太后或者赢历主使。
但,他们一定都知情,甚至还在默默旁观着。
如果今天上书房内传出的不是毒药被识破,隆正帝与众大臣无事的消息,而是全都死绝……
那么,尚宫局的内侍,刘女史,还有周荣甚至还有白福,都会在第一时间暴毙而亡。
如此,便死无对证。
再接着……
大秦的天,就会再变一次。
不管是谁上位,总都要比现在的情形,对他们有利一百倍……
这种心思,隆正帝猜的出,其他人,也都猜的出。
可是猜出又能怎样的?
谁都没法将他们怎样,毕竟,这只是推测,上不得台面。
“贾环,去,现在就去,将白家悉数捉拿,押往菜市口,尽数腰斩!
朕,不想再看到有一个姓白的,活过今天!
你听清楚了吗?”
隆正帝面容狰狞可怖的看着贾环,一字一句道。
上书房内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倒不是为了白家,而是因为那句,不想再看到一个姓白的,活过今天……
太后,也姓白啊……
贾环回视着隆正帝的眼睛,点点头,道:“臣,遵旨。”
第九百零九章 真正的幕后黑手……
神京东城亲仁坊,福安街,国舅府。
国舅府的宅邸,在巨贾云集的东城,算不上奢华。
至少从外表上看,并不奢华……
皇太后在这方面做的很不错,严禁国舅府干预朝政,偌大一个国舅府,连一个三品顶子都没出过。
也严禁国舅府奢华无度。
国舅府的宅邸,虽然曾经隆正帝每每想要加恩,但都被皇太后给言辞拒绝了。
因此,皇太后之贤名,曾被朝野传颂过。
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虽然国舅府的宅子从外表上来看,在豪宅林立的东城显得“朴素无华”。
但偌大一个东城,谁敢小觑这座“不起眼”的国舅府?
背后站着一个皇太后,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这世上就没人欺负得了国舅府。
更何况,国舅还是当今陛下的亲舅舅!
不知多少豪商巨贾,想要抱上这根粗大腿。
纵然是王公贵族,在国舅府前也会赔起笑脸。
文官落轿,武官下马。
好大的气派。
虽然太上皇驾崩后,国舅府整日闭门谢客。
但也没人认为,国舅府便会就此倒台。
毕竟,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世道里,只要皇太后还活着,隆正帝就不好对国舅府怎样。
天大地大,娘舅最大。
无论如何,隆正帝也要给他这个舅舅几分薄面才是。
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国舅府如果能低调的熬过这段日子,未来,未必没有再发达的时候……
然而,当街道上的行人看到,从福安街尽头,涌现出无数披甲御林时,这种想法就不翼而飞了。
在极短的时间内,五百御林和五百五城兵马司的兵卒将国舅府团团围住。
兵马分开,贾环率数骑露面……
看到头戴紫金冠,身着月白孝衣的贾环出现,不远处小心围观的人群们,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声。
贾家和白家,可不大对付啊……
“叫门。”
贾环看着大门紧闭的国舅府,淡淡的道。
韩大上前,“砰砰砰”的将国舅府的大门敲响。
里面传来一道明显颤抖的声音:“谁……谁?这是国舅府,太后娘娘的娘家,你们……你们想做什么?我劝你们快走,有你们的好。要是等我家老爷知道了,一封折子告到宫里,保管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韩大沉声道:“我家侯爷奉陛下旨意,前来寻国舅问话,速速开门。”
里面沉默了下,然后道:“那……那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回报老爷。”
说罢,似转身离去。
贾环却呵呵一笑,看了韩大一眼。
韩大点点头,退后两步,继而手中长枪陡然探出,猛的一转。
一枪定三军!
然后众人只听“轰”的一声,国舅府门楼里的两扇实木红漆大门,竟生生被韩大破开。
外面的御林和五城兵马司兵卒见之,无不欢呼一声。
而周围远远的围观群众,则纷纷惊呼出声。
这是要,动真格啊!
老天爷,宫里又出大事了……
门楼里,也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哭爹喊娘的救命声。
韩大收枪后,大手一挥。
两队百人兵马率先入内清场。
因为办的是皇差,所以贾环的亲兵不好动用,帖木儿他们甚至连皇宫都不能进去。
只能在皇城安福门外的五城兵马司衙门里候着,贾环出宫时,他们才能再严密守护。
所以,此刻在贾环麾下听命的是五城兵马司的兵卒。
其他五百,则是从灞上大营提调入宫,转为御林的御林军。
这半营人马,贾环还不熟,暂时不准备大用……
韩大、韩三两人亲自带人进去,从正门到仪门前这段距离,悉数清场,占据了最便利弓弩发射的要害之地后,才回头邀贾环入内。
京中形势之紧张严厉,不身在其中,绝难体会。
连太上皇都能死的不明不白,谁还死不得?
