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遇阻
作者:墨武|发布时间:2024-06-28 23:51:07|字数:34832
单飞一纵如龙,已至龟兹王军阵前。
军阵内鼓声响动,有喝声传出,转瞬间长枪竖起,寒了平原的颜色。单飞如青龙经天般飞掠虽是惊人,却无任何人认为他真长了双翅膀,能一掠就到了龟兹王面前。
单飞迟早会落。
鞭长莫及,这时候羽箭已是不能发挥作用,却早有百来杆长枪算准了单飞落足之地,纷纷向天空刺去。
范乡、相思见状均是骇然失色,自知若是自身绝难幸免。曹棺轻叹,暗想单飞若是破不了这般阵势,不要说擒住龟兹王,只怕会葬身军中。单飞要对付的不仅是十万大军,还有龟兹王麾下潜伏的高手!
单飞双手掐了个“虚”字诀、半空身形突凝。
那些出枪的西域兵均怔,不知一个人如何能忽然停在半空?
单飞得异人传授六甲秘祝后,已知道其中九字连在一处可裂开无间空间后潜行其中,但这九字实在有参透天地造化之能,分别使出亦是各有妙用。
“震”字不但可以震通“裂”开的无间缝隙,亦可反震世上的各种力道,包括声波;而“虚”字反复运用,原来能渐渐将自身和宇宙进行有效的沟通。
太空本虚。
“虚”字诀一出,他刹那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关窍气息外扩,瞬间竟能融入周遭方圆数百丈的空间。
这实在是种极其微妙的感觉,就如一个人在梦中脱离了身躯的约束,自在的遨游太空。
单飞眼下自然还不能遨游天际,可他早发现“虚”字诀能让他的身躯轻盈远胜往昔。
空中稍凝片刻对他已是足够,长枪算准落势,却没算到单飞没有落下来。无数长枪未刺到单飞足前就已凝滞,单飞瞬间空中翻转,伸臂探手,连抓三杆长枪后用力挥去、正击在周遭的长枪之上。
长枪尽折,单飞借力再起,已冲到前阵将军的身前。那将军心下骇然,难信有人会有这般奇异的身手,可那将军毕竟有些勇力,断喝声中,举起长枪用力向单飞刺去。
单飞却是根本未去看那将军,只感受着身边的气流激荡,他就顺势抓住长枪反贯出去,正戳中那将军的胸口。
那将军一声闷哼,已然跌落马下。
前军顿乱。
鼓声急响,立即收敛了乱军的心神,下一刻的功夫,有三人纵马率兵向单飞的方向夹击而至。
单飞已看到龟兹王的王旗所在!
龟兹王被吴奇带人偷袭过,这次聪明了很多。王旗飘飘下,有无数兵士竖盾环卫,竟在龟兹王周围形成个移动的钢铁城堡!
王旗在西,单飞身形突闪,却向南方冲去。
众人均惊,却是不解其意。围来的三路将领有一路正和单飞迎个正着。那将军鼻子极高、眼神极为狠辣,眼见单飞向他冲来,突然用力挥手。
军中一阵惊呼。
因为在那片刻,那将领身后的兵士居然从身侧抽出把尺许长短的利斧,霍然向单飞的方向掷来!
龟兹王所率的兵马其实是西域联军,西域兵都知道和单飞对战那将军是危须国的主将。那主将所领的兵马正是危须国的精锐,这些人各个配备精良,更有随身利斧可供投掷杀敌。若是危须兵和单飞独自对峙,这一招实在让西域兵叹为观止,可如今却是在军中!
难数的兵士正在聚来要擒单飞,眼见危须主将这般,众兵士都是心中骂娘,鬼哭狼嚎的退后。
那危须主将却是不管这些,危须国此番前来已然折损不少高手,这般回转自然颜面无光。若是杀了单飞,自可弥补一切。
眼看那呼啸如山的利斧就要劈到单飞的身上,单飞双手圈转中身形微弓,居然兜住了他身遭数丈的斧头。
危须主将的眼珠子差点爆了出来!
骑兵进攻手段多样,他这斧阵已算是骑兵中极为犀利的手段,比起排枪还要惨烈。正因为这样,每次斧阵一出,前方哪怕是铁块也要被砸成铁片,可居然会有人凭一双手兜了下来?
众人错愕。
危须主将一时间震惊的头脑空白,不过下一刻的光景,他就觉得周身血液尽数涌到了头脑,然后爆了出来。
单飞不但兜住那看似千来斤的乱斧,双掌翻转间,竟然将那斧阵小半反推了回来。
“轰”的声响。
那危须主将被乱斧击中、倏然变成了肉酱,前方血肉横飞一片。
众人哗然。
本是溃散的兵士退得更快,本是上前的兵士脸露骇然。鲜血固然能燃了心中的冲动,却也能凝冷脑海的热情。
那些西域兵本觉得单飞不过一人,全身是铁也是打不了几根钉,但见单飞这般不似人类的神通后,终于有了敬畏之情。
单飞趁兵势微凝时,已从乱军手中抓过数杆长枪,再次一掠横空后,他运势鼓劲将手中的长枪向南挥去。
约莫十数丈外的地势稍高处,正有数面战鼓擂动。
有高手在控制整个龟兹军阵,甚至能运兵逼停了陷阵军!
单飞运用“虚”字诀时已敏锐的感觉到周遭的动静,他虽看不到吕布,却察觉到陷阵军已不如方才的犀利,甚至有了乱相。
为什么?
单飞不知,可他却感觉此中军鼓多半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他决定先毁了敌方的指挥中心,助吕布一臂之力。
长枪破空如电,眼看就要刺在皮鼓之上。
众人屏气。
“波”的声响,数杆长枪毫无征兆的尽折在鼓前丈许的距离。鼓声不停,陷阵军似凝。
枪出人出,单飞几乎随那长枪就要冲到龟兹军指挥中枢所在……枪折人停,单飞瞳孔微缩之际,有三人从战鼓、军旗处缓缓走出,挡在单飞的面前。
单飞微微的吸气。
他就算纵横在万马千军之中亦是没有太多停顿,但面对眼前这三人,他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孙钟说过的话——他们有对付你和吕布的力量!只要你出现,他们就会出现!
那三人一个高的如竹竿、上颚凸出,很像饿狼中的头狼。另外一个不如同伴身高的半数,可横宽却是同伴的三倍。最后那人额头高耸,笑眯眯的好像北极仙翁。
“贪狼、巨门和禄存……”单飞喃喃道。
如头狼般那人咧嘴一笑,嘴角几乎裂到了后脑海,“单飞,你居然还记得我们。”
这三人正是冥数九星中的三星——贪狼、巨门和禄存。
单飞当然认得他们。当初他为孙尚香冒险进入冥数,就见过这几人和黄堂一起造反要夺夜星沉宗主一位,结果是夜星沉棋高数着,克得这几人束手束脚的逃出冥数。
“我几乎忘记了你们。”
单飞笑道:“对于那些懦弱的墙头草,我素来少记得。要不是因为廉贞,我几乎要忘记你们了。廉贞在哪里?他应该没有忘记自己说什么,不像几位无耻的再投到夜星沉的手下?”
贪狼、巨门勃然大怒,霍然上前一步。
禄存却是笑眯眯道:“骂得好,骂的好。被你看好的廉贞已死在宗主的手上。”
单飞微有变色。
九星中,他记忆最为深刻的不是破军之流,偏偏是那个方方正正的廉贞。当初高手如云,唯独廉贞敢对夜星沉大声质疑,当初众人慌乱,唯独廉贞挺身阻挡夜星沉要毁冥数的计划。
可是廉贞死了?
好人为何总是难以活的长久?
心中闪过丝酸意,单飞道:“你等逃离冥数后,想必心中已然后悔。你们要的是权利,脱离了冥数,你们哪怕获得什么权利,却还要担心夜星沉的追杀。”
贪狼三人神色讪讪。
“夜星沉既然能将黄堂玩弄在掌心,自然有手段收拾你们三个。”单飞叹口气道:“你们没有什么原则,廉贞却有。廉贞不肯屈服,夜星沉就杀了他向你们示威。于是你们就再次做了夜星沉的看门狗。你们到了这里,想必夜星沉许了什么承诺,事成后,你们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贪狼几人讶然,不想单飞不明真相,竟将一切推的八九不离十。
“可你们想到没有,夜星沉自己不来,却让你们出来,或许不过想把你们推出来送死罢了?”单飞淡漠道。
贪狼、巨门相顾凛然。当初在冥数时,若是单飞这般说,他们不会放在心上,可他们亲眼看到单飞杀了黄堂——虽说单飞是用了计谋,但单飞一招杀了黄堂终是不假,适才单飞反击飞斧阵的手段亦是惊人。此子为何会有这般突飞猛进的进展?
“单飞,你真以为你可以逆转乾坤?”禄存岔开话题道:“你能说服吕布助你,倒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你能杀了黄堂,我等更是难以想象。不过说到绝不意味着做到,不然这世上如何会变成这样?你骂得痛快,但千百年后的人能记住的不是喝骂,而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成功者!”
凝望单飞,禄存淡然道:“我等都不是孩子了,都知道只要能成功,就会有人为你粉饰光辉、谁会管你曾经用了什么卑鄙肮脏的手段?因此你离间的话语不用说了,吕布完了,你想想自己如何活下去才是紧要的事情。”
“你说什么?”单飞凛然道。
禄存知道单飞在问什么,淡笑道:“吕布完了。不死僵尸并非不能死的,就如算准你会到一样,宗主早有对付他的手段!”
第八百零一章 囚心破鼓
单飞霍然向陷阵军的方向望去,心中更沉。陷阵军所到的地方一直有惊人的黑尘缭绕,可在他和禄存等人交谈的光景,黑尘淡得几乎已不能分辨。
天上的黑尘竟有散乱的迹象。
单飞见尘知军,知道陷阵军再无先前那般势不可挡的锐利,陷阵军已陷入困顿!
怎么回事?
单飞知道眼下的陷阵军并非当年纵横中原的那个陷阵,不过楼兰铁骑或许比当年的陷阵军弱一些,吕布只有更加的强悍!
有吕布一人,足以可以弥补楼兰铁骑稍弱的这个缺憾。有吕布的陷阵军牵扯,他对擒下龟兹王才更有把握一些。
他单飞要面对的已不是龟兹王的一帮人马,更有夜星沉设下的陷阱!
孙钟说的没错,夜星沉算准了他单飞会来,亦一定会有牵扯他的手段。当初在云梦泽时,夜星沉的计划被他所破,以夜星沉的为人,绝不会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
可吕布的陷阵为何会这快的沦陷?
难道是夜星沉亲自出手?应该不会!夜星沉、鬼丰这种人都是狂人,亦是高傲的人,他们在这种时候,并不屑出手的,这就是他单飞现在为何只是碰到黄堂和贪狼等人。可是夜星沉除了亲自出手外,又有什么手段能困得住强悍的吕布?
单飞想不明白,却知道眼下的吕布形势不妙。
吕布血红的眼眸中有了灰暗笼罩,他不知道单飞有没有成功,却知道自己只怕撑不了太久。
带着新组建的陷阵军冲向龟兹骑兵的时候,他像是回到了当年。
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吕布……当年那冷血快意的吕布……当年那杀了董卓后,不可一世的吕布……
集着各种心境,他轻易的就击溃那犄角之势的两路骑兵。
无人能挡住他的惊天一戟!
当年天下第一猛将的长戟就让天下英雄束手,如今变成不死僵尸的吕布,长戟只有更利更坚。
轻易的切入了龟兹王的军阵后方,他却没有被热血冲晕了头脑。
陷阵军当年能名列八大王牌军之首,靠的并非全是他吕布的武力和快意,更多是因为他的嗅觉——对疆场瞬息万变的敏锐嗅觉。
一入龟兹军,他已将军阵中各路形势看得分明——陷阵军不是要冲入陷阱和敌阵,而是要采用最有效的手法破掉敌方的陷阱和阵仗!
