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天神下凡
作者:沙漠|发布时间:2024-06-28 23:53:51|字数:38800
曲滕似乎早就料知林冰会发难,他看到林冰戴着古怪的手套,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林冰的手一定有古怪,并不敢硬接,向后飞推,厉声道:“这两个是乱党假扮,拿下!”
林冰出手快,曲滕退的也快,他厉喝之间,整个人已经退至大帐门边,而林冰的手却已经抓住他的甲胄。
曲滕并没有犹豫,依然后退,“喀嚓”一声响,甲胄前护胸已经被扯下,几乎同一时间,左右各有一把刀往林冰的身上砍了过去。
林冰双手左右探出,拳头竟然往大刀迎过去,“呛呛”两声响,拳头与大刀碰撞在一起,拳头没事,反倒是两把大刀被震飞,两名通州将领吃惊之间,林冰双全顺势左右击出,“砰砰”两声,两名出手的将领已经被打飞出去。
林冰出手犀利无比,众将都是一惊,还有几人要冲上来,楚欢已经厉喝道:“谋反者,诛九族!”他声若雷霆,如雷贯耳,顿时那几名冲上的将领顿时都止了步子。
林冰已经再次亮出王命金牌,厉声道:“王命金牌在此,谁敢动?”
众将面面相觑,都是紧握大刀,一时间还真不敢出手。
王命金牌毕竟是假作不得,林冰手持王命金牌,等若皇帝亲临,如果出刀砍杀林冰,就等若是砍杀皇帝,那确实就等若是谋反之罪。
帝国对于某犯罪,素来不轻饶。
曲滕此时已经趁机退出了大帐,楚欢却已经听到大帐外面传来脚步声,大帐四周金戈声响,心下一沉,知道通州兵已经围住了大帐。
便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声音道:“王命金牌是假的!”
那声音云淡风轻,楚欢听到那声音,神情更加凝重,走到林冰身边,皱眉道:“赵广庆……到了!”
林冰踏步上前,抬手掀开大帐,已经出了帐门,夜色之中,只见外面火光冲天,通州兵里三层外三层将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
楚欢出来之时,就看到正对面几十名通州兵弯弓搭箭,箭矢正对准了这边。
林冰面不改色,却是笑道:“赵大人来了吗?”
“本官就在这里。”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随即见到人马分开,一骑缓缓出现,马上之人宽袖长袍,正是通州知州赵广庆。
林冰笑道:“赵大人来得好快。”
赵广庆骑在马上,火光之下,显得十分淡定,抚须道:“本官会时常检阅通州营,只是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冒充神衣卫,到通州大营放肆。”
林冰道:“赵大人觉得本官是冒充的?”
“本官还知道你的王命金牌也是假的。”赵广庆悠然道:“本官已经得到密报,近日有乱党在我通州出没,伪造王命金牌,意图煽动军队骚乱,看来此事非虚。”
林冰哈哈笑起来,楚欢皱起眉头,此时大敌环伺,这通州营可是有三千将士,仅凭自己和林冰,已经万难出去。
林冰大笑过后,缓缓道:“如此说来,赵大人是要将我二人就地正法了?”
赵广庆淡淡道:“通州要地,所有乱党,自然是要一律格杀。”
楚欢却已经上前一步,笑道:“赵大人,想不到这么快就再见了。”
赵广庆其实早已经看到楚欢,认出是上次与卫天青一起到过知州府的禁卫军将领,却故作不识,淡淡道:“本官似乎从未见过你。”
楚欢叹道:“赵大人,都说你勤政爱民,是一个好官,只是实在没有想到,你竟果真包藏祸心。”
在这之前,楚欢和林冰虽然都觉得赵广庆有很大可能性是通州的乱党主谋,但是并不能确定,直到此时此刻,赵广庆故作不识,杀意明显,那显然真的是心怀不轨了,否则赵广庆绝不会反诬林冰和楚欢是乱党。
赵广庆摇头道:“本官不懂你话的意思。”
楚欢道:“上次我就怀疑,黑水山的乱党,怎有能耐将大批兵器藏身在山中?黑水山附近,并无制造兵器所在,他们要得到兵器,就必须通过通州的各处关卡隘口运进来,而通州的关卡隘口,素来都是守卫森严,如果没有人在幕后帮助,那批数量庞大的兵器不可能运进来。”
赵广庆抚须道:“段荀负责通州交通,他已经畏罪潜逃了。”
“我知道,那个时候,将段荀丢出来,确实是一个洗清自己的好法子。”楚欢缓缓道:“当日我与卫统制登门,赵大人险些被毒酒毒死,似乎也是段荀所为?”
赵广庆大局在手,也不急着杀人,悠然道:“你们果然是段荀一伙的,否则怎会知道他想毒害本官?”
楚欢平静道:“其实我当时就很奇怪,为何赵大人饮酒,恰恰赶在我们到达的时候?早一刻或者晚一刻,或许赵大人真的要被毒死了。”
“虽然本官不知到你在说什么胡话,但是本官的运气一向很好。”赵广庆淡淡笑道:“你们的鬼蜮技俩,岂能害死本官?”
“如果仅仅是运进大批兵器,以段荀作为替死鬼倒也说得通。”楚欢叹道:“但是能够通过户部司将乱党安顿在町谷石场,却不是区区段荀能够做到的。所以我心里很疑惑,是什么原因,能让段荀和户部司同时去维护黑水山那群乱党呢?”
赵广庆虽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但是他的眼眸子深处却已经显出冷厉之色。
“你的话太多了。”赵广庆冷视楚欢:“除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临死之前,莫非已经说不出其他的话不成?”
他看了旁边的曲滕一眼,曲滕从他眼色中明白意思,抬起握刀的手,弓箭手们的弓弦拉得绷紧,只要曲滕手臂挥下,便要放手射杀。
林冰冷声道:“本官王命金牌在手,你们当真敢造反?赵广庆意图作乱,你们都要随他株连九族?”
赵广庆坐在马上,悠然一笑,不再说话,调转马头,便要离开。
曲滕冷然一笑,便要挥下手臂,林冰却陡然低声道:“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失败,咱们就死在这里了。”
楚欢一怔,不知道林冰为何莫名其妙说这句话。
却见到林冰陡然闪身,已经闪到了楚欢的身后,速度之快,犹若闪电,就在曲滕手臂挥下的一刹那,楚欢便感觉自己的腰部一紧,随即一种巨力从后将自己托起,自己的身体竟然如同射出的箭矢一般,往前飞出。
箭矢如雨,尽数往林冰射了过去。
楚欢的身体已经在半空之中,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陡然间变的极轻,就如同一片羽毛,而身后那股推动的巨力,就如同一阵狂风,将他这片羽毛吹向前方,而对准的位置,竟豁然是正在调转马头的赵广庆。
楚欢此时终于明白林冰那句话的意思。
林冰声称自己只有一次机会,那显然就是指这次机会,自己如果趁势擒住赵广庆,那么通州兵便不敢轻举妄动。
他此时也顾不得想起他,身在半空,却已经拔出了佩刀,整个人就如同飞鸟翱翔一般,不少将士都是惊讶的张大了嘴,难以置信。
许多人一时间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楚欢能够如游龙出海,乃是林冰推力而出,还以为楚欢有这等令人惊讶无比的本事。
虽然说许多人也知道轻功的存在,但是楚欢原地飞起,这样的轻功,那可是天下罕见。
林冰的手法极快,而且力道刚柔并济,只是一提一推,楚欢的身体就不由自己控制,如同离弦之箭飞了出去。
林冰在将楚欢推出之后,自己也借着一推之力,身体迅速后撤,身后已经有将领挥刀来砍,林冰却已经腾身而起,听得“嗖嗖嗖”之声过来,箭矢如雨,竟是射中了两名抢上来的通州军将领。
楚欢此时已经离赵广庆不远。
赵广庆正在调转马头,陡然间看到楚欢如同天神下凡般从空中向自己扑过来,惊骇莫名,瞬间变了颜色,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眨眼间应当横尸地上的楚欢,怎么可能会用这种离奇的方法向自己杀过来。
赵广庆显然也没有什么武功根基,饶是他狡诈无比,此刻却也不知所措,呆坐在马上,竟是不知如何反应。
倒是旁边不远的曲滕反应迅速无比,反手抢过身边一名兵士的长矛,厉声道:“大人快走!”长矛飞出,往半空中的楚欢投掷了过去。
赵广庆身旁一名校尉此时却也机警无比,刀背砍出,正砍在马臀上,那马吃疼,惊嘶一声,往前驰出,瞬间与楚欢拉开了距离。
楚欢此时身形下坠,长矛刺开,楚欢心叫不好,只能挥刀去撩长矛,“啪”的一声,刀面倒是碰上长矛,撩开过去,但是楚欢的身形却已经迅速下坠。
楚欢心叫不好,自己这一击如果不能拿住赵广庆,那些通州兵必定蜂拥而上,自己就算本事再大,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通州兵,面对他们的大刀长矛,恐怕很快就要死无全尸,千疮百孔了。
第三零一章 救兵
林冰身后,是一群从大帐之中早已经冲出来的将领,不少都是赵广庆的嫡系将领,林冰退入人群,几名将领都是中箭,更有两人当即被射杀,其他人都是吃惊,纷纷后退,林冰却已经探手多了一把刀过来,见到曲滕长矛掷向楚欢,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楚欢大刀撩开长矛之后,身体下坠,却听到后面已经传来林冰声音:“再攻!”就见得林冰手中的大刀已经如同流星般飞出,在楚欢下坠之时,那大刀已经到得楚欢的脚底下,楚欢的一足竟是恰恰踏在了那把大刀之上,这一借力,整个人又如同飞鸟般腾起,再次往赵广庆扑了过去。
林冰这一手,当真是显示出了他身为神衣卫千户的能耐,如此恰到好处地用大刀为楚欢借力,出手的火候那却是要掌握的分毫不差。
赵广庆的骏马虽然往前冲,但是毕竟一大群通州兵围在四周,虽然敞开了一条路,但是却也不那么顺畅,而楚欢借力之势,却是快速无比,众人就看到楚欢如同一只大鸟,竟是已经落在了赵广庆身后的马背上。
旁边兵士挥矛来刺,楚欢翻刀急砍,削断两根长矛,另一只手电光火石间却已经探手抓住了一根矛尖,横里一扯,那长矛被夺过来,又从另一面探出矛尖,如电般刺入了旁边一名扑上来的通州兵身上,那通州兵被这长矛当即穿透了身体。
楚欢这几下动作当真是流畅利索,宛若天神,而赵广庆已经感觉到楚欢落在自己背后,心惊胆战,这是他事先根本不可能想到的结果。
楚欢用长矛刺死一名通州兵的时候,握刀的手腕子一扭,倡导已经轻轻架在了赵广庆的脖子上,沉声道:“勒马停下!”
此时在漫天火光之下,所有人都瞧见,赵广庆的骏马前奔,赵广庆坐在马上,楚欢站在身后马背上,那大刀搭在了赵广庆的脖子上。
这是一幅让所有人惊骇莫名的画面。
赵广庆此时心里发寒,此时无可奈何,勒住马缰,骏马缓缓停下来,楚欢一只手抓住赵广庆衣领后襟,另一只手中的大刀横在赵广庆的脖子上,立于马背,淡淡道:“让他们都放下兵器,我可以绕你不死!”
本来嘈乱的通州大营,这一瞬间竟是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兵刃弓箭在手,但是通州兵们投鼠忌器,已经没有聊出手的勇气,每一人的心中都是凛然。
夜风吹拂,鸦雀无声,只有大营上空的旌旗在风中飘扬,发出呼拉拉的声音,还有楚欢大刀上那抹冰冷的寒光,火光之下,达到却散发出刻骨之寒。
此时楚欢长刀一横,虽然四周依旧是重重叠叠手持长枪大刀的通州营将士,但是他脸上神情淡定,没有丝毫的慌乱。
远处林冰看到楚欢竟果真一举将赵广庆拿下,嘴角浮起笑意,他身后还有不少通州营将领,虽然都握着大刀将林冰围在当中,却没有一人敢轻举妄动。
赵广庆并没有下令将士们放下武器,只是冷笑道:“你若是敢杀我,我保证你们绝不会活着离开通州营!”
楚欢淡淡笑道:“我也敢保证,在他们杀死我之前,我的刀一定会取下你的人头。”
赵广庆被楚欢大刀所指,却还是笑道:“罢了,咱们做个交易。”
“你现在还有与我谈判的资格?”楚欢冷冷道。
赵广庆淡然道:“你放了本官,本官保证你们性命无忧。”
楚欢冷笑道:“放了你?”
赵广庆叹道:“你们是走不了的。通州营三千将士,你们两个便是大罗金仙转世,那也不可能杀的出去。”
楚欢笑道:“我们现在还需要杀出去?有你在手中,恐怕也没有人敢对我们动手吧?”
“你觉得抓住了我,就成了你们的王牌?”赵广庆摇头道:“你太异想天开了。本官可是从来不会受人威胁。”
楚欢笑道:“你受不受威胁不要紧,就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敢出手?”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眼眸子里冷厉无比,扫视四周,四周的通州兵密密麻麻,火光将大营照的亮如白昼,见到曲滕已经握刀在不远处,楚欢冷声道:“你们还不放下武器?此次作乱,赵广庆一人之责,我们要将他交给朝廷受审,到了这个时候,你们难道还要受他蛊惑?”
