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7章 谣言


  莫无益也是微微变色,明知四下里无人,却还是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你怀疑电帅已经……?”却也是不敢说出那个字。
  武玄轻声道:“电帅被灜平他们劫持的时候,当时就已经是身受重伤。”
  “电帅当初前来河西参加祭天诞礼,你是跟随电帅一同过来,对电帅的伤势最是清楚……我一直都不好问,你觉得以电帅当时的情形,他……他能支撑多久?”
  武玄神情凝重,“我们在河西找到电帅的时候,电帅已经是……哎,已经是奄奄一息,他背后的脊骨折断,根本无法站起来,而且五脏六腑,都遭到了严重的创伤。也幸亏电帅毅力惊人,身经百战体质非凡,若是换做普通人,恐怕……当时便活不下来。”
  莫无益微微颔首。
  “电帅凭借惊人的毅力,在困境之中躲过一劫,但是他本就受了重伤,又坚持从河西长途跋涉返回辽东……!”武玄低声道:“回去之后,电帅立刻召集了大家,当时的情况你也看了,电帅说话的声音都是十分虚弱,根本无法对下面的事情作出周密的部署,只是下令让我们严守他受伤的秘密,加强辽东的防务……!”
  莫无益苦笑道:“当时看到电帅的样子,我心如刀绞,他英雄一世,年事虽高,但是站立的身姿,依然挺拔如山,那时候却连站也无法站起来,身体上的痛苦倒也罢了,电帅心里定然是十分的痛苦。”
  “以电帅当时的情势,自然是要请名医诊治,而且至少要修养三五个月才能有所恢复。”武玄道。
  莫无益颔首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暗中派人监视辽东但凡有声名的名医,灜平将电帅控制在手中,自然要为电帅诊治,普通的大夫对电帅的伤势根本无可奈何,所以这恰恰是我们找寻的线索。可是辽东那些名医,都不曾有电帅的踪迹出现……!”说到这里,神情已经是十分凝重。
  武玄道:“所以我才担心,电帅他已经……!”握拳道:“若当真如此,咱们就一直是被灜平玩弄……!”
  “没有证据,咱们就只能相信电帅安然无恙。”莫无益道:“咱们不能用电帅的安危做赌注。”
  他话声刚落,外面便传来急促脚步声,随即一人出现在门外,禀道:“大帅,这里有一封书信,说是重要情报,指名要交给大帅!”
  “哦?”
  武玄却已经上前去,接过信函,转回来呈到莫无益手中,莫无益结果信函,见到信函外面并无一字,不但收信人没有,连落款也空白一片。
  莫无益皱起眉头,问道:“书信从何而来?”
  “有人送到外面,只说是有人派他送给大帅的紧急信函。”
  “那人现在在哪里?”
  “已经离开。”
  莫无益一怔,却还是打开了信函,抽出信纸,扫了一眼,脸色骤变,武玄见状,急问道:“大……大帅,出了何事?”
  莫无益脸色阴沉,将信函递给武玄,武玄接过信函,扫了一眼,却只见到上面清晰明白简简单单地写着几个字。
  “赤炼电已亡,灜平挟天子令诸侯!”
  武玄也是面色大变,看向莫无益,莫无益却已经站起身来,向外面那人道:“赶紧追上送信之人,定要将他拿来见我!”
  那人急忙退下,匆匆而去,武玄已经是吃惊道:“大哥,这封信……!”
  “电帅被灜平控制在手中,知道此事的人,不超过十个人。”莫无益握拳道:“写这封信的人,能是谁?”
  “大哥,是谁写的,已经不是最紧要,紧要的是这上面写的可是真的?”武玄神情凝重,“电帅……电帅当真已经遇害?”
  “不能凭一封信,就确定电帅遇害。”莫无益沉着脸道。
  武玄忙道:“但是写这封信的人,对这中间的事情必然很清楚,他为何会突然写这封信?知道此事之人,除了灜平身边那几个人,剩下的便只有我们自己弟兄……灜平的人,绝不可能写这封信,就算电帅真的被害,他们也只会想办法竭力隐瞒,绝不可能让我们知道。”
  “如果是我们自己弟兄,更不可能写这样一封没头没尾的信函。”莫无益神情冷峻,“既然如此,这封信,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两人竟是半天都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先前那人才再次出现在门外,低头道:“大帅,送信之人不见踪迹,我们在附近几条街到处搜找,也……也没有找到那人的踪迹。”
  莫无益有些恼怒,却又有些无奈,他心里也明白,对方既然隐瞒身份送来这封信,也就不会暴露身份,事先也定然是做好了应对的计划,匆忙派人找寻,无功而返也是意料中事。
  “退下吧!”莫无益挥挥手,等那人退下,才道:“送信的人,目的是什么?”
  “目的?”武玄一怔,很快便道:“自然是要将电帅遇害的消息告诉我们,以免我们还被灜平玩弄于鼓掌。”
  “不对。”莫无益摇头道:“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告诉我们电帅被害的消息,而且将信函送到这里来,那人就定然对个中缘故了若指掌,亦明白我们对电帅的安危十分在意,即是如此,带来电帅消息,我们只会将他待如上宾,又怎会藏头露尾不与我们相见?”
  武玄皱眉道:“大哥的意思是?”
  “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从中挑起事端……!”莫无益若有所思道:“想让我们辽东自乱阵脚?”
  “最想让我们自乱阵脚的,无非是定武还有西北楚欢。”武玄道:“可是他们又怎会知道电帅被操纵在荧屏手中,连我们都不知道电帅生死如何,他们又如何得知?”
  “古怪古怪!”莫无益坐下来,颇有些疑惑。
  武玄轻声道:“大哥,如果信函上所说的是真的,咱们难道还要继续听从灜平摆布,与定武甚至是西北军拼个你死我活?”
  莫无益想了一想,才问道:“你觉得咱们该怎么办?”
  “电帅安危,事关重大,我觉得我们应该直接找上灜平,弄个清楚。”武玄道:“哪怕只是看一眼,知道电帅还活着,我们也就知道该怎么做。”
  “你觉得他会让我们见到电帅?”
  “他自然不会轻易答应,可是咱们大可以与他争取。”武玄道:“在前面流血厮杀的,可是我辽东数万将士,接下来无论向西还是向南,还有连番厮杀,咱们大可以找个借口说,军中将士因为一直没能见到电帅,已经人心涣散,如此下去,只怕军中会起变故,所以想让将士们安心作战,必须让我们见到电帅,知道他是否安好。”
  莫无益叹道:“这不是借口,已经是实情了。”想了一下,才道:“我是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的,你返回辽东,找到灜平,就告诉他,将士们突破燕山之后,已经不想继续进兵,如果要让他们继续进兵,必须让我们见到电帅,否则……我们不会向前走出一步。”冷笑道:“兵权在我们手中,他若真想得到定武的人头,就必须让我们见到电帅……!”
  话声刚落,却听到外面再一次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这一次的脚步声却是十分的嘈乱,不下数人,很快,外面便传来声音:“大帅,末将等求见大帅!”
  莫无益一怔,出了门去,只见到院子里竟然站着十多名将领,这些将领几乎都是嫡系派的将领,出自辽东赤备突骑,有数人还是辽东三十六骑中的角色。
  “出了何事?”见到一群部将不宣而至,莫无益便觉得事情大为蹊跷。
  诸将面面相觑,很快,便有几人上前来,手中竟然抓了一大把被揉成一团的废纸,都是丢在了地上,莫无益更是皱眉,武玄却是上前,沉声道:“到底出了何事?”
  “大帅,这是在城里发现的。”一名部将神情凝重,“城中许多大街小巷忽然都出现了这些张贴的谣言,不少将士们都已经瞧见了这些榜文的内容……!”
  “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到处胡言乱语。”旁边一名部将道:“大帅,此时若不迅速平息,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却有一名部将拿着一张纸,走到莫无益面前,呈了上去,莫无益接过来,张开一看,却见到榜文上龙飞凤舞写着两排字。
  “莫无益弑主乱权,辽东军枉死他乡!”
  莫无益神色大变,脸色瞬间铁青,将榜文揉成一团,厉声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这是谁贴出来的?”
  众人都是摇头,“忽然之间就出现,到底是谁张贴出来,一时间也根本查不出来。”一名部将道:“但是这消息已经开始扩散,大帅,非常之时,军中忽然出现这等谣言,如果不能及早澄清,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这都是一派胡言,如何澄清?”莫无益冷着脸,“无中生有的事情。”
  诸将互相看了看,终于有一人上前拱手道:“大帅,电帅自从回到河西之后,我们就一直不曾见到他的身影,我们很想知道,电帅如今是不是安然无恙?”
  “寇英,你这话什么意思?”莫无益尚未说话,武宣却已经沉下脸,“你是自家兄弟,难道你怀疑这上面的是真的?”


第两千章 裂痕
  辽东三十六骑,乃是赤炼电一手培养起来的三十六名亲随。
  这三十六人是最早跟随赤炼电的一批人,赤炼电转战天下,最早跟随他的一批人也大半战死,等到后来,特地从最早的一批人中挑选出了三十六名骁勇善战的勇士作为自己的护卫亲随,如此也就成就了辽东三十六骑之名。
  此后赤炼电更是以三十六骑为核心,练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赤备突骑。
  三十六骑也就成了赤备突骑的将领,而赤备突骑的统帅,便是出身三十六骑的莫无益,由于三十六骑对赤炼电的绝对忠诚,赤备突骑自然也就成了最为忠诚的军团。
  赤备突骑令行禁止,军规森严,再加上莫无益本就是三十六骑中的首骑,所以莫无益在赤备突骑有着绝对的权威。
  赤炼电身受重伤,又被汉王灜平控制在手中,莫无益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便是三十六骑中,却也有少数几人知道此事。
  但是如此紧要大事,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辽东军中变故之后,三十六骑被分散到辽东军各部,暂时掌控了局势,但是其中大部分人都只是遵从莫无益的将令,对于背后发生的事情,许多人并不知情。
  如今突然出现这样的榜文,诸将自然是第一时间要找到莫无益,询问真相。
  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不论真假,一旦这样的消息在军中扩散,必定会造成军中大乱,若是一个弄不好,突发兵变的状况也并非不会发生。
  军中的情绪本就出现起伏,这些榜文的出现,无疑是火烧浇油,最为紧要的是,榜文上的内容,并非是空穴来风,毕竟军中清洗曾经一度是莫无益打着赤炼电的旗号发起,早便有人私下里怀疑莫无益是擅权自专。
  寇英摇头道:“我自然不会相信榜文上所说,可是……大帅,是谁胆大包天,竟然在城中张贴这样的榜文?”
  “本帅若是知道,这妖言惑众的榜文也就不会出现。”莫无益沉声道:“我已经准备派人调查,务必要将背后的真凶揪出来。”
  寇英道:“大帅,我们当然不会相信榜文上的胡言乱语,只不过……我倒还真是有一个疑问想要请教您!”
  “什么?”莫无益皱眉道。
  寇英神情肃然,“电帅如今究竟在哪里?他是否安然无恙?”
  他话声刚落,后面便有数名将领纷纷道:“不错,大帅,电帅如今究竟怎样?弟兄们出生入死,都是为了电帅抛头颅洒热血,可是直到如今,电帅却始终没有出现。我们都是粗人,也不会拐弯抹角,只想知道,电帅什么时候出来领兵?”
  莫无益心中暗叫麻烦,却还是沉着脸道:“本帅知道,你们并非人人都心中服气本帅,可是本帅所做的一切,都是遵从电帅的号令,你们……!”
  “大帅,不是这般说。”寇英立刻道:“你是我们的大哥,而且在我寇英心里,永远都是我大哥。莫说电帅,便是为你出生入死,我寇英也是不皱眉头。”顿了顿,才道:“大哥你忠义在先,我们一直都是十分的钦佩,正因如此,有人想要破你污水,毁你名誉,我们是万不能答应。”
  其他人也纷纷道:“大哥,寇英所言,便是我们心里话。你是三十六骑之首,也就代表着三十六骑,往你头上泼污水,就等若是在损毁我们这些人的声誉。”
  莫无益拱手道:“诸位兄弟的抬爱,做大哥的在这里谢过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榜文上的话,纯属造谣生事……!”
  “如此说来,电帅如今还是安然无恙?”寇英肃然问道。
  莫无益却是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
  “大帅,你比我们更清楚,咱们能够打过燕山,已经实属不易。”寇英叹道:“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如今军中的怨言已经颇多。如果电帅始终不能出现,接下来的事情,只怕会更加麻烦。”
  莫无益终是道:“后军尚未跟上来,而且辎重后勤也尚未跟上,便算再有出兵,也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你们给我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内,你们都约束好麾下兵马,半个月之后,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诸将面面相觑,都是沉默不言。
  “怎么,是否信不过我?”莫无益沉声道:“如今我们是身在前线,这种时候,更要团结一心,绝不能自乱阵脚。”
  寇英这才道:“我们遵从大帅的军令,暂时尽力安抚麾下将士。只是事关重大,我们也不能保证一切都安然无恙,还望大帅能够早日给将士们一个解释,好让大家去除心中疑惑。”
  等到诸将退下,莫无益的脸色更是难看,回到屋内,拍桌道:“寇英竟敢率众前来,他是想造反吗?”
  “大哥息怒。”武玄在旁劝道:“想来他也不敢有那样的心思,或许只是担心电帅的安危,所以才会心急了一些。”
  “心急?”莫无益冷笑道:“可别被寇英那张老实的长相所欺瞒。三十六骑之中,他只排在我身后,我对他有情,他却未必对我有义!”
  武玄微微变色,压低声音道:“大哥,这种伤和气的话,万不能说。咱们兄弟同生共死多年,都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大家也都是生死与共,如今电帅生死未卜,更是要齐心协力,绝不可生出内讧。”
  “你还是太老实了。”莫无益叹了口气,道:“武玄,你难道看不出来,寇英一直觉得自己战功卓著,表面上对我还算敬畏,可是骨子里却觉得他才应该是三十六骑之首。电帅如果在,他不敢轻举妄动,如果电帅当真不在,你以为他还能听从我的吩咐?”
  “大哥,他若真敢犯上作乱,我第一个就容他不下。”武玄冷笑道。
  “先不说这些了,你即刻动身,立刻返回辽东。”莫无益道:“有一点他倒没有说错,军心动摇,对我们没有好处,我们必须要确定电帅如今是否安然无恙。”
  ……
  ……
  辽东莫无益心中烦恼,身处武平府城的楚欢也同样心情烦躁。
  军政之事,他现在倒也不必太过操心,裴绩处理的井井有条,虽然已经得到辽东军占据倒马城的消息,但是倒马城距离武平府城尚有不短的距离,西北军更是派出探马,随时掌握辽东军的动向。
  楚欢现在最烦恼的,却是迟迟无法进入修炼意术的状态。
  罗多为了让楚欢安心跟随琉璃修炼意术,与琉璃商议过后,亲自去往了辽东。
  楚欢本以为虽然意术听起来高深莫测,但是真要学起来,也未必困难,毕竟他曾经得到罗多的传授,修炼过【龙象经】,突破的速度可说是极其的惊人,便连罗多也夸赞楚欢在武学之上有着惊人的天赋,正因如此,楚欢对自己的悟性还是颇为自信。
  可是真正开始修炼意术,楚欢才知道这完全是另一个境界。
  这就宛若手中握着同一支笔,能够龙飞凤舞书写出让人拍案叫绝的书法,却未必能够画出一幅画作。
  楚欢此时就像是陷入这样的困境。
  虽然琉璃亲自引导,但是楚欢却始终无法窥透意术之门。
  琉璃倒也十分有耐心,其实所谓的意术,正是出自佛法,佛经诸多的奥义,都是点明意术的法门,往往佛法高深之人,有着极高的悟性,很容易从佛理之中悟出其中的关窍。
  琉璃很清楚,意术修行,一旦入了门,其实比体术更为容易修炼,当年她年纪轻轻就能够被封为增长天王,正是因为她在意术上超出常人的悟性。
  体术与意术的不同,便在于入门。
  体术修炼,入门要求其实不高,但是对后来的修炼却是要求极为苛刻,不但要渐渐提高自身悟性,而且还要经受常人难以经受的肉体淬炼,只有如此,方能在体术上有大成,整体而言,乃是一个从易而难的过程。
  意术却是恰恰相反。
  意术入门异常艰难,若无出类拔萃的过人天赋,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越这一步,可是一旦当真进入其中,那么此后修炼意术绝学,便是事半功倍,也正因如此,琉璃才能年纪轻轻便成为心宗顶尖意术高手。
  若是对楚欢并无了解,琉璃未必会觉得楚欢有修炼意术的可能,但是此前楚欢击败迦楼罗王,甚至在被他心通惑乱之时,还能有所反击,这让琉璃知道楚欢在意术之上并非毫无悟性。
  而且琉璃更加清楚,既然鬼大师将龙王之名传承于楚欢,就必然有其道理,她深信,鬼大师在将【镇魔真言】传授给楚欢之前,自然是对楚欢有过充分的了解,而且她相信鬼大师一定对楚欢的意术天赋有过考验。
  正因如此,琉璃才耐着性子,用心指引。
  身为意术顶尖高手,琉璃深知有时候进入意术之门,只是在一霎那之间。


第两千零一章 传国玉玺
  连续十多日,楚欢几乎每天都会抽出半天的时间用来修炼意术,但是几乎任何进展,更让楚欢烦闷的是,越是想要窥破意术之门,倒似乎距离那扇大门越来越远。
  裴绩倒是每个上一两天,就会前来,向楚欢禀明诸多事情。
  裴绩做事妥善,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楚欢倒也不用过多的担心,而且河西城内的大小官员,楚欢从一开始就颁下了命令,愿意离去,但走无妨,但是愿意留下来为自己效命,依旧厚待。
  实际上城破之后,城中一片混乱,不少京官就已经趁乱逃走,留下来的官员,也大都是河西本土的官吏。
  西北军到来之后,秋毫无犯,纪律严明,这些河西官员对西北军非但没有任何敌意,反倒是觉得西北军乃是河西的解救者。
  楚欢也依然按照从前的手段,安抚百姓,拉拢城中士绅暂为己用,城中的秩序很快就恢复了安定,再加上西北军不但击溃了夷蛮人,更是带来了救命的粮食,楚欢的威望,一时间迅速提升。
  得到本地士绅的支持,许多事情也就容易办的多。
  此前裴绩每次过来,都是十分轻松,他本就是个十分从容之人,便真遇上大事,也会从容淡定。
  但是这一次前来,楚欢却是明显看出裴绩神色与此前大不相同,倒似乎是藏着心事。
  “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事?”楚欢问道,“莫非辽东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
  裴绩摇头道:“辽东军如今屯聚在倒马城,以我判断,后勤辎重没有送上来之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虽然突破了燕山,但是这几日连降大雪,燕山的道路只怕已经被积雪封住,就算清理出道路,也定然会花费不少的时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粮食送不上来,短时间内绝不敢出兵。”
  “辽东数万兵马,每天消耗的粮草可不是小数目。”楚欢笑道:“如果老天相助,真的大雪封山,堵住了他们的后勤道路,就此让他们粮草断绝,辽东军却是不战而败了。”
  “想要完全断绝粮道,可能性不大。”裴绩冲着门外瞧了瞧,“这几天的雪势小了许多,他们的辎重队伍还是能够勉强穿过燕山,只是要耽搁一些时间而已。”
  楚欢笑道:“时间越长,对我们也就越有利。辽东军选择从燕山线路进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此前我还在奇怪,赤炼电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名将,辽东可是他一手打下来的,如此人物,怎会出此昏招,尚没有打下河北,便要攻取河西?如今知道这些都是汉王的手笔,也就释然了。”
  汉王挟持赤炼电,要挟赤备突骑作乱,控制兵权,随即攻打河西,此事裴绩自然也已经从楚欢的口中知晓。
  裴绩却也是含笑道:“灜平虽然不是糊涂人,但毕竟还是年轻气盛,他与定武的仇怨生死难解,只盼早早地取得定武的人头,至若辽东将士的身家性命,他并不在乎,也正因如此,在没有打下河北的情况下,却是迫不及待取道燕山,强攻河西……如果是赤炼电,绝不至于出此手笔。”
  “现在看来,秦军倒是帮了我们大忙。”楚欢道:“如果不是秦军在燕山耽搁了几个月,辽东军也不可能被拖到这个时候才突破燕山,寒冬时节,本就运输不畅的辽东军更是雪上加霜了。”叹道:“如果不是蛮人突然攻来,秦军撑到这种时节,即使退兵节节固守,秦军也未必会必败。”
  裴绩对此倒是颇为赞同,“我现在倒是担心,灜平孤注一掷,将辽东主力兵马全都送到河西,这辽东空虚不堪,如果高丽人得到消息,会不会趁火打劫,趁势杀入辽东?高丽人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被辽东军死死压住,他们心中最大的仇敌,便是辽东,若有机会报复,岂能放过?更何况历来中原一旦动荡,高丽人便会趁火打劫,如果他们真的杀进辽东,辽东黎民便是生灵涂炭了。”
  楚欢神情顿时也严峻起来。
  微一沉吟,楚欢才问道:“大哥,你觉得辽东军接下来会往哪边打?他们现在定然已经知道武平府在我们手中,想必也已经知晓定武退往了湖津,如果灜平当真只是为了报仇雪恨,得到定武的脑袋,辽东军接下来的目标便应该是湖津了。”
  裴绩抚须道:“南下湖津,那是兵行险招,稍有理智,绝不敢这般选择,难道他们不担心咱们切断它的后路?”含笑道:“而且如果他们真的南下湖津,我们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切断燕山运输路线,是我们毫不犹豫的选择。”
  楚欢微微颔首。
  “但是灜平心里究竟怎样想,咱们还真是难以捉摸。”裴绩道:“他若只是死心塌地只想取定武的首级,接下来自然还是会下令辽东军南下,以辽东军的身家性命来报复自己的私仇。不过真要那般做,辽东军是否真的遵从他的命令,倒也是未知之数。辽东军中不乏明白人,他们为了赤炼电的安危,强攻河西,那也是无可奈何,可是如果不顾后路被切,贸然南下,那就等若将辽东军数万将士置入死地,这一点辽东那些将领们不可能不明白,是否还会继续遵从,难以预料。”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果灜平只是想发泄心中的怨怒,那么定武已经从河西落荒而逃,形同丧家之犬,灜平心中的仇怨应该消减了不少,他毕竟也是秦国的皇子,心中未必没有借助辽东兴复秦国之心,若是如此,接下来应该还不至于铤而走险。”
  楚欢道:“所以咱们一时间倒也难以判断辽东军接下来的进攻方向。”
  “他们如果真的进攻武平府,敌进我退,即使让他们占了这座城,也无关大碍。”裴绩道:“他们越是深入河西腹地,后勤补给的线路也就越长,反倒是我们越往后撤,后勤距离便越加缩短。以河西目下的境况,即使被辽东军全部占据,却也无法给供给辽东军的所需,我们大可以让他们拿下河西,可是他们若想守住,就没那么容易了。”
  裴绩其实早已经与楚欢商定好了应对辽东军的策略,楚欢打一开始,便没有想过孤注一掷与辽东军进行决战。
  按照西北军的计划,坚壁清野,诱使辽东军步步深入,拉长辽东军的后勤线路,甚至于辽东军要想真正控制整个河西,必然要分兵驻守各处城池,如此一来,也便分散了辽东军的兵力,而西北军堵死河西走廊,可进可退。
  本来要在河西施行坚壁清野的策略,并非容易事情,想要让辽东军占据的只是毫无作用的空城,势必要让将河西的百姓和物资大肆迁徙,这样的工程,绝非三两个月便能够完成。
  可是蛮人南下,却帮西北军解决了这个问题。
  蛮人在河西肆虐,甚至蛮人凶残暴虐的河西百姓早已经是背井离乡,纷纷逃窜,或往南,或往西,河西大片地区都已经是人迹稀薄,本就不丰厚的物资,也都随着百姓的离开而转移,河西大地上遍布大大小小数十座城,如今已经大部分都是空空荡荡。
  正因如此,对于辽东军接下来有可能西进的举动,西北军上下倒也并不着急。
  “定武虽然撤往了湖津,不过对此人,咱们还是要小心提防,不能掉以轻心。”楚欢若有所思道:“秦国毕竟还有不少的余党,只要定武活着,秦国余党便不会死心,定会想着东山再起……!”
  裴绩摇头道:“这一点,倒不必担心了。”
  “哦?”楚欢一怔,“大哥是觉得经此一败,定武已经死心?”
  裴绩想了一想,眉宇间却是显出为难之色,楚欢看在眼里,顿时便想到裴绩进来之时,就似乎怀有心事,身体微微凑近:“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裴绩终是叹道:“本来消息已经送过来两天,可是……你最近闭关练功,我怕扰乱你的心情,反倒是适得其反……!”
  “消息?”楚欢奇道:“什么消息?”
  “定武已经死了。”裴绩想了一下,终于道:“情报已经得到确实,定武确实已经死了。”
  楚欢先是一怔,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片刻之后,才问道:“怎么死的?他……他怎么会死?”倒似乎并不相信定武如此轻易便死去。
  “被一把匕首刺穿了心脏。”裴绩道:“通州那边日夜兼程送过来的急报。”
  “通州?”楚欢愈加糊涂,“定武去了通州?”微微失色,“难道他率领残部杀到了通州?”随即觉得这根本不可能,通州留守有几千兵马,定武脱逃,身边最多也不过几百人,想要绕行杀向通州,无疑是自寻死路。
  裴绩却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件物事,双手呈给楚欢,楚欢颇有些疑惑,接了过来,却是被黄锦包裹着几层,放在桌子上,将那几层裹在外面的锦缎打开,瞧见那东西,楚欢脸色微变,拿在手中,看了一看,深吸一口气,盯住裴绩:“这……这是传国玉玺!”


第两千零二章 湖津
  裴绩正色道:“不错,这便是传国玉玺,本来并无人想到死者会是定武,但是因为搜出来玉玺,所以……!”
  “他是被何人所杀?”楚欢急问道。
  裴绩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边也没有能说清楚,不过经过调查,定武很可能是齐王所杀,皇后当时也在现场,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皇后?”楚欢眉头一紧,“难道定武前往通州,是为了找寻皇后?”
  “我们一直小瞧了定武,通州知州府守卫森严,但是他却如入无人之境,守卫齐王的两名护卫,也被定武所杀。”裴绩道:“他撤离武平府城之后,并没有随着队伍前往湖津,而是单人独马去了通州城。”
  “皇后没有说,齐王可有交代?”楚欢问道:“齐王既然在事发现场,而且定武可能是被他所杀,那么当时的情况,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裴绩摇了摇头,道:“齐王已经疯了!”
  楚欢身体一震,失声道:“疯了?”
  “已经确定疯癫。”裴绩叹道:“事发当时,他从院子冲出,被护卫们截住,那时候就已经疯癫……!”
  楚欢脸色黯然下来,半晌不语。
  “也许是定武想要救走皇后,但是与齐王发生了冲突。”片刻之后,裴绩才轻声道:“只是以定武的身手,齐王要杀他,实在是……!”摇了摇头,“如果皇后不开口,只怕到底发生何事,永无人会知道。”
  楚欢苦笑道:“皇后现在如何?定武已死,齐王疯癫,她……她定然是伤痛欲绝。”
  “我已经让人加派人手保护皇后。”裴绩道:“齐王想来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才会如此……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疯癫,皇后伤心难过自然是难免的。”叹道:“只盼她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否则……!”
  “你……你觉得她会做傻事?”楚欢身体一震。
  裴绩道:“秦国灭亡,定武身死,齐王疯癫,对一国皇后来说,这连番的打击,很难承受。”
  楚欢心下倒是大为担心皇后,甚至有即刻前往通州探视的冲动,但是如今前线正是要紧之事,自然不能因为皇后丢下数万将士擅自离开。
  西北军每一次征战,楚欢都会出现在将士们的眼前,让西北将士知道他们的主公时刻与他们同生共死,虽说楚欢此时离去,以裴绩的能耐足以保证西北军上下有条不紊,但是一旦辽东军真的不顾一切杀过来,到时候全军将士若是发现没了楚欢的踪迹,定然对士气有着极大的影响。
  楚欢想了一想,终是让人去将祁宏叫过来,等到祁宏过来之后,楚欢已经写好了一份书信,交到祁宏手中,吩咐道:“你即刻启程,亲手将这份信交给皇后,信交给她之后,你也不用急着回来,就留在皇后身边护卫,记住,一定要好生保护,万不能让皇后出现任何差池。至若齐王,请大夫好好诊治……!”叹了口气,道:“路上辛苦,好生保重。”
  祁宏收起信函,也不多言,立刻退下。
  “二弟,定武死了,湖津那边就已经是群龙无首。”裴绩道:“轩辕绍虽然名声响亮,而且是近卫军的统领,但是如果没有定武,他的威望根本不足以震慑湖津的梅陇。”
  “大哥是说,咱们可以在湖津做手脚?”楚欢问道。
  裴绩道:“梅陇是灜元提拔起来,对秦国也算颇为忠诚。”裴绩道:“如果定武还活着,他倒或许真的能跟随定武撑到最后,毕竟有定武这杆旗,秦国还不算彻底覆亡。但是定武死了,梅陇又将向谁效忠?轩辕绍?那绝不可能,梅陇也曾是战功赫赫,无论是从年纪还是资历来说,都绝不可能甘心听从轩辕绍的差遣。”
  “这一点我与大哥所想一样。”楚欢颔首道:“武平府城被困,梅陇不可能得不到一点消息,但是他的湖津军却没有一兵一卒前来河西救援,他大可以说是因为要提防河北方面的青天王,不过此事却也看出,他对于自己的地盘,应该比秦国看的还要重。”
  裴绩抚须道:“如今天下群雄割据,最不好过的,应该就是这位梅总督了。他如今四面皆敌,西边是咱们的势力范围,南边是青天王,北边如今又被咱们占了河西,便是东北方向,还有辽东军,无论哪一股势力,他梅陇都是难以抵挡,偏偏如今天下争雄,他在湖津的一亩三分地,也绝不可能安然无恙,更何况如今轩辕绍甚至文普的秦军都聚集到湖津,此种情况下,二弟,你觉得他应该何去何从?”
  “若是他想与秦国一同灭亡,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楚欢道:“可是他只要想存活下去,只靠自己,断然不成,定会想办法在夹缝之中苟延残喘。”
  “说得对。”裴绩笑道:“以我对梅陇的了解,此人应该不是一个抱残守缺之辈,他既然没有发兵来救河西,也就不是一介莽夫,还是有些头脑的,应该明白,以他的实力,想要争霸天下,并没有那个资本,最好的办法,就只能是找一座靠山了……!”
  楚欢眼睛微亮,“大哥觉得他最终会投靠谁?”
  “要选择靠山,自然是先要知道定武已死。”裴绩道:“只有知道定武已死,梅陇才会知道大势真的已去。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另改旗号,只怕不会在乎投靠的是谁,先是看看谁的实力最强,此外再看看谁给他的利益更大。”
  楚欢含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应该派人去湖津一趟?”
  “要与梅陇接触,必须要躲过轩辕绍那些人。”裴绩轻声道:“定武的死讯,咱们现在自然不能大肆张扬,严守口风,也正因为咱们是第一个知道定武死讯之人,在对付梅陇的问题上,就占了先手。”想了一下,问道:“二弟觉得派什么人去最合适?”
  “只能先派人探探风声。”楚欢想了一下,才道:“毕竟梅陇心中究竟怎么想,咱们也不能确知。”顿了顿,才轻声道:“大哥,对付梅陇,我们倒不宜现在就开门见山,而且……还不宜由我们的人亲自出面。”
  裴绩何等聪明,瞬间明白过来,“二弟是准备旁敲侧击?”
  “湖津的状况,他们心里很清楚,梅陇如何想我们一时半会不清楚,但是湖津的官员心里怎么想,咱们还是能够猜测几分。”楚欢淡淡笑道:“让他们自己人张口,分量应该比咱们要重上许多。”
  裴绩哈哈笑道:“若当真如此,咱们此番可是要破费不少了。”
  “如果真的能够说服梅陇投诚,不必咱们发兵征讨,那就能避免将士们的伤亡,也能够让百姓少遭受苦难,多花些银子,倒也是物有所值。”楚欢轻声道,“大哥,此事你就好生安排一番。”
  裴绩微微点头,随即目光落在案上的传国玉玺之上,道:“当今天下,想要这块玉玺的人只怕是不计其数,可是这块玉玺却机缘巧合不费吹灰力气就到了二弟的手上,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数,这老天终是要将玉玺送到二弟的手中……!”凝视楚欢眼睛,“二弟,秦国已亡,这天下,终究还是你的!”
  楚欢眉头微紧,嘴唇微动,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楚欢猜测的并没有错,如果说在这乱世之中,许多人都是心惊胆战寝食难安,那么梅陇的难处却也是无处可诉。
  梅陇虽然是一道总督,但是湖津道地薄人稀,他这个总督大人,远不能与其他的封疆大吏相提并论。
  梅陇为人低调,也谈不上是能臣干吏,湖津道也一直属于帝国贫困地区,好在朝廷的各项命令,在湖津道都能够得到彻底地贯彻,在朝廷的眼中,梅陇是个十分听话的人,而且在湖津百姓的严重,梅陇或许不是什么能人,但是却算得上是个清廉的人。
  梅陇出身本就是穷苦百姓,一步步走到今天,自然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梅陇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相较其他各道而言,湖津道的吏治更为严苛,惩治贪官污吏的力度也很大,而且湖津的苛捐杂税相对而言也要少上许多,所以梅陇在湖津的威望确实不低。
  但是梅陇本来极好的名声,如今却是每况愈下。
  为了提防南边随时会杀过来的青天王,梅陇只能在湖津征召兵士,好不容易有了一支上万人的兵马,可是朝廷不但拨不出一两银子一颗粮食用来养兵,反倒是多次向湖津道催要粮草,对于一直以来都要依靠其他各地粮草支援度日的湖津道来说,这无疑是沉重的负担。
  河西那边催要粮草的命令,梅陇硬着头皮一拖再拖,可是手下这上万兵马,那都是吃粮拿饷,来不得半点马虎。
  当兵的直来直去,有粮有饷,什么都好说,可是一旦拖欠粮饷,随时都会生出兵变来,这可是梅陇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所以一切都只能以兵马为先。
  此外为了事先做好防御准备,梅陇在湖津南部地区的各险处要道修筑防御工事,不但要花费大批的银两物资,还要征召大批的民工苦力。
  既要养兵,又要修筑工事,湖津百姓在赋税徭役之上的负担与日俱增,已经有对梅陇不满的情绪。


