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最长的一夜(六)


  “姐姐,姐姐,你怎么……”
  香菱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吉祥这种情况,被唬的不行,抓着她的手,焦急唤道。
  只是话没说完,嘴巴就被小吉祥给堵住了。
  小吉祥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连连摇头,示意香菱不要开口。
  她的一双毛毛虫眉紧皱,大眼睛里除了惊恐之外,还有纠结。
  太恐怖了。
  她方才看见,就在不远处的甬道尾端的角落里,一个……一个黑影的脑袋,正趴在陈家姐姐的脖子上……
  陈家姐姐,就是小吉祥以前在宁国府里翻天覆地玩闹时,无意间发现的那个暗卫。
  这个暗卫虽然只跟她说过一句话,但人看起来却很羞涩……
  可是方才,在月光的反衬下,小吉祥看到,陈家姐姐的脸是那样的雪白,眼睛……是恐怖的死灰色……
  太可怕了!
  坏人,坏人进府了……
  这个时候,小吉祥应该带着香菱和乌仁哈沁悄悄的离开,赶紧去敲响紧急云板,呼唤前宅的亲卫才对。
  可是……
  可是她却不能走。
  因为,甬道的另一端,就是天香楼。
  而且,这条路还会路过方才那座小院。
  贾惜春就在里面……
  无边的恐惧,让小吉祥无比的畏惧。
  只是,她忽然想起了贾环曾经说过的话。
  一个不护着家人的,一个不护着亲人的人,连畜生都不如……
  轻轻的深呼吸了几下后,小吉祥定住了慌乱的眼神,她看向乌仁哈沁和香菱,声音压的极低,道:“香菱,杨梅姐姐,府上来坏人了,你们悄悄的从旁边小道,绕到二门后,左侧挂着的云板处,敲响云板,然后喊李万机带亲兵来救人。记住了吗?”
  乌仁哈沁和香菱两人见她这幅神色,哪里还会当成玩笑,两人齐齐面色一变,伸手掩住了口。
  香菱一边怕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一边抓着小吉祥的衣服,也压低声音颤声道:“小吉祥,那你呢?”
  这呆丫头,关键时候竟连姐姐都不叫了。
  小吉祥却没心思教育她了,她对香菱道:“我不能走,我得去告诉四丫头,不然会出大事。没功夫说了,你们两快去,不然来不及了!”
  香菱摇头道:“我和你一起去告诉四姑娘,让杨梅去。”
  小吉祥闻言大怒,一张脸上满是怒容,口中一对小虎牙都龇了起来。
  可香菱却丝毫不动摇,她虽然呆笨,可她也知道,谁待她好。
  和小吉祥玩耍的这段日子,是她活的最快乐幸福的时光。
  她没有爹娘,只有这么一个“姐姐”。
  她不能再失去最后一个亲人了……
  小吉祥见香菱关键时刻掉链子,顿时垂头丧气起来,只能哀求的看着乌仁哈沁,拜托道:“姐姐,香菱不懂事,你可一定要懂事啊!”
  乌仁哈沁这个时候就显示的成熟果断的多,她轻声道:“我这就去叫人,很快就回来,你们一定小心。”
  小吉祥简直感激不已,连连点头。
  乌仁哈沁不再耽搁,转身悄悄离去。
  小吉祥暗恼的瞪着香菱,道:“你看看人家多懂事……行了,别委屈了,你在这里藏好了,我去给四丫头报信儿去。”
  香菱又摇头,泪眼巴巴的看着小吉祥。
  不要留下我……
  小吉祥无奈的一拍脑门儿,压低声音警告道:“一会儿往那边走,我让你干吗你就干吗,敢不听话,就要害死我们俩,明白吗?”
  香菱连连点头。
  小吉祥又轻轻的呼出了口气,小脑袋微微侧出墙角,看了一眼后,只见那道黑影还趴在陈家姐姐的脖颈上,而陈家姐姐已经……
  小吉祥的脸色更白了,她咽了口唾沫,然后牵着香菱的手,一步一步,悄悄的往之前的小院儿走去……
  一直走到拐角处,小吉祥发现那个黑影都没察觉,心里大喜,拉着香菱转过转角后,疾步往小院走去。
  她自然看不到,在她和香菱刚刚转过转角,那道黑影,就“呼”的一下转过头。
  月夜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一双死鱼眼中满是荒诞混乱的疯狂之色,而沾满血迹的嘴角,诡异的弯起……
  ……
  “砰!”
  “四丫头!快走!快走啊!!”
  小吉祥带着香菱一路狂奔到天香楼后面的小院儿,一把推开门后,压低着嗓音呼喊道。
  泪流满面的贾惜春和陪着流泪的入画显然受到了惊吓,两张仓皇的脸上都是不安。
  不过待看到来人是小吉祥后,贾惜春顿时大怒!
  “小吉祥,你……”
  贾惜春指着小吉祥就要翻脸,不过话没说完就被小吉祥打断:“四丫头,快走,快走!府上来坏人了,已经在杀人了!”
  “什……什么?”
  看着小吉祥那张焦急的脸上泪痕未干,贾惜春又不是傻子,哪里感觉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唬的有些挪不动脚,目瞪口呆道。
  “别什么了,快走!”
  小吉祥心急如焚,连推带搡的将贾惜春往外推。
  香菱也有样学样,推着入画往外走。
  入画有些无奈,她虽然也怕的要命,可她自己知道走啊……
  将贾惜春推出门后,小吉祥对香菱道:“香菱,你带她们去天香楼,叫开门,然后让秦氏和你们一起跑,往前面跑!快点!”
  香菱闻言,嘴巴又瘪下来了,看着小吉祥泪眼巴巴道:“姐姐……”
  “别姐姐了,快点,你敢不听我的话?”
  小吉祥厉声呵斥道,看模样,倒有些贾环的影子。
  香菱不敢多嘴了。
  小吉祥急道:“都傻愣着干吗,还不快去?”
  香菱已经呜呜的哭出声了,一边和入画拉着已经被吓傻了的贾惜春往外走,一边频频回头,想看她大姐大要干什么……
  却见小吉祥居然把院里的两盏玻璃风灯的灯罩给拆了,然后,将里面的火油,洒在了屋子的窗栏上……
  “快走!”
  小吉祥又急喝一声,将香菱等人催着离开后,她心里什么都不想,只是默默的数着数……
  数了五十个数后,她将自己手里的风灯也扭开,没有再倒油,而是直接将火头,丢向了洒满火油的窗几。
  冲天大火,腾空而起!
  听到远处忽然响的守夜防火锣声,以及前院隐隐传来的云板声,小吉祥心里呼出了口气……
  然后,就要往外跑去,三爷告诉她,不到死去的那一刻,就绝不放弃生的希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忽然被打开了。
  看到进来之人,小吉祥惊怒交加!
  “你们……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竟是贾惜春、入画还有香菱三人。
  香菱还真有点怕小吉祥,看了眼贾惜春,喏喏的道:“是……是……”
  “是我要回来的!小吉祥,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不然,三哥回来也不会原谅我。三哥说过,做人要有担当,咱们一起走……”
  贾惜春虽然也有些憷战斗力忽然爆表的小吉祥,可心里的骄傲还是给了她勇气,大声说出来。
  “疯了疯了……蠢死算了!”
  小吉祥气急败坏的骂了声,就往外走,喊道:“还不快走!”
  “嘎嘎嘎,有趣,真有趣……”
  一道刺耳诡异的声音忽地从门外飘忽响起,四女面色陡然大变,小吉祥的脸上,更是没了一点血色,煞白一片……
  ……
  蓝田大营帅帐内,贾环看了眼手中茶杯里的清水后,笑了笑,而后对上方的宁至道:“宁叔,泽臣给您来信了没有?”
  帅位上坐着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正是蓝田大营统帅,大秦卫将军,川宁侯府现袭一等子宁至,也是宁泽辰的父亲。
  一身冷到极致的气息,换个人来,怕是都无法与他长时间共处一室。
  太过压抑逼人。
  而且不仅他是这样,整个蓝田大营都是这种气场。
  牛继宗曾教导贾环和牛奔,一支军队的主帅,便是这支军队的灵魂。
  主帅的气质,决定军队的气质。
  他断定贾环日后若是带军,军队的气质一定很有人情味儿……
  而若是牛奔带军,军队的气质则会很猥琐不堪……
  总之,都还需要锤炼。
  显然,蓝田大营的气质,便是冰冷,和冷酷。
  好在,托祖宗的福,秦风上门送礼都没得到的待遇,贾环已经得到了。
  好歹还有一盏清水……
  不过,即使面对的是贾环,宁至的脸上也没什么感情色彩,更别说笑脸了。
  一双眼睛里,冰冷的目光看着贾环,答道:“没有。”
  贾环也许是因为脸皮太厚的原因,仿佛感受不到宁至眼神中的冰冷,浑不在意的呵呵笑道:“他也没给我写过,不过王世清和他在一起,倒是每月写一封信回来。
  泽臣在外面过的太苦了些,见天儿和马贼们厮杀。
  没少负伤……
  宁叔,我想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太危险了。
  要不,我修书一封,把他喊回来得了。
  宁叔你随便安排一下,让他进军中打熬资历,总比在西北吃沙子和马贼厮杀强。
  要是现在就快马加鞭送信儿的话,说不定半月内他就能回来了……”
  “不用!”
  宁至断然拒绝道:“他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独立门户,与我没什么相干……
  环哥儿,如今他是你的手下,死活随你。
  营中还有事,就不多留你了。
  你自去吧。”


第七百零一章 “二五女”!
  “你是何人?胆敢……胆敢擅闯我宁国府,该当何罪?
  还不束手就擒,本官……我,姑奶奶我会从轻发落!”
  小吉祥平日里跟着赵姨娘戏文听了不少,这会儿子,头脑已经开始僵滞的她,能想到最威风的话,就是这些戏文。
  她一边将唬的站都站不稳的贾惜春、入画还有香菱,紧紧的护在她小小的身子后面,一边还独自一人,面色煞白的面对着对面那个恶人,结结巴巴,不伦不类地说道。
  她并没有奢望,这么“霸气”的话能将这贼人惊走。
  她只祈祷,能够多拖延片刻时间,好让救援的人早点赶来……
  “嘎嘎嘎……”
  黑衣人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一双死鱼眼般的眸子,木讷、呆滞的看着小吉祥,嘴里还不时的发出“嘶嘶”的声音,恐怖之极。
  他歪着头,道:“你就是贾环身边,嘶,那个最宠爱的,嘶,黄毛丫头吧?嘶……”
  小吉祥被这副鬼样子吓的大滴的眼泪在眼睛中蕴着,却坚强的不让泪水流下,她微微颤抖着声音,看着那黑衣人道:“你既然知道我家三爷,就该知道他的厉害!
  你若敢……你若敢无故伤害我们,他一定会报仇的!”
  “嘎嘎嘎!”
  黑衣人再次发出一阵刺耳的恐怖笑声,而后又猛然收住,死死的看着小吉祥,唬的小吉祥一下想向后退一步,可是却又不能退,因为她身后有人……
  黑衣人面容渐渐狰狞起来,嘶嘶做声,道:“无故?嘶!何人无故?
  我父亲本明教教主,与贾环井水不犯河水,从无相干。
  他却带人,趁家父练功错乱之危,卑鄙的杀了他。
  嘶!
  若非是他,本座本一清白书生,又如何会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嘎嘎嘎!
  贾环杀我父亲,毁我明教,此仇不共戴天,何人无故?嘶……
  都说,贾环最重亲情。
  想来,今夜本座将尔等屠尽吸干,嘶……
  他必然会,生不如死!
  嘎嘎嘎!
  嘶……”
  其实这黑衣人的话倒没什么,可他说话时,扭着脑袋一嘶一嘶的模样,真心让人别扭,心底发寒。
  小吉祥眼看着这人就要有动作,她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忽然,挤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
  这突然而来的笑脸,还真将黑衣人给怔住了……
  什么鬼?
  小吉祥趁机忙赔笑道:“教主,原来您是,事出有因啊!
  哎呀!杀父之仇,自然不共戴天!理所应当要报仇!
  没说的,我小吉祥站在你这边……”
  说着,还拍了拍小胸脯,似颇有公道心肠!
  “嘎!”