曲滕却已经怒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就算你们真的是朝廷的人,却为何要诬陷知州大人作乱?”
林冰已经缓步过来,他从人群中穿过,虽然刀枪弓箭都对准他,却无人敢轻举妄动。
“曲滕,你若识时务,现在就放下武器。”林冰冷声道。
曲滕冷笑道:“知州大人勤政爱民,通州百姓谁人不知?你们如果真是朝廷派来的人,必定包藏祸心,想要诬陷知州大人。”他霍然高声道:“弟兄们,知州大人素来对咱们不薄,大秦各州,哪州的州军没有被克扣军饷?可是咱们通州营的军饷,都是足量按时发放,便是平日里的军粮,知州大人也从没有饿着大家。知州大人为官清廉,造福一方百姓,朝廷里那些奸党早就看不惯……!”
“不错。”旁边立时又有人道:“这些年朝廷苛捐杂税日益增多,听说就在几个月前,在京城又要建造通天殿,将要耗费无数银两,朝廷赋税又要增加,赵大人为此屡次向朝廷上书,恳请朝廷减免通州税赋,哼,大人一心为民,想来是惹恼了朝廷,所以给知州大人扣上作乱的罪名。”
又有一人高声道:“弟兄们,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通州人,知州大人一心为通州百姓谋福,朝廷却要对知州大人这样的好官下毒手,咱们难道就看着知州大人被建党所害?”又抬起手臂,高声道:“知州大人若真的被害,以后咱们通州可不会再有这样的好官,到时候受苦的便是咱们通州百姓,是咱们的父母兄弟。”
这几人一阵蛊惑,却是让通州兵们一个个热血上涌。
通州营的将士虽然粮饷充足,但是通州的百姓们却一直都过着极其艰辛的生活,否则也不至于民乱时起。
说到底,通州百姓和通州大营的大部分将士都是血脉相连,那几人的言语听在通州兵的耳中,自然是感切至深。
人群中已经有人叫道:“朝廷不让咱们的父母兄妹活下去,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
“他们今天对知州大人下毒手,明天就是对咱们的父母兄弟下毒手,到了后日,只怕就要轮到咱们自己了。”
四周开始喧闹起来。
曲滕脸上带着冷冷笑意,盯着林冰,抬起手臂,刀锋指向林冰,道:“知州大人发话了,你们两个若是弃暗投明,知州大人或许能绕你们一条性命,若是冥顽不灵,这通州大营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赵广庆已经笑道:“你听到了?如今不是本官不放你们,而是通州营的将士们不放你们。”
楚欢皱起眉头,他本以为拿住赵广庆,也就等若控制了通州营,但是瞧目前的情况,曲滕一干人竭力煽风点火,似乎还要更大的麻烦要出现。
正在此时,却听得大营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轰隆隆响,来者人数似乎不少。
通州营将士本来开始喧闹起来,但是听到那马蹄声,又都开始静下来。
很快,就看到一队骑兵飞驰而来,骑者身着各种衣裳,并不统一,倒似乎是一些乌合之众,但是这些人却都是手握大刀,人如虎,马如龙,箭一般从营门外射进来,曲滕已经高声喝道:“列阵,迎敌!”
通州营是通州最精锐的军队,训练有素,曲滕一声令下,上百名通州营兵士立时列阵迎上,长矛向前,又有一队弓兵弯弓搭箭,对准了来人。
那边已经响起粗猛的声音道:“禁卫军平乱,大军将至,所有人放下武器。”
楚欢看的清楚,来骑不过三十多骑,但是来势凶猛,当头一人,竟豁然是卫天青。
卫天青勒住马,横刀立马,身后骑兵呈扇形分开,卫天青立马在前,瞧见楚欢控制住了赵广庆,也不及多想,高声道:“通州知州勾结乱党,意图谋反,五千禁卫军与一万卫所军前来平乱,通州营的弟兄们不要被他们蒙蔽,受他连累。”
通州营将士一时间却是面面相觑,陡然听说正有一万五千大军前来平乱,不少人心里便有些慌乱。
曲滕见军心骚动,立刻叫道:“他们不是禁卫军,他们是乱党,拿下他们!”
楚欢却已经厉声喝道:“谁敢动一根手指,立刻杀死赵广庆。”他的刀锋一紧,已经在赵广庆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顿时便溢出来。
卫天青声称有一万五千大军将至,楚欢这边又控制住赵广庆,通州军中大多数将士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忽听得有人叫道:“弟兄们,赵广庆谋反,咱们不要受他牵连。”却是那边有通州军的将领大声叫唤。
通州营将领之中,虽然不少是赵广庆的嫡系,但还是有一部分是朝廷委派,并非所有人都与赵广庆同心,而且这些将领中,倒有几个认得卫天青。
这些将领先前见到林冰和楚欢,虽然认得王命金牌,却不认得这两人,倒也不敢轻易相信,此时看到卫天青出现,立时明白只怕赵广庆真的是谋反了,此刻赵广庆又被控制,这些将领自然不会愿意跟着赵广庆受牵连。
那人一叫喊出声,便又有几名将领道:“都放下武器,作乱的是赵广庆,与咱们无关,咱们不要被卷进去。”
“谋反乃是大罪,株连九族,弟兄们,不要犯糊涂。”
第三零二章 毒箭
曲滕见到通州军内部出现问题,脸色沉下来,沉声道:“大胆,你们想要造反吗?”
一名百户反问道:“曲百户,你方才那番话,可是让弟兄们跟着你反朝廷?真要造反的话,也是你们!”
曲滕怒道:“好大的胆子,本将奉令统帅通州营,军令如山,谁敢违抗军令?”
有人冷笑道:“曲百户,我与你官职相同,你虽然被委任统管通州营,但是却并非朝廷所任,如今赵广庆既然造反,他的命令自然做不得数,你又有何资格统管通州营?”
“不错,赵广庆谋反,你便无资格统管通州营。”
“住嘴。赵大人是被奸党诬陷,你们难道要与这群奸党混在一起?”立时有人厉声反驳。
随即通州营将领已经互相争吵起来,分成了两派。
曲滕这群人乃是赵广庆的嫡系,在通州营风光无限,但是从朝廷派遣下来的官员不属于赵广庆一系,在通州营的处境自然不是很好,也一直被赵广庆的嫡系打压排挤,所以这时候听闻赵广庆有谋反嫌疑,自然是想着将赵广庆搞下台,如果赵广庆一党倒台,他们的在通州营的前途自然是无限光明。
双方都是吵嚷的口沫横飞,武人本就粗俗,说话不文雅,那些污言恶语都是出来,而且一个个都是手按佩刀,片刻间,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将领们分成两派大肆争吵,通州大营的兵士们则是心中茫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卫天青等人冷眼旁观,楚欢则是冷笑视之,倒是林冰死死盯着曲滕,双拳握起,眼眸子中显出极其冷厉之色。
曲滕虽然大声鼓噪,但是却知道林冰不是善茬,一直都是谨慎小心,见到林冰眼露杀机,心神一凛,正要说话,却见到林冰身形一动,已经如同鬼魅般扑过来。
林冰自然看得出来,通州军将领虽然分成两派,但是曲滕这一派人马显然还是占据了一些上风,通州军依然存在着极大的变数,当前要想震慑通州军,便先要将曲滕拿下。
他身形一动,曲滕也是立刻动起来,横手夺过身边一名通州兵的长矛,照着林冰投掷出去,身体却已经向后退,厉声高叫道:“弟兄们,奸党要动手了,大伙儿一起上。”
便有不少赵派将领拔刀欲上,那些反赵派却也都拔刀在手。
这些反赵派将领也是豪赌一场,他们在通州军中被打压,权力极小,心中也都知道,所谓富贵险中求,今日若是帮着朝廷平定赵广庆之乱,时候必定会得朝廷的嘉奖。
将领们拔刀相争,通州兵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林冰如同鬼魅般扑过来,轻轻巧巧闪过曲滕投掷而出的长矛,身形一晃,已经到得曲滕的身前,曲滕虽然知道事情不妙,但此刻却也保持了冷静,心慌手却不乱,挥刀斩过去,林冰却毫不躲闪,反倒是抬手来抓曲滕的刀刃。
曲滕吃惊间,就感觉自己的刀刃与林冰的手碰上,但是锋利的刀刃却没有砍断林冰的手,反倒是林冰的两根手指夹住了曲滕的刀刃。
曲滕只觉得林冰的两指却似乎有千斤之力,将刀刃死死夹住,自己手里的大刀一时间竟然是不能动弹分毫。
林冰夹住刀刃,旋即用力一带,曲滕大刀就被林冰生生夺了过去。
曲滕心中惊恐到极点,他虽然早已经看出林冰厉害,但是此人的功夫竟然恐怖如斯,却是他始料未及的,而林冰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夺刀过后,另一只手已经探出,看似十分柔和地拍在了曲滕的胸口,曲滕身体便已经直飞出去,随即往下坠落。
下面是通州军兵士林立的长矛矛尖,不少人见到曲滕身体从空中下坠,都是急忙散开,但是有两人闪躲不及,就是这一耽搁,曲滕的身体从空中落到矛尖之上,已经被一支长矛刺穿了身体,那手持长矛的兵士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段,长矛脱手,曲滕的身体也就重重摔倒在地上。
这一切都只是片刻间发生,楚欢在马上看得清楚,心里也是吃惊。
曲滕的身体在地上抽搐着,长矛贯胸而出,眼见是活不了。
将领们本来已经拔刀打起来,但是曲滕这边瞬间就被解决,众人一时间都愣住,止了手,而楚欢刀下的赵广庆也是骤然变色,似乎不大相信曲滕竟是在眨眼间就被击成重伤。
卫天青趁势厉声喝道:“曲滕妖言惑众,已经伏诛,谁想落得曲滕的下场,尽管站出来。”向楚欢道:“楚卫将,先将赵广庆押下!”
楚欢身体一沉,坐在了赵广庆身后,双腿一夹马腹,坐下马匹便往卫天青那边过去,曲滕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赵广庆被楚欢制住,通州兵们已经是心中惊恐,纷纷闪开,不敢阻拦。
眼见楚欢便要带着赵广庆从人群中穿出,猛听得卫天青高声叫道:“楚欢小心!”
楚欢也在这个时候感觉到左边似乎有人冲出来,那人只是普通的士兵打扮,但是动作极为快速,犹若闪电,更令人恐怖的是,此人的手中竟然有一只短小精巧的强弩,这强弩此时正对准了楚欢,此人根本不做任何犹豫,已经扣动机关,强弩弩箭射出。
楚欢知道强弩不同于弓箭,短距离攻击的速度快极,在卫天青出身提醒的时候,他身体已经向后仰,那支弩箭堪堪从他胸口处划过,只要闪躲的慢一些,那弩箭必定会射在楚欢的身上。
一支弩箭射出,那人也不犹豫,第二支弩箭再次射出,但是这一次攻击对象却不是楚欢,而是楚欢前面的赵广庆。
赵广庆虽然狡猾,但是武功自然无法与楚欢相比,楚欢能够迅速躲过弩箭,他赵广庆却没有这等能耐,只听“噗”的一声,那支弩箭正设在赵广庆的肩头,赵广庆“哎呀”叫了一声,竟是从马上翻倒下去。
卫天青在出声提醒楚欢之时,自己也已经催马上前来,骏马往前驰出,等到赵广庆中箭从马上栽倒下去之时,卫天青也已经冲到那射箭之人的身边,挥刀往那人砍了过去,那人往后退一步,身后却已经有两名通州兵条件反射般刺出长矛,两根长矛都是刺穿此人的身体,贯穿出来,那人手中的强弩脱手,身体抽搐两下,两名通州兵拔出长矛,这人往前栽倒,便即死去。
楚欢已经翻身下马,生恐赵广庆逃脱,但是赵广庆落马之后,身体却是急剧抽搐,口中吐出白沫,楚欢甚至能够清晰看到赵广庆的脸膛从苍白变成紫黑色。
“弩箭有毒。”楚欢沉声道。
赵广庆这般模样,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从马上落下造成,只能是因为弩箭上有毒,中毒所致。
楚欢此时也明白过来,刚才那人用弩箭射杀,并不是针对自己,其真正目的,便是要射杀赵广庆。
卫天青翻身下马,去查那刺客,却发现此人已经被长矛所杀,卫天青不由皱起眉头,抬头看了看那两名通州兵,那两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他们见到这人用弩箭射杀赵广庆,也是条件发射出矛去刺这人。
卫天青走到楚欢身边,看了看赵广庆,只见赵广庆此时已经不再动弹,脸上皮肤紫黑,双目兀自睁着,大有一副死不瞑目的感觉。
曲滕此时兀自在地上抽搐,行将死亡,只是这片刻间,通州知州赵广庆死,通州营统管百户曲滕离死也不远,群龙无首,通州兵的骚动也瞬间沉寂下来。
林冰走到赵广庆尸首旁,蹲下身子,伸手便去拔赵广庆肩头的弩箭。
楚欢本想提醒箭上有毒,但是又想到林冰是神衣卫千户,行事谨慎,他当然也看出箭上有毒,既然敢动手,显然就不惧怕赵广庆身上的毒。
林冰拔出弩箭,仔细看了看,微一沉吟,才道:“这是金眼蛇配制的毒药,见血封喉!”