第两千零三章 分歧
  常言道得好,穷山恶水出刁民,湖津固然是穷山恶水,但是此前动乱并不多,可是在赋税徭役迅速增长的情况下,还是有不少地方出现百姓作乱之事。
  梅陇当然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更何况是在这种天下大乱的局势之下?
  要保证湖津的安全,只能维持一支兵马,要维持兵马,就只能增加赋税,增加赋税,自然就引起百姓动乱,百姓动乱,又只能调兵镇压。
  梅陇可说是焦头烂额,这种时候,偏偏轩辕绍又带着上百近卫军来到湖津。
  梅陇自然知道,轩辕绍是皇帝的亲信,上百名近卫军,那也都是帝国的上等兵士,对这些人的安排自然不能马虎,只能又增加一项开支,将这些人好吃好喝地暂时伺候起来。
  如果这种情势下,梅陇还能勉强撑下去,那么前方传来消息,文普带领残部从燕山退往湖津,这让梅陇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第一个反应倒不是自己在湖津的权势会被削弱,而是退下来的几千秦军,自己又如何能够养活?
  而且传来的消息很明确,文普麾下大批人马溃散,剩下来的这些人马,都是皇家近卫军。
  先前到来的皇家近卫军,本就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现如今又是一大批过来,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梅陇心里很清楚,现如今湖津军每天也都只是堪堪果腹,根本谈不上吃饱,更谈不上吃好,若是上下都是如此,倒也不会出太大的乱子,可是如果数千近卫军都是好吃好喝,不但湖津在钱粮之上要承受极大的负担,而且对湖津军的士气必将有着极大的影响。
  从河西逃亡湖津道的难民本就不在少数,加重了湖津的负担,如今近卫军过来,更是让梅陇心烦意乱。
  他只是下令湖津北部的一座县城暂时接待文普率领的这群秦兵,并没有让文普的兵马继续南来。
  借口自然也只是秦兵将士途中劳苦,暂时在那边休整。
  但是一座县城,想要一直供应数千秦军,即使心有余却也是力不足,那边连续派人前来禀报,希望梅陇另作安排,即使真要将秦军暂时留在那边,也要拨给粮草。
  梅陇一面答应,却并没有真正行动。
  他现在深深明白什么叫做水深火热,现在先不去想四面环伺群狼,只是湖津道内部的问题就已经不少,眼前面临的秦军问题就异常棘手。
  文普麾下的两三千兵马,说多不多,但是对梅陇来说,却也并不少,毕竟这些兵马,都是精锐无比的皇家近卫军,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斗力都远在湖津军之上,就自己手下征召起来的那上万人马,真正有战斗经验的,也不过两三千人而已,就算集结湖津道所有兵马,也未必是那退下来的近卫军敌手。
  他对其中的门道自然看得一清二楚,文普没有抵达湖津道府城郑城之前,轩辕绍实力尚弱,倒有寄人篱下之势,可即使如此,轩辕绍还多次要求梅陇继续征调粮草,囤积兵马,等待定武到来之后,准备以湖津为根基复国,如果文普的几千兵马抵达,轩辕绍有了底气,恐怕这湖津道也就由不得他梅陇说了算。
  几日下来,梅陇头发都白了不少。
  “启禀总督大人,韦主事求见!”正当梅陇心情烦闷之时,湖津户部司主事韦樊登门求见。
  能够掌管湖津钱粮之事,自然是梅陇的得力心腹。
  韦樊年过五旬,看上去老成持重,见到一脸愁烦的梅陇,轻叹道:“本不想前来打扰梅督,可是……哎,梅督,近卫军要冬装的事情,不知道梅督是否知晓?”
  “冬装?”没龙皱起眉头。
  韦樊解释道:“刚才轩辕统领派了人前往户部司,令下官尽快准备冬装,说文将军的兵马过阵子会到郑城,在他们抵达之前,冬装必须全部准备好。”
  “还真是爱兵如子的轩辕统领啊。”梅陇抚须道:“他倒没派人告知本官。”
  韦樊笑道:“或许轩辕统领觉得这是小事,让人告诉我户部司一声就好,可是……!”摇头苦笑,“梅督,让下官在这种时候赶制出两三千套冬装,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咱们湖津军的冬装都不够数,还是勉强凑合着,若是能够弄出这几千套冬装,下官岂不早就拨给了咱们自己的兵马?”
  梅陇脸色冷漠,并无说话。
  “梅督,你看这事……!”
  “不必理会。”梅陇淡淡道:“湖津的情况,轩辕绍难道不清楚?武平府失陷,出了带着一大帮吃饭的嘴,屁也没有带来,咱们难道还能偷抢不成?”
  韦樊忙道:“可是……如果到时候拿不出冬装,以轩辕统领的性格,只怕……哎,砍了下官脑袋倒也罢了,可是只怕会因此而牵累梅督。”
  “韦主事,你也别拐弯抹角,你的心思本督明白。”梅陇瞥了韦樊一眼,“你是看那帮人不顺眼,想让本督和轩辕绍撕破脸?”
  韦樊忙道:“下官……下官不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梅陇道:“咱们是多少年的老兄弟了,在我面前,不必遮遮掩眼,有什么说什么,痛痛快快才好。”
  韦樊叹了口气,道:“梅督,下官倒不是在意轩辕绍这帮人。他们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号人,就算每天大鱼大肉供着,我们这边挤一挤,倒也不难应付,可是……听那意思,轩辕统领是准备让文普那几千兵马也都到郑城来,如果当真如此,下官……下官实在无法支撑了。”
  梅陇皱眉道:“当初圣上让本督在湖津招兵买马,本督还以为朝廷总会拨些钱粮过来,可是不成想没有从朝廷得到一文钱,反倒要从湖津抽掉钱粮往河西去。现如今从河西退下来的兵马有数千之众,本督正在愁烦,该如何解决这几千人马吃喝的问题,韦主事,本督还准备向你问策,现在看来,连你也是没有法子了。”
  韦樊苦笑道:“别人不知道,梅督是一清二楚,咱们湖津官仓从来都不曾有过库存粮,说句不好听的,从前吃饭穿衣,还要从其他地方调拨过来,多少还是能够勉强对付下来。现如今咱们有上万兵马要养着,常言道得好,号角一响,黄金万两,就算这上万人马坐着不动,每天都是如水的钱粮要出去啊。梅督,说句不中听的话,咱们湖津要什么没什么,一清二白,立国以来,也从没有养过如此众多的兵马,若是……哎,若是知道养兵花销如此之举,下官……下官当初就该竭力阻拦梅督征兵。”
  “河北乱贼虎视眈眈,不养兵难道眼看着他们杀过来?”梅陇没好气地道。
  韦樊道:“话是这样说,可是就算养兵又能如何?河北那帮乱贼,打家劫舍,缺粮缺银子就抢,咱们……咱们缺粮缺银子,又能往哪里去弄?而且……咱们手上这上万兵马,真要是青天王打过来,当真可以抵挡住?现如今河西那头又被西北军占了,谁知道……哎,谁知道他们又会不会趁机南下……!”一脸苦恼。
  梅陇握起拳头,似乎要发怒,但脸上怒色很快消去,无奈叹道:“能撑一时是一时吧,总不能坐以待毙的。”
  “梅督,依下官之见,绝不能让文普的人马到郑城。”韦樊犹豫了一下,神色坚决起来,“他们不来还好,如果当真到来,只怕要出大乱子。”
  “大乱子?”梅陇皱眉道:“什么意思?”
  韦樊冷笑道:“梅督,文普手下的大都是近卫军,这帮人可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就目下在郑城的这几百人,咱们都要当爷爷般伺候着,若是文普那帮人再过来,咱们该怎么办?伺候的差了,那帮人必然闹事,可是如果要好生伺候着,咱们没那本事,就算有那本事,湖津军知道事情真相后,梅督难道觉得他们能甘心?”
  梅陇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是轩辕绍已经两次三番说了,要让文普带兵尽快前来郑城休整,还说这是圣上最为倚重的近卫军,乃是复国的根基,我是拖了好些时日,但是总不能这样一直拖下去。”
  “若说法子,倒也还有一个。”韦樊笑道:“这些近卫军不都是骁勇善战吗,如今咱么湖津不正有盗匪作乱吗?梅督何不让轩辕统领下令近卫军去剿匪?既然都是吃湖津的粮,湖津军在南边低档河北盗匪,近卫军大可以在湖津剿匪,如此一来,也就不用急着往郑城来了。”
  梅陇眼睛一亮,道:“这主意倒是不差,近卫军剿匪……!”尚未说完,就听外面传来声音:“骑兵梅督,轩辕统领求见……!”
  梅陇还没起身,就听到外面脚步声响,随即一人已经站在门外,倒是没有立刻进门。
  梅陇起身上前,只见到那人身着甲胄,却没有戴头盔,白发飘飘,身负长弓,冷峻挺拔,正是轩辕绍。
  “轩辕统领,您怎么来了?”梅陇含笑拱手,还没说完,轩辕绍已经问道:“梅大人,能否进屋?”说话间,却是瞧了梅陇身后的韦樊一眼。
  “快请快请,来人,上茶!”梅陇将轩辕绍请入,“轩辕统领,先请坐!”
  “坐倒不必了。”轩辕绍道:“梅大人,我过来是对你说一声,我已经派人去见文普,告诉他启程前来郑城,为免误会,梅大人也赶紧派人通知沿途关卡,让他们看到文普的人马立刻放行,以免双方出现不必要的误会。”
  梅陇和韦樊都是微微变色,梅陇本来堆笑的脸,已经沉了下去,“轩辕统领,你是说,已经准备调他们来郑城?”
  轩辕绍神情冷峻,冷傲孤高,淡淡道:“不错,莫非梅大人有什么意见?”
  “本督说过,文将军突然带着几千兵马过来,郑城这边,自然要略作安排。”梅陇皱眉道:“至少要将驻军的行营安排妥当,否则文将军抵达之后,难道天为被地为席?还有吃喝方面,总要筹备一番,轩辕统领是不是太心急了?”
  “但是轩辕却并没有看到梅大人在做安排。”轩辕绍淡淡道:“如果圣上来到郑城,不见帝国近卫军,到时候圣上震怒下来,不知道是梅大人担着,还是我轩辕绍担着?”
  “这个……轩辕统领不要心急。”梅陇勉强笑道:“其实关于文将军那边,我正要与轩辕统领商量。轩辕统领,湖津军的主力如今都在南边驻防,可是湖津已经有多处出现暴民作乱,我是想,是否可以让文将军的兵马先去……!”
  “你是要让近卫军去剿灭土匪草寇?”轩辕邵皱眉冷笑道:“梅大人,什么时候近卫军沦落到这个份上了?”
  梅陇却也是冷笑道:“轩辕统领,无论是近卫军还是湖津军,都是大秦的兵马,造反的暴民,都是叛贼,难道剿匪还有高低之分?湖津军便比近卫军矮上一头?”
  轩辕绍道:“梅大人,只怕是轩辕绍没有对你说清楚。近卫军是圣上复国的基石,日后兴复大秦,倚重的就是近卫军,好刀要用在刀刃上,让近卫军去剿灭土匪草寇,恐怕连圣上也不会答应吧。”
  “这是轩辕统领的意思吧?”梅陇道:“圣上如果在这里,也未必不会赞成本督的提议。”
  轩辕绍摇头道:“梅大人,我不与你争论,人我已经派出去了,最多五天,文普的兵马就会启程,若路途上真的出现什么差错,到时候你我在圣上面前都不好交代。”瞥了韦樊一眼,“韦主事,我派人让你准备冬装,你应该不会忘记!”
  不等韦樊说话,轩辕绍已经转身便走。
  等到轩辕绍离开之后,梅陇握着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案上,厉声道:“好个轩辕绍,他是将自己当成了皇帝!”


第两千零四章 离间
  韦樊却是将大门关上,这才回到梅陇身边,低声道:“梅督,轩辕绍只怕是心术不正。”
  “心术不正?”梅陇抬头,“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轩辕绍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但是这些时日,他却似乎处处在挑衅梅督。”韦樊压低声音:“今次事先没有梅督的答允,轩辕绍竟敢擅自派人将文普调动过来,梅督,他说近卫军不屑于剿匪,在下官看来,只怕并非为了什么近卫军的颜面,而是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文普的兵马调到郑城来。”
  “他的心思,我岂能不知?”梅陇握拳不甘道:“近卫军还没有到这里,他就已经吆五喝六,将湖津当成是他的地盘,如果文普真的到了,恐怕我这个湖津总督就只能任他摆布了。”
  韦樊想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梅督,下官斗胆猜测,您说……圣上如今……圣上如今身在何方?”
  “轩辕绍说圣上有大事要办,不日将会抵达。”梅陇道:“至若去了哪里,他并无告知。”
  韦樊轻笑道:“如此严峻时刻,圣上还有什么样的大事,丢下近卫军不顾,独自离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梅陇听出韦樊话中有话。
  韦樊犹豫了一下,才道:“梅督,下官以为,圣上……圣上是否已经驾崩,轩辕绍只是狐假虎威,借着圣上的名号,利用近卫军想要取梅督而代之?”
  “这话不可胡说。”梅陇拉下脸来,“圣上乃是天子,神明护佑,岂会遭遇不测?”
  韦樊轻叹道:“下官也希望圣上能够前来湖津,率领大家光复大秦,东山再起,可是……!”摇头苦笑道:“下官跟随梅督多年,承蒙梅督将下官当作兄弟相待,这种时候,下官若是将心中疑惑藏着不说,反倒是对不住梅督……!”
  梅陇神色温和起来,道:“老韦,你是我的生死兄弟,你坦诚直言,我心里自然明白。”
  “梅督,河西已经丢失,大秦可谓是大势已去,梅督心存大秦,这大秦还有湖津最后这一块地,否则秦国已经是名实双亡。”韦樊皱眉道:“轩辕绍说圣上要以湖津为根基,准备东山再起,可是你我都清楚,莫说只有一个湖津,便是河西在手,秦国也未必能够兴复,无论是辽东军还是西北军,甚至是河北那头,咱们……哎,咱们都是及不上的。”
  梅陇禁皱眉头,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下官只担心,圣上已经不在,大秦已经覆亡,可是有人还要借着圣上和大秦之名,在湖津兴风作浪。”韦樊神情严峻,“轩辕绍对梅督毫无敬意,今日便是这般,如果文普真的到来,被他控制大局,下官担心他会对梅督不利。”
  “他敢!”梅陇冷冰冰道:“老韦,我心里也清楚,仅靠湖津想要复兴秦国,无疑是痴人说梦,只是既然如此,轩辕绍为何还要将眼睛盯着咱们湖津?你说费尽心思想要控制湖津,取本督而代之的目的又是什么?”
  韦樊道:“梅督,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要做什么,你当真不明白?”
  梅陇摇头道:“我还真是不明白,你是说他对大秦忠心耿耿,要以湖津为根基坚守到最后?若当真如此,就该与本督同心协力才对啊。”
  “轩辕世家可是大族。”韦樊冷笑道:“大秦覆亡,轩辕绍难道就不会为他的家族考虑?梅督总该知晓,轩辕绍有个族弟,叫做……唔,下官一时倒记不得……!”
  “轩辕胜才!”梅陇立刻道:“便是投奔在楚欢脚下,此人似乎很得楚欢信任,如今也是西北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韦樊立刻道:“不错,就是此人了。都说轩辕世家对大秦忠心耿耿,可是轩辕胜才是轩辕世家的嫡系子弟,不是照样投奔到楚欢的麾下?轩辕胜才能为自己的前程考虑,轩辕绍难道就不会?”冷笑道:“只是轩辕胜才虽然背叛大秦,做事情倒是干脆利落,而且声明远不能与轩辕绍相提并论。轩辕胜才背秦,未必有多少人唾骂,但是轩辕绍如果投敌,必然是声名狼藉,臭名远扬。”
  梅陇颔首道:“你说的倒是有理。轩辕绍身受两代皇恩,一直被委任近卫军统领,便算天下人都能反,他轩辕绍却不可以。”
  “所以轩辕绍就算想要投降,也要给人一种迫不得已的感觉。”韦樊道:“轩辕绍前来湖津,恐怕就是为此所谋。”
  梅陇皱眉道:“这话怎么讲?”
  “因为梅督的守卫,湖津可算是大秦最后的一块地盘。”韦樊道:“轩辕绍退到湖津,在天下人看来,便是再也无路可退了。”
  梅陇颔首道:“是这个道理。”
  “如果他守着湖津,故作拼死抵抗的姿态,到了最后,即使真的弃械投降,天下人也就不会再说他的是非。”韦樊冷笑道:“反倒是因为他是秦国最后一支抵抗的兵马,天下人倒会赞慕他的忠义。”
  梅陇恍然大悟,拍手道:“一语惊醒梦中人,老韦,这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你说的不错,取本督而代之,他就成了维护秦国的最后一人,杀到最后,真要降了,天下人也只会说他是迫不得已,不会说他是卖主求荣……”冷哼一声,“真要与敌厮杀,他自然是将湖津军送到最前线,他的近卫军未必真的会殊死搏杀,到最后,他不但可以护住他的名声,而且手握几千近卫军,还有与敌谈判的资本。”
  韦樊道:“如果下官猜测的不错,轩辕绍当真是存有此心,梅督觉得此人还会放过咱们?他现在不动手,只是时机未到,梅督一直阻挡文普率兵前来,如今轩辕绍已经等不及,甚至根本不等梅督同意,便要文普率兵前来,这……!”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一脸忧虑之色。
  梅陇摸着胡须,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梅督,你忠心报国,下官钦佩。”韦樊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可是如果不是为秦国而战,却……却毁在轩辕邵的手中,到时候轩辕绍为了自己名声,定然会对梅督的声誉大家损毁,如果真是这样,下官就是死,那也难以瞑目。”
  梅陇凝视着韦樊,沉吟片刻,终是冷笑道:“好心机,好心机!”猛地站起身来,过去拔出了自己的刀。
  韦樊见状,急忙道:“梅督,万不能冲动……!”他还没说完,刀光一闪,梅陇手中的刀竟然已经架在了韦樊的脖子上。
  韦樊神色大变,失声道:“梅督,你……你这是?”
  “韦樊,你跟随本督多年,本督也让你死个明白。”梅陇手中的大刀往韦樊脖子上压了压,冰冷的刀锋贴在韦樊脖子上,只需一拉,违反必然会被切断喉咙,“你在这里说了半天,还当真以为本督任由你舌灿莲花,从中挑唆?”
  “梅督,下官……!”
  “大秦岌岌可危,正是上下齐心之时。”梅陇冷笑道:“本督虽然与轩辕统领性情不合,但却都是大秦的忠臣,誓死捍卫大秦,岂容你在这里挑拨离间?韦樊,你的性情,本督一清二楚,你贪婪财物,这些年让你掌管户部司,你从中捞取了多少油水?本督是瞧在多年老兄弟的份上,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不到你却变本加厉,如今竟然敢挑拨离间,你是个无利不起早之人,如果没有满足你胃口,今日这些话,你又岂会轻易说出来?”
  韦樊脸色惨白,“梅督,下官肺腑之言,实在是……!”
  “住口!”梅陇神情冷峻,“你定然是收了别人的财物,这才在本督面前胡言乱语。告诉本督,你是被谁收买?”
  韦樊颤声道:“梅督,下官都是为您考虑,您可千万别误会,湖津根本保不住,且不说轩辕绍心存叵测,就算他真的与梅督一心,湖津也……!”
  “是谁?”梅陇吼道,“再不如实招来,本督一刀砍了你!”
  韦樊神情惊恐,万没有想到梅陇会是这样的反应,无奈道:“是……是楚欢派来的人……!”又急忙道:“梅督,下官确实收了礼物,可是楚欢的东西,不拿白不拿,而下官今日所言,也绝非是为楚欢说话,乃是真心实意为梅督考虑。”苦笑道:“梅督说的不错,韦樊确实贪财,但却并不是个不懂义气的人。这么多年来,梅督对下官的照顾,下官又非草石,岂能不知?正是感念梅督的恩德和情谊,下官今日才说出这番话。”
  梅陇冷笑道:“楚欢的使者如今在哪里?”
  韦樊道:“这……!”
  梅陇眼珠子一瞪,韦樊无奈道:“如今就在郑城,住在客栈之内……!”
  梅陇沉声道:“当真是楚欢派人过来?”
  “下官……下官不敢欺瞒。”韦樊感受到寒刀的冰冷,身体微微发颤。
  梅陇这才收刀,走过去,将大刀收回刀鞘,这才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手一个,走过去,递了一杯给韦樊,韦樊一怔,却不敢犹豫,急忙接过,梅陇这才走回椅边座下,嘬了一小口,放下茶杯,瞅了韦樊一眼,见韦樊双手捧着茶杯呆呆站在那里,却是笑道:“还站着做什么,过来说话!”
  韦樊实在不知道梅陇心思,有些畏惧地走过去,梅陇指着旁边椅子道:“坐!”
  韦樊坐下后,梅陇却是沉吟半晌,才道:“楚欢的使者前来,自然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下官保证,绝没有其他人知道。”韦樊听话听音,瞬间明白过来,放下手中的茶杯,凑近道:“梅督,楚欢担心派人直接找您,一来有所冒犯,二来会被人发现,所以才会先让下官与梅督说一说。只是下官也并没有按照他们的说法来做,下官收了他们的银子,可是对梅督所言,都是出自真心。”凑近梅陇耳边,压低声音道:“楚欢的使者告诉下官,圣上已经驾崩!”
  梅陇身体一震,变色道:“真的……真的已经驾崩?”
  “应该不会有假。”韦樊低声道:“听说传国玉玺也已经到了楚欢的手中。梅督可还记得,此前楚欢从河西劫走了皇后,据说皇后被楚欢软禁在通州,圣上单人独马,前往通州营救,却……却死在了通州。此时眼下知道的人没有几个。”
  梅陇抚须微微颔首:“如果这消息是真,楚欢让人带过来,也算有一分诚意。”
  “圣上如果驾崩,秦国也就不存在了。”韦樊道:“轩辕绍无论战功还是资历,都与梅督无法比及,可是此人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梅督,下官刚才所言,绝非空穴来风,此人只怕是真的要取梅督而代之,日后以湖津与人做谈判的本钱。”
  梅陇皱眉道:“文普是轩辕绍手下的人,他手中有好几千兵马,咱们的兵马如今大都在南线,真要是翻脸,咱们可未必是轩辕绍的对手。”想了一下,才道:“你现在就回去,与楚欢的使者先联络,本督今晚去你府中饮酒,也好摸摸楚欢的底,此时一定要做的隐秘,万不能让轩辕绍知道。轩辕绍手下那上百人之中,还有神衣卫在其中,绝不能掉以轻心!”
  韦樊低声道:“楚欢的使者并没有准备与梅督直接接触,未必敢见梅督!”
  “楚欢如果当真聪明,就不会只做一道选择。”梅陇道:“他定然已经做好本督要见使者的准备,如果连这个准备也没有,楚欢也不过如此。”
  韦樊笑道:“梅督所言甚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梅陇抬手轻轻拍了拍韦樊肩头,道:“老韦,刚才的事情,可不要怪本督,你也是糊涂,如此大事,怎能瞒着本督?”
  韦樊心生寒意,知道梅陇看似低调,但却是一个极为精明之辈,带着敬畏勉强笑道:“是下官的错,梅督不要怪罪才是!”


第两千零五章 暗谋
  寒夜冷风如刀,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梅陇晃着手中的茶盏,听到屏风后面传来脚步声,这才放下茶盏,抬头瞧过去,便见到韦樊从屏风后走出来,在韦樊身后,跟着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汗。
  “梅督……!”韦樊脚下加快,轻步上前来,凑近梅陇耳边,“这位便是楚欢派来的使者。”
  梅陇却正在打量着那大汉,见那大汉其中一条衣袖空空荡荡,皱起眉头,那大汉却已经上前来,也是上下打量梅陇一番,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梅督,鄙人仇如血,从何而来,梅督一定已经清楚。”
  梅陇却忽然沉下脸来,冷声道:“仇如血,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本督一声令下,你便要人头落地。”
  “仇某如果害怕,也就不会来见梅督了。”仇如血毫无惧色,云淡风轻道:“倒是梅督,要见仇某,却不敢在总督府相见,反要躲躲闪闪来到韦大人的府邸,由此可见,梅督现在的处境实在不是很好,至少在自己的地盘上,并不自在。”
  韦樊急道:“仇如血,休要胡言乱语,梅督……!”
  梅陇却已经抬手止住,盯着仇如血眼睛,仇如血却也是盯着梅陇眼睛,丝毫无惧。
  “好,果然有胆识!”梅陇忽然笑道:“坐下说话!”
  仇如血这才上前,在梅陇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梅督既然见我,想必也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已经是十分凶险了。”
  “本督问你,圣上当真驾崩了?”梅陇也不拐弯抹角。
  仇如血道:“这一点千真万确,绝不会有假。其实以梅督的精明,应该已经猜到。湖津是秦国最后的一块地盘,定武如果想要东山再起,也只有这最后一块地方可以借助,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只是现如今,定武却依旧没有抵达……当然,他也永远不可能来了。”
  梅陇冷笑道:“本督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仇如血倒也不犹豫,独臂塞入怀中,取出一件东西,丢了过去,梅陇探手接过,细细看了看,脸色微变。
  “梅督应该认识此物,这是皇家信物,只有皇子才能拥有这样的玉佩。”仇如血道:“上面刻有东宫字样,是定武做太子的时候就拥有的信物,但是一直带在身上,虽然自称为帝,却并没有抛弃。”
  梅陇皱眉道:“这是从圣上身上得到?”
  “如果他没死,又怎能让这块玉佩落入我们手中?”仇如血道:“有这件东西,不知道梅督是否相信定武已经死了?”
  梅陇将东宫玉佩握在手中,沉思半晌,终于问道:“楚欢派你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王的目的很简单,让双方将士少流血,让百姓少遭罪。”仇如血道:“楚王手握十万雄兵,所向披靡,天下动荡,但凡有志之士,自然不可能眼看着这天下一直动荡下去,一统四海,让天下太平,自然是楚王的目的。”
  “倒是野心勃勃。”梅陇淡淡笑道:“楚欢有这个本事吗?”
  “西北军自楚王开始,上下都有此心。”仇如血正色道:“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楚王也会带着十万西北将士踏平过去。梅督,恕我直言,一旦北方初定,西北军自然要南下,首当其冲的,便是湖津道,是要血流成河,还是共举大义,便在梅督一念之间。”
  梅陇冷冷道:“听你的意思,倒似乎是在威胁本督!”
  “仇某是粗人,有话直说,快人快语,不会拐弯抹角,可正因如此,所以所言都是大实话。”仇如血道:“楚王不会威胁梅督,其实在我看来,如今真正威胁梅督的,绝不是楚王,而是……轩辕绍!”
  “哦?”
  “此番前来,我路途之上,恰好看到过文普的驻军。”仇如血道:“虽然是从燕山退下来的败兵,但是平心而论,文普手下的兵马,装备精良,人强马壮,训练有素,那可是真正的精兵。定武已经死了,文普的这支兵马,隶属于选袁绍麾下,敢问梅督,轩辕绍手中的这支兵马,比之梅督手中的实力,不知是强是弱?”
  韦樊咳嗽两声,道:“仇如血,湖津有精兵上万,岂是轩辕绍那几千人马能比?”
  “如此说来,你们心中也确实是比较过。”仇如血笑道:“韦大人既然是这样说,我也不争辩,谁强谁弱,两位心中自然一清二楚。”
  梅陇沉着脸道:“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梅督难道听不明白,仇某的意思是,轩辕绍迟早是要反客为主。”仇如血道:“轩辕绍自认为是出身于秦国第一武勋世家,而且一直掌握着秦国最精锐的近卫军,仇某很难相信,他如果留在湖津,会遵从梅督的凋零,听从梅督的吩咐。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梅督若是能够委曲求全事事听从轩辕绍的吩咐,或许还能活下去,否则……!”
  梅陇却是目光冷厉,仇如血却已经接着道:“定武已死,秦国已灭,梅督总不至于还要守着已经覆灭的秦国效忠。若当真那样,到最后恐怕真的只能为秦国陪葬!”
  梅陇豁然起身,顺手拔出刀来,冷笑道:“若当真要为秦国陪葬,本督先宰了你,一起陪葬!”
  “梅督能有今日地位,又岂是粗勇莽夫?”仇如血巍然不惧,笑道:“仇某此来,是奉楚王之令,与梅督推心置腹说话,其实到了这种时候,也无需施展阴谋诡计,楚王说过,事实摆出来,无需说道理,梅督自能分辨是非。”瞧了一眼梅陇手中刀,“梅督要杀我,仇某自然不会抵抗,抵抗也是徒然,不过就算杀了我,也改变不了梅督现在的处境。”
  梅陇盯着仇如血眼睛,很快,丢下手中刀,笑道:“仇如血,你果然是个痛快人,本督喜欢你这脾气。好,你告诉本督,本督应该怎么做?你说的不错,文普手下的兵马,骁勇善战,而本督手里的兵马,主力部署在南线,用以阻挡青天王,郑城的兵马,不足三千人,轩辕绍已经派人前去调动文普,最慢不出六七日,文普的兵马便要赶到郑城,本督也实话告诉你,一旦文普的兵马赶到,本督手中的实力,确实就及不上轩辕绍,以轩辕绍的性情,也定会踩在本督的头上。”
  仇如血左右瞧了瞧,韦樊已经道:“你不必担心,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除了我们三人,绝不会有第四只耳朵听到。”
  “好!”仇如血道:“梅督既然推心置腹,那么仇某也就不再隐瞒。楚王的意思,如果梅督能够共举大义,一旦事成,将以公爵封赐梅督,至少赏赐万户食荫。”再一次取出一封信函,这一次却没有丢过去,而是起身送了过去,“这是楚王的亲笔书函,而且按有手印,也算是楚王对梅督的保证。”
  梅陇接过之后,迅速打开,扫了几眼,看向韦樊,韦樊已经低声道:“梅督,看来楚……楚王是诚信相待,秦国大势已去,轩辕绍居心叵测,梅督……梅督三思!”
  梅陇犹豫了片刻,将书信小心翼翼重新放回信封中,塞入怀中,示意仇如血靠近坐下,压低声音道:“轩辕绍对湖津虎视眈眈,调动文普,就是想要取本督而代之,你觉得本督接下来该怎么做?若是轩辕绍阴谋得逞,楚王南下,依然难以避免兵戎相见。”
  “梅督,有句话说的好,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仇如血道:“轩辕绍的心思,咱们已经是一清二楚,他便是一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猛虎,如果这头老虎不除,梅督只怕要寝食难安了。”
  “除虎?”梅陇皱眉道:“这头老虎可不简单,一个不小心,可莫除不掉老虎,反倒要被老虎吃掉。可莫忘记,文普那几千兵马也要往郑城过来,如果只是除掉了这边的老虎,等到文普这头狼过来,咱们还是很麻烦。”
  “一狼一虎,都要除掉。”仇如血道:“其实真要除掉这头老虎,并不困难,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一狼一虎,必须要同时出手。”
  韦樊立刻摇头道:“梅督,这只怕不成。轩辕绍这边还好说,他就算厉害,但是手底下加起来也不过百十人,但是……但是文普可是有好几千兵马,而且都是骁勇善战,咱们郑城的兵力,根本不是文普的对手,如果从南线调兵,削弱南边的防线不说,一旦被轩辕邵察觉我们私下调兵,他们定会戒备……!”
  “对付文普,自然不好正面交锋。”仇如血轻声道:“韦大人说得对,文普手下的人马,骁勇善战,正面交锋,不好对付。”压低声音道:“不过韦大人可不要忘记,这湖津还是梅督的,在文普和轩辕绍会和之前,轩辕绍还不敢肆意妄为,所以在这中间,我们应该好还大有门道可为。”
  梅陇轻抚胡须,若有所思,韦樊却也是背负双手,来回走动。


第两千零六章 分兵
  梅陇担心文普的兵马抵达郑城之后,轩辕绍会取自己而代之,但是文普此时却无心去想那么多。
  他现在最需要解决的,便是手下将士吃穿的问题。
  数万大军,分崩离析,跟随他退下来的不过三千多人,其中大半都是近卫军,剩下的原本是隶属于河西军,败退之时,几乎所有的河西军都已经一哄而散,剩下不过一千多人,或许是不知去路,才随着文普退到了湖津。
  从上到下,所有人的心里都是异常的沉重。
  进入湖津境内之后,便即得到梅陇的命令,暂时在舞阳县城外驻扎,舞阳县城是湖津北部小县,勉强凑出了一些帐篷送出来,便是粮食,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文普本以为退到湖津之后,很快便会往郑城去,好好休整,再做打算,可是进了湖津,却根本不是自己所想那般安排,在湖津境内,甚至不能随意走动。
  他心下颇有些恼火,无论是吃住,都异常艰苦,而且为了防止扰民,三千兵马甚至不能入城休整,曾经帝国最耀眼的近卫军团,如今却像叫花子般,留在城外依靠城中施舍度日,即使如此,口粮还是有一阵没一阵,一天下来,有时候甚至吃不上一顿饱饭。
  手下的将士个个愤怒不已,不少人甚至建议直接冲进城去,找城中官员逼粮,但是文普却是坚决阻止。
  近卫军终究是帝国精锐,有着自己的骄傲,如果冲入县城,与土匪无疑,甚至有造反的嫌疑。
  寒风凛冽,军中上下,却都已经是对前途一片茫然,本来随着文普而来的那些河西兵士,想着跟随文普,即使没什么赏赐,总能混个吃饱穿暖,但是在城外停了一些时日,这些人知道这仅仅只是美梦,小小县城,储存有限,资源匮乏,要供养三千兵马,实在是困难重重,便是那两千匹战马,每天的消耗也是极大的问题。
  寒冬之时,连人吃饭都成问题,更不用说马匹,大多数战马都已经是筋疲力尽,趴在地上站不起来,有河西兵饿得受不住,偷偷宰杀了一匹战马,被文普得知,立刻下令将为头之人斩杀,其他人俱都打了几十军棍。
  文普是最纯粹的军人,而且是骑兵出身,对于战马的感情,非同一般,他无法容忍兵士宰杀战马食用。
  虽然几次派人往城里找县太爷催要兵粮,一开始的时候,城中的知县忌惮于近卫军的地位,亲自在城中筹粮,可是到了后来,知县便找各种借口拖延,这几天却已经不见踪迹,连人也找不到。
  文普心中其实也很清楚,此前湖津征兵动员,已经在湖津范围内大肆征调粮草,可说已经是到了竭泽而渔的地步,这座县城,自然也是征收不少,如今要担负三千兵马的吃喝,根本不可能支撑得住,可是此时除了找地方上要粮,又能往哪里去要?
  文普军规森严,虽然到了如今这个境地,但却依然坚持严格的军规,麾下的将士当然不敢去偷去抢,所以军中开始有兵士偷偷逃离,主要都是随队而来的河西兵,他们跟随而来,本就是为了吃粮食,如今无粮可食,也就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文普对那些擅自逃离的兵士也是无可奈何,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要是愿意离开,也不拦阻,短短几天之内,便已经走了好几百人,只剩下两千多兵马。
  文普倒也是派人往郑城去询问情况,得到的答复,却一直都是正在准备,少安毋躁。
  正当文普的耐性快要被磨完的时候,轩辕绍派来的人终于抵达,让文普率领兵马,开拔前往郑城。
  文普松了口气,但是随即就想到,从舞阳前往郑城,一路上少说也要四五天时间,手头上的粮食,根本不足以支撑四五天。
  无奈之下,文普只能亲自前往县城,找寻县令要粮,舞阳县令依然是一如既往地不知所踪,县衙仓库更是没有一颗粮食。
  文普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将手头上勉强支撑一天的粮食分发了下去,只盼能够咬牙挺到郑城。
  全军开拔,湖津的道路崎岖,一天也走不了多少路,最为紧要的却是湖津各处要道都设有关卡,派有兵马驻守,每次过关,都不能顺利通过,耗费不少时间。
  好在最终守卫关卡的兵士也不敢真的阻拦,无非是检查一番,确定文普和近卫军的身份,便即放行。
  近卫军吃不好,睡不好,一路上又遭受刁难,一个个心中窝了一肚子火。
  这天黄昏时分,近卫军筋疲力尽地走在湖津崎岖道路上,却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文普迎上去,却已经听到有人叫道:“文将军在哪里?”
  文普沉声道:“文普在此,你是何人?”
  来人一身官服,瞧见文普,从马上滚下来,远远就拱手道:“文将军,一路辛苦了,下官是湖津兵部司主事张显,有紧急军令送呈过来!”
  文普皱起眉头,张显却已经踩着积雪上前来,取了公文递上来,文普接过打开扫了一眼,皱眉道:“调兵去珍珠岭?这珍珠岭又是什么地方?”
  张显抬手向西北方向指道:“距离这里不过一天的路程,是扼守西北方向的要害之处。”
  “梅总督让本将调兵去往珍珠岭,为何不早些派人过来?”文普不悦道:“我们已经走了两三天,这往回返,岂不是走冤枉路?”
  “下官也已经是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张显苦笑道:“本来梅督和轩辕统领已经商量好,让文将军和将士们前往郑城休整,为此甚至已经将军营准备好,可是……轩辕统领刚刚派出人,我们就收到消息,楚欢的西北军已经有南下的迹象,一旦南下,他们定要通过珍珠岭……!”
  文普一怔,随即皱眉道:“这么快?”
  “想来楚欢是担心时间拖得越长,湖津这边准备得就越充分。”张显冷笑道:“湖津主力,大都部署在南线,用以抵挡河北叛贼,所以……哎,梅督没有想到河西这么快就实现,所以珍珠岭的守军力量十分薄弱,而且不少都是新近招募的兵马,并无实战经验……!”
  文普问道:“轩辕统领和梅督的意思,可是让我这支兵马全都去往珍珠岭?”
  “那倒不必。”张显笑道:“珍珠岭易守难攻,部署千八百人,就绰绰有余,如今那边部署了两百兵马,再有个七八百人,便固然金汤了。”
  文普微一沉吟,拿起文书细细看了看,才道:“这上面只是让本将派兵增援珍珠岭,并无提到分兵……!”
  “文将军,实不相瞒,南线那头,青天王手下的乱贼也已经蠢蠢欲动,就在几天前,已经试探着往这边打过来……!”张显摇头苦笑道:“如今的湖津,已经是岌岌可危,南有青天王,北有楚欢,真要休整,只怕根本没有什么时间。相比起北部尚有众多的险要关隘可以驻守,南边的形势要严峻得多,所以虽说是让文将军前往郑城休整,但是……但是用不了几天,还是要让文将军率兵前往南线,准备与青天王作战……!”
  “原来如此。”文普却也是唏嘘道:“剿灭叛贼,是本将分内之事,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本将也随时做好上阵的准备……张大人,不知圣上如今可好?”
  张显左右瞧了瞧,凑近文普,压低声音道:“轩辕统领本来嘱咐不要在外多言,但是……既然文将军动问,下官也不敢隐瞒,圣上有大事要办,如今并不在郑城,不过轩辕统领的意思,圣上很快就会抵达。”
  文普显出忧虑之色,微微颔首,随即沉声道:“袁应龙!”
  后面一名部将拍马上前来,拱手道:“将军!”
  “你带领八百人马立刻前往珍珠岭,增援那里的守军。”文普道:“西北军已经准备南下攻打湖津,务必要守住珍珠岭,不要让西北军前进一步。”随即向张显问道:“张大人,袁应龙到了那边之后,军权归谁铜管?”
  张显立刻道:“梅督有令,近卫军抵达之后,一切军务,皆有近卫军统领,珍珠岭那几百兵士,将会协助守卫。”又道:“梅督的意思是,文将军能够派一名擅长防守的大将镇守珍珠岭。”
  “袁应龙足以担当此任。”
  “那就好,那就好!”张显冲着袁应龙拱手道:“一切有劳袁将军了!”
  袁应龙问道:“守卫关隘,义不容辞,不过有些话要说在前头,珍珠岭的粮草装备是否充实?可莫到时候让弟兄们饿着肚子守关!”
  “袁将军放心,其实湖津的钱粮,主要就是拨给了各处重要关隘,珍珠岭是重中之重,算得上是湖津西北方向的西北门户,那里的粮草,至少可以支撑两个月,此外郑城那头还在尽力筹备,绝不会让袁将军有后顾之忧!”
  “如此最好!”袁应龙冲着文普拱了拱手,“将军,末将告辞,将军多保重!”倒也不耽搁,点齐了八百兵士,转头向西北方向而去。