  黑衣人的死鱼眼睁着,有些呆滞的看着小吉祥。
  而小吉祥身后的贾惜春则愤怒不已,在后面想要推搡小吉祥这个“二五女”。
  可“呆香菱”却不动声色的拦住了她……
  小吉祥被黑人的眼睛盯的心里噗通噗通的直跳,脸上却笑的愈发灿烂,又道:“教主!您说的对!
  贾环就是最重亲情,只要杀了他最亲近的人,喝了她的血,就会让他痛不欲生。
  可这贾府里,一共有千百号人,你哪里找的出谁才是贾环最亲近的人呢?
  若挨个杀,就算杀到天明也找不出。
  只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也没甚用。
  像我这样的丫头,八两银子就能买俩,杀了有什么意思嘛……
  不过没关系,我知道谁是他最亲的人!”
  这幅变故,将原本书生出身的怪人,给唬的一怔一怔的……
  又见小吉祥继续义薄云天道:“那个人就是,薛、宝、钗!”
  说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她就住在蘅芜苑里,那是大观园最好的地儿了,三……贾环都给了她。
  你知不知道贾环为啥那般喜欢她?
  我告诉你,就因为她脸最白!身上还香香哒!
  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教主别误会,我没有说你啊……
  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她,如何?”
  黑衣人的脑子,似乎不大好使,有些宕机……
  他脑袋歪着,死鱼眼一边转动,一边看着小吉祥。
  如果小吉祥的演技再高深一些,说不定,还真能将这个原本书呆子出身,却被人用血脉秘法仓促“催熟”出的绝世妖人继续糊弄下去。
  可是,见这么一个大坏蛋,居然被她耍的团团转。
  本就没多深心机的小吉祥,哪里还藏的住心里的得意……
  眼乃心门,自然而然的就将心里的得意和狡黠给流露了出来。
  黑衣人是因为练功而变得木讷怪诞了些,可并非真是傻子。
  当他看到小吉祥大眼睛中的得意神色后,顿时醒悟过来,他被骗了……
  他竟被不共戴天仇人的一个婢女给耍成了呆头鹅!
  想起他父亲生前对他的唾骂和失望,黑衣人心如刀绞,恨欲狂!
  “咿……呀!”
  黑衣人忽然仰天长啸,发出一道尖锐之极的啸声,然后一双死鱼眼变成赤红,一双苍白干枯如尸爪的手张开,怒不可揭的朝小吉祥头上抓去。
  “啊!三爷……”
  小吉祥见演崩了,哪里还坚强的下去,闭住眼,凄厉惨叫出声。
  她身后,贾惜春和香菱还有入画三人,也跟着尖叫起来。
  死到临头,谁人不惧?
  她们能坚持到这会儿才叫唤,已经殊为不易了……
  然而,就在黑衣人的双手堪堪要抓在小吉祥的天灵盖上,将她的脑袋一把抓成稀巴烂时。
  忽地,从其侧面传来一声急厉低沉的啸声。
  “嗡!”
  黑衣人发出一道嘶声,骇然转头看去。
  只见一柄古拙的纹松云剑,破空而来,杀向于他!
  其势之大,触之必死。
  黑衣人面色剧变,再顾不上小吉祥,连连退后。
  若是他面前之人是贾环,或者是那个叫“薛宝钗”的……
  他说不定拼死也要弄死。
  可是,为了一个八两银子能买俩的黄毛丫头,他又怎会愿意舍命?
  大仇未报,他死难瞑目……
  不过,当他看到伴随着古剑飞来的一男一女两个道人时,原本就僵滞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小吉祥,你们没事吧?”
  女道姑自然就是闲云,尽管她很少出药室,本不该和贾府其她人相识。
  可耐不住小吉祥自来熟,不认生,想扩大队伍。
  在得知有新人进府后,主动去“勾搭”。
  虽然“勾搭”没成功,可到底还是混了个脸熟。
  因此闲云道姑认得小吉祥,看着她闭着眼睛凄厉喊叫着,以为哪里受了伤,忙关心问道。
  而小吉祥在听到闲云的声音后,如闻天籁,顿时停住了叫声,缓缓的睁开眼。
  待看清果真是闲云后,小吉祥怔了怔,然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头钻进闲云怀里,紧紧的抱住她。
  亲人哪,你们可来了……
  哭的极为凄惨!
  闲云道姑却有些不自在,尽管小吉祥只是一个小女娃儿,可把一张沾满眼泪鼻涕的脸在她胸前挤啊挤啊挤,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没等她来得及说话推开,却发现小吉祥人已经软踏踏的昏了过去。
  “小吉祥,小吉祥……”
  而从后面凑上前来的贾惜春、香菱,看到小吉祥居然“死”了,唬的面无人色,尖声惊叫起来。
  从前面疯狂赶来的李万机、付鼐和纳兰森若并上百名披挂亲兵,在听到这道声音后,更是拔腿狂奔!
  李万机一张黄脸狰狞可怖,怒声咆哮道:“付鼐,放走一个贼人,我等纵然万死,也难有颜面再见三爷!”
  不用他喊,付鼐和纳兰两人的脸色早就成了黑锅,发疯一样的往里面赶。
  训练有素的亲兵,在赶到燃起熊熊大火小院外,以最快的速度抢占射击高地,张弓搭箭,对准院内。
  然而,此刻院中,除了几个哭的快要喘不过气的女孩子外,哪里还有贼人?
  闲云刚刚安抚完贾惜春等人,告诉她们小吉祥只是被吓昏过去了,虚脱了,没大事。
  就见外面人山人海的围了一层人,她对当头的李万机往东边指了指,道:“我师叔追着贼人去了那边……”
  李万机深吸一口气,却没有离开,他看到倒在贾惜春怀里人事不省的小吉祥,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骇的嘴都有些张不开。
  闲云见之,知此人误会了,又忙将小吉祥并无大事说了一遍,李万机等人方松了口气。
  就要派人去围追贼人时,贾惜春却又忽然开口哭泣道:“李总管,快去派人告诉我三哥,告诉他,呜呜……家里遭贼人了,有人杀到家里来,要杀我们,小吉祥都受伤了,呜呜,快去啊!”
  李万机闻言,面色一变,却不敢说什么拒绝的话,紧绷着脸,点点头。
  留下了十人留守在这里后,他一挥手,便又亲自带人去追贼人了。
  他发誓,抓到这个贼子后,他要一口一口嚼碎他的骨头!!
  ……
  宁国府这边这般大的动静,哪里能瞒得过人。
  尤氏、秦氏、白荷等人自不用说,骇的跟什么似得,都想带人出门看看,有没有伤到哪个,尤其是白荷……
  然而她们却发现,根本出不了门。
  因为每个宅院门口,都守着两个气息凌厉干练的青衣女子,直言劝她们不要出门,外面不安全,危险还未尽去。
  再问她们什么也不说,却也出不去,只能干着急。
  而荣国府这边,自然也能看到冲天而起的火光,再加上之前的云板、锣声以及亲兵们戒严的动静。
  使得西边府上也人心惶惶,极为不安。
  然而,贾母却严厉禁止贾琏带人过去探寻帮助。
  原因很简单……
  宁国府里,现在并没有贾家的子孙了,贾环并不在府上。
  哪怕是被烧干了毁尽了,只要贾环没事,来日重建就是。
  但贾家的儿孙,就那么几个了,一个都不能少……
  而且,贾琏就是过去了,也没甚大用……
  至于其她人,就听天由命吧……
  贾母站在荣庆堂的窗前,眺望着东边的火光,面色阴晴不定,一双老眼中,恨意惊人。
  但最终,却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第七百零二章 人名……
  “啪!”
  “啪!”
  “咣啷……”
  铁网山行营,宗室王公的大帐多集中在东面。
  其中的一座大帐内,一人如同疯癫一般,面色狰狞着,将大帐内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部都砸了个稀巴烂……
  大帐内除了他外,就只有一个身着金黄蟒龙袍的少年,面带同情惋惜之色的,看着砸无可砸后,双腿跪地,泪流满面的男子,轻轻叹息了声。
  他道:“时王兄,想开点吧……”
  此人,正是荆王世子,赢皓。
  而疯癫之人,便是今日颜面尽失的武直郡王赢时。
  听到赢皓的话后,赢时无神的泣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是他儿子啊……”
  赢皓细眸中闪过一抹莫测的光泽,随即又恢复成同情惋惜之色,他蹲下去,拍了拍赢时的肩膀,叹息道:“时王兄,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看不透吗?”
  “看不透,什么?”
  赢时的精气神似乎都被抽空了,绝望麻木的道。
  赢皓轻声道:“时王兄啊,自古天家,何曾有过亲情……
  但凡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心中便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骨肉手足都是最要提防的存在。
  在王兄面前说句犯忌讳的话,皇伯父,不就是正因为如此,才被皇祖压制了二十年么……
  你看看,历朝历代,有几个皇帝,能和有才干的皇子相处和谐?
  时王兄你若是平庸之辈或许还有可能,偏你这么有才干……
  按礼说,时王兄你才是那个位置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只可惜……
  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其实,当时王兄你抗争一番,说不定事情也就不一样了。
  只是,时王兄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讲亲情。
  父子情,手足情……
  可是,你也要别人领情才是啊……
  但凡你狠一点心,又如何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成了笑柄……”
  “够了!不要再说了!”
  原本生性就孤拐偏激的赢时,听了赢皓这番娓娓道来的话后,双目赤红,心中的滔天恨意,几乎都要将他点燃了。
  心中只有一句话在翻来覆去的念着:
  天下人负我!
  天下人负我!
  ……
  不过……
  赢时猛然转过头,看向赢皓,双眼赤红的直视着他,凌厉问道:“皓哥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半年多来,你就一直在我身边说这些事,我不是傻子,能听出你的意思来。
  只是我不明白,你未来一个铁打的亲王,何苦再折腾?
  就算我和赢历都死了,也轮不到你们荆王一脉插手那个位置!
  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样的话,我只会更加不放心你。”
  到底是在阴谋窟里长大的人,每颗心里都有七八个心眼儿,尤其对权谋算计敏感。
  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依然不忘防备算计……
  赢皓闻言,却面色一变,连连苦笑着摇头道:“我就说,那个位置,也只有时王兄你这样的英才才配坐。
  我不过有一点算计,还没露面,就被你看的一清二楚,真真是洞若观火……
  罢了,既然时王兄你已经看透了,那我也不扭捏小气了。
  没错,时王兄,我是一心想你起事!
  也会尽全力助你成事。
  但我并不是白出力,我希望,待事成之后,时王兄能助小弟实现两个要求……
  对时王兄而言,或许无足轻重,可对小弟而言,却是比命还要重要!”
  本来对赢皓产生了十足戒心的赢时,在听到这番话后,心里舒缓了许多,也放心了许多。
  只要有要求就好,就怕他没有要求,那他所谋只会更大……
  赢时站起身来,抽出帕子擦拭了下脸上的泪痕后,看着同样站起身的赢皓,道:“时王兄,但说无妨。其他的且不说,纵然本王只是一个郡王,若有能帮上忙之处,也绝不推脱。”
  赢皓闻言,略有深意的看了赢时一眼后,笑道:“很简单,待王兄成事后,小弟想要贾环的脑袋!”
  说到贾环二字时,赢皓几乎咬碎牙齿!
  他道:“从小到大,何曾有人敢对我不敬?可是,那个区区庶孽出身的混账,竟然敢打我耳光!
  此仇不报,小弟有何颜面为人?”
  赢皓恨,赢时更恨!
  经他这么一说,“新仇旧恨”简直齐上心头,赢时面容狰狞道:“不用皓哥儿你说,日后,我自要把贾家连根拔起!将那个逆贼,千刀万剐,方卸我心头之恨!”
