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我去带二姐回家(二)
作者:屋外风吹凉|发布时间:2024-06-28 23:54:09|字数:37407
“他还是先去了龙首宫!
哈哈!好,好!
一个个都不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军国大事他做主,百官调动他做主,户部内务府也是他做主!
朕倒要看看,朕这个当皇帝的选个秀女,他是不是也要来做主?!!”
隆正帝得闻贾环前往龙首宫的消息后,面色陡然铁青起来。
一双紧攥的拳头青筋暴露,口中越说越怒,越说越怒,最后甚至咆哮了起来。
后面几个“他”,显然指的不是贾环……
“陛下,慎言!”
隆正帝暴怒,苏培盛吓得跪地伏首,磕头如捣蒜。
倒是坐在轮椅上的邬先生因为有帝师的身份,还敢耐心的劝说两句:“陛下,贾环不是没进门嘛!
他既然被明珠郡主挡在了宫门外,这就说明那边并不准备插手这事。
这是好事啊!
至于贾环此子……呵呵,陛下,不是臣替他说好话,以臣观测,此子绝非心机阴沉之辈。
说好听一些,叫赤子诚心。
说难听一点,叫做天真幼稚。
竟然看不透,太上皇宠他没错,可那也要分情况。
在如今朝局失衡的状况下,太上皇是万万不会因小失大的……
陛下,且等等,很快就大不同了。
那边猖獗如斯,逼的太上皇不得不放开一条缝隙与陛下,而且还是最为重要的军方。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陛下,很快,很快就要大不同了。
这个时候,陛下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要有耐心,去坐等对面再出昏招!”
隆正帝闻言,眼中暴怒之火渐渐熄灭,面色柔和下来,狭细的眼睛中眸光闪烁,缓缓点了点头,道:“没错,那些人实在是太猖獗了,皇父都不满意了。只是……贾环……”
见隆正帝还在犹疑,邬先生哈哈大笑起来,道:“陛下,陛下啊!这小子就是个混小子罢了。
他但凡有半点权谋头脑和野心,也绝不会做出此等举动。
一门二妃啊,也只有前明洪武皇帝时郭家才有这等荣耀。
郭家也因此,成为不逊于徐家一门二公的豪门。
那是何等的权势,何等的圣眷啊!
此等诱。惑,他都能弃之不顾。可见,在他心中,亲情重于泰山。
陛下,这是好事啊……”
隆正帝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语道:“看来,朕是将他想复杂了?”
说罢,又觑着眼看向邬先生,道:“朕怎么觉得,你是在替那混账小子说好话?”
邬先生闻言,非但不惊惧,反而仰头大笑起来:“实不相瞒,陛下所言不差,臣确实替他多说了几句好话,臣也是怕啊!”
隆正帝好笑道:“你是堂堂帝师,你怕什么?”
邬先生连连摆手道:“当身为一个荣国子孙和宁国传人,心里却没有太多权谋私心,也不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时,别说是区区微臣,就是太上皇和皇上都不得不呵护着他,宠着他。
否则,当初忠顺王世子也不会白白挨了一顿打……
陛下,荣宁二公,着实与赢秦有定鼎之功、成国之德啊!”
隆正帝闻言,面色微变,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沉声道:“先生所言甚是,荣宁二公,尤其是两代荣国公,都与国有大功大德。”
邬先生又笑道:“所以,臣才不得不多替他说几句好话。不然的话,日后他怪臣出了馊主意,将他二姐收进宫里,还不对臣饱以老拳?到时候,臣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隆正帝闻言,面色古怪的看着邬先生,而后两人又齐齐大笑出声。
笑了好一阵后,隆正帝还是有些不甘道:“那,就将他二姐还他?”
“诶,不不。”
邬先生连声阻止道:“再怎么说,他也不过是人臣的身份,岂有这般容易之事?那将陛下之威严置于何地?”
隆正帝闻言恨声一哼,讥讽道:“原来你还知道朕的威严?”
这话就太大了,即使是帝师都承受不起。
邬先生苦笑一声,就要起身请罪。
“行了行了!”
见这瘸子艰难的想要起身,隆正皇帝赶紧制止,又对一旁跪趴了好久的苏培盛道:“你这狗才,还跪在那里做甚?还不快扶先生坐好!”
苏培盛闻言后,赶紧磕头谢恩,然后才起身去搀扶着邬先生重新坐正。
“说说吧,你又有什么主意?皇父曾骂你为妖师,朕看一点都没错。”
隆正帝没好气地说道。
邬先生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得意道:“能得太上皇如此盛赞,实乃微臣之荣幸也……咳咳!”
不过见隆正帝的脸色又难看起来,邬先生就不再刺激他了,连忙道:“那女子可以还,但却不能还的那么轻松。否则,陛下威严必然受损。不如这样,陛下您看可行否……”
……
“你爹脑子抽了吧?内阁总共就五位阁臣,除却李光地那个老泥鳅外,也就四个,你爹就敢拉过去三哥?”
贾环目瞪口呆的看着赢杏儿道。
赢杏儿闻言,苦涩一笑,道:“他也是没法子,权势之变,亦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之前差不多已经扩张到极致了,若是就此罢手,接下来就该成了颓降之态。所以,他不得不继续往前迈一步。
不迈是败,迈出这一步,唉……”
贾环咂摸着嘴巴,若有所思道:“我就说,按理来说,太上皇没道理同意陛下纳贾家女为妃才是,更何况还是一次纳两个。现在看来,原来是你爹那边触犯了太上皇的底线,成尾大不掉之势了。
李光地那个滑不溜秋的老泥鳅一直处中立之势,只跟太上皇亲近。张伯行倒是够忠直,站在陛下这边,可却孤掌难鸣,在内阁中权力架空了,没什么实际大权。
其余三个都靠到了你爹那边……所以,太上皇就需要军方来帮陛下一把,让格局恢复平衡……”
“想清楚了?”
赢杏儿很满意贾环能够冷静下来,并且只需要一点,就能立刻理清头绪。
这说明他本质上不是一个慌张莽撞之人。
贾环闻言叹息了声,点点头道:“难怪啊……这种态势,别说我只是贾家子弟,我就是龙子龙孙,也没法挽回。可悲的棋子……”
“什么?”
因为最后五个字说的声音太轻,所以赢杏儿没有听清,问道。
贾环缓缓摇摇头,道:“没什么。”
“噗嗤!”
赢杏儿见贾环面无表情的模样,一笑道:“瞧你,这就放弃了?”
贾环斜着眼睛看她,道:“你什么意思?”
赢杏儿微微得意的扬起头,嘴角弯起,一双明亮的眼睛简直让人惊艳到炫目,她也学着贾环,微微吊起眼角,斜视着他,道:“我有法子!”
贾环不爱惯她,皱眉道:“有法子就赶紧说,你别忘了,二姐姐可不是外人,那是你大姑子!”
“呸!不害臊!”
饶是赢杏儿天性大气,可听闻此言,也登时俏脸刹红,啐了一口。
不过她终究不是普通闺阁中养出来的女子,只一双明亮的眼睛中浮现了层水意,轻轻嗔视了贾环一眼后,便又正色道:“皇伯父欲纳贾家二女为妃,其因无非是为了施恩于贾家,拉拢于贾家,或者再直白一点说,就是为了拢住你。
拢住了你,不敢说立刻让军机阁那三位身怀深厚贾家背景的军机阁臣归心,但至少,他们一定会倾向于皇伯父。
这,就是皇祖父和皇伯父二人的真正目的。”
“我知道这些,不就是因为如此,才没法破解吗?”
贾环瞪了赢杏儿一眼,苦恼道。
赢杏儿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啊!环哥儿,你以后不能光顾练武了,也得多琢磨琢磨朝政,不然的话,日后怕是要吃大亏呢。”
贾环闻言后老脸发热,觉得被妹纸鄙视了有些丢人。
不过总算他还有些男人的肚量,便点头应道:“你放心,等咱们成亲了后,每天晚上都好好跟你学习……”
“啪!”
赢杏儿闻言脸色滚烫如火,扬手在贾环肩头抽了下,左右转头看了看附近,没发现什么人后,才嗔怒道:“我看你还是不急,都什么时候了,还油嘴滑舌!”
贾环讪笑了两声,态度诚恳老实认错道:“是,主要是看你总占上风,斗不过你,所以才仗着一点卑劣的优势逆袭一次,结果还是被镇压了……
你说你说,杏儿,二姐姐于我虽不是亲姐姐,但更亲于胞姐,我实不忍心让她在宫里多待片刻。”
赢杏儿闻言白了他一眼,道:“哪有那么玄乎?你放心就是了,我上下都叮嘱过了,绝不会有不开眼的宫女太监敢欺负她。而且都知道她是皇伯父亲自点名要进宫来的,短时间内,巴结都来不及呢,谁敢欺负她?”
贾环闻言松了口气,嘿嘿笑道:“杏儿,我就知道你最好……你再说说看,怎么才能把我二姐接出宫去?”
赢杏儿还没来得及甜蜜,就被他的现实给打败了,又“怒气”的白了他一眼后,看贾环那“怂样”,自己反而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道:“多简单的事,既然皇伯父纳妃的目的只是为了笼络住你,那么你主动去臣服于他,给他个台阶下,让他有隆恩降施于你不就好了?”
贾环闻言,直如醍醐灌顶,“啪”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还不算完,冲上前,一把抱住赢杏儿,而后在她那并未涂脂而浅红的唇上狠狠的亲了口后,转身尥蹶子跑路了……
……
第三百零一章 我去带二姐回家(三)
丢大人了。
贾环又回来了。
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赢杏儿,他嘿嘿傻笑了声。
赢杏儿原本一双明亮如骄阳的眼睛,此刻水濛濛的,她看着贾环的眼神有些复杂,似娇羞,似薄怒,似幽怨、似……说不清。
“杏儿……”
“干嘛?”
“这个……嘿嘿!杏儿?”
“到底干嘛?”
“这个,迷……迷路了。能送我去大明宫不?我打个的!”
“哈哈哈哈……”
……
在古香古色气势恢宏的大明宫内,贾环和赢杏儿并肩而行。
自被一无耻淫。贼非礼后,赢杏儿的脸就一直色若桃花,双眼亦是水亮水亮的。
饶是她天生姿色一般,只算中上,可这幅模样,依旧将贾环惊艳住了。
“杏儿,不是我说嘴,你们宫里宫人的品性实在是不大好,我兜兜转转问了好几个人,居然都不带搭理我的,嘛人啊?
要不是今日有正事办,我非捶死他们不可!敢看不起我?”
贾环只觉得将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一边埋头走路一边抱怨。
赢杏儿瞪了他一眼,嗔道:“就会胡说,哪个宫人敢私自跟外臣说话?
小黄门要是敢,就会被视为不安分的耳目,转头就被打发到不知哪个冷宫里做打扫杂役去了。
要是宫女就更惨了……
所以,你若是心有慈悲,就别去祸祸人家。”
贾环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赢杏儿何等聪明,听到他猥琐的笑声,俏脸登时又红三分,嗔道:“更不准祸祸我……呸!”
“哈哈哈……嗯?草!泥!玛!”
贾环先是大笑了三声,可当他目光扫过大明宫与华清宫的拐角时,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铁青,咬牙切齿的吐出了三字经后,整个人便化成一道残影,消失在赢杏儿身边。
“赢朗,住手!贾环,别冲动!”
当赢杏儿的目光顺着贾环的眼神看过去,发现她弟弟赢朗和另外两个年轻子弟正堵在那里拽一女子头发,甚至用脚踢人时,登时面色大变,一边呵斥赢朗,一边劝贾环。
可此刻别说是赢杏儿,就是太上皇亲至,怕是都拦不住发疯的贾环。
……
神京城西,待贤坊,好汉庄。
“你说什么?”
满头大汗,满脸青肿的牛奔怒视着身前的酸文人,咆哮道。
“你急什么?让索兄将话说完不行吗?”
眼角也有些红肿的秦风少有厉色的喝道,而后对一脸焦色的索蓝宇道:“索兄,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索蓝宇捶手叹息道:“我也是和宁国府管家李万机交谈后才知道事情来由,三爷并不想让他二姐入宫当皇妃,所以刚回府,转身又去了皇城,八成是要人去了。”
“靠!”
