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桃花林的承诺
作者:墨武|发布时间:2024-06-28 23:51:07|字数:35044
夕阳无限,花香满园。
单飞立在那里听贵霜王这般言语,沉默下来。贵霜王似有所指,单飞本是极为聪明的人,定然能听出什么,可他仍没有去追问。
见单飞不语,韦苏提婆微微一笑,顺着盛开的鹤望来所夹的长道走下去。环顾左右,韦苏提婆又道:“这附近的鹤望兰,都是我那至亲之人亲手所栽。”
单飞见周围的鹤望来不下百来株,知道种下这多的鹤望来很耗时间,终于道:“她倒是极好的耐心。”
“你错了。”韦苏提婆止住了脚步,回头望向单飞道:“她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看着静默的单飞,韦苏提婆缓缓道:“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亦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看着她长大,在小时陪她玩耍的时候,她很少做得好什么事情,任何事情都会输给我。我本是希望借胜负让她能做的更好,但无论我用什么方法,她都是不肯坚持下去。”
单飞正视韦苏提婆道:“或许她知道贵霜王是个好胜之人?”
韦苏提婆反倒一怔,许久,他才轻声道:“你或许说的不差,她本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子,不想胜过我或许更因为怕我不开心。我是个好胜的人……以前更是好胜。我在多年前,最敬仰的人本是阿育王。你知道阿育王?”
他提及阿育王时,眼中终于显出丝凌厉的光芒。
单飞不是喜好炫耀的人,听出韦苏提婆的考究之意,简单回道:“略有所知。”他其实对阿育王所知不少,知道阿育王是印度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国王,性格冷酷无情。早年时,阿育王为夺王位,曾杀了兄弟姐妹数十人。阿育王登基后,更是极为好战,先后发动多次战争统一了印度甚至征服了如今贵霜的一部分土地。
开战就要死人,在阿育王的手下,着实有着太多的血腥。不过阿育王晚年蓦地改了性子,居然放下屠刀皈依佛教,而古印度也因此进入空前强盛的年代。
韦苏提婆说他最敬仰的是阿育王,难道是暗指他对兄弟亦不好、好战?那如今呢?
单飞观人绝非人云亦云,而是从言行双方面来判断。他知道除非秦二世那种人物,能做一个强盛帝国的君王均是有着自己的一套,对于眼前这阴柔的美男子,他虽没敌意,但亦小心翼翼。
韦苏提婆突然道:“你是个君子,却也是个很小心的人。”
单飞没有辩驳。
韦苏提婆又道:“在这世上能活得好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不择手段的狠心人,一种是明哲保身的聪明人,你是后者。”
那你呢?是前者吗?
单飞心中发问,却只是笑笑。
韦苏提婆隐去眼中的凌厉,温柔的看着眼前的鹤望来,轻声又道:“我妹妹什么事情都输给我,但她有一件事没有输给我。你知道是什么?”
单飞沉吟片刻,“培植这鹤望来?”
“不错。”韦苏提婆叹息道:“贵霜本没有鹤望来,这是极远之地的花种,漂洋过海这才到了贵霜。这花种很是奇特,我妹妹一见就是喜欢,但这花儿极不好养,屡种屡死,在我都已放弃的时候,她却坚持了下来,你知道又是为了什么?”
单飞凝望着鹤望来,许久才摇头道:“我不知道。”
韦苏提婆一字字道:“因为她种下这鹤望来时,就曾告诉过我——鹤望来若是能存活盛开,她梦中的男子就会到来。若是这鹤望来不会活下来,她就等不到梦中的男人,宁可选择终身不嫁!她此生唯一在此事胜过我,却是为了她梦中的男子!”
单飞望着那缤纷盛开的鹤望来,一时无言。
韦苏提婆继续向前走去,接着道:“除了这鹤望来外,她还学会了种植很多种花树,比如说的这凤凰木……”
他停在一棵高大的树木旁,抬头看着那棵大树。
大树的树冠宽阔平展,枝条有如孔雀开屏、亦似传说中凤凰的羽毛。
“中原有梧桐落凤的传说,她说意中人就如她心中的凤凰般,可到了贵霜,就应有不同的树木相迎,她将这凤凰木种在此间已有十数年,亦是为了等待意中人的到来。”
风吹过,繁茂的树叶刷刷作响,似叙说着相思期盼的时光。
单飞终有了几分动容。
韦苏提婆向前走去,继续道:“还有这生石花、百岁兰、满天星……这苑囿的每一株花树均是她亲手所栽,不肯假他人之手。每株花,都育着她对梦中男人想说的话,这苑囿除了她之外,本不会有旁人到来。我是经她准许入内的第二人……”
回头望向单飞,韦苏提婆强调道:“你是第三人!”
韦苏提婆止住了脚步,前方有高墙横阻,一扇木门隔断了前方的景色,却有花香传来。
单飞鼻翼动动时脸色倏改,因为他嗅到了一种极为熟悉的花香,那种花香本是他毕生不会忘记的。
正春时,是那种花树盛开的时节。
衣袂无风自动,单飞一颗心剧烈的颤动起来。
韦苏提婆看着单飞的脸色,突然道:“看来你也知道很多事情?”
单飞声音有些嘶哑,“那面种的可是……”他心中虽有猜测,但始终不敢相信此事,因为这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让他一时间简直有地覆天翻的感觉。
韦苏提婆却未回答,只是道:“这世上有太多奇异的事情。”
单飞长吸一口气,平复了激动的情绪。他虽极想推开那扇门,可全身似已僵硬般,喃喃道:“这世上有太多奇异的事情?”
“不错。”
韦苏提婆感慨道:“秦皇汉武,尽成尘土,希腊雄风,亦不过终归大海。这世上能胜过秦皇汉武、亚历山大的人已是不多,可就算这等举世难寻的奇人霸主,终不过如那些遭他们兵戈所害的百姓般,难免落入葬入黄土的下场,他们的死和被他们所杀百姓的死有什么两样?阿育王当年就是知晓这点,这才终于放下屠刀皈依佛主。佛不信神,‘佛’字其意本是觉悟,但这世上觉悟的人不多。”
单飞只是定定的望着眼前的那道门,似没听到韦苏提婆所言。
“先祖是月氏人。”韦苏提婆又道,他说的很是跳跃,先从帝王说到花语,又从花语讲到阿育王,可说是讲的天马行空,如今蓦地讲到先祖,很像是随心所欲,但他说话时又多半留意单飞的脸色。
单飞说的不多,韦苏提婆并不追问,他信自己的眼睛。
“月氏五部,先祖才是月氏正统,当年先祖居留西域时,曾有过个远古传说。”韦苏提婆不管单飞,似自顾自地说道:“西域和贵霜、身毒般,本是均处于要毁灭的那刻。实质上,不止这三地,就算中原、大秦、希腊各地,均是处于一时绝望。”
单飞微有回神,明白韦苏提婆要说什么了。
韦苏提婆竟似明白单飞所想,微微点头道:“蚩尤被黄帝所迫远走西域,但对于他们这种人物而言,地域根本不论远近的,他们绝非我等这般蒙昧。”
他贵为帝国之主,但提及黄帝、蚩尤时,还是有远远不如的神色。轻声叹息,韦苏提婆又道:“我等刀兵所至,看似强盛一时,实则却是虚度流年时光,他们却可弹指间倒海翻山,蚩尤虽败,仍有灭世之能。”
单飞微有动容。
对于这段远古往事,他是多有了然,却不想贵霜王轻声细语的说来,竟也如数家珍。
“不过蚩尤终究没有灭世,黄帝亦是没有相逼。黄帝虽说斩了蚩尤的头颅,又以蚩尤神甲示众警告四海,威慑八方,但蚩尤没死的,是不是?”韦苏提婆缓缓又道。
单飞叹道:“我不知道。”
韦苏提婆凝望着单飞的双眼,轻声道:“你不知道不要紧,我可以将知道的一切告诉你。黄帝收手,蚩尤没有灭世,本是因为先祖崇敬的女神,那女神就是九天玄女。”
顿了片刻,见单飞不出意外的表情,韦苏提婆又道:“九天玄女当初如从月亮上降临般,化解了那不世的灾难,月氏这才以月为崇拜,自号月氏。九天玄女和月氏间实在有太多不解的因缘,因此我等祖先对其有着永恒的敬拜。就是因为这等敬拜,月氏祖先才能知晓更多的玄秘,对世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尽数相信,亦才在邺城女修苏醒的时候,带个女孩前往邺城。”
单飞终变了脸色,突然上前一步推开了那道木门。他本不是这般冲动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实在再难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韦苏提婆没有阻挡,他带单飞来此,本是要打开这道木门。
有花香,满园芬芳。彩蝶飞舞,伴着落花缤纷的多姿,叙说着曾经许诺的时光。
单飞那一刻的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他虽有猜测,但看到眼前众多花树的时候还是内心巨震。
花开满园,中无杂树,只有桃花吐芳。
——我其实更喜欢桃花林,我要种好大的一片桃花林。桃花林要比我以前住的地方要大,“我们”就不养老鼠了好不好?
——好,那我们就不开包子铺,开桃花林……不是、种桃花林好了。
——那也不用,我们可以在桃花林前开间包子铺。
诺言在耳,宛若昨日许下的承诺;桃花眼前,如同明日期盼的时光。
阿九身着白洁的盛装正向单飞望来,望见单飞惊错的神色,阿九眼中虽有泪水,却仍坚定道:“单飞,我种这桃花林等了你许多年,我梦中的男人……就是你!”
第七百零一章 玄女指定的姻缘
风吹桃树春光明媚,蝶舞落花倾心相随。
单飞立在桃花林前望着阿九,一时间脸色有些苍白。落花缤纷,时空似凝,往日的承诺悉数涌上心头,他那一刻几乎要冲上去搂住阿九。
阿九……为何会梦到他?怎地会在此间种下这多桃树,就如他和晨雨期盼的那样?
眼角跳动,单飞看着阿九缓缓的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时,却是转目看向韦苏提婆道:“这是……从何说起?”
阿九怔住。
她听到片目天所言后,心中极为失落。但她就如韦苏提婆说的那样,在此事期盼多年,为了梦中的男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她一回转皇宫,立即向大哥韦苏提婆诉说了自己想说却又不敢的心情。
她虽有些任性,身为贵霜的公主,又是贵霜王韦苏提婆最疼爱的妹妹,但在心爱之人面前和寻常小儿女没什么两样。
韦苏提婆当下找单飞前来,他是一国之君,着实有着非凡的本事。早看到单飞嗅到花香时的异样、推门见树时的激动,见单飞如此反问,韦苏提婆悠然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单飞默然片刻,“我不清楚。”坦诚的看着韦苏提婆,单飞沉声道:“若贵霜王能将一切告之,我将不胜感激。”
阿九急得泪眼汪汪,哽咽道:“我……我……来说。”
“我来说好了。”韦苏提婆关切的看着妹妹道:“看你这般模样,恐怕说不清楚。”转望单飞,韦苏提婆缓缓道:“我听通玄庙圣僧说你要来的时候,曾想过你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很年轻,你这般年纪的人本来正是任性风流、得意忘形的时候。我要说的事情极为奇异,非一般人物不能相信,我只怕你不听、不信,被一些世俗的尘埃蒙蔽住眼睛,但你能听,那很好。只要你肯听,我会将一切详细道来。”
他轻轻舒口气,坐在一棵桃树下,伸手招呼单飞坐下来。他虽是一国之君,看起来并没有君王特有的架子。
单飞相对而坐。
阿九感觉到单飞的疏远,走近单飞一些才坐下。
韦苏提婆见状感慨,抬头望天道:“我因是月氏正统,这才知道月氏千百年来的秘闻。人善遗忘,昨日的事情都是转瞬如过眼云烟,两千年来的事情,能被记住的又有多少?幸好月氏和九天玄女因缘甚深,这才知道灭世的灾难从来都是悬在我等的头顶。哪怕我等再是狂妄,哪怕我等就是帝王将相,可当真正灭世灾难降临时,我等亦不过如个卑微的蝼蚁般,谁能幸免?”