  赢皓点点头,道:“对,贾家在军中着实有些尾大不掉了。本来已经快要消散的影响,因为贾环的崛起,又重新凝聚。对时王兄你日后掌控朝廷,着实有些不利。”
  赢时哼了声,压下怒气,道:“此事言之尚早,皓哥儿,你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赢皓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了,赢时的眸光直视着他。
  这半年多来,赢皓不断的勾起他心中的野心欲望,当然,这些野心欲望本就存在于他的心中。
  赢皓只不过是将它们释放出来罢了。
  可赢时绝不信,赢皓是无的放矢的。
  他心里很明白,他们这样的出身,在这种事情上的任何动作,都不会单纯没有意义。
  而且他也不信,赢皓所为,只是为了惩罚一个贾环……
  看着赢皓渐渐悲苦起的面庞,赢时有些诧异起来。
  只听赢皓长叹息一声,道:“时王兄,小弟也不怕你笑话,小弟今年十七岁。按礼说,就算没娶世子妃,也该纳侧室了。
  可是,小弟却一个都没有。
  不是小弟不能人道,而是……
  我并不喜欢女类……”
  赢时不解其意,眨了眨眼,干笑了声,道:“王弟喜好雅致风趣,倒也难得。只是……”
  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觉得菊花有点痒……
  心里有些泛呕。
  他性子乖戾归乖戾,可他却绝对不好男风,而且打心里感到恶心。
  当然,他不会明着说出来。
  但若赢皓的第二个条件是觊觎他的“美色”,赢时觉得后面的话就不用再谈了……
  感受到赢时心中的厌恶和鄙夷疏远,赢皓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不过再抬眼时,眼中却只有凄苦哀怨之色。
  在赢时骇然的目光下,身为荆王世子,未来的一字世袭亲王,赢皓竟毫无犹豫的屈膝跪下,他看着赢时,诚声道:“时王兄,小弟的第二个请求,就是……就是待时王兄登基大宝后,恳请时王兄,能够解除对晳王兄的圈禁。小弟此生,独爱……晳王兄……”说着,竟流下了两行清泪……
  赢时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觉得有点懵……
  他想过一万种可能,甚至想过,赢皓会不会是想“划江而治”?
  又或者,希望能够解除荆王一脉不得干政的禁令,让他们能做一个名正言顺的荆州王。
  但赢时就是没想过,答案竟会是如此的……操蛋!
  可是,看着赢时那一双幽怨哀求,且泪眼朦胧的眼睛,赢时反胃的同时,又选择了相信他……
  毕竟,宗室王公,名流大臣中,好这一口的数不胜数,并以之为风雅。
  赢皓“爱美人不爱江山”,也可以说的通。
  毕竟,除此之外,他还能求什么呢?
  荆王一脉想入主大宝,无异痴人说梦。
  他们这一脉又升无可升,荒唐些,也可以理解……
  赢时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将赢皓虚扶起来,强笑道:“皓哥儿你有此心,倒也难得。
  我赢秦皇家,难得出一个情种。
  哥哥我又怎会不成全于你?
  只是……
  咱们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可笑?
  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是他。
  而且,还有赢历。
  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上位。
  更何况,从今日往后,怕是在众人眼中,我这个儿子,还不如一个外姓臣子……”
  赢时颇为沮丧道,只是一双细眸中,目光却波动闪烁着。
  赢皓好似没有看到一般,笑道:“只要时王兄你能拿定主意,那么其他的,都很好说。
  毕竟,无论是天意还是民意,时王兄都是储位的不二人选。
  许多人心里,其实还是向着时王兄的,只是他们找不到机会。”
  赢时皱眉道:“可是父……陛下……”
  赢皓垂下眼帘,轻轻的呵呵一笑,道:“时王兄啊,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儿女情长?你拿他当父亲,他可拿你当过儿子吗?
  时王兄,自古而今,哪个成大事者,不心狠手辣,会拘于这种小节?
  王兄你何不……”
  赢时闻言面色骤变,厉声道:“不许胡说!这种想法,连想都不能想!”
  赢皓闻言,连连点头,懊悔道:“时王兄,是小弟失言了,糊涂了,糊涂了。
  小弟是说错了话,我的本意其实是……
  时王兄,何不做那李世民?陛下做李渊,不是也很好嘛。
  这么些年来,他其实也就是这样一个角色而已。
  就算时王兄行事,皇伯父其实也损失不了什么……”
  赢时却依旧摇头道:“皓哥儿,你说的再好都没用,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而且,只要太上皇在,咱们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赢皓却不这样认为,他直视着赢时,道:“时王兄,你错了。李唐时期,李渊中意的继承人是李建成,而不是李世民,可到最后,他有选择吗?”
  赢时沉默不语。
  赢皓轻轻一笑,再道:“更何况,时王兄你也不是没做准备。傅安带来的那一百悍卒,还有白云禅师和玄空道长这两大武宗,岂不正是为了赢历准备的吗?
  时王兄到底不凡啊,就算不是太子,也能拉拢到蜀中侯傅家,掌西南十万雄兵。
  佩服,佩服!”
  赢时面色微微一变,而后竟隐隐有些自得,不过这抹自得之色随即消失无踪。
  他摇头道:“别说两个武宗,纵然再来十个,也成不了大事。”
  赢皓闻言,面色神秘一笑,道:“谁说我们只有两个武宗,我们还有他……”
  说着,赢皓一翻手,掌心中出现了一个桃木牌,上面有一个人的名字。
  赢时看到这个人名后,眼睛登时睁圆,满脸骇然,瞠目结舌的看着赢皓,结巴道:“他……他他……”
  赢皓微笑着,肯定的点点头……
  “嘶!”
  赢时的眼中,陡然爆发出一阵极耀眼的亮光。
  若此人当真为他这边的,那……
  他就是大秦的李世民!
  赢时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看着赢皓,有些沉不住气道:“皓哥儿,这……何时发动?”
  赢皓正色道:“只要陛下一声旨意,臣立马下去安排。”
  赢时闻言,剧烈的喘息了起来……
  ……


第七百零三章 耳语
  从蓝田大营出来后,贾环的脸色就不是很好,心思重重。
  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虽然他可以肯定,宁至绝不可能是那边的人,也看不出他是一个有野心妄念的人。
  可是,贾环心里却总有一种不安……
  他和乌远回到贾家营地后,却并没有进去,而是登上了一座营门附近的小山坡。
  “呼!”
  深深的吐出了口气后,贾环凝眉望月。
  五月十五刚过,月亮依旧月满如盘。
  银纱般的月光笼罩着整座行营,不远处的铁网山脉,却一片黑暗……
  贾环凝视了片刻后,忽然开口道:“远叔,我心中总是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在发生。
  但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哪里出了纰漏。
  你帮我想想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边看起来一切都还好……
  家里那边……家里那边会不会出问题?”
  贾环有些烦躁的问道。
  乌远抱刀而立,左手握刀。
  他听了贾环的话后,沉吟了下,而后缓缓的摇摇头,沉声道:“公子,可能性不大,少有人敢犯此等忌讳。
  而且……就算有人心存歹念,轻易也进不了家里。
  董姨娘和卿姑娘布下的那些机关陷阱,即使是大高手,落入其中,都难以轻易脱身,难免会发出一些动静。
  只要有稍许动静,暗哨就会发现预警……
  若是武宗的话,虽不惧那些小巧机关。
  可是,有道成师侄在,等闲武宗,根本不是对手。
  天底下,也只有一个蛇娘才能三招败他……
  更何况,家里还有一百精锐亲兵,随时待命。
  公子,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当初武当剑阁阁主道成真人,被赢皓招至都中,正巧看到贾环杀了他的得意弟子,再加上忠顺王府的人挑拨,使得他生出了除掉贾环之念。
  后来失手,又被蛇娘擒获后,由乌远求情得生,贾环放他一马,让他去外面认真打听,看他贾环是否是祸国殃民之辈。
  然后再回来给他一个交代。
  忠顺王府中人的谎言自然靠不住,虽然贾环的名声有些臭大街,可还远不到为害天下苍生妇女的地步。
  道成由此得知上当受骗,铸成大错。
  为恐连累武当,便之身上门,登门求罪。
  贾环很干脆的给了他两条路:第一,去杀了赢皓。第二,去杀了忠顺王。
  二选一……
  说起来,道成真人也算是江湖上最顶尖儿的那一撮大豪之一。
  可他听到贾环的这两个条件后,差点没当场吞剑而亡。
  他是江湖上的大人物不假,可在真正的勋贵眼中,他了不起也就是一个“郭解”之流的游侠罢了。
  最大的作用,就是打手,也是炮灰……
  别说去杀两个亲王,就是杀一个县太爷,都会给武当引来大祸。
  真要按贾环所言去做,千年武当,顷刻间,便会化为齑粉。
  他如何敢做……
  可他也不能说贾环的要求过分。
  既然他能遵照别人的意思来杀贾环,那么贾环这般以牙还牙,又有什么错?
  谋杀一个国侯,本与谋反无异,贾环同样有能力让武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道成却又万万做不得这事。
  就在他被逼的要横剑自尽,以给贾环一个交代之际,乌远再次出面求情。
  贾环再给乌远面子,“从轻发落”,就让道成给他当十年打手。
  然而道成还是不敢……
  因为他已经打听清楚,贾环要打的人和打过的人,都是他打不起的……
  堂堂剑阁阁主,江湖上多响亮的名号。
  可是面对权贵时,差点没憋屈死。
  最后,贾环好奇问他,他到底能干啥玩意。
  心如死灰的道成艰难答道,可为仆十载,看家护院……
  DUANG!
  成交!
  别看贾环表面上一脸嫌弃的模样,好似又养了一个吃干饭的。
  可是,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儿。
  对他而言,杀一武宗不难,难的却是收为己用。
  尤其是,能让一武宗屈尊为看家护院之流……
  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却让他阴差阳错间给办到了。
  贾环心里别提有多得意。
  其实得意倒还在其次,关键是,自此家中安保无忧矣。
  可以说,有道成在,贾环就几乎没了后顾之忧。
  除了皇宫大内外,他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何地有这般奢侈,能用武宗看门护院……
  念及此,贾环心中骤起的担忧,也渐渐放了下来……
  不过,贾环忽然又觉得,只一个道成,难免会看管不周全。
  而且显然,他在内宅里也不方便。
  贾环寻思着,等回去后,再让他写信回武当山,多招一些女弟子来。
  没事的时候,还可以看看她们耍耍剑。
  想起闲云那个小娘皮每天早上耍剑的模样,身姿可是矫捷的很哪!
  她说的没错,她一点都不下垂……
  “公子,公子?”
  乌远的沉声呼唤,唤醒了“元神出窍”的贾环。
  他回过神后,不动声色的擦了擦嘴角,然后深沉的点点头,道:“远叔,我是在认真思考你的话,深以为然……”
  乌远嘴角抽了抽,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却也不揭破,道:“公子不用太担心,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公子已经做到万全,至于其他的,且看天意罢。”
  贾环微微颔首,道了声“也只能如此了”,然后忽然举起右手,朝营门方向招了招,并打了声口哨。
  营门口处,始终关注着他动静的亲兵,看到他的动作后,忙一路小跑跑到了山坡上,询问何事。
  贾环吩咐道:“去将韩二爷请来。”
  “喏!”
  这位鞑兵高声一应,又转头跑向营内。
  看着远去的这位单眼皮、高颧骨典型蒙古人面相的亲兵,乌远微微皱起眉头,对贾环道:“公子为何都选鞑子为亲兵?坊间议论,多因此有非议公子之处。”
  贾环哈哈一笑,眼睛闪烁,道:“何止坊间,哪一个月兰台寺那些御史不因为这个参我几回?
  可是,无论是陛下,还是内阁,不管哪一边的人,都对这种折子视而不见。
  远叔,你可知为何?”
  乌远摇摇头,道:“朝堂之事太过隐晦复杂,实非我能领悟。或许是……公子圣眷隆厚之故?”
  贾环笑着摇摇头,道:“不是……也没什么复杂的。
  其实很简单,正是因为此举,不得人心罢了。
  呵呵……”
  乌远闻言后略一深思,便恍然大悟,然后面色复杂的看着贾环,道:“我一直都知道公子处境不易,却不知,竟会难到这一步……”
  贾环哈哈笑着摆手道:“远叔,不至于此。
  只是尽量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这些细节而又要害之处,我们先一步做到位,就能省许多心思。
  与人方便,才能与己方便。”
  乌远听的有些头大,着实有些绕不过圈子,索性摇摇头,不再去想。
  这时,韩让面色有些讶然的走了过来,看着贾环道:“环哥儿,出了什么事?”
  贾环脸上的笑容敛去,他对乌远使了个眼色,乌远会意,双目如电的四处扫视了圈后,又往外走了十数步,严加警戒。
  然后,贾环肃穆着一张脸,附耳在韩让耳边低语了一阵,却见韩让的眼睛猛然圆睁,眼中满是骇然之色。
  说罢之后,贾环看着面色隐隐发白的韩让,沉声道:“二哥,这些话你记住了吗?”