卫天青皱眉道:“有人想要他死。”
林冰点头道:“有人不希望他说话。”
卫天青低声道:“如此说来,这赵广庆难道还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这背后……还有其他人?”
林冰冷笑道:“刺客混在通州营,给赵广庆致命一击,这人当然不会是赵广庆自己安排的。”他看着死后兀自睁着双眸的赵广庆,淡淡道:“他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
卫天青神情凝重:“堂堂通州知州,也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这背后……又是何方高人?”
林冰微一犹豫,并没有说话,站起身来,走到那群通州军将领面前,冷声道:“谁还要造反?”
赵广庆被杀,这群将领哪里还敢骚动,林冰冷声道:“不想牵连家人,都将兵器扔下。”又道:“你们都只是被赵广庆蛊惑,算不得谋反,本官不会给你们扣上谋反的罪名,但是如果有人想要试一试帝国的军法,不妨站出来试一试。”
赵派十多名将领互相看了看,许多人眼中显出无奈之色,终于有一人将手中的大刀丢下,其他人见状,也都是将手中兵器抛下。
林冰看向一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方才是第一个反对曲滕,甲胄显示他是一名通州营百户,见林冰动问,立刻拱手道:“卑将黄淳!”
“从现在开始,通州营归由你来统管。”林冰道:“在乔总督的命令下来之前,通州营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
黄淳心中大喜,拱手道:“卑将得令!”
林冰又吩咐道:“你现在抽调两百名精兵,随本官入通州城搜找赵广庆的同党。”顿了顿,扫视其他将领,冷冷道:“谁还要敢再起骚动,尽管试一试!”
他的声音寒若冷冰,眼中杀意未消,轻描淡写之间,却还是让众人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第三零三章 一担干鱼
三月十五。
云山府城,总督府。
今天是个好天气,但是西山道总督乔明堂的脸色实在不好看,而徐从阳的脸色也并不比乔明堂好看多少。
通州终于来了消息。
黑水山逃窜的乱党,终究被一网打尽,甚至揪出了幕后的主谋,通州知州赵广庆图谋不轨,暗中通匪,而且通过私采石矿,敛聚了大批的财富,而且更是暗中准备了大批的武器装备,其造反之心,已经是昭然若揭。
林冰楚欢一行人如今兀自在通州调查赵广庆的谋反事宜,当通州第一道消息传过来之后,乔明堂立刻派出了两千禁卫军星夜驰往通州,稳住通州的局势,虽然通州营被控制住,但是谁也不敢保证通州营不会另起变故。
通州方面,几乎每天都有消息送过来,而且云山府这边得到的消息越来越震惊。
赵广庆私藏乱匪,最后却又被刺客所杀,其背后另有主谋,这事儿让乔明堂手脚都发凉,他一直以为赵广庆算是一个一方干才,知道通州事发,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很看重的赵广庆,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大的密谋。
朝廷征调的大批粮草军械已经开始往西北发运,如果这次赵广庆没有暴露,要是他哪天突然在通州暴露,西北必将危矣。
乔明堂心中暗自庆幸,如果不是林冰使出放长线钓大鱼的招术,最后挖出了赵广庆,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一开始只不过想挖出黑水山乱党的老巢,到最后却因此将赵广庆也挖出来,想必赵广庆临死之前,一定感到很无奈。
乔明堂甚至已经派出刑部司主事蓝廷玉带领大批的刑部吏员前往通州,要将赵广庆的残党连根拔起,否则通州时刻都将存在隐患。
这几日,徐从阳一直都是待在总督府,与乔明堂一起,听着一道又一道令人惊骇的消息传来。
查获大批金银珠宝,其数额之庞大,足以让赵广庆在通州大肆招兵买马。
查获通州数处隐藏的马场,马场内的马匹都是战马良种,数量竟然已经达到千匹。
在赵广庆的一处别院之下,查获大批的武器装备,似乎就是黑水山被转移的兵器。
在通州知州府内,查获一处地下石室,其中竟是找到了已经被挑断手筋脚筋的神衣卫百户孙寅虎,非但手筋脚筋被挑,其双目已经被剜,舌头被割下,形同废人。
林冰在通州查出诸多赵广庆同党,雷厉风行,全部拘押下狱,更有赵广庆残党意图起事,却被林冰率人先下手为强平定。
通州有两县显然闻到了通州官场的乱局,煽动百姓造反,攻击了当地的县衙门,其中一县县令被杀,头颅被举起示众,卫天青与楚欢奉林冰之令,各带一队人马平乱,两支人马很快就将乱民动乱平息下去。
虽然查获了许多赵广庆谋反证据,但是乔明堂和徐从阳最希望得到的消息一直没有来。
赵广庆被刺杀,其背后自然还有另一股庞大的势力存在,能够将通州知州赵广庆作为棋子利用,可见背后势力之神通广大。
乔明堂和徐从阳自然希望林冰他们能在通州查出一丝端倪,希望能借此机会挖出赵广庆背后又存在着什么人。
林冰身为神衣卫千户,追查审问是他的拿手好戏,但是却始终不能查出一丝线索。
就像一个隐藏在湖中的大怪兽,一个翻身,可以让湖面波浪翻滚,可是却根本不能一窥其真容,正是如此,反倒是让乔明堂和徐从阳心中吃惊。
能够利用赵广庆,却能不露痕迹,可见背后势力之阴险。
“这是刚刚送来的邸报。”乔明堂将刚刚送上来的信函递给了徐从阳:“通州目前形势已经趋于稳定,下官也已经调派了不少官员前往通州稳定当地局势。只是林千户到现在依然未曾查到任何线索,赵广庆的府邸被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找出不少谋反的证据,却并无其他有用的东西。”
徐从阳拿过信函,随便扫了几眼,将信函放在桌上,皱起眉头,沉默许久,终于问道:“乔总督,你觉着……赵广庆会不会是被西梁人所收买?”
“西梁人?”乔明堂一怔。
徐从阳微微点头:“西梁南院大王肖天问迟迟不曾进兵,此人素来好战,就算处于劣势,也会以攻为守,但是时至现在,前方战报说得清楚,肖天问没有继续向东前进一步,这实在不是肖天问的做事风格。”顿了顿,看了乔明堂一眼,才继续道:“肖天问迟迟不动兵,是否就与赵广庆有关系?”
乔明堂皱眉道:“大学士是说,肖天问收买了赵广庆,要里应外合?”
徐从阳点点头,“老夫思来想去,这样的可能性最大。”缓缓道:“肖天问就算占据关西,但是要入关进入关中,就必须攻破西谷关,但是西谷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要我大秦在西谷关布陈重兵,西梁人想要入关,那是难上加难。”
乔明堂道:“西梁骑兵却是骁勇,但是他们也只能在平原逞逞威风,攻城略地,只有骑兵骁勇可不成。”
“不错。”徐从阳道:“肖天问或许也是明白这一点,知道西谷关难以攻克,就算真的被他们攻克西谷关,西梁人也必定损失惨重,所以这才将主意打到了赵广庆的头上。”
“赵广庆有西梁人在背后暗中支持,暗中蓄谋造反,等他准备妥当,肖天问发动攻击,余老将军在前与西梁军大战,这赵广庆却趁机在通州造反……!”说到这里,乔明堂额头冒出冷汗:“通州一旦动乱,非但粮道被断,更重要的是余老将军腹背受敌,军心涣散……西梁人有赵广庆作为内应,西谷关还真是危矣!”
一想到那样的形势差点出现,乔明堂心里还是有一阵后怕。
真要出现那般情景,就算朝中有人力保,但是皇帝陛下盛怒之下,乔明堂这颗脑袋恐怕也是很难保住了。
徐从阳道:“如今想来,还倒真是幸亏那些乱匪前来劫法场,否则还未必能将赵广庆这条大鱼揪出来,此人埋藏的如此之深,连老夫也从未察觉他会有问题。”
乔明堂微一沉吟,问道:“大学士,西梁肖天问策反,固然大有可能,但是……是否也有可能与天门道有关?”
徐从阳想了想,摇头道:“虽说并非没有可能,但是天门道想要收买赵广庆,只怕还没有那等资格。”
“哦?”
“能够让赵广庆铤而走险,无论是谁,许诺给赵广庆的好处一定不小。”徐从阳缓缓道:“赵广庆已经是一州知州,除非有比这更大的利益,否则赵广庆岂会轻易被收买?”他抚着胡须,道:“天门道虽然装神弄鬼,无非是跳梁小丑,赵广庆不是笨人,他绝不可能放着一方大吏不做,却去与天门道这干跳梁小丑搅在一起。如果是这天下间还有人能拿得出足够吸引赵广庆的好处,恐怕也只有西梁人能够做到。”
乔明堂闻言,点头道:“大学士说的是。”随即叹了口气,道:“赵广庆也算是一方干吏,颇有才干,下官实在想不到,他竟是心智不坚,被西梁人所诱惑。”
徐从阳亦是叹道:“他在通州多年,抛去谋反作乱,在治理地方上,还是颇有能耐的,换做其他人,通州未必能够如此安宁。朝廷也正是因为赵广庆治理通州的才干,所以才将他按在通州,其实也是思量着有他镇守通州,或能保得通州的平安。如今想来,赵广庆或许是心中有所不甘,对朝廷生出了怨念之心,这才被西梁人有机可乘……!”摇了摇头,道:“如此人才,却落得如此下场,故是他的不幸,其实也是朝廷的损失啊。”
乔明堂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徐从阳微一沉吟,又道:“乔总督,赵广庆被揪出来,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接下来通州的事情,却还要好生谋划一下。赵广庆一死,再加上林冰在通州一番肃清,不少官员空缺下来,你身为西山道总督,通州的善后事宜以及新的官员选派,好要多费些心思,本官近日便会返回京城,回京之前,你斟酌一些人选出来,本官与你先行磋商一番,若是可用之才,本官回京之后,自会禀明圣上。”
乔明堂忙道:“下官领命。”想了想,又道:“此番通州平定赵广庆谋反之事,林冰在邸报上对楚欢却是颇有赞誉之词,而卫天青的奏报上,也是对楚欢大为赞赏,看来楚欢此番立功不小。”
徐从阳问道:“是否就是齐王殿下指明向你索要的那个卫将?”
“正是此人。”乔明堂含笑道:“此人是青柳县人,曾经一度失踪好几年,在泾河一案中,倒是他出手救了贱内。不过下官先前对此人一直多有提防,如今看来,他倒是忠心可嘉。”
“若是人才,朝廷自当择才而用。”徐从阳也是微笑道:“齐王殿下选用此人,想来此人也有些过人之处。”
“颇有胆识。”乔明堂道:“而且行事也算谨慎。”
徐从阳道:“不单是楚欢,此番有功之人,该奖则奖,可着林冰凝定一份名单上来,该赏的重赏,该罚的也要重罚。”
……
……
通州城内,这两天城内的气氛十分的紧张,而且通州城四门的守卫森严,进出城门都是经过严密的检查。
林黛儿和鲁天佑入城的时候,就感到了城中充斥着一股让人感觉到十分压抑的气息。
虽说如此,但是通州城的街道却也还是颇为热闹,井然有序,吆喝叫卖声依然响在大街小巷,鲁天佑挑着一担干鱼,林黛儿则是一身粗布衣裳,头上戴着红褐色的头巾,两人一边扮作买干鱼的小商贩,一面则是留意着城中的情形。
他们在城中已经待了两三日,几次想接近户部司司曹桂纶的府邸,但是桂府这几日却是守备森严,时常有兵士从桂府内进进出出,想要接近,却是极其困难。
两人只觉着桂纶很有可能是天门道的人,想要从此处与天门道联络上,但是守备森严的防卫,却让他们无从下手。
而他们自然也不知道,户部司司曹桂纶早已经在数日之前就死去。
林冰与刑部司主事蓝廷玉在通州大肆彻查赵广庆的案子,许多事情虽然都被翻了出来,但毕竟不会公之于众,以免引起更大骚乱。
堂堂通州知州,在百姓眼中还算是个好官的赵广庆成了意图谋反的乱党,这事儿若是传扬开去,非但让通州的情况会变得更乱,而且也等若是打了朝廷一个重重的耳光,一个以居心叵测的官员被朝廷委以重任,镇守一州之地数载,最后被揪出是乱党,可见朝廷识人不明,用人不善,亦可见朝廷之昏聩。
林黛儿心里一直是在发急,鲁天佑则是几次劝说,只盼在通州乱局之中,能够找到天门道一丝线索。
林黛儿也是无奈,只能随着鲁天佑从一个大街转到另一条大街。
楚欢这几日也是负责率领一些兵士偶尔巡城,暂时维持通州城的治安,骑在马上,看到通州城还算稳定,楚欢心中倒也是松了口气。
毕竟安定永远都要比动乱好上许多。
楚欢喜欢安定,不喜欢动乱,虽然他未必有那种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博大胸怀,但是看到普通的老百姓生活的安定一些,心中还是十分惬意。
街上人流不多,楚欢身后跟着十来名佩刀的士兵,城中的人们这几日都会看到许多这样的兵士在城中的大街小巷走过,倒也已经习以为常。
楚欢颇有些无聊地左右看看,陡然间看到了不远处迎面而来的两个人,前面一人穿着粗布衣裳,挑着一担干鱼,在他身后,则是一名打扮普通的女子,虽然粗布荆钗,但是那粗布衣裳却是难掩女子颇有些婀娜的身姿。
鲁天佑虽然看到楚欢一行人走过来,却依然显得十分镇定,但是当林黛儿的目光与楚欢迎面接上之后,林黛儿娇躯微微一震,脸上便微有些变色,她两只小粉拳已经情不自禁地握起来,全身肌肤紧绷,心跳也加速起来。
第三零四章 放生
林黛儿与楚欢照过面,她自然认识楚欢,看到楚欢神色微变,也已经知道楚欢定然是认出了自己。
楚欢确实是认出了林黛儿,林黛儿虽然只是普通民女的打扮,但是她婀娜的身姿却是瞒不过楚欢的眼睛,虽然带着头巾,但是那张脸也是被楚欢一眼认出。
林黛儿现在心情却是十分紧张,她还真没有想到在大街之上能碰上楚欢,只以为楚欢认出自己之后,一定会出手将自己拿下。
楚欢的武功林黛儿是试过的,并不在自己之下,而且此刻楚欢身后有十多名兵士,大刀在手,真要动起手来,林黛儿这边必然讨不了多大好处。
更为紧要的事,如今城中大小街道时有巡城兵士走过,这边一旦打起来,片刻之间,必然会有无数的兵将前来支援,如今身在城中,想要脱身,当真是千难万难。
林黛儿心里暗暗叫苦,但是面上却无丝毫畏惧之色,她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楚欢。
眼神之中,少不得愤怒,数日之前在町谷石场,楚欢一行人将歃血会连根拔起,林黛儿自然对楚欢这些禁卫军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但是她也已经知道,当天晚上救下那些老弱妇孺的,也恰恰是眼前这个男人。
楚欢骑在马上,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瞧了林黛儿一眼,便移开目光,林黛儿心中紧张不减,双方竟是擦身而过。
林黛儿见楚欢从自己身边过去,先是一怔,随即却有些惊讶。
她本以为接下来必是一场厮杀,谁知道楚欢竟是如此轻易放过自己,正在疑惑间,忽听到楚欢的声音传过来:“你们等一等!”