第两千零七章 出卖
  文普率领一千多名兵士,在张显的带领下,一路向南。
  天寒地冻,积雪甚深,秦兵的粮食早已经告竭,虽然近卫军训练有素,体质都是不差,但五大三粗的汉子,两天不吃东西,更是接连赶路,体力也已经消耗的极点,大部分人都是疲惫不堪,不少人甚至都想就地倒下去,睡上一觉再说。
  文普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无奈,向张显问道:“张大人,将士们粮食耗尽,这沿途难道没有地方补充粮草?人就算勉强撑下去,这些马匹如果没有马料,实在难以支持。”
  张显笑道:“文将军,再往前不到五十里地,有一座县城,不瞒你说,来的时候,我就担心你们粮草跟不上,所以派人入城,告诉那边,在我们抵达的时候,必须准备好食物。按照现在的速度,到明天上午,就能够赶到,到时候不但马匹有马料,人也能好好地吃个饱。”
  文普“哦”了一声,张显却是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文将军,天色已经晚了,看着天气,今晚只怕还要下雪,前后并无落脚之处,可是大伙儿也都筋疲力尽,这样强撑着走下去,只怕有人支撑不了,你看是否先找个地方歇上一夜,等大家先恢复一些体力,天色一亮,咱们再动身。”
  “这四处并无御寒之处。”文普皱眉道:“夜里风大,张大人,你可有什么好地方歇脚?”
  张显四处瞅了瞅,随即皱眉想了想,眼睛忽然亮起来,拍手道:“差点忘记了,离这里不到十里地,有一个叫做户口的山谷,四周都是山,只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入进去,那里有山壁挡着寒风,不会太过寒冷,倒是一个好去处。”
  “虎口?”文普皱眉道:“这名字实在不吉利!”
  张显笑道:“其实那地方最早叫做樟树谷,里面多有樟树,后来是猎户经常在那里打猎,时常能打到老虎,久而久之,这里的人便将那里叫做打虎口,本意是打老虎的入口,后来不知怎地又被叫做了虎口……唔,这附近也只有那地方可以避寒躲风,文将军若是觉得不成,往西走不到二十里地,也有一处寺庙,容纳这些将士,勉强能够住进去,不过要绕些道路……!”
  文普想了想,才道:“往西绕行,路途远了不少,大家也确实已经筋疲力尽,张大人,那打虎口在什么地方,你带我们去往那里歇上一夜!”
  一行人在张显的带领下,继续往南而行,走了不到六七里地,折而向东南方向,道路变的愈加狭窄起来,顺着蜿蜒曲折的小道行了不过两三里地,果然瞧见前面出现陡峭的山崖,拔地而起,中间却有一条小道,就如同巨斧将山崖劈开。
  “文将军,就是这里了。”张显抬手指着前面,“四面环山,阻挡风寒!”
  文普看在眼里,却是暗暗心惊,皱眉道:“张大人,避风倒是避风,不过这地方实在是太过险恶,按照兵法,绝非驻兵之所。”
  “文将军所言极是。”张显笑道:“这要是与敌厮杀,退到这山谷里面,固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敌人打不进去,不过敌人封住出口,那也是难以出来。”随即扶须笑道:“不过这片地方倒也没有什么盗贼,就算有,也绝不敢与我们近卫军为难,咱们只是找个避风之所,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即动身……!”见文普似有忧虑之色,忙道:“文将军,如果……如果你觉得这里不合适,咱们大可以掉头去另一头,找寻那座寺庙……!”
  文普回头,看到手下将士都已经是筋疲力尽,显然大都早已经疲惫不堪,又冷又饿,那也是靠着毅力勉强撑到这里。
  “罢了,既然到了这里,既来之则安之。”文普翻身下马来,“虽说是在湖津境内,并无敌军,但是咱们还是要小心谨慎。”挥手招来一名部将,下令在打虎口外安排哨岗。
  兵马前后相连,进入到打虎口内,这山谷之内还真是密不透风,四周有山壁抵挡,寒风根本无法侵袭进来。
  人马进入山谷之内,外面安排了七八处的岗哨,兵士们将携带而来的帐篷放下来,在山谷内请扫了积雪,先为文普搭建了一顶稍大一些的帐篷。
  由于帐篷数量不多,张显及其几名随从也只能分到一顶帐篷。
  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粮食自然难以寻觅,兵士们在山谷里搭了临时火灶,将积雪丢在铁锅里烧成开水,暂且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因为开拔匆忙,带出来的铁锅数量很少,要喝上一碗热水,也要等上不少时间。
  更多的兵士则是找一块地方,几个人挤在一起,虽然是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但是那让人无法承受的疲倦感,还是让许多人早早地睡去,连一口热水也是懒得等下去。
  文普虽然也是十分疲惫,但是这种时候,却实在没有半分睡意。
  站在帐篷前,听到本来嘈杂的山谷内开始宁静下来,文普抬头望着苍穹,黑幕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正如他的前路,一片迷茫。
  “文将军还没睡?”身后传来张显的声音,文普扭头看了一眼,见到张显走过来,勉强笑道:“张大人还没歇息?”
  “想必文将军的心情和我一样。”张显走到文普身边,轻叹道:“多事之秋,想要安稳睡一觉,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文普道:“当年先帝还是秦侯之时,也不过一隅之地,最终还是一统四海,坐拥万里江山。如今有圣上率领我们,总是能够复兴大秦的。”
  “我也是这般想。”张显笑道:“圣上文韬武略,自能带着我们走出困境……有文将军这样的得力名将,自能慢慢收回失地。”
  文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是道:“明天还要赶路,张大人早些歇息。”抬步便要离开,张显问道:“文将军要去哪里?”
  文普道:“我去巡视岗哨,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
  “文将军,你路途辛累,我去巡查就可以。”张显肃然道:“抵达郑城之后,等候文将军的事情还有许多,到时候只怕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文将军,你先歇息,我出去转一转。”
  文普还要再说,张显却已经轻叹道:“文将军,说句不该说的话,要复兴大秦,日后的战事多如牛毛,文将军日后便是我大秦的顶梁之柱,还要多多保重才好。”苦笑一声,便即向谷口方向而去。
  ……
  ……
  寒风如刀,屋内却是温暖如春,湖津总督府的暖厅之内,桌上酒菜不多,但却十分精致。
  “轩辕统领,今日找你饮酒,其实是有件机密要事要告诉你。”温暖的暖厅之内,只有湖津总督梅陇和轩辕绍两人,梅陇拿着酒壶,亲自为轩辕绍斟酒。
  即使是前来小酌,轩辕绍也依旧是铠甲在身,便是让人忌惮无比的破天弓,也是摆放在脚边,伸手便可拿到。
  轩辕绍面无表情,“哦”了一声,问道:“机密要事?”
  梅陇颔首笑道:“轩辕统领能否猜出是什么样的机密要事?”
  “我向来不喜欢猜谜语。”轩辕绍一如既往地冷漠淡定,“梅总督既然找我过来,想必事情不会简单!”
  梅陇微微颔首,拍了拍手,很快,两名湖津甲胄卫士押着一人从门外进来,那人浑身上下被绑了个结结实实,两把大刀则是左右架在他肩头上。
  轩辕绍一怔,梅陇却已经起身,抬手指着那人,向轩辕绍问道:“轩辕统领,此人你可认识?”
  轩辕绍也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一番,见那人披头散发,虽然上身被绳子绑的密密麻麻,却也能够看出此人只有一条手臂,颇有些疑惑,却见那人怒目圆睁,已经破口骂道:“梅陇,你个小人,竟敢出卖老子,老子要将你千刀万剐。”
  梅陇根本不理会,倒是旁边一名护卫一拳打出,打在那人的腰间,力道不轻,那人身体晃了晃,却还是硬挺着站住。
  “轩辕统领,此人叫做仇如血。”梅陇冷笑道:“江湖上可是极其有名的人物。”
  轩辕绍显然对这类江湖人物知道的不多,依然是面无表情,梅陇继续道:“他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成了楚欢的走狗,如今却是帮着楚欢在各地拉拢江湖人士,作为眼线,楚欢对各地消息十分清楚,来源便是这帮人。”
  轩辕绍终是微微变色,道:“他是楚欢的人?”
  “正是。”梅陇道:“此人奉了楚欢之令,这一次到湖津来,却是要暗地里接触本督,想要收买本督,让本督像他一般成为楚欢的走狗。”说到这里,冷然一笑,“也正是因为此人,帮着本督揪出了下面的一个大败类,户部司主事韦樊竟然私下里与他勾结。”
  轩辕绍更是变了颜色,皱眉道:“你说的是真的?”
  “人已经抓住了,轩辕统领手下有神衣卫,大可以带过去详加审问。”梅陇笑道:“不过本督已经派人审讯,要从他口中撬出这郑城是否还有他的同党,务必要将他的同党一网打尽。”
  仇如血厉声道:“老子折在你手里,算老子倒霉,要杀要剐,尽管过来,想要从老子口里撬出东西,绝无可能。”
  “你也不用嘴硬,本督自有法子让你老老实实交代出来。”梅陇挥手,“将他带下去,好生伺候着……!”冷冷一笑。
  两名护卫连拉带退将仇如血带了下去,轩辕绍这才道:“梅总督,看来楚欢已经准备把手伸到湖津来了。”
  梅陇道:“轩辕统领,我知道你和我的性情不同,但是如今危难之时,你我定要齐心协力,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楚欢伸入湖津的手得逞。”
  轩辕绍微点头,梅陇却已经重新坐下,等轩辕绍坐下,梅陇已经举杯道:“轩辕统领,之前若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就不要和我计较。我是粗人,说话做事难免不周全,可是对大秦的拳拳忠心,绝不在你轩辕统领之下。”说完,仰首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轩辕绍拿起酒杯,却没有端起来,似乎有些犹豫。
  梅陇放下酒杯,见轩辕绍还未端杯,眼中划过一丝不快,道:“轩辕统领是嫌这里的酒不好,还是不愿意和我饮酒?”
  轩辕绍盯着梅陇眼睛,看到梅陇眼中不快之色,却是端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痛快!”梅陇笑道,再次斟上酒,“轩辕统领,自今而后,你我携手齐心,一同报效大秦!”
  轩辕绍微微颔首,梅陇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轩辕统领,我有一样物事要给你看,这是从仇如血身上得到,你确定一下,是否是真。”说完,往内屋走去,轩辕绍扭头看了自己的破天弓一眼,却终究还是跟在梅陇身后,进了内屋。
  “梅总督,有什么东西需要如此神神秘秘?”轩辕绍问道。
  梅陇却是走到内屋的灯火下,拿了一只小锦包递给轩辕绍,轩辕绍有些疑惑,结果来,小心翼翼打开,却只见到里面是一块玉佩,细细看了一眼,骤然色变,失声道:“这是……这是皇家玉佩!”
  “上面还有东宫的字样。”梅陇低声道:“轩辕统领,你对宫中之事比我清楚,见的宝物也比我多,你瞧这块玉佩是真是假?”
  轩辕绍却是神色冷峻,问道:“这块玉佩从何而来?”
  “仇如血拿出了这块玉佩,告诉我圣上……!”梅陇神情凝重,“他告诉我,圣上已经遭遇不测,说什么秦国已经灭亡,我无须为秦国陪葬,这块玉佩,便是他用来证明圣上遇害的物证。”
  轩辕绍脸色泛白,瞳孔收缩,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却是伸手搭在桌案上,稳住身体,摇头道:“绝不可能,就算这块玉佩是真的,圣上也绝不可能遭遇不测。圣上智谋非凡,又有神功在身,岂会被宵小所害……!”
  “如此说来,这块玉佩是真的?”梅陇微微变色,“轩辕统领,你确定这块玉佩是圣上的贴身之物?”
  轩辕邵微微点头,梅陇更是惊道:“如果……如果这当真是圣上的贴身之物,又怎能落到仇如血的手中?”
  轩辕绍却是觉得胸口憋闷,一时间有些透不过气来,勉强道:“这……这是他们的诡计,圣上……圣上绝不会有事……!”
  “轩辕统领,你脸色发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梅陇一只手扶过来,“你要保重身体啊……!”他一脸关切之色,但是骤然之间,双眸生寒,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已经悄无声息间往轩辕绍的心口刺了过去。


第两千零八章 身首分离
  目光如刀,匕首如蛇。
  梅陇已经做好了可以能做的一切,他相信这一刀绝不会失手。
  拥有破天弓在手的轩辕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此刻却已无弓在手,而且利用仇如血的苦肉计,他相信已经取得了轩辕绍的信任。
  最为重要的是,东宫玉佩拿出来,轩辕绍就算怀疑定武是否真的已经遭遇不测,但是其心绪此时此刻必然已经乱了。
  没有破天弓在手的轩辕绍,威力便已经消去一半,心神已乱的轩辕绍,威力又再打折扣,而自己突然出手,梅陇想不出还有失手的理由。
  但是这世间却偏偏总会有意外。
  匕首如同毒蛇一般以闪电般的速度刺向轩辕绍的胸口,眼见得只差一指距离,却听“砰”的一声响,梅陇便觉得自己握着匕首的手臂肩骨一阵剧痛,还来不及反应,整个身体便已经飘出去。
  “叛徒!”轩辕绍目光如刀,声音冰冷,却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后发先至,竟是一拳打在了梅陇的肩头。
  “哗啦!”
  梅陇身体落在一张椅子上,强壮的身体顿时便将那椅子压的分裂开来,支离破碎。
  轩辕绍一拳打飞梅陇,并无犹豫,正要上前制住梅陇,却听得“嗖嗖嗖”之声破窗而出,窗外已经有弩箭穿透窗纸,直往他射来。
  也便在此时,已经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轩辕绍心知不妙,转身便往外面冲去。
  他自然已经清楚,今日已经陷入梅陇的陷阱,他显然没有想到,梅陇竟然真的敢出卖他,竟敢在这里行刺于他。
  他知道,梅隆这样的人物,竟然设下陷阱,那么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当下首先便是要将自己的破天弓拿到手。
  有长弓在手,所向披靡,未必不能杀开一条血路。
  轩辕绍身法轻盈,从内厅冲出,迎面便是一阵弩箭飞来,轩辕绍吃了一惊,已经瞧见暖厅有十几道身影。
  好在他身法灵敏,一个侧闪,退回内厅,也便在此时,听到“喀嚓嚓”的声音响起,窗户破碎,身影连续不断冲入进来,便是屋顶之上,也传来踩踏石瓦的声音,而梅陇一击失手,虽然被轩辕绍击中肩头,却还是硬挺着翻滚到一旁,拉开了与轩辕绍的距离。
  轩辕绍瞧见七八名身着劲衣的汉子破窗而入,手中兵器不一,只瞧他们的步法,便知道武功都是不弱,并非普通的兵士。
  “轩辕绍,到处都是我的人,看你能往哪里走。”梅陇一手按着自己受伤的肩头,缓步退到窗边,冷笑道:“你想要得到本督的湖津,本督就要得到你的命。”
  轩辕绍身处困境,虽然心惊,但是脸上却还是十分镇定,亦是冷笑道:“梅陇,你这个逆贼,竟敢在这里设下埋伏,区区跳梁小丑,你以为能够拦住我?”
  “倒也不用大言不惭。”梅陇笑道:“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异样,刚才那杯酒,可并不普通。”
  “多亏了你那杯酒提醒。”轩辕绍冷笑道:“否则我还不知道你用心险恶。”抬起一只手,五指指缝之中,竟然颇有些湿润,“酒中放毒,想要毒倒我,只可惜酒中之毒都已经被我逼出来。”
  梅陇一怔,他却并不知道,轩辕绍修炼菩提指,那是极其厉害的内劲,破天弓名动天下,正是因为轩辕绍利用菩提指才能射出那惊天箭法,也正是因为菩提指,足以将酒中之毒通过劲气逼出体内。
  梅陇一怔之后,瞬间恢复冷笑,“原来你还有这等本事,不过那又如何?今天看你能往哪里走。”挥手道:“谁能取下此人首级,赏金五百两!”
  一众杀手再不犹豫,纷纷冲上前去,轩辕绍脸色一寒,身形一闪,顺手扯过边上的一面屏风,竟是挥手将那屏风照着众人打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两人齐齐出刀,刀光闪动,巨大的屏风顿时被斩成三段。
  轩辕绍却已经几步冲往中间的那张桌子,腾身而起,跳在桌子上,身形不定,借助桌子再次弹起,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他身法极为敏捷轻盈,弹跳力惊人,猿臂舒展,竟然已经探手勾住了一根横梁。
  “他要从上面走!”梅陇立时看出轩辕绍企图,“射死他!”
  从暖厅早已经冲进几人来,都是手中端着箭驽,看到轩辕绍已经勾住横梁,都是将箭驽对准,弩箭如电,纷纷射了过去。
  “哗啦!”
  一声巨响,轩辕绍双手勾住横梁,一个倒翻身,双脚冲上,已经是踹中屋顶,顿时碎瓦砾纷纷落下,而轩辕绍则是借着这个动作,已经窜到屋顶,“哒哒哒”之声连续不绝,弩箭却都是射在了横梁之上。
  轩辕绍翻身到了屋顶,才知道自己所料不错,屋顶之上果然有埋伏,刚刚蹿出屋顶,一左一右便是两把大刀齐齐砍来。
  轩辕绍下盘不动,上身向后一仰,一把大刀从他胸口砍砍砍落下去,轩辕绍却已经抬手,抓住那人手臂,用力一扯,那人整个身体身不由己往前,另一边那把大刀已经砍下,见到同伴冲过来,吃了一惊,急忙收刀。
  轩辕绍却已经顺势夺下了那人手中的大刀,反刀便朝着那收刀之人砍了过去。
  他行事冷静,但是出手却狠辣,干脆利落,那收刀之人只见到刀光闪动,来不及躲闪,便已经被划破了喉咙。
  便在此时,轩辕绍又听到身后传来弩箭之声,他便如同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身子一矮,数支弩箭从他的头顶射过,他却是向后连番两个跟头,动作快极,两名手端箭驽的杀手只觉得眼前一花,轩辕绍手中刀已经没入一人的胸口,随即抬头,照着另一人狠狠踹过去。
  这时候却是听到院子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又听到四下里都传来呼和声,轩辕绍心下暗沉,只听那些声音,至少也埋伏了三四十人,自己无弓在手,梅陇早有准备,今夜想要从这里安然脱身,只怕是难如登天。
  翻上屋顶的杀手一个接一个,轩辕绍虽然左砍右杀,但是这些杀手却也都不是平庸之辈,虽然轩辕绍砍杀了数人,但很快还是被十多人围在中间,眼见的是插翅难飞。
  轩辕绍以箭法名动天下,其箭法固然是天下少有,但是武功却也算不得绝顶高手。
  围攻轩辕绍的众杀手,除了不少是梅陇豢养的门客,尚有仇如血就近调来的江湖好客,其中也不乏武功好手,在梅陇许以重赏的承诺下,众人却也是悍勇异常,争抢着要取下轩辕绍的人头。
  轩辕绍便如同被一群狼围住的猛虎,虽然凶悍,可是想要挣脱狼群的包围,却也是难如登天。
  “噗!”
  轩辕绍只觉得腰间一紧,随即一阵刺疼弥漫开来,心知自己是中了暗箭,挥刀之际,眼角余光却是瞧见,不远处几名杀手端着箭驽,却一直在等待时机施以冷箭。
  腰间中箭,动作顿时便慢了许多,闪转之间也不似先前那般灵活,众杀手见此情状,更是振奋,一名使流星锤的杀手趁势一锤打过来,劲风呼呼,轩辕绍抬刀格挡,那人气力惊人,大刀虽然勉强挡住流星锤,但是却震的轩辕绍虎口裂开。
  边上一名使峨嵋刺的见机会难得,挺刺杀过来,轩辕绍反刀欲砍,却感觉整个身体竟有些发麻,眼前甚至有些泛花。
  他心下暗叫不妙,这显然是中毒的迹象,不出意料的话,应该便是弩箭上沾有毒药。
  “噗!”
  虽然轩辕绍尽力躲闪,但是那峨嵋刺却还是刺入了轩辕绍的肩头,旁边已经有人高叫道:“他顶不住了,大伙儿并肩子上,拿了人头分赏钱!”
  轩辕绍却是怒吼一声,不等那峨嵋刺拔出,扬刀砍过去,那人却已经拔刺后退,肩头顿时鲜血喷出,轩辕绍白发飘动,身体摇晃,但是手握大刀,勉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心中愤怒,更有一丝悲凉。
  大秦崩溃,定武凶多吉少,梅陇背秦暗杀,人心险恶。
  他是大秦帝国武勋第一世家的子弟,身份高贵,便是到了最后,却也依旧忠诚于大秦,但是今日之势,却似乎要死在这些江湖武人之手,轩辕绍实在是不甘心。
  武勋世家的子弟,最荣耀的死亡,便是战死疆场,如今却是遭人暗害,这让轩辕绍心中既愤怒又悲凉。
  见轩辕绍身体晃动,众杀手互相瞧了瞧,一人再不犹豫,厉喝一声,挥刀砍过来,其他人也不甘人后,齐齐出手,一时间竟是七八样武器从轩辕绍前后左右攻过来。
  轩辕绍身上的麻软感愈加强烈,甚至肌肉似乎都已经开始僵硬,他握紧刀,神情冷峻,喉咙发出一声低喝,便要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搏杀。
  便在此时,轩辕绍却瞧见一个极其诡异的景象。
  迎面向他冲过来的那人,本来神情狰狞,可是一瞬间,那颗脑袋竟然一飞而起,瞬间与他的脖子分离开来,而身体的去势未消,依然是向轩辕绍冲过来,轩辕绍心下虽然惊骇,但却还是趁此时机,不躲反进,迎着那没有脑袋的身体冲过去,将那无头身体撞开,从包围之中冲出,随即一个转身,回头再看之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到围着自己的那十几号人,脑袋都已经是冲天而起,半空之中,十几颗脑袋如同抛起的球儿一样,那些人虽然身首分离,可是身体因为惯性,却还是向前,转眼之间,十几具无头身体都是撞在一起,各样兵器也都招呼到了同伴的身体上。
  轩辕绍瞳孔收缩。
  如此诡异的场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时间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杀,这只是自己灵魂所见的幻觉。


第两千零九章 细线
  不远处两名手端箭驽的杀手看到眼前这一幕,如同轩辕绍一般,也是目瞪口呆,一时间如同丢了魂一样,看着挤在一起的一众无头尸首呆若木鸡。
  人头很快就纷纷坠落下来,轩辕绍看到此景,一阵透入脊骨的寒意袭遍全身。
  突然之间,轩辕绍听到身畔传来一声轻叹,吃了一惊,扭头看去,只见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那人全身上下完全都被裹在黑袍之中,黑色的斗篷将他的脑袋也罩在其中。
  轩辕绍握紧手中刀,虽然那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轩辕绍竟是瞬间确定,眼前这一幕,只怕与眼前这黑袍脱不了干系。
  可是他却又觉得匪夷所思,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够在眨眼之间,同时取下十几人的首级?如此武功,当真是闻所未闻。
  轩辕绍武功虽然算不得顶尖高手,但是却也绝非泛泛之辈,如果此人当真出手,为何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一丝迹象?
  那两名箭手终于回过神来,看到轩辕绍身边的黑袍,似乎也意识到什么,齐齐将箭弩对准了那黑袍人,二话不说,已经扣动了机关。
  “嗖嗖嗖!”
  利箭如电,轩辕绍这也不知那黑袍人到底是何来历,皱眉之间,却觉得眼前一花,那黑袍人瞬间就消失了踪迹,其速度之快,乃轩辕绍生平所仅见。
  等他扭头过去,却已经瞧见,那两名箭手的首级,却也已经飞起。
  轩辕绍嘴唇动了动,那两颗人头飞起之时,两具身体依然是站立,等到人头落下来之后,两具尸体才向前扑倒。
  夜色之中,轩辕绍却瞧见,那黑袍人背负双手,却已经是站在屋檐边上,居高临下瞧着院子。
  院子之内,脚步嘈杂,上面的厮杀之声消失,下面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上面情况,有人已经叫道:“可否取下他的首级?”
  黑袍却是微转头来,斗篷阴影遮挡着他的脸庞,轩辕绍一时间也看不清那人样子,却见那人抬手向轩辕绍招了招,却是让轩辕邵走过去。
  轩辕绍怔了一下,他无法确定此人是敌是友,可也不知为何,脚下却是鬼是神差靠近过去,那人就似乎有着鬼魅般的魔力,让人无法抗拒他的意志。
  轩辕绍走到屋檐边上,此时靠近那黑袍,瞧见那人脸庞,顿时现出骇然之色,失声道:“你……!”却说不出话来。
  却原来他瞧见的面孔,竟只有一双眼睛,并无口鼻,如同鬼怪一般。
  院子之内,早已经有人举着火把,火光一片,黑袍人也不理会轩辕绍,依旧是背负双手,居高临下瞧着院子闪动的身影,轩辕绍向下瞧过去,已经听到有人惊呼道:“他……他还没死……!”却是有人已经看到了站在屋檐边上的轩辕绍。
  院子内闪动的人影不下二三十人,黑袍人忽然问道:“你是想现在离开,还是想看着这些人人头落地,出一口心中恶气?”他声音低沉且沙哑,带着一股阴仄仄的气息。
  轩辕绍却是皱眉道:“前……前辈是何方神圣?为何……为何出手相救?”
  “神圣?”黑袍人发出古怪笑声,忽然间右手探出,轩辕绍却只见到黑袍的这只右手却是戴着黑色的手套,非丝非绸,倒像是麻布一般,五根被黑麻手套裹住的手指,就如同弹琴一般,上下跳动,也便在此时,便听到院子里传来连番惨叫。
  轩辕绍急忙瞧过去,只见到院子内闪动的人影却是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乱窜,其中却有几人已经是支离破碎。
  那些人要么是从腰间被生生切开,分成两段,要么便是从头顶到两腿被分开,如同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大刀从头皮下,分成两爿,场面极其恐怖血腥。
  轩辕绍瞳孔收缩,眼前这一切,让他简直难以置信,他知道那些人必是黑袍所杀,可是黑袍只是五指跳动,距离那些人颇有距离,难道这黑袍竟然能够隔空杀人?以劲气杀人,虽然并非不可能做到,但是那些人的死状,却如同被锋利的刀子劈开,以劲气攻击,实在难以做到如此情景。
  他心下骇然,仔细看那黑袍的手,突然间却是发现那黑袍五指前,似乎有一条细细的黑线在跳动,顿时间明白过来,黑袍倒也不是用劲气杀人,那些杀手身体分离,却是被这条细线割断,只是这细线极其细弱,如果不是靠得极近,轩辕绍根本不可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饶是如此,却也还是让轩辕绍惊骇万分。
  若是以劲气伤敌,轩辕绍倒也钦佩此人内功修为了得,乃是当今罕见的绝世高手,可是此人却只是利用五指踩空一跟细线,就能够杀人于无形之中,这样的功夫,比之劲气伤敌更为恐怖。
  一条细线,轻若鸿毛,便是一阵风也能吹飞,可是在此人的手中,却偏偏成了杀人于无形的恐怖利器。
  院子中的杀手显然也被这匪夷所思的景象所吓倒,敌人根本没有靠近,可是同伴却是一分两段,此种景象对众人心理造成了极为恐怖的震慑。
  黑袍人猛然间手一抬,另一只手却已经抓住了轩辕邵的手臂,随即身体便已经悠悠飞起,经过院子上空,轻飘飘飞过去。
  院中有人抬头,就像是看到一头苍鹰从空中一飞而过,速度极快,一瞬间,就已经消逝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梅陇从屋里冲出来的时候,只瞧见院子里满院狼藉,更看到断成两截的数具尸首,失了颜色,又瞧见不少人都是呆呆看着夜空,更是恼怒,喝问道:“轩辕邵在哪里?”
  终是有人缓过神来,指着夜空道:“跑……跑了……!”
  “一群窝囊废!”梅陇怒骂道:“还不追!”
  可是院中诸人,却是面面相趣,每个人都从同伴眼中看到了畏惧。
  这些人都是悍勇之辈,刀头上舔血,如今却都是被方才的景象吓破了胆。
  轩辕绍眼前泛花,只觉得在空中飘来飘去,他被暗箭射中,神志并不是十分清楚,却隐隐感觉到黑袍连续不断地从一个屋顶飞到另一个屋顶,虽然手提一人,但是此人脚步却依然是轻盈无比,踏在屋顶的石瓦上,竟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前辈……驿馆……!”轩辕绍虽然头重脚轻,但却还是记着驿馆中的部下。
  他来到郑城之后,便带领着手下上百号人住在郑城驿馆之内,便是玄真道宗也在其中,今次自己在总督府内中了陷阱,心知驿馆这边恐怕也要遭遇不测。
  黑袍也不说话,脚下如飞,轩辕绍甲胄在身,身体沉重,可是黑袍抱着他竟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轩辕绍只觉得疲惫不堪,被黑袍抱在肋下,有些昏昏欲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却听到耳边传来刀兵交击之声,更听到厮杀惨叫之声,勉强提起精神,就听到黑袍低沉嘶哑的声音道:“驿馆被围,劫数难逃!”
  轩辕绍抬起头,发现自己还是在一处屋顶,居高临下朝着厮杀声方向望过去,却见到不远处火光冲天,他倒是辨识出来,那边正是郑城驿馆。
  轩辕绍心下发冷,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梅陇计划周密,下手无情,不但在总督府埋伏自己,也确实调人围杀驿馆内的兵士。
  火光之间,只看到驿馆外面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人影,心知梅陇既然铁了心要一网打尽,调往驿馆的兵马绝对不在少数。
  “前辈……你既然出手相救,还请您……!”轩辕邵喉头发干,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你想让我去救你那些部下?”黑袍淡淡道:“他们已经陷入包围,我也已经无力回天……!”
  轩辕绍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但是口中却有些发苦。
  她其实也清楚,这黑袍的武功深不可测,虽然是自己至今所见最为恐怖的高手,但是围杀驿馆的部下数百人之多,黑袍便是武功再强,却也不可能在如此情况下救出自己的部下。
  这几百人都是尽忠大秦的近卫军,其中也有不少是神衣卫,可说是自己手中不可或缺的王牌,但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人围杀。
  黑袍此时却已经将轩辕绍放下,轩辕绍挣扎着勉强坐在屋顶上,黑袍却是背负双手,遥望驿馆方向,忽然开口问道:“看着自己忠诚的部下一个个死于刀下,你心中是何感受?”
  轩辕绍却是握拳冷声道:“血海深仇,不可不报,我自会取下梅隆的首级!”
  黑袍却是发出怪笑声,“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梅陇之罪?”
  “梅陇叛国投敌,大逆不道,他……!”
  黑袍不等轩辕绍说完,已经打断道:“你错了。”
  轩辕绍一怔,皱眉道:“请恩公赐教!”
  黑袍淡淡道:“错就错在你太自负,也太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轩辕世家的人,到了这里,所有人就都该听你吩咐?如果不是你疏于防范,梅陇又怎会如此轻易得手?”
  轩辕绍听着驿馆方向传来的惨叫声,心知自己那些得力部下正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中,眼角抽搐:“不错,我太过相信梅陇对大秦的忠诚,我以为先帝对梅陇有再造之恩,他会……他会尽忠报国,可是……!”
  黑袍却是纵声长笑,“忠诚?哈哈哈哈……忠诚……!”他笑声沙哑,颇有些刺耳,听在轩辕绍耳中,实在是有些不舒服。
  轩辕绍甚至感受到黑袍笑声之中的嘲弄之意,有些恼怒,但是自己性命是此人所救,勉强压住心中怒火,问道:“前辈为何要救我?不知……不知前辈到底是何人?”