  韩让嘴巴有些发干,看着贾环点了点头,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二哥,不要紧张,只是防范于未然,但愿是我多想了……
  具体安排由韩叔叔自己决定就是,我只是一个建议。”
  贾环笑着道。
  韩让深吸了口气,面色依旧有些发白,看着贾环点点头,沉声道:“环哥儿,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我爹。”
  贾环“嗯”了声,道:“带几个亲兵一起过去,不要大意。”
  韩让点点头,然后不再啰嗦,转身离去。
  “对了,让人把奔哥叫出来一下。”
  韩让闻言,面色再变,回头对贾环点了点头后,转身大步离去。
  ……
  神京城,宁国府。
  李万机他们到底没有追到道成和那贼人。
  当一个武宗想逃跑时,除了同级别的武人外,其他人只有望尘莫及的份。
  他只能带人将府中每一个角落都搜寻了一遍,顺便将火给灭了……
  不过好在,紧紧半个多时辰后,道成就拎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贼人回来了。
  正如乌远所说,这个世上,只有一个蛇娘,能与灵蛇相合,三招败道成……
  而这个黑衣怪人,以邪宗妖法入武成宗,又哪里是一代剑阁阁主的对手?
  他在道成手中连一个回合都没走上,就被废了气海,擒了回来。
  虽然李万机恨不得将此贼扒皮拆骨吃肉,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最好还是等贾环回来再处理。
  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而道成、秦眉还有李万机等人,又亲自带人再三检查了遍府内各处角落后,便解除了内部戒严。
  但暗中的守备却又加强了一倍。
  当战战兢兢走出院门的尤氏和白荷,得知府上没事,重要的人也都还好后,松了口气之余,忙又派人去西边荣国府报平安。
  没多久,贾母便由贾琏、鸳鸯、李纨等人陪着,亲自赶来了。
  同时到的,还有园子里被唬的心惊胆战的姑娘们。
  两班人在宁安堂后宅院门口处遇到,一番匆匆见礼后,众人一起护着贾母往里面走。
  然而,还没进正堂,远远的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嚣张得意的声音:
  “真真是个蛆心的孽障,没造化的种子!
  就那个丑八怪,也敢跑到我吉祥姐的地盘儿祸祸?
  哼!
  仔细他的一张好皮!
  哇哈哈哈!”
  ……


第七百零四章 家中事
  宁安堂后宅内,气氛有些古怪。
  惊恐不安的气氛似乎并不多,倒是目瞪口呆的人很多。
  当贾惜春哽咽着将她知道的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后,众人都顾不上安慰贾惜春了。
  一双双眼睛直直的看向“一脸谦虚”的小吉祥,如同在看奇葩……
  再也没人对她方才“大言不惭”的把宁国府说成是她“吉祥姐”的地盘而感到不满和嘲笑了。
  除了面色青红变幻的薛宝钗外,其她所有人对小吉祥的感官,都有了极大的变化。
  熊孩子,似乎也不只是会淘气。
  淘气到正处,居然也能有这么大的功劳……
  当然,她们此刻能有这种心情想这些,也是因为她们大都以为,只是进来了一个寻常贼人,但并未来得及发生什么伤害。
  而且坏人还已经被抓住了……
  因为连贾惜春也不知道,方才已经没了一条人命。
  小吉祥没有把这些说出来,因为她觉得,说出来后,除了平白吓唬人外,也没甚用。
  一切,还是等三爷回来后再说吧……
  而姊妹中,林黛玉看了看一对毛毛虫眉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个不停,贼兮兮的打量着众人的小吉祥,而后又看了看垂着眼帘,面色淡淡不语的薛宝钗。
  林黛玉想着方才贾惜春所描述的话,实在忍不住笑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带坏人去找薛宝钗……
  嘻嘻!
  而这道笑声如同点燃了引子一般,引起了哄堂大笑。
  “老太太,你瞧瞧她,这幅模样神态,和环儿有什么分别没有?”
  众人笑罢,林黛玉对贾母笑道。
  众人闻言,再看向一脸“无辜”的小吉祥,又忍不住大笑一阵。
  连小吉祥自己也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一副老实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在尤氏、白荷等宁国内眷面前,“我吉祥姐”的风采……
  倒是贾母,只是淡淡的笑了阵,又敛起了笑脸。
  她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心神不宁,打量了番小吉祥后,感叹道:“跟能为人,学能为事。
  难得你这点子年纪,就能有这份定力和头脑,你很好。”
  小吉祥闻言,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儿,跪下道:“奴婢谢老太太赏……赞赏!”
  “噗!”
  这下,别说林黛玉她们了,连李纨这样的老实人,都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而贾母也忍俊不禁的笑了声,语气稍稍变得轻松了些,道:“你林姐姐说的不错,你就和你主子一模一样,连要赏儿的法子都一样!
  只是今儿来的急,也没预备着,等明儿再让你鸳鸯姐姐把你的赏给送过来罢。”
  小吉祥有些不好意思道:“老祖宗,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贾母摆了摆手,看向尤氏,沉声道:“李万机怎么说?”
  尤氏见贾母面色严肃,忙也收起了笑脸,正色道:“老祖宗尽放心就是,李总管再三保证,绝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府上和园子各处也都加派了人手,据说府上新来的供奉,好像还是个武宗什么的……
  总之就是一等一的厉害,就是他擒获了贼人。
  再不会有人闯进来,惊动老祖宗了。”
  贾母摇摇头,道:“不是惊动我,而是你们……
  你们不拘哪一个,但凡有一点好歹,等环哥儿回来后,那还了得?
  所以,半点大意不得。
  链儿……”
  说着,贾母又看向贾琏,道:“你一会儿去把这话告诉李万机,告诉他,环哥儿亲兵家将的养了一大堆,从未有过亏待。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时候正是用他们的时候,再不敢有半点疏忽。
  若再有一次这样的事发生……
  宁国如今乃武勋将门,以军法治家。
  纵然环哥儿有情,而军法无情。”
  “是,老祖宗。”
  贾琏恭声应道。
  贾母又看向了贾惜春,眼中闪过一抹严厉之色。
  只是,又想起某人极护犊子的性子,到底没有动出怒来,她沉声道:“四丫头,今日之事,绝不许再有下一回了,记住了吗?”
  贾惜春闻言,小脸面色一白,大眼睛里噙着泪,点点头道:“是。”
  贾母又对身边的李纨道:“她身边的奶子嬷嬷一人革半年的银米,打二十板子。
  再有下次,连个姐儿都看不住,府上就容不得她们了。
  至于这个丫鬟……”
  “老太太,千错万错都是孙女的错,是孙女想要拜祭……”
  见贾母眼神严厉的看向入画,眼看就要严加发落,贾惜春忙出面求情道。
  与原本世界中相比,贾惜春的性格,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然而,贾母的心情可能比她们想象的还要糟。
  而且,贾惜春在她心里的分量,也着实有限……
  没有惩罚她,已经是看在贾环的面子上了。
  否则的话,单凭她今日,给一个连贾家族谱都上不去的无命妇私立灵位,烧纸送灵,“引发”了那么大的祸事,就该把她圈禁起来,交给管教嬷嬷好生管束。
  因此,贾母用极严厉的眼神堵住了贾惜春未尽之言后,又看向对李纨道:“将这个不安分的小蹄子,连同她哥哥一起,一同都赶出去。
  真是好大的胆子!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敢往府里拿,今日之事,说不得就和这些东西有关。”
  李纨听到贾母这般严厉苛责的口气,哪里敢说个不字,看了眼唬的小脸煞白,站都站不住瘫坐在地上的入画一眼,应了下来。
  连续发作了一通后,贾母心里似乎好受了些,脸色也微微好看了些。
  她对林黛玉等人道:“已经夜了,你们都快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等明儿再说。”
  林黛玉等人见贾母生气,也不敢违逆她,纷纷应声称是。
  而贾母说罢,就在李纨等人的陪伴下,又回到荣国那边去了。
  待贾母离去后,林黛玉等人就听小吉祥在那里安慰着泣不成声的贾惜春,道:“四丫头,快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你也是笨!
  老太太虽然撵了入画出去,可又没让人打骂她,有什么相干?
  当年我小吉祥不也一样被撵出去过……
  你要实在舍不得她,等三爷回来后,你稍稍的撒个娇,就又可以接她回来嘛!
  到时候,老太太气也消了,也忘记这回事了,不就万事大吉了?
  有什么好哭的嘛……
  入画,你也别哭了,咱们也算是共患难同生死过一回,阎罗殿门口遛过一遭的,吉祥姐我还能看你没个下场?
  你放心,一会儿我就跟李万机他婆娘打招呼,你先去城南庄子上待几天,可以先帮王庄头那个傻儿子王成养养驴嘛……”
  入画的哭声陡然增高……
  “噗!”
  本来因为之前贾母的一番严厉发作而给诸姊妹们带来的阴霾,被小吉祥这番胡话瞬间给驱散开来。
  史湘云一边嗤笑,一边上前,也半蹲下去,摸着小吉祥的脑瓜,道:“还怕不怕了?”
  小吉祥可能脑子烧糊涂了,大言不惭的吹嘘道:“怕?我吉祥姐怕过哪个……哎哟!”
  刚吹完,一双小手抱住脑瓜,讪笑着看向史湘云,讨好道:“云儿太太,我是在跟入画说哩!不是真个想当你的姐……”
  史湘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又轻轻的替她揉了揉,柔声道:“整日里就看你疯,以为你只会疯。
  没想到,关键时候,还顶些事,知道护着人。
  今天唬坏了没?
  等你三爷回来,不定多心疼你呢。”
  小吉祥听闻此言,大眼睛里渐渐泛起了层水花,嘴巴瘪了瘪后,却又摇摇头,继续吹:“我吉祥……我小吉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噗!”
  站在她身后的林黛玉实在忍不住了,也跟着笑出声,半躬身,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瓜,道:“到底和你主子一样,难怪环儿最喜欢你……”
  小吉祥被两个太太摸着脑袋,脸上顿时泛起了一层得意的受用神色,众人看去,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小贾环”,别说其她人,就连贾惜春都忍不住笑出声。
  然后又听小吉祥摇头晃脑道:“颦儿太太,三爷最喜欢的人可不是我哩……”
  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众人闻言,顿时想起之前贾惜春描述的话。
  哪有还能忍得住的,除了白荷柔声训了小吉祥两句外,其她人都大笑不止。
  林黛玉笑的最开心……
  白荷怕薛宝钗面子上过意不去,就给她赔不是,道:“薛姐姐,小吉祥不懂事,就会乱来,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其她人闻言,渐渐止住了笑声,看向薛宝钗。
  薛宝钗对这些眼光似无所知,她看向白荷,笑道:“这是哪里话,谁还会真个当真?
  而且,小吉祥今天做的确实很好。”
  说着,她还对小吉祥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也没等小吉祥回应什么,薛宝钗对众人道:“到底天晚了,咱们姐妹们还是先回去吧。大嫂和蓉哥儿媳妇身子都还没好,经不起熬夜。”
  此言一出,尽管尤氏和秦可卿都连连说不妨事,而众人也都还想再留下来多问问小吉祥,可却不好再留了。
  纷纷起身告辞。
  不过,在离开前,贾迎春看着小吉祥笑道:“你先前不是央我让人帮你绣一副,你和环弟的刺绣吗?明儿你去我那里,我让人先给你描影儿,待环弟回来后,再描他的。”
  众人闻言,纷纷惊讶的看向小吉祥忽然变的通红的脸。
  贾探春呵呵上前,轻轻的在她忸怩害羞的脸上拧了下,好笑道:“你也会害羞?
  对了,你不是老想往我的秋爽斋里去扑蚱蜢么?
  看在你今天表现不赖的份上,得空去吧。
  不过,你得小心些我的花儿,弄毁了仔细你的皮!”


第七百零五章 会是谁?
  “咚!”
  “咚!”
  “呜……”
  军鼓擂擂,角号阵阵!