看向单飞,韦苏提婆反问道:“你明白我说的?”
单飞缓缓点头,很感触韦苏提婆说的一句话——灭世的灾难从来都是悬在我等的头顶。
直到他那个年代,世界将要毁灭的传说仍旧层出不穷,虽说那些预言终究没有成为现实,可为何世间总会有这种类似的传言?
因为蚩尤和黄帝给世人留下的深刻迹象?还是因为人类虽是贪恋繁华,骨子里面的惊惧却知道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趋近灭亡?
单飞知道就算没有蚩尤和黄帝,他那个年代人类的头顶还是悬着一把显而易见的利剑,而那利剑足以将人类毁灭千百次,但又有多少人意识到这点?
韦苏提婆微微一笑道:“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时,就知道你和太多的世人绝不一样。你们中原的孔子曾赞弟子颜回安贫乐道——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但在我看来,颜回或许是个看得开的人,却不见得是个有能力挣脱束缚的人,不然何以年纪轻轻的早死?安贫乐道固然值得称道,很多时候却不过是面临的诱惑不够多。有能力拥有世间的全部后再选择安贫乐道的人,才是更值得尊重的人。阿育王的后来所为,本值得尊重。”
单飞越听越是讶然,发现这个韦苏提婆着实有非同凡响的见解。
“你有能力拥有太多,但你却选择一条别样的道路。”韦苏提婆的目光从单飞寒酸的衣着上掠过,轻声道:“像你这样的人不多。”无奈的笑笑,韦苏提婆道:“如果世人多如你这般,如何会有那多战争磨难发生?”
轻轻叹息,韦苏提婆终到正题道:“先祖就是知道你这样的人绝不多见,又知晓当年的灾难不假,这才告诉子孙莫要狂妄。不过人总是自私的,我先祖亦不例外,他们选择带个聪颖的女孩赶赴邺城……只希望能借女修之力重现月氏的辉煌。可惜的是……那女孩却失踪在邺城。”
阿九娇躯微颤。
单飞心中亦颤,知晓其中变化的复杂——不过归根结底的改变都落在诗言、孙钟二人的身上。
“或许是天意,或许是命中注定。”韦苏提婆望向阿九时,眼中露出疼爱之意,“月氏人却将答娜带回了贵霜,而答娜长大后,居然看起来反如月氏血脉,世上的玄奇莫过如此。”
单飞也是嗔目结舌。
事实竟是——晨雨竟然真是个公主,而且是贵霜帝国的公主!她被月氏带到邺城,却被诗言偷走,才造成他单飞和晨雨后来的相遇。而曹棺使用无间改变后让晨雨被孙钟带走,变成了江东的郡主孙尚香!那阿九……她有双蓝宝石般的眼睛,莫非她是孙钟的孙女?
孙钟将他送到这里绝不是随意所为,孙钟究竟想让他明白什么?
单飞捋顺了其中的关系,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阿九为何会栽下这一片桃花林?若不是他早就坚信孙尚香就是晨雨、又经诗言确定,方才推门见到桃花林中的阿九时,几乎以为阿九就是晨雨。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单飞感觉内心沉甸甸的压着铅块般。他本历尽千辛万苦才确定孙尚香就是晨雨,可见到阿九的时候,才发现命运的可怕之处。
“答娜自从回转月氏后,月氏随即迎来难得的契机。贵霜本是月氏的贵霜部掌控,但自从答娜回转,就到了我掌控贵霜之时。”
韦苏提婆见单飞似有询问,微微一笑道:“这其中的瓜葛说来太长,你以后若是留在贵霜,我自会对你详细提及。”
阿九眸光闪亮,脸色微红,她知道大哥这么说,就是支持她的选择。
单飞轻轻叹口气,“我不会留在贵霜。”
“你……”阿九急得泪水瞬间涌上眼眶。
韦苏提婆目光中微有凌厉,随即叹道:“我不会勉强你的选择,因为我知道你这种人不会屈从别人的决定。可你总会将一切查明这才离去?”
单飞立即点头。
韦苏提婆向妹妹投以安慰的目光,继续道:“答娜给月氏重振带来莫名的力量,但她本身却出了很怪的情况。她不喜欢贵霜的男人,对贵霜五部的贵族子弟从不正眼看待。当她小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是女孩的矜持,等她渐渐长大时,我们才发现她对贵霜那些英俊的少年真是不假颜色。我们不明所以,直到有一天我蓦地醒悟,记得她小时候曾经和我和娘亲说过……她梦中见过一个男子,那男子才是她的意中人,可惜当时我等均是以为那是她这般年纪的少女古怪的想法,并没有真正的重视,她看出我等的不信,后来再没有向我等提及。”
轻声叹息,韦苏提婆歉然的看着阿九道:“答娜,大哥应该早点相信你。”
阿九眼中带泪,嘴角却有执着的笑,“大哥,你信不信,我都会坚持下去的。”
单飞暗想韦苏提婆和阿九并没有真正的血缘,但看起来二人感情极好,想来经过多年后,韦苏提婆对这个捡来的妹妹已有了亲情。
韦苏提婆继续道:“我记起这儿时的往事,这才再找阿九询问,然后方知晓她这些年来一直做梦和个男子相见,而且产生了极为深厚的感情。她和那男子在一个极为幽暗的地下相见,那里有着极多的可怕大老鼠。”
“我说它们大……但我不怕它们。”阿九纠正道。
韦苏提婆笑道:“那大的老鼠还不可怕?”瞥见单飞有些异样的脸色,韦苏提婆问道:“你想到了什么?你难道……也到过那种地方?”
单飞强忍住内心的颤抖,声音多少异样道:“请你说下去。”
韦苏提婆若有所思的看着单飞,接着道:“她又说自己始终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但在梦中感觉自己的能力变得很大,高来高去的很是轻易。我听到她的形容后,知道她说的是一种高明的轻身功夫。她形容的极为细致,就如亲身经历一样。”
顿了片刻,韦苏提婆接着道:“她和那个梦中的男子几经生死,早就互生情愫,甚至有一日曾经互相承诺,要种一片好大的桃花林,而那男子竟说要在桃花林前开个包子铺。”
单飞心口剧烈一跳。
韦苏提婆立即道:“你知道什么是包子铺?”他虽是学识渊博,但对包子这种东西显然还不理解。
“那是中原的一种食物。”单飞不知用了多少努力这才抑制住心中的冲动。
韦苏提婆笑笑,“原来是这样。答娜不知道什么是包子铺,但知道要先种片桃花林等候,这才在此间种下好大一片桃花林等待意中人和她一起实现承诺。她以前辛辛苦苦的种了这些花树,我始终不明其意,我是后来才知道,她说这是九天玄女指定的姻缘。九天玄女对她说了,只要她种活了鹤望来,就能等到意中人的到来。她不但种了鹤望来,还种了百岁兰……生石花……你应该明白这些花名的用意?”
“这是九天玄女指定的姻缘?”
这本是极为浪漫的事情,单飞却听的惊心动魄,他的眼皮跳个不停,突然反问道。
阿九本有些喏喏的不敢多言,闻言难耐激动道:“是啊,就是九天玄女指定的姻缘,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想和你说了。你……就是我梦中的男人。”她泪水又涌上了眼眶,咬唇道:“我怕你不信,这才让大哥对你说及。他身为贵霜王,总不会骗你!”
第七百零二章 三生今世
阿九极为激动的望着单飞,眼中的情意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单飞移开了目光,略有不安地问道:“阿九,你见过九天玄女?”
阿九不知道单飞为何会这般问,稍有犹豫道:“我没见过,但我感觉到她和我在说话。我听得到她对我说的一切。”
韦苏提婆一旁道:“佛说人之神通中有种他心通,是说有些人根本不需要言语就可以交流,甚至隔得很远,亦能和旁人进行对答。”
单飞心中微震。
他知道佛教中的确有六神通的说法,传说中那是人的潜能发挥后的成果。单飞没什么六神通,但对人体潜能已在重新认知。更何况他曾用过许愿神灯,对世上的奇异早有心理准备。
韦苏提婆却怕单飞不信的样子,认真道:“此事绝非虚妄,因为我清楚的知晓身毒真正的神僧有这般本事,不过他们与世俗少有往来,并不轻易展现这种本事。九天玄女神通广大,会他心通并不稀奇。”
单飞喃喃道:“阿九,你只听到她和你讲话,如何认定她就是九天玄女?”
“她和我说的啊。”阿九辩白道。
韦苏提婆不知单飞为何留意这些事情,又解释道:“月氏和九天玄女因缘很深,九天玄女借答娜向我们转达心意很是正常。”
单飞不再言语,他表面平静,内心实则激荡难言。韦苏提婆方才所言正是他和晨雨经历的点滴往事,若是他没有经历过和孙尚香的患难时光,他几乎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阿九就是晨雨。
但他偏偏知道不是这样。
阿九绝不是晨雨!
如果阿九是晨雨,那诗言就在骗他,孙尚香的种种表现更是无法解释。诗言没有骗他的必要,孙尚香更不会。
单飞心绪如同海浪般的翻涌起伏,还能耐心询问道:“后来呢?”
阿九眼圈又红。
她对单飞倾注了一生所爱,因此在见到单飞第一面时就忍不住轻吻了让她魂牵梦绕的男子,却不知道这男人为何始终没有如梦中那般爱她。
韦苏提婆见单飞居然还能保持镇静,暗想若是这件怪事落在月氏五部任何一个贵族子弟的身上,只怕那人无论真假都是认下再说,偏偏这年轻人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实在是少有的事情。
“后来的事情就开始和你有关。”
韦苏提婆亦是耐得住性子的人,“我听到阿九反复说了梦中男人的事情,这才开始对此事重视起来。但我虽身为贵霜王,却对世界的广博更是敬畏。我感觉阿九梦中见到的应是中原的地方,你亦极可能是中原人。不过我知道不要说在这个世界寻找,就算局限在中原找个人已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我要找的根本是个不知相貌的男人。那时候……阿九在梦中始终看不清你的相貌。”
顿了片刻,韦苏提婆微笑道:“幸好这是九天玄女许下的姻缘。阿九对能找到你一直确信不疑,她也一直在向九天玄女请愿。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极为兴奋的跑来告诉我,她的虔诚许愿终于打动了九天玄女,而且九天玄女在梦中告诉她,这本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亦让她在梦中看到了你的相貌。”
说话时,韦苏提婆掏出一卷画轴递给单飞。
单飞缓缓的展开画轴,见画上绘制的男子几乎可说是他的翻版。画像工笔细腻,有着西方绘画的精准,亦有东方传意的神韵,就算他乱糟糟的头发都是画的很具特色。
“这是阿九画的。”韦苏提婆感慨道:“她一直苦恼看不到你的相貌,因此找了贵霜各地的画匠进行描绘,后来她又认为那些画匠难以尽意,索性自己学起绘画。无论种那些花树,还是习练绘画,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没有说出阿九的目的,但知道单飞会明白他的意思。
阿九听到这里略有羞涩的垂着头,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瞧着单飞的脸色。
单飞看着那画像,神色很是凝重。
许久,他才卷起了画轴问道:“那后来呢?”