第两零一零章 兵谏
  风雪连天。
  辽东总督府内,汉王灜平坐在火炉边上,一身锦衣,气色看起来并不错,火炉里的炭火,也让屋内充满了暖意,屋子内外,便是两个世界。
  在汉王对面,坐着的是锦州知州霍兴达,年过五旬,看上去虽然样子有些疲惫,但却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
  “莫无益已经驻军倒马城,不过担心粮草跟不上,所以暂时没有轻举妄动。”霍兴达恭敬道:“官仓里还有些粮草,可是从锦州运粮前往前线,要经过燕山,运粮队十分庞大,仅征召的运粮壮丁,便已经超过三万人,除了这些壮丁,还有驮马,这些人和马每天消耗的粮草就不在少数,再加上大雪连绵不绝,许多道路都已经是积雪为患,甚至因此而堵住了许多道路……据说燕山还专门派人沿途除雪,虽是如此,运粮的速度也是极为缓慢,耽搁不少时间,这要是十成粮草从锦州运出,如果是道路畅通,就算途中消耗,也能有五六成可以送到前线,但是……但是如今这气候,耽搁下来,能送到前线的也就三成左右了。”
  汉王神情淡定,悠然道:“本王自然也知道,这种季节本该按兵不动,等到来年再行动,不过如今莫无益已经打过了燕山,就耽搁不起,他们如果按兵不动,只怕熬过了这个冬天,到了开春之时,咱们的粮草便已经消耗殆尽,所以必须要在我们粮草出现问题之前,速战速决。”
  “王爷说的极是。”霍兴达叹道:“莫无益也知道耽搁不起,所以也是准备速战速决,不过接下来往哪里打,也还是个问题。”看着汉王小心翼翼问道:“不知王爷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汉王一只手搭在椅边,一根手指轻轻敲打,若有所思,便在此时,却听得外面传来禀报声,“启禀王爷,武千户求见!”
  “武千户?”汉王皱眉,“哪个武千户?”
  “卑职武玄,求见王爷!”外面传来武玄的声音。
  汉王和霍兴达对视一眼,皱眉道:“武玄不是在前线吗?怎地事先没有请示,便返回锦州?”沉声道:“进来吧!”
  屋门被推开,外面的寒风顿时侵袭而入,武玄快步进到屋内,转身关上门,这才上前来,拱手道:“卑职见过王爷!”
  “武玄,你怎么回来了?”汉王端起茶杯,“本王并不记得召你回来。”
  武玄道:“回王爷话,前线出了一些事情,军心动摇,如果不能妥善处置,莫将军担心会发生兵变,所以这才派末将日夜兼程赶回来。”
  霍兴达听到“兵变”二字,微微变色。
  汉王却是云淡风轻,脸上并无变化,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军中的将领,不都是你们的人,能出什么样的事情?”
  武玄看了霍兴达一眼,想了一下,才道:“王爷,不知电帅如今可好?”
  “很好。”汉王端着茶杯手依然稳定,“电帅的身体还在恢复之中,开春之时,应该就能够大好了。先不用说电帅,本王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
  武玄这才道:“军中出现了流言。”
  “流言?”汉王淡然一笑,“什么流言?”
  “有人说,电帅已经遭遇不测。”武玄道:“而且……!”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汉王放下茶杯,道:“说话不必吞吞吐吐,但说无妨。”
  武玄却是从怀中取出一份书函,双手呈给了汉王,汉王接过书函,见这封书函已经被拆开过,从里面取了信函,瞧了一眼,武玄却是死死盯着汉王眼睛,却见到汉王只是轻描淡写扫了一眼,便将那信函丢在一边的案子上,唇边更是显出不屑之色:“赤炼电已亡,灜平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此流言,竟也会有人相信,莫非本王是曹操不成?本王就算是曹操,电帅难道是汉帝?”脸色冷下来,“写这封信的人难道不知道,曹操是臣,而本王是皇子,更是大秦的正统,本王要令诸侯,挟的哪位天子?”盯着武玄眼睛:“你难道不知道,这封信却是说电帅有谋逆之心,这样的流言,本王不相信,你们跟随电帅多年,难道会相信电帅有不臣之心?”
  武玄一阵错愕,万想不到汉王竟是说出这番话来。
  霍兴达勉强笑道:“电帅自然是对大秦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这封信想来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王爷,卑职斗胆,求王爷准许卑职面见电帅,看一看电帅的伤势如今恢复得如何。”武玄不再含糊其辞,干脆直接道:“虽说这封信上所言荒谬绝伦,但是前线却有人暗中为祸,挑拨军心,不少将士都在担心电帅的安危,如果能让卑职看到电帅安然无恙,也能让前线骚乱平息下来。”
  “本王说过,电帅一切都很好,不用过多操心,开春之后,电帅自然会召见你们,到时候你们就都能够见到电帅。”汉王淡淡道:“好了,本王与霍知州还有事情要谈,你先退下吧。”
  武玄却并没有退下去的意思,摇头道:“卑职奉命而来,如果不能亲眼看到电帅,实在无法返回前线,也无法平息前线的军心骚动。”
  汉王皱起眉头,冷冷道:“如果本王不让你见呢?”
  武玄挺直身子,盯着汉王眼睛,“王爷,辽东军为了攻打河西,燕山一战,死伤无数,卑职相信,上万条人命,应该足以换来让卑职见一见电帅。而且……!”脸色微沉,“恕卑职直言,卑职是电帅的亲兵,是电帅一手提拔起来,在卑职心中,只有电帅,并无他人,卑职相信辽东军大多数将士也是如此,如果无法确定电帅安然无恙,莫说前线的将士,便是卑职也无心战事。”
  “如此说来,你并不当自己是大秦的将士?”汉王淡淡问道。
  武玄道:“身为一个秦国军人之前,卑职先是一个辽东兵士,卑职是粗人,先要效忠电帅,然后才会效忠大秦。”他目光咄咄逼人,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王爷,还请您准许卑职见电帅一面。”
  便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嘈杂之声,依稀听到外面传来呵斥之声:“大胆,王爷正在议事,你们还不退下?王爷岂是你们说见就见的?”
  随即便听得一声惨叫声,更听到有人惊呼道:“快来人啊,有人谋反了……快来人啊……!”
  “我们要兵谏王爷,挡路者死!”外面传来吼叫之声,随即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正往这边靠近过来。
  武玄听到声音,气定神闲,面不改色,霍兴达却是微微皱眉,汉王先是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舒展开,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砰!”
  一声巨响,本来被关得严实的大门骤然间被踢开,寒气顿时蜂拥而入,一名部将领着一群兵士已经冲进到屋内,这些人都是赤甲在身,一看便知道是赤备突骑的武士。
  赤备突骑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三千人,攻打河西,有大半都是随军去往了前线,但是却还是留下了一部分在锦州。
  虽然辽东大权掌握在汉王手中,辽东军上下都要遵从汉王的命令,可是身在前线的莫无益,既要在汉王的挟持下遵从其军令,却又小心提防汉王,汉王的指令可以从辽东总督府发出去,但是在总督府四周,却还是有赤备突骑的将士守卫。
  名为守卫,实为监视。
  不过汉王的行动,这些赤备兵却是不敢阻拦,汉王偶尔微服出府,赤备兵也只能以保护之名跟随,有时候甚至被汉王甩开,府内的卫兵,本来都是赤备兵,可是却不知汉王从哪里找来的人,将府内守卫全都替换成了新兵。
  赤备兵虽然有些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平日里这些赤备兵在面子上对汉王还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的失礼,但是汉王今日却是一眼看出,横冲直闯进来的赤备兵,正是平日里守卫在总督府附近的赤备兵,领头的汉王却也认识,乃是赤备突骑的一名百户,亦是辽东三十六骑之一,只不过在三十六骑中排行比较靠后,姓朱名温。
  见到朱温带人冲进来,汉王依旧端着茶杯,不动声色道:“朱温,你带人擅闯,是要造反吗?”
  “王爷,外面有人传言,说电帅遭遇不测,今天朱温冒死兵谏,请王爷让我们面见电帅。”朱温虎视眈眈,“如果今天见不到电帅,弟兄们只怕是不答应。”
  身后赤备兵都已经是握紧手中兵器,如狼似虎般看着汉王。
  武玄不动声色,瞥了霍兴达一眼,霍兴达咳嗽一声,向汉王拱手道:“王爷,事已至此,不如还是让他们见一见电帅,只要他们确定电帅安然无恙,一切误会也都烟消云散。”
  汉王靠坐在椅子上,盯着武玄,道:“武千户,这一切当然都是你安排?”
  “其实也用不着卑职安排。”武玄淡淡道:“我们都是电帅的部下,对电帅的安危自然是十分的关注,流言既然传出来,由不得我们不担心。王爷,当初大家心照不宣,不过心里都明白,辽东军倾巢而出,不顾生死,本就是希望电帅能够转危为安,如果电帅的安危得不到保证,岂不是让战死沙场的弟兄白白牺牲?我们要见电帅,要求并不过份。”
  “如果本王就是不答应呢?”汉王冷笑道。
  武玄皱起眉头,目光闪绰,但神情慢慢坚定下来,“如果王爷不能让我们见到电帅,那就说明王爷无法保证电帅安然无恙,既然如此,王爷就不要怪我们失礼了。”


第两零一一章 何记棺材铺
  汉王闻言,却是纵声大笑起来,众人顿时皱起眉头,已经有人显出怒色来。
  “不知王爷为何发笑?”武玄冷冷道:“卑职并不觉得这事情很好笑。”
  “武玄,你的胆子可真是大得很呐。”汉王起身来,面对赤备兵的咄咄逼人,并无丝毫惊慌之色,背负双手,“如果电帅看到你如今的样子,不知会怎样想?”
  武玄心一横,道:“王爷,今日无论如何,哪怕是戴上谋反之名,卑职也要见到电帅,只要确定电帅安然无恙,无论如何惩处,卑职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汉王叹了口气,道:“武千户对电帅果真是忠心耿耿。”想了一下,终于道:“本来本王是想等到电帅痊愈,再让电帅亲自出来见你们,既然你们急不可待,本王就答应你们。”
  武玄一怔,倒有些意外,但立刻道:“王爷是说,愿意让我们见到电帅?”
  “你们可知道本王为何迟迟不让你们见到电帅?”汉王轻叹道:“事到今日,本王也不瞒你们,在这锦州城内,一直有神衣卫在暗中活动,他们知道电帅是带伤从河西回来,所以一直想要暗中刺杀电帅,为了电帅的安全,本王才会让电帅在安全之处疗伤,一直等到伤愈复出。”
  武玄将信将疑,却还是道:“却不知电帅如今身在何处?”冷笑道:“便算真有神衣卫在这里活动,王爷也不必担心,我们赤备精兵如云,严加守卫,神衣卫也不是神鬼,绝无可能伤到电帅。”
  “若当真如此,当初本王进入总督府,悄无声息,你们为何毫无察觉?”汉王淡淡道。
  武玄顿时一阵尴尬。
  当初汉王和修罗王等人潜入总督府,守卫在总督府的护卫毫无察觉,也正是那一次赤炼电落入汉王手中,此后便再无赤炼电的踪迹,对总督府的守卫来说,那实在是奇耻大辱,可因此却也说明,总督府并非铁桶一块,虽然守卫众多,却也无法完全保证赤炼电的安危。
  “本王可以带你们去见电帅,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汉王缓缓道:“神衣卫如今还在城中活动,本王必须要对电帅的安危竭力保证,不可能让所有人都知道电帅的下落……!”盯着武玄眼睛,又瞧了朱温一眼,才道:“武千户,不知道你有没有胆子跟随本王去见电帅?”
  武玄皱起眉头来,虽然汉王神情淡定,武玄却也不知这是否是汉王设下的圈套,毕竟汉王狡猾无比,武玄不得不多个心眼,想了一下,才道:“王爷,不知我们可以去几个人?”
  “如果只让你一人去,到时候即使你说电帅安然无恙,只怕还有人疑神疑鬼。”汉王冷笑道:“本王可以让你带上四个人,是了,霍知州也大可以一同前往,多人作证,便不会有人怀疑电帅已经遭遇不测,武千户,你意下如何?”
  武玄听说允许自己带四个人,顿时有了几分底气,点头道:“既然王爷这样说,那恭敬不如从命!”
  ……
  ……
  夜风凄冷,一条冷清的狭窄街道悄无人迹,死一般的寂静可怕。
  接口出现一条在寒夜之中觅食的野狗,寒风之中,瘦弱无助,一阵脚步声响起,野狗低吠两声,灰溜溜地跑过街口。
  汉王披着一件大氅,戴着皮帽,武玄等数人都是紧随在其后。
  除了武玄,朱温和霍兴达也都在其中,此外更有四名武玄专门挑选出来的好手,汉王手无寸铁,其他人都是佩带兵器在身,武玄与朱温一左一右跟在汉王身后,乍一看去,汉王倒似乎是被押送的犯人一般。
  “就在这条巷子里?”看着狭窄冷清的小巷,武玄皱起眉头来,汉王却并没有说话,进入小巷,走到了一间屋子前,武玄抬头看了一眼,依稀看到门头挂着一块匾额,写着“何记棺材铺”五个字,有些诧异,暗想难道赤炼电竟然藏身于这一处棺材铺之内?
  “武千户,电帅就在里面,你不是想见电帅吗?”汉王抬手指门,“本王已经带你们过来,敢不敢去见电帅,就看你有没有胆子了!”
  武玄虽然对汉王十分提防,但是此刻却也并不怕汉王耍弄花样。
  他突然回到锦州,逼迫汉王带自己见赤炼电,可说是十分突然,之后汉王一直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下,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布置陷阱。
  再加上自己这边就算除去霍兴达,也有六名好手,汉王手无寸铁,但有异动,根本不可能是自己这边的对手。
  他微使了一个眼色,一名护卫已经是走到了汉王身后,盯着汉王的后脑勺,汉王却是气定神闲,武玄冲着朱温使了个眼色,朱温微微颔首,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屋内毫无动静,朱温回过头,皱着眉头,武玄努了努嘴,朱温再次用力拍了拍门,这一次终是听到里面传来声音道:“谁啊?半夜三更敲什么门?”
  朱温这一次倒是机灵,沉声道:“不是急事,半夜三更又怎会上棺材铺,我要买棺材,快打开门!”
  屋内先是一阵寂静,片刻之后,听到脚步声响,“嘎”一声响,屋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从屋内透出灯光来,一人举着油灯,冲外面瞧了瞧,朱温再不犹豫,猛一用力,已经将大门推开,身后早有人冲到屋内,武玄已经沉声喝道:“官府办差,不要乱动!”
  汉王身后那护卫已经道:“王爷,外面天寒,进去一起暖和暖和吧。”声音中毫无尊敬之意。
  汉王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便在此时,却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惨叫,随即听到武玄的声音传来:“小心,有埋伏……!”
  并未进屋的霍兴达顿时变色,已经听到屋内传来交手之声,站在汉王身后的护卫“呛”的一声,已经拔出佩刀来,汉王却已经身形一闪,划到那护卫身侧,那护卫显然早就有职责在身,反刀便往汉王砍了过去,汉王却是早已经有了准备,侧身闪躲之时,已经探手抓向了那护卫手腕子。
  那护卫的武功不弱,汉王却也不是吃素,更加上他早有准备,占了先手,一只手已经搭上了那护卫的手腕子,低声一吼,那护卫只觉得手脉一麻,手中的大刀已经被汉王夺了过去。
  霍兴达大吃一惊,急忙往后退,汉王夺刀之后,已经是反手一刀,照着那护卫砍了过来。
  护卫急忙后退,但是终究抵不上汉王出手速度,还是被一刀砍中了肩头,一条手臂顿时飞起,汉王根本不犹豫,一刀砍下那人手臂,又是一刀斜而向上,划断了那护卫的脖子。
  屋内一阵杂乱,听到朱温厉声道:“拿下这下逆贼……!”随即便听到兵器交击之声响起,又听到桌椅翻倒碎裂之声。
  本来死一般的寂静,瞬间便即被打破。
  霍兴达知道大事不妙,转身便跑,却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已经横在他身前,霍兴达差点一头撞上,一把冰冷寒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抬头看过去,却见到汉王单手拿刀,另一只手背负在身后,双目如刀,正盯着自己。
  “王爷……!”霍兴达全身发寒,“卑职……卑职并无过错,卑职对……卑职对王爷忠心耿耿……!”
  “本王知道!”汉王微微颔首,“如果你对本王不忠,这一刀已经砍断了你的喉咙……不过本王还有事儿要霍知州做见证,所以你暂时还不能走。”
  霍兴达一怔,也不知道汉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时此刻,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汉王似乎真的没有斩杀霍兴达的念头,收回刀去。
  便在此时,却听得“砰”的一声响,从棺材铺内,一人直直飞出来,霍兴达急忙扭头去看,却见一人落在巷内,地上抽搐两下,便即不再动弹,看那人衣着,并非自己这边的人,粗布衣衫,乍一看去倒似乎是普通百姓。
  “王爷……这里面……!”霍兴达张了张嘴,问到一半,终究没有说下去。
  汉王笑道:“你是想问,这里面是否本王设下陷阱?本王倒有这个想法,只是却没有时间……!”
  霍兴达却也知道汉王所言不虚,武玄兵迫,汉王自始至终其实都被控制住,不可能有时间在这里布下陷阱。
  除非这里早就是汉王设下的一处暗桩,一直派人躲在这里,今日遇到麻烦,这才将武玄等人带过来。
  屋内激动之声十分的激烈,霍兴达一时间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听到屋内接二连三传出惨叫声,想必埋伏的人也不在少数。
  忽见得屋内又是一道人影飞出,霍兴达看的清楚,正是武玄,只见到武玄披头散发,一只手探入怀中,似乎想要摸出什么东西,只是他前脚刚出来,从屋内窜出一名麻衣人,手中拿着一把大刀,跟在武玄身后,挥刀便砍,武玄反刀格挡,两人便在这巷子内厮杀起来,武玄一时间却也无暇从怀中摸出东西,倒是瞥见霍兴达,高声道:“霍知州,放信号!”
  “果然是早有安排!”汉王冷冷一笑,心知虽然只是武玄几人跟随而来,但是武玄却已经暗中做了部署,在后面已经安排援兵跟随,由此可见,武玄却也是极其小心。
  霍兴达苦着脸,他只以为这棺材铺埋伏的人必然是汉王的人,这时候又哪里敢放出信号招来援兵。


第两零一二章 借刀
  麻衣人倒还真不是吃素的,武功竟不在武玄之下,两人你来我往,都是刀刀致命,明眼人自能看出,双方只要稍有疏忽,便可能命丧对方的刀下。
  麻衣人刀法凌厉,武玄刀法实用有效,没有花花架子,忽见得血光飞舞,武玄却是一刀砍在了麻衣人的肋下,深入其中,武玄脸色一震,麻衣人却猛然臂下一紧,已经是用手臂夹住了武玄的大刀,令武玄无法抽刀出去。
  武玄万想不到此人竟如此凶悍,吃了一惊,手上用力,横胸一拉,整把刀已经完全没入那麻衣人胸口之内,那麻衣人却还是奋力挥刀砍下来,武玄要躲闪已经来不及,只后退一步,麻衣人大刀已经狠狠砍在了武玄胸口,武玄虽然有甲胄胸甲,但那人这一道力道凌厉,竟是砍入了武玄胸口。
  大刀砍入武玄胸口,麻衣人手上松开,身形晃了晃,便即一头往前栽倒在地。
  武玄却也是后退两步,靠在了身后的石墙上,身体软绵绵瘫下去,喘着粗气,艰难扭过头,看向汉王,眼中显出怨毒之色,拼尽力气道:“你……你在这里设下……设下埋伏?”
  汉王却是缓步走到武玄旁边,看到麻衣人大刀已经砍入武玄胸口,知道武玄便是铁打的身体,也断无活命之理,摇了摇头,叹道:“本来大家可以相安无事,可是你自己要求死,本王又如何能阻拦?”
  “电帅……电帅是否为你所害?”武玄气息渐弱。
  汉王冲着棺材铺瞧了一眼,里面兀自在搏杀,但是声音比之先前已经明显小了许多,唇边划过一丝冷笑:“他是死是活,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本王估计的不错,赤炼电确实在这棺材铺内,只可惜本王一直没有办法进去。”
  “你……!”武玄有些听不明白。
  汉王蹲下身子,凑近武玄耳边,轻声道:“本王早就从别人口中知道赤炼电可能被藏在何记棺材铺,你知道这里面都是什么人?”
  武玄张了张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眼中的光彩正在慢慢逝去。
  “这里都是天门道的人……!”汉王轻声道:“这是天门道在锦州城的据点,本王手中无可用之人,所以只靠本王,根本无法进入。本王虽然一直想进去看个究竟,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在本王有足够的耐性,可以一直等下来,等到今日这般,你们主动要见赤炼电,本王便可以接着你们这把刀,打开这道门……!”
  武玄没有光彩的眼眸显出骇然之色,身体随即一沉,再不动弹。
  汉王站起身来,却听到屋内的厮杀声已经停止,轻笑道:“看来本王的估算还不错,人手刚刚合适……!”但瞬间便即皱起眉头,却是看到一人正从屋内向外爬出来,此人显然已经受了极重的伤,奄奄一息,却还是拼力从屋内向外爬,半个身子爬出大门,便即再不动弹,却正是朱温。
  霍兴达脸上没有血色,汉王却是手握大刀,看了霍兴达一眼,笑道:“霍知州,既然来了,不如一起进去看一看?”
  他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霍兴达却知道,这只是命令而已,哪里能够违抗,无奈之下,只能在汉王的注视下,战战兢兢走到棺材铺门前,屋内一阵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好在霍兴达虽然是文官,却也并非没有见过鲜血,屋内一片漆黑,刚才那盏油灯也已经被打翻熄灭。
  汉王一手握着刀,跟在霍兴达身后,进到屋内,虽然屋里十分昏暗,但汉王的眼力倒也不差,依稀看到屋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首。
  他伸手入怀,取了一支火折子在手中,吹亮火折子,仔细一看,便发现屋内躺着十多具尸首,大部分都已经不能动弹,却还有几人兀自躺在血泊之中挣扎,汉王上前一刀一个,将挣扎之人俱都杀死,瞧见屋角还有一人靠在墙壁上,伤势很重,但却没有死,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盯着汉王。
  汉王缓步走过去,那人却是盯着汉王,声音虚弱:“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汉王居高临下俯视那人,轻声问道:“赤炼电可在此处?”
  “我们……我们不认识……!”那人道:“不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汉王冷然一笑,刀光划过,已经割断了那人脖子。
  霍兴达却是脸色惨白,看向汉王,问道:“王爷,电……电帅当真在这里?”
  汉王也不多言,举着火折子在屋内转了一圈,走到后门,回头看了霍兴达一眼,霍兴达只能跟上,汉王推开后门,却见后面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小巷尽头,另有一间屋子,顺着小巷走到尽头,见到屋门关着,汉王一脚踹开,屋内顿时响起动静,霍兴达跟在汉王身后,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却是瞧见屋角有一张床,床边一人握刀横在窗前,挡住了床铺,床铺上盖着厚厚的被褥,霍兴达一眼便能看出床上还躺着一人,心下吃惊,暗想难不成赤炼电竟然在这里。
  那人握着大刀,神情冷厉,盯着汉王,却不说话。
  “是黑先生让我过来。”汉王对那人道:“出了变故,要将赤炼电转移离开!”说完,怀中掏出一物,丢了过去,那人探手接过,瞧了一眼,却还是狐疑道:“这……这是月将军交给你的?”
  “东西在你手中,月将军的令符总不会有假。”汉王淡淡道:“我们已经暴露,他们已经有人找了过来,必须立刻转移。”
  “月将军在何处?”那人却还是十分谨慎,“为何月将军没有亲自前来?月将军有过交代,除了他本人,无论是谁,都不能带走赤炼电。”
  说完,那人更是往床边靠了靠。
  汉王却不理会,轻步靠近过去,那人立刻道:“不要过来,要带走赤炼电,你让月将军亲自过来。”
  汉王皱眉道:“月将军被人所伤,伤势严重,我已经将他安排在安全之所,可是他现在根本不能走动。是他让我赶紧过来转移赤炼电,就是担心你们不相信,所以将令符交给我做凭证,如果你还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回去告诉他,你并不相信令符。不过敌人还有大批人马马上就要赶过来,如果你觉得自己能保护好赤炼电,我也不会多管闲事。”转身便要走,只走出两步,那人已经叫道:“且慢!”
  汉王停下脚步,那人才道:“月将军要将赤炼电转移到何处?”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汉王回头道:“现在我们将赤炼电带去总督府,便无人会想到他又回到总督府内。”
  “总督府?”那人一怔,皱起眉头:“总督府很安全?”
  “如果不安全,我也不会带他去总督府。”汉王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动身。”
  那人想了一下,才道:“你等一等。”收回刀,往屋角走去,那里有一只木箱,那人弯下身子,打开木箱,正要从里面拿东西,猛地感觉身后劲风忽起,心知不妙,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背后一阵巨疼,已经是被汉王一刀砍在了背上。
  那人扑倒在木箱上,却已经拔刀回砍,汉王又是一刀砍下,正劈在那人的脑袋上,将那人脑袋砍成了两半。
  霍兴达见汉王出手狠辣,刀法不弱,心下更是惊骇。
  汉王抬脚将那人尸首踢开,冲霍兴达招手,霍兴达靠近过去,汉王将火折子递给他,霍兴达接过火折子,汉王这才用刀在木箱里挑了挑,里面除了一些金银细软,却有不少瓶瓶罐罐。
  汉王也不细看,这才转视床榻,走了过去,霍兴达倒也识趣,举着火折子跟在汉王身边,汉王过去之后,用刀挑开被褥,霍兴达借着火光看了一眼,失声道:“电……电帅……!”
  床榻之上,竟果真是赤炼电。
  只是赤炼电看上去瘦削无比,看上去十分的苍老,如同行将就木躺在床上等死的老朽一般,嘴上更是被黑巾蒙住了嘴。
  汉王微皱眉头,却见赤炼电双目睁着,黯然无光,但是身体却一动不动。
  “电帅,你怎么样?”霍兴达见状,急问道,伸手便扯开了蒙在赤炼电嘴上的黑巾,却见到赤炼电嘴唇干裂,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汉王从霍兴达手中拿过火折子,低声吩咐道:“倒杯水来!”
  霍兴达忙过去倒了水,服侍赤炼电饮了半杯水,赤炼电口中这才发出意思声息:“汉……汉王殿下……!”
  “电帅,你安然无恙就好。”汉王叹了口气,“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赤炼电淡然一笑,道:“殿下是……是有事找我?”
  汉王想了一下,才道:“电帅,本王被天门道的人挟持,是他们将你藏在此处,我也一直被他们所控制。本王好不容易除掉跟在身边的天门妖道,此后一直在暗中找寻电帅的下落。电帅落在他们手中,本王不敢太过声张,更不敢打草惊蛇,唯恐惊动了他们,置电帅于险境……!”
  “多谢了……!”赤炼电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睁着眼睛,“殿下能够从天门道手中脱险,这才是……这才是万幸……!”他说话声音异常虚弱,浑然没有当初的意气风发,倒似乎一个垂垂将死的老者的低声嘟囔。


第两零一三章 血木
  汉王已经发现赤炼电有些不对劲,轻声问道:“电帅,你的伤势……?”
  他刚问出口,却听得霍兴达失声道:“这……这是什么?”却是惊愕地看着赤炼电的一只手腕,汉王仔细一看,却见到赤炼电手脉处有一道清晰的伤疤。
  “我的手脚筋脉都已经被他们挑断。”赤炼电声音却是异常平静,“向来是他们对我还有畏惧,所以才会让我不能动弹……!”赤炼电发出一声怪笑:“我纵横天下半生,却是没有想到落得如此下场……!”
  汉王心下也是吃惊,万没有想到赤炼电手脚筋脉俱被挑断。
  “电帅,我们现在就回去,找大夫帮你治伤。”汉王轻声道。
  赤炼电却是微微一笑,向霍兴达道:“霍知州,你先出去,本督有话要对殿下说!”
  霍兴达看向汉王,汉王犹豫一下,微微点头,“霍知州,你就在外面等候,不要走远。”
  霍兴达知道汉王意思,退了出去。
  “殿下,事到如今,咱们就有话直说。”赤炼电道:“我就算想回到总督府,殿下当然也不会让我回去的。”
  汉王叹了口气,道:“我只怕电帅回到总督府的时候,便是杀我之时。”
  “殿下说的不错。”赤炼电笑道:“你有这样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辽东十万大军,不知殿下可有办法控制在手掌之中?”
  汉王看着赤炼电,道:“电帅如果能够赐教,本王必定会善待电帅的家眷,而且定会为电帅风光大葬!”
  赤炼电笑道:“我在这里多时,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不过依我猜测,辽东军想必早已经出兵……却不知如今是否已经打到河西?”
  “电帅果然是精明过人。”汉王道:“辽东军已经打过了燕山,如今驻兵河西境内,大雪封路,后勤供给困难,暂时还没有继续进兵。”
  赤炼电叹了口气,道:“殿下如果想要争夺天下,一开始的时候,本不应该强攻河西,攻打河西,只能是两败俱伤。辽东一隅之地,产出有限,钱粮紧张,要争夺天下,首先要做的,便是要扩大地盘,拥有补充钱粮之地,正因如此,我当初才会出兵福海道。福海道有盐场,可以获得大量的钱财,拿下福海,再顺势攻打河北,河北青天王虽然人马众多,却绝非辽东铁骑敌手,而且辽东军攻打河北,天下势力只会坐山观虎斗,没有谁会帮助青天王……!”他神情依然淡定,但是眼眸却多了一丝丝神采,“如果一直攻打河北,河北迟早都是辽东军口中之物,一旦福海道和河北道尽收手中,那么以此为根基,争霸天下,大有希望。”
  汉王看着赤炼电,叹道:“如果本王当真控制辽东军,也会选择这条道路,只可惜……辽东军并非本王嫡系,本王也没有把握能够一直将他们控制在手中,所以在有限的时间之内,我只能用他们去打河西。”
  “我知道殿下与定武之间的仇怨。”赤炼电苦笑道:“殿下,事到今日,辽东军强攻河西,整个战略部署便已经出现严重的偏差,再想争夺天下,已经是困难重重。只靠辽东,养不活十万辽东军,如果继续让辽东军征战,一旦前线战事稍有挫折,不能速战速决,辽东军便将陷入绝境……!”
  汉王皱眉道:“电帅说这些,不知是何心意?”
  “辽东的兵马,都是我一手调教出来。”赤炼电轻叹道:“我可以让殿下拥有统帅辽东军的名义,但是……我只望殿下能够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
  “殿下放心,到了这种时候,我不会考虑自己的生死。”赤炼电淡淡道:“我征战半生,如今手脚俱废,连站都站不起来,也就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但是辽东子弟,却不该这般白白送死,我只希望殿下能够下令辽东兵马尽数撤回辽东。”
  “撤回辽东?”汉王皱起眉头。
  赤炼电道:“用兵乃大事,绝非儿戏。殿下为了报复定武,尽出辽东兵马,凭借的只是一时意气,并无长远的谋划。如果我猜测的没有错,如今辽东的钱粮已经是捉襟见肘,没有充足的后勤,兵马再多,也无法打胜仗,反倒是要让辽东健儿白白送死。”
  “看来电帅对自己麾下的将士也不能信任。”汉王笑道:“电帅让他们撤回来,是不想让他们白白送死,可是撤回辽东,又能如何?”
  “撤回辽东,封锁燕山,尽快吞下福海。”赤炼电道:“殿下不要忘记,辽东后面,还有高丽……!”
  “高丽?”汉王皱眉道:“高丽难道会趁火打劫?”
  “也许他们已经派出了探子在辽东打探消息。”赤炼电道:“如果辽东兵马顺风顺水,他们或许会按兵不动,可是一旦前线稍有挫折,那么高丽人绝不会错失机会,他们定会倾巢而来,到了那个时候,辽东腹背受敌,大难临头。”
  汉王并不说话,只是看着赤炼电。
  “退回辽东,休养生息。”赤炼电道:“先拿下福海,如果可能,再拿下河北,占据这些地方,殿下就算不能得到天下,想要偏霸一隅,也并非没有可能。如果福海河北都没有拿下的情况下,只以燕山为出兵道路,那么辽东迟早都会大难临头……!”他的眼中竟是出现一丝乞求之色:“殿下,不能让辽东健儿白白送死,让他们回来!”
  汉王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问道:“如果我答应你,你有办法让辽东军都听本王的统帅?”
  赤炼电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殿下莫忘记,辽东军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普天之下,只有我能让殿下如愿。”
  “好,你告诉本王如何让他们死心塌地追随?”汉王目光之中倒是显出一丝期盼。
  赤炼电却是道:“那殿下是否答应,让辽东军撤兵回来?”
  汉王点头道:“本王答应!”
  “殿下是否可以发誓?”赤炼电似乎还不放心,“殿下是否可以对天发誓,在没有拿下河北道之前,绝不出兵燕山?”
  汉王皱眉道:“电帅,你是信不过本王?本王是大秦皇子,皇家贵胄,一言九鼎,我既然答应,难道还能反悔不成?”
  赤炼电轻叹了一声,道:“殿下应该知道,要控制辽东军,首要便是让辽东三十六骑俯首听命,只要三十六骑能够对殿下死心塌地,统帅辽东军自然不成问题。”
  “本王知道。”汉王点头道:“只是三十六骑又如何能对本王死心塌地?”
  “三十六骑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亲信。”赤炼电道:“我的话,他们还是不敢违抗的……!”唇边泛起一淡淡的笑意:“当然,到了今日,殿下自然是不可能让我见到他们的,所以要想让他们相信殿下,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汉王问道:“什么法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三十六骑如今听从殿下的号令,无非是因为在他们看来,我被殿下控制。”赤炼电缓缓道:“他们现如今只是顾及我的安危,所以才遵从殿下之令,并非发自真心,更不是死心塌地。可是只要拿出一样东西,他们便会相信是我让他们效忠殿下,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只要我开口,他们对殿下应该还是会死心塌地。”
  “什么东西?”汉王忙问道。
  赤炼电犹豫了一下,才道:“血木!”
  “血木?”汉王一怔。
  “世人只知道三十六骑是我的部下,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一直将他们当作兄弟看待。”赤炼电缓缓道:“当年我与这三十六人结拜为异姓兄弟,发誓要同生共死,他们也立誓要终生遵从我的命令。当年结拜之时,我们歃血为盟,包括我在内,三十七人的鲜血都是滴入了一块木头之中,那木头制成弯刀形状,里面浸染了我们的血液在其中,此事也只有我们知道,并不外传他人。三十六骑之中,但有人离世,会有子嗣或者兄弟接替他的位置,第一件事情,便是告知当年的血木立誓!”
  汉王明白过来,轻声道:“电帅是说,只要有这血木在手,他们便会相信我的话,也会效忠于我?”
  “这是我们的秘密,没有外人知晓,如果殿下拿到血木,他们见到,便知道我是真心将辽东兵权交给殿下。”赤炼电道:“殿下只要拿到血木,他们必将誓死效忠于你。”
  “那血木如今在何处?”汉王问道。
  赤炼电却还是有些顾虑道:“殿下是否保证,得到血木之后,会让辽东军撤兵返回?”
  “其实电帅所言不错,要从大局出发,一直自燕山出兵,后路艰难,确实是辽东军的致命之伤。”汉王道:“本王会下令撤兵,先打福海,再下河北,不会让辽东健儿铤而走险!”
  赤炼电这才松了口气,轻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将血木的下落告知殿下!”