  行围大营中央,王帐前十数丈外的大片空地上,堆起八方篝火,火焰冲天。
  照的四面八方,犹如白昼。
  而在篝火中间,是一座高大的石台。
  外围,则是随驾的五方兵马,依次而列。
  除了各留一半人马看守营地外,在此地的五营兵马,尽皆在此,总数过万。
  而且,还有诸王公大臣、武勋亲贵,都聚集在王帐前的露台上。
  在万众瞩目间,大秦太尉,义武侯方南天身形闪动间,就出现在了石台上,负手而立。
  鼓号声止。
  随后,方南天蕴含着强大内劲的声音,低沉浑厚,传遍了整个营地。
  “圣上口谕:大秦武为国本,军风尚武,国之柱石。
  秦卒强,则大秦强。
  秦卒弱,则大秦危。
  故,军中尚武之风,绝不可失。
  因此,朕于打围之前,设此擂台,以觅军中勇士。
  自王公武勋以降,至什伍士卒,凡有勇武者,皆可上此擂台挑战。
  胜者为主,再受他人挑战。
  最终守擂为冠者,朕不吝以天子剑、麒麟服相赐。
  愿我大秦,武运长存!”
  “万胜!”
  “万胜!”
  “万胜!”
  秦皇重武,这对军队来说,绝对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
  更何况,隆正帝还抛出了“天子剑”和“麒麟服”的大手笔。
  这两者,别说对寻常士卒,就是对勋贵子弟而言,除了某三孙子外,都是极大的荣耀。
  因此,众人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上万秦卒,山呼万胜。
  王帐前搭建了一个木制露台,上面坐着决策大秦百万大军的大部分力量,以及王公宗室。
  相比于大军的激动,这个露台上的人,就显得冷静的多了。
  尤其是从来都与军权绝缘的宗室诸王,甚至,连一些武勋将军,都有些不以为然。
  个人勇武,从来不被他们看重。
  而且,反对将武功和爵位承袭挂钩的勋贵,大有人在。
  从武一途,着实太苦太险也太难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宁愿废除这个决定。
  因为他们中,有很多都“后继无人”。
  子孙不少,可有从武根骨的,有从武毅力的,有从武之资的,三者相交,就几乎无人满足了。
  也就是说,他们这一代后,亲贵之爵多半就要丢失……
  而一旦丢了,想再找回,难度之大,超乎想象。
  像贾环这样,能重振家业的子弟,在神京城中,百中无一。
  家族衰败,指日可待。
  当初连堂堂贾家都是如此,更遑论是他们家族?
  因此,对于“罪魁祸首”的武道,忧心忡忡的他们,打心底里反感。
  当然,这种反感不能流露在外。
  因为此策非隆正帝所定,而是高祖和太上皇……
  所以,众人看着面色微微激动的隆正帝,心里纵然不满,可到底还是跟着装模作样的喊了几声“万胜”。
  然后,比武开始。
  说是自由比武,任何人都可以上,但也只是这样说。
  真要是个粗通拳脚的普通士兵都能上,那这一万多人都上一遍,十天半月都比不完。
  因此,守擂者乃是武道中人,为一御林军卒。
  最先上台的,亦是一个初有武道根底的武人,出自灞上军营。
  仅“武道”二字,就让九成九的士兵都没了机会。
  这本就是现实……
  ……
  大秦军服统为黑色,且极为简洁干练,没有那么多花式去区分不同军区军种的兵。
  唯一不同的,就是在后背后心处,有一片白,上书各自所属军队的番号。
  比如说御林军的士兵,背后后心处就是“御林”二字。
  灞上军营的人,背后后心处,就是“灞上”二字。
  严格来说,在通体黑色的军服上涂一片白,是非常不合理的事。
  因为这样醒目的标志,极有利于敌人的射箭瞄准。
  但,大秦军方的意图正是如此。
  当一个士兵,以后背面对敌人时,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在可耻的逃跑。
  这样的人,不配做老秦士卒,也不配活在世上……
  ……
  比武进展的如火如荼。
  守擂的人已经换了几波了,打的也愈发精彩激烈。
  大秦军中,藏龙卧虎,高人辈出,果不虚传。
  虽然到目前为止,上台之人武道最高者,也不过二品。
  但贾环目测之,这些人之所以没有进入更高的等级,不是因为他们根骨毅力差,而多半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从武之资,让他们买得足够的参药去固本培元。
  但就其武技而言,还是十分的高明娴熟的。
  这个东西做不得假,需要靠大量的演练和实战才能收获。
  而这正是贾环所匮乏的。
  因此他看得津津有味,感觉许多技巧都可圈可点,值得学习。
  不过,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贾环这等武人,看着一个个无名小卒却使得一手好武艺,觉得赏心悦目,兴致勃勃。
  可是对那些王公贵族,还有一些其他心底反感武道的人来说,这种节目就实在太过枯燥乏味了。
  看一群粗坯臭汉在石头台上打架,有什么劲?
  渐渐的,交头接耳的声音多了起来。
  有谈论经书的,有谈论诗词的,有谈论女人的,还有谈论未来该怎么办的。
  总不能让他们的孩子,也这般粗鄙吧,那怎么能行……
  上位正座,隆正帝眯起的细眸,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
  薄薄的嘴角边,闪过一抹浓浓的讥讽笑意。
  却也不理会,一群国之蠹虫,迟早自亡……
  隆正帝的视野又转向了擂台。
  御林军、灞上军营和京营,三方人马轮番上阵,互不相让,气势高涨。
  呼喊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然而,五城兵马和蓝田大营两处,却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五城兵马司那点人马,本来就是来凑数的,没什么动静也就罢了,一窝怂货,谁也没指望过……
  可是蓝田大营处,也寂静无声,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就让人感到奇怪了。
  隆正帝坐于露台正上位,看了眼气息冰冷坐在下方的宁至,道:“宁爱卿,蓝田大营无勇士乎?
  朕尝闻言,论兵卒之不畏死者,大秦百万军,当属蓝田军最悍。
  今日为何毫无动静,欲藏拙耶?”
  宁至还是那张冰冻不化的脸,微微屈身前倾,沉声道:“陛下,蓝田兵卒,平日所练习者,皆是以命相搏的杀人之术,并无比试之法。”
  隆正帝闻言,面色一滞,心中虽然微怒,却也拿这种军头没什么好办法。
  大秦军方内部想要升官晋级,看的不是圣意如何,而是三个硬标准。
  第一,忠诚。
  第二,军功。
  第三,能为。
  这三个标准其实是相互交叉的,没有明显的界限。
  因为如果没有足够的忠诚,在基层时,就不会以命相搏,建立足够的军功。
  而如果没有带兵的能为,就无法建立更大的军功,那么也只能止步于基层个人勇武的阶段,不会升的太高。
  这三个硬标准中,和圣意的关系最大的,也只有忠诚。
  但无论是哪个皇帝,都不会随意否定一个将军的忠诚。
  尤其是这个将军,曾数度历经生死,为国效命。
  所以,隆正帝拿这个不给他面子的大将军,没什么好办法。
  当然,并不是说隆正帝不能制约宁至。
  一般而言,如果皇帝对某一个将军不满,他首先,会跟军机阁打招呼,由军机阁自己来处置。
  调到远方任职,眼不见心为净。
  如果军机阁的处置令皇帝不满意,严厉一些的旨意就会下来。
  或贬官,或再调的远一些。
  如果军机阁的处置依旧令皇帝不满意,这个时候,兰台寺就可以出动了。
  无数的奏折先淹没过来,各种或真或假的罪名往人身上套。
  而后皇帝龙颜震怒,便会责令三司会审,即刑部、大理寺、兰台寺三方共同审理。
  结局通常会很惨……
  但这种情况非常少,很少动用,大秦百年来,也就那么一二例。
  因为若是将军真有罪,军机阁自然会以军法严厉处置。
  而若仅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行此等手段,难免会寒了军心。
  当然,一般而言,只要有些情商的臣子,都会尽力避免在细节小事上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是宁至显然不是这种人。
  他几乎和所有人都合不来群。
  虽然他也是所谓的荣国一脉,可就隆正帝所知,除了近几年宁至的儿子跟贾环联系上外,往前三十年来,宁家连年礼都没往贾府送过……
  而与牛继宗、温严正等人的关系,也十分僵硬。
  蓝田大营这些年一直都在被打压削弱……
  牛继宗甚至请过旨意,请调宁至到九边苦寒之地去带兵,但没有被允许。
  这也是宁至能始终掌控蓝田大营的重要原因之一……
  念及此,隆正帝有些郁闷的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宁至。
  为什么不得不用的人,都不好用……
  不过,心里也放下了块石头。
  显然,这样的人,几乎不可能会成为乱党。
  因为他没这个条件,许多事,没人配合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而即使论军力,蓝田大营也远不及灞上大营。
  可是,如果不是宁至,又会是谁呢?
  借啜饮茶水之机,隆正帝细眸又看向了牛继宗……
  ……


第七百零六章 找死!
  神京城,荣国府。
  荣庆堂东暖阁。
  贾母坐在一面炕上,面色木然,透过玻璃窗几,出神的望着外面月色洒满的地面。
  很罕见的是,鸳鸯不在屋内……
  “唉!”
  长叹息一声,贾母的面色渐变,似悲似怨,有无穷的憎恨,又生无边的恐惧。
  三十年了……
  为了维护这个家,她眼睁睁的看着长子一步步堕落,看着二子成了书呆子,看着两府一地鸡毛的烂事……
  她从不说话,因为她只求平安。
  可是……
  终究还是难得平安。
  她没有想到,即使没有她,先荣国还是显灵,亲自挑选了一个子孙教化……
  念及此,贾母眼神中浮现了抹犹豫,似有难解之事。
  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一咬牙,站起身,走到后面高如一面墙的柜子前。
  打开最里面的那扇柜门,将一摞摞衣服取出,然后再往里,她将手伸到隔板下面,似是抓住了什么,手臂用力,转动了半圈……
  “吱……嘎!”
  柜内发出了声,久未打开的门,初次被打开时的刺耳摩擦声。
  柜子的里面靠墙一面,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暗格。
  暗格内,有一卷轴。
  卷轴边,则是一封信封。
  贾母的眼睛渐渐湿润了,她颤着手,先慢慢的捧出了卷轴。
  在屋子里玻璃油灯的照耀下,缓缓展开。
  这是一幅画。
  画纸上,画着一副《寒山折梅图》……
  这种画,贾环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龙首宫,为太上皇和赢杏儿所作。
  还有一次,则是在龙城大宰桑帐中的地窖内。
  不过,如果贾环此刻在此,看到贾母手中的这幅《寒山折梅图》,那么他一定会发现,这幅图,与曾经看过的那两幅图,微有不同……
  贾母用一双颤抖的手,轻轻的抚过画面,泪水模糊了双眼……
  似乎过了好久,贾母又轻轻的将画卷了起来,收好,放回了原位……
  然后,她的手颤的更厉害了。
  双手缓缓的,缓缓的探向了里面的那封信。
  却显得极为犹豫。
  似极想拿起,却又似极恐惧,不敢拿起……
  仿佛,这封信中藏着一头洪荒凶兽一般。
  只要打开,就会吞没了她,吞没了整个贾家。
  贾母面上已是老泪纵横,她鼓足了勇气,终于,将那封信缓缓拿起,拿出了暗格。
  烛火的光芒,一瞬间笼罩在了信封上……
  入目处,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一股陈旧的血腥味,铺面而来!
  “呜呜……”
  贾母似乎已经悲痛的无法自己,哭出声来。
  “老爷啊……”
  ……
  铁网山行营。
  擂台上,兵卒们都已经退下了。
  不管那些士卒的武技多么娴熟,平日里训练多么刻苦,但是受限于功法和从武之资,他们中能有几个二品武人,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但是武勋子弟中,超过三品的,都大有人在。
  不过,并没有人鸣什么不平,因为至少朝廷给了所有人一个相对公正的平台。
  能者上,败者下。
  没有因为身份和地位的原因,将普通士卒摒弃在外。
  而是凭真实能力去较量淘汰。
  因此,即使是输了的人,也都心服口服。
  下台后哈哈一笑,继续兴致高涨的观看擂台上愈发精彩的对抗。
  他们期待有一天,能够在战场上立下足够的军功,得以封爵。
  纵然他们这一代已经失去了大发展的希望,但只要持之以恒,他们相信,有朝一日,他们的子孙也能像今天擂台上的衙内们这般威武。
  士卒们并不嫉妒仇恨这些衙内,因为这些衙内们能有今天,是他们的祖宗用命换来的。
  大丈夫纵横天下,厮杀疆场,所为者何?
  无非就是封妻荫子罢。
  子孙承蒙祖荫,何错之有?