林黛儿娇躯一颤,随即漂亮的嘴角泛起冷笑,心道:“他自然不会放我离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人。”
鲁天佑却不理会,继续往前走,早有一名兵士横身拦住,沉声道:“卫将大人让你们停下,莫非没有听见?”
鲁天佑心中一紧,暗想:“难道被他们看出什么了?”握紧那根圆滚滚的担子,眼眸子深处划过令人难以察觉的冷厉之色,一闪即逝,扭过头去,放下担子,脸上却是显出憨厚的笑容,问道:“官爷是叫我?”
楚欢却已经翻身下马来,也不看林黛儿,只是走到鲁天佑身边,看了看篮筐中的干鱼,问道:“你们是卖干鱼的?”
鲁天佑点头道:“是。官爷要不要买一点,我给你算便宜些。”
楚欢打量鲁天佑几眼,含笑道:“这个时节,干鱼不好买,你们还是去其他地方看一看吧。”似有若无瞥了林黛儿一眼,平静道:“其实卖干鱼倒是个好营生,未必不比其他事情强,好好卖鱼,总会有一条活路的。”
鲁天佑笑道:“官爷说的是。”
林黛儿却是心中一凛,只觉得楚欢这是话中有话。
楚欢也不多说,只是道:“城里买干鱼的少,出城去寻寻其他地方吧……!”微一沉吟,再不多言,走过去翻身上马,带着士兵离去。
鲁天佑松了口气,回过头,却见到林黛儿神色古怪,那种娇俏的脸竟是有些苍白。
鲁天佑皱起眉头,他知道林黛儿的性情,更知道林黛儿的胆量,就算刚才遇到的兵士再多数倍,林黛儿也不可能有丝毫的畏惧,只是林黛儿现在的神情,却实在不同寻常,见到楚欢一行人渐渐远去,鲁天佑轻声问道:“黛儿,你怎么了?”
林黛儿摇摇头,并没有说话。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鲁天佑轻声道:“实在不成,咱们先找地方歇歇吧。”
林黛儿想了想,才道:“天佑哥,咱们是不是一定要打探桂府?”
鲁天佑低声道:“没有道门,咱们势单力薄,很难成事,无论如何,总要想个法子与他们联络上才成。”
林黛儿微点螓首,再不多言。
……
……
黄昏时分,楚欢来到知州府,卫天青和林冰如今都是在知州府内,稳定通州,虽然是林冰总体指挥,但是亮在明处的,却还是卫天青。
刚到得知州府门前,已经有兵士道:“楚卫将,卫统制吩咐下来,一旦见着你,让你赶快去见他。”
楚欢在通州营力擒赵广庆,此时虽然不是人尽皆知,但是却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特别是禁卫军的将士,不少人都是觉得楚欢为禁卫军争了大大的脸面,在众人心中,威望陡增。
楚欢见到卫天青的时候,却见到了从云山府城赶来的王涵。
王涵这次并没有随同林冰出来围剿林黛儿一党,而是留在云山府城保护行辕,楚欢在卫天青这边见到王涵,却是有些惊讶。
王涵行过礼,卫天青已经笑道:“楚兄弟,看来你我兄弟相聚时日无多了。”
楚欢不明其意。
“两日之前,齐王殿下已经启程回京。”卫天青笑道:“齐王临行前,特地让乔总督派人向你传令,让你近日启程速速赶往京城。总督大人这才派了王涵前来,让你先行赶回府城,收拾一番,近日便往京城去。”
楚欢一怔。
王涵拱手道:“总督大人再三嘱咐,见到卫将之后,即刻启程,不要耽搁。”
卫天青拍了拍楚欢肩头,道:“楚兄弟,你现在就准备一下,与王涵回府城。通州之事尚未处理完,为兄却是不能陪你回府城了。”顿了顿,郑重道:“为兄不愿你平步青云,但愿你平安顺利,他朝若再相逢,你我兄弟好好痛饮。”
楚欢道:“卫大哥的话,小弟记在心中。”
“你尽管安心去。”卫天青微笑道:“令堂及家人,为兄一定会妥善照顾,绝不会让她们受委屈。你的母亲,我会待之如同自己的母亲。”
楚欢拱手道:“卫大哥,今日一别,小弟也愿大哥一切保重。”
楚欢其实也用不着太多收拾,林冰此刻也不知身在何处,没有去道别,天色入黑之前,楚欢便即和王涵启程往府城赶去。
一路上快马加鞭,并不耽搁,回到府城之后,楚欢与王涵径自到了总督府,通报过后,乔明堂立刻让楚欢进去。
见到乔明堂,乔明堂已经带笑道:“楚欢,你在通州的功劳,卫统制已经奏报上来,本是要重重嘉奖,但是齐王殿下调你进京,在这边也就不好再给你升官提拔了。不过你既然得到齐王的看重,入了京城,少不得加官晋爵,本官在这里先向你道喜了。”
楚欢肃然道:“楚欢能有今日,皆是总督大人所赐,大人的恩惠,楚欢绝不敢忘。”
乔明堂听楚欢这般说,脸上笑意更浓,拍了拍手,从旁转出一人,手中托着盘子,用红布盖着,乔明堂道:“本官赏罚分明,你在通州立下的功劳,本官也不会亏待你,这是五十两金子,算是你立功的赏赐。”
楚欢却也不矫情,而且他在通州的时候,身上的金叶子还送给了城门校尉,如今算得上身无分文,自己离开之前,要安顿家人,少不得费一笔钱财,这五十两金子,算然数目不小,楚欢却是理所当然的受得,拱手道:“卑将谢大人赏赐!”将金子接了过来。
乔明堂见楚欢并不犹豫就接过金子,心里反而十分欢喜,轻声笑道:“楚卫将,卫统制……是否找你谈过话?”
楚欢一瞬间就明白,前往通州之前,卫天青前往自己家中饮酒,当时便说了不少话。
乔明堂是让卫天青作为说客,劝说楚欢成为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成为安插在齐王身边的钉子,但是卫天青却并没有要求这样做,反而让楚欢尽忠齐王。
乔明堂自然想不到,对他素来忠心耿耿的卫天青并没有真的成为说客,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卫天青和楚欢的突然话内容,还只以为卫天青已经说服楚欢。
楚欢立刻道:“卫统制的话,卑将铭记在心,不敢有丝毫的忘记。”
乔明堂满意点头。两人的话都没有说透,乔明堂还以为楚欢这是表明效忠,心中自然是十分的欢喜,竟是伸手拍了拍楚欢肩膀,声音柔和,低声道:“楚欢,京中虽然荆棘遍地,但是有太子护着你,还有齐王看中你,你必能有一番大大的作为。”凑近过去,更是压低声音道:“回头本官自会秘密修书太子殿下,有殿下在,你不必担心前程。”
楚欢心中自有自己的打算,点头道:“一切全凭大人栽培。”
乔明堂哈哈笑道:“可不是这般说,是另有贵人栽培。”随即道:“齐王临走前,留下了孙公公,孙公公如今尚在行辕等你,你先去一趟行辕找到孙公公,商量行程。”
楚欢收起金子,告辞而去,径自往行辕去,孙德胜已经在行辕等了几日,见到楚欢回来,终是松口气,道:“楚欢,殿下对你可是十分看重,此番回京之前,可是特地嘱咐杂家,必须等到你回来,亲自领你进京。”
楚欢与孙德胜已经是老熟人,笑道:“让公公久等了。”取出十两金子塞到孙德胜手中,道:“这是楚欢一点心意,还请公公务必收下。”
楚欢知道,孙德胜是齐王身边的亲信,与孙德胜搞好关系,对自己入京之后那是绝对有利无弊。
“客气,客气,你真是太客气了。”孙德胜一面说着客气话,脸上却洋溢着笑容,熟练地将金子接过放入怀中,亲切道:“日后你与杂家都是为殿下办事,那就算是一家人,可不用再这般客气了。是了,楚卫将,殿下的吩咐,是让你回来之后即刻赴京,却不知你意下如何?”
楚欢道:“公公,殿下之命,楚欢哪敢违背。只是……!”
他还没说完,孙德胜就已经明白,笑眯眯道:“杂家明白,你还有一些私事要安排。这样吧,杂家在这里再等上一日,若是可以,咱们后日启程赴京,楚卫将觉得如何?”
“公公深明大义,楚欢感激不尽。”
“楚卫将,你可又客气了。”孙德胜呵呵笑着,和颜悦色道:“有事你尽管去办,杂家等着你就好。”
第三零五章 成不离沙,败不离土!
楚欢回到家中,却见到素娘正在后院子里忙活着,如莲在旁帮衬,竟似乎是在搭鸡窝。
见到楚欢回来,素娘也有些欢喜,问道:“回来了?差事办完了吗?”又道:“你过来帮帮手,搭一个鸡窝,回头买几只小鸡,可以养着长大。”
楚欢撸起袖子,过去帮手道:“街上不是有老母鸡可以买吗?为什么在家里养鸡?”
素娘道:“街上的母鸡价钱不便宜,自己养鸡,等它们大了,便可以下蛋,而且再买一只大公鸡,早上可以打鸣。”
如莲也道:“昴日星官便是化身公鸡,可以镇宅。”
“公鸡镇宅?”楚欢一怔,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儿。
一边搭建鸡窝,楚欢想了一阵,终于道:“素娘姐,小妹,后日我要去京城了。”他之前一直没有向家里透漏这个消息,如今便要进京,却不得不说了。
“哦。”素娘正在铺开稻草,也不是十分在意:“什么时候回来?是又要出去办差吗?”
楚欢道:“可能很久才能回来。”
“很久?”素娘扭过头来:“要办很大的事情吗?十天?一个月?”
楚欢摇头道:“我被调去京城做事,如果不出意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要在京城做事了。”
素娘一怔,半晌才道:“你是说……你要到京城去做官?”
楚欢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了。”
素娘神色古怪起来,如莲也有些失神,楚欢已经道:“我入京安顿好之后,再接你们过去。只是……娘身体不大好,却不知能否经受长途颠簸。”
素娘乍听楚欢要进京,一时间还真是没了主意,不知道如何是好。
许久之后,素娘才轻声道:“你和娘说了没有?”
