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母女密语


  听了贾环的话后,方才几乎已经凝滞起来的气氛,渐渐松缓了下来,只有曹雄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
  毕竟方才苏叶的笑声,是对其父的侮辱。
  贾环又笑道:“行了,既然大家火气都那么足,可见精力也都已经恢复了,那咱也别浪费了,开干吧!”
  众人闻言,嘴角抽了抽,不过却也没人反对。
  “哦对了,那个……苏叶,来,你过来。”
  本来还面色微微得意的再和曹雄对视的苏叶闻言,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凝固,眨了眨眼睛,有些慌,看着贾环道:“三爷,何……何事?”
  之前听贾环说再开工后,站起来走了过来的秦风闻言,眉头顿时皱起,目光直视苏叶喝道:“让你过来就过来,哪来那么多话?”
  相对于秦风、牛奔这等顶级衙内而言,即使是诸葛道,也不过是一流水准罢了,至于苏叶,是二流勉强混入一流。
  秦风平日里对人是温和客气,虽然中间带着疏离,但总得来说,还是很谦和的,即使只是表面上的谦和。
  但此刻,他顶级衙内的脾性瞬间爆发,当真让对面一群人吃不住劲。
  诸葛道脸色虽然也难看下来,但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在背后悄悄的拉了拉苏叶的胳膊……
  诸葛道心里明白,对方肯定不会怎样的,顶多做一点惩罚,只是,还是让人心里不服……
  苏叶脸色板着,没甚表情,眼睛看向地面,一步步走了过来。
  贾环先转头对秦风呵呵一笑,秦风抽了抽嘴角,然后只见贾环竟忽然伸手,揽住了苏叶的肩膀。
  苏叶的身体猛然绷紧……
  贾环又呵呵笑道:“别紧张,就是给你提个建议,你且听听看。”
  似乎和想象的不一样,苏叶缓缓放松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后,干笑了声,道:“三爷,您说。”
  贾环搂着他的脖颈,“语重心长”道:“以后啊,和自己未来的战友袍泽开玩笑的时候,不要涉及长辈,他的长辈不是你的长辈吗?
  若是敌人和对手,你随意就好。
  可曹雄是你的敌人和对手吗?
  日后都是要进军里的人,都隶属于大秦军方。
  你说说看,他到底是你未来的袍泽,还是你的敌人?”
  苏叶似乎有些羞愧,低声道:“袍泽。”
  “大声点。”
  “袍泽!”
  “再大声点!”
  “袍泽!!”
  “没吃饭吗?再大声点,我听不见!!”
  “三爷,曹雄是我的袍泽,袍泽!!!”
  苏叶怒声嘶吼道,脸色涨红。
  贾环脸色却又恢复了过来,呵呵笑道:“这就对嘛。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主持什么公道……
  我肯定不会逼你去跟他道歉的,我逼算怎么回事?
  曹家叔叔又不是没有儿子,轮得到外人替他出头?
  对吧?
  这样,我们做个约定。
  还是按方才的说法,等日后上了战场,你们用战功来分出高低。
  你若建功多,那他活该受辱。
  谁让他不争气的,落后要挨打!
  但若是他建的战功多,那你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曹雄道一声歉,为你方才那一声轻浮无状的笑声道歉。
  能不能做到?”
  苏叶深深的吸了口气,也终于敢平视贾环了,他重重的点点头,道:“三爷,我明白了,你说的有道理,我心里也服气。
  日后,我再也不会拿他人的长辈取乐了……”
  “不!”
  贾环正色打断道:“你可以拿你敌人的长辈取乐,而且随意。
  因为子不孝,父之过。
  儿子没有教养,做父母的自然要承担责任。
  而且是很大的责任……所以你不用矫枉过正!”
  苏叶闻言,嘴角抽了抽,再重重点头道:“三爷,我明白了,日后,我只拿敌人的长辈取乐……咳,还有,我会与曹雄在战场上一教高下的,这才是武勋将门子弟解决恩怨的办法。
  我不会私下里使阴招,下绊子的。”
  贾环闻言哈哈一笑,松开苏叶的肩膀,看了眼面色激动的泛红的曹雄,却没再多说什么,因为关于他俩的事,该说的都说了。
  这次,他是对留下的这十个人一起道:“我再啰嗦一句,加油吧,好好做,用心用力做。
  如今你们都还在叫我爵爷或者三爷,喊风哥、奔哥他们世子爷……
  但是我希望最后留下来的人,不再喊我们什么狗屁爷不爷的,因为喊我们爷的人太多了,我们一点都不稀罕,甚至厌倦。
  我们非常期待有一天,你们能有资格当着我们的面,喊我一声环哥儿,喊风哥一声风哥儿。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能做我们兄弟的人,真的太少了。
  明白么?”
  “喏!!”
  ……
  “娘……”
  梨香院中,薛宝钗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薛姨妈,唤了声。
  薛姨妈寻日里脸上惯有的和煦笑容微微淡了些,她看着薛宝钗,道:“你有事?”
  薛宝钗闻言,咬了咬嘴唇,目光复杂,轻声道:“娘今日与赵姨娘说的话,是何意思?”
  薛姨妈闻言似是一怔,而后笑道:“没什么意思啊?怎么了?”
  薛宝钗闻言,面色有些难过起来,低下头,轻声道:“娘,你……你可是希望女儿……可是,他已经有了妻呀。我总不能……”
  总不能去做妾吧?
  薛姨妈闻声知意,脸上的笑容没有了,换上了一副怜爱疼惜之色,她看着薛宝钗道:“我自是知道他的正妻之位已定,委屈我的儿了,不过,不是还有平妻之位么……”
  薛宝钗闻言,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薛姨妈,道:“娘,何来平妻之说?”
  薛姨妈笑道:“傻孩子,你却不知,若能贵为侯爵,便可再娶两位平妻,所谓马上封侯,三妻四妾,便是如此了。”
  薛宝钗还是无法接受,道:“可是他已经有了颦儿和云儿了,娘……”
  薛姨妈闻言,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复杂之色,长叹息一声后,淡淡的道:“你们这些孩子啊,尽会胡闹。
  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曾听人说,有自己就能决定的?那才叫不尊重呢……”
  薛宝钗闻言怔住了,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好,却又无法分辨什么。
  因为她自幼所受的教诲告诉她,薛姨妈说的是对的……
  即使贵为明珠郡主赢杏儿,不也是托太上皇提的亲吗?
  她虽然也读过《西厢》和《桃花扇》,可却也明白,那只是戏文而已。
  戏文里的事情,拿到现实来,那叫禁忌。
  可是……
  林黛玉和史湘云怎么办?
  “非得是他吗……”
  薛宝钗垂着头,手里攥着帕角,轻声道。
  她是薛家的女儿,她是爹娘宠爱的幼女,她兄长不争气,她只有寡母,所以,她明白自己的境遇,她认命。
  联姻,是她必然要走的路。
  可是……
  又如何对得起姊妹们?
  薛姨妈闻言,眼中已然垂下泪来,拉着薛宝钗的手,轻声道:“我的儿啊,若是你爹还在,若你哥哥争气,娘又怎会……可是,咱们薛家没了能顶梁的男人啊,家业虽还在,却已然是败象了。”
  贾宝钗还是不懂,看着薛姨妈道:“可是,为什么是他呢?”
  薛姨妈叹息道:“乖女,虽说咱们女人这一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再从子。
  可归根到底,还是要靠娘家啊。
  你想想,若无娘家撑着,娘能在薛家坐稳管家太太位置吗?能护着你们兄妹俩,保的住家里的家业吗?
  你那些嫡庶叔叔们,为何不敢打咱们的主意,他们怕的是娘背后的娘家和你姨娘家啊。
  你再看看东边儿的尤氏,还有这边府上的李氏和大太太,都道她们一个个不知自强,可娘家不显,让她们哪有底气去强?
  还不是活生生的受欺负,去伏低做小?”
  薛宝钗眼神怔怔的道:“娘的意思是……”
  薛姨妈看着女儿这样的模样,心痛的要命,却不得不说清楚:“日后若是将你外嫁出去,咱们薛家已经成了这般,你哥哥又……谁能为你撑腰啊?
  你若在婆家做不了主,白白受欺负不说,还……”
  还帮不了薛家,这句话太残酷,薛姨妈没有说出口,但薛宝钗又怎会不解其意?
  “所以,娘着实不放心你外嫁,你若外嫁,以后的日子,怕是苦不堪言哪,娘怎么舍得?”
  薛姨妈流着泪说道。
  薛宝钗没有像往常那般替薛姨妈递帕子擦泪,眼睛还是怔怔的出神,喃喃道:“可是……不一样吗?”
  薛姨妈一边流泪,一边感叹道:“当然不同了,你若进了贾家,里面有你姨娘还有凤哥儿的颜面在,何况,娘也会一直在这里住着,纵然你出阁,却不是同在家里一样?
  可若是你外嫁了,娘既然有儿子在,却无住女婿家的道理啊?”
  薛宝钗闻言,轻轻的呼出了口长气,不过依旧没有抬头,顿了顿,再道:“娘,可贾府里……并非只有他一个啊……”
  薛姨妈闻言,顿时也犹豫了起来。
  是啊,贾府里并非只有他一个。
  就算不能成为他的平妻,若是能成为他的二嫂,岂不是也好?
  既能结了亲,又能不受委屈,还不用做恶人……
  想了想,薛姨妈自己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看了看天外已经黯淡下来的天色,道:“我们去你姨娘那里坐坐……”
  ……


第四百零一章 竞争
  “呵呵,怎么样,都还有力气吗?”
  贾府后园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的少年,一个个似乎连大口喘气的力气都没了,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渐渐昏暗下来的苍穹……
  不止宁泽辰与诸葛道两伙人这般,就连牛奔、温博、秦风和韩家兄弟,亦没好到哪去。
  一个个也都没甚形象的半躺半靠在后廊下的栏杆外的石阶上,目光远眺墙外,眼神有些忌惮,似乎那里有吃人怪兽一般……
  唯有贾环,《白莲金身经》的无穷妙用终于在此刻体现出来了,超凡的耐力,使得他此刻还能笑的出来。
  不过看起来,却也像是到了极限……
  听到贾环的话后,地上躺的少年们好似连扭动脖颈摇头的力气都没了,张口嘴,张合了几下,也没发出声音来。
  最冷酷不服输的宁泽辰虽然咬紧牙关想站起来,可极限似乎也不是那么好突破,挣扎了几次都没起来,还耗尽了最后的体力,只能张口大口喘息着,面色发白。
  方才这两拨人许是等不及到战场上再较量了,就在扛石块过程中较量了起来。
  发狠的程度,看的贾环等人都啧啧称奇。
  心里感慨,到底是武勋将门之后,又都从武,血性要烈的多。
  尤其是那个宁泽辰,拼起命来,三个人竟生生压对方六个人一头,甚至都能与牛奔等人一较高下了!
  要知道,他的武功,甚至是场中大多少年的武功,最多也只有四品。
  四品的都是凤毛麟角,多是三品和二品上下,并以二品居多。
  武勋将门之家,多不算富庶,若非九边之地的镇将们,除了俸银外,并无多少来银之处。
  一个将门供给一个武人已然吃力的紧,更何况父子二人皆从武?
  说来也可怜,他们有时还不如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手中匮银了,还能找些富户“劫富济贫”一番,可这些将门却不敢,因为军法无情。
  再加上无甚生财经营的头脑,所以这些子弟的武功多不算出众。
  对于这些武勋世家而言,只要开完筋骨,不丢了祖宗留下来的武勋世爵的门第,就可以了。
  尤其是开府时封爵就不高的门第,练的高其实也无甚大用……
  而且一般而言,镇军认为,武功其实还是其次,关键是兵法造诣要深厚。
  不过此刻,兵法造诣却没多大用,只能靠筋骨、耐力和毅力。
  听了贾环的戏谑后,又喘息了阵,身上有些狼狈的诸葛道勉强坐起身,还不忘先整理一下衣襟,然后才对贾环道:“三爷,我不服。”
  众人闻言,顿时侧目,纷纷看向了他。
  只有宁泽辰冷眼瞥之,目光不屑。
  又是那套……
  贾环却并不恼,笑道:“不服什么?”
  诸葛道言道:“三爷,我承认,宁泽辰他们今天是比我们快,他的武功也比我们高,可那又怎样?将门子弟,日后多是要领兵作战的。
  正如三爷之前所说,在擂台上动手只是低级的,在疆场上比战功,才是高级的。
  在战场上,只靠武力,难道就能打赢胜仗吗?”
  贾环没想到会被人抓住话把子,眉尖轻轻一挑,打量着诸葛道,好奇道:“那你说说看,军人不靠武力打赢胜仗,是靠什么?靠嘴皮子吗?”
  “噗!”
  曹雄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了,终于,还是让他等到了报仇的机会,他毫不留情的嗤笑出声。
  曹雄性子虽然有些浮,可是方才,他也是拼了命的在干,所为的,就是要出口气。
  证明我比你们强……
  听到曹雄的嗤笑声,诸葛道一方六人齐齐坐了起身,眼神冰冷的看向曹雄。
  曹雄怕个鸟,他又不是没有兄弟。
  宁泽辰和赵虎一样坐了起来,丝毫不怵的回视着对方。
  “嘶!我拜托你们,一群爷们儿能不能别这么含情脉脉的对视,对视也离了我这地儿再对视好吧?