  更何况,从武并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
  每一个能够将他们赶下来的人,习武所受到的痛苦,也必定比他们多许多。
  所以,看着擂台上正在激烈对战的衙内们,这些士卒们的眼中,只有羡慕、钦佩和炙热的希望。
  此刻在擂台上守擂的人,是韩让。
  韩德功执掌京营的时间毕竟还短,就底蕴而言,如今的京营也远不如御林军和灞上军营。
  几个回合后,京营就败北了。
  但京营内部的将领兵卒们又不甘心,于是,就将“少帅”请出。
  以韩让如今五品的武道修为,再加上勤修不辍的定军枪法,寻常士卒间,绝无敌手。
  而成年将领中,纵然有能胜于他者,也必然年长一辈于他,又怎好上台以大欺小?
  胜之不武。
  因此,当韩让将普通士卒清场成为擂主后,比武终于迎来了今天的重头戏。
  第一个上场挑战韩让的衙内,是李芳。
  其父为武田侯府现袭三等子李定,任天府军团都指挥使一职,手握两万五千雄兵,镇守一方。
  实权亲贵武勋出身,再加上极为出色的根骨,使得李芳有了绝大多数人所没有的从武基础。
  不仅如此,由于蜀中多名山,名山多武林,得益于出身之故,李芳除了修行自家家传武学外,还多拜名师。
  比如说,青城山的一代武宗玄空真人。
  再比如说,唐门……
  种种优越的从武条件相合,使得李芳年不过十七,已经是五品高手,胜过其父了。
  也正因此,才使得李芳极为骄傲。
  同辈之人,除了傅安之外,目无余子。
  尽管他早就听说过贾环的种种传闻,还有人传说贾环是什么七品以上的大高手。
  但对于这种说法,李芳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如果说贾环从娘胎里开始练,而贾家先祖还都在世的话,李芳或许还有可能相信这句话。
  可是他却调查过,贾环在八岁以前,只是一个病恹恹的庶孽。
  因此,李芳以为,贾环的种种传说,不过是荣国一脉的大佬们,故意传出来替他扬名的。
  毕竟,荣国一系确实需要一个旗帜来聚拢一下涣散的人心。
  明白归明白,但李芳却极瞧不起这种做法。
  骄傲的年轻人,对于名气比他大的同龄人本就不服气,再加上得知最宠爱他的姑姑,因为贾环逼迫恐吓的缘故,被休回家,更被李芳视为奇耻大辱。
  从昨日归家后他就对贾环大骂不已,一直到今天早上被牛奔撞到,发生冲突后,还把牛奔几人打了一顿。
  尽管后来贾环带了几百号“马仔”,也把他们痛揍了一回。
  可李芳心里却并不服,因为他认为贾环等人不过是以多欺少……
  平均四五个打一个,胜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所以,趁这个擂台之机,他想找回场子。
  李芳的确有骄傲的本钱,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
  剑招华丽,如繁花似锦。
  在熊熊篝火的照耀下,剑花如雪浪一般,朝韩让攻去。
  这般威势,别说大部分兵卒,就连许多本极不耐烦的王公大臣,见到如此好看的剑舞,都纷纷叫起好来……
  只可惜,李芳面对的,是一个上过沙场、经过大战,甚至围剿过武宗的“老手”。
  韩让与李芳不同,李芳虽然也有拜师武宗,可是,极为自负的李芳,不止拜过一个老师。
  师出多门,实乃武学大忌。
  纵然学的磅礴复杂,却也会使得师父们有意见,不会将真正的武道传授。
  但韩让却始终诚心诚意的请教乌远。
  而且,并不是求学乌远的武功,而是求乌远以武宗的高度,去指点他家传武学中的缺失。
  然后,再勤加修炼。
  而后再问,再修炼……
  如此反复钻研、打磨、精练,韩家兄弟手中的定军枪法,都已经到了一定的火候。
  定军枪善守可攻,先守后攻。
  韩让任凭李芳将手中宝剑舞成一团白练,却无视于睹。
  以手中大枪为“盾”,沉稳御之。
  在久攻无果,渐渐焦躁的李芳露出破绽时,韩让便会果断一枪探出,直逼破绽,打的李芳渐显狼狈。
  其实,李芳的目标并不是韩让。
  他本想速速打败韩让,然后点名挑战贾环,一雪前耻!
  也让贾环知道,仅仅有个好祖宗没什么了不起,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可谁想,他竟然连贾环身边的一个“狗腿子”都拿不下。
  越打越浮,破绽越多,也就越狼狈的李芳,眼中厉色一闪,忽然猛然一剑逼退韩让手中的大枪。
  而后,他竟然转身跑开……
  这个动作大大的出乎了众人的预料,谁都想不到,开局惊艳的李芳,竟要不战而逃……
  “嘘声”四起。
  连韩让都微微诧异,不解其意,手中的大枪松了松……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李芳背对着韩让的口中,忽然暴喝一声:“看暗器!”
  其身后披风下,几点寒芒应声而出,直取韩让要害之处。
  这一出,更是大出了众人意料。
  满场兵卒将士哗然出声。
  军中比武,竟还有人使暗器!
  只是,这个时候大家暂时都没有心情想这些,嘘完之后,便纷纷看向韩让。
  想看他会不会有危险……
  所谓功夫不负苦心人,扎实的修练磨砺,使得韩让在这种时刻,出奇的平静沉着。
  电石火花间,他双手猛然一握大枪,枪杆便开始颤起来。
  枪头更是瞬间抖成一片枪花,迎向了那几点寒芒。
  “叮!叮!叮!铛!”
  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响罢,擂台上散落了一地暗器,多为梭镖锈锤等随身暗器。
  若只是如此,这倒也罢了。
  毕竟方才李芳在发暗器前曾高声呼喊提醒,韩让纵然心有不满,也只能忍着。
  可是,他却发现,这些暗器的身上,并非是纯正的金属光泽,而是一层薄薄的乌黑色……
  韩让并非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因为乌远常给他们讲一些江湖“常识”,因此,韩让如何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顿时勃然大怒。
  手中本已垂下的大枪猛然平举,怒喝一声:“一枪定三军!”
  而后,人枪合一,杀向气势已尽,慌乱不已,面色惨白的李芳。
  “住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擂台一侧,忽然凌空飞起一人,手中长剑直刺来不及收招的韩让。
  而前方的李芳,也趁机舞剑,向韩让刺去……
  “我操你姥姥!找死!”
  贾环见状,哪里还能在露台上坐的住,勃然大怒之下,一脚踹翻面前小几,凌空跃下露台,而后朝擂台上冲去……
  ……


第七百零七章 以牙还牙
  贾环速度极快。
  从擂台一侧有人跃起,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便暴起一击,踹飞面前几案,飞了出去。
  几个呼吸间,当他踹飞的几案,将将砸在对面孝康亲王的几案上,溅起无数汤汁,悬浮在空中,还未落在孝康亲王和附近孝裕亲王身上时,贾环人已经从王帐前的露台上跃下,跑完了露台至擂台间的一半距离。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叫骂声和哗然声同时响起。
  韩让也迎来了他极为惊险的时刻。
  正对面李芳伺机出剑,韩让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狞笑。
  而身侧,看不到之处,带给他的危机感更重。
  因为李芳的剑出自仓促间,力道漂浮。
  但身侧起的劲风,却极为强烈迅疾。
  电石火花间,韩让不再犹疑,单手握枪,猛然横侧,迎向偷袭者。
  而另一只手握拳,狠狠的朝李芳挥来的剑上砸去。
  “当!”
  钢枪与宝剑的撞击声率先响起,韩让身子一震,原本砸向李芳剑背的拳,却发生了错位。
  手背从剑锋上划过,鲜血飞舞……
  而这个时候,暴怒的贾环已然狂飙突进至擂台下,然而,在他点地飞起时,一道着紫色袖袍的手臂,拦在了他身前。
  看着这只手臂后,贾环愈发暴怒,怒喝一声:“找死!”
  然后冲势不减,双拳如奔雷般轰出。
  “砰!”
  一声巨响后,贾环冲势耗尽,后退了一步。
  而他对面之人,退了……两步!
  此番变故,更甚擂台之上。
  莫说万人兵卒看直了眼,就连擂台上的争斗都停了下来。
  李芳一脸见鬼般的看着台下……
  而韩让也扶枪站了起来,顾不得手上的伤,一脸担心的看着贾环。
  “方南天!你他娘的瞎了狗眼了?
  犯规的人你不拦,你拦我?!”
  贾环指着对面眼神骇然的方南天,厉声怒骂道。
  方南天的身份,自然不会和一个小辈在这种场合骂街,但这个时候,原本坐在露台下,靠擂台较近的衙内们纷纷围了上来。
  方冲听贾环居然指着他父亲的鼻子骂娘,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喝道:“宁侯,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你也是有身份的……”
  “我放你娘的屁!”
  没等方冲说完,就被贾环骂断,不过贾环连看他一眼都没看,一双满是怒气的眼,依旧死死的盯着方南天,厉声道:“方南天,今天你不给本侯一个交代,我保证会让你看到什么叫做没有底线。”
  闻言,方南天刚刚平息骇然的双眼中,瞳孔微微一缩。
  他不是怕贾环能把他怎样,他是怕某人没有下限的撒泼……
  方南天面无表情的深深看了贾环一眼,然后转身看向擂台上方多出的那人。
  “蜀中侯世子,你有何话说?”
  方南天心中也生起怒气,看着傅安沉声道。
  傅安脸上也是青紫满面,之前被贾环、牛奔和温博照着脸上不知打了几百拳,但相比贾环,人家的风仪就出众的多。
  好像方才犯规出手的不是他一般,气质温和的面对方南天,躬身行礼道:“晚辈见过方太尉,方才晚辈贸然出手,并非想伤害这位兄弟。只是想拦住他,不让他下狠手罢。
  毕竟,李芳已经收手了。”
  方南天闻言,微微颔首,然后眯着眼,看向贾环。
  贾环简直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了声,道:“你到底是眼睛瞎了还是心瞎了?
  这种狗屁话你也信?
  那个小杂种刚放完暗器不说,他后来收手了吗?
  韩让手上的伤是被李家祖宗显灵咬了一口吗?”
  方南天闻言故然面色一黑,却也比不得后面的李芳。
  作为勋贵世家,哪个子弟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
  言谈举止都是自幼被严格要求的,何曾有人会骂过这么难听的街?
  骂他小杂种也就罢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可怎地还将他祖先拉出来比作是狗……
  李芳本就羞愤之心,顿时又受到了一百万点暴击。
  偏他还不能骂回去,一来没骂过不会,二来,也不敢。
  他要敢骂贾环祖宗,那才是真正的作死。
  郁气累积下,李芳简直五内俱焚,气的一口血涌上喉头,吐了出来,面如金纸……
  他现在恨不得方才傅安没有上来,他宁肯被韩让捅一枪,也好过在万目瞩目下,被这般羞辱辱骂,还累及李家先祖。
  方南天沉着脸看向贾环,道:“宁侯,蜀中侯世子纵然有错,可还轮不到你来管教吧?”
  此刻,除了露台上的大佬们自恃身份没有过来外,其他人都围了上来。
  甚至,连皇太孙赢历带着一干皇孙们也围上前来。
  听了方南天的话后,跟在荆王世子赢皓身边赢朗发出了一道有些刺耳的笑声,阴阳怪气道:“太尉这话说的真是极是!
  贾环啊,你还真把自己当一盘儿菜了?
  就算傅安有错,和你什么相干?”
  贾环冷笑一声,瞥了赢朗一眼,冷声道:“垃圾!”
  而后,不理勃然大怒的赢朗,看向方南天道:“没错,傅家那小畜生没教养随便出手,本不该我的事,应由你来处理。
  可你处理了吗?
  路不平有人踩,你不处理,我自己来处理!”
  方南天沉声道:“我并未说过不处理蜀中侯世子。”
  说罢,他转头看向擂台上的傅安,道:“傅安,你未经请示,擅自出手,违背了擂台规矩。本官罚你与定军伯世子赔礼道歉,并剥夺你擂台比武资格,你可服否?”