“正要告诉娘。”楚欢轻声道:“后天便要进京。”
素娘想了一阵,才道:“你尽管去吧,我们自会好好照顾娘。”又道:“我去给你收拾东西。”勉强一笑,便即离开。
如莲站在一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楚欢柔声道:“小妹,我入京之后,你和素娘姐好好照顾娘,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接你们过去。”
“楚……楚大哥,谢谢你。”如莲秀发微飘,看起来楚楚可怜:“当初是你收留我,如果不是你,我……我现在只怕已经死了。我一定照顾好楚大娘……你放心就好。”
楚欢柔声道:“小妹,以后不要再提收留的事儿,你我能够在茫茫众生之中相聚在一起,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一直将你当做自己的亲人,你也要视我为大哥,咱们是亲人,不分彼此。”
如莲眼圈泛红,用力点头。
楚李氏身体一直不好,自去年入冬开始,她便很少从榻上起来,浑身上下总是酸软无力,身体关节也时常发疼,也幸好素娘照顾的细心,又从药铺买了药,身体情况倒也不至于恶化。
看到楚欢进来,楚李氏坐起身来,柔声道:“二郎,你在外面做事,也要多注意身体,可莫太过累着。”
楚欢在旁坐下,笑道:“不累。”问道:“娘,你身体是否好些了?”
“没什么事情。”楚李氏道:“不过你舅爷年纪大了,要时常去看看他。”
楚欢点头道:“我知道。”随即沉默一阵,楚李氏看出楚欢有事,问道:“二郎,你是不是有话对娘说?”
楚欢当下也不隐瞒,将即将入京的事情说了。
楚李氏听完,还真是有些吃惊,随即显出喜色,道:“这样说来,二郎你要进京做官去?”
楚欢点头道:“是。只是……娘身体不好,不能进京,儿子还在考虑是不是要进京……!”
“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楚李氏显得有些兴奋,立刻道:“你不用担心娘,你尽管去,你能为楚家祖宗争光,这是求之不得的天大好事,怎能因为娘而耽搁?”又道:“是了,素娘和如莲,是否也随你进京?”
楚欢摇头道:“一切还要等我进京安顿之后再说。如果在京中安顿妥当,娘的身体好转,我再过来接你们过去。”
楚李氏沉默一阵,终是叹道:“看到你如此争气,娘心里已经很欣慰了。我这身子,我自己知道,恐怕是没有福气进京城……!”
“娘,你可莫这样说。”楚欢立刻道:“儿子八年未能尽孝,日后要加倍孝顺母亲。”
楚李氏温和一笑,随即正色道:“二郎,娘有些话,你要记在心上。”
楚欢忙道:“母亲尽管吩咐。”
“娘看到你有今日的样子,心里很高兴。”楚李氏语重心长道:“娘不图富贵,只求你平平安安就好。只是……娘心里还有一件事情放不下。”
楚欢道:“娘,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和二郎说,二郎一定不让你失望。”
楚李氏想了想,终于轻声道:“娘刚生你的时候,村里人都说看到我们家里着了火,不少人来我们家里救火,但是其实家里什么也没有,大伙儿都说奇怪。你满月的时候,有个算卦的先生从我们村子里过,你爹当时还让算卦先生给你算了一卦。”
楚欢不知楚李氏为何说起这些,他对算卦测命并不相信,但是楚李氏正儿八经说这事,他也不好打断,只是仔细聆听。
“那算卦的先生给你测命,说你是火德之命,日后必会大富大贵。”楚李氏嘴角含着笑:“那时候我们只是将信将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你现在要进京为官,那算卦先生的话,却也未必是假。”
楚欢笑了笑,并不说话。
“那算卦先生当年留下了八个字,你记在心上。”楚李氏轻声道:“虽然已经许多年,但是娘还记得,他当时说过,成不离沙,败不离土,也没说什么意思,我和你爹也没对外人说过,只是记得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也是不明白。只是他既然那样说,你记在心里就是。”说到这里,楚李氏竟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已经枯黄的纸张来,递给了楚欢,道:“这是当年算卦先生留下的东西,娘一直放在身上,也不知是不是护身符,你如今进京,就放在身上,不要丢了。”
楚欢结果发黄的纸张,还真是一张符纸,只是这符纸很有些古怪,正中间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火焰四周,却有奇怪的斑点。
楚李氏指着符上的火焰道:“先生说你是火德之命,这火焰或许就是你。”
“那这些是什么?”楚欢对这种事儿并不相信,但是感觉这符纸有些意思,忍不住指着火焰旁边的斑点道。
楚李氏摇摇头,道:“娘也不明白。不过娘还记得,算卦先生当时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贪狼、七煞、破军……娘和你爹都不懂,我们问那先生,他也不说。”
楚欢笑了笑,将符纸贴身放了,他虽然并不相信这些卦命之言,但是知道这符纸在母亲的心中,就是保护自己平安的寄托,自然是要妥善放置。
见楚欢小心翼翼收好,楚李氏显出欣慰之色,随即又低声道:“二郎,娘还有一事叮嘱你,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忘记。”
楚欢点头。
“素娘自嫁入我楚家后,孝顺淑良,是个好媳妇。”楚李氏轻叹道:“只可惜她命薄,大郎去得早……!”
楚欢立刻道:“娘,二郎说过,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楚李氏摇头道:“娘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并不担心自己。但是却不得不为素娘的前程想一想。娘以前也私下里对素娘说过,大郎走后三年,她就可以离开我楚家,找个好人家再嫁了。她才二十出头,年纪轻轻,娘就是再自私,也不能让她留下来守寡……!”
楚欢微皱眉头,心里明白,以素娘的性子,自然是会为大郎守寡,但是她才二十多岁,正值佳龄,若是自此便一直守寡到老,却也是一件极其残酷的事情。
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楚欢也不好多言。
“但是每次我提起来,素娘都是打断娘的话头,只是要守着娘。这是一个好姑娘,娘……娘看着她心疼。”楚李氏轻叹着,瞅了瞅房门,从怀里又拿出一封纸函递给楚欢,道:“快些收起来。”
“这是什么?”楚欢奇道。
“你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去年我让村里的教书先生写的一份休书。”楚李氏苍老的手有些发抖:“娘那时候就打算,就算素娘不同意,娘也不能将她留下来守寡,误了她一生。她虽然嫁给了大郎,但是到现在还是黄花闺女,娘当时就想过,一旦身体不行,就将这份休书拿出来,不管素娘同不同意,都要将她休出门去。”
楚欢吃了一惊,道:“娘,你……你要将素娘姐赶出家门?”
第三零六章 休书
楚李氏摇头道:“娘哪里舍得将素娘赶出家门,只是……若是没有这份休书,素娘便永无自由之身,想要另嫁也是不能的。”
楚欢明白过来,问道:“娘,那这份休书……为何交给儿子?”
楚李氏正色道:“二郎,娘最后一件心事,便与此有关。”她压低声音道:“素娘对我楚家有莫大的恩惠,咱们楚家不能对不起她。若真是祖宗保佑,你能富贵,却也不能亏了素娘。”
楚欢觉着楚李氏话中有话,道:“娘,无论二郎前程如何,都会善待素娘姐。”
楚李氏摇摇头,道:“娘知道你会善待素娘,如今娘还活着,自然不会有人非议。但是等娘哪天走了,素娘再与你住在一起,难免会被人闲话。”
楚欢皱起眉头来。
楚李氏这话倒也不假,如果楚李氏真的离开,素娘以寡嫂的身份与楚欢住在一起,总是难免一些人在背后嚼舌根子,这对楚欢和素娘的名誉都是不好。
“娘给你这份休书,你收好在身上。”楚李氏道:“大郎已经去了两年多,还有大半年,到今年年底,三年之期便会过去。那个时候,你便可以将这份休书拿出来,给素娘自由之身。”
楚欢微一沉吟,才道:“娘,拿出休书,素娘姐日后怎么办?她离开我们楚家,又往何方去?”心里想着素娘和其嫂婉姐儿关系十分不好,素娘到时候肯定是不会回去娘家的。
“谁说让她离开楚家?”楚李氏道:“这样的好媳妇,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咱们是万万不能放走的。”
楚欢一时间被弄糊涂,有些疑惑地看着母亲。
楚李氏凑近过来,低声道:“二郎,你喜不喜欢素娘?”
楚欢一怔,随即脸上发烫,道:“娘,这……!”
“娘不是瞎子,许多事情都是看在眼里的。”楚李氏轻声道:“小的时候,素娘和你关系最好,只是后来你爹做主,让她嫁给了大郎。娘心里知道,素娘不讨厌你,等休书拿出来,她便不再是你大嫂,与我楚家没有一点关系,你可以……你可以重新将她迎娶过门,成为我们楚家的媳妇……!”
楚欢大吃一惊,想不到楚李氏竟然有这样的打算。
不可否认,楚欢心里对素娘有感激之心,也有好感,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二人会有那般的关系,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敢想会有那样的一天。
在他心中,这个时代伦理纲常十分的严格,身为小叔子,怎能去娶自己的寡嫂。
只是楚李氏这般说出来,却是让楚欢十分的震惊。
难道这个时代,还允许这般做?
“你不要太担心。”楚李氏看出楚欢吃惊,轻声道:“素娘被休之后,就不是你的大嫂,只是一个与我们楚家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子。你再去迎娶,合乎伦常,并无不妥。”顿了顿,沉默一阵,才道:“就算有些人还要胡言乱语,但是比起素娘对我们楚家的恩惠,那些流言也就算不得什么。若是你不能娶回素娘,你让素娘后半生如何依仗?就算嫁了别人,能否对她好,又有谁能知道?”叹道:“二郎,这是为娘心里最大的一桩事情,打从你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想着,如今你眼看要进京,这事儿娘便要好生交代你,你定要记着娘的话。”
楚欢尴尬道:“娘,其实……其实二郎也有一件事情正要向娘禀明。”
“何事?”
“其实二郎已经私底下许了一门亲事,正要恳请娘做主。”楚欢道。
楚李氏一愣,有些吃惊道:“你……你定了一门亲事?那……那是谁家姑娘?”
楚欢犹豫了一下,终是将琳琅的事儿俱都说了,包括自己被冤入狱琳琅击打天鼓为自己鸣冤,此后诸多事情,都是细细告诉了楚李氏,甚至琳琅已经婚嫁过的事儿也不隐瞒。
这毕竟是婚姻大事,却是不能对母亲有丝毫的隐瞒。
楚李氏听得惊讶无比,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便是上次来家的苏东家?”
楚欢点点头,道:“就是她了。”
楚李氏神情顿时显得复杂起来,琳琅的外貌在楚李氏的眼中,犹若仙女,而且那优雅的气质,楚李氏也是没有忘记。
若是这样的女子成为自家的媳妇,楚李氏那是求之不得。
只是一来琳琅此前已经嫁为人妇,而且早已不是黄花闺女,二来这边还有素娘,这让楚李氏心情一时间变得复杂起来。
她毕竟是普通民妇,能够让楚欢迎娶素娘,一来是素娘对楚家的恩惠太大,只能以此相报,二来也确实是因为素娘还是黄花处子之身,冰清玉洁,比起琳琅,楚李氏自然还是希望素娘成为楚家正堂媳妇。
楚欢看出母亲犹豫之色,知道此事极大,而且琳琅的身份确实有些特殊,楚李氏能否接受,还真是一个大问题。
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自己既然与琳琅有约,就不会负了琳琅,楚李氏就算不同意,自己也要想尽各种方法劝说楚李氏接受。
楚李氏靠在床头,闭目沉思,许久之后,才轻叹道:“苏东家对你也有恩,咱们也不能辜负人家,只是……!”她看向楚欢,正色道:“二郎,娘不会阻扰你和苏东家,但是娘有一句话要交待你,你若还认我这个娘,就不能违背。”
楚欢肃然道:“您说。”
“娘不管你是否迎娶苏东家过门,但是素娘却要成为你的正房妻子。”楚李氏严肃道:“你必须答应娘,除此之外,娘再无牵挂!”
楚欢皱眉想了想,才轻声道:“娘,素娘姐……是否会……!”