韦苏提婆自诩识人,却也看不穿单飞的想法。凝望单飞良久,韦苏提婆终道:“阿九虽不是我亲妹妹,但月氏一直当她是最亲的人。”
阿九微微咬唇,低声道:“大哥,女人总要嫁人的。”
韦苏提婆哑然失笑,“我不是要将你一辈子留在宫中的意思。我是想说,我那时立即想帮你这个最亲的妹子去寻找画中人,不想你当时却说不用。”
“为什么?”单飞立即问道。
韦苏提婆沉声回道:“因为阿九说九天玄女告诉她了,她梦中的男人应该不久后就会到贵霜,而且应会先在通玄庙出现。”
单飞心中微震。他那时只想到一个问题——他能出现在通玄庙本是因为孙钟所为,那九天玄女如何会预知他能到了贵霜的通玄庙?
韦苏提婆叹道:“这件事着实匪夷所思,但为了答娜,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留意此事。因此听到答娜这么说,我立即命人快马传画通玄庙,让通玄庙的圣僧多加留意,说你是九天玄女派来的使者,见到你后,请他们务必留下你了。”
单飞这才明白那些僧人为何那般盛情挽留,一来是因为九天玄女的缘故,二来还有贵霜王的吩咐。
“答娜却是一刻都等不及,她说你既然会出现在通玄庙,为何不到那里等你。”韦苏提婆无奈道:“我这个妹子任性起来,我亦是拦不住,只能由着她前往通玄庙。之后……你们就在路上相遇,倒不用多说了。”
阿九听到这里,连连点头道:“就是这样,大哥,你说的很清楚了。”看向单飞,阿九楚楚可怜道:“这件事听起来虽是稀奇古怪,但我绝不可能和大哥串通起来骗你,你就信了,好不好?”
她祈求的时候很是楚楚可怜的模样,伸手想要去拉单飞的手,却又不敢。
韦苏提婆暗自叹息,心道缘分两字实在难以尽言,答娜在宫中呼风唤雨,对男子不假颜色,甚至对他这个大哥都会发起脾气,唯独对单飞才有这般模样。
“杀人容易,爱一个人,有时却是很难。”韦苏提婆喃喃道。
单飞终于看向了阿九,“因此你说高僧给你算命,说你命中有个生死劫难的事情,并不确实?”
阿九面红耳赤道:“我不是想要骗你,一开始我就说了,这是九天玄女许下的姻缘,但你不信啊。”
单飞轻轻叹口气,并未多说什么,却留意到韦苏提婆听到他的言语时似神色有异。不过韦苏提婆不等再说什么的时候,远方有悦耳的铃声传来。
铃声动听,韦苏提婆却是双眉微轩道:“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他话未落,人已离开了桃花林。
单飞见其身法极为灵动,意识到这个贵霜国主的功夫亦是不差。韦苏提婆以阿育王为偶像,自是处处向阿育王看齐。传说中,阿育王本是身毒最强的战士,只凭一根木棍就可猎杀狮虎,这个韦苏提婆看起来亦不会逊色太多。
桃花林很快静了下来。
阿九尝试走近单飞,见单飞略皱眉头,立即止步道:“好啦,我就是怕你不信,这才立即找大哥来和你说。我虽骗了你,但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总不会和小女子计较的,对不对?你就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单飞看着楚楚可怜的阿九,内心很是不忍,终于道:“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
“你也没做错什么。”
阿九会错了意,伸纤手掩住单飞的嘴唇。虽是羞涩,阿九还是执着的看着单飞道:“以前的事情让它过去吧。我们……我们想想以后的事情就好。”
她这般言语已是大胆表白,但她终究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已是低细难闻。
单飞却是心情极为复杂,缓缓问道:“在公主看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叫我公主。你和以前一样,叫我阿九就好。”阿九含情脉脉的看着单飞,“我大哥也没有向你自称本王啊,他和你一直都和家人一样的说话呢,叫公主好生分的呢。”
单飞沉吟道:“阿九,这件事很是复杂……我……”
“我知道你一时间恐怕难以接受,但你知道我没有骗你就好。反正我们以后的日子还有很长……”阿九见单飞皱眉,咬唇道:“这件事其实也简单。佛说人间有前生今世的,有些人有着数世的姻缘,我和你应该是前生彼此相爱,我没有忘记你,这才在今生又找到了你,可是你……”
可是你好像忘了我。
阿九心中微酸,不想说出这种话来,转瞬开心道:“但我们终究还是见面了,这比什么都要好。以后你无论留在贵霜,还是回转中原,我都不会反对,只要你带着我……”
她不等说完,就听铃声再响,苏拉站在桃花林院墙的木门处道:“公主,贵霜王有旨,请单飞前往殿堂商议,是极为紧急的事情。”
阿九一怔,这里本是秘地,不经她允许,谁都不能进来。可听苏拉说的紧急,阿九眼下心情大好,倒也没有计较,只是道:“好的,我和单飞一块去。”
“贵霜王只请单飞前往。”苏拉低声道。
阿九微怔,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苏拉见状终道:“事情有关贵霜的国运。”
阿九闻言,俏丽的脸庞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第七百零三章 以身试药
韦苏提婆以一国之尊的身份竟然和初见一面的单飞娓娓道来,看起来难以想象,单飞却知道韦苏提婆绝不是一个离谱的人。
相反,若论见识、能力和手段,韦苏提婆绝不会逊色中原诸侯。
见苏拉很是凝重的样子,单飞倒想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听及贵霜王请往议事,又听到苏拉说及贵霜国运几字,知道事情不应是什么政事,而是极可能和九天玄女有关。
在听韦苏提婆叙说时,他一直思考着问题的症结所在,不过他还是留意到阿九神色的异样,本想询问什么,苏拉已对他道:“请。”
单飞略有迟疑,见阿九亦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缓缓道:“阿九,我和令兄商议后,还想找你谈谈。不知你……”
阿九眼眸微亮,随即又有些迟疑道:“谈什么?”她看出单飞绝非要找她谈情说爱。
单飞并没再说什么。随苏拉前行时,单飞突然问道:“贵霜国运和阿九有关吗?”
苏拉怔住,失声道:“你都知道什么?”
单飞摇头道:“我不太清楚,还希望阁下坦承告知。”
苏拉迟疑道:“在这件事上我无法做主。不过阁下很快就要见到贵霜王,亦会明白更多的事情,倒也不用急于一时。”
单飞见苏拉这般说,也不逼问,只是缓缓点头。
苏拉带着单飞近了一宫中卫士面前,吩咐道:“带贵客去见贵霜王。”那卫士闻言才待带单飞离去,苏拉又叫道:“单飞。”
单飞回头不语。
苏拉犹豫片刻终道:“你说的不错,你和贵霜王、五部侯将要商议的事情,正是和阿九有关。我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我知道一点……阿九的性命,本在于你的决定。”上前一步,苏拉单膝跪地道:“单飞,苏拉请你慎重考虑此事。”
那卫士神色骇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那卫士知道苏拉和贵霜王本是结义兄弟,在贵霜国、苏拉身为贵霜副王,相当于中原丞相的位置,可说是位高权重,但苏拉居然会对单飞如此恳求?
单飞早已伸手托起了苏拉,皱眉道:“你放心,我既然参与进来,一定会慎重考虑。不过结果如何,就不是我能预料了。”
苏拉神色有丝痛苦,紧握双拳却又缓缓松开,眼看单飞随那卫士离去后,苏拉思索半晌,这才回转到桃花林的院门外,见阿九还如当初那般站立在林间,倒不知她在想着什么。
在院门前徘徊许久,不见阿九望来,苏拉终于轻轻敲了下木门。
阿九这才如梦方醒,看到苏拉立在门前,阿九快步走过去道:“单飞回来了?”她四下望了眼,随即满是失望之意,喃喃道:“他不会这快回来的,就算他回来了,要和我谈的,也不会是我喜欢听的了。”
她是个聪颖敏感的女子,对单飞的态度故作不见却不意味着心下不知。单飞在专注听着往事的时候,她一直悄然望着单飞。她绝不肯承认片目天所言,这才请求大哥出手帮忙,但见到单飞的反应后,她知道大哥也改变不了什么。
单飞没有任何激动或喜悦的表情。
“他不爱我的,是不是?”
阿九无力的倚在门前,似在询问着苏拉,又像是自言自语。有泪水一滴顺着眼角滑落,阿九咬唇道:“我和大哥都没有骗他,可他根本不信和我有什么前世的姻缘,我看得出来。苏拉……我能做的都做了,眼下我该怎么办?”
春光黯淡。
泪水滴入尘埃,有无声无息的伤感。
苏拉的脸色比春光更加黯淡,内心比阿九还要伤感,见阿九这般,他很有种无力的感觉,随即大声道:“公主,你错了,他对你绝非没有情意。”
阿九看也不看苏拉一眼,摇头道:“苏拉,你不用骗我了。从小到大,你那些骗人的手段早就被我看穿。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苏拉急声道。
阿九缓缓回头过来,略有诧异道:“你什么都知道?”
“不错,我什么都知道。”苏拉望见阿九伤心转淡,挺起胸膛道:“公主,我虽比你大上几岁,但从小到大,我始终胜不过你。我知道你不但聪明美丽、又很有勇气,你若是当了副王,比我还要强很多的。”
阿九不由一笑,“你又在骗我。我知道你一直是在让着我罢了,我如何想当什么副王?”转瞬有些伤感,阿九喃喃道:“我若是真如你说的那么好,为何单飞会不喜欢我呢?”
苏拉忙道:“不是这样的,他对你的好,你是没有看到。”
阿九诧异道:“怎么会?他对我的好,我如何不知道?我知道他给我烤过兔肉、又在魔王的邪恶手下救过我,但我也知道,换做是你,他也会那么对你的。这不是爱情,苏拉,就如我和你之间,我始终当你是好朋友,没有别的想法。”
苏拉心中酸涩,还是笑道:“但他却不会为我以身试毒的。”
“什么?”阿九奇怪道:“什么以身试毒?你在说什么?”
苏拉忍不住道:“你当初被魔王手下驱使的毒蛇所咬,那人说这毒除了他之外,本无人能解的。那人宁可死也不想救你,就是要拉你陪葬,但你后来醒转了,你难道从来不感觉到奇怪?”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阿九倒真的奇怪起来,“单飞对你说的?”
苏拉苦笑道:“公主,你执意丢下我等,选择和单飞一路来白沙瓦。我身受贵霜王所托,如何会任由你身处荒郊野外不管?”
“我知道了。”阿九恍然大悟道:“你带人一路在跟踪我和单飞,你坏死了,你都看到了什么?我昏迷过去后,单飞对我做了什么?”
苏拉见阿九很是期待的样子,不忍让其失望,终于道:“我看到他对你很是关切,抱着你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阿九脸色微红,追问道:“后来呢?他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你希望他对你做什么?
苏拉有些尴尬,支吾道:“我当时找到你们的时候,你已中毒昏迷,我隔得又远,倒没有看到太多。”顿了下,苏拉叹口气道:“再说你那时离死不远,他一心只想救你性命……”
“是他救我的,这点不容置疑。”阿九自信道:“我知道他神通广大,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就不会失败。”
你以为他是神仙吗?
苏拉心中嘀咕,缓缓道:“你觉得他会怎么救你?”
阿九费解道:“是啊,他怎么救我的?你快告诉我。”
“那白袍人能驱蛇,但驱蛇人不过是熟悉毒蛇的习性,也会被毒蛇所伤,因此他身上必定会有解药。”苏拉提醒道。
阿九拍手笑道:“不错,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可她转瞬想到什么,吃惊道:“但这种人身上必定不止带着解药?还会有毒药?”
苏拉缓缓点头。
阿九神色凝重起来,猜测道:“那白袍人极为诡异,身上肯定带了不少毒药解药什么的,但那是他自己用的,就不会刻意的标明是毒药还是解药?”