  傅安躬身应道:“谨遵太尉大人之命,是晚辈鲁莽了,晚辈认罚。”
  而后,他又对韩让方向抱拳一揖,诚声道:“这位兄弟,都是小弟关心心切,才惹出了误会,还望兄弟多多原谅。”
  在众人眼里,傅安的语气很诚恳,表情看起来也很真诚,然而,在对面韩让的眼中,却可以看到傅安隐晦低垂的眼神中,满是愚弄讥讽之意。
  韩让并不陌生这种眼神,因为这才是衙内圈里的手段。
  在外人眼中,道貌岸然,彬彬有礼。
  但在对手眼中,却故意示之以本色……
  自忖“真正”高贵的衙内公子哥儿们,从来不屑于亲自动手。
  他们追求的意境,要“更高”,讲究杀人诛心!
  不过这一套,一般在文官子弟和宗亲子弟间比较盛行,武勋亲贵子弟间,却不常有。
  因此,陡然给人来了这一手,韩让大怒。
  只是……他不愿再给贾环惹麻烦,只能将怒火压住。
  然而,即便他愿意顾全大局,忍气吞声。
  可贾环又怎么会同意这种处置手段?
  若只是道歉,贾环说不定也就算完了。
  因为接下来自有人来收拾傅安。
  可把他的比武资格也取消了,方南天你当老子是傻子吗?
  还是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打的什么主意?
  再看到韩让忽然大怒又强行压下去的愤怒眼神,已经在衙内圈里厮混了不少年的贾环,哪里还猜不透里面的勾当。
  “哈!”
  贾环怒急反笑,本来只想借机将水搅浑,这下却是动了真怒。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方南天,冷笑一声,道:“果然不愧是方太尉,处置的真公道!
  私自犯规,插手比武,只是道歉取消比武资格,对吧?
  好,好的很!”
  方南天眼睛微眯的看着贾环,淡淡的道:“宁侯若有不满,自可向陛下申诉。”
  贾环又哈哈一笑,转头对早已站在他身后的牛奔等人道:“从来都是别人担心咱们兄弟不守规矩,没想到,今天咱们居然让人给玩儿了一个阴的。
  奔哥,说说看,咱们是喜欢告状的人吗?”
  牛奔“嘿”了声,冷笑道:“咱们从不告状!”
  贾环又道:“那咱们怎么办?”
  牛奔绿豆眼圆睁,怒道:“自然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贾环哈哈一笑,道:“那还等什么?”
  说罢,贾环身形暴起,一瞬间竟在众人面前诡异绝伦的一分为二,同时攻向了面色顿变的方南天。
  而牛奔、温博、秦风、韩大、韩三并诸葛道、苏叶、涂成一干衙内们,则绕开了方南天,从四面八方涌上擂台,淹没了面色大变的傅安和李芳,惨叫声刚一响起,就被堵住了……
  众人的目光并不在已经没有什么悬念的擂台上,一边倒的蹂罹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在看擂台下方。
  贾环此刻如同疯子一般,疯狂的进攻着方南天。
  而方南天则是沉着应对。
  方才他与贾环相抗,贾环退后一步,他退后两步。
  并不是说他比贾环弱,只是,他没有预料到,贾环的力量竟会强到这个地步。
  因此,他之前只用了七成力道……
  方南天步入九品已经很多年了,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契机,难以突破。
  但他的力量却愈发浑厚,对劲的领悟和理解,绝不是贾环这种开挂突飞的人所能相比的。
  因此,面对贾环的诡异进攻,方南天并不畏惧什么。
  凭借高过贾环的武道境界和经验,他对付的比较从容。
  甚至,还在观察着贾环的身法。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他能参透贾环身法中的武道意境,甚至不需要参透,只要稍微领悟一点,他就能突破武宗!
  只可惜……
  他观察的起兴,贾环却忽然收身,顿住了脚,往后退去……
  然后,擂台上的一群打的兴尽的衙内们,对着擂台上倒地不起,如同死狗一般的傅安和李芳,齐齐抱拳一揖,“诚声”道:“两位兄弟,都是小弟关心心切,才惹出了误会,还望兄弟多多原谅。”
  而后,又一起对方南天诚恳道:“晚辈鲁莽,甘愿领受太尉大人责罚,退出比武。”
  方南天的脸,一瞬间黑如锅底,看着贾环的眼中寒芒闪现。
  贾环耸耸肩,笑道:“太尉啊,你这般看着我,我可是会很难为情的。
  你若有什么不满,大可向陛下申诉嘛……”
  方南天闻言,面上怒色顿生,一步踏出!
  ……


第七百零八章 扬长而去
  “老太太……”
  荣庆堂东暖阁外,鸳鸯有些担忧的唤了声,贾母一个人在里面已经待了好久了。
  “何事?”
  贾母疲惫黯哑的声音响起。
  鸳鸯听闻这样的声音,愈发担忧了,她道:“老太太,宝二爷和王家表姑娘来看您了。”
  东暖阁里沉默了片刻后,又传来贾母的声音,道:“让宝玉和她回去吧,今夜晚了,不便再见。
  明儿再来吧……”
  鸳鸯闻言,点了点头,道:“是。”
  荣庆堂正间,贾宝玉和一个容貌秀美,但面色憔悴的女孩坐着。
  贾宝玉柔声细语道:“瑜晴姐姐,你今儿傍晚才来,还没来得及看园子里的景儿。等明儿天亮了,我再带你去看。
  景儿极好倒也罢,可园子里许多动物,你才要仔细看哩,真真是有趣极的。
  连晴雯她们都见天儿找机会各处跑,就想去看看那些玩意儿。”
  瑜晴姐姐,正是王子腾的独女,王瑜晴。
  也不知他回家是怎么安排的,总之,今日下午,太阳将落山之际,才被一顶小轿送进了贾府。
  除了几件衣服外,连首饰都没带上。
  不过贾家内宅里,大半壁江山都是王家人,哪里还缺得她这些。
  虽说王夫人如今在礼佛,但有王熙凤、薛姨妈等人在,转眼就重新佩戴起来。
  尽管王子腾曾说过,王瑜晴进贾府后,只求有一个安身之处就好,哪怕为奴为婢都使得。
  可说是这么说,贾母等人又怎么真的如此对待,就算贾环也不会真的如此。
  因为不管怎么说,王家都是贾家的姻亲至交,只能以礼相待,否则传出去着实不像。
  贾母甚至还安排了她享受和贾迎春等人一样的月例银子,府上下人多以“王姑娘”或者“表小姐”称呼。
  贾母本想让她去与薛宝钗去作伴,毕竟是表姊妹。
  不过却想起薛宝钗如今是贾环的妾室,而贾环对王家人的印象不是很好……
  再加上,某三孙子实在太能往屋里划拉人了。
  这王瑜晴颜色极好,万一被他相中……
  那吃相就太难看了。
  因此,以防万一,贾母就安排了王瑜晴去王熙凤院里住。
  不过并不是王熙凤在荣国府的东大院,而是园子里的一处抱厦。
  大观园里屋宅众多,除了几处极有名的外,边边角角处还有许多无名但也十分精致的小阁楼。
  王熙凤因为不能常在园子里住,因此也不和姊妹们去争那些有名的好住处,只在沁芳闸附近一角幽静处,挑了座小巧的三间抱厦,得闲的时候进来住一宿。
  反正贾琏不好进来住,只有她和平儿两人,不用太大。
  如今王熙凤正在孕期,动弹不得,所以这座抱厦便空着,正好让王瑜晴住了进来。
  从沁芳亭往西去,过了堤岸走一段,就是怡红院。
  而在贾府中,唯有贾宝玉与王瑜晴最相熟。
  所以,家中陡逢剧变,心神惶恐的王瑜晴,进了园中后,就一直跟着贾宝玉。
  这对贾宝玉而言,是多么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因此,他也倍加温柔小意的去关心瑜晴姐姐。
  倒不是说他心里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只是喜欢关心女孩子而已……
  王瑜晴的相貌极好,肖母。
  王子腾即使没有儿子,也始终守着李氏一人过活,除了因为李氏出身显贵,且性格霸道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李氏长的很好,非常漂亮。
  若非如此,身为大男人,再没有被老婆管死的道理。
  有此可见,王瑜晴的相貌。
  倒和王熙凤有些相像,瓜子脸,吊梢丹凤眼,五官清秀。
  但与王熙凤不同之处在于,她的气息极为柔弱。
  不知是因为天性如此,还是由于家中大变的缘故。
  总之,眼中泪光点点,眼神怜人。
  这幅模样,极让贾宝玉心动,怜意更生。
  他牵起王瑜晴的手,掏心掏肺的安慰道:“瑜晴姐姐,你放心,你在我们府上,一定会活的很快乐的。明儿我就带你去看猫熊,还有仙鹤。我把我的那只蓝色的暹罗猫也给你,如何?”
  王瑜晴却泪眼濛濛的看着贾宝玉,声音柔婉凄凉道:“宝玉,你能不能求求你三弟,让他别欺负我爹娘,别让我爹赶我娘走了?我好难过……”
  贾宝玉闻言,眼睛也湿润了,也泪眼濛濛的看着王瑜晴,沮丧道:“瑜晴姐姐,我三弟……
  唉!我又如何能管得了他?连我娘都……都去礼佛了……”
  王瑜晴闻言,看着垂头丧气的贾宝玉,神色畏惧道:“宝玉,你三弟,你三弟他这般凶,我以前就听说过,他最好打人,他……他不会打我们吧?”
  “噗嗤!”
  贾宝玉闻言居然笑了出来,他摇头道:“瑜晴姐姐,你从哪儿听说的,三弟他从来只在外面凶,在家里脾气好的很……呃,不说他了。
  如果姐姐害怕,以后就躲着点他就好。”
  忽然想到了什么,贾宝玉面色一变,连忙又改了口。
  这愈发让王瑜晴印证了心中所想,也愈发害怕起来,任凭贾宝玉紧握着她的手……
  当鸳鸯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眉头微微皱了皱,然后看向贾宝玉道:“老太太说,今儿夜了,不便再见,二爷和姑娘先回去休息吧,待明儿再见。”
  贾宝玉闻言,对鸳鸯笑了笑,道:“知道了,鸳鸯姐姐。”
  说罢,又对王瑜晴道:“瑜晴姐姐,咱们回去吧。”
  王瑜晴柔声一应,又对鸳鸯点了点头,两人就一起离去了。
  门外,一群婆子丫鬟们候着,待他们出门后,一起护着朝园子里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鸳鸯轻轻一叹。
  这是贾母第一次婉拒了贾宝玉的探望,然而,贾宝玉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毫无所觉……
  多情人,必无情。
  ……
  “哎呀!方太尉,你这是想干吗?打我吗?”
  贾环见方南天气势骤起,一步向他逼来,却毫无惧意,笑呵呵道:“说好了,你今儿要是不动手你就是这个!”说着,贾环比划了根中指……
  方南天闻言,面色更黑,寒声道:“圣上命本官负责今夜比武事宜,你狂悖无状,破坏大比,本官自要擒拿住你,交由圣上发落!”
  说罢,方南天再上前一步,身形如虎!
  尽管之前贾环显示的力量和身法都极为出众,超凡不俗,但对方南天来说,贾环还差的多。
  十招之内,他有把握拿住贾环。
  但他并不准备只用十招,他想再多看看贾环的身法……
  然而,他刚准备有动作,忽然眼皮一跳,心中警兆大生,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方南天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极危险的危机感,他猛然看向贾环身后不远处的那个抱刀而立的中年男子。
  尽管此人一直垂着头,一动不动。
  但方南天可以感觉到,只要他再靠近贾环一步,此人必然会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方南天见状大怒,他身为堂堂大秦太尉,一等义武侯,竟然会被一个剑客威胁!
  简直是岂有此理!
  就算这人是武宗,那又如何?
  他动不了贾环,还动不了区区一个敢冒犯他的奴才?
  哪怕是为了朝廷的体面,即使是隆正帝,也会向着他,处置此人。
  方南天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他一挥手,其身后便站出数十亲兵,手持大秦戟,结阵围住了乌远。
  乌远依旧一动不动……
  众人以为,他在等着贾环出面。
  然而,让众人不解的是,贾环却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动静。
  反而还笑了出来,并且笑的前仰后和,很开心很欢乐的样子。
  他和牛奔勾肩搭背,指着正要下命令拿人的方南天,摇头笑道:“老方,今儿你要不把远叔给办了,你人就真的丢大了!
  这么多兵大哥都看着呢,诶,你是太尉啊……
  不过,我还是得大发慈悲的先提醒你一声。
  远叔呢,除了是我贾家的家将外,他还有一重身份……”
  方南天闻言,面色微变,就听贾环继续嘚瑟道:“老方,话说你应该知道啊,你往我府上塞了那么多人,我虽然打发出去了些,可还留了几个,专门给你通风报信……
  无所谓!