一旁处神经紧绷了半天的牛奔闻言骂了声,大喘气道:“这算个屁的出事了,这也算事儿……我说你们这些文人有病吧,我……”
“行了!”
秦风脸色肃然的看着牛奔,沉声斥道:“你懂什么?环哥儿二姐一旦进宫,那就是储秀的身份,是陛下的……谁都能往回要吗?没进宫前还好,婉拒就婉拒了,可现在……谁敢跟皇家毁亲?”
牛奔本来听到秦风的呵斥,八字眉都竖起来了,就要翻脸,可听到后面,眉毛又耷拉下去了,迟疑道:“没……没那么严重吧?以太上皇对环哥儿的宠爱……”
温博也点头附和道:“应该没事吧。”
秦风闻言,恨铁不成钢的怒视二人道:“最近的朝局你们不知道啊?”
牛奔和温博一起眨起了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秦风。
秦风一拍额头,不再理会俩混球,看向索蓝宇,道:“索兄,你的意思是……”
索蓝宇摇头苦笑道:“三爷并不看重于我,苦拦不住,徒之奈何。风哥儿,实不相瞒,我都想请辞了。”
“诶……”
秦风连忙摆手劝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索兄,环哥儿身上最可贵之处,不在于他的出身和身份,而是那份重情重义的心。今日是事出有因,索兄当有宽容之心才是。”
“这我知道,若非如此,韩家三兄弟也不会对他死心塌地。甚至连堂堂武宗级高手,如今都甘心跟在他身边,听他调遣……”
“噗!咳咳咳……”
索蓝宇话未说完,一旁正大口喝酒的温博一口酒水岔进气管,然后歇斯底里的咳嗽起来……
牛奔和秦风二人都惊诧莫名的站了起来,异口同声的看着索蓝宇道:“你说什么?”
索蓝宇见二人的神色,忽然省悟过来,连忙道:“想来你们还不知道,在江南金陵时,奉圣夫人送与三爷一武宗级高手作为家将,若非如此,扬州之行也不会这般顺利。”
“我的天!”
好容易恢复过来的温博,仰天哀叹了声:“命运不公啊!”
“命运不公啊!”
绿豆眼儿的牛奔和一表人才的秦风对视了眼,异口同声的哀叹道。
那可是武宗啊!!
别的不说,就说秦风父亲武威侯秦梁,在其麾下黄沙军团二十万铁血战卒中,尽管高手辈出,就连七品以上的大高手都有一些,甚至秦梁本身就是一位九品大高手。
可是,二十万精锐武卒中,却无一人是武宗。
由此而知,武宗级高手有多珍奇。
当然,别说二十万级大军团作战,就是上万披甲战卒对阵作战时,单独一个武宗都没什么太大作用。
但当以一个武宗为战阵尖峰时,这世上就再不会有破不开的敌阵。
再坚硬的盾牌,也挡不住武宗级高手挥矛一掷之力。
而有一武宗作为贴身侍卫,这世上怕是再没谁能用刺杀手段奈何得了贾环了。
索蓝宇自然明白这个意义,所以他理解秦风等人的失态。
可是……
“风哥儿,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必须要有一人赶紧入宫,在三爷去龙首宫前告诉他,让他直接去大明宫求旨降恩。”
索蓝宇微微焦急道。
“这是为什么?环哥儿和当今陛下又没什么交情,和太上皇才是好交情。”
牛奔不解的问道。
索蓝宇闻言心中苦笑了声,这就是差别,也只有这些武勋子弟,敢和两代人皇谈交情……
他摇摇头道:“别的事太上皇都可干预,但当今储秀,事关陛下根本威严,太上皇绝不会插手。三爷若去相求,怕是连太上皇的面都见不到。而且,还会因此深恶于陛下。此等心怨一旦缔结,后患无穷。”
秦风三人闻言,面色陡然凛冽。
“走,我们一起去。”
牛奔一边沉声说,一边招了招手,示意远处的亲兵将他准备好的干净换洗衣服拿来。
温博亦是如此。
索蓝宇却摆手相拦,道:“不可去太多人,尤其是你们这样的子弟。否则的话,就会给人留下胁迫凌上的话柄。那样一来,不仅是三爷,怕是连你们都要搭进去。慎重,一定要慎重。”
此言一出,牛奔瞪着一双绿豆眼怒视着索蓝宇,可总归只是怒视。
温博脾气更加火爆,今日他和镇海侯李翰之子李武对阵,被那孙子层出不穷的猥琐招式打的困手困脚,虽然在他最终发飙狂攻下李武投降认输了,可一肚子的怒火却没有发泄出来。
此刻见一“酸秀才”又是想“背主”而去,又是三番两次的阻拦于他们,尤其是贾环此刻身处“险境”之时,温博满腔怒火登时爆发,一步向前,挥拳劈头盖脸就朝索蓝宇头上砸去。
管他能不能打死,先砸翻了这恼人的贼厮鸟再说。
好在,秦风早一步看出了温博不对劲,提前迈出一步,挡在了索蓝宇身前。
不然的话,温博这一记奔雷拳下去,索蓝宇的脑瓜可能都要碎成稀巴烂……
“秦风,你敢挡我!!”
温博有些疯魔了,猩红着双眼看着秦风,咆哮道:“你怕牵连你家,你就滚开,我和奔哥儿不怕!”
得!牛奔本来还残存一点理智,被这话一激也给激没了,八字眉吊起,绿豆眼里也开始冒起凶光来。
“你放什么屁?”
原本极为注重自身风度的秦风差点没被这混账话给气炸了,要不是时间不允许,他真想撂开膀子和这俩孙子好好干一架。
可是现在……
秦风强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虽然脸色都气的有些发黄,可还是沉下气来,道:“我说不去了吗?”
“那你在这里废什么话?”
牛奔眼神清冷的看着秦风,沉声道。
秦风拳头攥紧了松开,松开又攥紧,他心里打定主意,事后一定要和这两个王八羔子见个高低……
深吸一口气,秦风道:“索兄说的没错,我们不能都进宫,去可以,但你们两个得在皇城外等着,我一个人入宫去寻环……”
“你算老几?!”
温博梗着脖颈,面红耳赤的冲着秦风吼道。
这种讲义气的事,热血如斯的他们怎么肯让给别人……
秦风也压制不住怒火了,吼道:“你他娘的抢什么?去,你去!到时候你自己陷进去不说,连环哥儿都要跟着陷进去!胁迫凌逼君上之罪,总有抄家灭族的时候!”
“我和你……”
温博一双黑粗的扫把眉都快瞪上天了,拳头握紧,就要冲上去干秦风,却被牛奔拉住了:“别争了,风哥儿说的对,我们别害了环哥儿,走吧,不啰嗦了。”
“你等着!”
温博这鸟人,打死不认输,都这份儿上了,还不忘威胁秦风一把。
秦风鼻子差点气歪了:“等着,等事了了,我绝不与你个二货罢休!”
……
第三百零二章 我去带二姐回家(四)
“别打了,环哥儿,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赢杏儿拉不住发疯状态中的贾环,看着奄奄一息的赢朗等人,她焦急地喊道。
至于附近的大内侍卫,都不过是普通士卒,哪里拦得住五品高手贾环。
至于其他的人都可能正往这里赶来,但还需要时间。
然而这段时间内,赢朗等人怕是能死八回了。
“噗……”
如同踢在一块死猪肉上一般,赢朗被踢的飞了起来,整个人其实已经昏迷过去了,可半空中还是痛的扭曲了脸。
“环哥儿,别打了,别打了!再打真的要出人命了……”
赢杏儿声音里甚至都带有哭腔了,可是,贾环哪里又肯听。
赢杏儿见她的话实在没用,转头四顾,终于看到了那个趴在地上不动的女孩子,贾迎春。
她连忙走过去,翻过贾迎春,将她抱在怀里,不过,当她看到贾迎春的脸时,顿时一个激灵。
三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血迹淋淋。
这……
这……
“啊!”
“啊!!”
“啊!!!!”
“杀!!!!”
当赢杏儿将昏迷的贾迎春翻过来,露出脸上恐怖的伤疤,当她懵在当场,不知所措,当贾环抽出时间回头一顾,看到贾迎春脸上血淋淋的伤口时,他才真正彻底的疯狂了。
目眶欲裂。
他仰天长啸,身上的劲力迸发,竟将上身袍服挣的四分五裂片片飞出。
头上紫金冠更是凌空而起,不知飞往了何处。
吼罢,他整个人便化为了一道锐利无匹、杀意盎然的尖刀,冲向了地上的数位龙子龙孙们。
不死不休!
誓死方休!
“啪!”
“噗!”
在贾环饱含全身劲道的拳砸在赢朗的太阳穴前,一道灰色身影拦在了他身前,而后,贾环便如同破布袋一样倒飞出去。
鲜血凌空,化为赤带。
竟有些凄美之感……
“环哥儿!”
赢杏儿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何事,原本见贾环冲向赢朗等人,心里哀叹赢朗等人必然难以幸免,可贾环就此怕也是要糟……
可谁想,风云转变间,贾环竟被人打成重伤,倒飞回来,摔在了地上,一时间甚至都起不来身了。
赢杏儿惊呼一声后,将贾迎春放在地上,飞快的跑到贾环跟前,将想强行挣扎起身,却不停吐血的贾环抱住,哭道:“环哥儿,环哥儿,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
贾环没有答话,只是死死的盯着前方那一个驼背灰衣老人。
忠顺三蒙,老蒙最强。
忠顺王府的三大七品以上的大高手,最差的七品高手蒙战已经在之前被董明月干掉了。
而眼前之人,则是三蒙中最强的老蒙,蒙战的父亲,蒙石。
以方才那一击的速度和力道来看,他应该是九品高手。
蒙石一击之后,并未收手,而是一步步朝贾环走来。
看他死灰色冰冷无情的眼神,不难看出其中的杀意。
“蒙石,你想干什么?还不退下?!”
赢杏儿自然也能看出他的意图,脸色苍白的厉声呵斥道。
“呵呵,都道女生外向,你这还没嫁出去,就开始向着外人了。只是你弟弟方才也差点被人杀了,为何刚才没见你这般威风,你就是这样做姐姐的?”
一道很和煦温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赢杏儿猛然回头,不是她父王赢遈又是何人?
“父王,是赢朗先打伤……”
“好了。”
忠顺亲王显然不愿听这些解释的话,他目光寡淡的看了眼赢杏儿,道:“你自离去便是,这里没你什么事。”
赢杏儿闻言大惊,但她的第一个动作却是将贾环紧紧的呵护在身后,而后才看着赢遈道:“父王,你想做什么?这里是宫里。”
赢遈闻言,脸上怒气一闪而逝,却不再理会赢杏儿,而是将目光看向后面的蒙石。
蒙石看到赢遈的目光后,垂下眼帘,顿住脚步再次向贾环方向迈去。
至于一个连武功都不会女子,又岂能拦得住他?
战儿,为父今日替你报仇!
“呵呵,杏儿,不要哭了,扶我起来。我贾家男儿,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贾环紧皱着眉头,哀伤的看了眼附近倒地昏迷的贾迎春后,对大哭不止的赢杏儿说道。
赢杏儿再大气,再明睿,可此刻也只是一个饱受惊怕的弱女孩儿,哪里肯做这样的事,只是死死的用身子拦在贾环身前,半步不让。
蒙石嘴角闪过一抹残忍的冷笑,随即,人便消失在了赢杏儿的眼前。
“不要!!”
……
“你也来了?”
大明宫前,牛继宗眉尖轻挑,看向温严正道。
温严正皱眉看着牛继宗身后的一大群人,理国公府现袭一等子柳芳、修国公府现袭一等子侯孝康、平原侯府现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府现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府现袭二等男戚建辉,以及定军伯府现袭二等男韩德功。
这些武勋亲贵倒也罢了,可后面居然还有十数个将军甚至是校尉。
无不是手握军中实权的悍将……
温严正看着牛继宗的眼神有些责备,道:“你搞这么大的阵势做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牛继宗冷笑一声,道:“没什么,就是听说皇太后千秋快到了,连忠顺亲王都带着老蒙进宫献礼了,里面闹的热闹的很,我等将门岂能不献点忠孝之心?”
温严正闻言,面色一变,神色肃穆的看着牛继宗道:“你说什么?”