苏拉赞道:“公主,我就说你很聪明。”
“因此那白袍人知道,就算单飞会在他身上搜寻解药,亦不会有什么收获,这才放心自尽。”阿九芳心颤动道:“一切都在白袍人的算计中,那单飞究竟如何分辨出毒药和解药呢?”
想到苏拉方才所言,阿九终于想到什么,“他难道如中原的那个神农般,一种种试了出来?苏拉,你快说啊。”
“他不是一种种试出来的,但也差不了太多。”
苏拉神色中带着钦佩道:“他将白袍人身上的毒药和解药都搜出来,加起来有十数种之多。我若是他,亦不知道哪种是毒药还是解药,偏偏他有着别人没有的本领,居然很快排除了六七种。”
“那还有八九种之多呢。”阿九发愁道。
苏拉叹息道:“不错,他那时候看起来亦是没有了办法,然后他就选择将那八九种毒药或解药各吃了一点。”
阿九紧张的指甲都陷入掌心,“他……后来……怎么了?”
“他吃到第三种的时候吐了一口黑血。”苏拉亦是紧握双拳道,眼前闪过当时的情形。他没说的是——那时他已忍不住的跳出来,告诉那执着决绝的年轻人,他苏拉亦可以试药,他虽然没有辨药的本事,但他有为公主赴死的决心。
单飞拦住了他。
“他吃到第六种的时候,才终于找到你的解药,可他差点丧命当场。”苏拉认真道:“公主,他若不爱你,如何肯为了你命都不要?”
阿九早就哽咽难言,喜悦道:“我……我……就知道,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为何一直不肯对我说呢?”
“男人和女人不同。”苏拉心有戚戚的解释道:“真正的男人不会轻易将情爱宣之于口,但那不意味他爱的不够深厚。”
“是啊,单飞是真正的男人呢。”
破啼转笑,阿九感激道:“苏拉,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本是心中苦闷,但听苏拉这般说,她一扫心中的沮丧,很快重拾信心,更有了决定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拥抱了苏拉一下,蹦蹦跳跳的冲出了桃花林。
望着阿九喜悦的倩影,苏拉神色微有苦涩。
他苏拉还没有告诉阿九的是——他那夜已将阿九的相思梦境话于单飞,然后就听单飞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你救活她,更要娶了她。她和你有着前生姻缘,任凭你今生何等身份,贵霜公主总不会辱没了你。
他苏拉那时心情激荡,说出这话时虽是心痛的,却亦是决绝的,他知道公主心中所想,亦想帮公主实现心中所想。
——你错了。娶她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那年轻人回答他的时候,就和试药一般的坚决——苏拉,给我时间好好考虑,我会找出真正解决的方法!
日头西转,有暗影落在苏拉的脸上。苏拉抬头看了眼天色,喃喃道:“单飞,抱歉,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只能用自己的办法。”
第七百零四章 资格之战
日转西斜,黄灿灿的日光照在金色的宫殿圆顶上,让整个宫殿看起来极为的辉煌庄严。单飞在卫士的引路下,踱入肃穆萧杀的议事大殿。
殿中的人不算多,但各个均是位高权重的模样。见单飞悠哉悠哉的踱了进来,倒有大半人冷望过来,有的人神色间显然有不解之意。
一人蓦然说了句贵霜的言语,声调很不客气。
单飞看到发话的正是休密侯,又见其是对坐在帝位的韦苏提婆发问,知道此人应是在发飙,多半是说——贵霜王,这小子来这里做什么?
果不其然,韦苏提婆用中原话回道:“休密侯,单飞来此,是本王所传。”
休密侯脸色不善,冷哼一声,改用中原话道:“贵霜王,我等所议之事何等事关重大,怎能让外人参与?”
单飞倒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个休密侯,暗想难道是我没有喝了那杯毒酒的缘故?如果是这样,你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不过他素来能耐得住性子,对这种轻蔑的态度亦是司空见惯,仍旧保持沉默。
韦苏提婆微笑道:“单飞不是外人。”
众人微哗,不由交头接耳。
休密侯更是脸色大变,霍然站起道:“贵霜王此言何意?莫非……莫非传言竟是真的?”
“什么传言?”韦苏提婆反问道。
休密侯脸色阴晴不定,并没有径直回答,而是质疑道:“贵霜王难道忘记登基之初,曾向我等立誓,月氏虽是重掌王权,但对贵霜五部再不分彼此?”
韦苏提婆略有扬眉,“本王从未忘记。”
休密侯立即道:“如今我等商议之事关系到贵霜的国运,是何等的重要?贵霜王让一中原人闻此秘事,将此人和五翕侯等同而列,如何让我等再相信贵霜王对我等的重用之意?”
他措辞虽是激烈,在场诸人却是缓缓点头。
单飞这会儿的功夫已看到和休密侯并列殿下的还有四人,知道这四人多半是五翕侯其余四部的首领。
他一路行来,多听阿九介绍贵霜的事情,知道月氏王当年以手下五部在中亚、南亚开创了偌大的疆土,除休密侯所领的休密部外,月氏五部还有贵霜、双靡、肸顿、高附四部。而贵霜部后来反客为主,代月氏王兼并其余四部,建立了贵霜帝国。这件事说起来复杂,其实如果简单的比喻,就和当年王莽篡位大汉仿佛。直到韦苏提婆时,月氏血脉才算重取回王权掌控,这亦和光武帝刘秀重兴汉室类似。
韦苏提婆在和他单飞交谈时,一直强调自己才是月氏正统,其实和中原君王所言的“受命于天”没什么区别,都是强调自己王位继承的合法性。
单飞虽不知道韦苏提婆如何能年纪轻轻的坐上王位,但听休密侯这般说,知道韦苏提婆能当上贵霜王,只怕少不了月氏四部的助力,他倒不认为贵霜部也会帮助韦苏提婆的。不过韦苏提婆为了稳固政权,自然要给当初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几颗定心丸,亦要依仗这些人来维持统治,这才让休密侯这般有恃无恐。
韦苏提婆微笑道:“休密侯此言差矣,本王就是对五翕侯极为器重,亦对月氏五部的子民很是关怀,这才请单飞前来。”
众人听闻此言都是脸色微改,考虑着韦苏提婆话中的深意。
休密侯斜睨单飞道:“本侯倒不知此子还有这般重要。”
“是吗?”韦苏提婆淡淡道:“休密侯若是不知的话,为何在单飞一到白沙瓦后,就请其到府上做客?”
在场除寥寥几人外,倒是尽数不知此事。五翕侯在贵霜帝国本是仅次于贵霜王、副王的人物,伊始看到单飞可说不修边幅的进来,众人难免有些轻蔑之意,等听贵霜王这般言语,众人均是露出诧异之色,忍不住对单飞重新审视起来。
休密侯自从苏拉带走单飞后,就一直盘算此事,闻言倒不慌张,“贵霜王以为我会对单飞不利?”
韦苏提婆笑而不语。
休密侯大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休密侯不妨长话短说。”韦苏提婆倒是客客气气道。
休密侯毫不犹豫道:“本侯曾屡次替沙拉向贵霜王之妹答娜提亲,王妹虽是高贵,但沙拉出身亦是不差,也不算辱没了王妹,奈何贵霜王竟以匪夷所思的理由拒绝,说公主答娜的姻缘竟是前生注定。”
韦苏提婆反问道:“休密侯不信前生吗?”
休密侯微滞,“贵霜王此言何意?”
“你如果不信前生,想必亦不会信人有因果的来世了。”韦苏提婆又道。
贵霜王虽是笑着商谈,休密侯琢磨其言下的狠意,却感觉其中很有点赶尽杀绝的意味。内心发寒,不过休密侯毕竟也是实权派人物,绝不会因韦苏提婆几句话认怂,此番前来,他更是抱着“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决心,大声道:“本侯少理什么前生来世,却想为月氏子民讨个当下。”
众人闻言又是点头。
休密侯瞥见,更是来了底气道:“本侯听贵霜王这般回绝,心中实在不悦,这才在听到公主和一男子来到白沙瓦后,立即将这男子请到寒舍,很想看看这和公主有着前世姻缘的男子究竟有何本事?”
单飞这才醒悟过来,亦明白休密侯之子为何对其那般仇视。
韦苏提婆喃喃道:“原来如此。”
休密侯昂声道:“正是如此,不然贵霜王以为如何?”不闻韦苏提婆回话,休密侯更是理直气壮道:“不想贵霜王随即让苏拉将单飞带走,倒让本侯大失所望。”
“休密侯对何失望?对本王失望吗?”韦苏提婆柔声道。
休密侯心中一凛,他虽对单飞不假颜色,眼下倒不敢和韦苏提婆真正撕破脸皮。哈哈一笑,休密侯道:“本侯如何敢对贵霜王不满?本侯失望的是——并未看到单飞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沙拉见了此人都是不服,如果让公主嫁给这样的男人,本侯倒怕月氏子民很是失望。”
顿了片刻,休密侯一字字道:“答娜公主本是月氏神女,如何能嫁给一个窝窝囊囊的男子?”
韦苏提婆轻轻点头道:“本王到如今才听明白,原来休密侯是为月氏着想,只怕本王信错了人,这才想要考究下单飞了?”
休密侯微滞,随即喝道:“我想不但本侯这般想,在场诸位恐怕都想看看他有什么资格留在殿中听闻军国要事!”
众人又是点头。
月氏是从西域迁转而来,民风着实强悍。韦苏提婆信佛,但贵霜诸人却是信奉武力,韦苏提婆虽是月氏正统,当初若没有杰出的才干,只凭释迦的理论亦不能降服一帮手下,这些人听休密侯这般说,倒均认为韦苏提婆此番行事未免过于草率。
“那休密侯准备如何考验单飞?让沙拉和他生死相搏?赢者不但能够听听军情,顺便有迎娶公主的资格?”韦苏提婆建议道。
休密侯心中一寒。
他看似莽撞,内心一点不傻。当初他找单飞入府,本想用一杯毒酒不声不响的做掉单飞,哪想被单飞看破导致功败垂成。迈迪、迈卡都是白沙瓦少有的剑手,但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拿下单飞,他知道儿子沙拉的能力,虽知这是极好的机会,但亦知这是韦苏提婆设下的陷阱——他若是真的听从韦苏提婆的建议,只怕沙拉的性命就是送掉了九成!
缓缓摇头,休密侯道:“沙拉身子有恙,如今暂不能入宫拜见贵霜王。”他一个谎言帮儿子开脱,随即转移视线道:“贵霜王若真的想要给我等一个交代,本侯倒将灰熊带在身旁,不如就让单飞和灰熊玩玩如何?”
一言落,众人哗然。
单飞一见这些人的表情,就知道这灰熊恐怕不好对付。
韦苏提婆轻声道:“召灰熊上殿。”
休密侯神色大喜,一拍手掌。不多时,殿外走来一个黑影,一步步的行进时似乎让宫殿都颤。
等那黑影走到休密侯身旁,众人均是倒吸口凉气。
那虽是个人,但看起来比野熊还要雄壮。那人赤裸着上身,从头到脚均是黑毛密布,此人身上的肌肉虬结,块块都和石头般,他站在休密侯面前,比休密侯要高出一个脑袋,但他对休密侯却比奴仆还要恭敬。
“只要单飞能接灰熊百招……”休密侯心中盘算,提出建议道:“本侯才认为他有立在殿中听取我等所议之事的资格,不知道贵霜王意下如何?”
韦苏提婆目光微闪,轻声道:“百招太多了,不如十招如何?”
休密侯知道灰熊的本事,暗想就算迈迪、迈卡联手都是难奈钢筋铁骨的灰熊,他让灰熊出马,就是想在殿中径直杀了单飞,然后推脱灰熊懵懂无知。听韦苏提婆这般为单飞考虑,休密侯放声笑道:“十招?贵霜王对请来的人这般没有信心,如何让我等取信?”