西域兵人马众多,却终究不能合在一处。比较而言,这些西域兵马的威势远要逊色中原的八大王牌。
他吕布能轻易的看到西域军中最弱、最不想让他攻击的那环。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他只要率兵不停攻击那脆弱的一环,引发敌手更多的破绽即可!
一个能选择不停攻击对方破绽的人,就不用太担忧自身被反击。
他吕布不能输,因为他欠单飞一个人情,他知道自己在帮单飞时亦是在帮自己,单飞让他头次的明白了这个道理。他如鱼得水般的冲杀在龟兹军中,却蓦地察觉有数十人向他陷阵军的方向潜来。
心中微颤,他那一刻蓦地有了丝混乱。
哪怕是万马千军冲来,也不及那数十人对他造成的震撼!
他居然认识那些人。他叫不出那些人的名姓,可他却瞬间认出那些人的来历。脑海中如有雷电闪过,他那一刻脸色苍白。
那些人是帮他杀死董卓的那些高手!
当年就是这些如水蛭的高手帮他吕布缠住了董卓,才让吕布杀了董卓!这些人或许不是武功绝顶,却有着赴死的决心和勇气。
吕布心中惊乱,他听孙钟说过,这些人本是那神秘道人的手下,为助貂蝉才由孙钟带去长安……
那他们为何会来?
董卓不是死了,他们要杀哪个?难道是……他吕布?
握戟的手有些颤抖,吕布那一刻浑身无力,有往事瞬间涌回了脑海。记忆中,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纵横捭阖的吕布。
他是杀了丁原的卑鄙吕布……屈膝卑颜跪在董卓面前的懦弱吕布……无胆量面对残暴的董卓、亦无信心面对铁血西凉军的那个反复无常的吕布。
马蹄轻慢。
战鼓声急。
西凉铁骑终于出动,如同当年在长安击溃他吕布的那只西凉苍狼……正向他吕布缓缓的杀来……
这些如水蛭的高手既然能帮他杀掉不死僵尸董卓,那就可以帮别人杀死他吕布,这些西凉铁骑既然当年能击败他的陷阵军,那如今亦可击败他的人马……
恐惧随鼓声益发的放大!
吕布那一刻脸上全无血色,只是想着——可我不能死,我还要救貂蝉,我一定要救貂蝉!
这意志撑着他的最后一道防线,才让他没有当场崩溃,可他已然没有了斗志,那时候他心中闪过一个惯性的念头——逃?!
“你猜吕布会不会逃?”一人突然问道。那人戴着狰狞的鬼面,背负着黑柄长剑,赫然就是鬼丰!
鬼丰所在的地方却不是楼兰城外,他立在一个奇怪的石室内,那石室的四壁似用金属铸造,而他眼前显现的正是楼兰城的乱局。
一人亦负手凝望着楼兰的战局。
他的鬓角已有华发、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看起来如同个迟暮之人,但当他双目神华显露时,才显出真正的冷静深沉。
夜星沉!
鬼丰问的正是夜星沉。
不闻夜星沉回答,鬼丰似笑道:“宗主观景般的呆在这里,却少有人知道是宗主策划的一切。不过单飞、曹棺他们应该知道了。”
夜星沉终于转望过来,目中有光芒闪烁,“你要说什么?”
“我很想知道吕布会不会逃?”鬼丰轻叹道:“他居然能出手相助单飞,很让人意外,不过这些还是落在宗主的计划中。”
微有停顿,鬼丰赞叹道:“宗主这招用得很是巧妙,下者攻城、上者攻心,当年五斗米教派的高手曾助吕布杀了董卓,如今这些高手为救陷入白狼秘地的教主张道陵,选择和你合作。你不过让他们跟在龟兹王的身边,只让他们等吕布出现后,就出现在吕布的面前……”
夜星沉不语。
鬼丰却是继续道:“都说积习难改,很多人哪怕立志要成事,但在习气的侵染下还会选择沉沦。吕布疑心甚重,变成僵尸后并没有什么改变,他乍见五斗米的隐世高手出现,难免勾起往昔的回忆。只要旧的习气凝注到他的脑海,在异形香放大的作用下,不但可摧毁他的信心,甚至可以让他重蹈覆辙变成往昔的吕布。”
夜星沉冷冷道:“你不满我的作为?”
鬼丰抚掌笑道:“宗主说的哪里话来?我很欣赏宗主的手段。单飞以情义说服吕布,宗主和吕布没什么交情,想要利用吕布进入白狼秘地,就不能像单飞那般,只能回到权术之上。我见过的权术者多了,可如宗主般精熟人性弱点、又能痛击人性弱点的真是少有。我一直不知道宗主的身份……但这种老辣的权谋应该是有点传承了,宗主难道是出于权谋之家?”
夜星沉目光泛寒,“鬼丰,我始终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知道你绝不是姜岐那么简单!蜜蜂不懂这些权术的!”
“宗主错了。”鬼丰摇头道:“我真的是姜岐。”顿了片刻,看着夜星沉咄咄似要刺穿他面具的眼神,鬼丰补充道:“我最少有一半是姜岐的。可宗主能入冥数为主,如今又找到蚩尤所建的灭城利器所在,只凭数十载光阴只怕难以办到……”
夜星沉眼皮微微跳了下,扭头望向了楼兰战局,“鬼丰,身份不重要。我既然选择和你联手,你就莫要辜负了我的信任。不然结局如何,我难以想象。”
鬼丰背负的长剑似动了下,“宗主大可放心,我要做的事情只比宗主想做的还要惨烈。如今你我是一条船上的,倒不用彼此提防。”
“当年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他已经入土了。”夜星沉冷漠道。
鬼丰肩头微耸,“宗主该担心的还应是眼下的战局,局面不见得会如你想的那般顺利。宗主也明白我在说什么?”
目光眺远,鬼丰叹道:“估计宗主并没有想到过,单飞和吕布会同时出现。单飞不去擒杀龟兹王,反入军阵中枢,他不是妄想凭一己之力击垮十万大军,而是想帮吕布。你猜他这次能不能做到?”
夜星沉冷冷道:“无论他是否做到,如今他选择将所有的担子扛起来,想放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
“你错了。”单飞缓缓回头,见禄存等人并未趁机出手,他强调道:“不死僵尸是会死的,可吕布不会完。”
禄存嘴角抽搐下,“你怎知道?”
“我就知道。”
单飞双手缓合间,禄存、贪狼、巨门三人倏然后退,他们以三对一虽有信心,可见单飞能击杀黄堂,他们就不敢再有丝毫的大意。适才单飞回头看似有了破绽,他们却只怕单飞诱敌不敢偷袭,如今见单飞就要出手,他们顿时凝阵以待。
“吕布!”
单飞放声长啸,一时间气贯三军,“破!”他话音才出,双手已向禄存等人推去。禄存三人霍然闪开数丈,就听身后“怦怦怦”一阵大响,那数面战鼓竟是应声而破,同时地上有烟尘乱舞。
众兵士敬畏的已是不能言语。
禄存、贪狼、巨门三人亦是骇然失色,不解单飞武功为何这般奇诡时,就听单飞昂声喊道:“吕布,能击败你的只有你自己!记住貂蝉的话——离开那个肮脏的长安!”
众人莫名其妙间,就听远方长啸突起,随着长啸声起,迫人的黑尘冲上云霄,再次凝结如刀!
第八百零二章 重生
碧空如洗,黑尘墨聚。
见黑尘再次冲天而起时,禄存等人惊异的不能言语,他们被夜星沉派遣来拦阻单飞之前,夜星沉已说过,如果吕布出现,不用禄存几人动手。
夜星沉有对付吕布的手段!
禄存等人对夜星沉本是不服,但经过冥数一战后,他们对夜星沉反倒更增敬畏之心——夜星沉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可怕。
他们信自己的这次选择不会再错。
事实也证明吕布的陷阵军的确出了问题,可谁都想不到单飞用奇特的手段破鼓后,只是说了不过两句话,竟让吕布重振斗志!
为什么?三人不解,他们发现单飞的身上,实在有太多他们不解的事情。
“你们一定不知道吕布为何会重燃斗志?”单飞昂声道。
远处黑尘遮天,近处阳光明耀。周遭的万马千军围绕,单飞始终如长枪般的屹立昂首,迫得众人不敢上前。
有些怜悯的看着近前的三人,单飞扬声道:“因为从前的吕布活着,但他实则死了,如今的吕布虽死了,可他已涅槃重生。”
你在说什么东西?
禄存等人活了大半辈子,却真不太懂单飞在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为何而活,这就足够!这已胜过那些被人驱使、如猪羊般蒙昧无知的人。”单飞长笑道:“如走狗一样的活着,真的那么让人愉快?你们武功高,见得多又能如何?你们活了一辈子,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懂得什么是勇气、什么是爱?!”
他“爱”字一出口,已然出手。
禄存三人同时出手。
他们那一刻脸颊微热,或许是因为日头太热;他们那一刻内心惊凛,却是因为发现单飞的武功实在太强!
强得超乎他们的想象!
单飞推掌间,身边已有旋风凝聚,吹得周遭烟尘俱起。
这是什么邪门武功?
禄存等人先后见单飞击杀黄堂、反震飞斧阵、用诡异手段莫名破了数面战鼓,对其着实不敢有任何小瞧。
三人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单飞出掌前,却还有余暇看了眼远方的黑尘,心中默念——吕布,我知道你不会辜负貂蝉的期待!
吕布双眼再次红赤!
他本想逃,但在远方有啸声传来、随即战鼓声止歇后,他脑海中突然有个念头闪过——他在做什么?
以往的他从未想过这点,但那一刻他的这个念头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这个念头本不会有,因为他从被董卓收在手下后,始终是在做董卓要他做的事情,哪怕他杀了董卓后,也是在做旁人蛊惑他去做的事情。他彻底迷失在红尘滚滚的这个世界。
他在做什么???
——吕布,能击败你的只有你自己!
——记住貂蝉的话,离开那个肮脏的长安!
声音如天籁之音般的灌入他的脑海,竭力的驱散着他脑海中盘踞多年的阴霾——他还是那个无敌的吕布!他甚至能杀死那无人能杀死的董卓!
离开那个肮脏的长安?
这句话轰鸣在他的脑海,让他瞬间又是泪水盈眶。貂蝉一直爱着他。不像他,始终不敢确定是否爱着貂蝉。
他接近貂蝉,伊始只因为那池塘旁的倩影能带给人心安的力量。他接近貂蝉,不是因为爱,而是想要寻求自身的心安。
貂蝉一眼就看穿了他,然后貂蝉余下的生命除了要杀董卓外,就是给了他心安——这心安是在燃烧着貂蝉的爱。
——吕布,我们等这件事了,你我就离开这个肮脏的长安……
长安遥。
心安远如天堑。
他如溺水之人,拼命去抓住那些浮华的水草,却从未发现他身边始终有道明光在黑暗中顽强的照耀。
那明光指引他离开那肮脏的长安、离开那个懦弱的自己!
眼前又有貂蝉期盼的目光闪现,吕布霍然醒悟。他以前一直不懂那双眼中究竟蕴含着什么更深的意义——他其实不是不懂,而是拒绝去懂,因为他知道没有勇气去实现那眼中的期待。
因此他一直在麻醉自己,孙钟说的一点没错——他吕布其实就是走在第一条路上的人,哪怕知道有问题,却自欺欺人的欺骗自己,他希望这种心安会永远的延续。
因此他哪怕清醒的活转,见到了貂蝉那一刻,还想着逃避。
貂蝉落泪。
当貂蝉回答他“这是梦”、熄灭了生命的明光时,他心痛的不能自己。可他只想着自己的心痛,却从未想到过貂蝉更是心痛。
貂蝉的心痛比他要强烈百倍!
他在做什么?他究竟在做什么?像个懦夫般永远躲在阴暗处祈请别人的施舍和爱、却不敢鼓起勇气做个堂堂正正的自己?