  你看我这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
  眼见两方又杠上了,贾环非但不阻拦,反而没心没肺的打趣,说出的话,让身旁不远处正有一口没一口,就着夕阳晚霞饮酒的牛奔等人捶着栏杆,大笑不止。
  宁泽辰和诸葛道两拨人闻言后,却都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的纷纷避开对方眼神,还不停的“呸呸呸”的往地上吐唾沫……
  等硝烟气和火气都降下来些后,贾环看着面色难看的诸葛道,笑道:“诸葛,说说看,我刚是正经问的。”
  诸葛道深吸了口气,目光直视贾环,道:“三爷,我以为,我们武勋将门子弟,从武是必要的,但绝不是全部,而且也不是最重要的。
  我认为,对我们最重要的事,是要学好兵法,学好排兵布阵,学好怎样安营扎寨,学好怎样调配粮饷草秣,学好怎样与敌阵交战时鼓舞士气,学好怎样守护城池,学好……
  暂且就这么多了。
  至于武功,呵呵,纵然练到武宗又如何?
  给我五千披甲勇士,我必能布阵诛之!”
  诸葛道说的时候,眼中满是自信和骄傲,说到最后,还展手伸出五指,而后反手压下。
  贾环闻言笑了,不过他没急着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满脸冷笑的宁泽辰,道:“宁泽辰,你怎么说?”
  宁泽辰冷冷的瞥了眼诸葛道,吐出两个字:“蠢货。”
  “哈哈哈!”
  眼见诸葛道等人实在忍无可忍的想要爆发了,又无良的大笑的贾环,这回连忙拦住,道:“诶诶诶,先等等,先听我说两句,说完你们再干。”
  苏叶、涂成两个本已经快要冲出去的诸葛道身边的悍将闻言后,又堪堪止住了脚步,不过没有走回原位,还站在那里,似乎准备等贾环说完后好回头就干……
  看的牛奔几个咧着嘴在笑,浑然忘了他们几个当初也是这般打来打去。
  贾环看着诸葛道正色道:“诸葛道,你说的没错,对于统兵大将而言,武功确实只是其次,排兵布阵,安营扎寨,调兵遣将,哪一样都要比个人勇武重要。
  但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入军中后,就可以统帅五千大军吗?”
  诸葛道闻言,面色一滞,有些讪讪,也垂下了平视着贾环的眼神,微微摇头道:“不能。”
  贾环好奇:“那你能带多少兵?”
  诸葛道有些尴尬道:“初入军中,最多……最多一都。”
  大秦军制,一都为二队,一队为五伙,一伙十人,共计一百人,故都头又名百夫长。
  武勋将门子弟进入军中,自然不可能从大头兵干起。
  “一都兵马,百十人。那你说说看,这个时候上战场,你是靠兵法布阵呢,还是靠武功?”
  贾环不笑了,认真的看着诸葛道问道。
  诸葛道不言语了。
  贾环倒也没再多逼,轻轻笑道:“诸葛,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什么时候都不要太过自傲自满,人可以自信,但更要认清自己。
  其实你们几个可以跟宁泽辰他们学学……
  军人,一定要有一股敢打敢拼敢硬冲的精神。
  更要有一种,即使前方迎面而来的是强弓劲矢,你也敢用脑袋撞碎它的大无畏气势。
  这才叫军人,明白吗?”
  诸葛道点头点的有些艰难。
  贾环呵呵一笑,再问:“明儿还来吗?”
  诸葛道闻言,猛然抬头,再次直视贾环,高声道:“当然。”
  贾环又笑了笑,点头道:“成,不过也不要硬撑……行了,没事就回去好好歇息吧。”
  诸葛道闻言,心里憋着一口气,总觉得这样走不甘心,垂下脑袋抿了抿嘴,又抬起头看着贾环道:“三爷,我知道我们今天的表现不如宁泽辰。
  但我还是要说,今天的局面,只是因为有利于他们。
  论真实能为,我们绝不比他们差。
  现在多说无益,日后上战场排兵布阵的时候,自然就有分晓。”
  贾环闻言,哈哈一笑,不过面色似乎反而比方才满意了些,他抬手在诸葛道的肩头擂了一拳,打的他后退了半步,不解的看着贾环。
  贾环笑道:“不错,能有自己的坚持和自信,就很不错。
  我现在相信了,你的未来肯定不会差。”
  诸葛道闻言,脸上总算又露出了笑脸,心里也没再多纠结,他又整了整衣衫,对贾环拱手道:“三爷,明早再见……
  对了,明早能否请三爷多准备两头大黄羊,我们不大喜欢吃山羊,肉有些臊。”
  贾环闻言,哈哈一笑,指着诸葛道,回头和秦风等人道:“听听,倒比我们还讲究……”
  又转过头对诸葛道笑道:“成,没问题,大黄羊就大黄羊。
  羊圈里备着的也有,今儿是凑合了,明天,东来顺的大厨亲自来给你们烹饪。
  保管让你们吃上最正宗的东来顺羊肉。”
  诸葛道闻言,抿嘴一乐,转头对苏叶、涂成等人道:“谢过三爷,咱们回家!”
  苏叶、涂成、马刚等人一起咧着嘴乐,看着贾环齐道:“多谢三爷!”
  贾环哈哈一笑,一挥手,道:“走吧。”
  几人也利落,转身便离了去,后门门口早有各家亲兵在候着了。
  待诸葛道一行人离去后,贾环又看向宁泽辰三人,笑道:“今天干的不错,都有一股子的虎气。不过想来也都受了点内伤吧?一会儿我让管家给你们送去些参药,回去好好洗个药浴,不然明天准得趴窝。”
  闻言,曹雄和赵虎两人颇为不好意思的有些扭捏起来,想洗参药药浴,那可要不少好参药哩,这……
  两人没主意,一起看向宁泽辰。
  宁泽辰则看着贾环,缓缓点头,沉声道:“谢谢三爷,也请三爷相信,我们兄弟,一定会是最强的。
  无论是勇力,还是对黑云旗的忠诚。”
  ……


第四百零二章 位置
  宁泽辰三人走的有些艰难,今天他们确实太拼了。
  长时间高负荷的劳力,让他们的筋脉和肌肉都受损了不少。
  不过也无妨,从武之人,这点伤其实不算什么。
  只要一桶参药药浴,大概就能补回来了。
  待三人离去后,贾环又有些好笑的看着坐在地上垂头丧气不起来的王世清,道:“王世清,你呢,是起不来了?”
  王世清摇头苦笑,道:“没……没事。”
  贾环皱眉道:“那是怎么……你还在担心那些走的人会对付你?”
  王世清嘴角抽了抽,又垂下头去。
  他心里确实是在这样担心。
  这些年,他为了扛起家业,在贵族圈子里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的行走每一步,每一步都那样的谨小慎微。
  唯恐得罪了哪个豪强勋贵。
  他家道中落,当年祖父留下的人脉关系也让他那个败家子父亲给祸祸得罪干净了。
  虽然还顶着金乡侯府的名头,可勋贵圈内谁还不知他家的空架子?
  所以,他真的一个都得罪不起。
  却不想,只一个疏忽,本想做些勾连关系的好事,结果却埋下了如此多的祸根。
  这让王世清当真有些恐惧,但更沮丧。
  因为,这些年他虽然也自行从武,并成为了二品武人,但这只是为了能在武勋贵族圈里立足而已。
  勉强成为二品武人后,他便将武功撂到一旁,径自去做生意赚银财了,他背后还有一家人要养呢……
  虽然还有些拳脚功夫在手,可比起宁泽辰等人,他真连膝盖都够不到……
  自身不强,今日又强行为之……
  感受着肩头刺骨的疼,和颤抖的胳膊与双腿,王世清明白,他明天不可能站的起来。
  就算贾环也给他药浴用的参药,他也起不来……
  甚至,他现在都很难站起来走路。
  他掉队了……
  也就意味着,他要从这个顶级圈子里离开了。
  王世清从来没有这般沮丧过,从来没有过。
  因为这是他复兴家业的唯一机会,却……
  似乎感受到了王世清的难过和沮丧,贾环回头对秦风等人笑道:“风哥,你看怎么样?能不能用?”
  秦风、牛奔等人闻言,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后,走了过来,一起打量起正抬头满脸诧异的王世清。
  秦风想了想后,对贾环道:“知道敬畏,心细,也能把握时机,虽然还稚嫩了些,但总的来说,应该可以。”
  牛奔无所谓道:“其实谁都一样吧?”
  温博嗤笑了声,道:“大脑壳子没文化,商号也是一门学问,你懂个屁……”讥讽完牛奔后,又道:“要是去黑辽的话,多半没甚问题,那里我家路子熟,拿着我家的令牌,基本上可以畅通无阻。”
  说罢,又有些得意的瞟了眼牛奔。
  牛奔气恼道:“你有本事让他拿着你家的令牌去都……”都中的中字没说出口,陡然想起,这孙子家如今也在都中扎根了,温严正亦是军机阁五大臣之一,不由憋了口气,瓮声道:“你有种让他拿着你家的令牌去霸上大营,看看能不能畅通无阻?”
  温博哈哈大笑,一对扫帚黑眉挑的飞起,正要再讥讽,被贾环阻止了。
  贾环正色道:“那就让他试试?去黑辽带队?”
  秦风摇摇头:“黑辽气候太极端,一开始他怕是适应不了……先让他去西北吧,穿过河西走廊,去我爹那里。
  河西之地,多有牧民,羊毛不值甚钱。他压着酒水去,卖酒的银子全都换成羊毛,再压回来,还可以弄熟路子……”
  牛奔好像又外行了,问道:“环哥儿,你说的那个织造呢子的玩意儿,到底靠不靠谱?织出来谁穿啊?”
  贾环懒得理他,又看向韩家兄弟,问道:“你们的意思呢?”
  韩大想了想,看着满脸迷糊却又有些惊喜之色的王世清,道:“应该没太大的问题,反正有家将跟着,虽然他武功不济,也能保得周全。至于经济之道,虽比不得环哥儿你,但据说他还不错。”
  韩让也跟着点点头,道:“可以。”
  韩三耸耸肩,道:“可以。”
  贾环点点头,笑道:“那就这样定了吧,咱们也是没法子,手里实在没可靠的人用。”
  说罢,他看着似懂非懂的王世清,道:“王世清,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王世清闻言,陡然面露狂喜之色,连连点头,激动道:“愿……愿意,我愿意!”
  贾环呵呵笑道:“再想想,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
  王世清强撑着痛体挣扎起身,连连道:“三爷,我真的愿意,我十分愿意,不用再想了。你们让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我绝对不怕苦不怕难……”
  贾环点点头,又和众兄弟对视了一眼后,对王世清道:“是这样,我们兄弟几个,起了一个商号。现在需要几个可靠放心,又能干的人,帮我们分管一下……”
  王世清闻言顿时怔住了,脸上的失望之色简直压抑不住的流露出来。
  做商号,这……
  这不是管家奴仆之流做事吗?
  了不起也就是一个掌柜的……
  贾环似乎没看出王世清眼中浓郁的失望之色一般,呵呵笑道:“怎么样?愿意做吗?”
  王世清还有选择吗?
  他已经完全没退路了。
  如果不能靠近贾环这个圈子,只需等到明日,那些今日离去的人,就会得到消息。
  都是人精子,没人不会不懂最后留下来的十人意味着什么。
  但他们不会去反思他们自己做不到之处,更不会不自量力的去怨恨贾环等人。
  他们只会找一个最软的柿子去捏。
  还有比他王世清更软更合适的柿子吗?
  尽管心中极为失望,不过王世清还是点了点头,沉声道:“三爷,你们放心,我一定做好本分之事。”
  贾环闻言,满意的点点头,笑道:“世清,我与你明言。
  我与奔哥等六个兄弟,是相识于我微末之迹。
  一路走来,虽然还未经历什么大风大浪,生死沉沦,但却都已经亲如手足。
  我们都相信,上了战场,我们彼此都能为对方挡刀阻箭,包括奔哥和博哥……
  而你,或者你们这些人,想加入我们这个圈子的心意,我理解,也欢迎。
  也相信日后若是上了战场,你们同样也可以成为为彼此挡刀阻箭的过命兄弟。
  但,这毕竟不只是一句话就能证明的,那样就太草率了,也太不尊重兄弟这个词的意义了。
  这需要时间去验证。
  验证你们的心,更验证你们的能力。
  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尊重。
  什么样的人才值得去敬爱尊重呢?