第两零一四章 丁丑
  霍兴达站在门外,几次想要偷偷离开,可是一想到汉王的心狠手辣,却始终他不出那一步,等了半晌,才见汉王从屋内出来,忙上前道:“王爷,电帅他……!”
  “电帅已经过世了。”汉王轻叹道:“霍知州,现在当务之急,并不是处理电帅的后事,而是要稳定辽东的局势。”抬手拍了拍霍兴达肩头,道:“本王现在想问你,你是否愿意效忠于本王?”
  “王爷……!”霍兴达忙道:“下官一直都是效忠殿下。”
  “你放心,本王亏待不了你。”汉王道:“如果本王成就大业,必许你高官厚禄,子孙永享富贵。本王知道,你不是辽东嫡系,电帅去了,辽东三十六骑也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霍兴达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你告诉本王,武玄今夜前来,后面到底跟随了多少伏兵?”汉王盯着霍兴达眼睛问道。
  霍兴达犹豫一下,似乎下定决心,道:“殿下,后面有至少两百人,如今武玄和朱温都死在这里,他们……他们一旦得知,只怕要作乱!”
  “本王明白。”汉王道:“本王现在让你去做一件事情,你愿不愿意?”
  霍兴达忙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找到那些人,带他们回总督府。”汉王道:“本王从另一条路返回总督府,就在总督府等着你们。”
  霍兴达一怔,想了一下,才道:“殿下,朱温和武玄已死,此事也瞒不过他们,就算……就算下官能将他们带回总督府,却也无法平息他们的愤怒。”
  “本王当然知道。”汉王却是镇定自若,“所以这一次,需要霍知州帮本王解决这道难题。”
  “王爷,您……您难道不怕下官……!”
  不等霍兴达说完,汉王已经笑道:“到了今时今日,本王只能搏一搏,本王将身家性命,就压在霍知州身上,希望霍知州不要让本王失望。”
  ……
  ……
  凌晨时分,锦州城内一片死寂,总督府门前,却是有上百甲兵冲进到府内,府内为数不多的护卫根本不敢阻拦。
  一众甲士冲到前厅院子,便瞧见汉王坐在大门前,雕花木大椅十分的气派,汉王一身华美的锦衣,虽然略显瘦削,却依旧是风采夺目,俊朗贵气。
  在汉王身前,竟然摆放着四五只大箱子,一字排开。
  众人见此情景,都是面面相觑,一名将领做了个手势,甲士形成半弧状,刀枪却都是对准了汉王。
  “不要妄动!”后面传来霍兴达的声音,从人群之中挤上前来,高声道:“这是汉王殿下,不得冒犯。”
  众兵士都是有些惊讶,虽然汉王在辽东多时,可并非所有兵士都知道汉王就在辽东,此时听霍兴达说眼前这人便是汉王,不少人都有些错愕。
  “霍知州,你说到了总督府,就知道杀害武千户的真凶是谁,现在这又是哪一出?”一人盯着霍兴达沉声问道。
  汉王不等霍兴达说话,已经道:“霍知州没有说错,是本王让霍知州带你们过来,要将真相告知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为首那人上前拱手道:“还请王爷赐教,杀害武千户的真凶究竟在何处?”
  “死了!”汉王淡淡道:“事发现场,只怕你们也已经看见了,本王和武千户得知天门道徒窝藏在锦州城内,所以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谁知道天门妖道早有埋伏,武千户他们中了圈套,落入了陷阱,好在武千户等人奋勇拼杀,倒也是将拿货天门道徒斩杀干净,可惜……武千户等人也是遭遇了不测。”
  那人“哦”了一声,显出狐疑之色,“事情当真如此?”
  “本王没有心思向你们解释太多。”汉王淡淡道:“武玄死了,朱温死了,霍知州不知是否告诉你们,电帅也已经过世!”
  “什么……!”众兵士都是大惊失色,“电帅……!”
  “现在辽东是群龙无首。”汉王道:“电帅临走之前,让本王替他统管辽东,自今而后,你们都要遵从本王之令……!”
  “王爷,事情太过突然,没有弄清楚真相之前,恕我们不能遵从你的吩咐。”为首那人却是冷笑道:“只有见到电帅的遗体,我们才能……!”
  那人话没说完,汉王抬手拍了拍,从后面的屋内立刻出来两人,抬着一副担架,摆放在地上,不少人探头看过来,已经有人失声道:“真的是……真的是电帅……!”
  这些兵士几乎都是赤备突骑的人马,突看到赤炼电的遗体,都是惊慌失措,更有人大是悲伤。
  “为何会这样?”为首那人厉声道:“电帅……电帅为何会……!”
  “本王只能告诉你们,电帅也是为天门妖道所害。”汉王看向霍兴达,“这一点,霍知州在这里可以证明!”
  霍兴达肃然道:“不错,电帅被天门妖人所害,如果不是汉王殿下,电帅的遗体都……!”长叹一声,又道:“电帅临去之前,确实是让汉王殿下统管辽东,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为首那人上前几步,走到了赤炼电遗体边上,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眼圈微微泛红,抬头盯着汉王:“王爷,杀害电帅的凶手,是否抓到?”
  “已经被本王斩杀。”汉王正色道:“他害死了电帅,本王自然不能让他活命。”
  那人站起身,道:“王爷下手是否太快了?既然找到凶手,为何不将他抓起来,也好审问。”
  “你这话,本王听不明白。”汉王冷冷道:“莫非你怀疑本王?”
  那人却也是冷笑道:“王爷让人抬出电帅的遗体,告诉我们电帅是被天门道所害,难道就凭王爷这两句话,我们就要相信?”
  “如此说来,连霍知州的话,你也不相信?”
  那人道:“我只相信眼见为实。”
  “哦?”汉王淡淡一笑,“那你准备怎么办?”
  “此事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那人道:“我们会立刻派人日夜兼程将此事禀告莫将军,等候莫将军处置。至若王爷,暂且就留在总督府,我们会严加守护……!”
  汉王却已经起身,从台阶上缓步走到那人身边,那人顿起戒备之心,后退两步,汉王盯着那人,冷冷问道:“你是要造反?”
  “造反?”那人眼角微跳,“王爷言重了……!”
  “电帅临走之前,让本王统管辽东军,你似乎并不服气?”汉王冷笑道:“你既然还对本王出言不逊,不是造反是什么?”
  “我……!”那人刚要说话,汉王却已经突然出手,探手直往那人脖子上抓过去,那人虽然怀疑汉王,却也不敢明目张胆与汉王动手,急忙后退,汉王速度却极快,紧随而上,那人眼见得汉王一只手便要抓到自己脖子,只能挥刀护住上盘,孰知汉王却已经抬起一脚,踹向了那人的小腹,那人闪躲不及,被汉王脚尖踹在小腹,听得“噗”一声响,汉王脚尖竟然突出一支利刃,直接刺入了那人的腹中。
  那人只觉得小腹一阵巨疼,厉声道:“他要篡……!”还没说完,汉王一拳已经打在了那人的喉咙上,那人喉骨嘎的一声响,竟是被汉王一拳打断了喉骨,飞了出去,落地之时,只能抽出几下,喉咙里发出奇怪声响,却说不出话来,随即便不再动弹。
  汉王瞬间出手取人性命,一众兵士大惊失色,只听得“呛呛呛”一阵响,刀枪俱都对准了汉王。
  汉王却是掏出一方锦帕,轻轻擦拭着双手,悠然道:“此人大逆不道,犯上作乱,本王不得不清理,电帅刚走,人心不稳,有人想要趁机作乱,就要问本王答不答应。”使了个眼色,几名护卫上前将那几只木箱子一一打开,众人便见得眼前璀璨夺目,几只大箱子里,豁然都装满了金银珍宝。
  “电帅临终的托付,本王自然要答应他,不能让他死不瞑目。”汉王丢开锦帕,背负双手,面对一众兵士,毫无惧色:“你们有两条路可以选,如他一样,谋反作乱,将刀抢对着本王,另一条路,便是将这些金银珍宝都分了,在场之人,每人升官一级,从今而后,遵照电帅的吩咐,听从本王调遣。”竟是往那些人走近两步,兵士见状,却都是情不自禁后退两步。
  霍兴达见局面有些僵硬,已经上前走到汉王面前,跪下道:“下官锦州知州霍兴达,誓死效忠汉王殿下!”
  汉王却是盯着一名兵士,问道:“你是要反,还是要赏?”
  那兵士左右看了看同伴,嘴唇动了动,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汉王却是走到木箱边上,取了一串珍珠,再次走到那兵士面前,将珍珠送过去,紧盯那人眼睛,那人犹豫了一下,终是伸手接过珍珠,跪倒在地,“小的誓死效忠汉王殿下!”
  一时间,后面便有一大群人纷纷跪倒在地,虽然有小部分还在犹豫,但是看到同伴都跪下宣誓效忠,却也只能跪了下去。
  汉王扫视一眼,问道:“你们之中,谁官位最高?”
  一人从人群之中出来,道:“回禀王爷,小的……小的是校尉……!”
  “从现在开始,你是百户!”汉王道:“这些人,暂且由你统管,这几箱金银珍宝,你带人抬回去,分发给将士们,传本王之令,城中官兵,各安其位,不得擅动。”
  那人忙道:“小的谢过王爷!”起身来,急忙招呼人将金银珍宝抬下去,只是片刻间,在场的兵士便走了干干净净。
  霍兴达这才上前来,拱手道:“王爷神威,下官钦佩万分,如此便稳住了城中局面。”
  “霍知州,今日功劳,日后自有重赏。”汉王道:“不过眼下还称不上稳住局面,这些都只不过是小角色,只有让三十六骑的势力真正臣服,才大功告成。”
  “那王爷……!”
  “本王自有打算。”汉王道:“霍知州,你先去通知城中大小官员,让他们明日前来总督府,本王在幕后太久,也该出来见见这些人了。”
  霍兴达拱手称是,退了下去。
  汉王这才让人将尸首抬下去,又让人将赤炼电的尸首暂时安置好,一切办妥,这才来到了总督府的书房之内。
  书房一片冷清,已经许久没有人过来。
  赤炼电虽是武将,但是却也勤于自学,在总督府内专门有这一处书房供他学习之用。
  确定无人在附近,汉王这才进了院子,推开书房大门,屋内一片漆黑,汉王转身关上门,这才摸出火折子,吹亮之后,走进了书房的内室。
  屋内摆设倒也不复杂,靠墙是一排书架,摆放了半架书籍,书架前面便是一张书桌,靠内墙的地方,则是一张看上去十分简陋的床榻,上面还铺有被褥,十分整齐,只是许久不曾有人居住,被褥之上落了尘灰。
  汉王关上内室房门,这才举着火折子靠近过去,将火折子插在边上,可以照亮床榻,他抬手将床上的被褥全都扯了下来,露出下面的床板来。
  抬手在床板上敲了敲,发出“咚咚咚”之声,汉王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轻声自语:“果然是空的。”蹲下身子,伸手到床底下面摸索,片刻之后,忽听得“咔嚓”一声响,床板一侧竟然翻了起来,汉王站起身来,抬起床板,借着火折子的光芒,看到这床榻中间果然是一片空格,正中间却有一只小木箱子,木箱子造型十分奇特,方方正正的小木箱子正面,却是有两处圆形小桩并列,如同手把一般,每个小桩的边缘,却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只是围着一圈却都是字迹,汉王凑近看过去,一边写的是天干,一边写的是地支。
  “天干为丁,地支为丑!”汉王轻声自语,犹豫了一下,终是伸手,两手各自抓住一个圆桩,小心翼翼地转动,左边木桩上的红点对准了天干丁字,右边木桩红点对准了地支丑字,刚刚对准,便听到箱子里面发出嘎嘎之声,汉王睁大眼睛,便在此时,木箱子的盖子从半中间沉下一道缝隙,裂开了一道口子一般,汉王瞳孔收缩,似乎意识到什么,失声道:“不好……!”
  也便在此时,从那缝隙之中,崩射出一排小拇指粗细的铁钉,“噗噗噗噗”数声,尽数打到了汉王的身上。
  那铁钉速度奇快,汉王想躲也已经来不及,一排五枚铁钉,一枚打入汉王脑门子里,一门打入汉王脖子中,剩下三枚,俱都打入汉王上身。
  铁钉打入,汉王已经翻倒在地,身体抽动,眼珠子突起,眼眸中满是绝望之色。


第两零一五章 秘密武器
  辽东的消息尚未传到楚欢耳中,倒是湖津那边的消息迅速汇报到楚欢这里。
  仇如血从湖津脱身,日夜兼程,赶到武平附城之后,楚欢恰好正是在练功的间隙之中,立刻召见了仇如血。
  “轩辕绍本来必死无疑,可是被人所救。”仇如血一口水也没喝,便即将湖津的情况向楚欢禀报过来:“驿馆中的人,大部分都被围歼,不过却也有少数人逃脱,梅陇此后派人全城搜找轩辕绍及其党羽的下落,却并没有找到丝毫踪迹。”
  楚欢微微点头,问道:“文普那边的情况如何?”
  “梅陇设下的陷阱,将文普所部一网打尽。”仇如血道:“梅陇派人将文普的兵马一分为二,其中文普一部被带进了打虎口,那里早就设下了埋伏,利用火攻,将梅陇的人马几乎全都烧死在山谷之中,他们想要从谷口突围,出口却已经被石头封住,一个也没能走脱。”
  楚欢叹了口气,道:“文普自然是没有想到会被梅陇设下埋伏,否则以他的经验,绝不至于走进绝地。”
  “梅陇就是担心出现意外,两边是同时下手,如此一来,就不会出现消息走漏的情况。”仇如血道:“文普以为轩辕绍就在郑城,湖津军绝不可能对他们动手,只是他没有想到,梅陇已经被我们收买,背弃了秦国。”
  楚欢沉默片刻,才问道:“梅陇已经答应归顺我们?”
  “他已经无路可走。”仇如血道:“梅陇是个识时务的人,知道跟随秦国绝没有出路,他设计刺杀轩辕绍,就已经彻底与秦国撕破脸,在没有其他的出路,只能归顺在大王的麾下。不过属下离开的时候,他言语中倒是显露,希望大王信守承诺,不要言而无信。”
  “是说封他为公爵,赐万户?”楚欢笑道:“只要他真心归附,对他的承诺,自然不会失信。”
  仇如血道:“属下对他说,她既然已经决心归顺大王,为了表示诚意,就该及早前来武平府觐见大王。”
  “他怎么说?”
  “他一开始倒也有些犹豫。”仇如血道:“想来是心中还有些顾虑,不过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最后还是答应,尽快将手头的事务安排妥当,便会前来觐见大王。”
  楚欢笑道:“仇兄,这一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你亲自出马,便能让一道归附,真是一将胜千军啊。如此一来,与湖津便不必大动干戈,也可以避免生灵涂炭。”
  听楚欢依旧称呼自己为兄弟,仇如血心中一暖,笑道:“大王过誉了,如果不是西北军兵强马壮,声势浩大,大王运筹帷幄,梅陇也绝不可能归顺。”
  “这一次你多辛苦,好好歇息几天。”楚欢含笑道:“暂时就不赏赐了,回头一并重赏。”
  话声刚落,却听外面传来声音:“大将军到!”
  裴绩进来之后,楚欢将湖津的情况告知,裴绩笑道:“上兵伐谋,不动一兵一卒,便能让湖津归顺,仇大侠果然是居功至伟。”
  仇如血连忙谦虚,他知道裴绩前来,必有要事要找楚欢,先退了下去,裴绩这才道:“二弟,你一直等候的东西,终于送过来了,是孙子空亲自送到。”
  楚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什么?”话一出口,立时想起,显出喜悦之色,道:“大哥,你是说……!”
  裴绩微微颔首,道:“便是你一直说的秘密武器,如今已经送到。二弟,这关子你可是与我卖弄了很久,那里面盛装的到底是些什么?”
  楚欢哈哈笑道:“大哥,没有那些东西,我还真没有把握与辽东铁骑一战。我本以为最快也还要到明年开春之后才能送过来,想不到杜总管却如此迅速将东西送来……!”压低声音道:“大哥没有打开箱子看看里面是什么?”
  裴绩道:“你既说是秘密武器,没有你的吩咐,谁又敢轻易打开?”
  楚欢含笑问道:“孙子空现在在哪里?是否已经到了?”
  他话声刚落,就听外面传来孙子空的声音:“师傅,徒儿在此,多时不见,可想死徒儿了。”话声之中,猴儿一样的孙子空已经从门外小跑进来。
  楚欢见到孙子空,打量几眼,虽然孙子空依旧是一如既往地瘦削,但是精神抖擞,看上去精神十足,倒没有长途跋涉的疲惫之色,过去拍了拍孙子空肩头,笑道:“路上辛苦了,朔泉那边情况如何?”
  孙子空笑道:“师傅放心,家里都好。杜总管知道师傅用的急,担心如果有耽搁,会误了师傅的大事,所以自从接到得到师傅的命令之后,我们日夜不停,暗中加紧制作。本来还能提前半个月送过来,不过其中有些造工出了问题,杜总管说这些东西不能勉强凑合,必须要尽最大能力做好,所以又加紧赶制,这才多耽搁了一些时间。”
  “你们的速度已经让我意外。”楚欢笑道:“按照我的估算,你们要完成任务,应该是开春之后的事情,这已经提前了至少两三个月。”
  “师傅交代的事情,我们自然不敢怠慢。”孙子空笑道:“总共是一万五千件,随时可以使用,暂时送到了仓库里去。”
  楚欢道:“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带着运送货物的弟兄们好好吃上一顿,然后歇息一番,我命人给你们准备食物。”
  “多谢师傅。”孙子空得到楚欢夸奖,心下美滋滋地,退下去之后,楚欢才向裴绩问道:“大哥,你精通天文地理,如今还真有一桩事情要你帮忙。”
  “哦?”裴绩笑道:“什么事情?”
  楚欢走出门,抬头看天,这几天虽无大雪,但是小雪不断,难有放晴的天气,便是此时,天地之间也是一片阴沉,裴绩走到楚欢身边,见楚欢盯着苍穹看,有些奇怪,正要动问,楚欢却已经道:“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大哥,这天时十分重要,你是否能看出,还要多久才能放晴?”
  “看天象?”裴绩一怔,“二弟为何这般问?”
  楚欢笑呵呵道:“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太阳,许久没有看到旭日朝阳了,还真是十分想念。”
  裴绩一时间还猜不透楚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见他对天时十分关注,道:“观察天象,几日之内的阴晴我倒也大概能够瞧出来。不过这几天应该不会放晴,即使放晴,最快也要五六天之后才有可能。”
  “五六天?”楚欢微一沉吟,才问道:“大哥,你觉得辽东军迟迟没有动作,他们接下来到底是准备做什么?”
  “无非南下或者西进。”裴绩道:“恐怕连他们自己也是犹豫不决。不过他们暂时没有动弹,应该是后勤辎重迟迟没有到位,如果后勤辎重充足到位,他们兵马众多,自然不会按兵不动。”
  楚欢想了一下,才道:“大哥,我准备调兵前往固城!”
  “固城?”裴绩颇有些诧异,他自然知道,固城在武平附城以东一百多里地,处于倒马城与武平府城中间地带。
  固城只是一座县城,不过历史悠久,有上百年的历史,比之一般县城的规模要大上一些,而且城池虽然及不上武平府城巍峨,却也算是一座坚固之城,称其为固城,倒也不是因为城池坚固,而是地处固县境内,乃是固县县城。
  固县最繁华的时候,城中也有四五万之众,对于北方县城来说,已经算是人数众多,不过如今的固县,却已经是人稀城冷。
  蛮军攻打武平附城的时候,就在方圆百里左右搜集粮草,固县周围也成为蛮军的狩猎区域,固县百姓逃难者不知凡几,大多数都是往南逃向湖津道。
  如今的固县城内,只剩下老弱病残以及实在走不脱之人,加起来不过数千之众而已。
  按照之前的战略部署,一旦辽东军杀到,西北军便会后撤,拉长辽东军的战线,裴绩却不知楚欢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非但不准备后撤,反倒要将兵马前移到固城。
  楚欢自然看出裴绩的疑虑,轻声道:“武平府城有几十万百姓,如果我们撤走之时,留下他们,即使辽东军不会屠杀百姓,在这寒冬时节,却也有半数百姓要死在这里,辽东军粮草本就不充裕,我很难相信他们会将军粮分发给百姓。”
  裴绩微微颔首,楚欢继续道:“如果我们撤走带上他们,在这样的天气,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如果辽东军知道我们从武平府带着百姓撤兵,必定会从后追击而来,到时候……!”神情变的严峻起来,微顿了顿,才道:“如果过了这个冬天,撤离此处自然容易得多,不过辽东军只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
  裴绩心里自然早就清楚,虽然西北军敌来我退的全局战略对自身有利,但是加入武平府城几十万百姓,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西北军训练有素,敌军袭来,说退就退,干脆利落,可是城中百姓拖家带口,老幼众多,再加上冬雪遍地,想要全身而退,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裴绩从总体战略出发,从军事战略考虑,实际上是有意无意忽视武平府城百姓的生死。
  “二弟将兵马前移到固城,是为了争取时间?”裴绩问道。
  “辽东军既然训练有素,作战经验丰富,他们自然会对武平府城的动向严加关注。”楚欢道:“我们不动,他们在粮草辎重没有补充之前,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如果他发现我们开始撤兵,就绝不会错过机会,哪怕粮草未至,也会奔袭而来……!”
  “如果守住固城,多了这一层防御,他们自然不敢奔袭武平府城,到时候即使武平府城这边要撤离,固城的防御,也可以阻挡他们一段时间,为撤离争取时间。”裴绩轻声道:“可是二弟有没有想过,一旦如此,固城守军很有可能就会陷入辽东军的包围,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就算将武平府城的所有兵马调往固城,也及不上他们的兵力,一旦被围……!”
  楚欢含笑道:“大哥,如果你是辽东主帅,看到西北军不退反进,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裴绩想了一下,才道:“大多数人都会想到,西北军是准备主动进攻辽东军。”
  “我想也是如此。”楚欢道:“如果我是辽东主帅,我还会想到,既然西北军敢主动做出进攻态势,那便说明西北军有其凭借,如果不弄清楚其中的状况,自然不能轻举妄动。”淡淡一笑,“如果是赤炼电,我们或许无法瞒过他,但是辽东军主帅如今并非赤炼电。”
  裴绩微一沉吟,才道:“虽说如此,却还是十分冒险……!”
  “大哥放心,固城我不会死守。”楚欢道:“如果我想撤离,随时都可以,而且到时候我也未必真的需要撤离……!”
  “二弟是说你亲自带兵前往固城?”
  楚欢点头道:“不错,大哥,后方都交给你,我率领骑兵前往固城,有这支骑兵,无论进退,速度都不会在辽东军之下,而且从固城到武平府城有上百里路,辽东军就算真的要全力打过来,我也可以凭借沿途地势阻击他们。”
  “不成。”裴绩立刻道:“既然我是大将军,冲锋在前,自然是我的职责。既然二弟下定决心要在固城阻敌,我也不劝阻,战场形势是瞬息万变,你的选择也未必是错的,不过领兵作战,却还是要让我去。”
  “大哥,不必再争了。”楚欢笑道:“大哥知道,我手中还有秘密武器,到时候可以派上大用场……你放心,我心中有数,知道该怎么做。”
  裴绩凝视楚欢,见得楚欢眉宇间充满自信,点头道:“二弟既然心中有数,我也就不多说了。你尽管领兵前去,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便好!”


第两零一六章 以进为退
  楚欢在考虑向东线进军之时,莫无益却已经在考虑向辽东退兵。
  辽东送来的密信,让莫无益大惊失色,相较于赤炼电和汉王的死,武玄和朱温的死已经算不得什么,他万没有想到,在这最要命的时候,辽东竟然出现如此重大的变故。
  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思索为何赤炼电和汉王会先后身死,现在最要紧的,却是麾下这数万兵马的生死存亡。
  倒马城内,已经聚集了三万步兵,也已经有两万多骑兵越过燕山聚集到了倒马城,步骑兵加起来,已经达到六万余人,而且至少还有将近两万骑兵在途中,正穿越燕山向倒马城集结。
  军中的粮草,虽然省吃简用,却也最多只能坚持二十天,这已经是极限,本指望辽东那边有更多的粮草接济上来,可是辽东发生惊天变故,粮草是否依旧能够顺利送达,那还是未知之数。
  可是就算粮草当真顺利送达,有充足的粮草补充,莫无益如今却也已经没有继续进兵的心思。
  辽东军出兵的根源,无非是汉王利用赤炼电作为挟持,逼迫三十六骑率军出兵,直捣河西,擒拿定武,而莫无益的想法,也是希望能够抓到定武,从汉王手中换回赤炼电。
  平心而论,天下大乱,秦国崩灭,稍有实力之人,处在这样的历史时刻,没有谁不想趁势而起,即使无法成就帝王之业,却也希望独霸一方。
  莫无益虽然是个骁勇的战士,但是却还是有自知之明,别人不清楚,他心里却明镜儿似的,此番统帅近十万辽东大军,可说是赶鸭子上架,十分的勉强,自开战之后,实际上也只是凭借着辽东军的兵强马壮人多势众,强行突破燕山,并无多少战术。
  率领万儿八千人,莫无益自认为自己还是绰绰有余,可是率领十万大军,却异常的吃力。
  近十万辽东将士,就是十万个思想,而且派系林立,要将各派系整合起来,形成一个拳头,还要设定出高明的战术与天下英雄明争暗斗,莫无益自问自己实在没有这样的能力。
  眼下辽东军还能是一个整体,究其原因,无非还是赤炼电的威势犹在。
  他心里很清楚,辽东军争霸天下,少不了赤炼电,只要赤炼电在世,就能够整合辽东军,让辽东上下齐心协力,横扫天下。
  赤炼电当初眼看着辽东军内部派系分立,却暧昧不清,无非是希望以此起到制衡之用,而赤炼电最终的目的,无非也是为了让辽东军没有任何可以与他相比之人,除了他赤炼电,谁也无法驾驭这辽东十万虎狼。
  赤炼电若在,辽东军固然是铁板一块,让任何对手都心存畏惧,可是没有了赤炼电,辽东军存在的各种矛盾和问题,将会像洪水一般倾泻出来。
  辽东军原来的战略目的,随着赤炼电的身死,已经是全局崩塌,莫无益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继续进兵的理由。
  赤炼电既死,就算发兵湖津,真的抓到丁武,也换不回活生生的赤炼电,可是要继续进兵与西北军争夺河西,这并非儿戏,没有妥善的计划以及充分的准备,要与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西北军争锋,凶多吉少。
  即使莫无益真的有心以辽东军的强悍与西北军一决雌雄,可是赤炼电身死消息一旦传来,辽东军必将全面崩溃,处于战事的辽东军必将厄运临头。
  赤炼电一心要让自己成为唯一可以掌控辽东大军的人物,让自己成为辽东的定海神针,可是他却显然没有考虑过,一旦他遭遇不测,整个辽东,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他,更不可能出现一个能够震慑各派系将之整合成一体之人。
  成也赤炼电,败也赤炼电。
  莫无益知道,赤炼电身死的消息,隐瞒不了多久,很快便会传开,一旦传到军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相信楚欢必然已经派了密探在倒马城附近转悠,甚至保不准已经潜伏到城内,辽东军但凡有变故,以楚欢行事之风格,断然不会错失良机。
  当务之急,是要在军中发生变故之前,先将部队撤回去,否则一旦被西北军抓住时机,莫无益很难想像会有什么后果。
  莫无益虽然焦急,但是这种时候却也还是保持了冷静,并没有乱了方寸。
  三十六骑有半数都在城中,得到辽东的密函之后,莫无益立刻将城中的三十六骑召集过来,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大门紧闭,屋内的气氛异常凝重,从莫无益口中得知辽东惊变之后,众人的脸色几乎都是惊骇之中带着冷峻。
  风雪交加,冰冷非常,可是屋内的温度似乎比外面还要低。
  “情况你们都知道了。”莫无益乃是三十六骑之首,在众人面前还是颇有威势,“何去何从,大家都说说看吧。”
  “如果是这样,我们只能先撤兵了。”屋内沉寂片刻,终于有一人道:“大军在外,辽东群龙无首,说不定就会有人趁机生乱,便是将士们也是士气消沉,一旦……一旦电帅过世的消息传开,军中定然会出现变故……!”
  莫无益微微颔首,道:“你的意思是说,先撤兵回辽东?”
  “不错。”又一人道:“就算将士们士气高昂,骁勇善战,但是后院起火,前线又怎能打下去?往西不过几天的路程,就是西北军所在,要与西北军交战,绝不可能是一战便能分出胜负,很有可能会陷入持久战,如果真是那样,到时候我们进不得,却又退不得,那更是致命。”
  不少人纷纷点头,对此深表赞同。
  虽然三十六骑并非都有统兵之才,但是基本的道理却还是清楚,一旦与西北军开战,打起来容易,想要罢兵休战可就是难上加难。
  辽东已经出现变故,这种时候,更不可能之后院不顾,擅自与西北军发生摩擦,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先撤回辽东,先解决掉辽东内部的矛盾,再找时机图谋外扩,即使无法向外扩张,以燕山为屏障,再加上强悍的辽东铁骑,保有辽东一隅之地却也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莫无益目光落到了寇英身上,见寇英若有所思,轻声问道:“寇英,你怎么想?”
  寇英抬头看向莫无益,道:“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他话一出口,屋内顿时嘈杂起来。
  莫无益微微皱眉,却还是道:“你是说,不撤兵,反倒要向前进攻?”加了一句,“你所说的进攻,当然是指向西北军进攻。”
  寇英站起身来,环顾一周,才道:“诸位弟兄,依你们之见,楚欢是个什么样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寇英已经道:“放眼天下,西北军的实力,恐怕也只有我辽东军能与之一争长短,如果电帅在世,楚欢自然不是电帅敌手,我辽东铁骑迟早也会将楚欢吞下,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电帅已经过世,我们再想吃掉西北军,并不容易。”
  便有人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他这话,却也表明莫无益的能耐远不足以与赤炼电相提并论,甚至与楚欢也无法相比。
  莫无益神情淡定,也不说话。
  “楚欢此人,我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他,但是他的事情,想必诸位兄弟也多少有所耳闻。”寇英道:“当年西北陷入乱局,连秦国都已经无力插手西北的局势,却只是派出了楚欢前往,大家可还记得,电帅知道楚欢去往西北之后,还笑言只是去了一个冤死鬼……!”
  “电帅当年确实这样说过,只是连电帅也没有料到,此人竟然在西北起死回生,不但没有死在西北,反倒成了名副其实的西北之王。”旁边一人道。
  寇英冷笑道:“能够在西北乱局之中纵横捭阖,不但在短短时日之内控制西北三道,而且还趁乱局攻下西山道,进兵河西道,诸位,你们难道不觉得,楚欢此人不但才干出众,而且野心勃勃,其志不在小,他既然明知道当今天下能与他西北军相抗的势力便是我辽东军,我们不去惹他,难道你们会觉得他也不会来动我们?”
  “自然不会。”立刻有人道:“楚欢心里只怕早就对我们辽东虎视眈眈。”
  “不错。”寇英道:“我们驻兵倒马城,楚欢必然会觉得我们接下来会攻取武平府,而他也必然对我军的动向极其关注……诸位,试问一句,如果你们是楚欢,在这种时候,辽东大军忽然后撤,不知你们会怎么想?”
  “如果我是楚欢,我会猜想,辽东军人马众多,不惜代价突破燕山,打进河西,正是兵威正盛之时,这种时候撤兵,就只有一个可能。”寇英边上一人神情凝重,若有所思道:“那便是辽东方面出现了大变故,此种变故,甚至让辽东军也不得不撤兵。”
  寇英立刻道:“正是如此,以楚欢的能耐,不可能不猜想到这一点。既是如此,诸位觉得楚欢会无动于衷?”
  “只要我们撤兵,他一定会派人趁机追袭。”立刻有人道:“就算担心我们设下埋伏,不会直接发起进攻,但西北军一定会像一条猎狗一样跟在我们后面,只要瞅准机会,也一定会咬我们一口。”
  寇英正色道:“所以当下我们不但不能撤兵,反倒要出兵上前,向武平府进击……以进为退,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第两零一七章 战书
  莫无益凝视寇英,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派一支兵马向武平府进击,故作姿态,以进为退,以此掩护大军撤兵?”
  “正是如此。”寇英道:“如果全军撤退,西北军一旦尾随袭击,后果不堪设想。据我所知,楚欢手中也有一支骑兵军团,无论是兵力还是战斗力,都是不弱,也正因为存在这样一支骑兵,我们才要小心谨慎。”向莫无益拱手道:“大哥,你将骑兵交给我,我带领他们向武平府方向佯装攻击,主力兵马撤往燕山,退回辽东,只要你们安全撤离,骑兵军团再要撤退,也就迅速的多。”
  “主力兵马?”莫无益淡淡道:“骑兵交给你,不就是将主力兵马交给了你?有说什么主力撤兵……城中有两万骑兵,而且后续骑兵还在向城中集结,三天之内,集结于城中的骑兵至少也有三万之众,你是说要率领着三万骑兵进击武平府?”
  寇英点头道:“进军武平府,可假可真。如果兵马太少,很可能阻敌不成,反要被西北军吞掉。三万铁骑,防守足可以阻敌,进攻也未必不能吞下武平府。如果西北军要力保武平府,末将就率领骑兵横亘于武平至燕山中间地带,保障大哥能够率领人马安全退走,如果西北军并不敢与我们交战,倒也不是没有机会趁机拿下武平府。”
  莫无益环顾众人,问道:“你们的意思呢?”
  众人有的面面相觑,有的低头沉默,一时间却是无人说话。
  便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禀报之声,靠近大门的一人出门去,很快便带着紧张之色回到屋内,关上门,莫无益见他脸色紧张,皱眉道:“何事?”
  那人道:“大哥,西北军……西北军已经出兵了!”
  “什么?”屋内顿时一阵骚动。
  “往哪里去?”莫无益上前一步,“可是向倒马城而来?”
  “刚刚得到探马情报,西北军已经进驻固城,以骑兵的速度,距离倒马城不过三四日路程。”那人神情严峻。
  “难道西北军是要主动出击?”有人立时道,“他们该不会得到什么消息了吧?”
  “不会。”莫无益十分肯定道:“电帅过世的消息,我也是刚刚得到,他们绝不可能比我们还要快,从武平府到固城,即使是骑兵,至少也要三四日,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得到消息,那就是四五天前,时间上绝无可能。”
  寇英皱眉道:“我们重兵集结倒马城,他们却主动前进……!”问道:“可弄清楚有多少人马?”
  “探马得到的消息,至少是在万人之上,而且进驻固城的都是西北骑兵。”刚才出门那人道:“不过这应该不是他们全部兵马,既然出兵,应该是骑兵先行进驻固城,步卒带着粮草辎重跟在后面……!”
  “固城与我们不过三四天路程,这下子我们更不能轻易撤兵。”寇英正色道:“大哥,还请速速决断,恳请大哥交给我一支兵马,我前往阻敌,大哥尽快率军后撤,如果他们当真倾巢而出,一旦交上手,再想撤兵也没有机会了。”
  有人上前来,也是急道:“大哥,二哥说的不错,电帅过世,辽东那边群龙无首,时间长了,必然会发生大变故,大哥如果不能及时返回辽东,定然是后院起火,那时候前面被西北军缠住,后面又大火熊熊,咱们辽东军……!”长叹一声,“那时候可就悔之晚已。”
  此人一说,其他诸人也是纷纷附和,更有人道:“大哥,辽东如今的乱局,只有大哥回去才能收拾,电帅去了,稳定辽东局面的责任,非大哥莫属,还请大哥大局为重,速速撤兵。”
  寇英也是神情严峻道:“大哥,不能再犹豫了。”
  莫无益想了一想,终于道:“既然诸位弟兄都是这般说,寇英,骑兵就交给你,不管如何,定要保障全军安然撤走……我们撤兵之后,会在燕山布防,只要能够顺利地将兵马全都扯过燕山,防卫部署妥当,你便可以率兵撤离。”
  寇英拱手道:“末将遵命!”
  ……
  ……
  楚欢驻兵固城,手头上几乎所有的骑兵都已经进入到固城之内,固城本就人口凋零,上万人马进驻城内,整座城池依旧显得十分的空旷。
  城内为数不多的百姓早在第一时间便已经躲进了自家屋里,紧闭大门,兵马到来,战事便起,百姓们在家中暗暗祈祷,希望能够躲过这一劫,虽然他们知道一旦真的厮杀起来,这样的希望几乎没有可能达成。
  北方多战,自古至今,历朝历代,兵灾战祸多如牛毛,而每一次战事之中,遭受荼毒的少不得是众多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楚欢在城中的屁股还没有坐热,就接到了辽东军那边送来的战书,战书送达的速度之快,便是楚欢也微微有些吃惊。
  此番楚欢精骑出动,麾下也是云集了诸多猛将,顾良辰、狼娃子、秦雷、卫天青等人俱都随军而来。
  战术传给几人看过,楚欢皱眉道:“辽东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辽东战书之上,写得倒也十分简单,无非是听闻西北铁骑威震天下,却是言过其实,辽东铁骑准备与西北铁骑一较高低,分出胜负。
  卫天青扫了一眼,哑然失笑道:“辽东那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幼稚了?”因为这封挑战书更像是草莽决斗,而非行军作战。
  “辽东军都是久经沙场,据本王所知,辽东军如今的统帅是莫无益,莫无益是辽东三十六骑之首,乃是赤炼电的亲信……!”
  “如果是赤炼电手下第一号心腹战将,我们倒也不能小觑了他。”顾良辰正色道:“只是这挑战书上,并无落款,是否是莫无益所发?”
  “无论是谁发出这份战书,看似幼稚,但绝不会如此简单,其中必有缘故。”楚欢若有所思道:“他们主动挑战,而且是在我们刚刚进驻固城之时,这时机选的十分蹊跷……!”
  卫天青皱眉道:“战书上虽然提出要摆下阵势决一雌雄,可是却没有定下日子,是否有什么诡计?”
  “不管是什么诡计,咱们派出斥候严密监视他们的动静。”楚欢冷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出兵到此,本也不是过来观赏风光的,如果他们真要与我们一战,给他们当头一棒,杀杀他们的锐气也好。”吩咐道:“派人严密注意辽东军的动向,稍有动静,随时禀报。”
  冬日的清晨,寒风刺骨,连续多日的雪天,也终于停下来,山川河岳,银装素裹,天气虽然放晴,但是太阳还是被厚厚的云层挡在身后。
  寇英一大清早,便即统帅两万余骑出了倒马城,向固城推进。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莫无益开始集结所余队伍,准备撤离倒马城,此外更是已经派人通知后续队伍停止向河西涌入,调头返回。
  辽东铁骑,分为三骑,赤备突骑,黄甲虎骑和黑甲狼骑,三千赤备,八千虎骑,更有三万狼骑,总编制在四万余人,这是辽东骑兵的常备之师,对外则号称十万铁骑。
  赤备突骑有半数留在了辽东镇守,寇英率领的骑兵,主要是由黄甲虎骑和黑甲狼骑所组成,其中黄甲虎骑的装备和战斗力,却又是在黑甲狼骑之上。
  虽然并没有集结辽东所有的四万余骑,但是这两万五千铁骑,放眼天下,已经是难有敌手,这也已经是辽东骑兵的主力军团。
  锦旗招展,在风中猎猎作响,辽东军整齐列队,他们毕竟是赤炼电调教出来的精锐之师,纪律严明,肃杀之气比之冰雪还要冷。
  此番不但有寇英率兵阻敌,而且三十六骑之中,寇英从中挑选出十多人留下来作为协助。
  倒马城与固城距离不算遥远,就算是在这冬雪之日,道路难行,如果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两天左右便也可以抵达。
  寇英自然不会急着赶往固城,出城之时,就已经派人飞马送出了战书,而辽东骑兵却是缓慢行军,出城一日,不过走了几十里地而已。
  黄昏时分,寇英便即下令全军下营。
  大营之中很快就生起了炭火,寇英拿着一支火棍,轻轻跳动烧得正旺的炭火,很快,大帐被掀开,一人进来,道:“二哥,已经安下营帐,我已经派人往附近巡逻,提防西北军袭营。不过这里距离固城还有不少路途,西北军应该不至于轻骑出袭。”
  “老六,过来烤烤火。”寇英瞧了那人一眼,笑道:“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送去战书,楚欢只怕正在猜测我们要搞什么名堂,不会轻举妄动的。对了,粮草队是否已经跟上?”
  “二哥,全军将士,每人分发了五天的干粮,咱们今天走的路少,后面的粮队在今天半夜应该能够跟上来。”老六在火炉边坐下,笑道:“还是二哥了得,倒马城本就没有多少粮食,二哥还能争取到这些粮草,足够咱们手下将士吃上二十多天了。”问道:“二哥,咱们明天是否加快行军速度?”
  “加快行军速度?”寇英瞥了老六一眼,“老六,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何要加快行军速度?你难不成还真的想与西北军一战?”