“那不如一招吧。”一人突道。
休密侯难以置信的看着单飞,哑然失笑道:“方才是你说的?”他实在难信世上竟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众人亦是露出轻蔑之意,不想单飞这般没种。在众人眼中,男人无论面临何等挑战,绝不能轻易退缩。
单飞立在殿中,轻描淡写道:“我其实真的很想听听你等议论之事……”见休密侯青筋暴起的要驳斥,单飞道:“就一招。一招后我如果不能将灰熊摔个跟头,立即离开白沙瓦,不知休密侯意下如何?”
一言落地,哪怕韦苏提婆都是神色异样,在场众人耸然,休密侯更是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第七百零五章 男人的解决
休密侯惊愕难言,在场众人听到单飞的言语,亦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众人均知休密侯因征战骁勇,在贵霜极具威望。灰熊更是休密侯手下的第一勇士,在贵霜兵士中可说是千人难挡。
传闻中,灰熊这人是休密侯猎杀野熊时,在熊窝中找到的一个孩子。休密侯将其带到身边养大,此人自此对休密侯忠心无比,着实为休密侯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样的一个人物向贵霜的任何一人挑战,对手都要掂量再三。休密侯说让灰熊和单飞玩上百招,众人已觉得休密侯是在高看单飞,在贵霜王以十招为限的时候,众人均认为这倒是合情合理,等听到单飞说一招就将灰熊扔个跟头时,在场大半人却都以为单飞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灰熊极为雄壮,单飞在其面前足足矮了一个脑袋,二者相差悬殊,谁都认为单飞能坚持几招已是不易,如何能将灰熊打倒?
休密侯先惊后喜,他绝不认为单飞可以一招击败灰熊。不过听单飞这般说,他立即意识到机会的到来,“好!听闻你们中原有句话说的极好,叫什么君子一言、驷马莫追,阁下是君子,必定不会言而无信。”
他本想除去单飞,难奈韦苏提婆一直在维护单飞。难得单飞这般狂傲,单飞若是输了食言,他更有排斥单飞的借口。
单飞微笑道:“我只想听听休密侯所言的军国要事,还请休密侯莫要啰嗦了。”
休密侯心中大怒,却仍旧笑呵呵道:“阁下放心,你若真能一招就将灰熊摔个跟头的话,本侯也挡不住你的。”
他转身向那灰熊说了两句,灰熊霍然望向单飞,眼中竟露出野兽吞噬猎物前的凶光。霍然上前一步,灰熊闷喝声中,大手突然向单飞的肩头抓了过去。
“莫要莽撞。”休密侯故作惊呼道。
休密侯对灰熊极为了解,只是对灰熊说了句“这人说你不中用,他说只要一招就能摔倒你”的话就激怒了灰熊。
灰熊本是极具野性,一生除了服从休密侯外,对贵霜王都不恭敬,一听休密侯这般言语,如何耐得住怒火?
休密侯以中原话劝阻,灰熊却不明白。灰熊唯一明白的是——休密侯对单飞这小子很是痛恨,他要为休密侯教训这小子的无礼。
灰熊双手粗糙有如熊掌,指甲更如熊爪般锋利无比,一伸手就已扣住单飞的肩头。众人见状不由低呼,却均是瞪着眼睛等着灰熊将单飞撕成两半……
他们丝毫不怀疑灰熊能做到这点,灰熊亦不会怀疑自己的力量,但他蓦地得手,心中警觉却升,因为那一刻的功夫,他五指非但没有入肉裂骨的快感,反倒感觉抓住了圆滚滚的蟒皮般滑不留手。
心中知道不好,灰熊再次暴喝,顾不得再扣单飞的肩头,却是顺势掏向单飞的胸口,他竟想将单飞的一颗心硬生生的掏出来……
他这般变化已是极快,不想眼前一花,已然失去单飞的踪影。下一刻的功夫,灰熊只觉得双腿剧痛,如有铁棍重重砸在他的腿踝上。
喝声戛然而止,灰熊不等有所反应,整个人已是仰天摔出,后脑重重撞在殿中坚硬的云石之上。
砰!
响声如鼓,地颤殿摇。
众人眼睁睁的看到这一幕,一时间均是心弦急拨,热血激涌,难信单飞真的一招就已撂倒了灰熊。
休密侯也是目瞪口呆,他只看到灰熊去抓单飞的肩头,随即就见单飞如鬼魅般到了灰熊的身后,至于单飞如何击倒的灰熊,他亦无从得知。
大殿寂静。
许久的光景,才有寥落的掌声响起,韦苏提婆眼露异彩,抚掌颔首赞道:“好功夫。”他以身毒最强战士阿育王为偶像,自身武功亦是高明,已看到单飞以灵动的身法险中求活,随即一腿扫在灰熊的脚踝上,利索的将灰熊放倒。
灰熊的后脑重重的撞在云石上,云石已裂,灰熊饶是钢筋铁骨,也是一时眩晕。但他本是如猛兽般的凶悍,下一刻的功夫已然跳起,喉中低吼,灰熊又要向单飞扑来。
“住手!”有两人同时喝道。
一人自然是休密侯,他倒不是担心单飞的安危,而是知道灰熊受挫后出手少了狠辣,只怕灰熊自取其辱。
另外的喝声是从殿外传来,很是娇脆。
殿外来人正是阿九。
她自幼就梦到单飞,魂牵梦绕的等待多年终遇单飞,忍不住将一腔相思倾诉,哪想单飞冷冰冰的非要和她算个清楚。她被当头浇盆冷水,眼看让大哥出马似也没说服单飞,不由有点儿心灰意冷。等听了苏拉诉说单飞以身试毒的救她,阿九瞬间血热,早就激动的不能自己,这才奔来要见单飞。
阿九奔来之时,正看到单飞对垒灰熊,虽知意中人功夫绝高,但见单飞放倒休密侯手下的第一高手,阿九还是微有意外。等见到灰熊如受伤的猛兽般要向单飞冲至,阿九更担心单飞的安危,如何会不喝止?
快步走入殿中,阿九忍不住叱道:“大哥,单飞是我的如意郎君,你为何让人对付他?”
一言落地,殿中鸦雀无声。
五翕侯面面相觑,哪想阿九会是这般堂堂的说出心中的想法。他们却不知道阿九看似娇弱,实是极为胆大。更何况在阿九的心中,爱一个人说出来有何可怕?你若连说出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能证明你在爱着他?
这和秀无关,秀出的爱是因为怕,真心说出来的才是因为爱。
休密侯心中更恼,并不理会阿九,却是瞪着单飞道:“方才那招不应算的,是不是?”
“他们在说什么?”阿九不知内情,急声向大哥问道。
韦苏提婆淡然道:“休密侯说单飞不够资格,单飞就要向贵霜国上下证明他是够资格的。”
阿九俏脸微红,低声道:“资格?”她不知道休密侯和单飞赌的是听闻军机要事的资格,但知道休密侯曾屡次替儿子向自己提亲,她芳心始终系在单飞的身上,看待沙拉如同对傻子一般,如何会对休密侯稍假颜色?听大哥这么说,阿九倒是立即联想到求亲的资格。
轻咬红唇,阿九多少腼腆地笑道:“那也应该是沙拉和单飞来比才对?为何让单飞和这个灰熊对战?”蓦地醒悟,阿九拍手笑道:“我知道了。”
她以为休密侯自知儿子沙拉不行,这才让灰熊代战。
韦苏提婆微微一笑,却没有询问妹妹知道了什么。
休密侯更是没有追问的心情,盯着单飞强调道:“方才那招不应算的。灰熊不过一时冲动,比试并未正式开始,灰熊不懂规矩,阁下却应该懂的?”
他暗骂灰熊鲁莽,亦没想到单飞会有这般敏捷的身手,但他认为灰熊绝非实力不济,而是一时失手罢了,这才想办法要挽回败局。
阿九会错了意,却始终站在单飞这面,立即道:“怎么不算?灰熊不懂规矩,你休密侯胡子一把总应懂的?灰熊不懂规矩是你休密侯的错,如何能算到单飞头上?单飞赢了,他够资格的。”
休密侯心中暗骂。贵霜国女子虽是不能参政,但阿九身为贵霜神女,担当和九天玄女沟通的职责,让他亦是无可奈何。
“答娜,这是男人的事情,就应用男人的手段解决。”韦苏提婆突然道。
休密侯闻言精神大振,立即道:“不错,这是男人的事情。单飞,你若是个汉子,就不应该听女人的摆布。”
“你错了,释迦说过,这世上众生平等,男女等同。”阿九抗声道。
单飞微微摇头,低声道:“阿九,你让我来解决此事。”
见到单飞少有的刚毅表情,阿九一时为之着迷,心中想着——他虽从未说过喜欢我,但他为我做的哪件事都是别的男人无法做到的了,他若是一心证明有资格娶我,我倒是不好阻拦他展现男人的威风。
她只在想自己所想,嘴角不由露出甜甜的笑。单飞那面已道:“休密侯还要让灰熊和我再比一场?”
“不错!”
休密侯敲定道:“等我说到正式比武时你们才能动手。”他只怕单飞反悔,向灰熊急声呵斥了几句。
灰熊闻言羞愧点头,转瞬捶胸怒吼,上前一步踏在他方才摔倒的云石之上。
云石本有了裂纹,灰熊踏上后竟是震碎了云石,双足陷入其下的土中。众人见状均凛,骇异灰熊的勇猛时,更知道灰熊这次吸取了教训,这般动作并非要和单飞立决高下,而是决意先撑上一招。
“出手!”休密侯随即喝道。
灰熊早有准备,闻言又是一声暴喝,交叉双拳护在胸口,整个人竟然又矮了数寸。他已知单飞不好对付,被休密侯骂醒后,这次放低重心再屈膝顿足几乎要将自己埋在地下,暗想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被单飞摔倒。
殿中又静。
单飞出手!
他在休密侯一声开始后随即出手,一出手就掠过灰熊锐利如刀的指甲抓在灰熊的手腕上。
有一股极为浑厚的大力从单飞手上传来。
灰熊天赋异禀力大无穷,不想单飞的力道竟似不弱于他。感觉单飞就要将他拉出所在之地,有熊吼声从灰熊的肺腑传出,灰熊随即运劲急拉,二人身形瞬间紧绷如弦。
众人提心,转瞬惊呼一片。
下一刻的功夫,单飞已被灰熊摔了出去!
第七百零六章 军机要事
殿中惊呼一片,从单飞出手拉住灰熊的手腕到二人互拉绷紧相挣,又到单飞凌空飞出不过瞬间的功夫。
单飞出手如电让人目眩,二人互抗紧绷拉得众人胃疼,等到了单飞被灰熊摔飞出去的刹那,众人又是一时觉得血液全被抽空。
阿九俏脸发白,只以为单飞一时不慎,这才反被灰熊摔了出去。她双足已动,不管自己能否做到,还想去接住单飞。韦苏提婆却是双眉微展,眼中有精光闪动。
单飞没被摔远,他像是抗不住灰熊的大力,被灰熊带动,转瞬已到灰熊头顶之上。
休密侯大喜,双拳紧握,低声喝道:“杀!”他这次用的不是中原话亦不是贵霜言语,而是和灰熊间独特交流的语言。
人的念头可说是转的极快。
休密侯伊始只想挫败单飞,后见单飞摔倒灰熊,立即降低了预期,只想让灰熊撑过几招。等看到单飞被灰熊抡起,休密侯立即想到——这小子不过如此,方才是靠运气取胜罢了。他一念及此,立即对灰熊提高了要求。
灰熊亦不想竟能抡起单飞。二人抗衡时,他感觉到单飞力道稍逊,却也绝不容小窥。只怕被单飞拉出坑中摔倒,灰熊着实用出了十二分的力道。
单飞突然卸力。
灰熊如何会错过这种机会,随即一把抡起了单飞。他脑筋转的不如动作快,听到休密侯的吩咐,又见单飞到了他的头顶,灰熊几乎毫不犹豫的身形暴涨,左手如刀般插向单飞的胸口。
念头闪电。
殿中风旋。
单飞在那间不容发的功夫,倏然探臂一伸,竟然抓住灰熊的左手腕。然后他的身形在空中如龙卷风般的一旋,下一刻的功夫,有一道身影飞了出去。
那身影直摔出了殿外,滚下玉石台阶还不止歇,一直滚出好远,重重撞在一棵大树上这才止歇。
“轰”的大响从殿外传来。
无人去望殿外,所有人都是惊异的看着殿中二人相斗的地方。
殿中有化作齑粉的云石尘土腾龙般的急冲上天,再缓缓下落。烟尘散尽处,有道黄灿灿的阳光正照在那昂然而立的伟岸身形之上。
有人已缓缓后退,露出敬畏的目光。
摔出殿外的竟是灰熊……
立在原地的单飞如天神般!