  很简单,有用的人。
  包括我在内,我们七兄弟,如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都能发挥自己的作用。
  所以,如果你想加入我们,就必须要体现出你的作用,你的能力。
  我们愿意给你这次机会,不是因为可怜或者同情。
  我们也不会可怜或者同情任何人。
  我们选择你,只是因为如今我们正缺一个掌管后勤供给的人,有一个空缺的位置,我们想把这个位置补全。
  所以,我们才会给你机会,让你去体现你的能力。
  但是我也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你并不是唯一人选。
  我们会往四个方向分别派出人手,但我们的位置只有一个。
  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希望你能够努力,并认真对待。
  因为位置,真的不多了。”
  王世清闻言,面色几经变幻,最终坚定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贾环,正色道:“三爷,我明白了,谢谢你们能给我这次机会。
  我一定会体现出我的价值,我也有信心,成为最后坐在位置上的人。”
  贾环闻言,点点头,笑道:“那行,今儿就在我府上的客房里住一宿吧,不然你这胆子,怕还是难安。
  呵呵,所以说,人总是难十全十美。
  小心谨慎,心思缜密,是你的优点。
  不过你也有点小心过头了……”
  说着,冲一旁不近不远处恭候在那里的李万机招招手,李万机连忙走来,笑道:“三爷……”
  贾环点点头,道:“使人给他准备一间客房,再准备桶药浴,还有让公孙姑娘给他瞧瞧……
  对了,记得打发人去他家说一声,就说王世清今日在宁国府留宿,明日中午再回。
  若有人上门寻他的下落,就让他家人这般给人回话便是。
  当然,也可以让他们直接来我宁国府找人。
  行了,带他下去吧。”
  王世清闻言后,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感动,眼中竟擎着泪,对贾环深深一揖后,有些踉跄的跟着李万机去了……
  “呼!”
  等外人都走了后,牛奔又有些撑不住了,连声道:“快快快,赶紧让人准备好木桶,哎哟我的娘,今儿耗损可真有点大……”
  秦风看着牛奔笑道:“奔哥儿,你还是用点心吧,看到那宁泽辰了吗?
  我瞅着,若是环哥儿能给他提供参药,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到五品。
  到时候,你还四品,寒碜不寒碜?”
  温博在一旁极为嚣张的哈哈大笑道:“哥儿几个都五品了,就你这丑鬼还四品,死活都迈不过去。
  我说你最近怎么老不回家,爱赖在环哥儿跟韩大他们睡,是不是牛叔叔越来越瞧不上你了?”
  “我靠,你个黑鬼!你得意个屁!”
  牛奔闻言勃然大怒,气的脸色涨红,一双绿豆眼怒视着温博。
  温博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继续奚落道:“环哥儿说的好,落后活该挨打,奔哥儿,你倒是进步进步啊!”
  牛奔又忽然丧气了,耷拉着一对细眉,绿豆眼里满是愁色,叹息道:“明明感觉就到了,可越是急,反而又摸不着头脑了……
  唉!
  真真是让我的悲伤逆流成河啊!”
  说罢,“噗通”一声,仰头栽倒在地。
  ……


第四百零三章 大爷被打狠了……
  “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面色淡淡的看着薛姨妈,见她眼睛有些红肿,开口问道,不过语气也没甚起伏……
  薛姨妈叹息了声,道:“还能怎样,就是愁。”
  王夫人面色木然,道:“你好端端的,有什么愁的?
  你不是去那边作客了吗?
  怎么,那个奴几,还敢给你脸色看?”
  语气倒多了一丝嘲讽。
  薛姨妈苦笑了声,摇头道:“这倒不是,她倒也恭敬。
  只是……每次回去静下来,想起如今家里的境遇,心里就忍不住的饥荒,没个安定。
  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唉……”
  王夫人闻言,皱起眉头,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薛姨妈,道:“你这又是什么话?好端端的……
  可是蟠哥儿又淘气了?他又不是今天才淘气。
  对了,宝丫头呢?”
  薛姨妈叹息道:“她说先去姊妹那里坐坐,再到她宝兄弟那里看看,然后再来这里,不耽搁我们姊妹说话。”
  王夫人闻言,面色倒起了一澜笑意,道:“到底是宝丫头,府上的姑娘,又有哪个能及得上宝丫头的?
  你瞧瞧现在府上的丫头,她们那一个个猖狂样儿,我是最看不上女孩子家的那种轻佻样子了。
  再看宝丫头,稳重大方,又懂得尊重,多好的姑娘。”
  王夫人毕竟是贾府的当家太太,手下岂能没有几个心腹耳目?
  又怎会不知,如今姑娘们已经很少再往宝玉那里坐了,一个个都爱往东边儿去,甚至还有往那个奴几贱婢院里跑,真真是不知道尊重,自甘下贱……
  王夫人想想还不甘心,又咬牙道:“怪道五不娶当头一条便是‘失怙长女,不可为家门大妇’,因为少了教诫。
  真真再没错了,瞧那一个个的……
  哼!你可得记住,这以后选儿媳妇的时候,一定要瞧仔细了。
  这种丫头,是万万不能娶进门的。”
  薛姨妈闻言,嘴角抽了抽,却也知道,她这个姐姐,大概也只有和她单处的时候,才会流露几句心声……
  只是,却也太过刻薄了些。
  她叹息了声,道:“姐姐,咱们自己人,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王夫人淡淡的瞥了薛姨妈一眼,呵呵了声,道:“我道你已经忘了咱们才是自己人呢,难得你还记着。”
  薛姨妈苦笑道:“姐姐这叫什么话,骨肉至亲,又何曾能忘?
  之前宝丫头还在说道我,不好往赵姨娘那里坐,怕你这个姨母面上不好看。”
  不提还好,一提起,王夫人脸色又木然了,轻轻的哼了声,道:“你还不如姑娘知理呢。”
  薛姨妈闻言却忙摆手道:“姐姐,快别往这边靠了,好容易才劝听了你,你再……”
  王夫人微微皱眉,道:“行了,我都知道了。车轱辘子话来回说了几遍,也没个完……真当我是傻子吗?”
  虽然话不好听,但薛姨妈闻言,心里却轻轻松了口气。
  她如今能立身贾府的根本缘由,其实还是在她这个姐姐身上。
  若没有王夫人在,就算王熙凤还在,她也没颜面继续待下去了。
  所以她绝不能看着王夫人再起什么幺蛾子。
  今儿在赵姨娘院听探听消息的婆子和小丫头子们说,因为嫌常人做活儿慢,如今在贾府后面起园子扛石头的,竟是一色的武勋将门子弟。
  这个侯府那个伯府的,竟来了几十个。
  这般生发了得的势头,要是再往上硬碰,那不是缺心眼儿又是什么?
  好在,她姐姐似乎真的醒悟了,最起码,会审时度势了……
  “唉!”
  又是一声长叹息,薛姨妈面色再次黯淡了些。
  虽说这个妹妹不怎么和她一条心,可毕竟还是亲妹妹不是?
  眼见薛姨妈今天一反常态的长吁短叹,王夫人皱起眉头道:“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真是蟠哥儿又淘气了?
  他一个爷们儿,再淘气又能怎样?也吃不了甚亏……
  你有宝丫头在身边守着,又有那么大的家业在身,好好过你的日子就是,这般嘘叹又是做甚?”
  薛姨妈难过道:“也就是在你跟前能叹声气了,就是在宝丫头跟前,我也不敢呐……”
  王夫人见薛姨妈这般难受,也动容了,声音柔和了些,道:“到底怎么了?能出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这样糟心?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薛姨妈拿出帕子抹了抹泪,强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着,蟠儿一直也长不大,一天到晚只是没心的贪玩。
  宝丫头又眼见着越来越大了,要不了几年就要出阁了。
  到时候,我可该怎么好啊……”
  说着,又流出两行热泪。
  王夫人闻言,面色却生动了些,哭笑不得道:“你这想的也太远了些吧?宝丫头今儿才……今年才十六吧?
  那也还要几年功夫,又不是国朝初年那一会儿了。
  如今正室太太成婚,哪个不是二十岁上下才成亲的?
  也只有奴几辈的妾,才会早早的纳进门儿,不过图个颜色鲜嫩罢了……
  你尽放心就是,等过几年,即使宝丫头出阁了,蟠哥儿也该知道收心了。
  到时候再给他娶一门好亲事,有了儿女,就更没有再顽劣的道理。
  我道是什么事……就因为这?”
  薛姨妈摇头笑着:“你是没摊上,摊上了,不定比我怎么难过呢。”
  王夫人闻言一怔,眼中也闪过一抹黯淡,似是被薛姨妈传染了,也叹息了声,道:“你在这也住了些日子了,难不成还看不透我的境地,哪里比你强半分?却比你还……”
  薛姨妈见状,连忙赔笑道:“瞧姐姐说的,大姑娘如今都成贵妃了,那般尊贵。宝玉又是如宝似玉,听话知礼,从不在外面浑耍,长的也惹人疼爱,你还有什么不好的?
  也就是你自己和自己过不去,非要和那……”
  “行了行了,说不两句又开始念咒,我的头哪里经得起你这般念?”
  王夫人没好气的打断后,又温和点道:“你也不要多想那么多,不到眼前谁又能知道以后怎样?
  那个孽障之前何曾不是蹿上跳下的坏心眼子,整个一个下流胚子,只我不愿理会。
  谁能想到,一转眼,竟成了气候……
  蟠儿再不济,也比那个孽障当年强百倍,你尽放心就是。”
  薛姨妈摇头,道:“我倒不是太担心蟠儿,正如姐姐说的,他是个爷们儿,又能吃的了什么亏?就是贪玩些,也不过多花点银子罢了……
  我最放心不下的,其实是宝丫头啊!”
  王夫人闻言一怔,不解道:“宝丫头这么好的姑娘,又稳重又大方,人又长的那般好,还用你担心?”
  薛姨妈苦恼道:“姐姐,这女人再强,有什么用?宝丫头再强,难不成还能强过姐姐你当年去?
  你在她这个年纪,已经是王家府上管内宅事的管家姑娘了,她现在又能做什么?”
  王夫人闻言一怔,目光渐渐茫然起来。
  是啊,女人再强又能做甚?
  她当年在王家,却不比王熙凤还会来事?
  可是……
  嫁到了贾家,还不是得从小媳妇做起。
  上头有一个厉害的婆婆不说,更有一个……古灵精怪不知礼的小姑子。
  她又能得罪的起哪个?
  被小姑子几番捉弄,她不过略施手段,想要告诫她一番,却惹的老太太勃然大怒,差点就写下一纸休书,将她休回王家……
  她再能干,又能如何呢?
  娘家王家要指望她交好贾家,她兄长指望她能在贾政跟前吹枕头风。
  嫁一个王家女还不满足,巴巴的又将一个嫡女嫁了进来。
  一个个都指望着她们在贾家内宅里能巴结好老太太,好给他们方便……
  唉!
  再强的女儿家,又能做甚?
  王夫人面露哀色,长长的叹息了声。
  “姐姐,姐姐……”
  薛姨妈见王夫人陷入了沉思,就在一旁等着,等了好一会儿后,听她吐出一口气,便唤了两声。
  王夫人的眼神回过神后,看着薛姨妈道:“你是在担心……”
  薛姨妈看了看王夫人,而后点头叹息道:“薛家虽然家业还在,可是蟠儿什么样姐姐你也知道,薛家其实已经……
  没有一个强点的娘家,宝丫头日后出阁后,就是受了人家的欺负,又能怎么样?
  谁能给她做主啊?
  而且,日后有了孩子,那孩子没有像样些的母族护着,他又如何能站的住脚……”
  王夫人越听面色越古怪,这想的也……太远了些吧?这还没出阁呢,就开始想着孩子了。
  不过……细细想来,却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薛姨妈怎么就突然提起这个来了?
  再一联想她往日的动作,王夫人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直视着薛姨妈,厉声道:“你总不会想将宝丫头给那个孽障做妾吧,你真真是失心疯了?你……”
  薛姨妈闻言连连摆手,道:“这是哪里话,这是哪里话?我再轻贱,也不能这般轻贱自己的女儿啊!”
  王夫人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是狐疑的看着薛姨妈,道:“那你什么意思?”
  薛姨妈轻轻一笑,道:“没什么,就是跟你抱怨抱怨。对了,宝玉呢?”
  王夫人摸不着头脑的看着薛姨妈,正要说什么,忽地她的大丫鬟彩霞和薛宝钗的丫鬟莺儿一起急急走了进来,莺儿看向面带诧异的薛姨妈哭声道:“太太,太太,小姐让你快回去看看,大爷他……大爷他……”
  “蟠儿怎么了?”
  薛姨妈闻言面色大变,滕然站了起来,看着莺儿急问道。
  莺儿哭道:“大爷他……大爷他被人打狠了……”
  ……


第四百零四章 钟声
  待贾环得到消息,赶到梨香院的时候,屋里的气氛有点压抑,也有点怪……
  除了薛家三口外,王夫人和贾宝玉也在。
  贾环与王夫人、薛姨妈见过礼后,又和垂着脑袋的贾宝玉点了点头,也不管他看到没看到,就径自走到床边,看着薛宝钗和莺儿正一起给“猪头小队长”薛蟠擦着脸上的污渍油垢……
  贾环摆了摆手,上前一步,薛宝钗和莺儿忙让开些。
  只见薛蟠一只眼睛红肿成了缝儿,睁也睁不开,另一只眼睛好一些,却也半眯着,正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眼睛里还有委屈的眼包……
  整张脸上不是红就是青紫,肿的有些变形了,还挂着不少汤水油垢。
  想来这张脸应该和酒席桌有过一次亲密的接触……
  看着骇人。
  贾环也不嫌脏,伸手左右拨拉了下薛蟠的脸,而后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贾环站起身,对满屋子脸色诧异的人道:“姨妈放心,没多大点子事。
  就是些皮肉伤,擦不擦药都成,养两天就好。
  行了姨妈,快把眼泪擦掉吧,薛大哥也就是看着唬人。
  实际上,跟蚊子叮几口差不离儿,就是多叮了几下。”
  薛姨妈咂吧了下嘴,眼中还有泪,她担忧的看了眼床榻上忽然不哼唧了的薛蟠,再看他另一只眼睁的有点大了……
  心里已然信了大半,又气又恼,着实恨的不行,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担忧地问道:“环哥儿,可当真?”