“娘回头会和她商量此事。”楚李氏道:“只要你答应娘,其他的事情,娘都会为你操办好。”说到这里,楚李氏已经显出疲倦之色。
楚欢也不知如何回答,楚李氏已经道:“二郎,你先去忙吧,娘好生想一想,此事该如何对素娘说。”
楚欢想了想,起身来,帮母亲盖好被子,这才出门。
他走到自己门前,只见到素娘正在自己房中收拾东西,想到母亲刚才那番话,再看到素娘身影,楚欢却也是觉得面皮有些发烫。
……
……
琳琅在云山府城城外的一处镇子上买了一块地,用来作为建造配酒坊的地方,楚欢给她的陪酒秘方,她已经亲自抄录珍藏起来,这日后也就是和盛泉的宝物了。
自从选上御酒之家后,琳琅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每天都是忙上忙下,而且她依照楚欢的话,率先从刘家村招募了一批男丁,暂时送到县城酒坊训练,等到县城酒坊扩建完成,这些人便也可以立刻上工。
琳琅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前往刘家村招募男丁之时,琳琅也是让人说得清楚,那是楚欢为刘家村的乡亲谋的事儿。
能够进酒坊,吃喝不愁,而且工钱还不错,乡亲们自然是欢喜不已,对楚欢自然也是十分的感激。
得知楚欢已经回城,琳琅也顾不得正在筹备的建造配酒坊之事,急急赶回府城,楚欢却早已经在府中等候。
琳琅看起来瘦了一些,但是她的身形本就丰腴,虽然瘦了一些些,却并不影响美感,而且自打实现了苏老东家的夙愿之后,琳琅的精神也一直很好。
楚欢看到琳琅,也不多言,只是上前,将她抱在怀中,琳琅柔软的身体,让楚欢感受到了一阵暖意。
“你……是不是要走了?”琳琅感觉到楚欢抱得很紧,真情流露,心中已经明白什么。
楚欢闻着琳琅身上的幽香,轻声道:“你答应的话,一年后要兑现。”
琳琅靠在楚欢怀中,轻声道:“只要你愿意娶,我就愿意嫁。”
“母亲身体不好,不能进京。”楚欢道:“好好照顾他们。”
琳琅听楚欢这样说,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如果不是将自己当成自家人,楚欢自然不可能让自己去照顾他的家人。他这样说,那已经是将自己当成了他的媳妇。
“你放心就是。”琳琅也是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她不知道此后一别,会有多长时间闻不到这样的味道,“他们一定会好好的。”
“你自己也要保重自己。”楚欢抚着琳琅的玉背:“若是等我回来,看到你瘦了,定要打屁股。”
琳琅脸一红,轻声道:“我一定会白白胖胖等你回来。”
楚欢哈哈一笑,抱着琳琅柔软娇躯,心中却已经想着:“京城,我终于来了!”他不知道进京之后,将会有什么样的艰难险阻等着他,但是他相信,自己想要的东西,在京城一定可以得到。
……
……
楚欢终于还是踏上了进京的道路。
天刚蒙蒙亮,他就已经跟着孙德胜离开了京城,两人都是骑马,骑马向南方而行,闻着晨曦空气中清新的味道,楚欢知道自己即将踏上新的道路。
回头望向晨曦中那座古城,他自己也不能确定什么时候会重新来到这座古城。
马蹄声响,从后方两匹快马追来,琳琅已经像一阵风一样骑马而来,白色披风飞扬,楚欢调转马头,回头迎上。
“琳琅,你怎么来了。”楚欢翻身下马,上前去将琳琅扶下马。
琳琅俏脸红扑扑的,从马背上取下一只包裹,递给楚欢:“这里面是缝制好的衣裳和两双鞋子,你……你带在身边。”
楚欢接过包裹,柔声道:“回去吧。”
琳琅瞅着楚欢,眼圈儿一红,声音已经哽咽:“你……你自己保重,我……我等着你!”
楚欢凑近过去,在琳琅额头亲亲吻了一下,再不多言,回头上马,又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媳妇,回家去吧,等着我!”一甩马鞭,骏马飞驰而出,孙德胜拍马赶上,两匹骏马终究消失在琳琅的眼帘之中。
第三零七章 洛安
京都洛安,大秦帝都,秦水流逝,不舍昼夜。
从云山府城出发,在途并非一日,一路南下,过汾水,越虹关,如关中腹地,途中固然有山清水秀,却也夹杂着贫瘠的百姓,只是渐近京城,看上去民间倒似乎渐渐繁荣起来,在京城周边,倒是很难感觉到这个国家已经陷入纷乱的边缘。
一路之上,无论吃住,楚欢都是抢先付账,小钱花出去,大交情也就来了,孙德胜越看楚欢是越觉得顺眼,一路上的态度也就显得愈加亲热,跟他说一下京中之事,特别是京城的一些规矩,该说的并不隐瞒,不该说的倒也不提,楚欢自然是悉心受教,谨记在心,知道自己入京之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上这些规矩。
中原人讲究礼仪,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有着一套礼仪,楚欢对京中达官贵人们的礼仪还真是不知道多少,但是也明白想要在京城混下去,第一便是要知道他们的规矩礼仪,否则若是因此而结下仇怨,却是颇有些不值。
入了虹关,经过曲龙山,随后快马加鞭不过一日,便到得洛安。
洛安京城的恢弘气势,便是楚欢见过大世面,却也是让他惊叹不已,那种厚重沉凝远非他在前世所能见到。
西面强山,山峰连绵不绝,秦水从西南而来,贯穿古都,东面亦是秀云山屏封,巍峨壮阔,京都十二卫军的左屯六卫军,便是驻军秀云山,秀云山险峻挺拔,左屯六卫军驻扎此处,六万大军在此,几乎可以确保整个东部没有任何军队能够越过秀云山。
山峦如聚,望之若阙,秦水中出,徘徊入都,群山秀水环绕之中,便是那一座壮阔厚朴的大城,是为天下第一大城,秦都洛安。
洛安十门,楚欢和孙德胜自北门而入,这是楚欢第一次进入秦都,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座古城的恢弘大气。
楚欢已经知道,这座都城,实际上在前朝时期就是大华朝的国都,秦国建立之后,也是立都洛安,大华朝灭亡之后,天下经受过二十多年的诸侯纷争,当年五太守乱京,屈楚离率军攻入洛安,控制了洛安城,此后瀛元率领大秦铁骑南征北讨,最后更是与屈楚离决战于洛安,经过惨烈大战,最终大秦铁骑踏破洛安,入驻京城。
饱经战火的洛安城随后在瀛元的命令下,大肆修补,这座巍峨的古城如今依然屹立在中原大地,成为大秦帝国的中心。
城中的道路纵横交错,却又极是宽敞,商铺林立,鳞次栉比,熙熙囔囔,街道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置身于洛安城中,只能感受到帝国的繁华与兴盛,很难想象在大秦帝国的各处,乱党四起,百姓们更是因为赋税过着苦不堪言的生活。
洛安城就似乎是帝国的仙境,无论什么人置身在这里,都会忘记帝国存在的危机,都会被京城的繁华和热闹所感染。
京城的十座城门,就似乎将大秦帝国分为两个世界,一个是城外的世界,一个是城内的世界,人们鲜衣怒马,衣冠齐整,相见时带着笑,琳琅满目的货物显示着帝国财富的庞大,与楚欢此前看到的贫瘠百姓们,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
洛安城庞大无比,而皇城居于京城正中,如果说京城是一顶皇冠,那么皇城就是皇冠上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京城的百姓们,可以看到明珠的璀璨,但是却无法感受皇城之中的奢华富贵。
穿过一条条街道,楚欢和孙德胜骑马行于秦水畔。
“这京城之中,有秦水、谷水和饶水三条大河,乃是自然水源引入城中。”孙德胜一路上得了楚欢不少好处,而且楚欢对他显得很为尊敬,这让孙德胜一直对楚欢保有极深的好感:“前朝时期,京城就以秦水为基,修建了许多渠道,无论交通运输都是有着极大的方便。城中有坊,坊中有河,河渠相通,纵横阡陌。河水渠道往城中运货是一个方面,有的人到了都城,不会骑马,又不愿意徒步游览城中美景,便可以乘舟在河上游览……!”指着河面上时而行过的小船,道:“这些游船都可以帮着客人游览京城,而且船资不高,这条河往前可以到大元市,那里商贾云集,很是热闹。”笑道:“方才咱们经过的那个市集,就是大元市了。”
“哦?”楚欢初来京城,倒是觉得处处新鲜,问道:“那市集还真是不小。”
“京城三大市。”孙德胜对京城十分的了解:“北城、西城和南城各占其一,北城是大元市,西城是二元市,南城便是三元市了。真要说起来,三元市最是热闹,宫中许多物品,都是从三元市采买,京城真正的大富贾,也大都在三元市那头。”
“京城可有他国商人?”
“自然有。”孙德胜笑道:“不过也都是集中在三元坊那头。高丽人、西梁人甚至是北边的夷蛮人都有人往这边来贸易。”
“西梁人?”
孙德胜点头道:“不错,虽说两国交战,但是三元坊那边还是有些西梁商人,咱们大秦帝国乃是泱泱大国,自然不会对那些生意人动手。”
楚欢微微颔首,却也不知道那些西梁商人中,是否有西梁的探子。
高丽人如今已经算是臣服在大秦的国威之下,西梁人与大秦则是兵戎相见,倒是北边的夷蛮人,一群游民,大秦帝国对那片地区并不感兴趣,而北部夷蛮人分成一个个小部落,秦人打心眼里瞧不起这帮夷蛮人,不过他们的货物,倒是吸引不少达官贵人。
“楚卫将,今日天也已近黄昏,没有殿下的命令,你暂时还不能进宫。”孙德胜轻声道:“咱家先回宫向殿下禀明,你在宫外候着,等到殿下吩咐下来,再做安排。”
楚欢自然是谢过。
孙德胜道:“前面不远有一处百通坊,那里有不少客栈,而且价钱也不贵,咱家先带你到那边安置下来。”
楚欢忙道:“公公若是有事,不必理会在下,在下寻一家客栈等候就是。”
孙德胜想了想,道:“那里有一家汇缘客栈,一打听便能找到,你可以在那里先安置下来。咱家去通禀殿下,你且等候殿下吩咐。”
楚欢拱手道:“汇缘客栈,在下记住了,一切还有劳公公了。”
他话声刚落,忽听得前方一阵锣响,循声望去,只见前方的行人纷纷闪避,遥见一队人马正往这边过来,孙德胜也是瞧见,见到一队兵士开路,后面却似乎是几辆囚车,他倒是见怪不怪,翻身下马,牵马拉到路旁,楚欢也下马过去。
只见几十名身着甲胄的兵士正缓缓而来,围着几辆囚车,楚欢大是好奇,却听到旁边已经有人低声道:“那是礼部侍郎袁大人……!”
“袁大人怎地也被游街?”
“还不是通天殿。”旁边有人更是压低声音道:“几日前就听说袁大人上书,恳求圣上停止建造通天殿,说这是劳民伤财……!”
“莫要胡说。公告已经出来,袁桐是贪污受贿,被抓到了证据,圣上震怒,所以要砍了他的脑袋……!”旁边立刻有人道。
“贪污受贿?”旁边有人冷笑道:“真正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的自然是大有人在,可却不是袁大人。袁大人的府邸家仆寥寥无几,反倒是有些官员家仆如云,妻妾成群,到底谁是贪污,大伙儿心里还不明白?真正贪污受贿的不见一个脑袋落地,反倒是袁大人这样的清官还要被冤屈砍头……!”
“莫要说了,不问国事。”旁边又有人低声道:“你这些话被人听去,自己的脑袋也要跟着搬家。”
楚欢听在耳中,皱起了眉头。
虽然旁边只是三言两语,但是他已经明白事情的大致,想必这礼部侍郎袁大人是上书劝说皇帝停止修建通天殿,或许言辞有些犀利,所以惹恼了皇帝,被冠以贪污纳贿的罪名,若是砍头倒也罢了,只是堂堂礼部侍郎,还要被游街示众,皇帝陛下却也是太过狠辣。
囚车从楚欢面前走过,那袁大人双目紧闭,身上却是伤痕累累,想必是经受了严刑拷打,这人年过五十,虽在囚车之中,却还是一副铁骨铮铮之态。
等到囚车过去,孙德胜伸手扯了扯楚欢衣襟,道:“楚卫将,你先去找客栈,咱家这便回宫,一有消息,咱家立刻去找你。”
当下两人分开,楚欢骑马径自往百通坊去,百通坊倒也不远,到了百通坊这边,果然是客栈众多,汇缘客栈在百通坊众客栈中倒是一家大客栈,进了客栈,楚欢要了一间客房,马匹子也有人牵下去喂料。
乔明堂赏了楚欢五十两金子,楚欢送给孙德胜十两黄金,剩下的四十两黄金,倒有三十两留给了素娘,自己只带了十两金子在身上。
路上花销不少,只是走在半道上,楚欢才发现琳琅交给自己的包裹之中,不但有衣裳鞋子,还放了一千两银票,另外还有几十辆碎银子。
楚欢心中感叹,琳琅如今正在扩建酒坊,修建配酒坊,银子的支出极大,却还是给自己带上一千两银子,显然琳琅也知道在京城花销巨大,所以做好了准备。
楚欢的房间在二楼,小二带着楚欢上楼,打开房间,正要进门,却听得旁边的房门忽地打开,一名大汉从屋内出来,瞥了楚欢一眼,楚欢微笑点头,那人却是皱起眉头,并不言语,顺手带上门离去。
第三零八章 瘸子摆棋
入住客栈,客栈内的服务倒是不差,热水随时供应,赶了几天的路,楚欢身上风尘仆仆,洗了个澡,随后换上了琳琅做的衣裳,十分的合身,而且衣裳的料子极好,穿在身上,并不招摇,却十分的舒适,新换上的鞋子也是大小正合适,楚欢心中暗暗感叹,琳琅虽然出身富贵,却也是体贴入微。
晚上让店伙计送来了饭菜,就在屋内食用,忽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楚欢起身来,走到门前,轻声问道:“是谁?”
“在下住在隔壁,听说这里有兄台入住,所以过来认识一下。”外面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十分的热情。
楚欢皱起眉头,客栈住客,南来北往,你不识我我不识你,就算住在隔壁,也很少有互相打招呼的,只是对方既然过来,楚欢却也不好拒人于门外。
他还记得自己入住之前,隔壁出来一个高个子的大汉,此时在门外的也不知是否就是那人。
打开门,便发现门外却是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矮个子汉子,长着八字须,与先前见到的高个大汉大是不同,想来是那人的同伴,一见到楚欢开门,那人已经拱手笑道:“打扰了!”