牛继宗哼了声,面色铁青道:“偌大个皇城,谁还能瞒得住消息?赶紧进宫吧,不然怕是晚了……”
“哒哒!”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能在皇城内纵马而行的,并不多。
众人回头望去,竟是牛奔等人。
牛继宗现在却是连收拾他的功夫都没了,一行人匆匆进入大明宫。
……
“咻!”
就在老蒙诡异的绕过赢杏儿,要将贾环毙于掌下时,一道厉啸声极速靠近。
逼得他不得不先撤身回守,击落飞箭。
不过,箭矢中蕴含的劲道,却令蒙石面色陡变。
他感受到了同一等级的力道,甚至,还要隐隐强出一线来。
“梁公公,呜呜,你快来啊,他……他们要杀贾环!”
赢杏儿无比惊悸的哭喊道。
远处,身着大红蟒袍的梁九功,手握一雕漆大弓,缓慢走来。
在他身后有些远处,一架明黄龙撵亦是缓缓驰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数不清的大内侍卫……
“梁公公,你这是何意?”
忠顺王见事不可为,面色青气一闪而逝,寒声看着梁九功道:“此子虽是荣国子孙,可他竟然猖獗到敢在皇宫大内里行凶,虐杀皇孙。此等丧心病狂,无法无天的混账,难道还杀不得?”
梁九功先是看了眼奄奄一息、吐血不止的贾环,白眉皱了皱,看向蒙石的目光凌厉起来,而后才微微摇头,道:“王爷,这是太上皇的旨意。”
赢遈闻言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恨恨之色,而后不再理会梁九功,远远的朝前面的龙撵迎去。
赢遈离开后,梁九功走到贾环跟前,伸手搭在他腕上,过了会儿后,才又叹息了声,眼中闪过一抹惋惜,看着贾环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就算受了委屈,也可去龙首宫里找太上皇做主。何必要……”
贾环此刻体内一股阴森的暗劲乱蹿,犹如一把冰冷却锋利的小刀在一寸寸割肉,他勉力维持,也只能将将抬起头来。
却没有看向梁九功,而是看向了附近地上的贾迎春。
看着她面上触目惊心的血痕,贾环凄然一笑,却潸然泪下……
“唉!”
梁九功见状,再次一叹。
龙撵赶来,但从龙撵上先走下来的,居然是隆正……
而后,隆正又弯腰躬身,亲自将里头的赢玄搀扶下龙撵。
最后下来的,是驭马驾车的少年……
两代人皇下车后,一直跟着龙撵走来的赢遈方才青红着面色走来。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帝王和亲王之间的差距所在。
作为太上皇的最爱爱子,他居然只能跟在龙撵屁股后面吃灰,何等的屈辱啊!
不过,这也更加坚定了他上位的决心!
赢遈看向隆正帝的眼神中一片阴毒……
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的心情。
都不是蠢人,就算没人禀报,可看着这局面,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偌大一个场地上,只有赢杏儿的哭泣声。
“啪、啪、啪……”
一阵脚步声从宫门方向传来,众人望去,眉头不由纷纷皱起。
看着来人,忠顺亲王赢遈的面色有些忌惮起来。
连隆正帝的面色都有些不自然。
而站在隆正身后的少年,则是微微皱起了细眉……
唯有赢玄,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臣等参见太上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牛继宗等一大群人走到跟前后,只来得及扫了眼被赢杏儿搀扶住的贾环,众人面色纷纷一变,而后跪地参见两位至尊。
“平身吧。”
赢玄淡淡地回道。
“谢陛下。”
牛继宗等人随即起身,不过,却没有人开口说话,没人说来意,也没人问发生了何事。
只是沉寂。
可是这么一大片人的沉寂,却又让许多人的面色不自然起来。
……
第三百零三章 姐姐,回家(完)
僵局是贾环打破的。
他勉力挣开了赢杏儿的搀扶,独自站起来,虽摇摇欲坠,可终究还是站住了。
而后,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贾迎春。
众人就静静的沉默的看着他走完那一段并不遥远,但对贾环来说很遥远的路程。
而后,又见贾环挣扎着,用尽所有的气力,将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女子抱起。
他又吐了好多血……
一步,一步,踩着血印,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太上皇和隆正帝跟前,跪地,叩首:“求……求陛下……隆恩,准……准许臣,带……姐姐……回家,回家……”
体内的剧痛,让贾环头上的汗水不断渗出,即使在寒冬雪日,却仿若身在酷暑中一般,汗水汇聚在他的脸上,鼻尖,而后混杂着口中的血,低落在地。
赢玄听了贾环的话后,眉头微微一皱,看向了身边的隆正帝。
隆正帝此刻当真是无比尴尬,心中的羞怒几乎快将他逼疯了。
尤其是在牛继宗等一干勋贵重臣的注视下,他似乎成了强抢民女的恶霸了。
可他当初不过是派苏培盛去贾府露了个模棱两可的口风,若是对方婉拒,他也不会强求。
是贾府中人巴巴儿的迫不及待将人送进宫来,如今却让他背负这种骂名!
可饶是他心里羞愤暗恼不已,可此刻却依旧不能不答话,因为上至太上皇,下至数十勋贵重臣都在等他的回应。
咬紧牙关,铁青着脸色,隆正帝沉声道:“朕意,原本是要加恩于你贾家。却不想,好心办了差事……既然你如此不愿,朕……准你二姐出宫。”
贾环此刻几欲昏厥过去,可他却知道,还不能昏,有些话不能说,但有些话不说出来,才是真正的后患无穷。
他抱着贾迎春,浑身汗水已然湿透,却还是勉力磕了个头,气息暗弱道:“臣谢……谢陛下隆恩。此事,此事皆乃……臣,管束族人不力,贾……贾家,本已出了个……贵妃,沐浴皇恩甚重,他们却……却还贪心不足,才造成今日之祸。陛下隆恩,臣谨记在心,日……日后,必然以死报效。”
所有人都傻眼儿了,包括隆正帝本人。
他原本以为,好好的事弄到了这个地步,必然成了不死不休的死结。
贾环隐隐所聚集的庞大的军事集团,日后纵然不与他这个皇帝敌对,也必然对他敬而远之,相敬如冰。
唯一让他心安的是,忠顺亲王那边更不可能得到贾环。
却没想到,峰回路转间,贾环居然服软了……
这……
忠顺亲王闻言,一双细眼都发红了。
今日他进宫本是意外,可既然看到了贾环在狂打他儿子,他便打算顺势除掉他。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贾环保持中立时,赢遈还能暂且容忍于他,只要贾环两不相帮就好。
可是自隆正帝纳贾家二女为妃的消息传开后,赢遈便知道,贾家必然难以保证中立了。
原因很简单,这是太上皇的意思。
既然如此,赢遈如何还能在容的下贾环?
他要起事,靠的并不是军队,而是文臣的支持,以及太上皇的默许。
只要太上皇能默许,那么他这个“最出色”的儿子,大秦“贤王”,就一定能上位。
他也不担心军队会干扰,原因同样简单,因为有太上皇在,军队就绝不会乱。
所以,赢遈并不怕贾环。
这也是他敢让蒙石出手的原因所在。
就算除不掉贾环,可只要能离间贾环与隆正的关系,也成。
事态的发展也都还不错。
眼看隆正帝上不得下不来,丢人现眼到了极致,谁曾想,这个时候,贾环居然会给他解围。
看着隆正帝铁青的脸忽然变得发红甚至激动到颤抖,赢遈直觉得肺要炸开了。
而牛继宗等人也有些奇怪的看着贾环,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在他们眼里,贾环纵然不是什么少年老成的奇才,可也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的傻子,最重要的是,他绝不是软蛋……
只是,隆正帝虽然激动的难以自已,一旁的太上皇赢玄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而隆正帝身后站着的那位少年,看向贾环的细眸中的光泽,却有些闪烁不定……
贾环极为吃力的,缓缓的将贾迎春抱起,摇摇欲坠间,对太上皇道:“太上皇,小子告退了。”
赢玄眼睛轻眯,微微颔首。
贾环又对梁九功强笑道:“公公今日救命之恩,环,必铭记于心。”
梁九功皱眉叹息道:“快回去吧。”
贾环点点头,颤巍巍的转过身,目光落在了赢杏儿脸上,看着她那一双黯淡了许多的流泪的眼,轻声道:“谢谢你,等过了孝期,我就娶你。”
赢杏儿闻言后,原本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陡然又明亮了起来。
对面的赢遈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倒是一直无动于衷的赢玄,又微微颔首,点了点头。
终于,终于说完该说的话了。
暗地松了口气后,贾环便只觉得天地都开始转动起来,他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高高扬起头,紧紧抱住怀里的贾迎春,嘶声呐喊道:“姐姐,回家!”
而后,轰然倒地。
“环哥儿!”
牛继宗一个箭步上前,在贾环倒地前抱住了他。
抱住贾环后,他摸了摸贾环的脉搏,脸色陡然一片铁青。
倒是之前一直昏迷的贾迎春的眼睛动了起来,睫毛也在翻动,看样子快要醒来了。
只看她的气息,牛继宗都能确定,她脸上的伤疤看起来虽然有些吓人,可内里其实没什么问题,并无大碍。
可贾环就不同了。
若无妥善救治,哪怕能保住性命,怕是武道根基也要损坏。
念及此,他转头看向忠顺王一眼,眼中满是肃杀,而后对隆正帝道:“求陛下赐与宫车一辆,贾环的身体经不起马上颠簸。”
这大概是牛继宗第一次因私事相求于隆正帝。
说来好笑,身为堂堂至尊,隆正帝居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他连忙回头吩咐道:“去,调一辆车来,好生送贾环回府。另外,再让太医院派两位医术高明的太医去贾家,好生为贾环诊治,咳咳……”
就在隆正帝自己惊醒,觉得都有些过了,失了帝王体面时,牛继宗忽然沉声高喊道:
“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
紧跟着,柳芳、侯孝康、蒋子宁、谢鲸、戚建辉、韩德功并十数将军校尉,同时高声喊道。
隆正帝闻言,先是茫然一怔,随即就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他期盼这一日,已经不知多少年了。
可是之前,他千求万盼,不管怎样明里暗里拉拢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今日居然就这般实现了。
这如何不让他心中狂喜莫名。
尽管,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可是隆正有信心,只要走出这一步,未来,一定是他的,一定!
赢玄面色淡淡的看着这一切,谁都不知这位人间至尊在想什么,只在最后,他对梁九功说了句:“去将朕书房里放着的那株老参,给贾环送去。”
说罢,便在众人的恭送中,负手离去了。
赢玄离去后,牛继宗将贾环并他怀里的贾迎春一起抱上了苏培盛送来的宫车里,而后跟隆正帝告辞后,一大群勋贵重将,呼啦啦的离开了。
一众武将看都未看大秦朝堂上,文官口中人人称赞的国朝贤王赢遈一眼。
曲终人散,赢遈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儿子和侄子,再看看满地狼藉。
他猛然拽下腰间悬挂的玉佩,狠狠的掼在了地上,摔成了稀巴烂……
……
出了皇城后,牛继宗在温严正的提醒下,遣散了他召集来的众“党羽”,让他们都回各自的衙门营地办差去吧。
只他和柳芳并韩德功三人并牛奔、温博和秦风和韩家三兄弟,一个九人,护持着马车往回走。
温严正等人则先各回衙门军营,老是聚集在一起,着实不像,容易犯忌讳。
况且贾环如今还是昏迷状态,人去多了只能添乱……
“牛叔叔。”
牛奔不敢上前,秦风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唤了声脸上煞气惊人的牛继宗。
“什么事?”
牛继宗见是秦风,他先冷冷的瞥了眼后面的“怂货”,而后冷声道。
不提后面被这一眼吓的差点从马上掉下去的牛奔,连秦风心里都发寒。
不是他没出息,而是牛继宗身上的气势不是因为官爵产生的,而是由当年在九边沙场上厮杀,用血气和人头堆积出来的。
他和牛奔虽然在神京城内年轻一辈中算是佼佼者了,可哪里又能经受的住这等煞气?
秦风干笑了声,道:“小侄见马车的行进方向好像不是回贾府……”
牛继宗道:“先回我家。”
秦风咳嗽了声,道:“按理说是应该先回牛叔叔家,以便牛叔叔好照顾,不过……”
“有话快说,磨叽什么?”