阿九又惊又喜,她扑到单飞近前,拉住他的衣袖低呼道:“你怎样?他有没有伤到你?”她可不管灰熊被摔的头破血流,只是上下打量着单飞,怕单飞有所损伤。
她那一刻着实想要抱住单飞,却又不敢。她知道若被单飞挣脱,自己实在承受不起,悄悄的勾住单飞的衣袖,阿九已感觉很是心满意足。
单飞却是望着休密侯道:“这次可否符合规矩?不知道休密侯是否还要再比上一场?”
休密侯身为堂堂朝廷大员,被单飞气势所迫却是不由退后一步。扭头向殿外挣扎不能站起的灰熊望去,休密侯心中震骇,虽是喉结错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脸皮虽厚,毕竟不是傻的,见单飞两次都能轻易摔飞灰熊,已知道此人的实力远在灰熊之上。
“看来我总有资格听取军机要事了。”单飞转望韦苏提婆道:“还请贵霜王详细告之。”
没人再有反驳的言语。
在单飞进殿那一刻,无论贵霜王如何器重,在场诸人心中都难免有轻蔑之意,但凭此一战,已没人再敢小瞧这看似平凡的年轻人。
能两次只用一招就摔飞休密侯帐下第一勇士的人,贵霜国有几人能够做到?
所有人均是震惊方才那幕,暗想韦苏提婆如此高看单飞并非无因。有人已觉得单飞用的是巫术,却不知道单飞以水淬武,对力道的收发自如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单飞和灰熊抗力刹那,知道绝不能硬生生的将其拔起摔倒,但他出手前早有多种方案,借势飞起时引灰熊移动了重心,之后再是借用灰熊的力道,以涡旋之力再摔。
单飞虽没学过什么四两拨千斤的方法,可这般运力早得借力打力的精髓。灰熊一身蛮力固然能力拉惊牛,却如何是单飞这种大行家的对手?他被单飞卷入漩涡,身不由己的飞出去,重重摔下时筋骨都似断裂,想起再要挑战却已是力所不能。
韦苏提婆见妹妹比她自己赢了还要高兴,心中略有叹息,随即道:“我等听九天玄女启示,准备出兵西域。”
一言落,殿中静寂无声。
单飞心中微跳,缓缓道:“出兵西域?”他知道贵霜的地域北至葱岭,南到印度河,没想到贵霜居然还有进攻西域的打算,一时间有些不满。
韦苏提婆看出单飞的异样,亦似明白他心中所想,微笑道:“并非你想象的那种入侵。”
“无论那种方式,本侯都是难以赞同。”休密侯大声道,他知道再阻止不了单飞的参与,立即回到方才议论的政事上,咄咄道:“贵霜王,你虽是贵霜之主,但当初登基立誓时,曾许诺对五部一视同仁,政事绝对要和五部共同协商,若有大半不许,就不会一意孤行,本侯可曾说错?”
韦苏提婆倒不恼怒,点头道:“此言不假。”
休密侯更是气壮,昂声道:“既然如此,你问问其余四部,可有一人同意贵霜出兵?”
殿中那四人一时静寂,明显是对贵霜王持反对意见。
单飞倒是头一次赞同休密侯的想法,他素不喜暴力,更是无奈用兵,深知如是贵霜对西域用兵,最苦的永远是两国的百姓。
韦苏提婆凝望单飞道:“你想必亦不同意本王用兵了。”
众人闻言神色很是异样,暗想单飞和韦苏提婆明显是一伙的,韦苏提婆如何会问出这种问题?
不想单飞略有沉吟,还是道:“不错。”
阿九眼有异彩,大声道:“我本来也不同意的,但你若知道原因,恐怕会明白我大哥的苦衷了。”
“还请公主明言。”单飞不解道。
阿九撅嘴对单飞的称呼表示不满,不过见大哥并没有阻止,随即解释道:“九天玄女和月氏的因缘你已是清楚,但你恐怕不知道月氏一直和九天玄女有着联络。当初月氏被乌孙、匈奴所迫,就是在九天玄女的指点下远走他乡,在外域开拓了偌大的疆土。”
单飞微有意外道:“原来如此。”
休密侯嘟囔道:“公主,这不过是传说而已。”
“你是不信答娜能得到九天玄女的启示,还是认为本王在用月氏秘事在骗你?”韦苏提婆轻淡道。
休密侯闭口不言。
阿九扁扁嘴,继续道:“月氏一直以九天玄女的启示行事,除我之外,向玄女恳请指引一事是由月氏最重要的神巫来执行,而神巫就在不久前……”屈指间,阿九计算道:“应在今年春来时得到玄女的启示,说有灭世灾难会再度降临贵霜。”
众人神色异样,大多数却是不以为然。
单飞并不发表意见,询问道:“后来呢?”
阿九少见单飞这般关心的时候,开心道:“玄女说,灭世灾难是从西域发起的。”自古来,说灭世说的这么开心的,除了她之外,倒少有哪个人如此了。
转瞬一拍玉洁的额头,阿九记起道:“具体的地点……是在楼兰。”
单飞内心剧烈跳动下。
阿九留意到单飞的异常,关心道:“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那我改日再和你讲了,我带你先去休息好不好?”
众人满脸黑线,暗想都要灭世了,你还有时间休息吗?
韦苏提婆亦是啼笑皆非,“阿九,将事情的因果说完了。”
阿九想要借机摸摸单飞的额头,终究打消了念头,继续道:“如何灭世我是不知道的,贵霜神巫也不知道,但神巫说这和两千年前的灭世灾难有关,而楼兰王已被邪灵控制,妄想打开鬼门放地狱鬼怪出来为乱世间。地狱之门一启,世间再无宁日,很快会尽数毁灭。”
韦苏提婆看到单飞的眼角不经意的抽搐下,立即问道:“单飞,你好像也知道什么?”
单飞脑海中思绪繁沓,瞬间想到当初和楼兰总管的交谈言语——巫师深得楼兰王的器重,找水曹和蒲昌海左近的屯兵都尉问事,之后斩杀了这两人。
楼兰神庙和白狼秘地均在蒲昌海左近……孙钟能动用水力发动乾坤挪移……白狼秘地开启之处又叫鬼门,本是被单鹏的左膀右臂、又是被后世所称的门神神荼和郁垒看守……如今贵霜神巫又说楼兰王被邪灵控制,企图放鬼怪出来灭世……
一切的一切瞬间贯穿起来,单飞已得到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楼兰王要难道要开启白狼秘地?他杀了水曹和屯兵都尉或是因为这两人不同意楼兰王的举措?毕竟那种工程极为浩瀚,穷楼兰举国之力都难实现。
见众人均是望着自己,单飞终道:“我不久前正在楼兰,而楼兰王的举动的确有点奇怪。他斩了水曹和屯兵都尉,对朝臣大肆动手,闹得满朝上下人心惶惶。”
殿中的五侯均是神色异样。
韦苏提婆轻拍桌案道:“原来你也知道这点。”顿了下,韦苏提婆解释道:“本王听神巫那般说,立即遣西域信使刺探情况,亦打探到楼兰王的倒行逆施之举,忧心玄女所言成真,这才想要出兵楼兰。”
单飞一时默然。
第七百零七章 打脸打到肿
单飞知道人类用兵的理由千万,但兴正义之师的实在少见,大多数的战争都是打着正义的幌子行着非常不正义的事情。
自古就是如此,人类的贪欲无穷。贵霜帝国眼下为世上四大军事强国之一,韦苏提婆说是为了九天玄女的心意对楼兰用兵,谁能保证这不是个趁势扩张疆域的念头?
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
单飞对此太过明了,这才心存忧虑,沉吟道:“如果真如贵霜王所言,此乃造福世人的好事,为何五翕侯均是反对呢?”
五翕侯各个脸色发黑。
阿九拍手笑道:“你不说,我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些。是啊,大哥,这如果是件好事的话,他们为何要反对?”
韦苏提婆亦笑道:“本王倒真没想到这点,休密侯,不知你可能为本王回答单飞的问题?”
休密侯一辈子征伐,和后世的山姆大叔一样,只想着打仗就是要控制地盘、抢财货女人什么的,从没想过出兵还是要为人类谋福利,错愕半晌才道:“葱岭以北的西域素来在汉室的控制下,我等冒然兴兵,只怕会引发汉室的不满,双方交兵,难免会生灵涂炭。”
单飞微有意外,倒没想到强硬的休密侯会有这般借口,听休密侯这般说,竟然有点畏惧汉室的意思。
一旁有一白须长者附和道:“休密侯所言不差,想当年副王谢图远征西域却是铩羽而归,导致贵霜国力大耗,许多年未能缓解,后来反致康居、大宛等国脱离贵霜的控制,而呼罗珊、花剌子模也是纷纷自立,如今贵霜王万万不能重蹈覆辙。”
韦苏提婆笑道:“双靡侯此言差矣,当年的贵霜王阎膏珍国力空前,兴兵本为图谋西域领地,怎能和我等如今兴正义之师对比?更何况眼下汉室日颓,早无力控制西域。就算西域的汉人不满,但成大事者难拘小节,只要找西域的领头人物说之,我等并不抢占土地、勒索各国,何忧没有明白道理之人?”
单飞心中微动。
韦苏提婆见状道:“单飞,你认为本王所言可有道理?”见单飞不语,韦苏提婆讶然失笑道:“或许我等所言对你来说有点糊涂,当年副王谢图远征西域一事,本王还需向你稍加解释。”
“不用了。”单飞摇头道:“我略有所知,不用烦劳贵霜王。”
五翕侯面面相觑,那白须的双靡侯忍不住道:“事情已过百年之久,阁下如何知晓这些事情?”
他在五翕侯中最是见识渊博,虽然目睹单飞的惊人武功,却不信这年轻人还知道这些陈年往事。
休密侯见单飞不语,讽刺道:“或许是不懂装懂罢了。”
阿九反驳道:“单飞才不是那种人呢,他懂的事情,比你休密侯要多上百倍。”单飞懒得回复这种无聊的质疑,她却不喜意中人被人轻蔑,忍不住要帮单飞辩解。
休密侯怒不可遏,对方若是贵霜旁的女子,他说不定早就大耳光打过去,偏偏他对阿九始终无可奈何,只能讥笑对单飞道:“那倒要听听阁下所知之事了。”
单飞微皱了下眉头,“你等所说之事,难道不是当年定远侯班超击败贵霜副王谢图的事情?”