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大意。
这是牛继宗几个大佬专门对韩大提点过的,该走的流程,一点都不许省下。
贾环出了一点问题,亲兵家将尽斩!
这不是讲究排场,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死安危。
因此,本就沉稳的韩大,愈发不敢有半点麻痹大意。
贾环对韩大点点头后,抬头看了眼国舅府正门上悬挂着的隆正帝之御笔,眼睛微微一眯后,翻身下马,走进门楼。
刚一进门,就看到从仪门处,远远走来一群人。
为首之人,正是当今国舅,太后亲弟,白启。
“贾环,你好胆!”
兴许是因为亲姐弟的缘故,国舅白启和太后的语气和言辞都一模一样。
贾环冷冷看了他一眼,话都不说,只一挥手,一群兵卒上前,就将前来的白启一群人全部拿下。
白家也不是没有高手护院,只是那个面色阴狠的高手刚一动弹,乌远手中便如流星般甩出几支手箭。
一地鲜血……
“贾环,你疯了?!你想造反吗?”
面色本就苍白的白启,此刻更是面无人色,看着贾环色厉内荏的厉声斥道。
贾环的目光其实一直盯着白启,但此刻,他眼睛中却闪过一抹疑惑。
白启眼中的确有惊恐,有骇然,有惊怒。
但是,却并没有被识破阴谋后的心虚。
这不对啊……
“白启,你下毒弑杀陛下和内阁大臣,此案大逆不道,罪不容诛。
因此,陛下有旨,将白府上下悉数捉拿,押赴菜市口,尽数腰斩!”
贾环眼睛微眯,看着白启语气平淡的缓缓说道。
目光,依旧不离白启的面上。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白启闻言,恍如五雷轰顶,随即,却剧烈的挣扎起来,怒吼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一个心性薄凉的皇帝,好一个刻薄寡恩的皇帝!
我是他亲舅舅!”最后一句,白启涨红着脸,咆哮出口。
贾环闻言却哂然,这会儿子倒是想起是皇帝的亲舅舅了。
当初隆正帝被太上皇训斥,朝不保夕,人家求你在皇太后跟前说好话时,你落井下石时怎么没想起是人家的亲舅舅?
让你别跟着忠顺王一起搅和时,你窜上跳下,恨不得废一帝再立一帝,好显示出你能为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是人家的亲舅舅?
你在外面收银子,卖官鬻爵,再拿太后压的隆正帝不得不屈辱答应时,你怎么没想起来是人家的亲舅舅……
不过,看白启的模样,不似作伪啊。
贾环皱眉道:“此案是本侯亲自审问的,下毒之人是慈宁宫的刘女史,唆使她下毒的人是咸福宫的周荣,而提供毒药,并给周荣出主意之人,便是昨日与你一同入宫的白家管家白福。
一环一环,口供物证俱全,你还敢喊冤枉?”
白启闻言,身子剧烈一颤,然后猛然回头,不敢置信的看向身后的一名中年男子。
贾环认得此人,正是国舅府的大管家,白福。
“白福,此言当真?”
白启颤着声,压抑着心中极度的惊恐,问道。
那白福此刻更是面无人色,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白启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绝望,凄厉怒吼道:“该死的奴才,我在问你话!你为何要害我白家?”
白福“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哭道:“老爷,不是奴才要害白家啊,奴才……奴才是听了大少爷的命令!
大少爷对奴才说,只要除去陛下,咱们白家还是以前那个比王府还尊贵的人家,他也不用再被拘在家里不能出门了……
是他命令奴才不能跟老爷说的,不然,他就要害奴才全家……”
白启闻言,身子晃了晃,站都站不稳。
贾环对韩让道:“去将白家人悉数捉拿,不可放过一人……先将白杰带来。”
“喏!”