牛继宗厉声喝道。
秦风在二代中算是难得出众的人物了,可在牛老虎的一声厉喝中,还是冷不丁的打了个激灵,连忙道:“是这样的,环哥儿从扬州回来时,带回了一个武宗,环哥儿受的又是内伤。所以小侄就想,是不是请那武宗好好诊治一番,会更好?”
……
第三百零四章 教诲(一)
江南与秦关相距太远,除非有一套专门的情报系统,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将消息呈报,否则的话,关中大地想要得知江南所发生的事,需要一段并不短的时间。
黑冰台自然有属于他们的路子,但黑冰台呈上来的信儿,拢在了太上皇的手里。
至于扬州大营方东成派出的传信兵,可能迷路了……
反倒是扬州知府郭志荣派人呈上来林如海捐馆扬州城的报丧折子,先一步到了。
但朝臣们也只知道,巡盐御史林如海死了,八大盐之一的周汝南死了,还有明教和白莲教遭受重创了。
只是具体怎么回事,就不大清楚了。
郭志荣巴不得能用春秋笔法将扬州之事糊弄过去,哪里会讲的太清楚。
所以,牛继宗在听到秦风之言后,猛然倒吸了口冷气,眼神震惊。
武宗!!
作为一名八品大高手,再无人比他更清楚,想要出一个武宗条件有多么苛刻艰难了。
这不只是需要银财和毅力就能办到的,更多的,反而是看天赋……
不过此时不是详问的时候,他只点了点头,而后沉声向车队命令道:“转向宁国府。”
……
车厢内,除却昏迷不醒的贾环姐弟外,还有两个身着宫妆的宫女,小心守护在旁边。
两位相貌极为标志的宫女,看着车内人事不知的二人,眼中神色极为复杂。
更多的是想不通,想不通这世上为何还会有人拒绝当皇妃。
每一个宫女的终极目标,其实都是能成为一皇妃即可。
至于皇后之位和皇贵妃之位,她们想都没想过。
那不是只要有姿色就能办到的事,千百年来也只有一个杨贵妃,而杨贵妃家中也有一个当宰相的哥哥杨国忠。
她们没有这样的出身,更没有杨贵妃能流传千古的姿色,不然的话,她们也不会就这样轻易的被送人……
所以,她们曾经的终极梦想,只是能为成皇妃就好。
可她们万万想不到,她们做梦都做不出的好事,居然还会有人拼死抗拒……
唉!不公的命运啊!
不过,看到贾迎春脸上的伤疤时,两人又嫉妒不起来了。
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在很多女子看来,其实就是容貌。
有一个好颜色、好相貌,很多时候,就意味着能有一个好命运。
而破相,破掉的不止是相貌,那还意味着没了福气,是薄命人。
这样的人,又怎能得来好命运?
唉!
这弄人的造化啊!
看着眉眼可亲的贾迎春脸上的伤口,两位宫女心中不由一叹,既叹迎春,也叹她们自己。
只一转眼,她们就从那深不见人的宫里出来了。
可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
牛继宗看的没错,贾迎春本身其实也就脸上的伤看着可怖,内里并无受创。
她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是因为惊惧,恐怖所致。
一个几乎从未出过闺阁的柔弱女子,匆匆被家人送入这九重深宫内,放眼望去,连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宫里的宫人们虽然没有刁难她,可她周遭的秀女们,看向她的眼神却没有一丝善意。
嫉妒,嫉恨,嫉怨。
大家无声却又默契的将她这个脱离了“大众阶级”的狗屎运女子排挤在圈子外。
没人愿意同她说话,而在她们的聊天中,又充满了阴阳怪气的风言风语。
她本就已仓皇难安,孤苦无依,度日如年了。
可谁知,更大的灾祸竟又从天而降。
几个她都不认识的男子,将她拦住,问她是不是贾环的姐姐。
她原以为这些人是贾环的熟人,便含笑点头应下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如同噩梦一般……
辱骂,推搡,殴打……
直到最后,有人用他长着长长指甲的手,从她脸上扇过……
当她看到自己脸上低落的血后,再也承受不住惊惧,昏了过去。
只是,在昏迷前,她似乎听到了……环弟的声音。
环弟,环弟……
你在哪儿啊?
快回来吧。
“环弟……”
“环弟……”
剧烈颤抖的睫毛终于睁开,贾迎春喊出声来。
……
“赢历,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龙首宫,暖心阁内,赢玄依旧负手而立,看着宫殿墙壁上悬挂的大秦周天寰宇图,淡淡的问道。
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二人,除了影子一般的梁九功外,就是今日那位赶车的少年。
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
他就是隆正帝第四子,也是太上皇最看重的孙辈第一人。
虽还未得东宫太子之名,但却已经入住紧挨着大明宫紫宸书房,也就是御书房的景阳宫内,有了太子之实。
他拥有赢秦皇族特有的面貌,细眉细眼,隆鼻薄唇,近女相,不过皇族称之为福相。
赢历年纪虽轻,但气度极为沉稳,听了太上皇的问话后,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想了想,才答道:“回皇祖父的话,孙儿……看不透。”
“哦?看不透?”
赢玄轻轻挑了挑眉尖,道:“此言怎讲?”
赢历微微皱起细眉,朗声道:“贾环……着实复杂难懂。他今日此举,说是鲁莽冲动亦不为过。因为不论赢朗他们所行是不是有大错,他们都是皇族子弟。他竟然敢下死手……
这般不计后果的行为,着实令人轻视。
可是,到了最后,他竟然会向我父皇请罪,还……
看起来,又像是一深思熟虑之辈,城府不浅。
所以,孙儿竟看不透他到底是何种人。
还请皇祖父指点。”
赢玄闻言,淡淡一笑,却不置可否,没有回答他的求教,而是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看牛继宗他们今天的所作所为?”
赢历闻言,心中一震,这个问题,绝对非同小可。
没错,他的确是太上皇心中的孙辈第一人,可他却还不是东宫太子。
而且,就算成了太子,甚至是成了皇帝,那又如何?
看看他父皇隆正帝吧,登基已然十七年,可哪一日不是活的战战兢兢,憋屈无比?
为何?
就因为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清瘦的老人。
他一日没有彻底放权,隆正帝就只能活在憋屈和随时被废的胆战心惊中。
皇帝尚且如此,何况他还只是一个皇孙?
太上皇难道还少了皇孙不成?
所以,赢历明白,他每时每刻的所作所为,其实都在他这位皇祖父的考察中。
而眼下这个问题,尤为关键,因为这涉及到军队集团,甚至涉及到国本。
牛继宗等人代表的不止是他们这几十号人这么简单,他们背后,站着的是大秦的百万大军,是大秦军方真正的实力所在,精锐所在,元气所在。
对于他们,太上皇从来都是乾坤独断的,从未问过他人的意见。
这也是太上皇主宰大秦亿兆黎庶生民生死的底气所在。
今日太上皇能够问赢历这个问题,不禁让赢历心中又是惊喜,又是紧张。
惊喜的是,他终于迈出这一步了,甚至比他父皇还要更近一步。
紧张的是,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但,他却又不能不赶紧回答,因为问话的人,是太上皇。
“回皇祖父的话,孙儿心中,其实对他们是有些意见的。”
这就是赢历的聪明之处,他深知对面站着的人是何等人物,执掌乾坤一甲子,什么样的英雄人物没见过?
在他跟前,任何耍小聪明的心思都是自取其辱之举。
所以,尽管赢历自忖城府了得,可在他这位皇祖父面前,他还是选择了老老实实将心里话说出,当然,说归说,但说话的方式还是有讲究的。
见赢玄没有表什么态度,赢历就继续道:“孙儿能体谅他们关心荣国公后人的心,也欣赏他们的忠义之举,但是,朝廷自有法度,皇家更有威严。他们私自聚众,以势相迫,实在是……当然,孙儿明白,他们相迫的是十四叔,并非是皇祖父和父皇。可……”
“那如果你是朕,你想怎么办?”
赢玄目光依旧平淡,语气也波澜不惊的问道。
赢历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不过他却没有跪地请罪,说什么万万不敢的话,这不仅显得他太虚伪,也会让太上皇看轻了去。
赢历脑筋急转,想了小片刻后,咬牙道:“若孙儿拥有太上皇的崇高威望,自然会无视他们的举动。因为他们不敢怎样翻浪,都不敢违逆太上皇。”
“对了!”
赢玄的语气终于发生了变化,他哼了声后,皓首微扬,沉声道:“因为朕有足够的威望,所以朕不像你那没出息的父皇和十四叔,会忌惮他们。
朕尚未弱冠,便于马上征伐天下,追南逐北,百战百胜。
大秦百万军中,战将千员,谁敢违逆朕?谁敢心存不敬?
所以,朕才不会没出息的忌惮自己的武将。”
赢历闻言,面上一阵尴尬的青红变幻,隆正毕竟是他父皇,被赢玄这般“糟蹋”,他心里着实不舒服。
忍了半天后,他还是咬了咬牙,道:“皇祖父,可天下只有一个皇祖父,皇祖父之功绩,可称千古一帝,父皇……后人又如何能及皇祖父?”
“赢历啊……”
赢玄转过身来,正视着这位让他最满意的皇孙,教诲道:“你命格贵重,资质甚佳,心智亦是远超同龄人。
但你要记住,你可以敬仰朕,也可以学习朕的丰功伟业,但不要畏惧这些,更不要单纯的去模仿。
朝里的大臣们,十之八九都在夸赞你十四叔,说他是贤王,说他最肖朕。
而你十四叔呢,也是在处处模仿朕,模仿到了连他自己原有的优点都失去的程度,偏又只模仿了个四不像,徒惹人笑。
所以,朕希望,你不要走他的老路。
因为,模仿不仅模仿不到精髓,更会永远无法超越!”
第三百零五章 教诲(二)
赢历听到太上皇的话,心中陡然涌现出一股狂喜。
这是太上皇第一次在他跟前,公然否定忠顺亲王赢遈。
也就是说,如今在朝中势力雄厚到令隆正帝坐卧不宁的大秦贤王,在太上皇心中,其实已经出局了。
他现在蹦的越欢实,日后也就栽的越狠。
不过,赢历还是用他深沉的城府,将这股狂喜容纳,他沉声道:“孙儿谨记皇祖父教诲,以皇祖父的丰功伟业为学习的榜样,但绝不能单纯的去模仿。因为,这世间只有一个圣祖皇帝。”
赢玄赞许的点点头,一旁处的梁九功也无声的笑着颔首。
赢玄再问:“你可知如何去做了?”
赢历闻言一怔,他刚不是说了吗,要学习太上皇的丰功伟绩,还做什么?
可这话不能放在台面上,赢历想了想,道:“孙儿,要先做好学问,练好武道……”
朝堂政事连他做皇帝的老子都插不上手,他自然没可能去做。
所以,他只能先以学业武道为本。
赢玄淡淡一笑,道:“你可知朕当年是怎样做的?”
赢历闻言再次一怔,摇头道:“皇祖父在孙儿这个年纪,已经征战疆场了,孙儿……”
赢玄目光从赢历身上移开,远眺宫外,看着被晶莹白雪覆盖下的峥嵘飞檐,叹息了声,道:“朕当年懂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结好贾代善。”
……
宁国府里已然乱成一锅粥了。
当昏迷不醒的贾环和醒来后如同痴傻了般,死死抓住贾环的手不放的贾迎春被送入府后。
一片兵荒马乱。
尤氏和秦氏自然哭成了泪人,匆匆赶来的赵姨娘、小鹊还有小吉祥,更是哭声连天。
白荷更是不住的颤栗着身躯,一双足可媚惑众生的眼睛中,满是痛苦和心碎。
“环哥儿啊,你这个蛆心的孽障,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她亲哥哥都不管,用的着你来操这个心哪?
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娘还怎么活啊?
你这个没造化的种子,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折腾!