这人生就一副笑相,看起来十分和善,楚欢也拱手还礼道:“无妨,却不知有何指教?”
那人笑眯眯道:“在下常易,听闻兄台今日才入住进来,所以过来打声招呼,出门在外,多交朋友,也就多条路。”
楚欢笑道:“原来是常兄。”
常易向门内看了看,笑问道:“兄台只有一人?”
楚欢道:“是。”
“唔。”常易笑道:“其实只是过来说一声,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常某也是这几日才来到京城,对京城十分的陌生。不过既然能住在隔壁,常某与兄台也算是缘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过去说一声,必当竭力相助。”
楚欢笑道:“常兄客气了。”
“不打扰了。”常易笑道:“回见回见!”拱手笑着离去,楚欢点头,见他离开,这才关上房门,想到常易方才似乎是在探看自己屋内的情景,却也不知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楚欢并不在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对方别有居心,楚欢也是毫不畏惧。
楚欢要等着孙德胜送来消息,所以次日并未离开,直到正午过后,孙德胜终于寻到了汇缘客栈,入门之后,立刻道:“楚卫将,让你久等了。”
楚欢笑道:“劳烦公公辛劳。”
孙德胜道:“楚卫将,你只怕还要等上几日了。”压低声音道:“咱家倒是见到了殿下,只是殿下如今情况有些不好。”
楚欢皱眉道:“公公的意思是?”
“徐大学士上了一封奏折,奏陈殿下在云山府的时候,私自离开行辕,此事已经被皇后知道,皇后让殿下在承信宫思过,这阵子不能出承信宫一步。”孙德胜叹了口气,道:“殿下让咱家告诉楚卫将,你暂且就在这里住上几日,他找机会让你进宫,让你少安毋躁。”
楚欢想了想,道:“殿下吩咐,楚欢自当遵从。”心里却是没了底,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多长时间,更不知道齐王回头会如何安排自己。
孙德胜似乎看出楚欢所想,轻声道:“楚卫将,你不必担心前程。殿下既然赏识你,为你谋个一官半职,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楚欢笑道:“楚欢明白,只要能为殿下效命,楚欢自当尽忠职守。”
孙德胜道:“京城游览之处倒也不少,卫将若是烦闷,四处走走,日子过得很快。皇后娘娘这几日正在盛怒之下,但是她对殿下十分疼爱,过上几日也就会消气。只要皇后娘娘气一消,禁令一废,殿下便可召你入宫。”
楚欢点头称是。
孙德胜也不在客栈多待,嘱咐两句,便即告辞而去,出门从隔壁门前经过,在那门缝之中,却有一双眼睛盯着孙德胜,直到他的身影从客栈消失。
孙德胜既然带来这话,楚欢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这一日楚欢倒是没有出去,只是留在屋内练功,《龙象经》已经突破了第一道“照轮”道,其作用楚欢也已经探明。
比起从前,楚欢的呼吸已经大大不同,只有他自己清楚这种感觉,只是却不知第二道“浮尘道”又将何时能够突破。
只从字面的意思上,楚欢也弄不清楚练成“浮尘道”又将对自己的身体起到什么作用,但是他也深知,这《龙象经》确实是奇功,“照轮道”已经能够让自己进入假死状态,而“浮尘道”比之“照轮道”更上一层,其作用想必也是非同小可。
……
离汇缘客栈不远,有一座酒楼,楚欢此时便坐在酒楼上饮酒观景。
来到京城已经两日,孙德胜那边迟迟没有消息,楚欢倒是耐心等待,天气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这百通坊内却也是热闹无比。
百通坊是西城诸多坊间之一,距离西城二元市并不遥远,只隔了两条街。
坐在酒楼之上,凭栏下望,街道上清渠纵横,船马如流,重楼延阁,榆柳辉映,景色秀美中带着繁忙,只望着街上的热闹,很难让人想到帝国西北正在进行着残酷的战争,在这繁华的京城之内,根本闻不到一丝一毫的烽火硝烟味道。
虽然距离西城最大的二元市还有些距离,但是这百通坊却也是商行不少,宫粉、丝绸、麻行、首饰、竹木、米酒、铁器、古董各行充斥在街道之上,秦水岸边,也有不少小商贩摆着摊位,长长的街道,水陆并存,货物种类也是甚多。
楚欢要了一壶酒,两碟菜,慢慢地饮着,目光却是盯着楼下不远处的一颗大柳树。
柳树之下,却是有一人摆着摊子。
只不过那人的摊子不同寻常。
摆摊之人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其貌不扬,但是气质如水,盘膝坐在大柳树下,宛若坐禅,在他面前,则是摆着一副棋局,楚欢甚至能够看到,在那棋盘之上,已经摆放了黑白分明的棋子,那人便是坐在棋盘后面,双手横抱胸前,一动不动。
楚欢上楼时就看到那人坐在那里,虽然秦水岸边摆摊的人多如牛毛,那人也不如何显眼,但是楚欢就是感觉那人有些特别。
他一直盯着那人看,那人自然不知道一家酒楼之上会有人正打量自己,稳若泰山地坐在那里,楚欢看到那人许久不动,还真是佩服那人的定性。
其他摆摊之人都是吆喝声声,唯独此人静坐不语,楚欢也不知这人是否是买棋的。
一壶酒不知不觉饮完,第二壶酒上来,店小二见楚欢一直盯着那人看,低声道:“客官认识那瘸子?”
“瘸子?”楚欢扭过头来。
“是啊。”店小二笑道:“那人在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每天都在那里摆着棋盘,听说是靠那个营生。”
楚欢奇道:“此话怎讲?”
“那瘸子败了一副残局。”店小二道:“据说谁若能胜,他便奉出五两银子,若是输了,只要给他三十文铜钱便可以。一开始不少人试过,但是这瘸子还真是有两下子,小的见过许多人上去挑战,却没有一个人胜过他,大伙儿也渐渐不理会,这些时日生意差了许多。”
“这样说来,那人还是棋中高手?”
“说是棋中高手,那也未必。”店小二笑道:“市井之中,能有几个围棋高手?那些真正的高手,谁会为了五两银子和一个瘸子下棋?”
楚欢微微颔首。
饮完壶中酒,楚欢结了账,便即下楼,却是准备往二元市去看一看,领略一番京中市集的繁华。
只是尚未走出几步,就见到迎面走过来一群人,来人有七八人之多,却并不是冲着自己来,而是往那摆着棋盘的瘸子走过去。
楚欢见这些人一个个吊儿郎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知道接下来必有事情发生,便也停住步子,不远处站着。
当先一人戴着青帽子,令人冲到大柳树下,旁边几名摆摊的急忙拉开距离,显然对这伙人颇有些畏惧。
青帽人走到柳树下,身后一群人立刻将那瘸子围住,青帽人撸起袖子,大声道:“听说你在这里摆棋局?”
瘸子终于抬起头来,楚欢此时距离那人不远,却是看的清楚,只见那人眉毛极浓,国字脸,鼻直口阔,双耳极长,眼睛也很大,倒是一表人才,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双目虽然有神,但是整个人却是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看到四周被人围住,倒也是淡定自若,开口问道:“几位谁要下棋?”
青帽人将帽子摘下,一屁股在瘸子对面坐下,道:“听说你若输了,便要陪五两银子?”
瘸子微微点头,道:“我若赢了,只要你们三十文铜钱。”
青帽人从怀里掏出一吊钱,道:“你若赢了,这里一吊钱都是你的,你若输了,给老子五两银子,不过……你那五两银子在哪里?先拿出来瞧一瞧。”
瘸子淡定自若道:“不用急,你若赢了,我自然会奉上五两银子。”
“老子信不过你。”青帽人大声道:“先拿银子出来看。”
瘸子摇头道:“赢了棋,自然有银子,否则便是我拿出千两银子,你也只能看一看的。”指着青帽人那一吊钱道:“我赢了不用你一吊钱,你数出三十文铜钱就好,我不占你便宜。”
青帽人气乐道:“哟呵,你还真当你一定会赢?”
瘸子双手抱在胸前,道:“你脸色不好,今天赢不了我。”
青帽人冷笑道:“老子也不和你争这些。你知道我是谁?”
瘸子打量青帽人几眼,看得十分认真,终是摇头道:“不认识。”
旁边立刻有人骂道:“真是瞎了狗眼,孟大爷你都不认识?在百通坊内,谁人不识孟大爷?”卷起袖子,瞧那样子,随时都要一拳砸向瘸子的脑袋。
第三零九章 裴绩
瘸子面不改色,只是淡淡道:“原来是孟大爷?我现在认识了。”
孟大爷冷笑道:“知道了,就该知道这里的规矩。”
“规矩还不知道。”瘸子道:“却不知有哪些规矩,还劳孟大爷赐教。”
孟大爷道:“规矩倒也不多,这百通坊秦水边摆摊,就要缴纳摆摊费,保你生意平安,每个月二两银子,并不算多。”
瘸子道:“孟大爷是衙门里的人?”
旁边有人骂道:“怎么这么多废话?你要想做生意,赶快交二两银子上来。”
瘸子摇头道:“我只知道有官府收税,却不知道京城还有私人收税。几位如果是官府的人,我照规矩办事,否则我身上没有银子。”
孟大爷冷下脸来,道:“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自己也不打听打听,秦水边上,谁敢不交摆摊费?”他握起拳头,冷冷道:“官府收税,老子管不了,可是在这里摆摊,就得按照我孟大爷的规矩办。”伸出手,道:“二两银子交上来,你生意照样做下去,否则……!”冷笑两声,满是威胁之意。
瘸子道:“我身上没有二两银子。”
“胡说八道。”有人厉声道:“方才还说若是败了,你便要拿出五两银子来,你身上最少也该备有五两银子。”
瘸子摇头道:“没有。”又解释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自己会败,所以身上也从来不会有五两银子。”
“好大的口气。”孟大爷冷笑道:“没有银子,这摊儿也就不要再摆了。”
瘸子道:“那我现在收拾一下。”竟是真的伸出手,准备收摊子,他被七八人围住,从头至尾却是淡定自若气定神闲,楚欢在旁看到,倒是佩服此人的修养。
“哗啦!”
瘸子尚未碰到棋盘,孟大爷陡然出脚,竟是将棋盘一脚踢开,棋子四散,满地都是,他已经指着瘸子道:“想走也没那么容易。老子问过,你在这边摆摊已经有大半个月,一个月是二两银子,这大半个月,最少也要一两银子,拿出一两银子来,给老子滚蛋,否则你另一条腿也给你打瘸。”
瘸子抬头看着孟大爷,道:“第一,我的这条瘸腿不是被打瘸的,第二,你就算这的将我另一条腿打瘸,我也拿不出一两银子。”说完这句话,他却是趴在地上,手里拎着一只小布袋子,却是将散落在地上的棋子一粒一粒捡起来。
孟大爷一群人互相看了看,想不到瘸子竟然是如此镇定,孟大爷顿时火起,抬起一只脚,便要往瘸子踢过去。
只是他刚抬起脚,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下。
孟大爷扭过头,见到是一张年轻却陌生的面孔,皱起眉头,问道:“你又是谁?”
突然过来的,自然是楚欢。
楚欢心中清楚,初进京城,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不可轻易惹事,但是看到眼前这番场景,楚欢若是不上前阻止,也就不是楚欢了。
他脸上带着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善一些:“我是个管闲事的。”
孟大爷冷笑道:“我看你是个想要瘸腿的。你可知道,在这里管闲事,你会很麻烦。”
楚欢含笑道:“我虽然喜欢管闲事,但是却怕麻烦。”指着在收拾棋子的瘸子道:“他欠你们一两银子?”
“不错。”孟大爷道:“怎么,你上前来管闲事,莫非要替他还上这一两银子?”
楚欢点头道:“我是有这个意思。”竟是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两碎银子,递给孟大爷,道:“这一两银子够不够?”
孟大爷还真是想不到有这样的冤大头,上下打量楚欢一番,真想看看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只是那一两银子终究是真的,他接了过去,道:“瘸子半个月的摆摊费是足够了……!”嘴角泛起怪笑,道:“不过你上来管闲事,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楚欢依然带着笑,又掏出一两银子送过去:“这下子不知道是否可以?”
孟大爷接过银子,对于这些地痞流氓来说,轻轻松松得到二两银子,那已经十分的得意,拍了拍楚欢肩膀,笑道:“你比瘸子懂事,在京城一定混得比他久。”一挥手,领着手下一群人离开。
楚欢见他们离开,这才过去,帮着瘸子收拾棋子。
瘸子也不看楚欢,只是道:“欠你的银子,我现在只怕还不起。”
楚欢笑道:“等你日后发达了,想起来的时候,再还给我就是。”
瘸子看了楚欢一眼,微一沉吟,终于道:“我住的地方,还剩下半坛酒,你如果愿意,我可以请你去喝酒。”
楚欢笑道:“我刚刚饮了酒,可是还没有饮够,如果有人愿意请我喝酒,我自然是很高兴的。”
瘸子微微一笑,楚欢这才发现,这瘸子笑起来的时候,却是有着极大的亲和力,楚欢帮他收拾起棋子,瘸子拿在手中,又过去捡起棋盘,这才道:“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
楚欢点头,那瘸子在前面领路,楚欢跟在后面,只见瘸子的右腿果然残废,他左腿走出一步,右腿便会在地上拖过去,姿势自然不会很好看,但是此人却没有丝毫的自行惭秽之意,平静自如。
“你的身手,应该能打得过他们。”两人相距不过一步之遥,沉寂一阵之后,瘸子忽然问道:“为何甘愿掏银子?”