韩让沉声一应后,带领两百兵卒,杀气腾腾的穿过仪门,向内宅冲去。
不多时,里面便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叫喊哭泣声。
这就是所谓的抄家气象。
如果这一世贾环没有出现,那么,此刻的贾家,怕也差不多了……
白启听着里面传出的一道道惊吓哭泣声,真真是老泪纵横。
朱门高楼,一世富贵,转眼间全为灰土。
他对贾环哀求道:“宁侯,此中种种皆为白福所为,实与白家满门无干。
可否容老夫前往宫中,亲与陛下解释?我乃陛下亲舅舅,他定然会听我解释的,还有太后……”
贾环摇摇头,道:“抱歉,我不能。”
白启闻言,仍不死心,百般哀求许诺。
他甚至连王爵都敢许出口……
贾环懒得听他鬼扯,又调了一队兵入内,将里面鸡飞狗跳的声音压住,速速压出门。
看着一队队被押出的面容绝望,哭泣不止的奴仆和婢女,贾环眉头微皱。
他对韩大道:“大哥,把白家人甄别出来。”
韩大懂他的意思,派人去分队。
不一会儿,就分出两队人来。
白家嫡脉支脉加起来,也就三四十人,多为女子。
其他一二百人,则多为白府奴才。
姓白的必死,不姓白的,就交给刑部,流放西域吧……
未几,一道仓惶之极的声音传来:“你们干什么?混账东西,放开我,你们知道小爷是谁?爷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孙,白家的独苗!王八玩意儿,哎哟……你敢打我?”
最后一句,语气中已经满满是哭腔了。
贾环有些咋舌,这种货色,差点就把隆正朝给终结了,怎么想都怎么觉得梦幻……
“好啊,贾环,原来是你!!”
白杰终于被带到了,衣衫不整,脸上一块青肿,想来,应该是刚才被韩让招呼了一家伙……
本来奄奄一息的白杰,也不知怎么想的,看到贾环居然又张狂起来。
只是看着周围布满的御林军,他眼底的惊慌还是出卖了他……
贾环见之,心中一叹,果然是这孙子,他看着白杰淡淡的道:“白杰,你指使白福,诱使周荣,教唆慈宁宫刘女史往尚宫局中下毒的事败了,陛下旨意,拿你去菜市口腰斩。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吗?”
白杰的瞳孔,在众人注视下,一点点变大,喉头里发出“咯咯”的呼噜声,面色一点点变红,极红。
这是人即将被吓死的征兆……
贾环举起腰刀,用刀鞘一下扇在了白杰的脸上,将他打回了神后,道:“还不到时候……
白杰啊,本侯推测,你八成是可能被人给骗了。
有人想拿你当刀使,才布置下这么个到处都是漏洞的蠢计。
得逞自然好,不能得逞,祸事也都由你白家一门承担。
这不,马上就要送你满门去菜市口了……
难道,你就想自己一个人,你们白家一家倒霉?
让那个把你当刀使,此刻在背后幸灾乐祸看白家笑话的人高枕无忧?
白杰啊,在咱们这个圈子里,你可一直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汉子。
你可别在最后时候掉链子怂了……
来,说说看,谁给你出的主意?”
贾环如同对老友聊天一般,拍了拍白杰的肩膀,问道。
白杰还在极度的惊惧中,听的迷迷糊糊的,眼睛还有些僵直……
“啪!”
就在这时,白启一下挣脱身边御林军的押服,冲到白杰跟前,重重一耳光扇在他脸上,然后愤怒道:“混账东西,还不快说!!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你这个畜生!”
白杰被白启这一下给打醒了,“哇”的一声哭出声,软倒在地道:“是赢朗跟我说的,都是他教我的啊,药也是他给的,呜呜,我不想死……”
白杰后面说的话,贾环一个字都没听到。
他满脑子里都在回荡着一句话: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贾环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如今宗室里过的最自在,就是忠顺王府的那个废世子赢朗了。
别人都以为他是破罐子破摔,无欲则刚。
可是贾环却知道,他不是。
索蓝宇通过青隼收集的种种信息,得出一条十分荒唐但也极肯定的结论。
那就是,赢朗,是隆正帝的人。
忠顺王府的那个巫蛊魇阵,就是他和赢皓的手笔。
甚至,赢朗在其中为主!
赢朗,就是隆正帝插在忠顺王府的一颗棋子!
可是……
可是现在这个局面……
想起那张如冰山一般的脸,和那双细眸中闪烁的阴沉目光。
贾环无语的仰头望苍天,心里疯狂呐喊道:
我操你祖宗!!
还能不能简单愉快的玩耍了?
权谋啊,权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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