娘……娘的熊儿啊……”
赵姨娘来之后,一把推开了贾环身边的贾迎春,抓住贾环的手就开始嚎。
她原本只不过是贾政的小妾,上不了什么台面。
可她又是贾环的生母,这个身份,连牛继宗和柳芳等人都不好怎么劝。
还好,没多久,贾母等人的车架便进了宁国府,在宁安堂前下了车。
贾母在王熙凤和鸳鸯的搀扶下下了车,而薛姨妈则在李纨和薛宝钗的搀扶下走下来。
身后还跟有一大群丫鬟婆子。
当然,这些丫鬟婆子们只能在宁安堂外侍立着。
贾母进屋后,牛继宗等人连忙上前见礼,简单说了两句后,贾母的眉头皱起,跨进堂内。
“环儿啊,你这个上不了高台的……”
“赵氏,你给我闭嘴!”
看到眼泪鼻涕流成一团的赵姨娘在那里哭嚎不止,还说的那般难听,贾母险些没气晕过去,拄着拐杖厉喝道。
“嘎!”
赵姨娘的哭声顿时止住了,一旁陪哭的小吉祥一时没止住,又嚎了两声后,才在贾母刀子似的眼神下嘎巴住了嘴,毛毛虫眉挤在一起,满是委屈和伤心。
“环哥儿受了伤,不赶紧打发人去请太医诊治,你们嚎的哪门子的鬼?再嚎就给我滚出去!”
贾母指着赵姨娘一顿臭骂后,又对身后的牛继宗和柳芳道:“劳烦两位了,可去请了太医来?”
牛继宗拱手道:“老夫人,陛下派的两位太医就在门外,不过,环哥儿府上自有高人,比太医更胜一筹,还是请他先看过吧。”
贾母闻言不解道:“何人竟比太医更强?”
牛继宗道:“据说是奉圣夫人送给环哥儿的,是一个武宗。”
贾母闻言,眼中瞳孔猛然收缩,而后缓缓点点头,道:“那就快请人家来看吧。”
话刚落地,门口一阵脚步传来,韩家三兄弟簇拥着一身粗布衣裳的乌远走了进来。
乌远没有理会众人,甚至连见到贾母都没有行礼。
他径直走向贾环,右手搭上贾环的脖颈处,简单的听了听,眉头便紧紧皱起。
没有多言,他将贾环扛起就走,没有理会众人的目瞪口呆,只是对韩家三兄弟道:“替我守好门,我替他疗伤。”
众人碍于其武宗的身份,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扛着贾环出门而去。
牛奔、温博和秦风三人则紧跟着韩家三兄弟身后,一同去了。
贾母毕竟老练,尽管心神不宁,可还是回过头来,对牛继宗和柳芳道:“二位去前堂喝茶吧,环哥儿他爹……他二叔也快赶来了。”
牛继宗等人放心不下贾环,不愿就此离去,只能点头道:“劳烦老夫人了。”
贾母叹息了声,摇摇头,道:“环哥儿在外面,一直都由你们几位荣国故旧扶持相助,老身还未谢过你们哪……唉,今日不是说话的时候。凤哥儿,去领两位叔伯去前头喝茶。”
贾母环视一周,却心寒不已,偌大个贾家,贾环一旦出事,连个出面应承的男丁都没有。只能矮子里面拔高个儿,让王熙凤先去应付。
等外人尽去后,众人似乎才想起来,被抬回来的,不只有一个贾环,还有一个贾迎春。
看着贾迎春脸上的骇人伤口,内眷们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可是,此刻却没有人前来安慰她一句,关心她一句。
因为在她们心中,恨不得此刻人事不知的人是她。
这一刻,木然站在那里的贾迎春心中无比的孤寒,更是无比的痛苦。
她也宁愿受伤的那人是她,而不是她的环弟。
她甚至后悔为何没有早早的死去,这样的话,她的环弟就不会为了她伤成这般……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空白一片,只有一张笑的极为灿烂的小黑脸。
小黑脸上张开一张口,露出一口白牙,一遍又一遍的开心的唱道: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若要盼的哟,姐姐来。
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
听了太上皇的话后,赢历有些凌乱感。
什么?
和一臣子成为朋友?
皇帝不该都是孤家寡人,所以才会称孤道寡吗?
“呵呵,这是奉圣夫人教导于朕的。”
谈到奉圣夫人,赢玄的眼神又微微深邃起来,道:“那个时候,朕的皇父还在,正与贾演和贾源一起,率领大秦铁骑,追亡逐北,驱逐鞑虏,努力恢复大秦的万里河山。
那个时候,真是惨烈啊。
几乎每一战,父皇和荣宁二公都要冲锋在前,随时都有驾崩于阵前的可能。
因此,每次出征前,他都将遗诏留在宫里。
那时朕虽为太子,但其实并不稳当。
裕亲王是朕的兄长,虽然他母妃乃是胡人,但他勇武过人,又颇有战功,并不将朕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更兼朕的那几位皇叔,没一个是安分的。
那时,连朕的一日三餐,都是嬷嬷亲自煮的。
只一次,朕看御桌上的糕点极为鲜美,想偷吃一块,却被赶来的嬷嬷一巴掌打落地。
朕当时气急,几欲让人将嬷嬷拖下去杖毙。
后来,嬷嬷让人抱来一条狗,狗将那块点心吃下后,没一炷香的功夫,就吐血毙命了,呵呵。”
赢玄说的轻描淡写,可赢历听的却不寒而栗。
谁人能知,面前这位权柄通天的千古帝王,竟然有过此等凶险的过往。
若无奉圣夫人的那一巴掌,怕是,怕是……
赢历额头上的冷汗都流下来了,不过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何在后来,太上皇的那些皇叔,还有裕亲王及其子孙们,会尽皆战死于疆场……
“嬷嬷教导朕,要跟太祖皇帝学,不要当孤家寡人,要有一真正的心腹。
这个人,要有能力,因为日后必然会大用,废物可不成。
这个人,要重情义,因为重情义的人是做不了枭雄的。
这个人,还不能有大野心……
而嬷嬷替朕挑选的人,就是代善。”
赢玄与其说是在教导皇孙,不如说是一个老人在回顾往事。
即使圣明如太上皇,也免不了老人的通病,回忆过往。
“嬷嬷还说,对这个人,不能只施以恩威,最重要的,是要以诚心相待之,比如太祖皇帝与荣国公贾源。
嬷嬷说的对啊,如今想想,若非当初父皇如此相待于贾源,怕是这大秦的万里江山,后来未必就会姓赢……”
一句句的感慨,听入赢历的耳中,却化为了无数惊险之极的刀光剑影。
但凡有一个偶然发生,或是有一个误会发生,历史怕都将改变。
只是……
赢历硬着头皮咬牙道:“皇祖父,但臣子若是太强的话,岂不是会形成臣强主弱的不利局面?那样一来,会不会社稷不稳?”
赢玄被打断了回忆的眼神,却并无什么怒色,他呵呵一笑,道:“臣强主弱?为什么会臣强主弱呢?既然是弱者,就没有资格成为人主。”
赢历闻言又怔住了。
赢玄正色看着他,再道:“记住,既然想成为人主,就一定让自己成为最强者。否则,你又何德何能,成为这亿兆黎民的主宰?”
赢历有些懵了,喃喃问道:“那什么才是最强者,如何才能成为最强者?”
赢玄眼睛微眯,道:“所谓最强者,不只是让你有状元之才,也不是让你简单的成为武道王者,最重要的,是你要在大秦百万军中,立下无上的威望。
让所有的军将,都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你,敬仰于你,崇拜于你,听命于你。
只有如此,你才有成为最强者的根基。
而想做到这点,贾环,就是你最好的助手。
记住,要以诚心相待,用心去感化他,收服他,让他心甘情愿的忠于你,臣服于你。
最终,让他用贾家黑云旗的威望,助你成为最强者,尽揽军心。
而后,才能坐稳这大秦天下,寰宇周天的帝王!”
第三百零六章 不告
“去请太医进来,帮二丫头看看。”
沉默了好一会儿,鸳鸯搀扶着贾母坐下后,贾母才淡淡开口吩咐道。
鸳鸯闻言,看了眼木然站在那里流泪的迎春,微微叹息了声,点点头,应声出去了。
听了贾母的话,大家终于将注意力放在迎春身上了。
薛姨妈坐在贾母身旁连连叹息,道:“可怜见的,什么人这么狠心,对这孩子下的去这般狠毒的手?看来这宫里啊,还真不是一个好去处,太凶险了。也难怪环哥儿当初劝我不让宝丫头进宫……
宝丫头,等环哥儿醒来后,你记得要去好好谢谢你环兄弟哩。”
薛宝钗在一旁应了声,而后起身走到贾迎春身旁,拿出帕子来,在她骇人的脸上轻轻的擦拭起来,将一些灰土血泥污渍擦去,语气不忍道:“二妹妹,疼吗?”
贾母一双老眼静静的看着薛宝钗的举动,眼角抽了抽。
这个丫头,非同一般啊。
换个女孩来,看着迎春脸上血呼剌剌,皮肉翻飞的景况,就是不吓晕过去,怕也要吐出来。
薛宝钗却能面色不便的做到这一步……
还有,这薛姨妈是什么意思?
多年不管事了,此刻这般费脑子,贾母只觉得脑袋里转不过圈来,想不大明白。
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太医进来了,是熟人,太医院的院正王太医。
他的儿子便是随同贾环一起下扬州的那位年轻太医。
老王太医进屋后与贾母简单相叙了两句旧后,没有多说多问,就让贾迎春坐下,然后小心的用镊子、棉球沾蒸馏酒精清理她的面部。
这个法子据说是当年太祖皇帝发明的,用在军中清理创伤,使得不知多少原本会丧命的兵卒活了过来。
只是,蒸馏酒精的法子虽然都知道,但工序却始终无法改进,因为器具的原因,蒸馏出的酒精不纯,杂色太重。
想要提纯,花费的代价就太高了。
目前,也只有太医院勉强有这样的条件。
不过,据说宁国府城外庄子上新开的烧酒埚子,似乎能蒸出极纯的烈酒,叫什么伏特加。
消息传来后,太医院就有人想将主意打到伏特加头上了,想要下个条子征收……
不过打这个主意的人差点没被太医院的主官给当成傻子轰出门去。
麻痹的,那位爷连亲王世子都敢捶,你出这主意,是让老子去送死,想要借刀杀人耶?
不过贾环若是知道迎春会有今日之劫,他一定送十七八桶上等纯净的好酒给太医院。
因为不纯的酒精消毒效果好不好且不说,单说带来的疼痛,就能让贾环心疼死。
混含杂质的烈酒,蛰在血肉里,那滋味就如同火燎针扎一般,堪称酷刑。
然而,贾迎春却如同感觉不到疼一样,木头人似得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其实哪里还用酒蛰,只她那没停过的眼泪,但凡还有一点感觉,就能痛的人求死不能。
贾迎春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怔怔坐在那里,看着贾环被带离去的方向……
见状,就连王老太医这般深得明哲保身之道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目露不忍之色。
只是,他却也无他法,只能替这个丫头叹息一声……
王老太医叹了口气后,手中的动作尽量轻柔些。
其实就生命而言,贾迎春的伤势并不重。
只要清理完创口,敷上药粉后包扎起来就好。
只是……
“老夫人,贵府小姐的伤势并无性命之危,只要忌水污渍,少食辛辣,每隔三日换一次伤药,半月即好。只是脸上的伤势,怕是会影响……”
王老太医斟酌着说道,最后却不好多说什么,但众人也都明白。
贾迎春那张温柔可亲的脸,怕是要毁了。
贾母深叹息了声,对王老太医道:“麻烦你了,我这苦命的二孙女,唉,这都是命啊……”
王老太医迟疑了下,还是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老夫人,以贵府与皇家的渊源,何不向太上皇相求,据下官所知,宫中密库中,应该珍藏有一种可去腐生肌的圣药,定然能治愈贵府二小姐的伤口,不过要快啊,得赶在伤口愈合结疤前……”
贾母闻言,面色微微一变,老眼中眼神闪烁了下,而后却没有接这个话茬,只点头笑道:“多谢老太医了。”说罢,竟端起了身边小几上的茶盅。
端茶送客……
王老太医见状一怔,随即低头,不再多言,收拾好随身药箱便告辞出门了。
待王老太医出门后,薛姨妈、李纨等人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李纨、薛宝钗并白荷和小吉祥几个一起去看贾迎春。
而薛姨妈则坐在贾母身边,笑道:“听老太医的意思,宫里有能治好姑娘的秘藏,这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贾母闻言后却笑的很淡,道:“我倒是知道那个药,是先荣国还在时,由西域吐蕃大雪山寺进贡的,相传,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
薛姨妈高兴道:“真有这等神药?那得赶紧去求来啊。”
贾母呵呵一笑,叹息道:“这等圣药,别说不知还在不在宫里,就算在宫里,又岂是那般轻易就能求得到的?