——如走狗一样的活着,真的那么让人愉快?!
他以前为何从未想过这些?
战鼓声歇,那年轻人的话语却如雷霆般轰在他的耳边。
绞痛的感觉瞬间弥漫了他的全身,让他感觉呼吸中都有着丝丝缕缕的痛楚,可那痛楚却终于让他敢于抬头前望。
破茧重生的确很痛,但不经历过那种痛楚,如何才能发现自己的翅膀?
日光朗朗。
原来明光永在,关键是你敢不敢去望。
吕布长啸策马,再次带动了陷阵军。楼兰骑兵刹那间精神振作,他们亦是察觉到吕布的彷徨,他们只以为会随主将而沉沦,但那一刻的他们却是蓦地发现,原来他们还有希望!
龟兹军早就散退,空出一块可供西凉苍狼绞杀陷阵军的空间。
西凉苍狼气势森然、却又无声无息。他们永远如真正的饿狼般,有耐心、亦有狠心给猎物最致命的一击。
吕布哂笑。
他不再去看那不远处如水蛭般的神秘高手,他知道那些人奈何不了他吕布,能杀了他吕布的只有他自己。
凝望着西凉苍狼冲来的方向,然后他坚定的迎了上去——前所未有的坚定,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西凉苍狼却有了那么一刻的迟疑,他们本有绞杀陷阵军的决心,他们认出这是吕布的陷阵,可他们不惧,因为他们曾击败过陷阵!
陷阵不意味无敌!
对于陷阵军,西凉军心理占优。更何况,他们已敏锐的察觉到陷阵军魂魄已失。失去魂魄的陷阵不堪一击!
他们就是在这种判读下出马。饿狼素来珍惜自己的力量,不到十拿九稳的时候,绝不肯浪费宝贵的气力去做无用的撕扯。
可他们亮出獠牙的时候,却惊异的发现陷阵军的魂魄不但回转,而且比以往更加的坚强。
注入魂魄的陷阵再次变得锐不可挡!
面对远超已方兵马的西凉苍狼,陷阵军竟然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冲过来。
陷阵如枪,全部力量尽数汇聚在枪锋所在!面对西凉最狠的骑兵,陷阵军竟形成以寡凌众之势。天底下除了楚霸王,只怕已没有哪个会在这般强弱悬殊的情况下还摆出这种攻击阵仗。
吕布敢!
他知道他必须一搏,陷阵军并非铁人,经过适才的冲杀后,陷阵军已疲已累,既然如此,陷阵军最后的精气绝不能再放在无用的消耗上。
西凉苍狼不过稍加迟疑,然后就变幻阵仗杀过来。他们本是兵分两路,以后浪催前浪的阵型叠加出排山倒海的力量,但在吕布率兵冲来时,他们立即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们知道眼下无论是谁当头,都挡不住吕布惊天的一击。
苍狼瞬间变幻有如弓张!
硬弓同时如挽射了七支利箭,在狂啸声中就要摧毁陷阵军中最尖锐的锋枪!
西凉苍狼同出七将!
关中韩遂最亲信的手下是阎行,不过在西凉羌人看来,韩遂手下最出色的却是关中八将——梁兴、程银、李堪、张横、侯选、成宜、马玩再加上杨秋。
这八人马上步下的功夫都是无不精熟,可说是独挡一面之将。
杨秋死在云梦泽,八将只有七将尚在,但就算七将齐出的阵势亦是从未有过!
眼看苍狼狂啸中以惊人的气势对撞上那黑云,不但楼兰诸人骇然失色,就算匈奴骑兵亦是神色凛然。
匈奴人昔日称霸草原,自负鞍马,可说是孩童、女子均熟骑射。他们一战败于楼兰铁骑还可说败在曹棺的埋伏上,但见到西凉苍狼的这般气势,他们这才内心颤抖,明白中原铁骑为何能后发先至的击败了匈奴。
原来这些看似文雅的中原人狂野起来,亦是极度的疯狂。
灰影黑尘舍弃了弓箭、排枪等常用的骑兵对决招式,选择了最直接的终极对击。
平原激荡!
无数烟尘衰草震荡扩出,迷离了众人的双眼,却无任何人闭眼。
西凉铁骑中七将同纵,瞬间已围在吕布的身旁。
必杀吕布!
摧毁楼兰骑兵不过是聊胜于无,吕布在、陷阵永在;吕布死,陷阵不攻自破。七人分用七种武器,在纵越到吕布身畔时同时出手,正击在吕布的身上。
一击得手!
烟尘漫。
日光凝。
众人呼吸都停。
梁兴等人一招得手后,心中涌起的不是狂喜,而是震惊!因为无论是钩枪、长刀还是利斧斩在吕布的身上,都如击中在铁板上。
铁板无恙!
不死僵尸最强硬的本是如铁的身躯!
有啸声锐起,吕布挥戟。
空中血光飞溅间,七将败退!
第八百零三章 人在阵在
西凉苍狼终于有了那么一刻惊慌,他们自以为这般群袭,甚至可以扑倒一头巨象,哪想到却似撞到一头有如钢铁打造的远古洪荒巨兽身上。
吕布纵马,怒发冲冠的再次挥戟,就要将七人斩杀在戟下!
三军夺气,将军夺心,疆场中诛杀对方阵中的主将本是破阵的最直接法门。不过正如老子所言“鱼不可脱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真正的智将,素来都是运筹帷幄、决战疆场,不会将自身轻易置身在敌人的攻击下。
在他们眼中,两军对决考验的本是在彼此谁能最有效的动用各种力量,逞匹夫之勇让三军陷于败亡之事,他们不会去做。
若非庸将、勇将很难选择对阵中径直进行主将厮杀。
梁兴等人是勇将,他们知道陷阵军可以重组,吕布必须要杀,见吕布孤身在前,这才选择七将齐出。
吕布却是猛将!
勇将能有效的用自己的勇气激发属下的热血,猛将却是以自己的鲜血狂野为祭,让对方斗志沦丧。
深知这只怕是陷阵军最后的冲锋,不胜则亡,吕布这才拼受了对方七人的合击。他那时身躯无伤,却已痛入骨髓。
僵尸亦会痛。
那种深邃的痛楚更让他斗志昂扬,因为他知道自己这般痛楚为了什么。
没谁再能轻易的击倒他吕布,要击倒他就要付出血淋淋的代价!
他本是武功高强,变成不死僵尸后除了躯体坚硬如铁外,更有着取之难竭的力量。
挥戟!
他竟要一口气将西凉苍狼的七将尽数斩杀。他在硬挨那一击时已算到此时。
耀日风狂,黑尘滚滚的从吕布身上散发而出,已笼罩在七将的身上。梁兴等人脸上瞬间全无人色,他们招式老、人却近,眼看已难挡吕布屠戮般的出招!
当!
两枪突出,竟抗住了那惊天一戟!
双枪顿折!
一黑盔一白甲的二人挡在吕布的面前,这两人武功居然比关中八将还要高明许多。二人在挡住吕布的蓄力一击时,见长枪折断竟不慌乱……
那黑盔之人手腕挥动,有一点寒光正取吕布的左眼。
白甲之人却是瞬间抽出腰间的长剑,险险避开吕布长戟的余势后,那人奋勇纵前。
眼看长戟再起,黑盔那人手腕一抖,那点寒光在空中竟奇异般兜转,没有再刺向吕布的左眼,却是顺势缠在长戟之上。
寒光竟是条链子枪!
喝声起,锋锐的长剑刺向了吕布的咽喉!这二人显然配合娴熟,一人用链子枪锁住吕布的长戟,另外一人趁吕布无兵刃时、就要将吕布斩杀在剑下。
西凉苍狼这般阵仗,就是要杀吕布一人。
他们算计得极好,这般配合下,中原能挡二人狙杀的实在不多,但他们却忘记了一点——这世上没有什么兵刃能锁住吕布的长戟。
链子枪亦是不能!
厉啸声中,吕布双臂一震,百炼的链子枪倏然寸寸尽断,呼啸的向袭来那两人身上击到。
黑盔人一声暴喝,纵身退后,等落在马上时已是脸色青冷、盔甲染血。
使剑那人却还能瞬间连出数剑,不但击落链子枪的碎铁,还能一剑刺在吕布挥来的长戟之上。
长剑又断,白甲之人反身落在马上时已是白甲碎裂。
戟剑相交中有火光闪耀,吕布眼中亦有火花燃烧,他盯着不远处那二人,吐出了两个名字,“阎行!马超!”
挡住吕布的正是阎行和马超!
吕布身为天下第一猛将,有着野兽一般的记忆。他曾为董卓征杀这多年,几乎可说与天下人为敌,对天下的各路人物亦是了若指掌。
关中的勇将数次更迭后,盘踞关中的人物变成了韩遂和马腾。二人已老,可二人的手下均已锋芒毕露。韩遂手下以阎行的武功最为高明、关中八将最是强悍,马腾手下却以马超、庞德最具锐气。
吕布见过马超,那是在多年前——多年前那尚具稚气理想的少年已似初升的太阳,眼下的马超正如日上三竿,亦似他吕布当年一样意气风发。
念头旋风般的涌动,吕布说出那四个字,却已挥出八戟。
他的长戟竟如风车一样。
龙卷风下的风车!
阎行、马超二人听吕布一口就道破二人的名姓,心中更惊。吕布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个浑浑噩噩的吕布就让刘备、关羽和赵云等人如临大敌,一个清醒的吕布更让阎行、马超无能抵挡。
这二人一是韩遂手下的第一高手,一是马腾最看好的继承者,生平可说遇敌难数,可他们真想不到世上有人会这般运戟。
吕布出戟已没招式。
他的长戟就是如狂风下的风车扇叶不停的砍过来、中无间隙。世上哪怕最强的勇士也无这般勇力,吕布却有!
面对那如风车、更如绞肉机般的长戟,不知有多少西凉兵瞬间被长戟斩杀、肢体血肉模糊的四溅。
恐惧迅疾的弥漫。
本是要拣个便宜的匈奴骑兵勒马不前,正要合围助阵的西域兵颤栗的退后。他们自认是凶悍之人,见过最残忍的场面,却难信这世上真的有鏖战的地方就如修罗战场!
吕布不知挥了多少戟……
阎行、马超同时怒吼一声,马上跃起数丈。二人眼睁睁的看着坐骑被吕布一戟摧毁,却还是稳稳的落在身后的健马之上!
二人身形微弓时汗流浃背,大口的喘着粗气,震骇的望着吕布。他们不知死了几匹马、换了几杆枪,这才挡得住吕布的这轮猛攻。
吕布终于收戟,陷阵军亦停。
风吹过,陷阵军踩着血肉模糊的狼藉屹立在平原上,傲然昂首。
远远的吴奇、铁正望着那烟尘交击的壮阔场面,不由神色骇然。他们知道楼兰骑兵的底细,却不知道有人能激发出楼兰骑兵这般强悍的力量。
吕布选择收手,因为他在攻击阎、马二人时,还能留意到关中八将虽有伤残、但余下的将领却在迅疾的收拢骑兵,随时准备杀过来。
这是群难缠的饿狼。
只要你稍有懈怠疲惫,他们就会选择再次攻击。
陷阵军已疲。
能以五百骑兵先击败西域军的两千铁骑,再绞杀西域军阵,随即和西凉最强悍的骑兵对决,还能击得他们连连退却……
陷阵军已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吕布以往从不用体恤手下骑兵的劳疲,因为他素来都是带着最精锐强壮的兵马,不等兵马疲惫时他或已取胜、或者逃亡。
这次不同,他记得单飞将人马交给他的表情。
单飞没说什么。
可他吕布再不能漠视单飞在说什么——这些是兄弟,我们要救的是亲人,人生中太多可放弃的事情,唯独兄弟亲人不可弃。既然如此,还请吕兄珍惜。
不是利用,是兄弟义气。
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信任,珍惜那为了亲人兄弟决然抛洒的鲜血,世上这般鲜血已然不多。单飞没有说,但他吕布已然懂得。
吕布嘴角咧咧,他虽有再战之勇,但知道陷阵军已是强弩之末。
“你们为什么而活?”吕布突然问道。
“什么?”