第两零一八章 各怀心思
  老六一怔,寇英却是在老六身边坐下,问道:“电帅过世,你觉得辽东将会是谁来接掌大权?”
  “这……三十六骑自然不能让别人夺了权去。”老六道:“若说要接替电帅大权,也只能是大哥了。”
  寇英颔首道:“不错,莫无益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老六你可曾想过,一旦莫无益掌了权,咱们这些人将会是什么下场?电帅在的时候,我们尽忠电帅,誓死不变,莫无益也不敢对我们怎样,可是如果被他掌权,你觉得他还能容下我们这些人?”
  老六皱眉道:“二哥说的不错,一直以来,他对我们这几个人就有看法,若他掌权,我们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世上共患难的人多如牛毛,可是共富贵的人却是凤毛麟角。”寇英冷笑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老六显然也是个聪明人,恍然大悟:“二哥,你是借口阻敌,拿到兵权?”
  “没有兵权,咱们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寇英叹道:“莫无益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如果我们沦为板上鱼肉,他是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的,既然如此,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我将你们这十几号兄弟留下来,就是为了保住你们的性命……!”
  “原来如此。”老六道:“如今这骑兵主力都在我们手中,他……他自然那我们没有办法。”
  “这就是我们手里的本钱。”寇英冷笑道:“只要有这些兵马在手中,辽东最后归属谁有,还是未知之数。”
  “可是……!”老六微有些担心,“我们虽然有兵马在手,却没有辽东的钱粮作为支撑,这……这能坚持多久?”
  “不必担心。”寇英笑道:“我们手中有至少可支撑二十天的粮食,二十天足以让莫无益率领兵马退走燕山,咱们等莫无益带人离开之后,立刻返回,占住倒马城。等到莫无益差不多退出燕山,我们也立刻撤兵,过了燕山,到时候再与莫无益理论理论,看看究竟谁才是辽东之主。”
  老六这才明白寇英心思,拍手道:“二哥果然是深谋远虑,只是这一段时日,咱们面对西北军,还是要尽力避免与他们发生厮杀。”
  “西北军如果知道我们一心想着撤退,必然会主动出击。”寇英道:“但是我派人送去战书,让他们以为我们要主动求战,这样一来,他们反倒会谨慎行事,不敢轻举妄动了。”摸着胡须道:“不管怎么说,咱们手头上有两万五千铁甲雄兵,就算河西的西北军倾巢而出,也未必是咱们的敌手。”
  “如果……如果楚欢真的杀过来,那又该如何?”
  “他要真的杀过来,我辽东勇士难倒还会怕他们?”寇英目露寒光,“我只是不想与他们决战,却并非害怕与他们决战,如果他们真的不识时务,我倒也真想领教领教楚欢的手段。”
  寇英与老六商略大计之时,莫无益已经率先出了倒马城,向燕山方向撤兵。
  骑兵都被调给寇英,莫无益麾下几乎都只是步卒,徒步而行,还有众多的车辆辎重,行走的速度自然不会太快。
  茫茫大地一片苍白,银装素裹,队伍所过之处,在雪地上踩踏碾压出道道痕迹。
  看着长长的队伍蹒跚而行,莫无益却似乎满腹心事。
  “大哥,你是不是在担心寇英他们?”莫无益身边,一名部下轻声问道,此人也是三十六骑之一。
  辽东三十六骑,在外人看来都是赤炼电的亲兵卫队,忠心耿耿,铁板一块,可是只有三十六骑内部才知道,早在多年之前,三十六骑就已经分裂成了三派。
  一派自然是以莫无益为首,而另一派则是以寇英为首,另有一部分则是避免是非,一心效忠赤炼电,并不卷入这两派的争斗。
  这两派实际上大都只是暗斗,却无明争,至少在外人看来,三十六骑同心齐力,宛若一个拳头。
  莫无益跟随赤炼电最早,而且对赤炼电的忠心绝无可疑,更加上在三十六骑之中年事最长,所以是为三十六骑之首,统领赤备突骑。
  可是论起才干和功勋,寇英却不在莫无益之下,甚至在战场上立下的战功,远在莫无益之上,也正因如此,寇英屈居三十六骑第二要受莫无益节制固然心中颇有些不服气,而莫无益却也对寇英大是忌惮,一开始还能够以兄弟情谊为重,相安无事,可是多少年下来,日积月累的矛盾也就成了两人的心结,逐渐让三十六骑分成了几派。
  莫无益和寇英心里都很清楚,只要赤炼电在世,即使有矛盾,谁也不敢发作,可是一旦赤炼电不在,大家效忠的对象消失,两派人马必然会决裂。
  不但是两人心里对此心知肚明,三十六骑之中的其他人也都明白这个道理。
  此时跟在莫无益身边的,正是莫无益亲信的弟兄,听得他动问,莫无益若有所思,也没有立刻回答。
  “大哥,你本就不该将骑兵交给他。”那人压低声音道:“难道大哥看不出来,他这是趁此机会拿到兵权,大哥怎会如此轻易就相信他?”
  莫无益唇边泛起一丝冷笑,道:“你以为我是担心他拿到了兵权?”
  “难道……难道大哥并不担心?”
  “我是担心辽东骑兵是否能够全身而退。”莫无益叹道:“楚欢是从西北而来的一头凶狠的狼,这样的人物,只要有机会,就绝不会放过……我只担心寇英不是他的对手,我数万辽东铁骑,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那人怔了一下,莫无益淡淡道:“我岂不知道寇英心里在想什么,他主动请缨,留下来阻敌,不过是想将骑兵拿到手中,作为和我争斗的本钱,如果他这样的心思我都看不出来,我也白活了这么多年。”
  “既然大哥已经看透他用心,为何……?”
  “他以为拿了骑兵兵权,就可以与我分庭抗礼,实在是想的太简单了。”莫无益不屑道:“我给他兵权,只因为当下也确实只有他才有能力阻挡西北军,比起河西这边,辽东那边更为重要,我们必须尽早赶回辽东,安定局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至若寇英想要用手中骑兵与我作对,只是一厢情愿,燕山在我们手中,控制住燕山,他想回到辽东,根本是痴心妄想……!”
  “大哥,你的意思是……!”
  “只要能够将辽东掌控在手中,控制了大权,大可以下令骑兵先守在河西,让寇英返回辽东,他若老实回去,自然会落入我们手中,可是如果他违抗军令,就是自寻死路。”莫无益道:“封锁了燕山,他回不了辽东,抗令不从,便是想要谋反,到时候电帅过世的消息再传过来,我倒真想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愿意跟随他作乱?你莫忘记,没有辽东的钱粮,这支骑兵根本撑不了多久,而且这些骑兵大都是辽东子弟,他们的家人妻小可都在辽东,难道这些人会为了寇英,丢下家人而不顾?”
  那人闻言,顿时恍然大悟,笑道:“还是大哥深谋远虑,寇英自作聪明,却还是逃不脱大哥的掌心。”
  “我现在并不担心寇英,只是希望这些骑兵能够全身而退。”莫无益叹道:“如果这支骑兵当真不能全身而退,我辽东的实力定然大受挫折,那可是我辽东军的主力啊……!”眼眸之中满是担忧,但终究还是道:“下令全军,加快行军速度,尽早赶回辽东。”
  寇英出倒马城向西而进,派出斥候在四周游弋,倒是将西北军斥候的道路封锁住,楚欢第一时间知道寇英出兵的消息,却还不知道莫无益也已经趁机率部往燕山撤退。
  望着昏暗的苍穹,楚欢眉头微锁,顾良辰在旁道:“大王,寇英率军出阵,他们那边也都是骑兵,看样子是冲着固城而来。我们这边不过万余兵马,只是他们兵马的一半,而且辽东军凶悍善战,并不好对付,我们是否依城而守?如果要守城,便要及早做好准备,现在就要准备守城的器具,还要将城中的百姓征调起来,加固城防。”
  “城中不过是些老弱病残,没有多少青壮之士,就算全都征调起来,又能起什么作用?”楚欢摇头道:“而且本网页没有想过依城而守……!”
  “那大王的意思是?”
  楚欢沉默一阵,才道:“顾将军,派人继续探明,辽东那边是否准备全线出击,看看他们到底是在搞什么花样……如果只是骑兵出阵,那倒好办得多。”
  “哦?”
  “他们控制倒马城,倒马城到固城有数日的时间,如果骑兵出阵,后面必然还有粮草部队……!”走回屋内,看着桌上的地形图,伸手道:“我准备派一支游骑兵绕到辽东骑兵后方,用不着与他们的骑兵军团接触,只消在他的后面袭击运粮队伍……!”
  “好主意。”顾良辰道:“只要粮道出现问题,人和马无粮可食,就要出大问题……大王,末将请命,由末将率领这支游骑兵去袭扰他们的粮队……!”
  “也只有你才是最合适。”楚欢笑道:“不过要躲过他们的斥候,绕到后方,便要大迂回,十分艰苦,而且……!”
  他尚未说完,外面传来声音:“启禀大王,罗多求见!”


第两零一九章 知己知彼
  楚欢眉头一扬,“快请!”
  罗多身着棉衣,头戴皮帽,一脸络腮胡,乍一看去,还真像是从关外而来采参客,进到屋内,不等楚欢说话,已经开门见山道:“赤炼电死了,消息绝无差错,千真万确,不但赤炼电死了,汉王也死了,辽东已经乱了。”说完这几句话,已经走到桌边,自己拿了茶壶,倒了一杯水,也不顾茶水泛凉,仰首便一干而尽。
  楚欢和顾良辰对视一眼,一时还没缓过神来,等罗多转身过来,楚欢才上前去问道:“大哥,你……你是从何得知?莫非你……你去了辽东?”
  罗多笑道:“我们上次分别之后,我先去了倒马城,一夜之间,到处张贴榜文,告知他们汉王挟持了赤炼电,好让他们军心大乱,此后我便去了辽东,想要探明清楚赤炼电到底是死是活,顺便看看汉王到底想要搞什么名堂。”
  楚欢知道罗多神出鬼没,却也没有想到就这短短时日,他已经往辽东来回了一遭。
  “赤炼电什么时候死的?”楚欢问道。
  罗多揪住自己胡须笑道:“说来也巧,我到锦州没有两日,暗中观察那个汉王,本来辽东军中有人已经要对汉王下硬手,可是此人心机极深,借机利用辽东人杀进了一处棺材铺,原来那里便是天门道徒的藏身之所,而且赤炼电一直都被藏在其中。”他当下将自己所见大致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本来汉王已经准备着手控制整个辽东,可是却莫名其妙被机关所杀,我后来仔细想想,恐怕汉王是中了赤炼电的圈套。赤炼电只以为一切的主谋都是汉王,临死之前,想必对汉王说了些什么,引诱汉王中了机关……不过这已经不重要,整个辽东已经乱作一团,我离开辽东,返回途中,再次经过倒马城,发现辽东军已经准备撤回辽东……!”
  楚欢和顾良辰对视一眼,都是显出愕然之色,楚欢眉头微紧,忽然道:“我明白了,辽东人这是以退为进。”
  “不错。”顾良辰也立刻明白过来,“寇英率兵而来,是故意让我们觉得他们准备向西进军,辽东人士担心他们大举撤兵,我们会从背后偷袭……!”
  楚欢冷笑道:“也就是说,寇英将辽东的主力骑兵带出来,后面却并无援兵,这是他们留在河西的最后兵团。”
  顾良辰却显出一丝兴奋之色:“大王,如果当真如此,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我们能够将寇英手底下这支骑兵吃掉,辽东主力骑兵军团便将烟消云散,没有了这支骑兵军团,辽东军便再不是我们的敌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楚欢向罗多道:“大哥,幸亏你及时带回消息,寇英从倒马城出兵,中间的道路被他封锁,斥候探马无法靠近倒马城,我们对那边的消息还真是一无所知,若不是大哥带来消息,我们还不知道辽东竟然发生如此巨变。”他走到桌边地图旁,盯着地图看了半晌,才道:“顾将军,你说的不错,如果真的要吃掉寇英手下的骑兵军团,就等若拔掉了辽东军的牙齿和利爪……不过寇英手中既然有辽东主力骑兵军团,其兵力还在我们之上,要想将这支骑兵军团吃进肚子里,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顾良辰神情也是严峻起来,道:“大王,我们虽然听过辽东军的名气,可是西北军还真是从没有与辽东军正面交过手,战斗力如何,没有亲身体验,也不好确知。如果贸然与之决战,鹿死谁手,也是尚未可知。”
  楚欢微微颔首,问罗多道:“大哥,你回来途中,是否经过寇英的营地?”
  罗多点头道:“我已经打探过,他们的兵马,至少在两万人以上,而且从倒马城出兵的时候,他们的兵士都配备了干粮在身上,除此之外,还专门有一支队伍运输粮草跟在后面……!”摸着胡须道:“不过他们出城之后,行军的速度很慢,倒似乎并不着急与你们交锋。”
  楚欢颔首道:“这就对了,寇英并不是真的想要与我们决战,只是故作姿态而已,目的无非是掩护辽东军撤兵而已。我们没有和他们交过手,对他们了解不多,他们同样对我们也是缺乏了解,不知深浅,不敢轻举妄动……”
  “大王,如果寇英只是为了掩护辽东军撤离,那么一旦大队人马撤离之后,寇英必定会撤走,他们都是骑兵,到时再要追袭,可就不容易了。”顾良辰立刻道:“他们进入燕山,我们便将错失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楚欢沉吟片刻,目光坚定起来,冷笑道:“既然来了,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快步走到大门前,再次向苍穹望过去,皱眉自语道:“放晴还要两三天时间,万不能让寇英这般容易走脱。”忽地吩咐道:“顾将军!”
  顾良辰立刻道:“末将在!”
  “你且带领三千兵马出阵。”楚欢肃然道:“先探探辽东骑兵的虚实,可不能让他们就那般舒舒服服地呆着。本王派人立刻向大将军送信函过去,自然不必从武平府城撤军,这一次,本王说什么也要将寇英这块骨头啃下来。”
  顾良辰显出兴奋之色,拱手道:“末将遵命!”
  顾良辰退下准备,楚欢这才向罗多道:“大哥,这阵子你多有辛苦,现在城里歇息几日。”
  罗多微微颔首,却是问道:“楚兄弟,毗琉璃那边……!”
  “她还在武平府城。”楚欢道:“这阵子倒是一直随着她修习意术,只是……!”苦笑道:“意术越是心急,越难有所成,大哥,我恐怕未必能够领悟其中的精髓……!”
  “不急。”罗多知道楚欢应该是在意术之上并无太大的进展,宽慰道:“这门武学,终究还是要讲究悟性,或许哪一天突然悟透也是未尝可知,你暂且不必太过心急。而且……我们猜测风寒笑依旧活着,也不过是猜测而已,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说不定……!”眉目间却还是带着一丝凝重之色。
  楚欢却是十分清楚,罗多和毗琉璃都是担心风寒笑已经练成心宗第一武学的飞天,在他们心里,练成飞天的风寒笑将是极其恐怖的存在,而且直接威胁到佛窟的安全。
  现在看来,风寒笑对心宗诸多秘事十分清楚,天罗地网计划,终极目标便是要摧毁佛窟,对于心宗天王来说,保护佛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而且还有不到一年时间,七十六年一轮回的佛光将会出现,那时候也将是佛窟显现之时,如果风寒笑还活着,那么很有可能将会在佛窟出现的时候对佛窟动手。
  如果说罗多等人是对风寒笑颇为忌惮,还不如说是忌惮于风寒笑有可能练成的飞天,飞天一出,无与争锋,唯一可以与之一搏的,只能是镇魔真言。
  也正因如此,罗多和毗琉璃将除掉风寒笑保护佛窟的希望放在了楚欢的身上。
  在他们看来,镇魔真言是唯一有希望与飞天一较高下的绝顶武学,而楚欢却又是唯一有可能练成镇魔真言之人。
  楚欢知道他们心中的期冀,否则以罗多的地位身份,也不至于为了让楚欢安心练功,亲自出马为楚欢打探辽东的消息,帮助楚欢解决辽东的威胁。
  楚欢当年死里逃生,一心却是想着查出常天谷事件的幕后真相,找机会为风寒笑和遇害的十三太保报仇雪恨。
  一直以来,楚欢将风寒笑视为恩人,十三太保更是亲如手足的兄弟,如此深仇大恨,他当然不会不报。
  可是到最后,他脑中固有的对风寒笑的印象随着诸多真相的慢慢揭露,渐渐崩塌,虽然尚无绝对的证据,可是楚欢心里却已经清楚,种种迹象显示,毗琉璃所作的推测十有八九可能就是真相,常天谷事件是风寒笑一手导演的好戏,而十三太保,也只是风寒笑计划之中的牺牲品而已。
  他对此感到心寒无比,甚至不想去相信这个真相。
  他心中其实一直都在挣扎,如果毗琉璃所作的推测全都是真的,如果十三太保当真是被风寒笑所利用而遇害,如果风寒笑如今还活在世上,自己该当如何去面对这个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该如何去面对自己曾经视之为父亲一样的风大将军?
  他甚至暗暗祈祷,只盼风寒笑真的已经死了。
  他也曾想过,如果真的有朝一日,风寒笑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该如何对待风寒笑?毕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更有多年的栽培之恩,难道真要与风寒笑刀兵相见?可是亲如兄弟的诸太保为风寒笑所害,血仇如海,当年自己更是立下誓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为诸太保报仇雪恨,如果风寒笑是凶手,难道这血仇就算了?
  每当想起这些事情,楚欢心下便十分的痛苦纠结,可是他却也明白,只要风寒笑活着,那么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有一个结果。
  他希望那一天不要到来,可他更明白,那一天终会到来!


第两零二零章 对峙
  冬日的清晨,太阳一如既往地躲在厚厚的云层之后,风雪交加的天气虽然早已经停了,但是阳光却始终不曾出现在天幕。
  徐畅和赵由是三十六骑中的其中两骑,更是寇英的党羽,一大早便已经起来,带着兵马出了营帐,直往西进。
  寇英终究还是十分的老练狡猾,他虽然并不想真的与西北军过早地交锋,但是却也知道,如果兵马按兵不动,毫无作为,很有可能被楚欢看穿是虚张声势。
  莫无益率领队伍已经撤出了倒马城,可是兵马辎重要完全退入到燕山之中,没有个三四天时间自然难以完成。
  他已经准备好让骑兵军团回头重新回到倒马城,依城而拒,不过在此之前,却还是要派出兵马往西边探一探虚实,一来也是为了向楚欢显示辽东军西进并非是虚张声势,更为重要的原因,却也是为了探探西北军将会作何应对。
  徐畅和赵由都是骑兵出身,率领个几千骑兵的能耐还是不在话下,两人昨夜就已经得到了寇英的吩咐,各自带领两千骑,向西游荡一番,探探虚实。
  徐畅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冷风一吹,辽东兵都已经提起了精神。
  四千辽东铁骑列队,整齐有序。
  游骑在外围游弋,四千兵马则是一路西进,走了整整一天,终是到了一处小山岭附近,徐畅知道小山岭叫做黄岭,乃是河西道诸多山岭中很不起眼的一个,但是如今在徐畅的眼里,黄岭却是一道界线,遵照寇英的吩咐,兵马到达黄岭之后,便不得继续向西行进。
  四千兵马,只是寇英用来试探西北军的一块石头,用来测试西北军的反应,却并不是送给西北军的肥肉。
  进入太深,万一被西北军包了饺子,那可是后悔也来不及,而黄岭所在,却是恰到好处,既可以进一步触动西北军的神经,就算出现状况,也随时可以得到后方主力的增援。
  按照寇英的吩咐,兵马抵达黄岭之后,如果没有发现敌情,大可以在黄岭附近停留一天,如果一天之内没有状况发生,便可以后撤与主力汇合,再一起退回倒马城。
  徐畅对寇英自然言听计从,抵达黄岭之后,全军下马,依岭行营。
  在黄岭停留了将近一天,四周游骑也并无发现西北军有什么动作,徐畅已经准备掉头返回,心中却也暗自嘲笑西北军的怯懦,便突然得到了游骑禀报,正西边忽然出现了西北骑兵的影子。
  徐畅心下顿时紧张起来,快马到了山岭上,居高临下向西望过去,只见到远方的平原上,行来一队骑兵,徐畅目测一番,估测对方的兵力最多也就两千之众而已,只不过是己方兵力一半而已,以对方现在的速度,靠近过来最多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徐畅心下顿时大定,暗想西北骑兵突然出现在这里,以对方的兵力来看,自然不是派出来的游骑斥候,莫非是得知辽东兵马出现在黄岭一带,楚欢那边也是派出兵马前来一探虚实?
  如果此时看到西北军大军来临,徐畅根本不会做丝毫犹豫,定会下令立刻撤退,可是对方出现这样一股骑兵,倒是让徐畅心下蠢蠢欲动。
  他跟随赤炼电南征北战多年,赤备突骑出身,那还真不知道畏惧是什么意思,在战场上素来是勇悍非常,临敌对阵,辽东三十六骑也素来都是冲锋在前。
  “老十四,你看咱们该怎么做?”徐畅转头看向身边的赵由,“这可是一块肥肉进嘴里了。”
  赵由却是皱眉道:“八哥,你说西北军知不知道咱们布阵在这里?”
  “当然知道。”徐畅道:“咱们大张旗鼓过来,如果西北军还是一无所知,他们那些斥候探马也都该回去吃屎了。”
  赵由道:“既然他们有斥候探马,应该能够发现我们至少有三四千兵马,为何他们只派出区区两千人来?是否有什么阴谋在其中?”
  “听说楚欢此人诡计多端,倒也是不能不防。”徐畅微微颔首道:“不过他们能派出两千骑兵,已经算是不错,你要知道,西北军能有多少骑兵,岂能与我们相提并论?”
  便在此时,徐畅却是居高临下看到,远方平原上的西北骑兵忽然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原地停了下来。
  “他们是不是准备撤走?”徐畅皱起眉头。
  虽然寇英交待过,与西北军一旦遭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对西北军发动攻击,以免中了敌方的圈套,可是此刻眼瞅着一块肥肉就在嘴边,似乎有飞走的迹象,这让血管里始终流动着战斗血液的徐畅心里倒有些失望之感。
  “没有。”赵由摇头道:“他们已经下马了……嘿嘿,这倒是有意思,难不成他们想在黄岭这一带与我们对峙?”
  徐畅却是死死盯着那边,并不言语。
  赵由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十分,冬季白天短夜里长,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天色就要暗下来,向徐畅道:“八哥,咱们可以撤兵了。”
  “撤兵?”徐畅瞅向赵由,满是意外之色,“你说现在撤兵?”
  “二哥嘱咐过,只要在这边呆上一天,便可以撤兵。”赵由道:“而且西北军已经做出了反应,咱们也算是知道了西北军的动向,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里。万一西北军耍花样,他对咱们所在的位置一清二楚,说不准就会……!”
  徐畅笑道:“你是但心留在这里会发生意外?”
  赵由并没有否认,徐畅却是盯着已经驻马停歇的西北骑兵冷笑道:“老十四,我们这才刚刚与西北军碰上面,连招呼都没有打,如果这时候便立刻撤兵,你可想过后果?”抬手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辽东骑兵军阵,“你应该知道,自打攻破燕山进入河西之后,将士们的士气一直都很消沉,此番出来,大伙儿也算是勉强打起了精神,如果这个时候撤兵,你让大伙儿心里怎么想?辽东军怕过谁来,今日刚一见西北军的影子,便即撤兵,不知道的,还当咱们畏敌如虎……!”
  赵由皱眉道:“八哥,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咱们的任务,是为了探探西北军的虚实,如果不撤兵,难道就在这里与对面的西北军干对峙下去?二哥说过,不要与西北军轻易接触,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与他们动手,既然如此,咱们留在这里,并无益处。”
  徐畅道:“老十四,你若想走,我不拦你,可是我徐畅十几岁跟随电帅出来,身经百战,可还真没有碰到敌人便缩头的经历……!”
  赵由知道劝说不过,叹了口气,道:“八哥,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也不用着急,咱们等等看。”徐畅却是搓着手,“老十四,我琢磨着,西北军只派这两千骑兵过来,固然是因为他们的骑兵不多,有没有可能也是因为他们以为咱们不敢与他们动手?”
  赵由默然不语,只是盯着那边并不说话。
  徐畅接着道:“你说咱们要真是将这股西北骑兵吃掉……!”
  他还没说完,赵由吃惊道:“八哥,你是准备对这股敌兵动手?”
  “肉在嘴边,不吃白不吃。”徐畅冷笑道:“二哥不让我们轻易与西北军交锋,无非是担心辽东未稳之前,结下了西北军这样的死敌。可是二哥也不想一想,楚欢那样的人,我们不去惹他,难道他就能老老实实太太平平,此人从西北出关,一路蚕食,如果我们退下去,河西就要被楚欢也吞下去,咱们辽东免不了与西北人迟早一战……嘿嘿,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吃掉他们的骑兵,消耗他们的实力,有何不可?”
  “八哥,你还是三思为是。”赵由道:“可不要乱了二哥的大局。”
  “二哥让咱们探虚实,咱们可还没有完成任务。”徐畅道:“西北军名声在外,可是咱们还从未与他们交过手,不知道他们的深浅,今日既然碰上,为何不试探一番,真正摸一摸这群西北人到底有何能耐?”
  赵由想了一想,才道:“八哥,不如先等等看,看看西北军是不是有什么花样,咱们先且按兵不动,等上一夜,到了明晨,再做计较。”
  徐畅犹豫了一下,这里的地形他也并不熟悉,甚至说颇有些陌生,对于西北军也是不知深浅,为了安全起见,却也觉得赵由所言不无道理,终是点头同意,先等上一夜,看看西北军那边是不是有什么花招。
  西北军却是既来之则安之,双方只是隔着一盏茶时间的距离,各自落营,猛虎在侧,双方少不得都是加倍警戒,提防对方趁夜出手。
  这一夜倒是过的太平无事,当次日天亮时分,半睡半醒之中的徐畅却忽然被一阵号角声惊醒,条件反射拔刀在手,高声叫喝:“出了何事?”
  那边赵由已经跑过来,道:“是西北军那边传过来的号角声……!”


第两零二一章 声东击西
  徐畅听到对面传来的号角声,第一反应便是西北军突然来袭,他虽然颇有些吃惊,却并不慌张,毕竟跟随赤炼电多年,虽然没能学到赤炼电用兵精髓,但是行兵布阵倒是娴熟无比,为了防止西北军夜间偷袭,辽东军呈品字状,中军后凹,两翼微微向前伸展,如此一来,互相兼顾,除非敌军三路齐攻,否则攻打任何一路,都能够得到其他两路的迅速支援。
  上马到了最前面,却发现连西北军的影子也没有瞧见,当下飞马到了黄岭上,虽然兵马依岭行营,但是在山岭上却还是派了哨岗,一直都监视着远处的西北军营。
  “那边是什么情况?”徐畅上山之后,见到哨岗,立刻问道。
  哨兵已经回禀道:“他们吹起了号角,但是没有任何动作。”
  徐畅已经看向远方,果见到西北军依然扎营在对面,并无来攻的迹象,这才微微松口气,随即却是皱起眉头,此时赵由也已经到了徐畅身边,疑惑道:“西北军这是搞什么鬼?”
  徐畅冷笑道:“不过是自壮声威而已,看来他们也是蠢蠢欲动,想要攻上来,却又不敢……!”
  赵由却是若有所思,忽然向哨兵问道:“你们一直都是盯着西边这支兵马?”
  “是,从昨天到现在,我们一直都是轮流盯着。”兵士回道:“他们停下来驻营之后,就一直呆在那里没有动过。”
  徐畅见赵由神色凝重,问道:“老十四,你是不是发现什么?”
  赵由不答反问:“八哥,你是否派斥候在附近巡逻?”
  “那是自然。”徐畅道:“行军布阵,斥候游弋,这是行军的常识,我怎会忘记?除了西头,我往南北两翼都派出了斥候,至少在五十里地之内,都巡查到岗。”
  赵由却显出忧虑之色:“八哥,大军行进,游骑探路,五十里地之内,是不是巡逻最远的地方?”
  “总不至于派出游骑搜出上百里地吧?”徐畅道:“若当真走出这么远,真要发现情况,斥候回来禀报也都来不及。”
  “五十里地……!”赵由死死盯着远处的西北军营,终于道:“八哥,咱们快撤……!”
  徐畅见赵由眼眸之中显出担忧之色,皱眉道:“老十四,你怎么一直想着撤兵?咱们的兵马比他们还要多,两军对峙,正是提升士气之际……!”
  “八哥,从昨天我便心神不宁。”赵由道:“你说西北两千骑兵出现在咱们面前,然后驻营对峙,毫无动作,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徐畅皱眉道:“如果这般说,咱们不也没有轻举妄动,都只是试探对方而已。”
  “不对。”赵由摇摇头,“他们的目的,是吸引咱们的注意力,如果我猜得没有错,这股西北骑兵只派出两千人,绝非他们的骑兵不足,而是……而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他们的兵马太多,与我们旗鼓相当甚至是在我们之上,八哥会怎样选择?”赵由问道:“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立刻撤兵?”
  徐畅想了一下,道:“为了万无一失,自然是及早撤兵的好。”
  “八哥说的不错,那如果对面只有千儿八百兵马,八哥会怎样选择?”
  “自然是一口吞下去。”徐畅想也不想,“便是这两千骑兵,我也准备将他们吃下去。”
  赵由叹道:“这就是了,他们兵马太多,我们便会撤兵,他们兵马太少,我们说不定忍受不住,昨天就已经打了过去,可他们不多不少,正好是两千之众,也正因如此,我们退的不甘心,要想打过去,却还要谨慎行事,最后我们是退没有退,进也没有进,却是与他们对峙在此,本来按照二哥的吩咐,昨天就要撤兵回去,却耽搁了整整一夜,到现在都不曾撤兵……!”
  徐畅皱起眉头,显然听的有些糊涂:“老十四,你到底想说什么?”
  “八哥,你还没明白?”赵由道:“对面那股骑兵的目的,只怕就是要耽搁这一晚上。”
  “耽搁一晚上?”徐畅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什么,“你是说……他们利用一夜时间,已经派人迂回到咱们的后方?”说到这里,禁不住回转身,向东边望过去。
  “我们的游骑斥候只能探查方圆五十里地,如果他们从五十里地之外迂回到我们后面,咱们必然发现不了。”赵由道。
  “可是你要知道,自五十里之外迂回,然后堵在咱们后面,这一夜之间,他们至少就要走出将近两百里地……!”徐畅皱起眉头:“这附近的地势十分的难行,而且积雪未融,天寒地冻,一夜走两百里地,这……这怎么可能?”
  赵由苦笑道:“我也希望我的猜想是错误的,不过无论如何,八个都要即刻下令撤兵,为保万无一失,我们必须撤回去与主力会合……!”
  徐畅神情冷峻,犹豫了一下,望着对面的西北行营,眼中虽有些不甘,但是却也知道,赵由的猜想一旦变成现实,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传令下去,立刻撤兵。”
  四千训练有素的辽东军,在军令下达之后,立刻便收拾整装,前队变后队,更是派出十数名探马斥候向东探路。
  黄岭距离寇英所在的营地整整一天的路途,说远算不得远,可是要说很近,如果这时候西北军突然杀过来,辽东主力骑兵军团根本不可能及时出现增援。
  为了防止身后的西北骑兵后面追袭,徐畅亲自断后。
  兵马隆隆,迅速离开黄岭,向东撤离,只行出不到十几里地,一马当先的赵由便瞧见前面出现几道骑兵身影,正飞马奔驰而来。
  “报,东边出现西北骑兵……!”尚未靠近过来,那几骑就已经高声叫喊:“他们正往这边杀来……!”
  赵由心下一沉,却是看清楚,那几道身影,正是派出去的辽东斥候。
  斥候靠近过来,已经滚下马来,禀道:“报,东边出现西北骑兵的斥候队伍,他们……他们正好与我们撞上,已经交手,他们人多,我们……我们伤了好几个弟兄。”
  “可探出有多少人马?”赵由神情凝重。
  “我们还没有接近他们的主力,就已经被他们的斥候队挡住,折了几个弟兄,好不容易撤回来。”斥候道:“刚才还在后面追赶,现在看不到人影。”
  赵由心下更是吃惊,他虽然猜测西北军有可能是故意耽搁时间,以此为机会主力骑兵迂回绕到后方,但心里却还是存有一丝侥幸,毕竟徐畅所言不错,在这天寒地冻满地积雪的大冬天,一夜之间迂回绕行两百里地,那可不是简单的任务,可现在听到禀报,才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变成了现实。
  赵由微一沉吟,立刻下令全军停止前进,飞马到了后队,找到徐畅,将发现敌情的状况告知了徐畅,徐畅也是吃了一惊,问道:“没有弄清楚那边到底有多少人?”
  “我们的斥候队与他们的斥候队遭遇,双方发生厮杀,斥候队只看到他们的斥候,却没有看到他们的主力。”赵由道:“可是既然后方出现西北军的斥候,那么他们的主力很可能已经迂回到咱们的后方……!”
  “老十四,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徐畅皱眉道。
  “敌情不明。”赵由道:“八哥,以我之见,我们距离黄岭还不远,现在立刻撤回去,还来得及……!”
  “撤回黄岭?”
  “不错,黄岭居高临下,地势险要,我们退到黄岭,可以依山御敌。”赵由道:“后面的道路已经被堵住,派人求援已经不成,我们只能先固守黄岭,等待二哥发现事情不对,派出援兵。二哥如果迟迟不见我们返回,必然会知道我们遇到了意外,也一定会迅速派出援兵前来救援……!”
  徐畅道:“这里一马平川,真要说起来,也只有黄岭是个固守的好地方……!”皱眉道:“可是我们对敌情不明,如果他们没有多少人马,咱们这时候撤回去,是不是会事得其反,反倒中了他们的圈套?咱们只知道那边出现西北军斥候,并没有发现他们的主力……!”
  “八哥,你是准备继续往东撤回?”赵由道:“可是如果那边真的是西北主力骑兵,我们无法突破,再想回头,后面的西北骑兵只怕会率先占住黄岭,若是这样,咱们……!”
  徐畅知道军情紧急,这时候不可犹豫不决,想了一下,只觉得在敌情不明的状况下,还是先撤回占住黄岭才是上策,当下下令全军再回头,依旧是后队变前队,往黄岭方向迅速靠过去,只片刻间,就瞧见黄岭在即,也便在此时,却听到迎面传来马蹄声响,徐畅目光冷峻,已经发现之前与自己对峙的那股骑兵竟迎面而来,也是往黄岭逼近过去。
  “他们要抢黄岭!”徐畅心下吃惊,知道如果真被对方夺了黄岭,无险可守,前后被围,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握刀在手,厉声道:“弟兄们,抢下黄岭,冲啊!”