  贾环呵呵笑道:“当然当真了,以前我在城南庄子上习武时,哪天不这样?
  再熟悉不过了……
  不过,我当年的脸可比薛大哥现在的脸俊的多,他只青肿了半边脸,我当年可是非常匀称,两边脸都肿……”这也自豪得意……
  “噗嗤!”
  除了王夫人外,众人闻言都忍俊不禁。
  薛姨妈听了,虽然心里还是心疼的紧,可总算放下一些心来。
  只要没打坏就好,若不然,她可真就没法活了……
  渐渐收了泪,薛姨妈强笑道:“哥儿长的本来就好,随你娘……
  快坐吧,你在后面起园子,那么忙,又那么累,怎么把你给惊来了?”
  贾环没坐,轻松笑道:“听了点信儿,就来了……
  本来都不想来,知道薛大哥肯定出不了甚大事,可又想姨妈和宝姐姐肯定会太担心。
  当年我练武,刚开始的时候,脸也是整天肿的跟猪头似得。
  青肿的都能大一圈儿,身上也是,不是青就是紫,就没一处好的地方。
  当时可把我娘心疼的不得了,也是整天眼泪汪汪的,几次与我发火,让我停下来安生过日子。
  但我自己心里明白,也就表面看着骇人,其实里边儿都是好的,没大事。
  所以姨妈和宝姐姐尽放心就是。”
  薛宝钗因为心里有事,所以听了贾环的话,虽也心生感激,却也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连谢也没说。
  只是,却还是第一次听闻,贾环竟还吃过这般苦,正眼瞧了他一眼……
  贾环没留意,只是乐呵呵的看着薛姨妈。
  薛姨妈却感激的不得了,听了他的话后,又松了口气,算是才回过神来,身子也不再紧绷了。
  她见众人都站着,连忙笑着招呼道:“坐吧,快坐,都站着说话可怎么好……”
  王夫人没有坐,木然着一张脸,淡淡的道:“不坐了,已经夜了。蟠哥儿既然没事,那我们就回去了。你们也早点歇着。”
  说着,也不顾薛姨妈的挽留,带着还垂着脑袋的贾宝玉就离去了。
  送到屋外,薛姨妈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终归还是寄人篱下,托庇于人……
  心里不自在,不过等回屋时,就看见贾环正大咧咧的坐在桌边,两条腿一点形象都没有的耷拉平展在地上,脑袋靠在椅背上,拿着一个凤梨在啃,吃的啧啧有声。
  一旁榻上,薛宝钗面无表情……
  见此,薛姨妈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方才看到面目全非,眼见着好像都出气多进气少的薛蟠,她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虽然后来王夫人问贾宝玉缘由的时候,薛蟠又忽然诈尸活了过来,并大骂了贾宝玉一通,中气还不错的样子,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可家里的气氛还是越发凄凉,尤其是在薛蟠大骂贾宝玉后,王夫人陡然沉下脸的时候……
  当然,薛姨妈选择性的忘了,他儿子当着王夫人的面骂贾宝玉是“囚攮的”不仗义的软骨头……
  正感受着孤儿寡母受人欺负的悲凉,却不想,贾环来了只几句话,又自嘲了一番,冰冻的氛围就那么轻松消散了。
  再见他此刻没心没肺的啃凤梨,偶尔还嘲笑薛蟠两句的样子,似乎……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个玩笑一样。
  唉!
  站在门槛处的薛姨妈心里忽然涌出一抹悲哀,到底还是因为家里没个像样的男人,可怎么行啊?
  这孤儿寡母的,如何能担的起一个家……
  “姨妈,姨妈……”
  薛姨妈被唤醒后,见贾环已经站了起来,正看着她。
  薛姨妈连忙笑道:“怎么了?梨还好吃?”
  贾环嘴角抽了抽,嘿嘿笑道:“还成还成……姨妈,没甚大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再让薛大哥趴一会儿,就把他赶起来,让他自个儿回房睡去。”
  薛姨妈闻言,连连摇头道:“快再坐会儿,我的儿,难为你还记挂着我们,哪里就能这般离了……再说,姨妈也怕你薛大哥哥再有个反复。”
  贾环哈哈笑道:“哪能有什么反复……”说着,走到床榻边,朝薛蟠的屁股上就抽了一巴掌。
  “哎哟!”
  薛大呆子不装死了,疼的他差点没跳起来。
  “这个孽障!”
  薛姨妈虽然心里心疼,可还是气恼,看着薛蟠那一张狼狈的脸,骂道:“你就不能省点心,整日里不干正事,就知道在外面厮混。
  你胡混就胡混,可好端端的,你招惹那些坏人做甚?
  你若是有个好歹,让我和你妹妹指望哪个去……”
  骂着骂着,薛姨妈悲从心来,又哭了起来。
  薛宝钗见她娘掉泪,又看看她不成器的哥哥,再想起她为了这个家,不得不……
  心里也委屈难过的紧,竟也落起泪来。
  薛蟠却还是只觉得冤屈,还觉得薛姨妈让他在贾环跟前丢了脸面,叫起屈来:“我多咱时候招惹那些人了,明明是他们和宝玉一起请我吃席……”
  听起这个,薛姨妈忽然更恼了:“让你吃席你就好好吃席,你……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尊重?”
  薛蟠脸色气的涨红,道:“他们一个个身边都坐着妓家,宝玉身边搂着琪官,我只当安排在我身边那柳湘莲也是如此,他本来就是唱戏的,我只搂着他亲热了下,谁知……
  别人倒也罢了,只那宝玉最可恨!
  别人还装模作样的拦一拦,偏他只顾着在旁边和琪官又是作揖又是搂抱的,个囚攮的,我喊救命他都不理。
  等人打完走了,他才来做好人……”
  薛蟠眼睛气的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行了。”
  薛姨妈脸色难看的喝了一声,想再骂,却也不知该怎么骂……
  这个浑儿子,可该怎么着啊?居然当着王夫人的面就骂……
  薛姨妈只觉得从来没有的疲惫和悲哀涌上心头,泪流不止。
  疲乏力竭,身子都晃了晃,竟差点栽倒。
  唬的众人一阵惊呼,薛宝钗更是哭出声来,紧紧的抱住薛姨妈,哭道:“娘,娘,你可怎么了?”
  薛蟠也不闹了,连忙跑了过来紧张的看着薛姨妈,道:“妈,你要打要骂容易,你可千万别气着,我就你一个娘,若是气坏了,做儿子的也没脸子再活了。
  妈也不必生气,妹妹也不用烦恼,从今以后我再不同他们一处吃酒闲逛了。
  我若再和他们一处逛,叫妈和妹妹听见了,只管啐我再叫我畜生不是人如何?
  何苦来,为我一个人娘儿两个天天操心!
  如今父亲没了,我不能多孝顺妈,多疼妹妹,反教娘生气,妹妹烦恼,真连个畜生也不如了。”
  说着,一张丑脸上竟也滑落出两道热泪。
  薛宝钗闻言,强笑道:“你闹够了,这会子又招着娘哭起来了。”
  薛蟠听说忙收了泪,笑道:“我何曾招娘哭来!罢罢罢,丢下这个别提了,倒让环哥儿笑话。”
  贾环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笑道:“这般母慈子孝,兄友妹恭的场面,笑话个甚,好的很!”
  薛姨妈闻言,笑着抹去了眼泪,一手拍了拍紧抱着她的薛宝钗,道:“你去让嬷嬷取点糙好的鹅肝鸭信,再炒几个菜来,另取一坛酒。
  今儿要好好招待一下环哥儿,若不是他,咱们娘仨儿还不知怎么凄慌呢。”
  薛宝钗闻言,也擦去了眼泪,看了眼乐呵呵的贾环后,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薛姨妈叹息了声,对贾环笑道:“他说话要是也能信去,龙也能下蛋了……
  我的儿,快坐下歇歇吧。
  本来就累了一天了,还烦你过来看这些琐碎像生儿。”
  贾环笑道:“姨妈,我虽年轻,却也听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谁家不都是这般吵吵闹闹过来的?
  不过越吵闹越红火,家里也越有人气儿。
  不然冷冷清清的,那才不像呢。
  所以,姨妈尽管放宽心就是。”
  薛姨妈闻言,笑的更和煦了些,正要说话,忽地,房间又走进两人,却是小吉祥和香菱……
  “你们怎么来了?”
  等两个丫头给薛姨妈和薛蟠行完礼问完安后,贾环笑问道。
  香菱眨着一双呆萌的大眼睛,还是不怎么敢跟贾环说话,并且还要躲避薛大呆子哀怨的眼神……
  小吉祥则叭叭叭的道:“三爷,前面传话进来,说什么神武将军和威烈将军带着他们的儿子一起求见。
  本来舅爷已经客气说了,夜里三爷从不见客。
  可他们还是央着进来通报一下,说是来赔情什么的。
  舅爷推不过,只好让二门的婆子进来通报了……”
  “好啊!这些囚攮的,还敢上门!!今儿就是他们设的局,我……”
  听到小吉祥的话后,贾环还没怎样,薛蟠却顶着一个猪头,一跳老高地叫道。
  可是蹦跶的有些欢,牵扯到了有些挫伤的肌肉,又“哎哟”一声落了下来,倒吸着凉气,老实了下来。
  贾环莫名的看了他一眼后,想了想,对薛姨妈道:“姨妈,你说说看,要不要让他们进来给薛大哥赔个不是?”
  薛姨妈闻言一怔,她虽然不懂外面的事,可是……听贾环的意思,好像并不大想让他们进来。
  再一想,也是,就算赔了不是又能如何?
  人家也是给贾环赔的,这样的赔情,没意思的紧。
  再说,按照薛蟠自己话里的意思,人家也帮着拦了,是薛蟠自己不尊重在前……
  让人家进来,却不是更丢人?
  唉!想来贾环也是这个主意……
  如是想到,薛姨妈道:“就不用他们进来了吧?
  夜里了,也不方便。
  而且,原也是你薛大哥自己不尊重在前……”
  贾环点点头,道:“姨妈说的是……如果薛大哥被打坏了,我自然会要他们一个交代。既然薛大哥没事,就不用太计较了,又不是姑娘……”
  薛蟠闻言,顿时垂头丧气的沮丧起来。
  他明白过来,今儿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薛姨妈的脸色也微微有些波澜,毕竟,薛蟠还是被人打了,就这样揭过,是不是也太轻巧了些?
  贾环见之,没有做声,笑了笑,对小吉祥道:“你去给前面人说,就说勋贵子弟间打闹,不过是寻常儿戏小事,大人们不用紧张。
  对了,再给外面那几个小的说,说我们府上在起园子,人手有点紧张。
  今儿酒桌上的人,明儿一起去给我帮个小忙,到城南贾家庄子装上一天的砖头。
  麻烦他们了……”
  小吉祥闻言,顿时咯咯笑出声来,还怪模怪样的军礼,板着小脸道:“得令!”
  说罢,又对薛姨妈福了福后,拉着香菱就跑了。
  薛姨妈见之笑了起来,脸上也熨帖的不得了,看向贾环的目光也愈发慈爱,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
  薛蟠也重新变得高兴起来,不顾一张脸青肿一片,大声嚷嚷着要和贾环喝个痛快,薛姨妈愈喜……
  贾环思量回去也无事,不若就在这对付一顿,也就乐呵呵的答应了。
  还笑说要与薛姨妈碰个杯,将姨妈逗的笑声不止。
  “这宝丫头,怎地还不来?不行,我得去催催,别将环哥儿饿坏了……”
  说着,薛姨妈就要起来,贾环连忙起身,刚要开口说笑劝拦,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凝固。
  “铛!”
  “铛!”
  “铛!”
  “……”
  一阵略显急促的钟声,忽地从外面隐隐传进房来。
  贾环猛然回头,眼中满是骇然!
  这是……
  景阳钟声!!!
  ……


第四百零五章 危机
  一阵阵钟声传来,贾环双目圆睁,面色震惊的朝窗外看去……
  怎么会是景阳钟?!
  景阳钟平日里只有大朝会时,宣布文武百官上朝才会敲响,而且都是在清晨时分。
  除此之外,只有出现了泼天大事,如山陵突崩、或是边疆出现了无法抵挡的外族入侵时,景阳钟才会在日暮时敲响。
  而这陡然响起的钟声,又是意味着什么呢?