全力戒备的阎行和马超均是怔住,他们竭力率部拖住了吕布,用了数百人的性命终让西凉苍狼再次凝聚。
只要吕布进攻,他们就会缠下去。他们亦看出陷阵军士气虽酣、体力却在锐减。陷阵军的坐骑都在口吐白沫,马尚如此,何况人乎?
苍狼最犀利的地方并非爪牙,而是坚韧的耐性。
可吕布不攻,众人明知陷阵军已到极限、甚至一击就倒,偏偏就是无法选择攻击。
吕布尚在!
没人有勇气再去面对那如地狱中炼出来的长戟。他们如果击杀不了吕布,费尽心力、甚至舍却性命去搏杀那些楼兰兵,值得吗?
未料到吕布蓦地发问,没人回答,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吕布见状反笑,扬声道:“原来单飞说的不错!”
这家伙疯了吗?
阎行、马超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的困惑,在他们的印象中,吕布绝对是个阴沉冷酷的人物,他们从不知道此人会笑得这般欢畅。
吕布笑声微歇,凝望着困惑的阎、马二人,大声道:“你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你们也不过是被人驱使、如猪羊般蒙昧无知之辈!”
阎行、马超勃然大怒。
这二人均是威震西凉之人,生平接受的多是旁人的仰望,似吕布这般的侮辱,这二人从未遇过。
吕布马背上笑的前仰后合,竟是流出了热泪,“如走狗一样的活着,真的那么愉快?你们武功高,见得多又能如何?你们活了一辈子,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适才单飞曾扬声对贪狼等人说过这些话,吕布乱军中竟然听到。如今这些话如清泉般的漫过他的脑海,让他瞬间懂得更多。
这次不但懂得,而且知道如何去做!
身躯终凝,头一次昂然无愧的屹立在明亮的阳光下,吕布朗声道:“你们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却已明了。陷阵的热血不会白流,你们要想见见真正的勇气和爱,看看我的身后,看看他们如何在做。他们流血是为了爱,你们流血是为什么?”
声音嘹亮,响彻了楼兰城的内外!
无人能应。
吕布血红的眼睛如同宝石般熠熠生辉,昂声又道:“吕布在,陷阵就在。来吧!”
数语落地,西凉苍狼心冷,陷阵军却已热血沸腾!
第八百零四章 王者
楼兰城外萧杀惨烈,断骨残肢随处可见。
这般惨烈的场面让太多人血热、亦让太多人血冷。夜星沉默默的看着激昂的吕布、热血燃烧的陷阵,脸色阴沉似水。
“看来吕布不会逃了。宗主能猜到吕布在说什么?”鬼丰问道。
夜星沉并无言语。
“宗主难道猜不到?”鬼丰似在激将。
夜星沉缓缓扭头看着鬼丰,“无论吕布说什么,他和单飞都会来到这里的!”
鬼丰似在笑,转望楼兰战局,他又道:“单飞是谨慎之人,他并没有全力扑向龟兹王!他或许是在确定这是不是宗主的一个陷阱?眼下除了宗主亲自出手,楼兰城外只怕已没有能扼制单飞的人了。”
夜星沉看着场中和贪狼三人鏖战的单飞,脸色更冷。
“能杀了黄堂的单飞,已是今非昔比。他面对冥数九星中的贪狼三人,居然还是选择交手而不是撤走,这说明他还有把握。”
鬼丰看着夜星沉的凝如山岳,扬声道:“宗主真不准备出手?”
夜星沉突然笑了笑。
单飞额头微有见汗。
面对贪狼、巨门、禄存三人的进攻,天底下能不冒汗的并不多见。更何况他周遭还有万马千军、他的目的亦不是要杀了这三人。
这三人武功虽高,杀了这三人却和杀了黄堂没什么两样,都是难关大局。
单飞用音波加上“震”字诀破了那几面战鼓,见吕布再度扬起斗志后,立即寻求自身的解决。他一掌击出后,眼看贪狼三人闪避,随即向龟兹王的王旗方向冲去。
贪狼等人看似张慌,但在单飞纵身时,立即如影追随。
这三人已看穿了单飞的目的,就如累赘般的挂在单飞的身侧。他们让单飞每向龟兹王的方向进一步,都要花费极大的气力。
牵住单飞、拖垮单飞!
单飞孤身一人,贪狼他们三人周遭却尽是西域的兵马,因此他们不急,吕布虽是再度激昂斗志,贪狼他们却已顾不得那面,只要狙杀了单飞,他们就算大功告成。
“单飞,放弃吧。”禄存笑眯眯道,他的言语中有种让人疲惫的力量。
“好!”
单飞回话间一掌反削,堪堪擦禄存额头而过,若非贪狼、巨门左右奔袭,单飞几乎要将禄存高高的额头削平。
禄存脸色发青,几乎破口大骂。他如今才知道这看似年纪轻轻的单飞实则比老狐狸还要狡诈。
他虽是愤怒,很快却是压制住怒火。“你这般坚持是为了什么?”禄存益发的小心,口气更是柔和,“为了权?为了利?楼兰给不了你更多……你死了,他们或许伤心、或许难过,但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忘记你的存在,这是轮回永远不变的事情。名载史册的靠的是自己的权利和威望,侥幸被记录的不过是权术者为了蛊惑世人去祭奉做的文章。”
“他们忘记我无妨,只要我记得自己曾经存在就好。”单飞说话间躲避了三人的四次进攻,回了两掌。
禄存三人愕然,完全不知单飞的意思。
“我不想名垂史册……”单飞又道。
禄存心中窃喜,他最擅长的是类似催眠的功夫,眼见单飞武功高强,他这才使出压箱的本领催眠单飞,单飞能接话,他自认就是单飞上钩了,“你想做什么?”
“我想……”单飞气息瞬间流转周身,断喝道:“要了你的狗命!”
他话音才起,蓦地以十倍的速度冲到禄存的身前,一掌拍在禄存的胸口!他缠斗良久还是藏起了实力,只为了观察龟兹王那面的动静。
禄存脸色瞬绿,却还能在刹那间急急的吐气缩胸。他身躯如弓倒退、同时有数寸的长针从他口中喷出,瞬间刺到单飞的咽喉。
这是他的救命绝招,如今生死关头怎能不用?
单飞全力的一击本可要了禄存的性命,可见那长针狠毒的射来,刺得空气泛波,他如何不知道这一针绝不好捱?身形顿凝,单飞一个铁板桥后仰倒射而出……
禄存急闪间还是感觉嘴角发咸,单飞这一掌并没有击实,可余力已让他禄存负伤?骇异单飞掌力刚猛时,禄存却在刹那间凝聚了周身的气力,喝道:“未必!”他顾不得自己自承是狗命一说,已和贪狼、巨门二人从三向联手击出。
单飞顿入绝地!
他和禄存等人缠斗游走中,选择向龟兹王的钢铁城堡接近,他的目标仍是龟兹王!禄存等人知道单飞的用意,将计就计的让单飞陷入重重包围中。
眼见单飞倒飞纵去,正是那钢铁城堡的所在。
钢铁城堡后的守军齐齐断喝,前面数排的盾兵早就交叉错落的形成了层层叠叠的铁铸盾墙。盾墙之内,却有长枪手埋伏。
这数百人齐声断喝间,盾牌兵霍地迈前,与此同时,盾墙间的长矛尽出。那一刻的功夫,如同带着硬刺的铁墙向单飞背后挤到!
风云变色。
相思、范乡等人亦是变色。
曹棺瞳孔亦缩,知道单飞再无退路。他若是退,就会扎在那数百人的枪盾铁枪之上。单飞再能,如何能以一己之力对抗那数百人组成的盾墙之力?可他亦是不能前冲,因为禄存的额头蓦的高了数寸、贪狼四肢长了三分、巨门鼓气做啸,那一刻如同门板般横冲而来。
冥数九星中三大高手联手,或许没有那数百人的气势磅礴,若论要命之处,还有过之。
单飞退!
谁都想不到他会退,亦想不到他躲针倒纵的迅猛还不是极限!双手凌空拍击地面中,他已闪电般退到盾枪铁墙之前。
相思闭眼。
单飞却是双手一圈,竟硬生生的抓住背后刺来的长枪,然后挥了出去!
长枪兵有十数人被单飞一带,跌跌撞撞的冲出了盾墙。
盾枪铁墙稍乱。
禄存等人骇然,他们明明见到单飞已经撞到盾墙,再无变化的可能,偏偏单飞还能破枪挥枪,身形无有任何阻碍的退后上前。
盾枪铁墙和他不过相差一线。
单飞一退一进间,似已突破空间的限制、超越了人体的极限!
哪怕夜星沉看到单飞的这般身法,亦是微有动容。
十数杆长枪破空,呼啸声中化作带刺的圆木向禄存三人迫到。
禄存等人动容的机会都没有,吐气吞声间,一握拳、一成掌、巨门却是身形兜转向前。
圆木般的长枪不等触碰到三人时,倏然炸裂!
矛尖碎杆漫天翻飞间,单飞再次冲到禄存面前,出掌!
禄存嗓子都哑,再也说不出温柔的话语。他搞不懂为何单飞每次想要的都是他的性命,单飞掌才出,有尖锐的啸声从他的掌上传了出来。
骇异单飞出掌的迅猛奇诡,禄存嗄声道:“助我!”他毕竟武功高强,在那刹那间还能屈膝缩肘缩到一团,瞬间将自己的守势发挥到巅峰。
单飞一掌击中禄存的手掌,就感觉如入深渊般。禄存的手掌似有极强的粘力,蓦地束住他的手掌。
禄存脸色狰狞,厉喝道:“去死!”他话才出,贪狼已经双掌击在禄存的后背,二人叠力呼啸,瞬间有排山倒海般的力道向单飞涌至。
巨门同时斜斜撞到。
他一身横练功夫、或许不像吕布般僵硬如铁,却也是到了刀枪不入、撞石成粉之境。
三人合力两股,瞬间反击在单飞的身上!
“轰”的声响。
单飞在两股巨力的撞击下没有成了肉饼,反倒如鱼戏水般再次倒退。
狂风呼啸!
他在倒退中双臂再圈反推,形成个外扩的手诀。
震字决!
震!
单飞闷喝声中,借力反震。“震”字诀并非无坚不摧,必须借力才能发挥最大的功用。他动用六甲秘祝时,是用其余的口诀先借用天地间的无形之力来震通无间空间。但在这种时候,他却要借用周遭的力量打通一条前行的道!
震字决出,不但是凝聚了他自身贯注的力道,而且还汇聚了冥数三大高手的合力,瞬间加到数倍之上!
骄阳似藏,万马齐喑。
碎枪正是漫无边际的满天飞舞时,在单飞厉喝声中,蓦地和黄尘绿草凝成一处。
咆哮!
楼兰城内外的众人齐齐耸然,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移动钢铁城堡前的一幕。
有巨龙咆哮!
不知是单飞唤醒了巨龙,还是单飞化作了巨龙,军阵中再不见单飞的踪影,却见一条咆哮怒吼的巨龙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冲向移动的钢铁城堡。
盾扭枪折。
那看似用威严搭建出来、永世不变的城堡瞬间如纸糊般垮掉。
巨龙并不止歇,竟一路汹涌的冲到高丘之上,冲散了想要救驾的兵勇、冲垮了那高高在上的庙堂人物,冲折了威严无限的王旗……
龟兹王毛发都飘,屁滚尿流的跌倒,还能嘶声叫道:“救……救……”声音戛然而止,如同鸡鸣时被斩了一刀。
咆哮的巨龙击在半空才散,如龙的单飞却已站在他的眼前。
有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从楼兰城的方向传过来……
贪狼几人已然冲至单飞身前不远,可见单飞霍然望来,不由倏然止步,一时不敢上前。
天地威严。
龟兹王这个世俗的王者已如蝼蚁般跪倒,那个看似寻常的年轻人却像个真正的王者、凝聚了天地的显耀!