这个事,就不要告诉环哥儿了。不然的话,以他的性子,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
我如今,哪里还经得起这些?”
薛姨妈闻言怔了怔,随即连忙赔笑道:“是我糊涂了,想来这等圣药,纵然真有,也被用了。前些年,着实去了不少老太妃呢。”
贾母看了眼薛姨妈,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
两人相视一笑,但各自的心思却谁也不知。
贾母身后,赵姨娘眨巴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左瞧瞧,右瞅瞅。
……
“林妹妹,这串鹘苓香念珠是我专门给你留的,你瞧瞧!”
林黛玉房,气氛不算太好,尽管林黛玉将她从苏扬带回的礼物都分发给了贾宝玉、贾探春、贾惜春和史湘云,可是,气氛依旧闷闷的。
只有贾宝玉高兴极了,收了林黛玉送他的一套文房四宝后,珍重的从手腕上取下一串念珠,送给了她。
林黛玉看了看他手中的念珠,眷烟眉蹙起,恼道:“什么臭男人戴过的东西,我不要。”
贾宝玉碰了钉子后,满腔喜悦化为灰灰,却只能收回。
林黛玉水灵灵的眸子在他脸上打了个圈儿,而后问道:“方才大嫂子在,问你们都不说,现下大嫂子和宝姐姐都离了这地儿,你们总该说了吧?怎么不见二姐姐呢?她去哪里了?”
众人闻言,气氛愈发沉闷,贾惜春竟然抽泣起来,声音中满是委屈……
“哭什么?快说啊。可是二姐姐她,出了什么事?”
林黛玉见状心中一沉,眉头蹙紧,焦急道。
虽然她在贾府这几年,与贾迎春相交并不亲厚,话也未说过多少。
可是她却清楚的知道,贾迎春是他在贾府里最亲近的姐姐,甚至比胞姐还要亲。
贾迎春若有个闪失,他还不将天翻过来?
贾宝玉见她急恼,连忙赔笑道:“林妹妹不用太担心,二姐姐没出甚事,就是进宫里和大姐姐作伴去了。
盖因当今圣上隆恩浩荡,乃是古往今来少有的圣君天子。
今年大明宫储秀,陛下念及先荣宁二公的殊勋,特地加恩于贾府。除了大姐姐晋封贤德妃外,还将二姐姐也招进宫里去。
说不定,贾家这次能出两位皇妃呢。”
贾宝玉话罢,贾惜春停止了抽噎,哽咽反抗道:“二姐姐分明就不想入宫,是他们非逼着她进宫的。
呜呜,都怪三哥那时不在,不然的话,三哥一定会保护二姐姐和我的。
我不让他们带二姐姐走,他们还凶我……”
“你懂什么?”
贾宝玉听了贾惜春的哭诉后,心里有些发虚,也有些羞恼,高声喝道。
贾惜春被他的声音吓的打了个寒颤,低下头,抿着嘴悄声流起泪来,委屈至极。
贾宝玉见状,心里又不忍,连忙道歉道:“四妹妹,都是我的不是,我也不愿故意凶你。只是你还小,不明白。
让二姐姐进宫,并非是让她去吃苦受罪的,而是让她去当皇妃的,大姐姐不就这样?
若真是让她往火坑里跳,难不成家里还会同意?”
贾惜春小声泣道:“可是当初宝姐姐要入宫,三哥就拦下了。三哥说,宫里不是好去处。”
贾宝玉眉头又皱起了,不耐烦道:“他连书都没读过,他能知道什么?”
“就你知道?”
贾惜春不敢和贾宝玉顶,撅起嘴不理他,一个人流泪。
林黛玉却不乐意了,冷冰冰的顶了贾宝玉一句,贾宝玉闻言顿时蔫儿了,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
若是他能做主,他心里也不愿贾迎春离开,去进那劳什子的皇宫。
可他只开了个口,就被他娘狠狠的训了通,他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史湘云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向贾宝玉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失望,男儿啊……
不过她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走到窗前,临窗而立。
望着窗外的薄雪,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世道,哪里又有女孩子反抗的余地?
但愿二姐姐在宫里没有受苦。
但愿他能带回二姐姐来……
林黛玉也没了说话的心情,怔怔的坐在那里,心里祈祷菩萨,能保佑他平安无事。
只是,心儿为何跳的那样快?
贾探春眼神复杂的看着众人,心里却更加复杂莫名。
若是这次进宫的人是她,她那胞弟,也会为她去讨个公道吗?
……
第三百零七章 动容
宁安堂前厅,牛继宗喝了口茶,却觉得寡淡无味之极。
柳芳也是无趣,站了会儿又坐下,而后又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
之前和贾政聊了会天,俩大老粗只觉得牛头不对马嘴。
贾政起初问了几句事情的起末,牛继宗和柳芳不愿让他再凭白担心,只说是贾环和人动手,受了点伤,但并无大事,贾政也就放下心来。
然后又面带笑脸的谈了会儿经史子集,却发现对方越来越不耐烦,贾政也不自在起来,他也是个清高客,不愿太掉份儿,便自顾喝起茶来……
“牛大哥,咱们别在这干等了,也去前面看看吧?”
柳芳是个急性子,又等了片刻,贾政都快品茗入禅了,他却愈发坐立不宁。看着面色沉沉的牛继宗,跺脚问道,一旁的贾政从茗香中惊醒,微微不悦的皱眉。
牛继宗摇摇头,道:“去了也没用,还是在门外干等。
若是有消息,那几个小兔崽子会过来通报的……你要是坐不住,就先回去吧,都守在这里也无用。”
柳芳闻言,嘿了声,右拳砸了下左掌,烦躁道:“回去也是坐不住,更急。罢了,再等等……”
柳芳的话还未说尽,门口处传来一阵韩三的呼喊声:“牛伯伯,柳叔叔,环哥儿醒了,环哥儿醒了!”
牛继宗闻言,霍然起身,带动了身边的小几,哗啦一下,小几上的茶盏落地,摔了个粉碎。
可他却顾不上,拔腿就走,三两步追上早一步跑出门的柳芳,而后两人一起朝前宅走去。
韩三跟着二人小跑了两步,忽地又一拍脑门,返身折回宁安堂。
牛柳两人也顾不上这个毛毛躁躁的小子,径自前往了。
韩三回到宁安堂后,对守在门口的婆子们道:“劳烦嬷嬷们进去禀报一声,就说环哥儿醒来了,要见你家二小姐。”
婆子们闻言面面相觑,而后排头之人点了点头,转身进去了。
……
“这次是你命大,身怀《白莲金身经》这等号称天下第一炼体强身的功法,又有罕见的五百年长白山老参始终调着一口气,才让你躲过这一劫。
虽然你体内的那股阴寒狠毒的暗劲将你的经脉毁了个稀巴烂,几成废人。
可《白莲金身经》却有塑经之效,前面毁着,后面化着老参之力,又重塑修复着。
不仅如此,还将你之前开筋锻骨时服下积淀在经脉内的诸多天材地宝和灵药的药效都给激发出来了。
这样来回折腾了几回,经脉反而更加坚韧,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为下一步的突破打好根基了。”
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乌远,对躺在床榻上,勉强睁开眼的贾环说道。
他说的简单,但若无他这个武宗级的高手大量耗费自身内劲和心神,引导贾环体内的重塑,贾环怕是不知死几回了。
一个五品高手的体内,岂能受得了九品大高手内劲的肆意毁坏?
只不过乌远不愿表功,轻描淡写略过了他的功绩罢了。
屋内除了乌远外,还有牛奔、温博、秦风并韩大和韩让兄弟俩。
他们听到乌远的话后,不由都长长的松了口气,阴沉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只要不死,只要没有损毁武道根基,那么其他的伤势都不算事。
放下心后,牛奔眨着一双绿豆眼儿,上下看了看乌远,却不敢造次,可又心有不甘,只好将矛头对准贾老三:“我说你小子还真是狗屎运冲天,那忠顺王府的老蒙,据说距离武宗都不远了,当了几十年的九品大高手。你不过一四品小喽啰,挨他一掌非但没事,还能因祸得福?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贾环哼哼了声,虽然气还虚,可见到兄弟,心里还是高兴,语气羸弱却透着得意,笑道:“四品小喽啰?什么眼神儿?
早在江南的时候,我和韩家哥哥一起跟着远叔,剿灭了武宗级大高手姬无夜,凭借此战的积累和远叔的指教,我们四个一起突破了五品了!再突破,哈哈,我就是堂堂六品高手了,刚好配我身上子爵的爵儿!
哈……咳咳,哈哈哈!小菜鸟,叫前辈吧!”
牛奔闻言,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韩大,见韩大微笑着点点头后,一双绿豆眼儿差点变红豆眼,嘴角边的哈喇子隐隐渗出……
他来回捏了捏拳头,发出一阵关节脆响,然后猛然冲向榻上的贾环,咆哮道:“我让你臭屁!!”
“牛奔!”
“刺啦……”
本想冲上前吓唬吓唬贾环的牛奔,听到身后一声厉喝后,魂儿差点没唬飞。
脚下一个急刹,惯性带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他僵住了脸上挑的飞起的八字细眉,绿豆眼睁的溜圆,回过身,看着门口怒容满面的牛继宗,干笑道:“爹……那个爹,我跟环哥儿,就开个玩笑,没当真,哈,哈哈,没当真。”
牛继宗看他那怂样,气更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要扬起胳膊就要劈头盖下,牛奔唬的缩着脖子,紧紧闭起眼睛,一张脸吓得发白……
“哎哟!”
贾环夸张的叫唤声救了牛奔一命,牛继宗听到他那凄惨的声音,顾不得牛奔这极不肖父祖的熊儿,一巴掌扇飞挡路的厌物,和柳芳一起靠上前,只路过乌远时微微一顿,却也并未停留,快步走到榻前,而后细细的看着贾环,关心道:“环哥儿,哪里不对劲了?”
这等温柔,让后面的牛奔极为“悲愤”的给温博使眼色……
贾环虚弱的又“哎哟”了声,看着牛继宗巴巴儿的道:“牛伯伯,我……我饿啊!”
“你……”
牛继宗闻言,气得又扬起大手,似乎想一巴掌拍死这个戏弄他的混球儿。
倒是柳芳哈哈大笑起来,识破道:“你们几个小兄弟倒是友爱的紧,你救了奔哥儿,就不怕你牛伯伯的开碑手打烂你屁股,真是好胆,敢戏耍我们?”
牛继宗脸色也不紧绷着了,大手落下,落在了贾环的手腕脉搏上,号了一会儿脉后,脸色又好了许多。哼哼了两声后,终于也笑出声来,道:“能闹腾,就说明没什么大碍。得天之幸,武道根基也未损……
不过我还是要骂你,你怎么回事?
原我还道这群小辈里就你还算聪明,叮嘱他们多听你这个弟弟的意见。
怎么今天却这般鲁莽?居然还跑到宫里去要储秀皇妃!
你以为你是谁?
别说那位是九五之尊,就是寻常百姓,定了亲的婚事能随便毁掉吗?
真真是混账透顶,让我们大失所望!”
牛继宗笑了两声又拉下脸面厉声训斥起来,这让后面慢吞吞走来的贾政很不是滋味。
我儿子你训什么?
你管的着吗?
可贾环却似乎故意气他似得,在他跟前那般跋扈无礼,连贾琏这个兄长都说打就打,说罚跪就罚跪,可在牛继宗面前却老实认错:“对不起牛伯伯,柳叔叔,让你们失望了。”
柳芳见贾环好后,之前焦躁的心情似乎一下就不见了,还乐呵呵的打圆场:“好了好了,谈不上失望,就是紧张了好一会儿,不过你也是因为关心你姐姐……
只是,环哥儿,你姐姐入宫当皇妃是好事啊。一门双妃,这是何等的荣耀,国朝以来还未出现过这等好事,你怎么……”
贾环没有回答,牛继宗却哼了声,瞪着贾环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不过是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
也不错,别说牛继宗这般疆场厮杀出的铁血大将,公门伯爷,就是换个普通点的豪门门第,也不会将区区一个庶女出身的小姐放在心上。
连皇宫里的金枝玉叶公主郡主,有时都要被安排抚蒙古和亲,更何况一个庶女小姐?