楚欢一怔,看来此人的眼里还真是不差,竟然能够看出自己身有武功。
“以前听人说过,与龙虎斗,是为龙虎。”楚欢微笑道:“与鼠虫斗,便是鼠虫。虽然我不是龙虎,却也不想成为鼠虫。”顿了顿,又笑道:“而且能够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又何必动用武力?”
瘸子露出笑容道:“说到底,还是能忍。一个人能忍,总不会是坏事。”
楚欢笑笑,心中却想此人的忍性比自己要强得多,从头至尾此人都是云淡风轻淡定自若,真要论起心性的淡定,自己肯定是比不上这个瘸子。
瘸子走得慢,好在所住的地方也确实不远,拐到一处巷子里,里面就没有了正街的热闹,经过一座院子,院子大门紧闭,在这处宅院旁边,却是有一座小木屋,倒像是一处放置杂货的地方,瘸子走到门前,推开门,回头道:“如果不嫌弃,进来坐坐。”
楚欢跟着瘸子进到里面,只见里面虽然窄小,东西也不多,却干净有条,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十分整齐,显示这瘸子是一个做事仔细却又十分有条理性的人。
屋内有一张陈旧的小桌子,瘸子将棋盘和装有棋子的布袋子放下,又拿来一只小瓷碗,瓷碗上面倒扣着一张更小的碗,放在桌子上,将上面的碗取下来,里面却是放着小半碗花生米。
瘸子又取来一只小坛子和两只小瓷碗,满上酒,这才笑道:“就不是好酒,心意倒是真的。”端起酒碗,道:“来,饮上一碗!”
楚欢也不客气,端碗饮酒,酒水入喉,却是辛辣无比,没有甘冽爽口味道,便知道这是劣酒。
这瘸子虽然右腿残废,但是谈吐非同常人,不过瞧他目前的处境,却是十分的困难。
放下酒碗,瘸子才微笑道:“很少有人愿意去帮助一个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更是很少有人帮一个瘸子。我这个瘸子只能用一碗劣酒谢你。”
“千金送十金,泛泛之交,一金送一金,却足显诚意了。”楚欢道:“这半坛子酒,想必是大哥最后的珍藏吧?”
这瘸子三十出头,比楚欢大上不少,称一声大哥倒也是理所当然。
瘸子哈哈笑道:“说得好。不瞒你说,我这人最好饮酒,可是囊中羞涩,这坛子酒,每日里只倒半碗尝个味道而已,若是换做以前,便是再有两坛,我也是片刻间便能饮尽。”
“看来大哥的酒量不差。”楚欢笑道:“在下便难以比上了。”
瘸子道:“我叫裴绩,以前有人叫我裴瘸子,现在也有人这样叫。”他身有残疾,按理说对此该是十分的忌讳,但是他却似乎毫不在意,显得十分坦荡大度。
楚欢问道:“原来是裴大哥。在下楚欢!”
“楚欢?”瘸子裴绩笑道:“你名欢,性情倒是欢乐,我名绩,可是却毫无功绩。”
楚欢问道:“听裴大哥的声音,倒不像是京城人士。”
裴绩道:“我是河西古州人士,来京城已经三个多月了。”问道:“楚兄弟似乎也不是京城人士?”
楚欢道:“在下是西山云山府人。”
“哦?”裴绩道:“楚兄弟来京,是来投奔亲戚?”
楚欢想了想,才道:“实不相瞒,小弟确实是来投奔,想谋一条出路。”问道:“河西道距离京城极远,裴大哥为何要来京城?”
“也是投奔他人。”裴绩淡淡笑道:“不过事情不顺利,恐怕难达心愿。”说到这里,裴绩脸上竟然微显黯然之色,看起来似乎满腹心事。
第三一零章 笼中雷
裴绩好酒,楚欢酒量也是不弱,半坛酒等若杯水车薪,不过片刻间就已经见底,裴绩有些尴尬,道:“酒水不多,如果可能,下次再请你饮酒。”
楚欢笑道:“裴大哥在秦水边摆摊,是否因为身上真的缺银钱用?”
裴绩想了想,摇头苦笑道:“其实我现在开始明白,有时候银钱确实很有作用。”轻叹道:“京城不比河西,想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没有银子实在不成。”扫了自己所住的小木屋一遍,淡淡道:“今天你可以与我在这里坐下喝酒,再过几日,恐怕连这样的地方也呆不下了。”
楚欢心里其实已经十分好奇,裴绩身患残疾,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为何又会落到如此窘境?
裴绩似乎看出楚欢心中所想,笑道:“秦水边上摆棋,也是想着能挣些房钱和饭钱,明天还要寻其他地方重新摆摊了。”
楚欢皱眉道:“裴大哥为何不回去河西?”
“河西?”裴绩摇头道:“至少现在是回不去的。”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阵古怪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如同猿吼,突如其来,却是让楚欢吃了一惊,裴绩却皱起眉头来,道:“对不住。”起身来,竟是拖着瘸腿迅速向外走去。
楚欢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儿,心下疑惑,跟着出门,却见裴绩转到屋后,顺着一条小巷子快步前行,走出没多远,迎面就过来一名青衣小厮,见到裴绩,急忙叫道:“裴先生,你快去看看,他又开始发疯了……!”
裴绩点点头,也不多言,楚欢跟在他身边,却是想看个究竟。
转到旁边那处宅院的后门,后门紧闭,那猿吼之声愈加清晰,院子内传来一阵阵惊呼声,楚欢听到一个声音大叫道:“裴先生过来没有,快去请裴先生。”
有人答道:“已经去请裴先生了。”
更听一个女人声音道:“裴先生在秦水边摆摊,也不知现在是否回来,快派人往秦水边去找。”
院内似乎乱作一团,青衣小厮已经上前拍门道:“裴先生来了,裴先生来了。”
大门立刻打开,裴绩等人进了屋内,那大门立时关起来,随即便看到一名五十出头的老者快步上来,焦急道:“裴先生,你可来了,这畜生又发疯了,你快制住他。”
楚欢看得清楚,院子里有十几个人,有男有女,七八名粗壮的男子则是手持木棍,围成一圈,一个个紧张无比。
这群人中间,却是一只大铁笼子,铁笼子边上更有一座假山,铁链子将铁笼子和假山连在一起,那铁笼子四四方方,都是精铁所制,看起来十分的庞大,在铁笼子之中,竟豁然关着一个人。
楚欢见到那人,又是一惊。
只见那人竟是十分的瘦小,蓬头垢发,身上的衣裳已经破烂不堪,四肢竟然都被拴上了铁链子,此时正在铁笼子里吼叫,双手握着铁杆,拼命地摇晃,那庞大沉重的铁笼子竟然被摇的直晃动,如同地震一般,那人状若疯癫,十分的吓人。
楚欢没有想到,这人身躯瘦小,就像一只小瘦猴,但是发出的声音却是高亢有力,而且这铁笼子的分量极重,楚欢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晃动,而这瘦小的疯子却是轻松晃动,由此可见此人的力气当真是恐怖无比。
院子里的人们都是显得十分紧张,显然对这小疯子也是十分的畏惧,那老者已经牵着裴绩的手,慌张道:“这畜生刚才又突然发疯,弄不好又要挣开笼子惹出祸事来。裴先生,你上次制住了他,还劳烦你让他安静下来……!”
不远处两名丫鬟扶着一名年近五十的妇人,妇人脸色苍白,眼中又是怨毒又是惊恐,在他旁边则是站着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身着锦衣,脸色也是不好,口中嚷道:“裴先生,你……你想法子让这野种静下来,我们好生谢你。”
裴绩脸色有些不好看,瞥了那年轻人一眼,却见到一名家仆瞅准机会,竟然探出木棍子,棍端竟是往小疯子戳过去,眼见便要戳到小疯子的眼睛,裴绩已经厉声道:“住手!”只是那家仆只是蛮力,自然不能掌握收发火候,裴寂虽然出声阻止,但是棍端还是往小疯子的眼睛戳到。
楚欢皱眉,只觉得这些人实在太过分,这家仆这一棍戳出去,小疯子一只眼睛只怕要废了。
孰知这小疯子手上虽然带着铁镣,沉重无比,但是反应速度却是极其灵敏,那棍子距离眼睛只有两寸,小疯子的手已经扣住棍子,一声嘶吼,家仆见棍子被抓住,急忙撒手,又被那小疯子一声吼吓得连退几步,浑身上下如同筛糠子般颤抖,脸色惨白,下面竟然不由自主淌下尿来。
其他人也都是吓得往后退,那小疯子虽然被困在铁笼子里,但是却无人敢接近过去。
那人一棍戳过去,虽然被小疯子抓住,但是显然也是更加激怒了小疯子,他将棍子扔开,双手握住笼子上的两根铁栏杆,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楚欢竟是惊骇地发现,那粗大的铁杆在小疯子的拉扯下,竟然慢慢弯曲变形。
楚欢这一惊非同小可。
楚欢自身的力气也不小,也见识过许多力气庞大之人,但是却从未见过力气恐怖如斯之人,这小疯子双手乃是血肉,他竟是能以血肉之躯将粗大的铁栏杆拉扯变形,蕴藏在这弱小身体内的力量又是何等的惊人。
锦衣年轻人面如死灰,颤声道:“裴先生,你……你快看……!”又是连连后退。
裴绩拖着瘸腿缓步上前,神情变得温和起来,面对狂性大发的小疯子,裴绩却无丝毫惧色,只是柔声道:“雷儿,雷儿,莫要恼,莫要恼……!”
说也奇怪,笼子里的小疯子看到裴绩,拉扯铁栏杆的手慢慢送下来,歪着脑袋,盯着裴绩看。
楚欢此时也看清小疯子的相貌,这小疯子瘦长脸,双眼极圆,瞳孔漆黑,双瞳都是占据眼眶的三分之二,显得瞳孔极大,也极有神,鼻子比之常人似乎还要挺一些,嘴巴也极大,脸上甚至还长着黑黑的绒毛,不过脸上有好几处伤痕,蓬头垢面之下,倒像是一个乞儿。
楚欢一时也无法判断这人的具体年纪,但是应该不超过十五岁,脸庞虽然很特别,但还是带着一些稚嫩。
他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孩子,为何会被关进笼子里,又为何发狂至此。
小疯子虽然脸上的愤怒余怒未消,但是看到裴绩,眼中神色竟是显出一丝温暖之色来,他口中“啊啊”叫了两声,竟是从铁杆缝隙中身处手掌来。
裴绩没有丝毫的害怕,走近过去,竟是伸出手,握住了小疯子的手,凑近过去,低声细语,楚欢也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只是看到小疯子脸上的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方才那股充满极大愤怒的表情变的温顺起来。
小疯子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而裴绩就如同驯虎师,老虎再是虎性大发,但是在驯虎师面前,便会变得安静下来。
见小疯子安静下来,四周的人们才微微松了口气,那老者脸色微微缓和,道:“裴先生,今日可又多亏了你,这畜生……!”
他话还没说完,小疯子陡然看向他,龇起牙,脸上再次浮现出愤怒之色。
裴绩转过身来,皱起眉头,问道:“秦老爷,为何又将他关进笼子里?”
秦老爷有些尴尬,道:“裴先生,这……这不是担心他又要跑出去闹事吗?你也知道,这畜生……!”
“秦老爷,他不是畜生,他是人。”裴绩眼中微显不悦之色,打断道:“他是你的侄子,与你血脉相亲,你不该这样对他。”
秦老爷一怔,微显惭色。
锦衣年轻人却已经道:“裴先生,若是不将他关进笼子里,被他跑了出去,惹出了事端,谁能担得起责任?四年前他便惹出一场大祸事,家里费了上千两银子才将事情平息下来,咱们总不能一直任由他发疯?”
裴绩盯着锦衣年轻人的眼睛,道:“大少爷,我想问一句,他今日为何会发狂?”
锦衣年轻人一震,随即目光闪绰,道:“我……我又如何知道。”
“大少爷,恕我直言,雷儿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只是太过单纯一些。”裴绩缓缓道:“他发怒,绝不会无缘无故,事出必有因,我想问一句,雷儿今日突然发狂,是否是因为大少爷对他做了些什么,又或者说了些什么刺激了他?”
大少爷恼怒道:“裴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上次就说过,越是如此对待他,他便越会发狂。”裴绩正色道:“笼子是用来关禽兽的,可不是用来关人的。你是他的堂兄,算得上手足兄弟,不该如此对他。”
那妇人拉下脸来,冷冰冰道:“裴绩,你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这是我们的家事,如何来管教这畜生,也轮不到你来插手。你现在住的地方,已经欠了半个月的房钱,我们是瞧着你帮过我们,才通融一番,你自己别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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