第八百零五章 夜星沉的身份
乾坤朗朗日光耀,那一刻天地间的光芒似乎尽数落在了单飞的身上!
龟兹王跪倒在单飞面前时,他周遭的万马千军竟无有一人想着出手营救,他们不是不想立功献媚,而是不敢。
谄媚强权的人是想要狐假虎威的得到王者之下的荣耀,可有荣耀还得有命去享受才行。适才单飞那般惊人的气势冲到,哪怕冥数的三大高手都是不能阻、不能上前,又有谁再敢不要命的出手?
烟尘缓落。
四野静寂。
楼兰城的方向却是传来了激荡的欢呼声。相思、范乡都是激动的不能自己,这种激动的情绪很快传遍了楼兰,让吴奇、铁正、石来等这般汉子亦是心情激荡。
他们不想单飞竟真的能完成那绝无可能的任务。
楼兰沸腾!
哪怕曹棺亦是双眼泛光,轻叹道:“好,好。”随即皱起眉头,曹棺低语道:“如此一来,夜星沉又要如何出招?”
“你还记得、当初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发过什么誓?”单飞看着龟兹王问道。他并未急于擒拿龟兹王。在一战功成下,他还是保持着清醒的警惕。
事实证明,应是夜星沉、鬼丰等人策划了这场乱局,可夜星沉、鬼丰如今在哪里?这二人应是知道他单飞拿下了龟兹王,是否会有进一步的举动?
他问话间抬头向远方望去,见异样的白光仍在半空!
龟兹王心胆俱寒,他记得自己曾对单飞说过——撤走围困楼兰的大军,若违此誓,定会死在乱军之中。
他记得自己的誓言,可如今却怎能再敢说出来?
昨日楼兰铁骑偷袭后,他本有难堪,但得人承诺后,他还是选择继续攻城。眼见破天鼓竟然轰塌了楼兰城池,龟兹王那一刻实在意气风发,这是要挟他的人给他的承诺。
诸国见状均是胆颤心寒,以为他龟兹王是得到了神仙的撑腰,看着他龟兹王的目光亦如看着神仙一样。如今只要拿下楼兰城,借这股威势,他龟兹王就可能成为西域自古以来独一无二的神王!
凌驾在众王者之上。
他没想到楼兰铁骑总喜欢从别人屁股后开刀,眼看陷阵军杀过来,他有些心慌,但他还在西域诸小国面前装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幸好陷阵军的黑尘时高时低、看起来不算稳定……他最担心的还是身在军阵中的单飞。
当初那一刀毙了乌鹰的单飞让他龟兹王夜夜惊梦,若非有人承诺说必杀单飞,他还真不敢安稳的坐在这里。
他做梦也没想到神仙靠不住、承诺靠不住,那个单飞竟如妖怪一样的杀到他的面前。
是妖怪!
世人如何会有这般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神通?龟兹王不怕好人,却怕恶人,眼见军阵中尸横遍野,又见单飞气势汹汹的杀到,丝毫不怀疑单飞会要了他的性命,这才跪地求饶。
“英雄饶命。”龟兹王叩首哀求道:“小王本有苦衷!”
“是吗?”单飞略有奇怪,他全力搜寻,却没有发现龟兹王身边还有旁的高手存在。
“是他们迫我一定要攻楼兰城,不然小王性命难保!”龟兹王说话间,伸手向禄存几人指去。
禄存等人又惊又怒,却亦尴尬。他们奉夜星沉之命阻拦单飞,本以为不在话下。他们在冥数见过单飞,暗想夜星沉高看了单飞,以三人联手要拿单飞实在是小事一件。可如今得见单飞这般声势,他们又不由怀疑单飞说的不假——夜星沉是推他们出来送死!
三人气势已失,知道难奈单飞,如今听龟兹王所言,倒是进退两难。
单飞目光微凝,突向东北的天空望去。东北向竟有战尘急急向这个方向冲来。
众人皆怔,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哪路的兵马。
天地间突有鼓声传来,只是一响,已让楼兰城为之颤动。
是破天鼓在响。
单飞微凛之际,就见禄存三人身形晃动,没入西域兵中不见了踪影,下一刻的功夫,匈奴人、西凉苍狼两路兵马居然也是不顾龟兹王这面,向西撤去。
单飞一时皱眉。
※※※
夜星沉冷冷看着烟尘分散,仍旧无言。
鬼丰却已笑道:“宗主,你猜来的骑兵是哪路人马?”
“我不用猜。”夜星沉缓缓坐下来,“既然迟早能看到这路人马,何必去猜?”
鬼丰看着楼兰东北方冲来的人马渐近,忽然道:“宗主不用猜也应知道那绝不是宗主调动的人手了。”
略有停顿,鬼丰又道:“如果这路人马不是宗主调动,那恐怕就是和单飞有关。旁人见到这般阵仗,多不愿意掺合进来,可单飞不同。他既然能在别人危机的时候援手,亦一定会有人在他危难的时候援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句话在世俗中多是妄谈,但用在单飞身上还是有点道理。”
他津津有味地看着那路兵马前来,突然道:“原来是边风那些马贼。”目光微凝,鬼丰又道:“还有孙策!”
夜星沉看也不看来援的人马,皱眉似在思考什么。
鬼丰继续道:“陷阵军虽是疲惫,吕布却是前所未有的强悍。西域苍狼虽有九员战将,仍旧没信心和吕布一战。如今禄存等人不敌、龟兹王被擒、西域苍狼知道来兵绝不是友军,知机立撤是聪明人的举动。匈奴人和汉人交战数百年,早无祖宗往日的雄风,他们昨日吃一堑、今日长一智,见势不妙撤走也是在意料之中。”
轻叹一口气,鬼丰再道:“树倒猢狲散一点不假。宗主就是算准这些临时捏合起来的人马心意不坚,被单飞击碎最关键的一环,很快就要分崩离析,这才传出讯号让禄存等人离去?”
“你说完了没有?”夜星沉蓦地扬眉,他挥手间,室内的楼兰已然消失不见。楼兰景逝,那如金属般的室内泛着银白的光辉,照得二人的神色很是迷离。
鬼丰的青铜面具更是狰狞,夜星沉脸色亦是沉冷,二人看似不同,却一样的都让人不能看出心意。鬼丰却还是盯着夜星沉,突然道:“我话要说完了,不过楼兰的好戏看起来不过将将要上演了。”
夜星沉冷哼一声。
鬼丰沉默半晌,忽然道:“边风要报父仇、希望得到单飞的援手,因此知道单飞有难冒死也会前来。孙策不再是当年那纵马疆场的快意将军,冥数时,他就似换个人般。在孙策的眼中,亲情已比江山要重要。”
“我以前一直不知你是这么喜欢废话的人。”夜星沉冷笑道。
“绝非废话!”
鬼丰摇头道:“边风此人无足轻重,孙策也不被宗主放在眼中,可宗主却应知道孙策为何而来。他是为了妹妹孙尚香!”
夜星沉眼神微寒。
“孙尚香应到了西域,因此……”鬼丰凝重道:“女修也就到了西域!”
夜星沉眼皮微跳。
这世上能让他动容的人已不多,女修无疑是其中的一个。
鬼丰笑道:“宗主准备好要看看女修的手段了吗?宗主的武功在当世可说是屈指可数,但面对神鬼难敌的女修,只怕亦是没有半分胜出的把握。”
夜星沉没有反驳。
“不过我们都是胆大妄为之人……”鬼丰笑道:“没把握的事情做起来才是痛快。女修要来,也一定会来,我们就等着她来。”
“你若是这般想,只怕我选错合作的人了。”夜星沉冷笑道:“你对应付女修没有任何把握?”
“我没有任何把握。”
鬼丰肯定道:“在白狼秘地之外的人,可说是没有任何人能有对付女修的把握。”略有停顿,鬼丰的青铜面具很有些诡异,“不过白狼秘地的人只怕有的。只要能开启白狼秘地……我们的计划就已实现了半数。”
看着目光森然的夜星沉,鬼丰笑道:“对于开启白狼秘地的把握,我还是有点儿的。”
夜星沉冷哼一声。
“不过我一直好奇一个问题?”鬼丰蓦道。
夜星沉不看鬼丰,亦不应。
鬼丰在夜星沉面前,早就习惯了自问自答,他的一双眼始终盯着夜星沉的细微动作。
“宗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鬼丰问道,仍等不到夜星沉的回答,鬼丰笑道:“我想曹棺之流,均觉得我们是在灭世,而黄堂之辈,亦是有这个怀疑。可我知道宗主和我都不是要灭世……可惜得很,他们并不信我。”
“你不想灭世这般奔波为了什么?”夜星沉冷冷问道:“好玩吗?”
“我其实想要换世。”鬼丰笑道。
他说的很奇怪,夜星沉却是清楚明了,“你的换世在他们眼中,就是灭世!世人最是丑陋,从不允许这世上有旁的抢走他们的权利,哪怕是兄弟!”
“说得好,说得非常好!”鬼丰抚掌大赞。
夜星沉目光微闪间,鬼丰已道:“宗主对兄弟间夺权的事情似很有感触?”
不闻夜星沉的回答,鬼丰缓缓道:“宗主如今的手段实在让我也是叹为观止。宗主不屑对常人动手,但在翻掌中,就能调动那些所谓王者的贪婪和恐惧,可说是集权术于大成之人。这世上能成大事的权术者,无不精熟人类弱点的运用,以激发人类的恐惧约束众生、以唤醒人类的贪婪攫取欲望……有时候,这些人甚至会许画张美好的大饼给那些饥饿的人来奋斗……”
凝望夜星沉,鬼丰字字凝意道:“以宗主的这般手段,若说开疆立国也是不足为奇。想当年于阗国被个叫东土帝子之人轻易的掌控了,宗主对那人可有了解?”
第八百零六章 刨根
鬼丰似在不经意的述说,但在提及“东土帝子”几字时,夜星沉身形微凝。
半晌,夜星沉几乎是一寸寸的扭头看向了鬼丰,“说下去!”那一刻,他的双眼出奇的空洞。
常人见到他的目光,几乎都会冻得僵凝,鬼丰却还能笑得出来,“难得有宗主感兴趣的事情。既然宗主想听,我如何会不从命?以宗主的见识,对于阗国开国之君一事想必不会陌生?”
夜星沉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鬼丰。
鬼丰面具上的青光更胜,声调如常道:“于阗国的开国君王东土帝子是个极其神秘的人物,他轻易的击败阿育王的手下,创立了于阗国,号称是中原帝王的儿子,但却没有任何一个臣民或敌手知道他是中原哪个帝王的儿子。那时中原正乱,有七雄争霸,周室倾颓,哪怕最具想象力的人,也是认为东土帝子或是周室之后、或是自高身份,编造个高贵的身世以供后人敬仰。却无一人知道东土帝子的身份极其诡异,他竟是后世汉文帝的次子……梁孝王。”
他说话时,不放弃观察夜星沉的机会。
夜星沉没有任何表情,他根本如石雕木刻一样。
鬼丰缓声又道:“这本是极为玄奇之事,宗主居然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
夜星沉突然道:“你既然说无一人知道东土帝子的身份,你又如何知道这个秘密?”
“因为这些都是东土帝子亲自留书记载。”鬼丰回道:“我见过东土帝子特别设立的密室。”
“他记载的你就相信?”夜星沉讽刺道:“你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好骗的人?”