  没时间多想了,因为一旦景阳钟响,凡是在都中的文武大臣,武勋亲贵,只要在京的,都要在最短时间内敢往皇宫。
  否则,事后必然严惩不贷。
  细细的聆听了阵,在听出钟声只响了六十三下后,贾环稍微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九九八十一下就好,因为九乃至阳极数,九九之数,为至尊之数。
  若真敲响了八十一下,那就意味着,宫里的两位至尊,必有一位山陵崩塌了。
  无论是两人中的哪一位驾崩,对如今难得平静下来的朝局而言,都是足以引起天崩地裂的影响。
  而对贾环而言,也会十万分的不利。
  因为太上皇驾崩,忠顺王必会逼宫作乱。
  隆正帝若是驾崩,情况就更不妙了,虽说有皇太孙在,但贾环并不认为,赢历登基后,会能比他父亲做的强。
  而且到那个时候,赢历与太上皇之间,很可能再度重现隆正帝与太上皇之间的矛盾。
  皇权之争,永远都没有亲情之说。
  越是有抱负者,越不允许有人能取代他的权力,更不愿成为傀儡……
  好在,钟声只有六十三下。
  这就说明,边疆燃起烽火,而且,战局于我方不利。
  贾环心中又有些沉重起来,眉头皱起……
  收拾了下心情,贾环看向惊魂不定的薛家母子,对薛姨妈笑道:“姨妈,朝里发生了大事。
  今儿就不便多留了,我得赶去宫里……”
  薛姨妈虽只是一内宅妇人,却也明白景阳钟忽然响起,必然是有大事发生。
  哪里还敢留客,连连应声,只是让贾环注意周全。
  贾环笑着点点头,应下后,微一行礼,便转身大步离去。
  只是,他才出里间,刚走出客厅,掀开门帘时,一只脚将将迈出,却不妨正好有人也从外面正要走进来……
  若是往日便罢了,贾环定能感觉到。
  可方才景阳钟声搅的他心神不宁,根本没来得及感知外界,于是就这般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他如今的力道何等惊人,就是一个普通壮汉,也经不起他这一撞,更何况对面之人……
  好在一股冷香传来时,贾环已经极力克制住了力道。
  不然的话,外面那人可就大惨了。
  饶是如此,对面之人还是惊呼了一声,紧接着,地面上又响起一道瓷盘摔碎的声音。
  贾环心中暗呼一声糟糕,眼见对方就要仰面倒下,他双手下意识的飞快探出,一手拦住对方的腰肢,另一手则托住对方的背。
  只是,他方才迈出的一条腿,却恰巧卡在了对方双腿间,使得对方双脚无处着力,只能任凭贾环一手托着,一手抱着……
  这个姿势,对于这个时代,绝对属于比较劲爆的了。
  但相对的四目间,一双平静中微起波澜,只略带些惊慌和羞恼,另一双更是澄清无漾,平静无澜。
  对视中,也并未有什么火花和情意出现,清清静静,或者说,平淡……
  贾环退步,将她身子揽正,冷静的抱歉道:“宝姐姐,对不住,刚才不小心了……你没事吧?”
  竟是薛宝钗……
  薛宝钗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贾环点点头,道:“那就好,宝姐姐,我还有急事,要先离去了,赶明儿再来给你赔罪。”
  薛宝钗方才也听到了钟声,点头道:“你去忙正事吧,我并无事的。”
  贾环点点头,不再啰嗦,大步离去。
  只是,两人擦肩而过,互相背对时,却又都没有了方才的平淡。
  贾环眨了眨眼,又抽了抽嘴角后,右手不自然的搓了搓,似还在品味方才的柔软丰腴……
  而薛宝钗的耳际,也渐渐泛起一片红潮,一只手轻轻的抚了抚腰下隆起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羞意……
  ……
  荣宁二府里都已经发动了起来,荣国府里的贾政与贾琏都要去进宫上朝。
  而宁国府里亦是如此,李万机等人已经忙着点挂灯笼,开马厩,套马鞍。
  韩家兄弟并帖木儿等一众家将亲兵也都纷纷整队,准备护送贾环进宫。
  幕僚索蓝宇面色凝重,与韩家兄弟站在一起,静静的等候贾环。
  而贾环匆匆回到宁安堂后,白荷已经将他的蟒袍、玉带、紫金冠并黑面粉底官靴都准备妥当了,尤氏和秦氏居然也在。
  没有时间客套,略略打了一个招呼后,三女一起帮着给贾环更换袍服。
  白荷与尤氏当主力,秦氏辈分小,只能在一旁帮衬着。
  不过,当她接过贾环换下的外袍后,眉头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怎地,却有一股女子的幽香……
  没一炷香功夫,贾环换好朝服后,温声叮嘱了白荷三人不要担心,在家好生歇息后,便大步出外了。
  “公子!”
  才出二门,索蓝宇便迎了上来,面色极为凝重。
  贾环并不意外,与索蓝宇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里都有些凝重之色,还有,浓浓的担忧……
  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个时候,黑辽之地绝不可能起战端。
  因为那里正处于极寒天气,北海之地,一日里才有区区两三个时辰的白昼。
  厄罗斯人就算是牲口,也没有可能在这个时节发动战争。
  也不会是东边,因为东边并无强敌。
  只一些海盗倭寇,还不够东海水师塞牙缝的。
  更何况那里还驻扎着东方军团五万常备军团。
  南方就更不可能,施家的南海水师比东海水师更强,他们不去追着那些外海的海盗打就算仁慈了。
  所以,剩下的只有西南的天府军团,西北的黄沙军团,以及北方的长城军团。
  其中,长城军团的危险又是最低的。
  因为长城军团驻扎在最肥沃的科尔沁草原,内监内蒙诸部,外督外蒙诸汗王。
  这些年,外蒙的牧民渐渐内迁,车臣部、扎萨克图部、喀尔喀部三大汗王部落,饱受厄罗斯哥萨克铁骑的侵扰,结怨甚重。
  三大汗王部落都与厄罗斯结有血仇,因此,厄罗斯想要发动大军团级入侵战役,首先要先将外蒙三大汗王部落给消灭干净。
  但彪悍的蒙古骑兵,又岂是那般好消灭的?
  而且,这个时节,外蒙亦是一片冰天雪地中,一场白毛雪,就能侵吞掉十万军队。
  所以,北方的可能性也不高。
  再就是西南……
  那里多是苗家土司,寨子众多。
  虽然苗民风气彪悍,苗刀锋利,但其综合实力并不强大。
  若启战端,绝无可能是天府军团十万秦卒的对手。
  当然,若是西南方向的吐蕃下山,或许能造成重大威胁。
  只是,这个时节,吐蕃人就是再强悍,可也没有冬季出兵的道理。
  大雪山上的路,早已被暴雪封闭。
  所以……
  最大的可能,就是驻扎在西北边境的黄沙军团出了岔子。
  尽管黄沙军团有二十万大秦精锐兵卒驻扎在那里,可是,那里也多有强敌。
  尽管四十年前,太上皇御驾亲征,与先荣国贾代善一并,将在准葛尔坐大并发动叛乱的葛尔丹一部斩尽杀绝。
  高过车轮者,尽斩。
  但其后,策妄阿拉布坦又成了准葛尔部的汗王,经过三十年的休养生息后,声势之盛,不仅重现了当年葛尔丹的威势,而且更盛一筹。
  其背后更有厄罗斯的暗手支持,甚至策妄阿拉布坦还与更西方的莫卧儿帝国和波斯阿夫沙尔王朝勾结。
  最重要的是,在东北和正北方还是一片冰天雪地时,河西走廊上的积雪已然不多了。
  干涸无雨的季节里,最适合发动大规模的军团级骑兵作战。
  贾环和索蓝宇两人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担忧之色,却谁都不想开口确认。
  只是,终究还是化为一声长叹。
  索蓝宇凝神道:“公子,要做好准备了,不仅是外面的,朝中,怕也会有人借机生事……”
  若黄沙军团当真出现了大败,那作为黄沙军团掌军大将,武威侯秦梁绝对要背负大罪。
  不多说,只要丧兵十万,武威侯府差不多就可以从大秦神京的上层贵族圈里除名了。
  真到这一刻,贾环都没法替他出头求情。
  所以,两人只能在心中祈祷,最好……最好不要折损太重。
  “出发吧。”
  听到西边儿方向传来的车马随从启动声,贾环沉声说了句。
  一直沉默不语的韩家兄弟闻言,各自翻身上马,帖木儿将贾环的坐骑牵来后,贾环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想了想,他又对李万机道:“吩咐库房,将最上等的药材全部各备一份,另外,将调配好的药用酒精,纱布,以及各种预备下消过毒的药用器材全部准备一份,分开打包妥当,以便马上携带。
  另外,再传信后宅,让……公孙姑娘,做好出远的准备。”
  李万机闻言,面色一变,只是看着贾环有些青色的脸色,没敢多问什么,只是躬身应道:“是。”
  一旁处刚上马的索蓝宇闻言,面色却陡然大变,抓住马缰的手都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声调微颤道:“公子,不……不可能吧?”
  贾环长吁了声,面色阴沉道:“但愿我所料有误,不过,若秦叔身体无恙的话,以他带老了兵的经验,最差,也能守住疆土不失。
  只是,若那样,也就不会敲响这景阳钟声了。
  出发!”
  ……


第四百零六章 绝情
  贾环打马先行后,留在后面殿后的索蓝宇又看向李万机,问道:“远叔呢?”
  李万机道:“远爷带着赵歆去秦岭里历练了。”
  索蓝宇闻言,面色一变,嘿了声,面色凝重道:“速速派些人手入山寻找,记住,一定要尽快找到远叔,让他速速归来,公子如今正急缺人手。”
  李万机闻言,连忙应声,见索蓝宇跟上前面的人马去了后,便开始调派府里的人手,抓紧时间做事。
  好在宁国府上的奴仆们都是被调理妥当的,不敢有丝毫怠慢,井井有条。
  李万机又使人唤来副总管纳兰森若,让他赶紧派人进秦岭,找乌远速速归来。
  相比于李万机的沉着处事,纳兰森若就激动了许多。
  等了这么久,终于开始了……
  战争!
  战争!!
  ……
  “爹。”
  出了府门后,贾环勒马陪伴到贾政的黑云马车旁,贾政打开一扇车窗,看了眼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蟒袍玉带,英姿勃发的幼子,心中满意。
  只是到底时候不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眼神关心的看了眼贾环,叮嘱道:“万事小心,不要强出头。”
  贾环闻言,心里一暖,笑道:“放心吧爹,孩儿心里有数。”
  贾政点点头,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他看了看周遭,见周围的奴仆们在贾环打马赶来时都已经退开了,才探出些头,看着贾环,压低声音道:“三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景阳钟突然响起。
  你祖父入宫后,便请缨出征,不想却再也没回来……
  我贾家连续两代人,三个顶梁柱都为国征战而死,爹自出仕以来,亦是兢兢业业,从未有半点疏忽过,咱们贾家已经对得起这大秦了,不需要你再……
  环儿,你且记住,你还小,但凡有事,绝不可强出头,明白吗?”
  贾环闻言,看着贾政的目光又柔和了些,点头笑道:“爹,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贾政闻言,叹息了声,不再多言,只吩咐道:“那你先去吧,你是武勋,不好比文官还慢。
  对了,回来后,别忘了去给老祖宗请安,莫让她担心牵挂。”
  贾环点点应了声,再与贾政躬身一礼后,扬起马鞭,打马飞奔离去。
  其身后,韩家兄弟并索蓝宇,还有三十骑披挂亲兵,纷纷扬鞭,紧跟其后。
  一队轻骑呼啸而去,声势赫然。
  后面荣国府的一干奴仆杂役们,看着此等威风景象,脸上的恭敬之色愈发敬畏,不过也多了些自豪,腰板也硬了许多。
  而在贾政所乘黑云车后的一架马车上,贾琏坐在车内,透过门帘,看着这一幕,眼神却很复杂。
  有羡慕,有畏惧,有不甘,也有……淡淡的恨意。
  不过,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
  如今,已很好……
  ……
  一路上,各坊各街道两边的大宅门里,不断涌现出车马轿子,络绎不绝。
  居住在西城的诸王公大臣,皇亲国戚,凡是有资格入宫的,此刻全部出动了。
  有的偏远一些的坊道上,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奴们还会故意阻拦住道路耍威风,好让他们的主子先行,想以此体现出他们主子的身份和地位。
  但凡有遇到这等存在,抄近路而行的贾环等人,一律不废话,俱是马鞭开道。
  不虚晃,往实里打!