五翕侯都是脸色发青,却已知道单飞并非不懂装懂,而是真有知情。
原来在汉时,不但罗马兵团残部和汉军曾经交过手,贵霜帝国更是和汉室有过一场规模宏大的战役,不过被历史的尘埃掩盖,倒少人知晓这些往事。
贵霜国在阎膏珍统治时,因为国力世所难匹,难免野心膨胀。贵霜王阎膏珍在将印度北收在麾下后还不满足,知道那时汉室内颓,又希望能够染指中原控制的西域。此人工于心机,先客气的向汉室提亲,说我堂堂贵霜王是月氏那脉传下来的,你们汉室不是有嫁公主到国外的传统吗,嫁我个公主如何?
阎膏珍那时候醉翁之意多半不在公主,而是有点试探汉室反应的意思——如果汉室嫁了公主,他阎膏珍不但有面子,还能看出汉室的软弱,伺机兴兵不可避免。如果汉室不嫁的话,他阎膏珍更是有用兵的借口,我堂堂贵霜帝国之主,向你们汉室提亲是给你们面子,你们一个公主都不给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贵霜王阎膏珍是一颗黑心、两手准备,自认计谋无双,可惜运气不好,没有碰到喜欢送女出门的汉天子,反倒撞到了当时锋芒无双的定远侯班超。
班超何等人物,早看穿阎膏珍的想法,根本没有将阎膏珍的旨意传达汉室——班超可能知道汉室知道消息后,多半会用冠冕堂皇的借口再送几个无辜的女人出来。班超直接代汉室回复道——大家打开门做生意我是欢迎的,你若想主动挑衅,你信不信我打肿你?你好好的做你的月氏王吧,若只想动着歪脑筋,我真不介意你阎膏珍做我班超的便宜大舅子。
阎膏珍那时候还不知道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典故,却被气得差点吐血,他在得到班超回信后立即让副王谢图领精兵七万翻越葱岭至西域,要将西域三十六国收在麾下,顺便和班超一决高下。
贵霜副王那时领的几乎是贵霜国的半数精锐人马,贵霜就是凭借这些精兵开疆扩土,可说是横行中亚,而班超手下的人马不过万余,其中还有西域各国的杂牌军。
结果却是——贵霜副王率兵气势汹汹的前来,几乎全军覆没,若不是副王谢图苦苦哀声求和,那七万人马几乎就要尽葬在西域他乡。
自此一战后,哪怕阎膏珍称雄中亚、西亚和南亚,唯独不敢对东部的中原再有染指的念头,而随后阎膏珍似乎开了窍,再不敢提及娶公主一事,反倒和班超商量道——你老兄挺仁义的放了我的几万人马回来,以后大家就不打仗了,我听你的话好好做生意吧。不过我妹子的确有几个,你若不嫌姿色平庸的话,真可以嫁你几个。
之后贵霜向汉朝开放经商通道,如果放在八国联军的时候,贵霜那就是和清政府丧权辱国的开放对外码头仿佛。
班超是中原人,泱泱大国出来的英雄人物就是比野蛮人要文明。班超绝不像自诩文明国度出来的八国联军那般贪得无厌,素来坚持平等经商、互利互惠的原则,而班超派遣副手甘英前往大秦帝国的使团,走的正是从贵霜开出来的路线。
班超自那场战役后,雄风万里,不但威慑西域,威名更是远播贵霜,甚至大秦和安息都有所闻。
单飞不喜内战,不过对这种能保家卫国的英雄人物素来钦佩,他对班超的事情多有了解,这才一听什么贵霜王阎膏珍,立即想到了这段往事。
五翕侯一听单飞提及班超的名字,就知道这小子对往事亦是了如指掌,不由脸有发热。如同当年班超的那记耳光隔了百来年、又重重抽在了他们的脸上。
他们虽是狂妄,可先知班超往事,再见单飞如此不卑不亢,暗想中原奈何这般风流,随便出来一个人物均是这般的意气飞扬?
阿九不但意气飞扬,还很有“洋洋得意”的模样,心道我的如意郎君就是与众不同的。
韦苏提婆目露赞赏,点头道:“不错,我等说的正是定远侯和阎膏珍的往事。不过阎膏珍师出无名,受挫难免,我等却是真想解除这场灭世的灾难,只要和西域眼下的汉人头领——范氏、班氏好好商量,料想他们能信我等。”
单飞心道这倒是巧的不能再巧,你韦苏提婆哪怕消息灵通,恐怕也不会这快知道范氏、班氏推出来的头领竟然是我。
“是啊,这是件好事。人生在世,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阿九脆声道:“大哥,不由派单飞和我率兵出马吧?”她想意中人什么都是不差的,领兵自然不成问题,不过她更深的用意却是想一直和单飞呆在一起。
众人闻言都是惊异难言,就算韦苏提婆亦有些皱眉。
五翕侯均是不以为然,但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毕竟不要脸的人多了,但大伙都是偷偷做点无耻的事情就好,公然宣扬出来还是挂不住脸。
休密侯冷冷道:“如此一来成何体统,难道我贵霜国真无人选不成?”
阿九嘟嘴道:“我和单飞去你又不乐意,你自己看来又不想去,你究竟要想怎样?”
休密侯寒声道:“本侯还是那句话,绝不建议动兵,其余四部亦是一般想法。”
“为何?”韦苏提婆仍旧不紧不慢道:“本王和你等和气商量,还希望你等亦有‘明智’的提议。”
他说到“明智”两字时口气稍重,显然是在暗示五翕侯不明事理的意气用事。
休密侯嘿然冷笑道:“我想不明智的只怕是贵霜王吧。”
一言落,堂中静寂。
韦苏提婆悠然道:“休密侯何出此言?”
休密侯眼露狠意,撕破脸皮道:“什么月氏和九天玄女的秘事,都是我等听贵霜王所言,至于灭世灾难更是无稽……”
“休密侯!”双靡侯急声喝止,脸现惶惶之色。
休密侯收声,仍旧冷笑不止。
韦苏提婆却是收敛了笑容,眼中寒芒闪动,凝声道:“休密侯的意思莫非是……本王不过是借九天玄女之名,行有损贵霜和五翕侯之事?”
第七百零八章 大预言
韦苏提婆一言落地,殿中静寂若死。夕阳终远,余晖挤不入杀机暗浮的宫殿。天色最后亮了亮,夜幕瞬垂,将众人的身影裹得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休密侯嘿然不语。
单飞心中微震,他虽不太明白贵霜王和五翕侯之间的瓜葛,但看这般架势,已明白韦苏提婆和五翕侯之间互有忌惮。
韦苏提婆的目光缓缓从沉默的五翕侯身上移过,冷冷道:“原来你等均是这般想?”
双靡侯轻咳道:“贵霜王言重了……我等只想着兴师远征、劳民伤财。想当年贵霜王阎膏珍虽犯大错,但幸得知错能改,反和中原因此交好,双方互通往来,贵霜百姓因此受益无穷。可胡毗色伽在时……”
他说到这里时,感觉殿中更冷,还是硬着头皮道:“胡毗色伽荒淫无度、不理政事,才让康居、大宛等西域国家纷纷远离。幸得贵霜王你取而代之,休兵养息,勤政爱民,这才让贵霜重启辉煌。但兴兵西域实在事关重大,得不偿失。贵霜王若是有意西域,只要勤修德政,磨砺兵马,等威名远播时,何忧西域各国不来投奔?”
韦苏提婆轻声叹道:“说来说去,双靡侯原来还是以为本王是想图谋西域之地罢了。”
双靡侯半晌才道:“西域路远,灭世之灾更是我等凡夫俗子所难想象。人生苦短,我等何必考虑虚无缥缈的事情?还望贵霜王三思。”
阿九听出双靡侯的讽刺,争辩道:“你考虑的才是虚无缥缈呢。这世上本有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当年身毒数万人离奇死亡,你难道不知吗?”
双靡侯微滞,随即道:“那毕竟是两千多年的传说往事了,那城池身在何处,我等无从得知,答娜公主也不知道吧?”
阿九气得咬唇,一时间却是无法反驳双靡侯,毕竟她听的亦是传说,自己虽是深信不疑,但拿不出确凿的证据。
单飞暗想他若不知印度死丘往事,亦真不知道二人的对错。
韦苏提婆目光微闪道:“双靡侯,本王知道你为人老成、所经往事实多……”
双靡侯微微一笑,“贵霜王过奖。”
“但灭世警兆并非只有两千年前身毒才有,这百余年来还有一次警告。”韦苏提婆沉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
双靡侯摇头不信道:“本侯倒是未听过贵霜王所说的警告。”
“只因为大多人并没有将那看作是一次灭世的警告罢了。”韦苏提婆道:“当年中原定远侯班超就曾知晓这场灾难,亦向贵霜王阎膏珍有所提及。”
众人均愣。
双靡侯不由问道:“我等为何不知?”
韦苏提婆淡然道:“双靡侯年纪虽有一把,但不知的事情也是不少的。”
双靡侯微有脸热,休密侯忍不住道:“还请贵霜王明言。”
韦苏提婆轻轻击掌,有宫灯点燃,照亮了殿中的昏暗,却穿不透远方的迷暗。韦苏提婆凝望远方的暗色,突然道:“你等可知道大秦帝国的庞贝城吗?”
众人茫然,就连阿九亦是凝眉苦思,却记不起庞贝这个地方。
单飞脸色微变。
韦苏提婆见状,立即道:“单飞,你难道竟然知晓此地?”
单飞见众人望来,只能道:“略有所知。”
“你又知道?”双靡侯、休密侯齐声问道。他们都是不信的口气,暗想大秦帝国离贵霜近而离中原远,没有道理我等不知道的事情,你小子偏偏知道。
单飞偏偏就知道。
事实上,后世人倒是有很多人知晓庞贝一事,这本来是和楼兰等同并列的城池,两地可说是东西文明的璀璨交汇、却又均是离奇的毁灭。
传言中楼兰的毁灭是因为地下水道的转移,而庞贝古城的毁灭,公认却是由于维苏威火山爆发的缘故。
听韦苏提婆这般慎重其事,单飞倒吸口凉气,他没答双靡侯二人的问题,反看向韦苏提婆道:“庞贝城的毁灭是个灭世警兆?”
韦苏提婆目露赞赏之意,轻轻点头。
休密侯嘿然笑道:“原来这个庞贝,只有贵霜王和单飞才知道。”
众人都听出他的嘲弄之意——休密侯是在说这不过是贵霜王、单飞二人编造的城池罢了。
韦苏提婆见五翕侯中其余四人均露出赞同休密侯的表情,他没有恼怒,眼中反倒有丝怜悯之意。
“休密侯此言差矣,这世上绝非本王和单飞才知道庞贝的。庞贝古城本建于千余年前,在大约三百年前被大秦帝国占据,自此之后,一直都被看作是天宫般的地方。大秦帝国的显贵可说大多到那里寻欢作乐。那时候,大秦国若是有不知道庞贝城的人,定被视为下等的贱民。”
休密侯冷哼一声。
韦苏提婆刺了休密侯一下,倒没有咄咄相逼,继续道:“但在百余年前,亦是中原定远侯班超锋芒最盛的时候,庞贝城却是因为一场灾难全城毁灭,无一人逃脱。”
轻拍下手掌,韦苏提婆道:“苏拉,把记载给他们看看。”
苏拉不知何时早守在殿外,闻言拿来两卷羊皮。
众人见那羊皮卷很有些年头,上盖贵霜王阎膏珍的王印,知道这是宫中秘藏,记录的都是极为隐秘和重要的事情。
苏拉将两卷羊皮卷分呈五翕侯,五翕侯伸手接过,展开后将脑袋凑在一起观看。
阿九急声道:“大哥,这上面写着什么啊?”其实上面是什么内容,她并不算关心,可见单飞很是留意的样子,阿九忍不住为单飞发问。
韦苏提婆微微笑道:“这本是一段记载,记录了阎膏珍和班超几番通信的言语。单飞不通这里的言语,想必看不懂贵霜语的记载,因此我没有让苏拉将记载给他观看。”
“那你就讲给他听啊。”阿九很替单飞着想。
韦苏提婆汗颜道:“我正要讲给他听的。”知道五翕侯浏览那羊皮记载要一段时间,韦苏提婆介绍道:“单飞,阎膏珍和定远侯班超算是不打不相识,自从阎膏珍战败后,反倒对定远侯很是客气,而定远侯为人高风亮节,亦是让阎膏珍很是钦佩。”
单飞追思班超当年雄风,亦是暗自心折。
“班超和阎膏珍偶有书信往来,却不频繁。”韦苏提婆轻声道:“你知道为了什么?”