“这本来是世人太难理解的事情,万人中恐怕没有一人会信。”鬼丰叹息道:“我偏偏信了,因为那记录绝对存留了五百年之久,我虽不才,但一双眼对年代的判断总还是有点把握的。五百年之前的记录,却清清楚楚的记载后世有个汉景帝,这本是奇异之事,但你我对此却能有个合理的解释——有无间,才会产生这种混乱。”
夜星沉低语道:“你还知道什么?”
鬼丰目光凝意,“我还知道东土帝子的记录和后世的发展完全吻合,他真是梁孝王,因帝位一事和兄长闹翻。梁孝王虽是出自帝王之家,但对权术之法的了解却远没有大哥精熟,他天真的认为以帝王之尊、血脉亲情,既然说了就会兑现。他却不知道所谓的帝王和常人没太大的差别,有时候说话也和放屁一样。”
夜星沉垂目望向了脚尖,让人看不到他的神色。
“适才宗主不也说过——世人最是丑陋,从不允许这世上有旁的抢走他们的权利,哪怕是兄弟?梁孝王后来多半也领悟到宗主说的道理……宗主,你说是不是这样?”
夜星沉默然。
鬼丰似笑笑,继续道:“梁孝王终于发现了世情的险恶,亦知道不要说帝位,他恐怕是连王位性命都要不保。文景之治被汉室极力称颂,说的几乎要媲美尧舜之治,但文景二帝绝非尧舜,这父子若非有着非同凡响的手段,如何能在那般险恶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略有停顿,鬼丰继续道:“这世上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并不常见,大多人不过是近墨者黑的白缎。所谓的‘内用黄老、外示儒术’不过是后人粉墨的赞誉,老子、孔子可都不是贪恋权位之辈。景帝用的不是儒术,而是权术,难免也养成权术人的心思。景帝或许对弟弟还有亲情,但那恐怕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七国之乱后,景帝对于同族刘氏早就深切戒备,亦怕兄弟梁孝王重蹈七国的覆辙。对于梁孝王的反复要求帝位一事,景帝实则深恶痛绝,可碍于世人之眼,他不能明里除去梁孝王,于是效法郑庄公的手段。宗主这般博学多知,应该知道郑庄公?”
夜星沉终于抬头看向了鬼丰,“我到如今才发现,若论博学多知,我还是不如你的。”
“宗主过奖。”
鬼丰没有丝毫的骄傲,“宗主实在过谦了,宗主按理说应该知道郑庄公的。”
“为什么?”夜星沉反问道。
“因为宗主铲除冥数的叛逆,用的不就是郑庄公的手段?”鬼丰淡然道。
夜星沉再次沉默,再望鬼丰的眼光很有琢磨之意。
鬼丰却是不以为然,继续道:“当初冥数一战,我虽没有出来,可对宗主所为倒也看得清楚。那时候魏伯阳就已说过,宗主养亲为患再以道义行铲除之法,用的正是如郑庄公一样的手段。魏伯阳那时说宗主如石头缝中蹦出的一样,自黄帝以下,本没有夜姓,宗主这般用名似乎在掩藏身份,而冥数中人,也没有人知道宗主的确切身份。魏伯阳是个老狐狸,当初他说宗主似出自帝王官宦之家……似在提醒单飞什么,我这个旁观者想通的却很晚……”
“不晚,你想通的一点都不晚。”夜星沉在鬼丰侃侃而谈时,本是木然,这会儿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我很想知道你还想通了什么?”
鬼丰不知为何,缓缓后退半步,凝立又道:“我想通了很多事情。郑庄公对弟弟公叔段看不顺眼,又知道娘亲溺爱弟弟,这才故意纵容弟弟,让其狂到造反这才在‘有心’大臣的‘苦谏’下灭了公叔段。景帝想必也从中汲取了经验,这才故意纵容梁孝王。景帝故意给梁孝王天子一样的待遇,然后等待梁孝王造反。”
轻轻叹口气,鬼丰道:“不知梁孝王是太天真还是根本没有想到去背叛大哥,倒是始终没有造反。”
“他应该是太天真了。”夜星沉突然道。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似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在内。
“是吗?宗主这般说,我倒真觉得那时候的梁孝王或许真的天真了点儿。”鬼丰赞同道:“梁孝王虽没有想造反,但景帝除去梁孝王已是势在必行。景帝知道自己归天后,梁孝王若是不死,就会拿他景帝的子孙开刀!景帝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做过亏心事的人难免会心虚一些,帝王也不例外。”
“你倒也有如帝王一般的想法。”夜星沉讽刺道。
鬼丰似谦虚道:“宗主过奖了,我不过是见得多、想得多罢了。”
微有思索,鬼丰继续道:“景帝多次暗中对梁孝王下手,听闻有一次若非窦太后亲自出马保护儿子,梁孝王的小命几乎莫名的葬送。梁孝王应是从那时真正知道自己的危机,再不敢入帝城去见大哥,可他很快发现,他就算不去见大哥,他大哥也不会让他再当个逍遥快活的王爷。他一定要死!景帝的阴影已笼罩在他的周围,他梁孝王没有趁七国之乱反叛大哥,反倒帮了大哥一臂之力,七国平定,他已软弱的再无反击之力。”
夜星沉垂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他人虽沧桑,手掌却是修长、五指有力。那么有力的五指握石成粉都是不成问题,可没有谁天生就会那么有力。
谁都有过软弱的时候。
“他虽不想死,但他知道自己绝活不了太久了,因为景帝身子也不太好。梁孝王不甘心束手待毙,这才终究求助无间。”鬼丰看着握掌成拳的夜星沉道:“他没时间再等,这才在不太了然的情况下终于动用了无间,于是他变成了东土帝子。他虽无力反击大哥,但在大哥的‘熏陶’下,他对权术的领悟亦是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击败阿育王的手下丝毫不难。”
轻声叹息,鬼丰喃喃道:“这就是世俗轮回的可悲。梁孝王或许本是个天真的人,可惨痛的教训却终让他变成个冷酷无情的权术者,而且他运用权术看来比谁都要熟练。郑庄公始作俑者,史官多少还有批判,后世之人不以为戒,反倒自鸣得意的将此术奉为圭臬,更有权术者又将郑庄公的权术发挥到巅峰之境。景帝以此杀人无形,宗主运用起来也是青出于蓝。”
夜星沉哂然笑笑,“过奖。”
“绝非过奖。”鬼丰盯着夜星沉道:“我越了解梁孝王,才越有点佩服他。”
“哦?你佩服他什么?佩服他是个失败者吗?”夜星沉反问道。
“他并没有失败。”鬼丰缓缓道:“他到如今还在实现着自己的计划,这就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
鬼丰此语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夜星沉却是眼皮都不再眨一下,“看来你倒像梁孝王肚子里面的虫子一样。”
“宗主过奖。”鬼丰语有感慨道:“这世上有太多人满足蝇营狗苟的宿命,常人坐到于阗开国君王的位置早就心满意足,梁孝王却根本无意于阗王一位。他到于阗是为了飞来石、可更像是要通过飞来石找到单鹏!”
夜星沉居然没再询问梁孝王为何要找单鹏。
见夜星沉缓慢的看向四壁,鬼丰接道:“旁人看到梁孝王所留的记录,最多以为他是进入了白狼秘地,我却知道不是。”
“那你说他到了哪里?”夜星沉问道。他问话时没有任何表情。可不知为何,泛着银白光芒的室内蓦地有如雪落般的寒索。
二人目光相对,其中似有火花闪烁。
鬼丰在缓缓的吸气,青铜面具似也难掩他的紧张之意。
终究放缓了微绷的双臂,鬼丰似故作轻描淡写道:“这个倒是难猜。不过他既然一直追寻单鹏的下落,说不定会到了冥数。冥数不正是单鹏所创?梁孝王要寻觅单鹏的行踪,还有什么比从冥数下手更要直接?以梁孝王多年来对单鹏的理解,再加上飞来石的相助,他坐上了冥数宗主之位也是说不定的。”
第八百零七章 补刀
鬼丰说完结论后并没有回避梁孝王冰冷的目光,他一直没有放过夜星沉任何细微的动作。
夜星沉少有动作。他似在听着一个故事般,听完故事后,他还能抚掌赞道:“精彩!”
“精彩?”鬼丰眨眨眼道。
“真的精彩。”夜星沉点头赞道:“鬼丰,你实在是我见过的最敢想象之人。你给我说了一个十分精彩的故事。”
鬼丰沉默下来。
“可你没有发现自己说的有点漏洞吗?”夜星沉又道。
“哦?”鬼丰虚心道:“还请宗主指点。”
夜星沉凝望着鬼丰,“鬼丰,我始终低估了你,事到如今,你却不用再在我面前故意装作谦逊的样子。”
“宗主此言差矣。”鬼丰摇头道:“我的确知道的多,但我却明白我不知道的更多。这世上最无知的人才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因此我一直提醒自己要虚心。我的话不多……”
“你的话不多?”夜星沉哂然。他潜在的意思就是——我感觉你和话痨一样。
鬼丰的声音很是诚恳道:“正确的来说,我在很多人面前话不多。但在宗主这种人物面前,我还是喜欢多说一些。这世上有几人我很喜欢和其交谈,宗主是一个……”顿了下,鬼丰补充道:“单飞也是一个。”
“为什么?”夜星沉反问道。
鬼丰认真的想了半晌,“因为你们都是知道在做什么的人。和浑浑噩噩的人交流根本就是浪费生命,但和你们交谈则不同,我会有收获。”
夜星沉目露思索。
鬼丰已问道:“还不知道宗主所言的漏洞是?”
“于阗王是在阿育王的时代。”夜星沉凝声道:“梁孝王能至那个年代并不出奇,事实也证明,秦始皇所见的十二金人来自东汉。使用无间后,能让某人去到以前的某个时间。”
“那宗主的意思是?”鬼丰问道。
“历代冥数之主在冥数历历在录,我却从未查到过冥数之前有个叫刘武的人物。”夜星沉缓缓道。
鬼丰突然笑了起来,“宗主没有查查自己的记录吗?”看着冷若冰山的夜星沉,鬼丰执着道:“梁孝王到了于阗国不是改叫做东土帝子?他到了冥数说不定改名叫做夜星沉了?”
夜星沉的目光瞬间如针,片刻后,忽然前仰后合的笑了起来。他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在大笑的时候似都要笑出了热泪。
鬼丰面具后的双眼只有更加的沉凝。
良久,室中震耳欲聋的笑声终于不见,夜星沉这才凝望鬼丰道:“原来你拐弯抹角的是说我就是梁孝王?”
“难道不是吗?”鬼丰平静反问道。
“你说我从景帝时到了阿育王之时,然后又到了这个时间?”夜星沉讽刺道:“无间原来还有这个妙用?”
“这个嘛……”鬼丰思索道:“我们都知道无间可让人到了前一个时间源头,可谁都不能肯定,无间会不会将人再从以往送到如今的时间。”
略有沉默,鬼丰认真道:“我等对时间的了解实在过于肤浅,对于宇宙的奥妙也知道的太少。真正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或许只有单鹏。”
“还有梁孝王。”夜星沉嘲弄道:“他若真如你所言,他应该也能了解的。”
“不然。”鬼丰摇头道:“这个世界的源头太过玄奥,变化亦是玄奇。就连老子那般人物都说过——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你能用的或许都不能看到、看到的不见得能了解、就算了解要到运用它,还是千难万难。”
轻轻叹息,鬼丰又道:“就如人都知道自己是从娘胎所生,但我们为何会与动物不同,仍旧无人知道。我们天天能见到蝼蚁,可谁知蝼蚁的生命是如何产生的?”
见夜星沉无意探讨,鬼丰回到正题道:“宗主所言的问题也是我的困惑所在,梁孝王的记载是到鬼门为止,从鬼门到冥数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需要宗主指点。”
夜星沉从激动中恢复了平静,“你这般设想匪夷所思,可实在问题多多,我……”
他话说半截,用意显然有点不屑辩论。鬼丰却笑道:“宗主为何不径直否认?”