  若还有敢阻挠不休或者骂骂咧咧的,亲兵们的骑射功夫也就派上了用场。
  虽然没有射死,但射中胳膊屁股的也有好几个。
  一阵狼哭鬼叫,气的他们的主子直呼要上本弹劾。
  却也不知道早已远去的贾环等人到底听到了没有,当然,即使听到了,也只当放屁……
  神京城业已宵禁,街上并无太多人马挡路,所以贾环一众人很快就从居德坊打马驶到了皇城南门朱雀门下。
  许是没多少人有贾环这般年少轻狂,敢在神京城内纵马狂奔,所以当他在皇城前下马时,除了守门禁军外,并无多少人马赶来。
  不过,也不是一个都没有。
  贾环下马后,正要进皇城,一旁韩让靠近,罕见的,有些激动的悄悄拉了拉他的胳膊。
  贾环诧异回头,眼神询问。
  韩让悄悄的用眼神示意旁边,神色激动。
  贾环不解,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见一身着紫服,面色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偏两鬓却已斑白的中年男子端坐马上,缓缓行驶而来。
  紫服倒也罢了,不过看到他手里的马缰乃是紫缰后,贾环便明白过来,此人应该是宗室。
  只是,只一身紫服,可见并未封王。
  顶多也就是一个镇国公,甚至是镇国将军都有可能。
  这样的人,也值得韩让激动?
  贾环不解的挑了挑眉,看向韩让。
  韩让压低声音,激动道:“他就是太上皇当年最宠爱的小马驹儿,莽十三,赢祥。”
  贾环闻言,顿时恍然,他之前也听牛奔几个提过此人。
  如果说,贾代善是国朝第二代太子党的核心人物。
  那么这匹太上皇当年最宠爱的小马驹儿,就是神京城内第三代太子党的核心人物。
  他当年也确实拥护被废太子,也就是后来的义忠亲王老千岁……
  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在太子因谋逆被废后,受到牵连,一直沉沦至今。
  但是,这并不影响神京城第四代子弟们对他的崇拜。
  衙内圈内都知道,太上皇和贾代善年少时,曾一起打过康亲王世子,现在贾环也打过忠顺亲王世子。
  但和这位十三爷相比,都不算什么。
  赢祥意气风发时,除了打过简亲王世子外,还打过贾赦和贾敬……
  这就非常不得了了,要知道,那个时候,贾代善尚在,并常年为国征战在外,功高盖世。
  再加上贾代善与太上皇赢玄骨肉兄弟般的情谊,贾家当时,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国朝勋贵中的第一名门。
  而贾赦当初也确实打出了神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头,和东府的贾敬一起,招摇行事,横行无忌。
  满朝大臣,无论是文武还是亲贵,碍于贾代善的面子,都不敢,或者说不愿拿他俩怎样。
  这让两人益发肆意妄为起来,视神京都中为贾家后花园……
  只一次醉酒后,贾敬与贾赦居然当街调戏民女,被年不过十二三的十三郎赢祥遇到。
  勃然大怒下的赢祥,将贾赦这个神京城第一公子还有贾敬,在当街用马鞭狠狠的抽了一顿。
  若非后来皇宫禁卫持旨意赶来阻拦,暴怒下的赢祥能活生生将这俩高衙内抽死。
  虽然事后他也被太上皇下旨抽了一顿,还批了个“莽十三”的名声,可赢祥却也愈发得太上皇宠爱。
  后来,赢祥也成为了诸皇子中,唯一一个率军出征过的皇子,并且立下了赫赫战功。
  也因此,赢祥在第三代衙内圈中留下了偌大的威名,成了为众人仰慕的核心。
  这个威名也成功的流传到了第四代……
  只是因为后来夺嫡谋逆之事,赢祥被圈禁了不少年,隆正登基后,将他大赦出来,但也只封了个不入流的镇国将军爵。
  许是因此,赢祥这些年鲜少露面,却也愈发神秘。
  不想今日,他竟然出现在这里。
  见到了传说中的偶像,也难怪韩让这般激动。
  虽说此时时候不大对,而且对方还是贾家的“仇人”,可既然遇见了,也不好就这般无礼的装作没看见,因为赢祥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小子贾环,见过十三爷。”
  贾环躬身行礼,问安道。
  赢祥端坐在马上,面容亦是赢秦皇室典型的细眉细眼相,他眉尖轻挑,上下打量了番贾环,看了会儿后,才开口道:“起吧……”
  待贾环站直身后,又打量了一番,而后沧桑的眼神多了几分兴趣,道:“你就是贾环?”
  贾环微笑着点点头,大方爽朗道:“是,小子便是贾环。”
  赢祥呵呵一笑,道:“虽然我少出门,可也着实听说不少你的事,不错,比贾赦、贾敬强多了。”
  尽管赢祥面色温和,眼神也无甚锋利之处,可他淡淡的目光,居然让贾环感到了有些沉重的压力……
  贾环心中微微一凛,心知,这个两鬓霜白的中年皇子,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而且武功修为至少也在八品之上。
  因为七品的牛继宗都不能给他这种压力……
  不过,贾环面上却依旧没有改变,只呵呵一笑,这种话赢祥有资格说,但他不能接。
  赢祥见状,又是一笑,微微满意的点头,道:“倒还知礼,不像传的那般轻狂。
  不赖,有空到我府上聊聊,陪我说说话儿。”
  贾环点头笑道:“小子的荣幸。”
  赢祥呵呵一笑,正要再开口,忽地,面色一变,朝前方看去。
  贾环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皇城内匆匆走来几个黄门。
  为首之人,竟是身着一身大红蟒袍的大明宫总管太监苏培盛。
  苏培盛看到贾环时也有些诧异,不过只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马上的赢祥,面色有些为难,却还是咬牙道:“镇国将军赢祥接旨。”
  赢祥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面色寡淡的翻身下马,跪下接旨。
  苏培盛尖着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镇国将军赢祥,速速回府,闭门思过,不得延误,钦此。”
  原本该道一声“臣接旨”,并“谢主隆恩”的赢祥,却怔怔的跪在那里,没有反应。
  苏培盛见状,有些急了,压着嗓音轻声道:“十三爷,这绝非是皇上的本意。方才龙首宫的梁公公去给万岁爷递了句话,万岁爷也是没法子啊,十三爷,您……”
  赢祥摇摇头,起身,从苏培盛手中接过旨意后,没有说甚,木然的转身,身子晃了晃,惊的众人差点喊了出来。
  他不是身伤,是心伤。
  苏培盛不敢上前搀扶,只能求救的看向贾环。
  贾环叹了口气,点点头,上前扶住了赢祥,低声道:“十三爷,您好生修养,大秦太平的日子不多了,有的是您立功的时候。
  小子期望能有一天,可以与十三爷一起征战沙场。
  您多保重啊……”
  贾环见他还是无动于衷,想了想,又道:“十三爷,不是太上皇厌弃于您,他只是爱之深,责之切……”
  赢祥闻言,拳头紧了紧,又松开。
  他回头深深的看了眼贾环,没有说话。
  贾环竟看不清他怎么动作,他人便已经上了马。
  坐在马背上,赢祥抬眼,最后望了眼皇城,又对贾环点了点头后,轻骑而去。
  看着赢祥的背影,想着他方才的最后一眼,贾环心里哀叹一声,对皇家的无情也更一步认识了。
  只不过,赢祥的最后一眼,看透的或许不止是龙首宫的绝情,想来也有大明宫的猜忌和无情吧。
  毕竟,当初废太子的心腹,只拿了份赢祥的一份手书,就能从霸上大营调出兵马来。
  这等威信,隆正帝未必就没有放在心上……


第四百零七章 臣请诛此秦桧!
  “罪臣奋威将军岳钟琪泣血上奏:
  隆正十八年腊月初三,策妄阿拉布坦之子噶尔丹策零,派出死间士卒向我部诡称,准噶尔有一支孤军在察罕哈达。
  我部闻讯,派多批侦骑打探,探得确有一部万人瓦剌骑兵孤军入侵。
  抚远大将军秦梁挑选精兵五万,亲领出营,沿科布多河西进,在博克托岭、和通泊等处布下渔网阵以待围猎。
  却不想,竟中奸计。
  噶尔丹策零率八万准葛尔铁骑,并三万厄罗斯哥萨克铁骑,五万厄鲁特部铁骑,和五万和硕特部铁骑,共计二十余万控弦铁骑,分避于三十里外额尔齐斯河畔白杨林内,竟避开了我部侦骑。
  待我军围猎那支孤军骑兵时,敌营突然出林,发动进攻。
  猝不及防间,我部损失惨重。
  虽大将军沉着应战,据高地以御敌,然鏖战至腊月十二日,大军仅存二万余人,突围至哈密大营,再遭围困。
  臣得信,即启武威大营八万大军,驻入嘉峪关。
  后与嘉峪关两万守军合并,共计十万大秦精卒,出关营救被陷大军。
  在与敌方数番大战后,终于解救出被围大军与大将军。
  然,大将军昨夜已于阵前遇袭,遭准葛尔部黄教大喇嘛,武宗级大高手的暗刺。
  至今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而被陷二万大军,只余五千……
  今臣率八万大军,死守嘉峪关,定不让贼兵入关一步。
  然,关外之地尽失……
  罪臣不敢辩言,惟侯陛下圣裁。
  只,大将军之体难以久耐,恳请陛下派出御医……
  ……”
  光明殿内,气氛压抑的几乎快要凝滞。
  虽宽绰的大殿上站满了文武百官,王公国戚。
  此刻却全部噤声,大殿中鸦雀无声,死一般的静寂。
  众人似乎连呼吸声都屏住了……
  只有兵部尚书古仑,用不带一丝情感色彩的语调,生硬的读着岳钟琪的军报。
  待古仑读完之后,好久,都无人出声。
  隆正帝端坐上方龙椅上,一张脸黑的如同锅底,心中的怒火,几乎可以将整个光明殿给点燃了!
  只一夜之间,只一夜之间,丧土,丧师,又折损大将……
  自国朝定鼎以来百余年间,大秦便一直处于对外开疆拓土的状态中,从未失却半寸领土。
  然而大秦到了他的手里,竟然会一夜间失地千里,损兵七万。
  七万大秦精卒啊!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秦梁!
  秦梁!!
  朕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
  贾环站在勋贵行列中,一张死人脸也没好到哪去,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漠然。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当事情发生时,贾环心理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不提武威侯所镇的黄沙军团是大秦军方荣国系的绝对支柱之一,只说秦梁是秦风的父亲,贾环就不忍见他有所失。
  风哥知道这个消息,不知能否受的住……
  再有就是,为那个岳钟琪感到愤怒。
  贾环早就听秦风等人说过这个大秦军中的少将派,他虽在秦梁手下做事,但岳钟琪其实是方南天手下的心腹干将,出身于长城军团。
  虽年不过四十,却已曾多次单独领军于外蒙边境,与厄罗斯哥萨克铁骑屡屡交战,颇有战功,在外蒙三大汗王处都很受尊敬。
  后来,被方南天掺沙子掺进了黄沙军团,官拜奋威将军,成为黄沙军团中,仅次于秦梁的二号人物。
  当然,在此之前,这位“二号人物”只是一个“备胎”,只能留守在后方,筹措粮饷草秣,再训练训练士卒。
  却不想,秦梁一朝出事,他竟然咸鱼翻身了。
  倒也确有能力,能以十万精卒打破敌方二十万精骑的包围圈,救出被陷大军和秦梁,最后还能守住嘉峪关,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只是,这一封奏报,却也狠狠的捅了秦梁一刀。
  尽管他所述皆为事实,让人无法指摘什么。
  但他这个功臣都要自称罪臣,口口声声要领罪,岂不是将秦梁往死路上逼?
  因秦梁之故,大秦丧地千里,损兵七万,更致使大秦百余年来,始终保持的对方进攻的态势破灭。
  这等罪责,抄家流放都是轻的……
  岳钟琪一个有功之臣都要领罪,那秦梁呢?
  此人绝对不只是一个可以小觑的人物,手段果断狠辣……
  ……
  “听完了吗?景阳钟响,便为此事。
  众臣工,都说说看,此事,该怎么个处置法……”
  高坐在龙椅上的隆正帝目光漠然,语气冷淡地说道,声音低沉。
  五位内阁阁老,四位军机大臣,并一干一品二品的高官们,一个个都恪守官场官道,不在这个不该轻易说话的时候发表意见。
  不过,却也不能都沉默,至少,荣国一脉的官员,要为秦梁辩解几句,哪怕能减少一点罪责也好……
  兵部左侍郎费岩出列,语气奇怪道:“哥萨克铁骑与厄鲁特部如何会出现在西北?
  厄罗斯西伯利亚正处于冰天雪地中,飞鸟绝迹。
  而那厄鲁特部不是在外蒙扎萨克图部附近游牧吗?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天山以北?
  还有,准葛尔部和杜尔伯特部虽然强大,可不是还有土尔扈特部和和硕特部在牵制吗?朝廷给了这两部那么多的支持,他们人呢?
  再有,岳钟琪是如何训练侦骑的?
  二十万大军藏身于林中,他们居然也能忽略过?”
  “费侍郎,你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抚远大将军草率出征,导致丧师失地,最后反倒是救了他的奋威将军的错了?
  这是哪门子说法?我在刑部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断案的。”
  刑部右侍郎赵德海满脸讥讽地说道。
  费岩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军是军,政是政。赵大人不懂军事,就不要随便发表意见。”
  “你……”
  赵德海被费岩一句毫不留情的话给顶在了墙上,气的满面通红,指着费岩,就要再反驳。
  一直站在武勋首位,虽为侯爵但却身着斗牛公服的义武侯方南天忽然开口,淡淡的道:“费侍郎所言不差,侦骑失误一事,岳钟琪有罪,兵部可派遣干吏赴西北详查,此事可由费侍郎负责。
  只是,如今之情势,暂不宜将岳钟琪锁拿问罪。否则准葛尔部与罗刹叩关,嘉峪关难安,关中都会不稳。
  因此,如今只能准其戴罪立功,以安军心,费大人以为然否?”