所以牛继宗他们在得知贾迎春入宫时,心里其实是在为贾环高兴的。
因为贾家一门出两妃,声势必然会再次大涨,贾环日后行事也会更有底气。
可谁知道,贾环回来后,会来这么一出。
牛继宗方才所言大失所望,并非只是气话。
义不生财,慈不掌兵。
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是当不了掌兵大将军的。
大军出征,踏破敌国时,所过之处,老幼妇孺皆要斩尽,心软的人干不了这活儿……
所以对于贾环的儿女情长之举,牛继宗确实生气。
贾环没有注意到牛继宗的恼火,当他听他们说起贾迎春时,脑海里便浮现出那张可亲可爱的脸上的伤口,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哀伤。
姐姐……
牛继宗见不得他这种小儿女之态,哼了声后,道:“行了,既然并无大事,你就先好好养伤,我们先走了。还有……”
牛继宗忽然压低声音,沉声道:“先不要急着报仇,两边正闹的不可开交,惨烈的让人心惊,你不要给人当枪使了。他今日的恩德,我们那几句话就已经足够了。再多做,过犹不及,明白吗?”
贾环闻言,眯起眼睛想了想后,缓缓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对了,我走之前和牛伯伯说的事,牛伯伯帮侄儿早些办妥吧。”
牛继宗闻言一怔,随即点点头应了声,直起身板后,他又回头看了眼双手抱于胸前,眼帘垂下,无声无息站在那里的乌远一眼,眼中瞳孔微微一缩,却没有多说什么,再回头对贾环说了声“好生休息”后,简单和贾政打了个招呼,便和柳芳一起离开了,还带走了一群想留下来和贾环好好聊会儿的牛奔、温博等人。
一行人走后没多久,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轻盈的多,几个婆子先走进来,眼神防贼一般的直勾勾的看着乌远。
乌远出自甄府,自然不会不明白,这是豪门大户家宅内眷出来前,先行净道赶人的人。
于是,他只淡淡的看了眼贾环,话都没多说,就离开了。
他出门后,几个婆子看了眼贾政后,没敢多言,一起出去了。不一会儿,呼啦啦的走进来一大群人。
鸳鸯搀扶着贾母,和薛姨妈站中间,旁边还有赵姨娘、王熙凤、李纨、薛宝钗,薛宝钗手牵着贾迎春的手……
“环儿啊,你总算醒来了,你吓死为娘了,呜呜呜……”
见贾环一张惨白的脸上,眼睛勉强睁着,气息暗弱的模样,赵姨娘这个当娘的,当真是心如刀割。
何时见过这个蛆心的孽障这般虚弱过?
她顾不上规矩,跑到床榻边,摸着贾环的脸,心一句肝一句嚎了起来。
贾母见状,虽然心里生气,可当着贾环的面,尤其他现在还这般,也不好再厉声骂他娘。
早有婆子搬好椅子放在榻前安置妥当,她坐下后,目光怜爱的看着贾环。
而贾环的眼神,却不在赵姨娘和贾母身上,只是怔怔的看着,同样怔怔看着他的贾迎春。
“姐姐,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贾环气息虚弱,脸上强挤出微笑,看着贾迎春道。
贾迎春挣开薛宝钗的手,渐渐回过神来,眼中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帘般,滴滴滑落。
她一步步走到榻前,拉起贾环的手,轻轻的贴在她没有受伤的那一侧脸上,泣不成声道:“你怎么那么傻啊?”
贾环轻轻的抚着她的脸,看的却是另一侧,眼中浓浓的怜惜让周围旁观的人都忍不住动容,嫉妒……
贾环面带微笑,虚弱的声音却隐隐透出冷意,道:“我说过,我一定会保护姐姐的,不再让你受人欺负。
只可恨一干屑小,为了富贵,脸都不要了,天良丧尽……
姐姐放心,这件事,弟弟一定给你讨回个公道。
你的每一点伤,我都会让那些人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看着贾环脸上的微笑,周围人却感到了一阵渗人的寒意。
没人会怀疑他的话,贾环连皇宫大内都敢闯,连到皇帝老子手里的人都能抢出来,他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贾母的脸色微微一变,王熙凤的脸色则是大变,其余人的面色也都不大自然。
贾迎春却摇了摇头,柔声道:“环弟,我谁都不恨,真的。姐姐只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姐姐的脸虽然伤了,但并不难过,因为这样,以后就不会离了这家……”
贾迎春说的话,其实真的就是话表面的意思。
可听在其他“精明人”的耳里,却不啻于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脸上。
包括贾环……
他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看着贾迎春受伤的脸,自责和痛恨煎熬的他心中几欲疯狂,眼睛都微微猩红起来。
可他脸上还是强挤出笑脸来,用颤抖的手替贾迎春擦净泪水,笑道:“好,我一定平平安安的,姐姐也要高高兴兴的。
对了姐姐,弟弟从扬州苏州带回来好多有趣的玩意儿,都在林姐姐那里收着呢,你和宝姐姐去瞧瞧?”
贾迎春闻言一怔,虽然不解贾环为何赶她走,可她却知道贾环一定没有恶意。
她点点头,柔声道:“那环儿你好好休息,还有……”顿了顿,贾迎春声音压低了些,叮嘱道:“不许不懂规矩,惹老祖宗生气。”
贾环闻言哈哈一笑,又咳了几声,而后道:“姐姐放心就是,我可不是忤逆不孝之孙。”
贾迎春脸色微红,眼神虽然依旧残有惊悸之意,但已经多是温柔可亲之色了。
她点点头,回头和贾母道完安后,便和面色淡淡的薛宝钗一起离去了。
目送贾迎春二人离去后,贾环脸色变成了肃穆之色,他转头看向静静坐在那里的贾母,沉声道:“老祖宗,孙儿要废了贾琏。”
“轰!”
……
第三百零八章 劝说
贾环此时虽然依旧年岁不大,可却早已不是三四年前那一张稚嫩的小脸儿了。
数年苦修和磨练,他脸上的年纪已经超过了寻常少年该有的神态,与一般大人无异。
甚至,比普通大人更多带几许威严和厚重。
在这张肃穆着的脸上说出的话,让人感不到半点玩笑之意。
所以,众人无不面色大变。
王熙凤简直摇摇欲坠起来,若不是李纨在一旁扶住她,她怕会直接软倒在地。
贾琏若是被废,那她那副一品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怎么办?
这可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最爱最爱的衣饰了,其他再珍奇再贵重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都不及这个万一。
收回这些,那岂不是在剜她的心,要她的命吗?
她并不怀疑贾环是否能做到这一步,只要贾母点点头,王熙凤保证用不了三天,她和贾琏就得玩儿完!
“环哥儿,太过了吧?”
贾母脸色也肃穆起来,看着贾环皱眉道:“这件事……不止是链儿的主意,宫里派人来传旨后,我也没有反对。
我原想着,你大姐姐一个人在宫里,也没个人襄助,孤苦伶仃的怪可怜。若是能有个亲姊妹进宫作伴,也不是坏事。
我也知道在宫里过活艰难,可二丫头进宫又不是做宫女去伺候人,而是去做主子。
有皇帝宠着,谁还敢欺负她?
若非如此,有你宝姐姐的例在前,我又如何能放她进宫?”
贾环闻言,垂下眼帘,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淡淡的道:“今日孙儿入宫后,还没来得及去面见皇帝求恩典,去大明宫的路上,就看到几个皇族子弟在那里欺负二姐姐,为首的就是忠顺亲王世子赢朗。
若非有身手高强的贼人相拦,今日我就将那几个畜生给杀了。
今日虽然没有得手,可也废了他们的武功。
老祖宗,别说二姐姐没做成皇妃,就算做成了,皇帝就能护得住她?(例如元春之死)
忠顺王是皇太后的亲子,备受宠爱,在宫里的势力几乎比皇帝还大。
这种情况下,贾琏还敢将二姐姐送进宫……
呵呵,他真是个好兄长。
荣国公若是泉下有知,竟有这么一个子孙,还是承爵人,不知会不会被气出个好歹来。
老祖宗,荣国一脉,绝不能交到这种人手里。除了贾琏以外,荣国府内还有宝二哥和兰哥儿可以承爵。”
这是第一次,贾环连贾母的面子都不给,并且话里话外的意思让贾母倍感难堪。
贾母沉着一张脸看着床榻上的孙子,心里虽然恼怒,但却也只能在心里恼怒。
因为贾敬死了,能名正言顺制衡贾环的人不复存在。
虽然她也能够拿出当初荣国战殁后太上皇赐给她的那柄玉如意来,惩治贾环。
可说实话,贾母对在太上皇心里,到底是她重要还是贾环重要,有点摸不清底。
真要做到这一步,太上皇那边很有可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板子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
但到那时贾府必然会闹的天翻地覆,人仰马翻,鸡犬不宁。
办成了还好说,日后贾府里就再也没人敢对她说半个不字。
可若是办不成,那往后的日子,她怕是只能待在荣庆堂里混吃等死了……
贾母远远没有破釜沉舟的魄力,她年纪已经大了,一心只想着能平平安安的享乐受用,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就好。
而且贾环这番话虽然有些不像,可他毕竟也没有做出什么实质上的忤逆之举。
所以,贾母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只当贾环就是在说贾琏……
不过,她还是不能让贾环废了贾琏,这是底线。
不然的话,日后在贾府里贾环的话怕是比圣旨都好用,她这个老婆子就真没有什么话语权了。
“环哥儿啊,你链二哥确实远没有你有出息。
不止是链儿,就是再加上宝玉,加上兰哥儿,加上族内其实数十个贾族子弟,全部加起来,都不如你有能为。
可是,你不能拿你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他们啊。
就像先荣国代善公在的时候,也没有用他自己,去要求代儒他们。
链哥儿或许确实存了借亲妹妹当皇妃来抬身份的没出息心思,可这也是人之常情。
别说他了,就是我们,就是你爹……你二叔,也为贾家一门能出二妃而感到高兴、荣耀。
大家不都像你这般有志气,哪怕是不承爵,也能凭借自己的能为打出一片天地来。
你就是不看在链哥儿的面子上,看你凤姐姐的脸面,看她平日里用尽心思照顾好我这个老太婆,管好家,还尽心尽力的照顾你那些姊妹的份上,就不能饶了链哥儿这一回?
环哥儿啊,这家和才能万事兴哪!
咱们贾家宗房里的男丁不多了,你总不能让我这个孤老婆子,临老来,就守着你和宝玉两个孙儿吧,啊?”
贾母这番话,应该算是超常发挥了。
即便不是超常发挥,也应该恢复了她年轻管家时的功力。
一番话里有奉承牌,有架秧子抬举牌,有苦口婆心牌,有亲情牌还有苦情牌。
王熙凤在这种宅斗戏里也很有领悟感,贾母方才说罢,她又挣开扶着她的李纨,走上榻边来,用大红帕子抹着眼泪,泣道:“三弟啊,老祖宗说的是,你就不看你那不成器哥哥的面子,也要给姐姐我一点薄面呀。你若是将你那不成器的哥哥给废了,那姐姐我也就……那你让我可怎么活啊!
三弟,你就看在姐姐平日里对你们姊妹尽心尽力服侍的份儿,饶过你二哥一次,好不好?”
薛姨妈也开口了,柔声道:“环哥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作为族长,惩治惩治链哥儿就好,让他长点记性,以后向你看齐,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咳咳!”
贾政作为贾环的生父,也不得不出面说两句:“环儿,将二姑娘送入宫之事,如今看来,确实是有些欠妥。为父……我也有失考虑。能看到你这般为姊妹张目,爱护她们,为父心里其实很高兴。日后关于你几个姊妹的事,也都会和你商议。只是链儿他……”
在人前贾政从来都是以严父的形象示人,能够这般拉下颜面说话,还是第一次。
连贾母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而,贾环却依旧不为所动。
……
“宝姑娘和……二姑娘来了?呀,二姑娘你……”
林黛玉院内,紫鹃正和雪雁忙着清扫器具,见贾宝钗拉着贾迎春的手进来,刚高兴的迎上去,可看到贾迎春脸上包扎的纱布后,唬了一跳,想问却又不敢问。
一旁十来岁的雪雁脸上一团稚气,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呆呆的看着贾迎春。
贾府里谁不知道贾环最亲近的姊妹就是贾迎春和贾惜春?