“我需要否认?”夜星沉冷漠道:“我素来认为,如果你不准备请我吃饭,见面问个‘饭否’根本是全无意义的事情。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我需要答复?”
鬼丰却不沮丧,继续道:“我得出这个结论并非全是设想。”
夜星沉瞳孔微缩,“你有事实证明?”
“我有!”鬼丰点头道。
夜星沉看了鬼丰半晌,终于道:“说来听听。”
鬼丰道:“看来我这个故事实在精彩,连宗主这般人物也忍不住想听下去。”
夜星沉又恢复了平静如水的神色。
“我想到梁孝王和冥数有关,是在送白莲花去冥数的过程中。”鬼丰解释道。
夜星沉目光闪动,若有沉思。
“很多事情看似全无相关,但若真有关联,就一定有迹可循。”鬼丰有些感喟道:“我在看到梁孝王记录的时候,发现极为奇怪的一点。”
不闻夜星沉询问,鬼丰却是兴致勃勃道:“当年梁孝王身边可说杀机四伏,都说树倒猢狲散,梁孝王虽未倒,但当时为了献媚景帝、暗地将梁孝王所为向朝廷通风报信的绝不在少数。根据梁孝王记载,唯有卜邑和梁孝王的王后婉儿对其忠心耿耿……”
他说到“婉儿”的时候,紧紧盯着夜星沉的眼。
夜星沉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奇怪的是,梁孝王自成为东土帝子后,对婉儿全无记载。”鬼丰缓缓道:“这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婉儿对梁孝王这般忠贞不渝,甚至是和梁孝王一块入陵寝用了无间,梁孝王为其挖了条黄泉道,怎么会完全忘记这个人物般?”
略有凝顿,鬼丰分析道:“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二人用了无间后难道去了不同的时间?这才造成彼此永隔不再记载?不过我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是这般情况,只会让梁孝王更是心痛,他的反应应该是记住婉儿这个人物,而不是不提忘记。如果不是二人使用无间造成了分别,有什么道理让梁孝王对婉儿全无笔墨?”
夜星沉如凝冻般。
“我并没有想了太久。”鬼丰叹息道:“因为我和梁孝王一样都是男人。”
鬼丰说的明显是废话,夜星沉却没有借机反驳,那一刻,夜星沉如同幽灵一般,甚至有鬼气森森的感觉。
“是男人,就有年轻的时候。”
鬼丰声音中带着丝苦涩,“其实不论年纪大小,爱一个人、依赖一个人的男人,很难有看清更多的眼界。宗主应该知道我曾经的一段经历?那时候我深切的爱着一个女人,在被人追杀的时候,还只想着去看她一眼,非常的执着。为什么?”
不闻夜星沉回答,鬼丰自顾自道:“因为那时候的我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孔孟所说的仁德不过存在于梦幻的世界。强权当道,根本没什么公道可讲。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有人没有道理的就要你死,而你似乎除了跪地、死或者逃亡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他说话时声音中终带着丝磨难的沧桑。
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过幻想?可人这一生如何能始终靠着幻想而活?
“我去见那个曾经深爱的女人,并未求她什么。我到后来才想明白,我或许只希望她能让我感觉这世上还有一点儿可以依赖的爱,让我不至绝望于这个世界。一个人用全部的身心付出了,哪怕得不到爱,也不希望得到伤害。”
半晌。
室内有如冬季般萧瑟。
鬼丰的声音如同萧索寂寞的落雪,“可是她带着毒酒和我的一帮仇家来抓我,这让我临……”
他说到这里终于停顿片刻。
夜星沉似没有留意他有些奇怪的语气。夜星沉始终闭着眼,如同坐在与世隔绝的冰雪世界里。
“女人实在是难以琢磨。”鬼丰喃喃道:“之后的日子,我甚至不敢去想那个女人,因为每次想起,我都有种要发疯的感觉。那种感觉应该就是恨?一个钟情的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就会无时无刻都在想她的一举一动,可一个男人若对一个女人彻底的绝望,他会选择遗忘、或者将她放在一个不能触碰的角落。”
似有哂然,鬼丰轻声道:“其实我不用说的这么详细,宗主应该和我也有一样的感觉。我送白莲花到了冥数时,才知道冥数有禁女人出没的规定,这规定正是宗主所定。宗主能定下这般规矩,对于女人、想必比我看得更加深刻?”
仍听不到夜星沉的回答,鬼丰竟也缓缓的闭上了眼,喃喃道:“我总是在琢磨梁孝王的事情,很快竟得出个荒唐、而又深信不疑的判断。梁孝王不记载婉儿,一定是因为恨了……极度切齿的恨!他到了陵墓后,难道根本没有见到那个叫做婉儿的女子?”
夜星沉的眼角终于抽搐了下。
若不是他眼角的抽搐,在泛着雪光的室内,他看起来绝不是活人,而像个惨白的幽灵徘徊在一个凄凉的世界。
那个惨白的幽灵孤寂却满怀希望的穿过黄泉道,走向另外一个世界。他没有绝望,他还有希望,可当他到了希望所在时,才发现只有他孤零零的立在那偌大的王陵内。
没有承诺。
不再有希望。
陵墓岂不正是埋葬一切的场所?
包括承诺和希望?!
第八百零八章 旧赌新意
鬼丰说出自己的判断,良久没有再说什么。他闭着眼,却也感觉得到室内已冷得如刺骨的寒冬。
寒意尽数散发自夜星沉的身上。
夜星沉沉默。
良久,鬼丰这才又道:“梁孝王封闭了自己王陵后,应是并没见到那个叫婉儿的王后,更不要说和王后一起到了于阗。很多人或许不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我却能理解。婉儿先入陵墓、要和梁孝王实现用无间逆转的计划,但这些计划都是梁孝王的计划。”
微有停顿,鬼丰轻叹道:“就像当年我去见我曾深爱的女人一样,那是我自己的计划,却不是那女人的计划。女人真的很奇怪,她们天生就有如权术者般的手段,也如权术者一般能做戏。”
室内只有鬼丰孤寂的声音。
看着有如幽灵般的夜星沉,鬼丰竟然还能坚持的自说自话,“我们都曾是天真的人,一直以为你或许对我无感,但请你不要骗我;你或许对我无爱,但请你不要伤害。但这其实不过是太多人天真的幻想罢了。”
蓦地嘲讽的笑了起来,鬼丰感慨道:“这世界真实的情形是——更多人是披着情感的外皮,做着欺骗伤害的勾当。这世界还有个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好人虽有心善了,但恶人却始终不想善终。为什么?”
知道不会得到夜星沉的回答,鬼丰说出答案道:“因为每个人对待别人,都如同对待镜子中的自己,这些人如果有着恶毒的心思,就无时无刻不怕这种恶毒会反噬到自己的身上,他们很怕这种报应,因此他们一定要毁灭了对方才能甘心。”
青铜面具上闪着清冷的光辉,鬼丰似说着无关事情的语气,“我曾经深爱的女人受了我的好处,只怕不帮我就会得到我的报复,索性想要一了百了的做掉我。而婉儿呢……这一直是梁孝王的计划,她或许根本不愿,她为何要抛弃已有的一切和梁孝王去冒险?没有理由的,她爱的是梁孝王,不是刘武。你是王爷人家才会爱你,你若是亡命的话,人家只会嫌弃。”
摊手似笑,鬼丰道:“很寻常的道理是不是?但有多少年轻冲动的少年会懂得呢?”
夜星沉居然仍旧纹丝未动。
哀莫大于心死,有些人心死到了极限,就是毁灭的开始。
“不过那时候的梁孝王想必很可悲、也很有些可怕……婉儿一定知道,她若是再不支持梁孝王的计划,她不要说维持现状,说不定立即会被梁孝王活埋在土里。”
幽然的叹息,鬼丰做出了最终的结论,“于是她开始实现自己的计划,先答应了梁孝王,然后在入葬的时候,找机会逃出了陵墓。梁孝王虽然挖了条黄泉道要和婉儿相见,但他绝不会再让人挖条通外的道路的,这是陵墓,又不是王宫,挖出条黄泉道都让旁人议论,如果挖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肯定会被景帝的细作知道。更何况,梁孝王知道用了无间后,陵墓不会再成为他出去的阻碍。他想得其实很周到,婉儿想的也很周到——她偷偷逃出了陵墓,此生就选择和梁孝王再不相见。婉儿从不信梁孝王能成功的,她认为梁孝王动用了无间,就会去了另外一个空间,梁孝王若不动用无间,他就只有饿死在自己的王陵内!”
他说起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居然极为平静。看着如同尸体般的夜星沉,鬼丰缓缓点头道:“宗主不语,应是认为我说的没有问题?”
夜星沉终于睁开了眼,如同一具被活埋的尸体蓦地苏醒,“你是哪个?”
“我?”
鬼丰略有意外,随即笑道:“宗主忘记了我?”
“你不是姜岐,你也不是杨阿若。”夜星沉喃喃道:“一个养蜂的隐士和一个被女人……抛弃之人,哪怕是得到异形香相助,也不应该对远古之事这般了解。更不会花这多时间去将梁孝王的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
他提及“梁孝王”三字时,和提及陌生人一样。
有时候一个人必须要忘记,才能活下去。
鬼丰轻轻叹了口气,“我适才倒真怕你出手杀了我。”
夜星沉冷漠道:“你话虽然多,但终究没有骗我,我为何要杀了你?更何况……”夜星沉哂笑道:“你以为我看不出你还是隐瞒了实力?”
鬼丰低语道:“很好,你很有原则,我很喜欢。”上前一步,鬼丰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不迫,“我是谁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就好。我其实和你一样,既然要做事,就一定要做下去,既然要找合作人,就一定要找个值得信任的。开启白狼秘地、对付女修的事情,不容有任何意外。”
“你真要对付女修?”夜星沉微扬眉头,似有不信。
这本是极为大胆的想法!
“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说了——我要开启白狼秘地换世、对付女修,同时能帮你找到单鹏。我帮你,因为我希望你也能助我。”鬼丰淡淡道:“我会杀人,我也会隐瞒些事情,但我宁可不说,也不想撒谎。”
“为什么?”夜星沉反问道。
“因为我们都已厌恶了这个世界——一个由虚伪和谎言构建的世界。”鬼丰淡然道:“我们总算自认不是抢骨头的狗、憎恨谎言和欺骗,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去做自己厌恶的事情?”
夜星沉凝望着鬼丰,似要看穿那面具后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因此你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猜到我……真正的身份?”
“只是有怀疑。”
鬼丰解释道:“若我对梁孝王一事设想无误,梁孝王对婉儿的痛恨程度只怕难以想像,宗主也是厌恶女人的。冥数是有杀了变数人的规矩,事情缘起单鹏、巫咸之争,却从宗主手上破例。宗主和变数人一样没有来历、宗主对单飞很有兴趣,最要紧的是宗主对西域很是熟悉,很快能找到灭城利器所在之地,要完成这些事情绝非旦夕。不过梁孝王不是对西域很熟悉,也对当年远古交战之地很有了解?当我提及三个目的时,宗主对我的前两个目的都不算有兴趣,却立即答应了我的请求,那时候我就知道宗主很想找到单鹏。”
他在提及这些事情时看似混乱,实则异常的清醒,“宗主为何一定要找到单鹏?旁人或许迷惑,因为喜欢吃鸡蛋,不必去找那个下蛋的母鸡的。宗主执意要找母鸡,看起来有点费解,可我偏偏知道梁孝王一直在找单鹏!”
带着自信,鬼丰又道:“梁孝王要找单鹏的目的倒是极容易猜到。他身为高高在上的王爷,最后却是众叛亲离,不但亲大哥背叛承诺一直要逼死他,就算他的枕边人都在算计他,他一定要回去解决这些事情!只要不死,就一定要回去。”
夜星沉幽幽的舒口气,似从棺椁中活过来的模样,喃喃道:“是啊,只要不死,就一定要回去!”他说的平淡,但那其中的凉意几可冻凝一个人全身的热血。
“要回去,就一定要找到单鹏。”
鬼丰肯定道:“流散在这世上的无间香虽有不少,可真正能精准控制时间,随心所欲的穿梭在时空中的只有单鹏一人!”