第两零二二章 初战辽东
  辽东铁骑一阵齐喝,声势惊人,策马向迎面而来的西北骑兵冲了过去。
  四千骑兵,蜂拥而出,只是在冲锋之时看似蜂拥,但是在急奔的过程中却是迅速整理着阵型,参差有序,不但马术精湛,而且阵型配合的也是十分的娴熟。
  对面的西北铁骑却也已经加快冲刺,双方兵马就如同飞掠而出的巨石,渐渐逼近。
  对面的西北骑兵见到对手冲来,并无丝毫的骚乱,为首一将黑盔黑甲,手持大刀,却正是楚欢麾下大将顾良辰,在顾良辰身边,高头大马之上却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将领,手中却是提着一杆罕见的铁锤枪,赫然是秦雷。
  双方健骑飞驰,徐畅一马当先,眼见双方距离在一箭之内,他已经挥刀厉喝:“放箭!”
  而顾良辰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下令放箭。
  一时间羽箭如蝗,空中纵横。
  双方骑兵一面冲锋,一面以巧妙角度护住自身和马匹,辽东铁骑长期在马背上受训,弓马娴熟,而西北骑兵却也是久经训练,第一轮箭过后,双方伤亡都是不重。
  徐畅看在眼里,心下倒微有些吃惊,他虽然早闻西北铁骑之名,但是毕竟没有亲见,而且总觉得西北骑兵名声在外未免夸大,毕竟此前西北军面对的敌手,都是以步骑为主,并无与真正的骑兵军团交过手,骑兵对阵步兵,自然是大占上风,所以这才名扬在外。
  现在看到敌方的骑兵弓马熟练,显然不在辽东骑兵之下,却也是有些惊讶,一轮箭过,徐畅身形一转,已用脚勾住马鞍,身形一侧,手中已经是拿了弓箭,挽弓搭箭,以快逾常人的射箭速度,再射出了第二轮长箭。
  辽东骑兵纷纷效仿,这一招花俏非常,让人眩目,而且射出的箭矢角度往下压低,更难应对,徐畅箭出之后,唇边泛起冷笑,心中自傲,暗想什么西北骑兵,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他们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长箭刁钻,角度怪异,再加上辽东骑兵射术极精,一时间眼花缭乱。
  顾良辰却早已经战刀一挥,西北铁骑竟然如同潮水般散开,一队化作两列,左右夹击之势,放了一轮长箭。
  辽东兵的刁钻长箭,其实是取马不取人。
  作为当今天下罕有敌手的正规铁骑雄兵,辽东铁骑不但自身的作战素质过硬,而且也摸索出了一套实用的对敌技巧。
  射人先射马,这是对付敌方骑兵的有效手段。
  当初辽东骑兵时常侵入高丽境内,高丽也是组织大批的骑兵阻击,平心而论,高丽骑兵的战斗素质并不弱,但是每一次与辽东骑兵交锋,都是以溃败而告之,究其原因,便是这一套对敌方法起了大作用。
  高丽骑兵都是铁甲在身,护具厚实,长箭难伤,就算射中,如果没有射到要害,有护具阻隔,也难以形成致命的杀伤。
  赤炼电当初就是看出此点,专门训练辽东骑兵射杀对方的马匹,骑兵没有了战马,威力大减,任人鱼肉。
  徐畅当初就是与高丽骑兵对阵的猛将,对这一套路十分熟悉,而且身后的骑兵之中,有至少半数都是经过这样的训练,所以徐畅一做出动作,身后的骑兵就知道徐畅的意图,如发炮制。
  只是今次徐畅才发现以前无往不利的手段,今日似乎毫无作用。
  西北骑兵显然是早就有了准备,不但骑兵护具厚实,便是连战马也武装了起来,长箭击在马身上,很多根本射不入,却是西北战马前方都有特制的皮甲眼下西北骑兵虽然只是轻骑兵,但是楚欢和裴绩早已经对西北骑兵的防护做了研究,在云山府城的时候,就已经会同当地的大匠,暗中制作了简易的轻甲防护,在战马一些要害之处给予防护,减少冲锋时的杀伤,当初这般做倒不是冲着辽东铁骑,而是当时已经做好了要与蛮骑作战的准备,这些防护本来是为了应付蛮骑,不过此后一直传承下来,今日却也是派上了极大的用场。
  双方队伍说到就到,两队齐错,竟然全用弓箭对决,实在是出人意料,顾良辰领军,散乱兵马,拉的却是喇叭形状,振兴裂开,双方错身之时,人喊马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是战马奔驰的速度却不减,奔驰之中,动作快的拔刀便砍,有的甚至手拿弓箭冲着对方直刺过去。
  两边都是好马,一错的时间并不长,却是各有损伤,相较而言,辽东军因为习惯于保持阵型,自由度极低,而西北军显然是早就做好准备,错过之后,辽东军却是死伤上百骑,而西北军却也死伤了五六十人,算得上是棋逢对手。
  双方第一次对冲,都是没有取得想要的结果,徐畅固然是皱起眉头,本以为自己这样一冲,完全可以将西北骑兵冲得支离破碎,散乱不堪,可是对方在接触之前,就完全散乱开来,散而不乱,辽东骑兵完全达不到想要的效果,而顾良辰却也没有因此而将对方的阵形大乱,错过之后,辽东铁骑依然是保持着极为齐整的队形。
  冲势将尽,双方都是勒马,战马人立而起,无垠的雪中,犹如轻歌曼舞,毫不费力。
  号令声中,双方的骑兵反应都是奇快无比,调转马头,都是将后队变成了前队,随即立刻展开了回击。
  如果说西北军是铁骑如倾泻奔流,气势如虹,汹涌澎湃,那么辽东铁骑无疑就是坚若寒冰,直来直去,迅捷有力。
  其实这是两军第一次真正的正面交锋,初步知道了对方的深浅。
  辽东军战术简单明了,干净利索,但是如此战术,却是建立在整体纪律严明,而单兵马术高超的基础之上。
  顾良辰依旧是下令兵马呈大喇叭状散开,并不集中兵力硬拼,而是要利用大喇叭阵型,再兜个大圈子,绕辽东骑兵而过。
  羽箭嗖嗖,阵型若水,意志若冰,执行的动作却是冷酷无情,长箭漫天,毫不含糊。
  双方兵马虽然你来我往,忽来忽去,花样繁多,但是西北军却明显没有实质性地与辽东军进行厮杀对抗,阵型看似凌乱,各自为战,但是骑兵之间互相照应,各队之间的距离也没有完全拉开,倒像是围着一头凶猛猛虎绕圈子的狼群一般。
  徐畅心下恼怒,却更是心急,他自然一下子就能猜出来,这股骑兵并不是真正地冲过来厮杀,其目的显然是想缠着辽东骑兵,让辽东骑兵无暇登上黄岭,他已经感觉到,堵住后路的西北骑兵主力军团正在迅速逼近过来。
  此时辽东军在兵力之上固然占据了上风,但是想要在西北骑兵主力军团抵达之前将这股骑兵吃下去,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辽东兵的弓箭犀利,西北军的也不差,辽东兵的战马强,西北军的战马丝毫不逊,辽东兵的装备不弱,西北军的装备更是精良,甚至西北骑兵的战马也有皮甲保护,却是胜过辽东军,长箭你来我往,西北军兜着圈子与辽东军进行对攻。
  辽东军保持着严密的阵型,形成一个整体,前后应对自若,但是也正因如此,整个阵型不能有丝毫的漏洞,对于严格执行军令的辽东兵来说,保持阵型的严整也就大大束缚了他们的手脚,完全没有西北骑兵那般形散而神不散的自由。
  一时之间,兵力处于下风的西北军在场面上倒似乎是占了上风。
  徐畅心下焦急,他几次想要下令全军散开,与西北铁骑力拼,如果只是眼前这两千骑兵,这个命令早已经传下去,可是他心中却始终忌惮于即将要赶过来的西北铁骑主力,如果阵形混乱,西北骑兵主力杀到,那时候混战成一团,辽东援兵没有翅膀飞过来,这四千辽东骑兵,很可能便都将葬身于此。
  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兵马一面与敌军交锋,一面向黄岭靠近过去,虽说西北军在场面上看似占据了上风,但是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真正能够进攻,辽东军边战边走,其实他们距离黄岭并不远,但是这一段路走下来,却是艰苦无比,双方虽然死伤不大,可是西北军的纠缠,却是让辽东军异常的难受。
  按照徐畅的脾气,莫说现在敌方的兵力处于劣势,就算西北军兵力远在自己之上,一旦达到如此难受的份上,他必定是全力相拼,绝不会有丝毫的怯懦,可是他毕竟跟随赤炼电多年,见过太多的阵仗,也深知兵家之事,绝来不得丝毫的意气用事,一个决定的失误,往往是要以成百上千人的性命为代价。
  他不敢用四千骑兵的性命来冒险一搏。
  眼见得辽东铁骑已经靠近到黄岭脚下,顾良辰忽然让人吹起了角号,本来环绕在辽东军四周的西北骑兵,齐齐吆喝起来,随即迅速地集结成队,兜过圈子,竟是迅速脱离战阵,往西过去。
  徐畅看见西北骑兵在转瞬之间便集结成队,暗暗心惊,心知这支骑兵远比自己方才所见还要厉害,只是看到他们突然脱阵而去,有些疑惑,但情势紧急,也顾不得多想,下令全军迅速撤往黄岭,占据这座高地。


第两零二三章 诱饵
  锦旗招展,马蹄声声,当徐畅看到从东边铺天盖地逼近过来的西北骑兵,其兵力至少在七八千人以上,顿时对自己之前当机立断的决策感到庆幸。
  如果不是及时回头,迅速占据了黄岭,而是执意返回与辽东主力骑兵军团汇合,那么本部兵马就将陷入上万西北骑兵的前后夹击之中,其后果必将是毁灭性的,只怕等到寇英得到消息的时候,自己手下这四千兵马就已经灰飞烟灭。
  好在自己终是听从了赵由的劝说,迅速掉头回来占下了黄岭。
  黄岭不是什么崇山峻岭,甚至不是一座险要的山峰,与河西诸多参天而起的险峰峻岭相比,甚至只是一个稍高一些的山坡而已,但这已经是徐畅能选择的最好的固守之所。
  他知道,如果西北军全力进攻,自己手下这点兵马终究是撑不住,但是他却也自信,寇英一旦发觉事情不对,必定会派出援兵来救,而自己支撑到援兵抵达,并不是不能完成的任务。
  徐畅所料确实不错,寇英此时已经在犯嘀咕,按照原计划,派出的四千兵马应该已经返回,可是却迟迟不见踪迹,这让寇英颇有些恼怒。
  寇英的军令说的很清楚,最远推进到黄岭,便不得再往前挺进,对于这道军令,寇英自信徐畅应该还不敢违抗,更何况在他身边还安排了赵由,即使徐畅一时冲动,素来冷静的赵由自然会从旁劝说。
  寇英当然不想在这种时候与西北军真的交恶,在拿到辽东大权之前,轻易与西北军开启战端,无疑是一个十分愚蠢的选择。
  可是他更清楚,自己不想与对方轻启战端,并不表明对方就愿意和自己以和为贵,要让对方有所忌惮,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显露一下自己的力量,亮一亮拳头,用以震慑对方,也正因如此,几千人马摆过去走上一遭,而且徐畅带出去的都是辽东骑兵中的精锐骑兵,也是有心让西北军看看自己的力量,好让对方有所顾忌,此外也更可以利用这一次机会,试探一下西北军到底有什么反应。
  四千精锐骑兵,只要没有太过深入敌境,寇英相信以他们的力量,即使遭遇到西北军主力骑兵,也能够全身而退。
  可是距离他们返回的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一天,这让寇英顿时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如果因为展现自己的实力,用以震慑对方的这支兵马却落入西北军的圈套,那实在是得不偿失,成了大大的笑话。
  “报!”
  帐外传来声音,寇英立刻上前:“可探到徐畅的动静?”
  “将军,探马往西探查,没有发现咱们的人,却发现了西北游骑兵。”探马禀道:“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也在注意我们这边的动静。”
  “西北游骑兵?”寇英心下一沉,“你是说在西边发现了西北游骑兵?”
  他当然知道这一信息之中的险峻,按理来说,徐畅兵马占据黄岭,那么从这边到黄岭中间这片区域,就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徐畅就像一堵墙,封锁住西北军东来的道路,在这段区域之内,自然不可能有西北游骑兵的踪迹出现。
  可是既然出现西北游骑兵,那就只能证明徐畅那边出了问题。
  如果是西北游骑兵避过徐畅的耳目,漏到后方,那就只是小股斥候的骚扰,形不成威胁,否则前方定然已经生出极大的变故。
  寇英并没有坐等下去,无论前方出现何种情况,主力骑兵前往增援已经是迫不及待。
  兵马铿锵,寇英并不耽搁,率兵立刻出阵,那四千骑兵是辽东铁骑的精锐,无论如何也不容有失,战马矫健,人叫马嘶,一道道长龙迅速向黄岭方向挺进。
  辎重粮草自然不能随军而行,救兵如救火,寇英留下一队人马保护粮草,再三下令,日夜守卫,不得有失。
  寇英当机立断出兵,徐畅自然一无所知,占据黄岭之后,他第一时间将手下兵马分布在山岭的各处道路上,布阵等待着西北军的进攻。
  以他的想法,西北军既然将这四千辽东精锐铁骑围困起来,这样大的一块肥肉,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定然是在援兵抵达之前不惜一切代价要将这支兵马吞下去。
  也正因如此,徐畅只以为接下来将要面临猛烈的进攻。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完全出乎徐畅的预料,西北军根本没有丝毫进攻黄岭的打算,只是在黄岭东西两面布阵,时不时地派出游骑绕着黄岭游弋。
  “他们想做什么?”看到西北军按兵不动,徐畅大是疑惑。
  赵由也是皱着眉头,显然对西北军的举动颇为不解。
  “总不成是想要将咱们困死在这山上吧?”徐畅冷笑道,如果西北军真的是这样的打算,徐畅倒觉得轻松不少。
  手下的兵士,每人都携带有四天的干粮,而且节省一些,支撑上五天根本不成任何问题,离大营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天,兵士们身上的干粮其实已经不多,但再支撑两天,毫无问题,而且辽东军素来艰苦训练,即使粮食用尽,再撑上个两三天不吃东西,那也完全可以做到,也便是说,西北军想要困住这支兵马,想让他们饿死在黄岭之上,那完全是一相情愿。
  这几天的时间,就算寇英反映再迟钝,也足以及时赶到。
  放眼山岭下的西北军,两支兵马加起来虽然有上万之众,但是徐畅知道,一旦寇英率兵增援而至,那么辽东骑兵在兵力上迅速就占据了上风。
  “没有这么简单。”赵由摇头道:“八哥,楚欢都能够雪夜急行军绕到咱们后方,不可能想不到咱们足以支撑到援兵抵达,他如果痴心妄想要将咱们困死在山岭上,那便要做到两点,第一要能够有把握阻挡住主力骑兵的增援,第二有足够的兵马将咱们困死在山上,可是他手中现在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两点,所以他也绝不可能是真的要将咱们困死在山上。”
  “你说的不错。”徐畅微微颔首,“我现在其实很疑惑一件事情。”
  “八哥是不是说,之前那两千西北骑兵完全有能力将咱们拖住,一直撑到他们的大队骑兵赶过来,如此一来,咱们就要陷入首尾被夹击的局面。”赵由道:“可是他们却突然脱离战阵而去,不但没有对我们形成夹击,就是连黄岭也被我们轻易占据……!”
  “不错。”徐畅道:“我便是疑惑,他们为何这样做?”
  赵由想了一想,随即眼角微微跳动,似乎想到什么,失声道:“难道……难道西北军的目标根本不是我们?”
  “什么意思?”徐畅一怔,“不是我们,难道还是二哥不成?”
  赵由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八哥,只怕你说的没错,楚欢……楚欢的目标,只怕真的是二哥,咱们……咱们只是诱饵。”
  “诱饵?”
  “我问你,二哥之前可曾想过要与西北军进行决战?”
  “应该不会主动向西北军寻求决战。”
  “这就是了。”赵由神色冷峻起来:“西北军迂回绕到咱们后方,一开始我们以为是要将咱们吃掉,可是他们却并没有这样做,反而让咱们退到了黄岭……八哥,你仔细想想,从头到尾,倒像是楚欢给咱们做好了安排,逼着咱们上了山,让我们陷入围困之中,是不是这个意思?”
  徐畅想了一下,神情也变得严峻起来:“似乎真的是这么回事,这黄岭……倒似乎是他们故意让咱们占下来的。”
  “围而不打,明知道我们援兵很快就会杀来,他们不会愚蠢到要将咱们困死在这里。”赵由叹道:“这样一来,就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故意将我们困住,以此为饵,让二哥率领援兵前来救援……也便是说,楚欢利用这一手,很有可能调动了咱们的骑兵主力。”
  “不是很有可能。”徐畅道:“二哥得到消息,以他的性情,不可能按兵不动,一定会派兵来救……!”皱眉道:“可是……可是如果二哥率兵前来,对西北军又能有什么好处?他们的兵力并不在我们之上,主力骑兵杀来,难道他们还能是咱们的对手?”
  赵由道:“他们煞费苦心,布下此局,就绝不可能没有道理。至少这样一来,战场上的主动权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中。”顿了顿,道:“他们陈兵在此,援兵也只能前来救援,也就是说,是西北军选择了战场,而我们只是被动,我们对这一片地区并不了解,但是他们既然选择在此,甚至能够迂回绕过我们,跑到咱们后面截住咱们的归路,就证明他们对这一片地区十分熟悉,也就占了地利的优势。”
  “有道理。”徐畅微微颔首,“老十四,你说附近是不是还有西北军埋伏?”
  “楚欢的手段,明显是要将我们的主力骑兵引过来,看他的手法,很有可能是要在这里寻求与我们的决战。”赵由道:“如果真的是要进行决战,楚欢应该会将自己手中的筹码都押上来,若是如此,此番决战的西北军,也就不是我们所见到的这些,背后必定还埋伏有更多的兵马。”
  徐畅握拳冷笑道:“如果真是如此,此番倒真要与他们一决雌雄。如果这次能够将西北军一举击溃,一路西进,再无敌手,只怕又是一番局面。”
  赵由看着徐畅,肃然道:“我们胜了,西进无虞,可是一旦我们败了,放眼天下,只怕也再无人是西北铁骑的对手!”


第两零二四章 会猎
  寇英健马如飞,身后两万辽东健儿铁马铿锵,锦旗招展,以铺天盖地之时席卷过苍茫大地,救兵如救火,出兵之后,全军上下几乎是马不停蹄,仅仅在途中停下了两次用以进食干粮,便再无丝毫停留。
  他心中却也是估算过,虽然徐畅手下只有四千兵马,但都是精锐骑兵,即使被围,西北军想要在短时间内消耗掉这支兵马,那也并非容易的事情。
  他对徐畅和赵由倒也是十分了解,几十年的老兄弟,性情知根知底,晓得这两人便是身处绝境,也断然不会轻易放弃,一定会率领部下力拼到底。
  也正因为对徐畅和辽东军毅力的自信,寇英相信他们即使被围,也一定会坚持到最后,等待援兵。
  寇英当然不想失去那四千铁骑,四千铁骑之中,半数以上都是出自黄甲虎骑,更有部分赤备突骑,可说是辽东铁骑的骨干力量,他万不允许因为自己的失算,让这支兵马被西北军吃掉。
  寇英早已经是五旬出头之人,却是老当益壮,长途奔波,并无疲惫之色。
  寒风凛冽,前方早有探马驰回禀报:“报将军,徐千户所部被围困在黄岭之上,黄岭已经被西北军围困。”
  “西北军是否在攻打黄岭?”寇英沉声问道。
  “回禀将军,只看到西北军围在山岭之下,并不见他们攻打山岭。”探马回报:“山上有咱们的旗子在飘扬,也听不到那边有厮杀之声,反倒是十分的寂静。”
  寇英深吸了一口气,他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是这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他虽然知道楚欢以虎狼之势气吞山河,辽东军迟早要与西北军决一雌雄,但是至少在目下为止,寇英并无真正与西北军进行决战的准备。
  跟随赤炼电多年,寇英至少明白了一个道理,当敌人看起来异常强大,却未必不可战胜,而敌人看起来十分孱弱,却未必不能败给对方,兵家战事,风云变幻,正因为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所以才会充满残酷和魅力。
  胜败的关键,不只是兵马是否强盛,其中涉及到的要素实在太多,无论是天时地利,无论是士气装备,无论是后勤战术,每一个因素都有可能决定战争的胜负,也正因为如此,一个合格的将领,必定是要知己知彼,弄清楚敌我优劣所在,发现甚至是创造机会,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做好充分的准备,这才能保证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现在的辽东铁骑,寇英自问根本没有做好与西北军决战的充分准备。
  无论是后勤装备,还是天时地利,甚至是士气战术,寇英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在哪一项占有优势。
  马鸣风萧萧,寒气充斥天地之间。
  寇英却已经勒马停住,此时距离黄岭也不过二十里地,不过黄岭虽然是一座山岭,但是海拔甚低,二十里外,却也是看不到山岭的棱角。
  “传令下去,全军下马,原地待命,没本将之令,不得请举妄动。”寇英神情冷峻。
  “二哥,为何不立刻打过去?”身边一人忍不住问道:“八哥他们被围在山岭上,西北军已经出手,咱们也没有必要再客气,他们既然困住了黄岭,显然就不会轻易让八哥他们撤下来,咱们不打过去,八哥他们就脱不了身。”
  寇英皱眉道:“楚欢并没有对黄岭发起攻击,山岭上还飘着咱们的旗子,老八他们应该还是安然无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还不清楚,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咱们不能轻举妄动。”想了一下,才道:“十七弟,我想让你办一件事情。”
  “二哥尽管吩咐。”
  “你敢不敢去西北军行营一趟?”寇英盯着十七问道:“我亲笔书信一封,你送去给楚欢!”
  十七毫不犹豫道:“二哥吩咐,岂有不从之理?”
  寇英颇为欢喜,当下写了一份书函,又仔细嘱咐了十七一番,这才派了几个人跟随十七前往黄岭,而辽东主力骑兵却原地待命,并不轻举妄动。
  十七飞马出阵,二十里地,须弥之间便即赶到,已经清晰看到山岭上飘扬着辽东军的旗帜,更瞧见黑压压的西北骑兵连成一片。
  尚未靠近,早有西北骑兵飞马营迎上来,将十七等一干人围住,得知十七有书信要呈递给楚欢,西北游骑兵只带了十七一人独自前往,好在三十六骑都是悍勇之辈,倒也没有一个孬种,十七并无畏惧,随着西北游骑兵到了山岭之下的一处行营。
  西北军阵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行营中的营帐十分的简陋,书信先被送入帐内,片刻之后,里面便传召十七入帐。
  进到帐内,十七瞧见帐内有十多名身着甲胄的西北大小将领横在两边,居中坐着一人,年青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样子,十七早就听说过那位楚王是个年轻人,此时瞧见,便知道眼前这人必是楚欢,倒也没有失礼数,拱手道:“卑将齐盛,拜见楚王!”
  这年轻人自然是楚欢,打量齐盛几眼,才道:“你们辽东人是不是习惯朝三暮四,一日百变?”
  齐盛一怔,忙道:“不知楚王此话怎讲?”
  “难道你不知道,就在不久前,你们给本王送了一份战书,要与我西北铁骑一决雌雄。”楚欢盯着齐盛,“既然你们不辞辛苦,从辽东远道而来,要与本王会猎河西,本王自然不会推辞。”将手中那份书函丢出来,“可是这会子又送来这份莫名其妙的书信,竟然质问本王为何要包围辽东兵马,嘿嘿,既然战书早已经送达,这支兵马又进入本王的地盘,本王不包围他们,难道还要请他们吃大餐不成?”
  “战书?”齐盛忙到:“楚王误会了,其实……其实那份战书是莫无益一意孤行派人送过去,寇将军极力阻止而不得,寇将军并无意与楚王发生冲突,而且寇将军早闻楚王声名,对楚王十分钦佩,却是希望与楚王交个朋友。”
  “哦?”楚欢含笑道:“寇将军?”摸着下巴道:“据本王所知,辽东主帅似乎是莫无益,如何成了寇将军?”
  齐盛犹豫了一下,才道:“楚王,实不相瞒,莫无益无统兵之才,军中上下已经拥戴寇将军为主帅。”
  “原来如此。”楚欢道:“你是说,那位寇将军不愿意与本王为敌?既然如此,为何派出数千铁骑直逼固城?你该不会说他们是来观光游玩吧?”
  “其实这只是一场误会。”齐盛道:“寇将军掌军之后,并不想与楚王有任何的摩擦,而且已经决定撤兵返回辽东,可是……实不相瞒,楚王声名在外,无论是谁,都会有所忌惮,寇将军倒是担心撤军的时候,楚王会从背后追袭,这几千兵马,不是想要逼近固城,而是在后面掠阵而已。”
  楚欢笑道:“即是如此,寇将军派你前来,不知有何意图?”
  “寇将军已经下令撤兵,派我前来,是想解释这其中的误会,以免贵我双方发生不必要的摩擦。”齐盛道:“寇将军的意思,请楚王撤兵,我们立刻撤走黄岭的兵马,所有人马,即日便撤回辽东,如果楚王答应,寇将军将会备上厚礼,愿与楚王结好。”
  “你们先是下战书,如今兵马被困,又示之以好,军政大事,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楚欢叹道:“如此让本王如何能够相信?”
  齐盛皱眉道:“那楚王要怎样?楚王,说句老实话,我部有两万铁骑,如果出手,加上黄岭兵马,兵力是远在楚王之上,一旦交手,双方必然都是死伤惨重,对你我两方都不是好事。既然可以做朋友,楚王为何非要与我们做敌人?”
  楚欢哈哈笑道:“其实本王最喜欢交朋友,寇将军如果当真愿意与本王交朋友,本王岂能不乐意?只是要交朋友,总要表现诚意才是,这样吧,如果寇将军当真想要与我西北军交好,他大可以前来本王营中,与本王把酒言欢,本王可以保证,只要寇将军能表现出诚意,本王不但可以保障寇将军安然无恙,而且可以让寇将军带走山上的数千辽东兵马,你看如何?”
  “这……这怎么可以?”齐盛脸色一沉。
  楚欢却豁然起身,冷笑道:“如此说来,寇将军是并无诚意了?本王知道你们那边兵马众多,可是本王也不妨告诉你,你们如果早就老老实实折返回辽东,本王可以不与你们计较,可是本王已经号令河西,你们去还要出兵来犯,对西北汉子来说,对手都已经闯进院子里,再不出手,岂不是白白生了七尺之躯。”抬手指着齐盛,“本王现在放你回去,你告诉寇英,他如果想要与本王化干戈为玉帛,亲自前来向本王道歉,本王保证放你们离开,否则……本王早已经接到你们的战书,我西北数万健儿,也早已经做好了与你们一决雌雄的准备,既然要战,本王便与你们会猎于此!”


第两零二五章 旭日东升
  寇英从齐盛口中知道楚欢的要求后,脸色铁青,冷笑如刀。
  楚欢提出让他亲自前往道歉,如此才能表示诚意,这让寇英只觉得这个年轻的楚王实在有些目空一切,自视过高。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与西北军交锋,却并不代表他不敢与西北军交锋。
  “他还说了些什么?”盯着齐盛,寇英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冷静。
  齐盛道:“他还说咱们朝三暮四,毫无主见,既然下了战书,就该一战到底……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要与咱们在此一决死战,分出胜负。二哥,事到如今,也没有好谈的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咱们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此时四周尚有十多名大小将领,听得齐盛之言,纷纷请战。
  “他既然不知道天高地厚,本将也没有必要再与他客气了。”寇英握起拳头,神情变得坚定起来,向诸将招了招手,众人围拢过来,寇英拔刀在手,在雪地上勾勒数下,这才问道:“目下的地势图,是否就是如此?”
  雪地之上,却是勾勒出以黄岭为中心的兵力部署图,黄岭西南部,是两千西北骑兵,其东北部,便是楚欢统帅的西北主力骑兵,兵力在近万之众。
  徐畅率领的四千兵马,如今则是被两面围困在山上,按照目下的兵力部署状况,一旦徐畅涉险下山往这边靠拢过来,两股西北骑兵必然两面夹击,所以在辽东主力骑兵没有动弹的情况下,山上的辽东兵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寇英率领的两万辽东主力骑兵则是在黄岭正东不到二十里地,只看各支兵马的部署,辽东军倒是不落下风。
  “他们将徐畅围困在山上,如果我们没有增援,倒可以说徐畅却是被围住。”寇英环顾一圈,“但是我们既然来援,形势便有了变化,照本将所看,如今徐畅所部不但不是被围困,反倒成了我军的一支奇兵。”冷然一笑,“徐畅被困在山上,实际上却已经占据了这里的制高点,而且四千兵力,足以成为西北军的极大威胁,一旦交战,徐畅所部大可以留在山上按兵不动,他居高临下,如果西北军真要与我军正面交锋,徐畅反倒成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定可从背后牵制西北军……!”
  诸将便有人显出笑容:“将军,徐畅这四千兵马,不但可以牵制西北军,而且真的要找到机会,随时可以从山上冲下来,对西北军发起攻击。”
  “看来楚欢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有人已经道:“照现在看来,他自以为得计,却将自己陷入了困境之中,我们不攻则已,一旦打过去,西北军必败无疑……!”
  寇英却是沉声道:“听仔细了,绝不可有轻视西北军之心,如果楚欢真的有你们想的那般容易对付,西北军也就出不了关,更打不到河西这边来……!”微一沉吟,终于道:“齐盛!”
  “末将在!”
  “你率五千兵马,作为左翼,向西南方位的那两千骑兵逼近过去。”寇英吩咐道:“本将率主力与楚欢主力对阵,一旦击溃那两千骑兵,你可以迅速绕到楚欢侧翼,配合山上的徐畅共同发起攻击。”
  齐盛立刻道:“将军放心,末将会以最短的时间解决那两千人马。”
  寇英肃然道:“本将还是那句话,不要轻敌,你部人马不要从正东方向发起攻击……!”用刀尖在雪地上花了一个弧度,“最好是移动到他们的西南边,如此一来,便可与山上的兵马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一旦情况有变,徐畅所部随时可以对你进行支援。”
  齐盛却是有些尴尬道:“将军,五千兵马对付两千骑兵,绰绰有余,不必山上……!”
  寇英皱起眉头,齐盛不好多说,只能拱手道:“末将遵命!”
  寇英这才抬头看了看天幕,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犹豫了一下,终是道:“这里的地形我们并不熟悉,夜战对我们不利,还是……!”
  他尚未说完,便听得马蹄声响,探马飞驰而来,翻身下马,递上了一份书函,寇英结果打开,扫了几眼,唇边冷笑。
  “将军,这是?”
  “这是楚欢的战书。”寇英道:“他给本将限定了时辰,说是给我一夜时间考虑,到了明天早上,如果本将还不能亲自前往他营中道歉,双方便要摆开阵势,一决雌雄。”
  “好大的口气。”齐盛握拳道:“他若知道好歹,连夜撤兵,或许还能保得一条性命,否则明日一战,必要生擒这自以为是的家伙。”
  寇英却是将书信撕成两半,笑道:“如此也好,咱们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本将倒还真不愿意在这里与他们进行夜战,他既然提出要明天决一雌雄,本将就给他这个面子。”传令道:“全军原地歇息,严加戒备,明日一早,再决雌雄。”
  辽东将士固然是露天渡夜,西北军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多少,也是在冬夜露天而歇。
  实际上双方将士都已经闻到了厮杀的气息越来越浓。
  双方将士的身体素质都是不弱,在冬夜熬上一宿,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便是楚欢,也只是那一顶简陋的帐篷作为本阵大营,夜色深沉,黄岭周围,双方总兵力已经是近四万人,更有数万匹战马,但是寒夜无声。
  楚欢背负双手,目视夜空,神情却是颇为凝重。
  “大王,看来寇英是准备与我们决一死战。”身后传来卫天青的声音:“明日难免一场大战,你是否好好歇一歇,养足精神?”
  楚欢微转身,便见到卫天青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畔。
  “卫大哥,寇英应该不会夜里袭营,而且我这边已经做了部署,不用太过担心,你好好歇息一宿。”楚欢含笑道:“我现在还睡不着。”
  卫天青叹道:“寇英被你如愿引蛇出洞,不过辽东骑兵能征善战,并不好对付,明日少不得是一场恶战。”
  “我知道。”楚欢颔首道:“只是这样一次机会,我们不能轻易放过,明日决战,即使我们战败,也非世界末日,一场仗还能输得起,可是寇英却是输不起,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输不起,正因为他输不起,我们才要拼力一搏,让他以及辽东铁骑再无后路。”随即问道:“是了,卫大哥,黄岭那边……!”
  “大王放心,都已经准备妥当。”卫天青道:“只要寇英真的攻过来,我们这边就会立刻行动,不过……一旦出手,山上少不得要死很多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楚欢叹道:“身在沙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们自以为退到山上,可以固守待援,可是他们却不明白,从他们退上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将性命交到了我们的手中……”却再次抬头望着夜空,沉默片刻,才问道:“卫大哥,你看这夜色,明天是否朝阳会出现?”
  卫天青却是轻声道:“大王,那些擅长天相之人都说这两日便会暗云散尽,日出东方,如果上天当真帮助我们,明天一早,定会旭日东升!”
  楚欢一夜未睡,当天亮之后,他立刻走出营帐,再次看向苍穹,云层漂浮,东方却并无旭日升起,太阳依旧被云层遮挡在后面。
  楚欢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并没有过多久,东方旭日未升,但是低沉的号角声却已经响起来,号角声如同大地在哽咽一般,东方的地平线上,先是出现一道黑点,随即黑点渐渐变大,而且向两边扩散开去,速度并不快,但是气势逼人,没过多久,地平线便拉开一条长长的黑线,随即大地也似乎颤动起来,锦旗飘扬,铁甲铿锵。
  西北军这边却早已经列阵完毕,近万西北铁骑,呈半月形状面对来敌,一列列,一排排,秩序井然,肃杀之气弥漫天地之间。
  天地虽寒,但是双方不少战士的血液却已经开始翻滚起来。
  寇英一马当先,远远瞧见严阵以待的西北铁骑,看到对方的“楚”字旗在空中飘扬招展,唇边顿时泛起一丝冷笑。
  阵中号角声声,很快,从黄岭之上,却也是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楚欢唇边却也显出一丝笑意来,他当然知道黄岭之上的辽东兵看到援兵抵达,自然是士气大振,这配合援兵的号角声,固然是对援兵的一种回应,却也是对西北军的一种威慑,显然是要提醒西北军,在黄岭上还有四千兵马,随时都能从山上下来,让西北军心有忌惮。
  寇英率领大军缓缓向前逼近,天幕中的云层竟似乎也在随着寇英大军的前进而飘动,陡然之间,一道霞光刺破苍穹,从天空中洒射下来。
  旭日东升,虽然来迟一步,但终究还是来了。
  旭日之下,远方几匹快马如同脱弦之箭一般自动飞驰而来,饶过军阵,直往寇英这边过来,寇英瞧见那几匹马,皱起眉头,不等靠近,飞马而来的骑士已经翻身下马,几步间冲到寇英身前,跪倒在地,“报,将军,大事不好,粮草被烧!”


第两零二六章 阵前乱心
  骑士禀报粮草遭袭,寇英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来,变了颜色,怒声道:“你……你说什么?”
  “回禀将军,昨夜粮仓突然起火,火势蔓延的速度奇快无比,我们立马救火,可是……可是起火点多达十几处,而且他们在粮堆上撒了燃油……!”来人上气不接下气,“等我们将大火扑灭,粮草只剩下……只剩下十之二三,大部分的粮草都付之一矩。”
  此时不单是寇英,便是他身边那些将士,也都是大惊失色。
  对寇英来说,能够维持着数万军队的根本,就是手中还有能够坚持个把月的粮食,当兵吃粮,只要有这些粮草在手中,如无特殊情况,兵马就不会出现大乱。
  大战在即,突然接到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
  寇英深吸了一口气,大敌当前,数万将士的性命就栓在自己的手中,身为主帅,此时却是务必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他脑中飞旋,此时却已经隐隐明白过来,楚欢引自己出兵黄岭,不但是要掌握战时的主动权,而且更是一招引蛇出洞,以此将辽东主力兵马引出来之后,却派人趁机偷袭落在后面的粮草。
  主力尽出,粮草无法随军跟上,如此必然会导致后方空虚,让敌方有机可乘。
  寇英恨不得摔自己两个耳光。
  “楚欢,果然好手段。”寇英脸色冰冷,目露寒光,此时此刻,他心中知晓,后勤粮草既然被毁,此战一旦失利,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便在此时,却见到前方积雪腾起,一小队人马竟然是从西北军本阵脱阵而来,人马不多,一杆大旗迎风招展。
  “是楚欢!”虽然距离尚远,寇英还看不清来人模样,却还是一下子就判断出来,想了一下,也不犹豫,一抖马缰,脱阵而出,身后顿时便有十多人紧随而上。
  两队人马由快渐慢,距离一箭之地,俱都勒马停住。
  “寇将军,本王已经久候多时了。”对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你是否做了决定,要向本王亲自道歉?”
  寇英却是放声大笑:“楚王?本将听过齐王、汉王,还闹不清楚这楚王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楚欢,你拥兵谋反,罪大恶极,还不快快下马请罪?”
  楚欢叹了口气,高声道:“如此说来,寇将军是要一意孤行了?”
  寇英手按刀柄,沉声道:“废话少说,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就只能用刀说话了。楚欢,本将今日便替天行道,剿灭你这股叛贼。”
  楚欢摇了摇头,道:“寇英,如果赤炼电还活着,本王对你们辽东军还有几分忌惮,可是赤炼电已经被你们谋害,你和莫无益这些人弑杀旧主,阴谋篡权,本王难道还会怕你们这些小角色不成?”
  此言一出,寇英骤然变色,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却见楚欢已经伸手过去,旁边一人立刻递过来一只大喇叭,楚欢举起喇叭,对着寇英这边高声道:“辽东将士们听着,赤炼电已经死了,寇英篡权弑杀旧主,你们都是电帅的麾下,难道要任由寇英欺瞒,为他流血牺牲?”
  楚欢劲气十足,又以大喇叭聚集声音,虽然相隔距离不近,声音却是远远传出来,声震四野,保持肃静的辽东军阵之中,便有许多人听到楚欢的声音,已经有不少人都是微微变色,更有人面面相觑,显出狐疑之色。
  其实在不久之前,罗多就已经在倒马城到处张贴榜文,上面便声称赤炼电已经死去,那时候就已经引起了军中的骚动,寇英等人却也是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军内的骚乱,但是将士们心中的狐疑却没有消解,实际上很早开始,军内就已经有各种关于赤炼电的传言,兵士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议论,但是私下里少不得窃窃私语。
  平心而论,虽然辽东军派系分明,但是全军上下对于赤炼电却是敬畏有加,赤炼电统兵有方,恩威并施,而且对兵士确实是十分的爱护,因此素得辽东将士的敬爱,也正因如此,若是跟随赤炼电征伐作战,军中上下却也都是心甘情愿,可是自从攻打燕山开始之后,直到现如今,赤炼电毫无踪迹,这样的事实,更是让辽东将士心中充满了各种猜想,而罗多那次散布的榜文,实际上却已经让大部分辽东将士对赤炼电的生死充满了疑问。
  如今两军对阵,却听到对面传来如此嘹亮雄浑的声音,而且清晰告知赤炼电已经身死,本就已经有此怀疑的许多辽东将士都是耸然变色,本来一片肃静的辽东军阵中,一时间却出现了一阵阵骚乱。
  寇英倒也没有想到楚欢竟是在两军阵中大张旗鼓地宣扬赤炼电的死讯,他知道楚欢这是要扰乱辽东军心,心下恼怒,向旁边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人躲在人缝之中,弯弓搭箭,对准楚欢,尚未松弦,却听得“嗖”的一声响,一箭如电,竟是破空而来,“噗”的一声,竟是射入那准备偷袭的随从喉咙中。
  那人哼也不哼一声,从马背上翻倒下去,众人都是骤然变色,早有人护在寇英身前,寇英脸色阴沉,已经掉转马头,往本阵驰回,而楚欢那边也已经调转马头,拍马回阵。
  “吹响号角!”回到阵前,寇英手握大刀,厉声高叫:“辽东儿郎们,前方便是叛贼楚欢的叛军,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健儿,更是天下无双的骑兵,两强相遇勇者胜,今日便是你们要拿出最强勇气的时候了。”
  辽东铁骑都已经拔刀在手,齐齐高举起来。
  “杀!”
  “杀!”
  “杀!”
  声震天地,气势如虹。
  辽东铁骑在低沉的号角声中,很快就一分为二,一队骑兵在齐盛的率领下,脱离主队向西南方向迅速奔腾而去,马蹄声声,轰隆作响。
  两军对阵,自然是要保证战场的局势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寇英自然已经从探马的口中大致弄清楚了西北军目下的兵力部署,眼前是西北军的主力布阵,人数看上去应该在万人左右,环绕黄岭的西南方向,则有一支两千之众的骑兵,人数并不算多,而且距离这边也有十数里地,寇英自然不会忽视这样一支兵马。
  齐盛五千兵马迎过去,不但可以防止那两千兵马从侧翼偷袭,而且很有可能将其吞掉,可让主力骑兵无后顾之忧。
  辽东军阵号角声声,而西北军那边也是号角连绵,天地之间,低沉号角充斥其中。
  旭日生辉,自东方升起,光芒万丈洒射到大地,地上的皑皑积雪在阳光之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号角声中,辽东主力军阵两翼迅速拉开,开始向西北军移动过去,而寇英则是率领中军稍稍靠后,但三队人马却保持着距离,如同一头雄鹰展翅而飞。
  战马长嘶,铁骑怒吼。
  西北铁骑却是一字拉开,形成一条长长的战线,辽东军已经开始向前逼近,而西北军虽然马刀出鞘,但是战马却未向前移动半步。
  楚欢手握弯刀,目光专注,仔细地观察着战场上的动向。
  辽东军一旦发动,速度便即越来越快,地上的积雪在战马马蹄的践踏下,翻滚而起,带起纷飞的雪花,战马长嘶声中,辽东铁骑已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冲在最前方的辽东铁骑神情狰狞,目光冷峻,握紧手中的长刀,忽然之间,却听得马儿悲嘶一声,随即便是连片的战马悲嘶起来,马身下沉,顿时间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骑兵已经是飞了出去。
  寇英已经发现两翼扑在前面的骑兵马倒人飞,大惊失色。
  更心惊的却是那些飞起的骑兵,他们骑了无数年的战马,一年到头几乎也是与战马一起度日,闭上眼睛都不会出错,这紧张要命的时候,怎么能马失前蹄?
  人在空中,低头望去,见到马蹄已是鲜血淋淋,马踏积雪,却是露出了积雪下面的铁钉。
  西北军在这里有埋伏。
  而此刻后面跟上来的骑兵也是人仰马翻,许多人这才恍然大悟,暗骂西北军当真是无耻透顶,竟然在积雪之下埋有铁钉。
  西北军围困黄岭,等候辽东军主力而来,辽东军急马增援,西北军却也并没有闲着,他们既然选择了战场,占据了地利的优势,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地利优势,趁着夜幕,在这开阔的战场之上,事先却已经偷偷地埋下了无数的铁钉。
  这样的铁钉,对战马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辽东骑兵怎可能想到西北军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埋伏,只以为两军对阵,是堂堂正正的对决雌雄,却料不到西北军准备了这样一道开胃菜。
  辽东军如潮的冲锋中,从未想过突然停止,就算再精湛的马术,都已经勒不住战马,无数的马儿踏在铁钉之上,摔倒在地。
  寇英神情严峻,虽然无数的辽东兵人仰马翻,但是他们的牺牲却也让铁钉阵完全暴漏出来,后面更多的骑兵则是越过了铁钉阵,扑向西北军。
  只是西北军的埋伏,当然不会仅仅只有铁钉阵!