  我贾家行事从来都是正大光明,无不可对人言之处。
  所以明知道那些人是你们的眼线,也随她们去了,好生干活就是……
  怎么,难道她们就没有告诉过你,我远叔是江南甄府奉圣夫人的干孙子?
  太不像话了吧?
  你不信?
  那你可以去问问甄家的甄頫大哥,奉圣夫人是对他这个重孙好,还是对远叔这个干孙子亲……
  对了,前儿江南甄家还有人来我府上,专门提及了此事,说是奉圣夫人很想念远叔呢。
  来来来!
  是男人的,今天你就动远叔一动!
  你要是真敢砍了他,我给你写一个大大的赞字,从此就伏了你!
  如何?
  哈哈哈!”
  什么叫做穷人乍富,小人得志?
  贾环和牛奔几人的夸张笑声,充分体现了这点。
  看着方南天一张五颜六色的黑脸,贾环简直不要太过快意。
  只要奉圣夫人在一天,别说他方南天,就是隆正帝,轻易都不好把甄家人如何。
  即使,据贾环所知,甄頫几乎明目张胆的和忠顺王一脉眉来眼去,可每逢年节,隆正帝依旧会准备一份厚礼,派人送去江南玄武湖畔的甄家……
  所以,被贾环用言语逼到了死角的方南天,此刻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贾环,不要胡闹了,这是什么场合?
  给太尉赔个礼,赶紧带着你的人回去。”
  就在方南天面色涨红,进退不得,下不了台阶时,忽然,皇太孙赢历面色淡淡的看着贾环说道。
  倒不是说他向着方南天,只是,方南天毕竟是大秦太尉,被一群孩子逼到这个地步,着实不是重规矩的赢历所喜欢看到的。
  太没有上下尊卑了……
  至于方南天之前的偏颇,对赢历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事,他甚至都不明白,贾环为何如此冲动。
  心中也愈发对他看轻,太鲁莽了……
  对于赢历的话,不提方南天心中的感激,贾环却是微微一怔,有些不解的看向了赢历。
  什么意思?
  “怎么,孤的话,你没有听清么?”
  见贾环竟然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赢历心中愈发不悦,皱起眉头说道。
  贾环闻言,呵呵一笑,看着赢历,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从后面行来几人,正是苏培盛带着两个小黄门赶了来。
  苏培盛苦笑的看着贾环道:“宁侯啊,您真是……
  陛下口谕:混账东西,还不给朕滚回来!”
  贾环咂摸了下嘴巴,干咳了声,躬身应道:“臣领旨!”
  说罢,起身对赢历拱了拱手,而后转身,扬长而去!
  ……


第七百零九章 惊呼
  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
  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
  凭栏垂绛袖,倚石护清烟。
  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
  这首五言,便是对怡红院内景色的贴切描述。
  此刻,庭院中芭蕉如碧玉,海棠若红脂。
  有秀丽的女儿家凭栏杆而坐于游廊上,红艳的衣袖垂了下来。
  又有人倚靠在庭院当中的山石上,笑看众人嬉戏。
  不过,与诗中意境不同处也在于此,深庭并不清静……
  “晴雯,你说东边儿府上,好端端地怎会起火哩?”
  与几个小丫头子疯顽了一通后,麝月笑喘着对晴雯问道。
  晴雯容貌出挑,心气也高,此刻斜倚在一块山石上,在月色灯火的笼罩下,显得愈发秀美。
  听麝月的话后,她嗤笑了声,道:“还能怎么着?八成是小吉祥那个小蹄子玩儿疯了,不小心燃了屋子呗。”
  麝月闻言咋舌道:“那她可不惨了?老太太最怕火光了……”
  “她惨什么?有三爷护着,她就是把宁国府都点了,谁还能把她怎么样?
  真真是……
  她怎么这么好的运?”
  一旁处的碧痕满脸艳羡的感慨道。
  晴雯闻言,觑着眼看她道:“瞧你那副浪样儿,怎地,羡慕小吉祥子?那你就去找三爷呗,看看他老人家还缺不缺一个洗脚的丫头!”
  “呸!”
  碧痕闻言又羞又恼,骂道:“就你嘴巴最毒,我多咱说羡慕小吉祥了?”
  晴雯又嗤笑了声,道:“你还嘴硬,瞧你一副思春脸,我看呀,要是三爷来找你,你还不巴巴儿的添他……哎哟!碧痕,你疯了?哈哈哈!”
  晴雯话没说完,羞的满脸通红的碧痕已经冲了上来,朝她身上抓了一把后,恼道:“你这烂了嘴的小蹄子,看我不和你拼了!”
  晴雯方才不过和她玩笑,而且自己也笑的身上没了气力,哪里肯和她打。
  只绕着麝月转圈儿,还不住的撩拨碧痕。
  逗的满庭院纳凉的小丫头子们也跟着咋咋呼呼,热闹不凡……
  袭人身着一身桃红色襦裙,坐在游廊下,看着她们玩笑,嘴角也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只是在听她们提及小吉祥时,眼中亦是闪过一抹艳羡……
  若她当初……
  正胡乱遐想着,眼角余光处忽然看到一人的身影,也来到了游廊下,看庭院中众人嬉戏。
  袭人心中如同被蛰了下般,刺痛。
  王夫人被送去礼佛,损失最大的,大概就属袭人了。
  没了王夫人的压制,不用在王夫人那里去立规矩,在这座还未有女主人的怡红院里,谁还能压过此人,金钏……
  好在,许是心里有疙瘩的缘故,贾宝玉对这位姨娘,并不上心。
  虽不曾凌虐欺辱,但也不像“婚前”那般“恩爱”。
  只是淡淡待之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袭人的心里才好受点,不曾真个怄死……
  “嗯?”
  忽地,袭人秀眉微微蹙起,疑惑的看着门口处,自语道:“宝玉方才和王姑娘去了老太太那里,这会子再不会回来。可是这么晚了,又是谁呢?
  诶,你们别只顾着疯了,没人去开门……”
  袭人素来声音温柔,下面庭院里又闹的正欢实,那些小丫头子们哪里听的进耳,竟没个人理会。
  若是换个厉害点的大丫头,定然会拉下脸来训斥一番。
  可袭人再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去得罪人,听着外面响了好久的山门,她便起身,从抄手游廊处绕到门前,笑着将门打开……
  却不想,门刚打开,一道人影便闯了进来,抬腿踹来,踢到了袭人的肋上,将她踹倒在地。
  而后更是厉声骂道:“下流东西们!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一点儿也不怕,越发拿我取笑儿了。”
  袭人自然认出此人是谁,心里又羞、又气、又疼,便流下泪来。
  却说这边,贾宝玉见倒在地上的竟是袭人,顿时一惊,忙上前搀扶起,赔笑道:“嗳哟,怎地是你来了?踢在哪里了?”
  袭人闻言,心知贾宝玉不知是她,非故意而为,心中叹息了声,起身摇头道:“没有踢着,二爷和姑娘去坐吧。”
  贾宝玉闻言,松了口气,又解释道:“我和瑜晴姐姐在门前拍了半晌,也没个人来开门,里面只顾着顽,才动了怒。我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儿生气打人,不想就偏遇见了你!”
  袭人闻言强笑道:“二爷别说了,不当什么事的,快和姑娘进去坐吧。”
  贾宝玉闻言,转头看向王瑜晴,王瑜晴却摇头道:“今儿夜了,我也不好坐了。原本也只想坐坐就去的……宝玉,你真的不能找你三弟说说么?”
  王瑜晴临走时,最后一次希冀的看着贾宝玉道。
  贾宝玉闻言,面色一滞,脸色渐渐涨红,垂头不语。
  王瑜晴见状,轻叹了声,拉了拉他的手,道:“你也别难过,我知你同我是一样的……”
  贾宝玉闻言,大感知心,感动不已,脑子一热,一咬牙道:“好!瑜晴姐姐,等三弟回来后,我就去找他说……不,明儿我就去央磨老祖宗去!”
  王瑜晴闻言,面色大喜,感激道:“宝玉,你真是太好了!”
  贾宝玉听到赞扬,顿时满面红光,正想谦虚两句,却见一个头梳妇人妆的女子悄悄上前一步,轻声道:“二爷,三爷不许家里插手外面的事……”
  贾宝玉看到此人近前心中已有些不自在,再听闻此言,心中更是又羞又恼,怒声道:“混账东西,你是他什么人,偏你知道?”
  金钏闻言怔在了那里,一张消瘦的脸,瞬间煞白,两行清泪落下……
  ……
  皇城,龙首宫,密室。
  太上皇赢玄缓缓的睁开了眼,眼中精光闪过。
  在他正对面的墙壁上,悬着一副寒山折梅图。
  他观想此图,已逾半载,收获良多。
  “圣上……”
  梁九功比半年前看起来愈发苍老了些,眼中也多了几分疲惫。
  他一直守在赢玄身边,见他睁眼,立刻上前等候吩咐。
  赢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失望,道:“还差一筹,最后一筹……”
  梁九功笑着宽慰道:“以圣上绝顶的资质和悟性,突破武宗本该是易如反掌之事。只是圣上为了苍生社稷,耗费了太多精力。不过如今有了这幅图,突破武宗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圣上不必心急。”
  然而,赢玄却并未因此话而感到多少宽慰,一双细眸目光淡淡的看着对面的寒山折梅图,道:“朕不只是因为苍生社稷耗费了太多精力,更是为了压制心底的心魔而耗费太多精力,才困顿在武宗之前久久不能突破。
  但朕自信,一定能战胜心魔,从正面击败他……
  到那一日,朕所能达到的境界,就不是区区武宗了……”
  梁九功闻言,面色一变,腰弯的更低了,却不敢再接话。
  赢玄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道:“外面可有大事发生?”
  梁九功闻言,忙劝道:“万岁爷,万不可再分心啊……”
  赢玄摇头道:“虽只差一层契机,也不是一夕一朝之事。只当换换脑吧……把近来的密折拿来。”
  梁九功闻言,不敢再多言,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拿回来高高一摞奏折。
  赢玄见之笑骂道:“老货,朕又没说事事俱看,你拿这些来做甚?”
  梁九功闻言,苦笑道:“圣上,最近可着实发生了不少事哩……”
  赢玄闻言,眉尖轻挑,道:“那就拿来吧。”
  梁九功忙将奏折送上,面色微微有些担忧。
  赢玄看了他一眼后,便翻开奏折,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寻常之事,比如天下哪里出了灾害,死了多少百姓,出了多少贪官,他都粗粗略过。
  到了他这个地位,经历了那么些事,这种事对他而言,连一丝涟漪都荡不起……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看到最后,竟已是一片铁青,眼中也满是失望之色……
  冷哼一声,随手将奏折扔开,赢玄沉声道:“梁九功,备旨!”
  ……
  宁国府,宁安堂后宅。
  “嗯……”
  “嗯……”
  “不要杀我……”
  “不要喝我血……”
  “呜呜,三爷……”
  贾家姊妹们离去后,小吉祥没有像往常那般,还和香菱、乌仁哈沁玩到很晚,洗漱了番后,早早的就上了床睡觉了。
  起初还好,可没过多久,就开始梦呓起来。
  一阵哭一阵叫,而且还面色潮红……
  白荷坐在榻边,轻轻的拍着她的身子,柔声安抚着,待小吉祥恢复平静后,白荷叹了口气,怜惜的看了她一眼后,起身对在床榻边站着的公孙羽道:“幼娘,小吉祥这到底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语气颇为担忧。
  公孙羽还未说话,她身旁的闲云道姑就道:“还不是被吓的,那个妖人可怖之极,就是寻常武人对上他,都要被唬个半死,我看着他那张脸都想吐,更何况是小吉祥。”
  白荷闻言,面色一变,神情愈发担忧,看着闲云道:“那该如何是好?”
  闲云道:“我可以给她念念《静心咒》,会有点子用。再没想到,她会这般勇敢……”眼神赞赏。
  公孙羽也点点头,对白荷笑道:“不碍事的,我再给她配一副安神药,就……咦?不对!”
  眼神从小吉祥额前扫过,公孙羽忽然面色大变,惊呼一声:“不好!”
  ……


屋外风吹凉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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