  方南天开口了,费岩的战斗力就不足以应付了,沉默了下去。
  而方南天身后,牛继宗和温严正两人的脸色极为难看,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因为不管怎么说,黄沙军团战败,折损七万大军都是不争的事实。
  再怎么巧言善辩,都无法改变这个致命之处。
  而且以他们的身份,强辩之,反而会引起百官的反感……
  许是见武官这边纷纷发表意见,而又难得看到方南天在军中竟稳压荣国系一次……文官这边可能也想刷刷存在感,尤其是那些官职正处于可上可不上之间的中级官员,正缺一足够硬的垫脚石,助攻他们踏上青云路。
  而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又岂能放过?
  兰台寺四品御史庄宁发出列,一脸正气的慷慨激昂道:“陛下,抚远大将军秦梁,世受国恩,位高权重,却不思忠谨报国,玩忽职守,以致国朝丧地折师,罪无可赦。
  此等不忠不诚之人,当以丧地折师并欺君之罪严惩不贷,剥其爵位大诰,抄其家业,以诫……啊!”
  庄宁发一番大义凛然,并让群臣动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惨叫了声。
  众人看去,见他白胖的脸上竟印着一只鞋底黑印……
  而另一边,贾环一只脚着靴,一只脚只穿了白袜,缓缓出列,贾环躬身沉声道:“臣请陛下,准臣诛此秦桧,以靖朝堂。”
  “嚯!”
  群臣再次动容,发出一阵哗然,龙椅上的隆正帝面沉如水的看着贾环,握在龙椅扶手上的拳头攥紧……
  “贾……贾环,你血口喷人!谁是秦桧?”
  庄宁发简直都要奔溃了,原本多么精彩的一记强攻,看着那么多大人物投来的赞许目光,庄宁发觉得他即将就要迈上一条通往三品大员的康庄大道了。
  可一切,都被这一记臭鞋子给砸飞了。
  如果再背负一个“秦桧”的名头,庄宁发觉得他还不如直接撞死在这金銮殿上算了。
  贾环也看出了隆正帝眼中的怒火,知道今天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怕是第一波受到秦梁波及的倒霉蛋。
  贾环没有看庄宁发,而是正色看向诸位皱眉看向他的大臣,沉声道:“小子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没做过什么大官,可是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值此国难之机,我等要做的,绝不是去追究谁的责任!
  小子以为,这个时候,诸位大臣之间无论过往因为何种原因而有过不合、不满和斗争,但到此国难之时,都应该同心协力起来,精诚合作,以御外侮。
  小子愚鲁,读不进四书五经,唯好读史。
  却意外发现,自千年前先秦以降,历次我老秦人的江山之所以被异族攻破,都绝非是因为敌人太过强大所致,而都是因为我们自己。
  每一次当敌人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朝廷里还是到处充斥着蔡元长、秦桧、钱谦益之流,为其一党之利益,党同伐异,党争不止。
  这等人为了攻击对方,甚至会出现故意构陷、拆台,以引发国朝战败的骇人之事。
  这种人,难道不该诛之以靖朝堂吗?”
  ……


第四百零八章 喜闻乐见
  “贾环,你不要血口喷人,谁党争了?
  秦梁犯下此等罪过,难道还有功无罪不成?这是莫须有的罪名吗?
  本官乃兰台寺御史,弹劾罪臣乃是本分,你……你要说清楚!”
  庄宁发被贾环一席话说的又羞愤又恼怒,气的一张白脸发抖,指着看也不看他一眼的贾环声调尖锐道。
  贾环依旧不看他,冷笑了声,道:“我何曾说过武威侯有功无罪?
  只是,秦家自先武威公秦扬以降,祖孙三辈,皆于西北苦寒之地,为国戍边,从无怨言。
  秦家安定西北,严恕有道。在西北各族民众中颇有名望,使得西北各族安守本分三十年,从无犯乱。
  可以说,秦氏一门,劳苦功高,于国更有扶邦鼎定之功。
  就是此役,武威侯只以五万军队,便与敌军二十万铁骑对抗,几尽丧命时,尤死战不退。
  不曾失我老秦铁血之风骨!
  纵然暂失国土,纵然战事暂时失利,何惧之有?
  只要我等老秦男儿齐心协力,共赴国难。
  以我大秦今日之国力,想要拿回失地,不过是翻手之事尔。
  而你,身为大秦官员,却以此为由,动辄叫喊抄家灭族。
  瓦剌和厄罗斯人都做不到的事,你一个大秦御史便妄想代劳。
  你就不怕此举寒了我老秦男儿的热血?
  你可知此议若是传至西北,会造成何等崩坏的影响?
  就你这般为了幸进官位名禄,就信口开河,胡乱撕咬的官迷蛀虫,我呸!
  你也配做我大秦的官?
  丢尽祖宗颜面的东西,你就是我大秦的秦桧,不死何为?!”
  说罢,不等气的浑身打摆子的庄宁发再反驳发难,贾环大步上前几步,轰然跪倒在地。
  看着上方面色无喜无悲看着他的隆正帝,朗声道:“陛下,准葛尔的铁骑并不可怕,厄罗斯的哥萨克更不足惧。
  只要我老秦男儿一心为国,敢于尽忠赴死,莫说只是区区二十万,就是再来两百万,我大秦又有何惧?
  今日来时,家父……微臣二叔父曾告诉臣,三十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夜晚,宫中景阳钟大响。
  先祖荣国公闻声入宫,得知厄罗斯二十万哥萨克铁骑入侵北海后,便义无反顾的率领我老秦十万健卒出征,奔赴北海,一战灭尽厄罗斯二十万铁骑,更诛杀了厄罗斯皇太子和三大国公。
  使得整整三十年,厄罗斯哥萨克不敢再饮马北海。
  先祖之功绩,亦余心之所善兮,纵九死而不悔!
  况且,今日之势,还远没有当年艰难。
  故,微臣不才,愿效仿先祖,请缨出征。
  微臣虽然年幼,但身为大秦武勋,又何惜百死报国恩?!
  陛下!臣贾环,请旨出征!”
  朗声说罢,一叩到底!
  满朝宁寂,数百双眼睛看着大殿上慷慨激昂的少年,面色复杂。
  纵然之前还有人想替庄宁发分辨几句,或者有德高望重之辈,想要站出来斥责贾环小儿胡闹,此乃朝堂重地,不可顽劣云云。
  可待贾环说起了三十年前之事时,众人又纷纷选择了沉默。
  贾政更是惊、怒、喜、悲百味交加,可是又不知为何,看着跪在金砖上的熊儿子,他心中又忍不住感到骄傲和自豪。
  这才是我贾家的男儿,这便是荣国公的亲孙!
  沉寂了一小会儿后,武勋将门一系彼此互视一眼,纷纷出列,跪倒在地,齐声道:“陛下,吾等请旨出征,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见到这一幕,隆正帝的心情似乎忽然就好了许多,与下方站在文臣之首的李光地对视了眼,见他轻轻颔首后,他又微微沉思了番,看着百官道:“都平身吧,众臣工之心,朕已知之,余心甚慰。
  此小儿虽然顽劣,又不成体统,口出无状,但朕观其心还是好的。
  他有一句话说的对,只要我大秦上下一心,莫说是区区二十万,纵然再来两百万,又有何惧?”
  文武百官一起躬身,齐齐喝道:“臣等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隆正帝见状,面色再轻松一分,看向内阁方向,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接下来的日子陈阁老、葛阁老要多费心操劳了。”
  陈梦雷和葛礼两人分别分管户部和太仆寺,一个负责粮草饷银,一个负责战马的抽调。
  经过方才贾环那一番直白不加掩饰的话后,陈、葛两人如何还能有何话说?
  若是稍微推诿,岂不是正应了贾环那句为了党争,不惜让国朝败北以拆台的“可笑之言”吗?
  虽然都知道那是歪理,可谁也不敢自己往上坐……
  看看庄宁发吧,这辈子都难逃一个大秦秦桧的骂名了,除了辞官归隐外,再难在朝中立足。
  因此,两人只能躬身领命。
  隆正帝细眸中闪过一抹喜色,又看向军机阁四位大臣,道:“诸位爱卿,该从何处调兵?”
  方南天道:“北方无事,不若从长城军团调三万精兵过去。”
  牛继宗闻言摇头道:“太远了,来不及。
  陛下,霸上大营中有十万大军,可从中抽调三万,还可再从蓝田大营中抽调一万,凑足四万大军。
  再加上嘉峪关驻扎的八万,共计十二万。以我大秦兵卒兵甲之利,足以抵御甚至是消灭强敌。”
  隆正帝又看向温严正和施世纶,两人齐齐点头,附和牛继宗。
  再回头看了眼方南天面无表情的脸……
  隆正帝道:“那你们拟个折子吧,先送去龙首宫,让太上皇过目。至于秦梁……
  哼,等收复失地之后再做计较。”
  “遵旨!”
  四人齐应。
  一应调动出乎意料的顺利,隆正帝轻轻的松了口气,瞥了眼还跪在那里,巴巴儿的望着他的贾环,嘴角抽了抽,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
  苏培盛见之,眨了眨眼睛,而后尖声喊道:“有本上奏,无事退朝。”
  众大臣闻言,齐齐躬身,要送隆正帝离去。
  贾环急了,忙喊道:“陛下,陛下!还有我……还有微臣哪!”
  已经走了两步的隆正帝似乎才想起贾环一般,回头皱眉看向贾环,道:“你怎么还跪在那儿?
  行了,别罚跪了。
  念你年幼无知,本性又顽劣惯了,朕这次就不怪你的御前失仪之罪。
  赶紧回家去,给你家老祖宗报平安去吧。”
  贾环闻言直接觉得隆正今晚应该去掀二哈的牌子……
  “哄!”
  满朝大臣,估计还是第一次听隆正帝说风趣话,哪怕不好笑,也得全部往死里卖命的嘲笑……
  唯有忠顺王的脸色愈发阴霾……
  他太了解他这个四哥了,若不是心中得意之极,以他冷面黑心的性格,断不会说出这等话来。
  可恨!!
  只是,他现在也没法再说什么。
  贾环不是官场中人,所以完全不按规矩,将笼罩在官场上的那层自古而今都通用的规则薄纱给撕了个通透。
  这场战争谁还敢推诿责任,谁就真成了蔡元长和钱谦益了。
  虽说这种人,其实在官场上比比皆是,但谁真敢背这个贼名?
  死后怕是连祖坟都进不去……
  所以,今日他只能看着隆正帝得意一回。
  隆正话说完,文官之首,老不死的李光地也来凑趣:“贾环啊,你有这个心,就是好的。
  可你总不会以为,朝廷放心将十几万大军交给你个毛头小子去统帅吧?
  老夫年纪虽然不小了,可还没老糊涂呢。
  纵然你圣眷隆厚,太上皇和陛下都宠你,但老夫也绝不会同意你去当大将军的……”
  “哈哈哈哈!”
  百官闻言,又是一阵大笑,毫不留情的嘲笑……
  贾环黑脸愤懑道:“李相爷,你们都是大人,不能做过河拆桥的事啊!
  你们太不地道了!
  再说了,小子何曾说过要做大军统帅,让我做个小卒去上阵杀敌也成啊!”
  “你满十六了没有?没有?
  那你就不符合征兵要求啊,快家去多吃点饭,多喝些牛乳,再长几年吧。”
  连一贯铁面无私的大秦第一清官张伯行都开始抽着嘴角,拿这个瓜娃子打趣了,众臣又是一阵大笑,连隆正帝都哼哼了两声……
  这还不算完,连柳国公府的一等子柳芳也出来“捅刀子”:“环哥儿,要是让你带兵出征,我们这些武勋将门的脸还要不要了?
  你好好在家习武锻炼,学习兵法。
  你急什么?再过几年,等你孝满之后,有的是你带兵的机会。”
  “就是,霍去病带兵也要等到十八九呢。
  就算你比霍去病还强,那也总得等到十六吧?