第两零二七章 日耀干戈
  辽东骑兵付出数百名骑兵为代价,冲过了铁钉阵,寇英看在眼里,却并无欢喜之情,眼见得西北骑兵依旧是纹丝不动,反倒是生出忐忑不安之心。
  骑兵的威力,便在冲锋时拥有的强大冲击力,这样的冲击力,足可以让骑兵的战斗力成倍的提升,对敌人也造成成倍的伤害。
  骑兵需要开阔之地展开阵型,也需要一定的距离进行冲刺,当冲刺到最后阶段,无论人还是马,都会带有一种凛冽的气势和战斗力。
  寇英相信楚欢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两支骑兵对阵,一支骑兵发起冲锋,而另一支骑兵纹丝不动,一旦接触,发起冲锋的骑兵必然会占据极大的上风。
  也正因如此,寇英才回率先发起冲锋。
  双方之间的距离是固定的,谁先发起冲锋,谁的冲刺距离就会长一些,如此带来的攻击力也会提升。
  可是西北军纹丝不动,显然是有悖于骑兵战斗的经验。
  如果说是因为铁钉阵的缘故,西北军故意按兵不动,可是当辽东铁骑冲过铁钉阵,西北骑兵还是没有动作,这就是太过反常了。
  寇英正自疑惑,终是看到西北军动作起来,列阵在最前面的西北骑兵忽然左右拉开,骑兵之间现出更大的缝隙来,寇英飞马向前,却已经瞧见,从西北骑兵的后方,忽然有古怪的东西推送出来,他一样就看出,那些东西乍一看去倒像是攻城武器,可是却又显然不同,从西北军阵之中,竟然有上百件同样的物事推了出来。
  “大家小心!”寇英一时间却也搞不明白西北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见过铁钉阵的威力,知道楚欢必然还有其他花样,放声提醒身边将士小心谨慎。
  话声刚落,却见到从西北军阵那边忽然间崩射出无数的利箭来,不,那绝非利箭,倒像是手臂粗的树干。
  虽然崩射出来的树干远不如利箭那般犀利迅速,但是上百树干发射出来,声势却是极其可怖。
  “砰砰砰!”
  树干粗大,照着密密麻麻的辽东骑兵崩射过来,根本是避无可避,有的撞击在战马身上,战马立时翻倒在地,人仰马翻,有的撞中马上的骑兵,硬生生地将骑兵从马背上撞飞出去。
  寇英反应迅速,拉马躲过迎面而来的一根树干,那树干从旁划过,却是正好击中寇英身后一名部将,那部将顿时便被撞飞出去,落下之时,正好砸在另一名骑兵身上,人仰马翻,从后面奔驰而上的骑兵根本收不住马,踩踏下来,瞬间便将摔落下马的两人踩成了肉泥。
  寇英此时却也是看的清楚,那是用树木制作成的木杆,手臂粗细,一头削的尖尖的,形似箭矢,却与箭矢完全不同。
  相比起箭矢,速度自然是慢上许多,可是其撞击力和杀伤力更是远远过之,箭矢射来,身手好的完全可以用大刀挡过去,可是这种尖木杆,想要用大刀挡开,困难无比,而且一旦击中人体,几乎没有活命的道理。
  而且这样的尖木杆威力惊人,有时候穿透人体,余力未消,连杀两三人,当真是霹雳之势。
  寇英看在眼中,心下骇然。
  他万没有想到,楚欢竟然捣鼓出这样一种稀奇古怪的凶悍武器。
  尖木杆一轮又一轮地爆射过来,本来已经冲起速度的辽东铁骑顿时人仰马翻,速度戛然而止,前面成片的骑兵翻倒在地,后面上来的骑兵又被前面的同伴绊倒,人仰马翻,战马悲嘶,骑士惨叫,两军尚未接触,辽东骑兵已经是陷入了混乱状态。
  尖木杆轮番袭来,辽东骑兵已经亲眼见识过尖木杆的威力,知道根本不可能硬挡,尖木杆一来,纷纷闪躲,一时间互相撞在一起的不计其数,左右互相撞击,前后互相撞击,乱作一团,先前那气势如虹的冲锋瞬间停滞了下来。
  寇英却也是连续闪躲,心下骇然,此时才知道对方纹丝不动,却早已经是心有成竹。
  好在辽东铁骑训练有素,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陷入混乱,特别是两翼骑兵,因为受到的尖木杆威胁较小,将领却已经是大声叫喝,阵型更是迅速向两边伸展开去,而后队的骑兵作战经验极好,知道前面出现状况,也迅速向两翼移动过去。
  战场之上,本来兵力最盛的辽东中军开始变的薄弱起来,大批的骑兵自觉地向两翼靠拢,两翼的兵力却是变的厚重起来。
  楚欢神情冷峻,目光如炬,自然已经发现了辽东骑兵向两翼分散,一挥手,身边一名骑兵已经挥动战旗,一时之间,军阵两边的骑兵也迅速扩展开去,翅膀开始伸展开来,催马迎向了辽东两翼骑兵,空阔的大地之上,马蹄如同奔雷之声,双方兵士的怒喊嘶吼之声震动天地。
  虽然辽东两翼骑兵迅速靠近过来,但是辽东中军却因为尖木杆的攻击,陷入了迟缓状态,而且阵型也颇为混乱,再要组织起冲锋,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虽是如此,寇英却还是大声叫喝,组织队伍列阵冲锋,队列尚未齐整,便听到隆隆马蹄声响起,扭头看去,只见到西北军却已经全军出列,无数铁骑正向这边扑过来。
  寇英神情冷峻,他率先发起冲锋,本想着抢得冲锋之利,可是尖木杆的阻滞,却是让先机尽失,反倒是西北军趁此机会,夺得了冲锋的先机。
  寇英深知这个时候再想与对方比拼冲锋之威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反倒是要在对方扑上来之前,列好阵型,否则一阵混乱的骑兵队伍一旦受到阵型齐整组织有序的骑兵军团冲击,那后果必将是灾难性的。
  乱雪滚滚,映着朝阳犹如苍穹怒吼的烈火喷薄。
  西北铁骑齐出,真可谓是地动山摇。
  人未至,箭已到。
  西北军似乎是不浪费任何一点战斗资源,冲锋之际,乱箭如雨,劈头盖脸向寇英这边射过来,正在整队的寇英只能挥刀格挡。
  血肉横飞,马嘶人吼。
  西北军先夺声威,士气如虹,只是他们面对的辽东骑兵是他们至今面对的最强悍的对手,虽然损失不轻,但是辽东骑兵却也已经在对方的乱箭之中迅速恢复了阵型,甚至有不少骑兵趁势射箭反击,天空之中你来我往俱是如蝗的箭矢。
  寒风刺骨,但是双方将士全身上下却已经是滚热。
  万马奔腾,千军横行,纵横捭阖,睥睨八方!
  楚欢的中军还未接触到寇英这边,分向两翼的西北军却已经与辽东军两翼近在咫尺。
  辽东骑兵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马刀,直待靠近,手中战刀便狠狠劈下去。
  多少年来,但凡是辽东军的对手,无一到最后不是被辽东军打的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北方的夷蛮如此,东方的高丽如是,便是此前文普手下以河西军为主力的秦军,也同样如此。
  他们虽然被西北军连续的花招稍微打乱了阵脚,但是在他们心中,辽东铁骑天下无双,这一点无可置疑。
  冲在最前面的辽东骑兵眼中已经满是杀机,距离对方冲在最前面的骑兵不到百米之遥。
  百米!
  八十米!
  五十米!
  三十米!
  十五米!
  此时双方骑兵已经能够看到对方的脸庞,就在此时,冲在前面的辽东骑兵却猛然感觉眼前一阵晕眩,一阵刺眼的光芒陡然间便射入到自己眼中,眼前顿时一片迷蒙,还没来得及反应,西北骑兵依然冲上来,挥刀便砍了下来。
  刺眼的光芒并非一处,那些西北骑兵一个个就如同施展法术一样,从他们的身上,竟然泛出刺眼的光芒,而且直直射入辽东骑兵的眼中,在如此要命的时候,目不能视,无疑与死亡无疑,而西北军却也老实不客气地挥舞着手中的刀,狠狠地砍在辽东骑兵的脖子上。
  辽东骑兵一阵慌乱,而此时双方兵马就如同两颗巨大的陨石,狠狠地撞击在一起,铁马金戈,纵横激荡。
  许多辽东骑兵根本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已经丧生在西北骑兵的马刀之下。
  “他们的胸口……!”有辽东骑兵大声叫喊:“不要看他们的胸口……!”
  双方已经是短兵相接,浴血肉搏,此时更多的辽东兵终于发现,西北骑兵扯开了胸口的皮甲,在皮甲下面,却出现奇怪的物事,那刺眼的光芒,正是从那物事之中泛出来。
  得到这种待遇的,已经不仅仅是辽东两翼骑兵了。
  寇英此时已经率队迎向了西北的中军,双方的距离也已经是近在咫尺,也就在此时,他却看到迎面而来的无数西北骑兵几乎是在同时将胸口的皮甲扯开,也就在那一刹那,光芒如辉,寇英只感觉眼前光芒刺眼,更是听到从自己身后传来无数的惊叫声。
  他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明明是成百上千的西北骑兵迎面冲过来,为何只在一瞬之间,自己眼前一片白光,竟是什么也看不见。
  难道自己已经被冷箭射中,魂归天外?
  莫非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第两零二八章 摄魂之光
  寇英怀疑自己已经死了,可是他征战沙场多年,耳边听到战马冲过来的声音,甚至感觉到一阵劲风临头而下,他凭借着自己厮杀多年的经验,知道那是有马刀从自己的头上劈下来,条件反射般抬刀格挡,随即便听到“呛”的一声响,更是感觉自己的手臂微微发震,便知道自己确实已经与敌交手。
  他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生还是死,但是即使身在阴曹地府,却也绝不会任人鱼肉,格挡住对手砍下来的刀,顺势便即横刀砍过去,这一刀却是砍在了对方的胸口之上。
  也便在此时,他眼前光芒微暗,眼前再次出现西北骑兵的身影,更是惊骇地看到西北骑兵胸口贴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怪物,想要看清楚,可是从旁又是几道光芒刺过来,而且眼睛看到那怪物,不但有光芒从里面射过来,其中更似乎有什么活物在动弹。
  耳边听到连声惨叫,寇英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只能挥刀拼力搏杀。
  寇英心下骇然之际,齐盛此时正率领五千铁骑绕向黄岭西南边,找寻那两千兵马所在。
  虽然跟随赤炼电几十年,征战无数,但是统帅五千兵马独立作战,这还是齐盛头一次,如果不是徐畅和赵由被困在黄岭之上,这样的资格也决计轮不到他头上。
  三十六骑在战场上的勇悍那已经是出了名的,齐盛亦是辽东有名的勇士之一,但是他更希望通过此战,让人认识他的统兵之才,而且他更加清楚,此战一旦取胜,寇英控制辽东之后,自己大可以凭借此次的战功,为日后的前途奠定基础。
  战马飞驰,迎面而来吹在脸上的寒风凛冽刺骨,但齐盛的心却是热的。
  但是很快,他的心却开始冷下来,他以最快的速度率兵抵达了敌军所在之地,可是放眼望去,苍茫大地之上,却并不见那两千西北骑兵的影子。
  探马探到的消息,确定西北军分为两部,左右困住了黄岭,西北主力骑兵倒是果真在黄岭东北部,可是此刻却不见那小股西北骑兵的踪迹。
  这让他沸腾的热血微凉了一些。
  他带着兵马饶了小半圈,却始终不见西北军的踪迹,皱起眉头,暗想难不成这小股骑兵早已经与主力汇合?
  心下颇有不甘,便在此时,却依稀看到西边出现一群身影,齐盛立刻拍马向那边赶过去,尚未靠近,却见到那群身影迅速向西撤走,看那身影,显然是西北骑兵。
  “他们在那里。”齐盛精神一振,拍马便追,身后五千铁骑呼啦啦地紧随而上。
  前面那些骑兵看起来十分仓皇,齐盛心下冷笑,他有心要将那股西北骑兵歼灭,自然不会轻易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还真不担心前面那些骑兵是诱敌深入的诱饵,先前亲眼所在,西北骑兵主力已经与辽东主力对阵,那已经是楚欢能够拿出的所有骑兵,他所要面对的,最多也就只是那两千骑兵,他相信以寇英手中的兵力,足以对付楚欢,而且黄岭之上还有四千兵马随时可以从山岭冲下支援,自己所要做的便是吞下那两千骑兵。
  即使前方有埋伏,也不过是那两千骑兵,自己手中握有五千能征善战的辽东铁骑,所向披靡,无可畏惧。
  战马奔腾如风,一开始只是十几名西北骑兵在前方仓皇而逃,很快又出现上百名西北骑兵的身影,见到奔腾而来的辽东铁骑,也都是掉头便走,齐盛勇猛非凡,只觉得自己就是一头下山猛虎,而那些西北骑兵,不过是一群受惊的羊羔子。
  不过西北骑兵胯下战马确实矫健,一直拉开与辽东兵的距离,而且他们对这片地域显然是十分熟悉,齐盛追出十几里地,已经拉开与黄岭的距离,心下倒也有些犹豫,如此轻易脱离主战场,已经偏离了原有的作战部署。
  心下犹豫,但是却没有停下马,身后五千铁骑以他马首是瞻,自然也不会停下脚步。
  黄岭之上,徐畅居高临下,为了能够对四周的状况了若指掌,退收到山岭之后,徐畅立刻下令在山岭的最高处搭建了一处简易的哨塔。
  黄岭之上满是树木,密密麻麻,春夏之际草木葱葱,如今寒冬时节,自然见不到一丝绿意,但是漫山的枯枝败木确实紧密相联,建造哨塔的树木可说是取之不尽,非但在山岭最高处建造了哨塔,而且兵马上山之后,为了防止西北军攻山,徐畅更是下令兵士们砍伐树木,绕着山岭建造栅栏,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在敌军攻打之时制造障碍,而且可以防止战马跑下山去。
  徐畅和赵由此时都站在哨塔之上,从援兵抵达之后,他们就看到楚欢与寇英在两军阵中对话,随即看到齐盛率领一队兵马脱离本阵而去,对于齐盛的作战目标,徐畅和赵由自然不能清楚,他们看到两军主力交战,也看到齐盛率领的数千兵马向西追赶而去。
  对这一切,两人只以为这是寇英的作战部署,却并不知道齐盛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计划。
  相比起向西推进的齐盛,两人此时更关心双方主力的对决。
  他们也看到了战场上出现了奇怪的光芒,而且那些光芒闪闪绰绰,更是看到两军撞击混杂在一起之后,西北军大砍大杀,而大多数的辽东骑兵在与西北军搏杀之时,却是一反常态,竟然不似从前对敌那般骁勇善战,倒变的闪闪躲躲,更看到有些辽东骑兵在西北军大刀砍过去之时,甚至没有任何的抵挡,轻易就被敌手砍杀。
  两人都是大惊失色。
  他们对辽东骑兵自然是一清二楚,知道这些骑兵都是经过长期训练出来的精兵,虽然西北军骁勇善战,但是辽东军的单兵作战能力绝不在西北骑兵之下,基本作战技巧也绝对不比西北军陌生,西北军砍杀之时动作简单干脆,而那些砍杀的动作,以辽东兵的战斗素养,完全有能力抵挡,可是他们却如同失了魂一样,面对完全可以抵挡的来刀,根本没有做出反应,从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战场之上,战马纵横交错,刀枪你来我往,血歌长雾,人仰马翻,占有绝对兵力优势的辽东铁骑,却是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伤亡数量之惨重,远胜过西北军的损失。
  阳光洒射在天地之间,也照射在徐畅和赵由的脸上,对于战场的情景,他们只觉得匪疑所思,无数的辽东骑兵,在面对西北骑兵之时,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徐畅眼看着辽东兵一个接一个倒下,雪地之上到处都是辽东骑兵的尸首,只觉得浑身发冷,双拳紧握,身体也在禁不住轻轻抖动。
  战场上辽东兵的遭遇,就仿若是自己的遭遇,力不如人,被敌所杀,徐畅绝不会有任何废话,可是此刻看到的分明是大批的辽东骑兵莫名其妙地死去,这让徐畅实在难以接受。
  赵由也是脸色苍白,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
  “不成!”徐畅见到从交战开始,辽东军不但没有因为兵力占优处于优势,反倒是越来越处于劣势,而且辽东军阵在西北军的冲击之下,也已经混乱,知道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辽东军很有可能会崩溃,按住腰间刀柄,“老十四,准备下山!”
  赵由也知道形势危急。
  当年跟随着赤炼电进入辽东,到辽东军形成,这二十多年间,辽东军没少打过仗,也不是没有遇到在战场上处于下风的时候,可是却根本没有出现过眼前这种陷入危境的状况,辽东军就算是以少打多,形势严峻,却也往往能够在艰难情势下扭转局势,反败为胜。
  而且平心而论,以辽东军的实力,一直以来都是压着对手打,很少被敌手压制,落入下风的艰难处境是少之又少。
  但是今日不但落入下风,更诡异的是辽东军一时间根本看不出有扭转局势的迹象,更给人一种随时可能崩溃的感觉。
  赵由转过身,望向了黄岭的西北面。
  凌晨天刚显出一丝亮光,寇英援兵尚未抵达之际,赵由就在塔楼之上发现那两千西北兵马已经从黄陵西南方向消失,一开始还颇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发现了西北方向却多了一队兵马,这才知道那两千兵马已经趁夜移动了位置,饶了小半个圈子,虽然有些奇怪,但赵由却也只以为这支兵马是要与主力队伍集结,可是此后那两千兵马一直待在西北方向并不动弹,让赵由心下颇有些疑惑。
  现在徐畅准备下山增援,赵由却是担心那两千西北军的迹象,此时看过去,发现那两千兵马竟然已经开始动弹起来,只是他们移动的方向并不是向主战场靠近,竟似乎是又要绕回到西南方向。
  赵由皱起眉头,不知这股兵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猛然之间,意识到什么,身体一震,失声道:“不好,原来……原来是这样!”


第两零二九章 胸镜
  徐畅反应稍迟,问道:“什么?”
  “我明白了,二哥派出的那支兵马,是分兵对付那两千西北骑兵。”赵由懊恼道:“楚欢一定是早就料到二哥会分兵出来,所以那两千骑兵趁夜偷偷地移动到了山岭的另一面。”抬手指向正在移动的那两千西北骑兵,“你瞧,他们绕到那边,西南边就没了他们的踪迹,而且他们也被山岭挡着,难以发现……!”
  徐畅瞬间明白过来:“你是说,刚才从山下过去的那支兵马,本是要对付这两千骑兵,却被他们骗过,如今更是被引到西边去?”
  “定是如此了。”赵由神情严峻:“我先前还以为是二哥特意派出一支兵马,分兵袭取固城,断了西北军的退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般……!”
  徐畅却是道:“他们已经过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二哥那边形势严峻,咱们必须立刻下山支援。”
  赵由也看向山下,双方主力骑兵依旧在苍茫大地之上搏杀,而且辽东骑兵已经被西北骑兵分割成了数段,整体阵型早已经被冲散。
  但是在山脚之下,却还是留有七八百骑兵并为动弹,似乎楚欢早就防备山上的辽东兵从后面冲过来。
  不过山上有数千之众,不到千骑想要阻挡,在徐畅眼中看来,自然是有些自不量力。
  山上号角声响起,早就有准备的辽东骑兵已经各自牵着自己的战马,刀枪出鞘,已经有人砍开之前搭建起来的木栅栏,准备冲下山去。
  便在此时,徐畅和赵由同时听到后面传来叫喊声,回头看去,却见到漫天的箭矢飞掠而来,看到箭矢,徐畅和赵由都已经是骤然变色。
  如果只是普通的箭矢,自然不会让两人有任何的惊骇,可是此刻射过来的,却都是正在燃烧的火箭。
  “不好……!”赵由脸色瞬间发白,“他们……他们要放火烧山。”
  山上林木茂密,如果是春夏时节,未必容易着火,可是如今正值寒冬,树木干枯,无数的火箭飞掠到山上,射进到树木之上,只是眨眼之间,诸多干枯的树木就已经燃烧起来。
  徐畅此时终于明白,那两千西北骑兵迟迟没有与主力会合,却是早就等着这个时候,他们不但成功地让寇英分兵出来,引走了数千辽东铁骑,更是担负起了放火烧山的任务。
  战马飞奔,那些西北骑兵配合得十分默契,就在山脚下绕行,有人手中举着火把,为同伴提供火源,火箭连续不断,他们绕行过去,便是无数的火箭射过来,点燃山上的树木。
  “冲下山!”徐畅厉声大叫:“弟兄们,往东边冲下去,与主力前后夹击西北军!”
  虽然山上突然起火,而且火势蔓延很快,但大多数辽东兵只是惊了一下,却并没有慌乱,徐畅更是在哨塔之上一面大声叫喝,一面拿起令旗,打出旗号,吩咐兵士往东边冲过去。
  山上的兵士立时都向东边汇集过来,更有人已经牵马下山。
  山下一直等候的那数百西北骑兵此时也已经动作起来,他们点起火把,兵士们弯弓搭箭,燃起了火箭,迅速向山上射过去。
  这些兵士身边都屯有大量的箭矢,而且箭簇都是早就做过处理,点火即燃。
  此时射箭,并不要求他们的准头,而是要求他们尽可能多地射出火箭,将整座山燃烧起来。
  乱箭如雨,不少正往山下冲的辽东骑兵更是被乱箭射死。
  山岭虽然不高,但是树木众多,密密麻麻,而且骑兵骨子里便与自己的战马充满了情感,舍不得丢下自己的战马,在茂林之中下山,又不能骑马向下冲,只能牵马而行,如此一来,行动的速度便大大迟缓,更加上此时在徐畅的军令之下,无数的辽东骑兵都是向东边挤过来,速度更是迟滞。
  北风吹,大火起。
  辽东战马虽然健硕,可是前面突然燃起大火,无数的战马顿时长嘶起来,不少战马更是畏惧前面的大火,硬是不敢往前走,骑兵只能强拉硬拽,山上顿时乱作一团。
  西北骑兵有心要以火势封住敌人下山的道路,山下近期骑兵连续射出几轮火箭之后,两翼各自分出两百多名骑兵,环绕而行,一时之间,合同之前那两千骑兵,将近三千骑兵催动战马,环绕黄岭而奔,显示要将黄岭制造成一个大火圈。
  寇英此时身中数刀,战甲鲜血淋漓,固然有自己的鲜血,亦有西北骑兵的鲜血,好在都没有伤在致命的要害处,依旧是顽强搏杀。
  战前他根本没有想到战事会是以这样一种场面进行。
  他此时已经发现了对方胸前物事的奥妙,贴在西北起兵胸口四四方方的物事,明显是镜子,但是却与他此前见过的铜镜完全不同。
  相比起铜镜,西北骑兵的胸镜显然是清晰的多,而且其韧性也远不如铜镜,寇英搏杀之中,便即用刀砍碎了两面胸镜,大刀砍上去,胸镜发出清脆的声音,瞬间就碎裂开来。
  但是比起铜镜,这古怪胸镜不但具有同样的映照功能,而且从里面反射出来的光芒,更是让人目不能视。
  寇英此时终于明白,两军对阵之际,楚欢底气十足,而且战意十足,显然就是仰仗这样的胸镜,更为重要的是,今日却是阳光出现,旭日东升。
  旭日自东方升起,西北军背西面东,正好迎着朝阳,只要胸镜显出,阳光投射在胸镜之上,立时便能反射出光芒来。
  被光芒突如其来照在眼睛之上,眼睛自然是在一瞬之间无法视物,双方骑兵战斗力本来不分高低,可是因为胸镜反光,辽东骑兵自然是大大的处于劣势,这样的劣势,无疑是致命的。
  即使因为动作和方位缘故,阳光未能投射在胸镜之上,可是胸镜能够清晰地将对面的景象映入其中,对敌之时,辽东兵眼角余光必然能够看到对手胸口有活物在动,也因此必然会让注意力分散,双方对决,不能有丝毫的差池,往往都是一两刀之内便见分晓,你死我活,注意力一旦分散,生存的可能性也就大大降低。
  寇英心下骇然,实在不明白楚欢是如何拥有如此怪异的装备。
  且不说胸镜本身已经发挥了极大的作战效用,最为紧要的是,在此之前,骑兵队阵,从不曾有过这样的装备的出现,这种装备突然出现在眼前,对于辽东骑兵心理上的震慑也是致命的。
  形势危急,眼见得西北军气势如虹,而辽东骑兵一个接一个地从马上栽落,阵型更是完全混乱,寇英心里很清楚,就算辽东军勇悍,但是这样打下去,辽东军必败无疑,此时他还真是希望山上的徐畅能够发现这边的战况,果断下山增援。
  只要徐畅能够打乱西北军的阵脚,让辽东军有重新集合成阵的机会,今日一战,就算无法取胜,也不至于完全崩溃。
  可是当他看到黄岭之上忽然间大火冲天,火势迅速蔓延,他便知道一切都在楚欢的算计之中。
  即使先前他对楚欢的战术毫无所知,但是这一刻,他却已经完全明白了楚欢的计划。
  楚欢围困徐畅所部在黄岭,便是要将辽东主力引到这里,从而决定战场的位置,占有地利的先手,楚欢在已经在这里做下了各项的准备。
  他心中倒是有些惊讶,胸镜要发挥作用,必须要有阳光出现才可以,可是一直以来始终没有阳光出现,楚欢又如何知道今日偏偏会云开雾散?
  但是瞬间他就明白,今次一战,并非自己主动求战,实际上自己还一直想要避战而退,他很是怀疑,如果今日旭日没有升起,楚欢很有可能会以其他借口借故拖延下去,对于自己来说,如果能够不战更好,楚欢不想打,自己也绝不会轻易与西北军决战。
  楚欢昨日下了战书,给自己的最后期限是今天早上,这时间选择自然也是精心策划,背西面东,也只有照样升起,胸镜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天时、地利,甚至是决战的时间都是被楚欢所占,辽东军似乎从一开始就被楚欢牵着鼻子而行,也难怪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
  此时的寇英,心已经寒冷到了极点。
  后勤粮草被楚欢派人偷袭,战场局势对辽东军来说岌岌可危,黄岭更是被放火烧山,连自己都已经深陷战阵之中难以脱身,寇英此时终于明白,传言之中的那个楚欢,果然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诡诈,也难怪此人能够吞并西北,出关争霸天下。
  寇英心冷,众多辽东骑兵的心下更是寒冷。
  他们今日遇到了真正的劲敌,本以为是一场殊死搏杀,可是对方的古怪装备,让战场形势几乎出现一面倒,战场之上,大片的辽东骑兵尸首横七竖八,寇英固然发现了胸镜的奥妙,但是许多辽东骑兵从未见过这样的镜子,是不是被光芒刺眼,只以为对方施展巫术,心中已经有些发慌,再看到黄岭已经是烈火熊熊,大多数兵士已经感觉到大势已去,今日莫说取胜,只怕连性命也难保。


第两零三零章 溃势
  寇英心中冰凉,徐畅的心下此时也是不热。
  火借风势,瞬间便即蔓延开来,大批的兵士簇拥着想从东边冲下山去,可是人叫马喊,一片杂乱,若是在旷野之上,这些骑兵自然是临危不乱,而且只要有一丝空间,便能够很快重新列队。
  骑兵是纯正的野战兵种,并无经过山地战的训练,哪怕是黄岭这样一座小山岭,辽东骑兵身陷其中,遭遇到烈火围困,一时间却也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有一部分兵士拉马冲过火阵到了山脚,可是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阵阵乱箭。
  徐畅此时已经是彻底明白,西北军早就有了准备,此时继续往东边冲过去,只能是徒增伤亡,这些骑兵都是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绝不可如此白白送死。
  先前他见到寇英那边形势吃紧,倒想着冲下山去增援,可是此时面临的境况,已经不是下山增援,而是如何保住手底下这几千兵马。
  山上辽东兵行动迟缓,固然是因为缺乏山地训练,但是最紧要的原因,却还是因为受到战马的牵累,战马在大火围困之下,大受惊吓,四处乱窜的战马不在少数,而且兵士众多,林木茂密,兵士之间互相撞在一起自不必说,一旦战马乱窜起来,撞在兵士身上,更是人仰马翻。
  “不要管马匹!”徐畅大声叫喝,“去南边,从南边下山。”徐畅在这紧要关头,也算是清醒下来,他却也清楚,北、西、东三面起火,此时还只有南边火势没有起来,西北骑兵还没能转到南边,骑兵速度极快,山岭又不大,一旦被那些骑兵冲到南边放火,四面被火围困,到时候可就是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继续牵扯战马,只怕整座山都被焚毁,所有兵士也还未能下到山脚,这种时候,只能当机立断,舍弃马匹。
  相比起战马,人自然是最为重要的。
  赵由此时的脸色却是难看之极,几次想抬手抽打自己的耳光。
  退守黄岭,是他的主意,而且以当时的情势来看,这也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此刻他才明白,虽然固山而守,西北军想要打上山来十分困难,但是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攻山,而且也早就想过对付山上兵马的办法。
  他此前一直还想着山上茂密的林木反倒是阻挡西北军攻山的天然障碍,可是现在看来,这却是山上最为致命的破绽。
  冬日枯木,极易燃烧,对方却也恰恰利用了这样的破绽。
  他虽然懊恼无比,但是此刻抽打自己嘴巴子的时间也没有,部下乱作一团,必须要带着这群陷入混乱的兵马冲下山去,如果继续留在山上,恐怕都要被活活烧死在山上。
  听得徐畅和赵由的号令,辽东兵只能转向南边,可是让他们舍弃战马,许多人却大是不舍。
  为了训练一支强大的骑兵军团,赤炼电一直是让麾下的骑兵与战马相合,人与马同吃同睡,赤炼电很清楚,马有灵性,人有情感,人与马长期生活在一起,才能够心灵交融,这样的骑兵,才能成为人马合一的强大骑兵。
  对于骑兵来说,自己的战马就如同自己的兄弟一般,在危难时刻舍弃,实在是于心不忍。
  虽然不少人还是丢下了战马,但却还是有不少人依旧拉着自己的战马向南走,大批的人流向南移动过去,虽然情势危急,但辽东兵训练有素,倒也没有争先恐后,而是尽可能地保持着秩序。
  山上火势蔓延的十分迅速,有些从东边下山的兵士来不及撤回来,陷入火海之中,进退不得,生生被烧死在烈火之中,那凄惨的战马悲嘶和兵士惨叫,传到同伴耳朵,辽东兵即使惊骇,又是愤怒。
  徐昶此时却是握着刀,带着兵士往南跑,瞧见南边的大火并没有烧起来,心下倒是稍定,高声道:“大家加快速度,赶紧下山……!”
  此时辽东兵自然也不可能保持什么齐整的阵型,没有陷入争先恐后的混乱已属不易,各自在林中穿梭下山,有些兵士拉着马,行动缓慢,看到后面火势跟上来,无奈之下,只能红着眼圈丢下马逃生。
  东边传来的厮杀声一阵接过一阵,徐畅知道那边的战况异常惨烈,他知道辽东铁骑此番是遭遇到成军以来最为险峻的一战,只希望寇英和辽东主力骑兵能够撑下去。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当时一心想着要吃掉那两千西北骑兵,而是按照原计划早早撤兵,寇英也就不会率领主力来援,那么楚欢的如意算盘也就打不响,辽东军更不会陷入当下这样的险境之中,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求功心切,才会导致这样的局面出现。
  他心中颇有愧意,心下倒已经生出必死之心,可是却不希望被烧死在山上,便是要死,也要冲过去,与西北军搏杀而死。
  当他第一个冲到山脚,这才微微松口气,身后一个有一个辽东兵冲下了山来,只是这些率先冲下山的,都是舍弃了战马,只能徒步而行,虽然明知道这般徒步冲向主战场,面对西北骑兵凶多吉少,可是徐畅并无犹豫,阴沉着脸,握着刀,想也不想,便即向东边奔去,身后兵士紧随其后,越来越多的兵士从山上冲下来跟在后面,徐畅奔出不到两三里地,身后已经跟随了近千人。
  便在此时,骏马长嘶,马蹄声声,徐畅向前望过去,迎面而来数百西北骑兵,奔腾如虎,尚未靠近,已经是举起马刀,阳光之下,马刀闪烁着寒光。
  徐畅握紧刀,怒目圆睁,身后却是早有兵士冲上前去,在前面横成数道人墙。
  骑兵最知骑兵冲锋的威力,迎面而来那数百骑,人数看似不多,但是一旦冲过来,造成的破坏力却绝对不弱。
  也就在此时,徐畅却又听到后方传来马蹄之声,随即听到后面传来叫声道:“大家小心,西北人从后面冲过来了。”
  跟在徐畅身后不远处的赵由唇边显出苦笑。
  西北军步步为营,招招杀手,一切全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辽东骑兵现在成了辽东步兵,而西北骑兵却依然是西北骑兵,在这山下空旷地带,以步兵对阵骑兵,没有任何胜算。
  赵由也是握紧了刀,他心知已经是凶多吉少,眼下或许是自己的最后一战。
  “哗啦啦!”
  迎面而来的西北铁骑如同洪水一般,汹涌倾泄而出,瞬间就冲散了排在前面的几道人墙,雪亮的战刀已经带着淋漓的杀意砍了下来。
  ……
  ……
  辽东骑兵终究还是撑不住。
  完全没有了阵型,而装备着胸镜的西北铁骑在战场的各个角落纵横驰骋,雪亮的弯刀随风而过,一颗又一颗人头在半空中飞起。
  辽东军阵虽然完全混乱,可是西北军各队之间却是默契协调,他们在将辽东军切割成一小股一小股之后,看上去似乎是各队为战,但是各队纵横交错,每当有一股辽东兵逆转局势转为上风的时候,便会发现附近的西北军从侧边杀过来,瞬间将逆转的局面扑灭。
  从上到下,辽东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