看着夜星沉,鬼丰亦是舒气道:“符合我说的某个条件的人有很多,但这些细节全然都符合的却只有梁孝王一个。”
“然后呢?”夜星沉冷漠道。
“然后?”鬼丰似有意外,“宗主不再否认自己的身份?”见夜星沉不语,鬼丰点头道:“我确定你的目的后,这才不用担心你破坏我的计划。”
“我破坏你的计划?换世的计划?”夜星沉笑的萧冷,“你换世与否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是否让异形人统治这个世界,我会在意?我为何要破坏你的计划?鬼丰,你倒是疑心的很。”
“不是疑心,是谨慎。”鬼丰正色道,“这世上承诺的多,背叛的亦多。我计划了这么久,自然要将所有的细节确定。”
夜星沉叹口气,“鬼丰,我平生少有服人,却不能不说你是个罕见的奇才。但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有所隐瞒?”
“宗主不用不满。”鬼丰继续用旧称道,“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我们只要把单飞邀到这里来。”
“做什么?邀请他到这里来,破坏你我的计划?”夜星沉冷冷道:“鬼丰,你对我疑心,我何尝不对你很是怀疑?在你的‘算计’下,单飞已有能对付我们的能力,这就是你考虑很久的计划?”
鬼丰反倒笑道:“他如果太弱,根本无法卷入此事。他越强,对我来说,这个游戏越是好玩。你可知道,我曾经和马未来有个赌局。他说只要单飞去劝他马未来实现我的计划,就算他输,他就帮我找寻三香。”
“马未来那时做赌应是在试探你的目的?”夜星沉猜测道。略有沉吟,夜星沉皱眉道:“你难道还答应他赌一把?”
“为什么不答应?”鬼丰目光眺远,望向楼兰城曾经出现的方向,“我从那一刻开始,做的一切,不是让马未来、而是要让单飞……自愿加入我的计划!”
夜星沉很有意外,“鬼丰,我不能不说你是个非常敢想的人,但你觉得这个计划有实现的可能?”
“有!”鬼丰肯定道。
夜星沉目光闪动,有丝哂笑道:“你想凭你培养的那个白莲花说服单飞?如果那样,我劝你趁早放弃吧。”
青铜面具上泛着难测的光辉,鬼丰凝声道:“宗主,能让单飞加入的关键,本在一件极为隐蔽的事情,亦和我自身的秘密有关。但到如今,我可以告诉你!”
第八百零九章 出卖
楼兰城外硝烟终散,鬼丰说的一点不差,龟兹王被擒,西域联军瞬间群龙无首,没有了方向。
阎行、马超等人无意再战,徐徐而退。
他们身为西凉苍狼,亦有狼一般的禀性——没有目的、徒劳无功的事情,他们不会去做。他们杀不了吕布,击杀楼兰骑兵毫无意义。眼看西域联军崩溃在即,敌方似又有援军攻来,他们再不退却,难再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这些人多经阵仗,缓退时仍凝集极大反击的力量,随时等待应对吕布的狂攻。
吕布未再选择冲锋。
他几乎以一己之力和西凉苍狼僵持,知道陷阵军疲惫到了极点,这般追击穷寇反可能会让楼兰骑兵造成更大的损伤。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在全灭西凉苍狼和保护己方力量上选一样的话,单飞肯定会选择后者。
这些楼兰铁骑还有亲人,他们的目的是保护亲人、再见到亲人……
他吕布以往倒从未有过这般念头。回望那些楼兰铁骑,吕布挥戟喝道:“和你们的单当家兵合一处,准备回城!”
楼兰铁骑欢呼声起,竟齐声道:“谢吕将军!”
吕布微怔。
他鏖战疆场多年,只有打赏手下金银的时候,才听到过感谢的言语。这会儿见那数百楼兰铁骑各个染着血、盈着泪的道谢,一时间反倒有种陌生的感觉。
可那种陌生的感觉为何让人心中暖暖,再无以往的阴冷疲惫、有的只是让人奋发的希望?
匈奴人亦退。
这些人无利不起早,眼见形势不妙,如何会为龟兹王效忠什么?
吕布率陷阵军缓缓向西域联军迫去时,无人再敢拦阻,众联军都是惊畏的闪到一旁。等吕布到了龟兹王所在处,单飞望着吕布,微笑道:“多谢吕兄保全楼兰军民的性命。”
沉默片刻,吕布挤出丝微笑。他本想说我这般出手,是为貂蝉的期盼。他知道如果貂蝉听到他做了这件事情,肯定会给他一个微笑。他也想说,我如此出手,也希望你单飞能帮我。不过话到嘴边,他终于没有说出。
“龟兹王,还请你带着一帮追随者入楼兰城一叙。”单飞“客气”道。
龟兹王连连点头,根本不敢再有任何反对的言语,他很怕单飞将旧诺重提。
单飞一人坐镇,那些聚集在龟兹王身旁的联军首脑已是不敢妄动,如今见吕布粘着一身血肉前来,更是不敢再有什么异议。
等吕布开道,众人押解一帮西域联军首领近了楼兰城时,楼兰城再次传来热烈的欢呼。
东北方来援的骑兵远远驻马结阵,随即有双骑纵至。楼兰军对其本有戒备,不过见单飞做个放行的手势,立即将那两人放了过来。
单飞见来人赫然正是孙策、边风,倒有些意外之喜。孙、边二人见到单飞亦是喜不自胜,边风邀功道:“单当家,听闻有人要攻你坐镇的楼兰城,在下立即马不停蹄的带手下赶来了。如今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阁下急人之难,如何会是多此一举?”单飞善意回道。
边风心中窃喜,倒不再废话。
孙策凝望单飞片刻,轻声道:“单兄弟,可曾见到尚香?”
单飞缓缓摇头。片刻后单飞有了决定,回望吕布商量道:“吕兄,还请你带人马和边风的人马暂监视西域兵的动静。不知你意下如何?”
吕布点头不语。
若是以往,单飞实则不敢对吕布这般信任。可如今吕布带五百楼兰铁骑厮杀数阵,却不过折损数十人的模样,单飞知道吕布或许不算涅磐重生,但绝对值得托付。
“孙兄,还请你和我前往城中一叙。”单飞又道。
孙策自是没有问题。
众人随即押解龟兹王一帮西域首脑入城。单飞、曹棺、范乡等人再见,略有寒暄后,立即前往楼兰都护府。
曹棺、范乡都是主持大局之人,见单飞这般作为,已猜到单飞的用意——如今看来危机虽解,不过闹不好还是有动乱之忧,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才是当务之急。
不等落座,范乡已道:“单当家,你决定如何处置龟兹王一帮人?”他问话时,早将龟兹王一帮人押在都护府的秘地,让铁正、石来等人带高手看守。
单飞路上早有了想法,“迟则生变,眼下放了他们,让他们约束各部回转各国,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他说话时看的是曹棺、孙策二人。
曹棺、孙策彼此没什么交流,不过心中均想——这种主意也只有单飞能提得出来。
这二人一是曹营的智囊,一是东吴曾经的头脑,所经阵仗远较单飞要多,历经疆场的冷酷,手段自然偏硬。要知道疆场之上虽是热血、却更冷血,白起千古名将,当年坑杀赵军数十万兵马眼睛不眨一下,可见为将之人为求成功稳定,所用手段无不用极。
若依曹棺、孙策以往的想法,就算不用白起当初的方法,也要想办法将这些人收为己用,而不是轻易放之。
略有沉吟,曹棺已道:“我没什么异议。”他以往多经算计,替曹操着实打下了偌大的基业。可他自从使用无间香那一刻,早决定斩断以往贪图的一切。如今听单飞所言,曹棺心中暗想,我若依相者所言,恐怕活不过今年,人都要死了,还考虑那么多做什么?这种时候,难道不应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念及此,他心境霍开,居然感觉单飞的想法颇让人触动。
他和单飞关系匪浅,但其实总有隔阂,这种隔阂不但是因为他的主张带来了单飞,还因为单飞的很多想法在他看来过于天真。
但就是这个天真的人,一步步的坚持走下去,交的朋友比他曹棺要多的多——他曹棺说的朋友是真正的朋友,而不是有酒有肉就有的那种朋友!
为什么?
连吕布都成为单飞的朋友,他曹棺可能做到?一念及此,曹棺心中苦笑,暗想单飞有意将吕布放在城外,多半也在考虑他曹棺的感受。
孙策缓缓点头,“放人可,不过需要让龟兹王等人立誓永服单飞你才行。单兄弟,我知道你无意名声小节,那些人也是朝秦暮楚难守承诺……这看起来似多此一举,但这帮人高高在上还是需要点儿脸皮,如是公然的违背承诺,必定会引发手下的非议。彼时他们若再有异心,内乱就会让他们顾此失彼。”
范乡不知道这装在套子中的人是哪个,不过见单飞对孙策信任,他亦是无条件的信任。听孙策寥寥数语,颇有道理,范乡亦是附和道:“这位仁兄说的不错,让他们纸上画押,城头宣誓承诺后,可放他们回转。有单当家制约,以后会安稳些。”
单飞立即道:“好,就这么决定。烦劳范兄动笔,为防夜长梦多,眼下就将龟兹王等人提来。”
他一声令下,早有人遵吩咐去提龟兹王等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龟兹王等西域十数头脑灰头土脸的到了堂中。一见到单飞,众人当下跪倒道:“单当家,我等均是听从龟兹王的所令这才与你为敌,还请单当家大人大量,原谅我等的过错!”
啊?
龟兹王骇了一跳,回头怒视道:“你们……怎能这般无耻!”
西域诸国众人均是扭头不语。
这些人都不是傻的,暗想造成这大的祸害总得有人背锅的。你龟兹王看起来肩膀宽、背心厚,实在是天生就长着一副背锅的身板,我等不把这锅丢给你都可惜你的模样。
都说爹死娘嫁人、各人顾个人。这些人虽不知道中原的这个俗语,不过眼下如何还会去管龟兹王的死活?
“龟兹王,我等实在没有说错,一切均是你自作主张!”一人忽然道。
“你!”龟兹王望向说话那人,脸色有些发青,他没想到那人也会背叛他。
那人正是危须国的国师希罗多,指责未毕,希罗多已跪步上前道:“单当家可还认得小人?”
单飞自是认得,微笑道:“希罗多,不想今日又见了。”
希罗多满脸通红,不知是激动还是害臊,急声道:“单当家,小人却早就想来见你揭穿这龟兹王天大的阴谋。这件事是他和另外一人联合谋划所为……”
单飞微怔,“那人是?”
“你!”龟兹王怒不可遏,一脚踢过去。希罗多早闪避一旁,叫道:“龟兹王,你想杀我灭口吗,单当家怎会容你?”
龟兹王心中微寒,霍然跪倒,颤声道:“单当家,不用他说,我来说就好。”他知道希罗多要说什么,暗想本王何必让你这个小人讨功,我自己说出来不是更好一些。
一念及此,他更是急急道:“其实小王亦是逼不得已,一切全是一个叫夜星沉之人的逼迫。”
范乡等人微怔。
单飞、曹棺和孙策均是心中震颤,孙策更是霍然站起。
龟兹王骇得跪退一步,嗄声道:“小王所言千真万确……”他不等说完蓦地收声,因为他发现孙策站起并非为了他,而单飞、曹棺亦是惊异的望向他的身后。
霍然回头,龟兹王脸色瞬间铁青,就听一人淡淡道:“龟兹王,你实在太让我失望。做恶人也要有点恶人的模样。你好人做不好,难道恶人也做不来吗?”
都护府庭中不知何时已站有一人。
龟兹王一看到那人的模样,失声狂呼道:“他就是夜星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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