尤其是贾迎春,因为她,贾环当年很是下辣手发作了不少下人。
却不想……又有谁该倒霉!
不过她们凄艾,贾迎春的神色好了许多。
回到熟悉的家,见到熟悉的人,尤其是看到了心里最牵挂的贾环,并且见到他无恙后,贾迎春心里的孤寂寒冷和恐惧渐渐散去。
至于毁去的容貌……
其实这些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真的。
因为她并不像其她女孩子那样,将容貌视若性命。
她的所求从来都不多,她只要一个安定的家,只要一个安宁的环境就好。
只要她和她的环弟还有小惜春都平安无事,她就能很平静,很知足也很快乐的活下去。
她没有求过大富大贵,也没想过要风光无限的去戴凤冠霞帔,她甚至也没想过要嫁人……
她相信她的环弟会让她待在家里,保护她,呵护她,养着她。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因为脸上的几道伤疤去自扰,还牵累她的环弟跟着难过呢?
所以,她的眼神里没有什么难过痛苦之色,笑的和以前一样的温柔可亲,对紫鹃道:“你和林妹妹回来了,路上可辛苦?”
紫鹃咽了口吐沫,眨着眼睛,干笑道:“劳姑娘挂念,都还好。姑娘你……你也没事吧?”
贾迎春轻轻一笑,摇头道:“没事,就是挂了下,太医说半个月就能好。”
紫鹃仔细看着贾迎春,见她眼中并无悲色,料想她伤的可能不重,便长呼出一口气,拍着胸道:“那就好那就好,真真是……快唬的我魂儿都飞了。姑娘你……”
紫鹃话没说完,屋内的人便闻声一个个出来了。
不过她们甫一看见贾迎春脸上那块大大的包裹了半张脸的纱布时,一个个都震惊的捂住嘴,唯恐叫出声来。
贾惜春“哇”的一声哭出来,跑到贾迎春身边抱着她,哭道:“二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呜呜,我给三哥告状,让三哥打他!二姐姐,你怎么了嘛?”
被贾惜春这么一哭,勾的其他女孩也纷纷落起泪来,走过来围住贾迎春看。
贾迎春眼睛也湿润了,不过她还没开口,一旁的薛宝钗就忙拉住贾惜春,劝道:“快都住了声,别再引二妹妹掉泪了。太医刚上好的药,沾不得泪。环儿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二妹妹流泪……”
林黛玉和史湘云几乎同时看向了她,薛宝钗却也不惧,微笑着看着众人,道:“方才环兄弟将二妹妹托付给我,你们可别给我作祸。
只要不沾水,过些日子二妹妹就好了。”
……
第三百零九章 失望
众人听闻宝钗之言,自不好再哭,连小惜春都极为懂事的擦干净眼泪,强忍着难过,紧紧牵着贾迎春的手,和众人一起进了屋。
不过她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给三哥告状,让三哥狠狠的锤那个欺负二姐姐的坏人!
进了屋各自落座后,一时沉默了下来。
因为大家的目光总是会不由的落在贾迎春受伤的脸上,偏又不好多问。
贾迎春的心态或许真的不大一样了,她面对众人的目光并没有感到难堪或羞愧,甚至也没有感到自卑。
反而变得有些落落自然,她主动大方道:“今日去龙首宫给皇太后请安,又去华清宫给皇后请安,路上碰到了……三四个不认识的人。也没说为什么,就打伤了我。我昏倒前,环弟赶到了。后面的事我不大清楚,我醒来后,就看到……看到环弟他躺在我身边,昏迷不醒……”
“啊!”
听到这里,众人脸上的愤愤之色顿时便成了惊色,失声喊出。
“环儿怎么了?”
林黛玉一张小脸煞白,一下站了起来,焦急的问道。
一旁处,目睹此况的贾宝玉,脸色也一下白了。
史湘云一双明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了眼林黛玉后,又看向薛宝钗。
之前因为贾母要出门,李纨须赶去服侍,薛宝钗因问得薛姨妈也要去,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薛宝钗见林黛玉这般大动静,不由微微怔了怔,眉头蹙了蹙,不过没来得及细想,就感到有人看她,她转向看去,见竟是史湘云,便对她微微颔首一笑,道:“没事了,我们来时环兄弟已经醒过来,正在和老太太她们说话呢。
也不知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就将二妹妹托给了我,要我们一起到这边来……
噗嗤,宝兄弟,别看了,人就在这里,又跑不了,你再看就成呆头鹅了!”
众人闻言贾环无事,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还是不放心,想现下就过去亲眼瞧瞧。
不想听到后面之语,顿时注意力都转向垂着头面红耳赤的贾宝玉。
见他这样,不用解释,大家也知道他方才一定又在盯着林黛玉看了。
若是寻常,他这样也就罢了,反正他总是这般。
可是现在,贾迎春脸上的伤到底如何还不知,贾环更是昏迷刚醒,如何了也不知。
他这位做兄弟的,做哥哥的,却只顾盯着林黛玉看,对二人不闻不问,着实有些……不堪。
虽无人说他什么,但众人脸上的脸色却一下都寡淡了下来。
贾宝玉对女孩子的情绪最敏感,感知此景后,脸色顿时涨红到发紫,只觉得心痛欲绝……
……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大明宫,紫宸书房内,隆正状若癫狂,仰天大笑不止,眼角甚至有泪光闪现。
这一笑,似要将数十年积累下的愤懑、怨望乃至怨恨,全都发泄出来。
想着太上皇最宠爱的那个儿子,那个满朝大臣都称赞不已的国朝贤王,方才那副德性,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隆正觉得要多畅快,就多畅快。
“陛下,陛下……不可过喜,有伤龙体啊!”
坐在轮椅上的邬先生面色担忧的看着隆正帝,开口劝道。
苏培盛还走上前,想搀扶一把,却被隆正帝推开。
他高声道:“先生是没看到十四当时的脸色,哈哈哈,他怕是这辈子都没这般丢脸过。哼,他怕是没想到,贾环会当众向朕效忠,更没想到,牛继宗这些老军头们,居然也开始向朕效忠了,父皇却没有异议!哈哈哈!老十四,老十四啊!”
邬先生摇头苦笑道:“陛下,形势远没那么好,陛下不可过于乐观了……”
隆正帝闻言一怔,皱眉道:“你这是何意?他们难道还敢诓骗于朕?”
邬先生叹息了声,直言道:“他们自然不敢欺君,可是,除了贾环外,牛继宗他们并未说要效死陛下啊,他们只是谢陛下‘隆恩’罢了。”
隆正闻言,怔了怔,仔细回忆了番后,终于反应了过来……
脸上本还残有的狂喜之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变得一片铁青,隆正双拳攥紧,咬牙寒声道:“那贾环呢?他也只是嘴上谢我?”
邬先生苦笑道:“他倒是不敢,可是,现在的他也做不了什么啊,更何况,他还要再守三年孝……”
“砰!”
话未说尽,隆正帝一拳砸在御桌上,怒道:“好胆!他们竟然敢……他们竟然敢如此诓骗于朕!当真以为朕拿他们……”
怒到最后,隆正帝的声音却萎顿了下去,一脸的颓废。
他这个帝王,做的当真憋屈。
因为他还真奈何不了这些军头,不是他们自身了不得,而是因为,他们身后站着太上皇。
“陛下,何故如此颓唐?”
邬先生皱着眉头,声音中满是责备道。
隆正帝无力的坐在龙椅上,喃喃道:“历朝历代,有哪个君王,会像朕这般,窝囊……”
邬先生脸上不悦之色更重,怒哼一声,看的一旁的苏培盛只抽冷气。
邬先生沉声道:“陛下,时至今日,局势可以说越来越有利于陛下,眼看距离陛下执掌乾坤之日不远,为何却因为一点小事便这般沮丧?”
话虽如此说,但邬先生心里还是很同情隆正帝的。
他知道原因,原因也很简单。
隆正帝本以为通过今日之举,他就算不能彻底指挥军机阁,但只要牛继宗、温严正等一大批武勋亲贵,手握军中大权的方面大将靠拢于他,臣服于他,那么他就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任何挑战。
可谁想,狂喜了半天后,才发现他居然被一群大老粗们给哄骗了。
人家只说谢恩,却没说要效忠。
现在想来,也是可笑。
他怎么就会以为,牛继宗等人会这般莫名其妙的效忠于他,而且还是当着太上皇的面……
就因为他放了贾环的姐姐回家?
幼稚!
不过,隆正帝毕竟是经历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磨砺的人,纵然一时心神失守,可在邬先生的当头棒喝下,他还是恢复了心智。
脸上的颓唐之色尽扫,佝偻下去的腰板又挺的笔直,一双细眼中也恢复了神光,眼神清冷……
他看着邬先生道:“先生何以教朕?”
邬先生有些欣慰的点头微笑,道:“其实陛下已经稳操胜券了。”
隆正帝眉尖轻挑,道:“怎么说?”
邬先生呵呵笑道:“因为太上皇确实有将兵权慢慢移交给陛下的打算,而且,通过今日之举,太上皇想来已经对忠顺王彻底死心了。”
隆正帝若有所思道:“因为……他想要杀贾环?”
邬先生点点头,道:“正是!”
隆正帝微微皱眉,眼中光芒闪烁,轻声道:“至于吗?”
邬先生正色看着隆正帝,道:“陛下,绝对至于。
虽然就目前而言,贾环本身并没什么特别出众之处。
但是,只要他从武,并且进了武勋体系,那就意味着他接收了荣宁二公遗留下来的遗泽。
在大秦军中,贾家荣宁二公和那面黑云旗意味着什么,想来不用臣再赘述。
臣到现在都不知忠顺王到底是怎样想的,难道他想逼太上皇将军中六成以上的重将全部清洗一遍吗?
这会引起多大的震动,我大秦又该遭受何等的重创,一个不慎,整个社稷都会不稳!
呵,他居然敢对没有太大过错的贾环下死手,贾环今日如果当真死在了皇家之人手中,那么在大秦百万军中,将会造成何等巨大的影响!
而且不止是军中,甚至在满朝文武百官中,大家又该如何看待赢秦皇室?
太祖亲书,与荣宁二公共富贵的铁券尚供奉于太庙。
太上皇御笔,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的福联亦悬于贾家宗祠。
陛下,荣宁二公,实于赢秦有定鼎抚国之功。
如今这份功德又落在了贾环此子身上,只要他不犯谋逆大罪,谁能动他?
为了一个毛头小子,几乎造成社稷不稳,这等人物,也敢妄自窥探大宝?
陛下,如果臣没猜错,今日太上皇离去,怕是连瞧都没瞧忠顺王一眼。”
隆正帝的注意力却已经没有放在忠顺王身上了,而是在,贾环身上。
他细眉紧皱,轻声道:“邬先生,你觉不觉得,贾家……似乎有些尾大不掉了?”
……
贾琏一脸红肿,满身狼狈,可能是跪的时间久了,走路都有些顺拐……
“老祖宗……”
公子哥儿出身的贾琏,此刻要多委屈就多委屈,眼中擎泪的看着贾母,企盼她能主持公道。
贾母对如今这个长孙还是很看重的,有些心疼和不忍,但最终却只能化为一声长叹,让贾琏的心瞬间拔凉。
贾琏不死心,目光向贾政望去,可贾政看着他的目光,只抽了抽嘴角,然后为难的转过头去……
贾琏还不死心,又将目光看向最后的救命稻草,薛姨妈。
然而,薛姨妈只是怜悯的看着他,看着他……
面色死灰的贾琏,最终木然的看向榻上面色惨白的贾环,他还不知道贾迎春被带回来了没,也不知道,如果贾迎春没被带回来,贾环是不是真的要让他下去,亲自跟先荣国请罪……
他心里怕的要死,脸上也火辣辣的疼。
“贾琏,你该死。”
“噗通……”
听到贾环说出的那句冰冷无情的话,贾琏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