  去去去,赶紧家去……”
  修国公府一等子侯孝康笑骂道,两人的心情都颇为不错。
  如果没有意外,此次领军出征的大将,就是这两位国公门第出身的武勋贵族了。
  而且,此仗结束后,只要胜利的收复失地,这两人的爵位就很有可能再往上提一级,成为伯爵。
  于是,在贾环悲愤的目光中,隆正帝和众大臣们纷纷摇头笑着离去。
  光明殿内一扫之前景阳钟响时的沉闷、凝重和压抑。
  其实,这场战争,最大的变数并非是在战场上,而是在朝堂上。
  因为以大秦三十年修养生息积累的底蕴和国力,这场战争无论如何都没有输掉的道理。
  但如果如贾环所言,有人为了让隆正帝难堪,从中作梗,甚至不惜通过输掉一场战争来打击隆正帝的威望,那情况就两说了。
  只是,这条路却被贾环这个官场二愣子给赤裸裸的堵死了。
  谁敢下绊子,推诿责任,谁就是贪官蔡元长和钱谦益……
  因此,只要朝堂上不出乱子,那么,这场战争反而变成了一干君臣都喜闻乐见的事。
  隆正帝喜欢,是因为通过一场胜利的战争,可以刷刷他在朝野间的威望和存在,以及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柳芳、侯孝康等人喜欢这场战争,是因为他们极有可能可以通过此战,晋升伯爵。
  更有可能成为取代武威侯府,掌控西北的一方实权诸侯……
  而即使是忠顺王一脉,除了忠顺王本人外,其实也都对此战非常欢迎。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尽管军中并无大炮,可一旦开战,各种辎重饷银就会淌海水一般的往外流去,他们自然也就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
  只是,从上到下,却鲜少有人去理会世代为国镇守西北的武威侯府。
  即使是牛继宗等人,只要接任黄沙军团的将领不是方南天的人,还是荣国一脉,那么他们也不会太过计较。
  武威侯府原本就与其他贵族门第走的不近……
  所以,他们心里甚至有可能希望秦梁就此“战殁”,如此以来,说不定还能保存住武威侯府的门第……
  他们可以不管不顾,甚至喜闻乐见,可贾环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武威侯府遭此劫难?
  秦梁的确与牛继宗等人不大亲近,武威侯府的门第也是神京城里出了名儿的难以高攀。
  但秦梁对贾环,还是很不错的。
  还有武威侯夫人,起初虽然也拿过架子,可后来待贾环却非常好,每次贾环去武威侯府,都要做一大桌子好菜,她就看着贾环和秦风两人饮酒饕餮。
  或许起初还有些功利性子在其中,但到了现在,贾环确实能感受到张氏对他的真心疼爱。
  贾环从来不怕别人对他不好,就怕别人对他太好。
  若今日没个交代,他怎么有脸面再去见张氏和秦风……
  ……


第四百零九章 妄自菲薄
  “苏公公,你去帮我传个信儿,我要求见陛下。”
  紫宸书房门前,满脸忧愁的贾环跟苏培盛说道。
  苏培盛摇头笑道:“爵爷,您就不要为难奴婢了。国朝即将开战,陛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爵爷,别说是陛下,就是奴婢,也不放心您这点年纪就上战场啊!”
  贾环闻言,觑着眼看苏培盛,道:“怎么,苏大总管,你也瞧不起我?”
  苏培盛连忙赔笑道:“瞧爵爷您说的,奴婢岂敢……奴婢不是瞧不起爵爷,是心疼……爵爷,您虽看着和大人差不离儿,可年纪毕竟才这么点大,要是再过个三年,陛下保准同意。可现在,您就别为难陛下,也别为难奴婢了。快,快家去吧,啊?”
  “我操!”
  贾环大怒道:“今儿谁都别再跟我提‘家去’俩字,谁提我跟谁急!
  我就不家去怎么着?
  我倒看看我是能走丢喽还是能被花子拐了去!”
  “噗嗤!”
  苏培盛闻言,忍不住给笑了出来,多咱时见过这个主儿也受这等憋气,让人看了后,当真是觉得……舒坦!
  见贾环又觑眼瞥向他,苏培盛连忙收了笑脸,正要再说什么,御书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个小黄门走了出来,躬身道:“公公、贾爵爷,万岁爷谕旨,让外面喧哗之人入内。”
  苏培盛闻言,神色一凛,却见一旁贾环反而高兴了起来,不由暗自摇头。
  到底是武勋亲贵,与他这个名义上贵不可言,实则卑贱如猪狗的太监总管,是天壤之别。
  纵然在陛下面前失礼一些,对于圣眷隆厚的贾环而言,这点罪过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
  甚至,陛下还会因此觉得他是赤子诚心,没有城府,与皇家亲近。
  若是他这个太监总管这般,那就是分分钟掉脑袋的事了……
  心中苦笑一声,苏培盛便与贾环一起进了书房。
  紫宸书房作为御书房,乃国朝头等重地之一,自然也是金砖铺地。
  所谓“金砖”,自然不是用金子做成的转。
  只是烧的非常细腻的砖罢了,脚踩上去没有声音,就是磕头,磕的再狠,也磕不出多大的响声来。
  既然如此,贾环进来磕头时就没多用太大力气……
  “哼!”
  坐在御书案后面的隆正帝瞥了眼贾环,又继续翻阅起奏章,嘴里不咸不淡道:“越发不知礼了,朕的御书房前也是能吵闹的地方?”
  贾环闻言,不赖账,恭声道:“臣错了。”
  “呵!”
  隆正帝闻言,顿住了手里的奏章,轻笑了声,抬头看向御案侧下方轮椅上的人,道:“听听,他倒是乖巧,认错不认罪!”
  轮椅上的帝师邬先生看了眼面色一本正经的贾环后,对隆正帝呵呵笑道:“也是陛下仁厚,让少年易心生亲近。”
  隆正帝闻言哼了声,道:“朕就是太过仁厚了,才让那么一起子人愈发不知道天高地厚,大朝会上也敢乱来……”
  说着,又瞥了眼贾环,不过却是一愣。
  因为贾环竟然在点头,面色看起来颇为赞同,好似隆正帝在说别人一般……
  隆正嘴角抽了抽,眼神锋利的看上去是想把某人的天灵盖打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水泥吗……
  “哼,说吧,吵吵嚷嚷的要见朕是何事?”
  许是懒得发怒,隆正帝没有计较贾环的表情,问道。
  贾环闻言,脸上的惫赖立刻敛去,沉声道:“陛下,臣请旨出征。”
  “朕方才在光明殿说的不清楚吗?朕不愿再说第二遍,若无他事,你跪安吧。”
  隆正帝皱眉,有些不耐烦的道。
  贾环闻言,顿时急了,就要再争辩,还好,一旁的邬先生见隆正帝的脸色愈发不好,连忙圆场道:“贾爵爷,不是陛下不体谅你忠君报国之心,只是,你也要替陛下想想啊。
  你武功虽然不错,可你毕竟只有十二三。
  这个年纪放你去战场,你自己说说,谁放心的下?你又让别人怎么看陛下……
  陛下也是关心你,不忍心看你有个闪失……
  要知道,战场上岂能容半点儿戏?”
  贾环辩解道:“我可以不上战场。”
  “那你去做什么?”
  邬先生奇怪道。
  贾环直言:“武威侯身受重伤,我府上有一个神医,我想送她去西北。”
  邬先生闻言,眼睛眨了眨,笑道:“你可以让别人去送那位神医嘛。”
  贾环摇头道:“是位女神医,别人送怕是不大方便。”
  “你送就方便?”
  隆正帝没好气的插话道。
  贾环理直气壮:“我还小,不用忌讳,谁也不会说甚。武威侯伤势严重,等不了太久了,我打算背着那女郎中,连夜骑快马赶过去。”
  “小个屁,你以为朕不知道你那些花花肠子?哼!”
  隆正帝先生骂了句,忽地,细眸中闪过一抹疑色,又问道:“秦梁身受重伤,朝廷自有处置。
  你操这份心作甚,武威侯与你何干?
  就因为他是先荣国的旧部……”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苏培盛面色动容了下,又立即恢复正常。
  邬先生也敛去了脸上的微笑,面色淡淡的看着贾环。
  为上者,最忌讳的,就是臣子之间的勾连。
  这种问题若是回答不好,稍有疏忽,就会埋下祸根……
  所谓伴君如伴虎,不外如是。
  贾环却似乎没有听出隆正言中之意,他依旧理直气壮道:“因为武威侯是我爹……”
  “噗!”
  “咳咳……”
  邬先生没喝水都喷了一口,苏培盛更是剧烈咳嗽了起来。
  隆正帝古怪着一张脸,看着贾环,嘴里吐出两个极为不雅的字:“放屁!”
  邬先生皱眉看着贾环,疑惑道:“武威侯是你亲爹?”
  贾环大怒:“是你亲爹!”
  邬先生闻言,被气了个够呛,只是以他的心性城府,自然不会真的生气,然后去和一无赖小儿骂街,所以他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计较,隆正帝脸色却有些不好了,厉声喝道:“教养都让狗吃了,你就这样跟长辈说话?谁给你教的规矩?”
  贾环闻言,立刻不敢骚情了,垂头丧气的对邬先生躬身赔不是……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乱七八糟的……”
  见贾环老实赔礼后,隆正帝脸色稍微好了些,只是眼中的疑色依旧未散去,重新问道。
  贾环耷拉着脑袋,规矩道:“臣和武威侯世子秦风是结义兄弟,武威侯夫人是臣的干娘,所以武威侯就是臣的干爹……
  别的倒罢了,可张婶儿……干娘,她对微臣甚好,臣每次去侯府耍,她都会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给臣吃。
  臣今儿要是得不到一个准信儿,可怎么去见干娘咧?”
  看着贾环脸上不似作假的愁容,隆正帝和邬先生闻言,不禁面面相觑,眼神古怪。
  邬先生试探道:“贾环,你想去前线,就是为了……为了给武威侯送一个郎中去,不让武威侯夫人伤心?”
  贾环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
  “说人话!”
  隆正帝脾性有点急,不耐烦和一个顽劣小儿玩儿“你猜我猜大家猜”的游戏,高声喝道。
  贾环“幽怨”的抬头看了眼隆正帝后,又垂头丧气道:“其实臣原想着,是去西北接武威侯的班的,然后率领大军去报仇,收复失地。
  可后来陛下和大臣们都笑话臣,臣也算是看明白了。
  唉,目前来看,臣现在应该是很难得到这种展示自身才华的机会……
  所以微臣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救活武威侯再说吧。
  而且,还有一个念头……”
  御书房内众人一个个都面无表情的看着贾环,见他似乎还在犹豫最后一个念头说不说时,隆正帝又喝了声:“赶紧说完滚蛋,朕的功夫很多吗?”
  贾环又抬头“幽怨”的看了眼隆正帝,这次没有再低头,而是扬着脑袋,一本正经道:“身为大秦武勋,臣从不敢妄自菲薄。
  所以臣寻思着,日后臣应该是要给陛下当骠骑大将军,做陛下的霍去病的……”
  也不看满房子人脸上陡然怪异起来的表情,贾环继续大声道:“所以臣就想,趁着如今有一场难得一见的大战,怎么着也要抓住机会去走一遭。
  就算不能当先锋大将参战,也要亲眼目睹一番,看看大规模的战争到底是怎样的,究竟有多残酷。
  不仅是臣,臣还想多带些伙伴们一起去看看。
  臣等虽然也弄了个好汉庄,还会去秦岭里打打猎,可到底没见过真正的战事。
  而且臣发现,好些武勋将门子弟谈起战争来喜欢夸夸其谈,好像一个个都是周瑜诸葛亮似的,千里之外就能决胜负。
  这些人日后多半都是要入军中做臣的手下,可就他们现在这熊样儿,臣担心日后会被他们给坑惨了。
  所以臣就想着,趁着这场战事,干脆一起带去西北好好观摩学习一番算了,也好让那些井底之蛙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格儿的。
  臣可不想日后大秦军中都是些纸上谈兵的赵括。”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隆正帝忍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与邬先生一起大笑了起来,笑的贾环面色愈发悲愤……
  又被嘲笑了!
  连他娘的苏培盛都在旁边娘们儿叽叽的掩口嘿嘿偷笑……
  “听听,听听,这还是不妄自菲薄。
  他倒也真敢说,日后要做骠骑大将军,要做朕的霍骠骑!
  还都是他的手下……”
  笑罢之后,隆正帝对邬先生冷笑道。
  邬先生笑的还是很灿烂,点头道:“心还是好的,而且,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虽然骄傲自负了些……”
  隆正帝哼了声,道:“前面那些都是胡言乱语,一通儿戏。也就最后一番话,虽然张狂天真,不过到底还有一点见解。
  你先别高兴,你的事,朕说的不算。”
  贾环先是高兴个半死,可最后一句一听,顿时又急了:“陛下,您是九五至尊,说的话是金口玉言,您说的不算谁说的算?”
  这话说的隆正帝心中暗爽,可脸上还是严厉,道:“胡说什么?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你的事朕不管,也不耐烦去管。
  你自去龙首宫,朕倒想看看,你还能不能用花言巧语,连太上皇也一并说服了。”
  贾环闻言还是大喜,知道隆正帝这一关算是过了,嘿嘿直乐的跪下卖力磕了个头……
  咦?
  怎么会有声音?
  坏了,难怪起初时隆正帝瞥他一眼时眼神不大高兴,敢情是发现他偷工减料了。
  心虚的抬头讪讪一笑,贾环干脆再磕一个,算是补上刚才差的那一个。
  “去去去,赶紧离了朕这地儿。混账东西,真真是……无赖行子!混账透顶!”
  许是从贾环讨好的眼神中看懂了他的意思,隆正帝又好气又好笑,指着门口笑骂道。
  贾环一溜烟儿的跑了。
  “哈哈哈!”
  ……


屋外风吹凉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