单飞摇摇头。
韦苏提婆轻叹道:“你应该知道的。定远侯虽是傲啸西域,但对汉室很是忠心,当年他一心为了汉室,还遭到汉室小人无故的猜忌。他只怕若和贵霜多有往来,更会被奸人谗言。”
单飞暗自叹息,心道华夏虽多出英雄,击得败外辱强敌,却是多毁于皇室小人之手。好在班超万里封侯,归国后亦算得到善终。这固然是因为班超威名太盛、归国又是极为老迈的缘故,却也和班超考虑的周全有很大的关系。
“不过班超却因为一事和贵霜王屡通书信。”韦苏提婆没有卖关子,轻叹道:“这事有关庞贝。羊皮卷所言,尽是有关庞贝一事。”
单飞诧异,不由问道:“班超为何这般关心庞贝一事?”
“具体缘由我并不清楚。”韦苏提婆摇头道:“但班超第一次提及庞贝,还在他和阎膏珍交手之前,那时班超来信询问,庞贝是否为大秦极为繁华奢侈的城池?里面的人是否只顾得享乐,荒淫无度?他们是否有悔过之心?如果可以的话,还请阎膏珍劝说庞贝人稍敛行迹,因为警告已出,如果庞贝人还是不知悔改的话,十数年后,只怕会有毁灭的灾难降临。”
单飞脸色异样。
韦苏提婆道:“羊皮卷的记载已过百余年,其实极为简略,当时亦只记录阎膏珍不喜几字。据我猜想,阎膏珍是以为定远侯讽刺于他。”
单飞对这种推断倒是认可,暗想有钱像范蠡般知道造福世间的不多,阎膏珍当时富甲世间,只怕和庞贝那些人的作为极为类似。看到班超来信,阎膏珍自然觉得班超明里是让阎膏珍劝劝庞贝人,实则是让阎膏珍收敛一些,既然如此,阎膏珍怎会高兴?
韦苏提婆继续道:“后来阎膏珍因故生事,被定远侯所败,忍不住想起旧事,多少收敛了行迹,但他更好奇班超为何特意提及庞贝,因此书信问之。班超倒是很快回信,但信中只是道——庞贝既毁,多说无益,还请阎膏珍好自为之。”
单飞没有听出书信中警告的味道,反倒感觉班超写信时很是意兴懒散。
韦苏提婆接着道:“定远侯虽不提此事,但阎膏珍那时候想必和你我一样,都被勾起了兴趣。”涩然一笑,韦苏提婆道:“世人都是在很多事情过去了才知道后悔的,为何总会这样?”
他蓦地感触万分,半晌又道:“阎膏珍本不关心大秦帝国一事,之后却开始查探庞贝一事,而他查探的结果却是极为的惊人。因为他发现在定远侯给他第一封信的时候,庞贝城正经过一场地震,很多地方被毁。”
单飞心中微凛,他记得庞贝城的毁灭次序的确是如此——先是地震,后来是火山爆发……
“之后十数年,庞贝人不知悔改,仍旧穷极淫乐。”韦苏提婆缓缓道:“结果正如定远侯预言般,庞贝城再次修建,虽是益发的雄固,却在十数年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从这世上抹去。”
单飞心中凛然。
韦苏提婆的目光掠过正在观看羊皮卷的五翕侯,轻淡道:“阎膏珍知道此事后,这才惊怖定远侯的惊天预言,对其神鬼莫测的本事钦佩到了极点,终其一生再不敢有忤逆定远侯的心意。”看向单飞,韦苏提婆终道:“你想到的肯定比听到的要多,是不是?”
“庞贝的灾难,不是天灾,而是人为?”单飞惊异道。
他本以为韦苏提婆会否认,也希望韦苏提婆能够否认,不想韦苏提婆目光投远,看着难测的夜空,许久才回了两个字。
“不错!”
第七百零九章 期限和期盼
单飞一时无言,内心却是极为震撼。他随着韦苏提婆的目光向殿外望去,但见夜色幽幽,远方繁星闪闪,尽是不解的光辉。
他心中感慨,那一刻只是在想——人活在地球上,对地球知道多少?人常见繁星,对繁星又真正的了解吗?
连对所居的地球都是茫然困惑的人类,自诩对那遥远的繁星很是了然又有哪个会信?
韦苏提婆讲的隐晦,单飞凭借自己所知,却已推知事情的大半脉络。
他那个年代已有卫星可以探测大气云图,但推断天气还是很有靠运气的成分,因为气象局虽终知道哪块云彩有雨,但还是不确定这云彩会往哪里飘。
辅助了卫星云图,人类对自然天气所知还是这般难定,对于地震、火山爆发预测什么的,人类更是处于极为可怜的地步。
不然也不会有事前诸葛亮、事后猪一样的说法频频传出。
庞贝城先是地震、后来毁于火山爆发,这种过程在班超口中就变成先是警告、后是灭了你。
如此说来,班超竟能预知火山爆发的时间?
这听起来极为的匪夷所思,但单飞经过乾坤瞬移,又见过楼兰王宫下鬼斧神工的水道建筑,再知道蚩尤曾灭了身毒的死丘,还见过黄帝等人极为炫目的高科技文明,已知道这世上若是有人能控制火山爆发,那无疑是黄帝、蚩尤这种人。
蚩尤更像有兴趣做这种事情?蚩尤要灭世的方法看起来绝非一种。蚩尤或许死了,但他留存的威力还在。就像单鹏不在,但冥数还有灭世之能般。
灭掉庞贝人的是蚩尤那脉吗?他们为什么要灭了庞贝?班超如何知道庞贝灭亡的时间?
班超还知道什么?
单飞以往对班超更多的是敬仰,暗想这人恁地了得,没有汉室的支援,班超只凭自己带着少得可怜的人马,不但尽平西域三十六国,竭力维护着中原的尊严,甚至还打脸贵霜,再以和为贵的与贵霜互通往来。没有班超,当年汉朝失去的不仅仅是西域,还有自己脆弱的脸皮。
如今从贵霜记录中,单飞更是看到班超极为神秘的另一面,不由更是心生向往。
五翕侯等人已然看完了记录,各个脸色讪讪的很是难看。
合上羊皮卷,双靡侯又仔细的看了下羊皮卷的印记,似在确认那羊皮卷有没有造假的可能。干咳数声,双靡侯才道:“若非贵霜王所示,我等还真不知这种奇闻秘事。不过……”他神色有些困惑,还是坚持道:“这和贵霜王执意要出兵楼兰又有何关联?”
韦苏提婆凝望双靡侯良久,这才道:“据玄女指点,我等若不出兵楼兰铲除邪恶,如庞贝城般的灾难很快就要降临在白沙瓦。本王知道尔等如今早就大富大贵的难有他求,更是早少了征战的心思,但此番出兵,本王实则是为了尔等的以后着想。”
众人动容,双靡侯终有意动。
休密侯一旁道:“但一切终究还是贵霜王的一己之见。”
双靡侯忙道:“休密侯此言倒是不妥,贵霜王已有前朝记录证明。”
休密侯摇头道:“这记录只能说灭世灾难突然降临到庞贝城,却不能说明这灾难一样会落在白沙瓦的头上。”
众人本有定论,一听这话,又不由将信将疑起来。
休密侯慨然道:“本侯并非不信贵霜王,而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贵霜王若是不想让贵霜子民怀疑……”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下。
韦苏提婆眼中有厉芒微闪。
一旁有个肤色如炭的侯爷突然问道:“休密侯认为贵霜王如何才能取信于民?”
休密侯盯着韦苏提婆,一字字道:“除非贵霜王在白沙瓦王庙向神灵请愿,若神巫认定贵霜王所言不差,我等亦能聆听到玄女指点,自是会深信不疑。”有些讥诮的看着韦苏提婆,休密侯道:“不知道贵霜王意下如何?”
韦苏提婆神色冷然。
单飞暗皱眉头,心道所谓的奉天承运、神灵指点之类,多是古时帝王造的舆论风,若真让玄女显灵指点这些人,只怕难度极高。休密侯想必是装神弄鬼惯了,知道此中的蹊跷,这才用言语挤兑韦苏提婆。
“好啊,没有问题。”阿九突然大声道。
众人一怔。
阿九上前一步,倒很是喜悦道:“我会请玄女告诉你等,我大哥所言丝毫不差。”
“阿九……”韦苏提婆似有犹豫。
阿九悄然看了单飞一眼,更是坚决道:“如果这是上天注定的事情,我信心诚就会灵验!”
休密侯闻言心中大喜,当下敲定道:“既然如此,三日后就是吉日,若公主真能让玄女指点我等,我等定对贵霜王所言再无怀疑。贵霜王若有旨意,我等决然奉行。”
“好。”阿九倒是毫不犹豫。
见韦苏提婆沉吟不语,休密侯咄咄道:“莫非贵霜王还有什么苦衷不成?”
韦苏提婆凝望休密侯良久,这才轻声道:“好,就依休密侯所言。”
夜幕宁,繁星满天。
单飞出了宫殿后,在苏拉的带领下到了间休憩的房间,他略有奇怪的是——阿九似要和大哥说些什么,居然没有再跟过来。
等稍用晚饭,单飞心绪起伏,打坐片刻后披衣而起,走到殿后的花园间,抬头望向漫天的繁星,一时默然。
有脚步声轻来,早在脚步声前,已有处子幽香随晚风悄然传到了单飞的鼻端。单飞并未回头,却已知道来的正是阿九。
阿九身着白衣轻盈的走到单飞的身前,她并未如以往般急急和单飞交谈。静立单飞身旁片刻,她亦随单飞的目光望向天上的银河。
月华如千里相思铺满世间,银河却似世间跳跃的火焰——点点中带着璀璨,亦带着璀璨后寂寞。
“这三天里,我不会再见你了。”阿九轻声道,她没有不安和埋怨,有的只是自信和期盼。
为什么?
这三字徘徊在单飞的喉间,却终没有问出来。目光微转,落在身边那少女纯洁无暇的容颜上,单飞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阿九似感觉到单飞的注目,却不如以往般目光灼灼的回望去,因为她知道每当她这般深情凝望的时候,单飞总会移开目光。
她想让单飞多看看她,看到她的心愿。她很希望单飞问句为什么,但单飞问了,她又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知道吗?”阿九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向天空指去,“那颗星叫做织女。”
单飞心中一震。
阿九却像没有留意到单飞的异样,又指向牵牛星道:“那颗星是个男人,叫做牛郎。”缓缓转眸向单飞望来,阿九轻声道:“你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吗?”
单飞心中悸动,良久才道:“好像听过。”
他听过的不仅仅是牛郎织女的故事,当初在黄河渡口,有银河连天垂地时,他亦听过一个少女这么问过他。
那少女不正是晨雨?
阿九嘴角浮出清浅纯真的笑,“原来你也听过,我最喜欢中原的这个神话了,我也很喜欢中原。神话中说,牛郎织女因为不得已的缘由分开……后来每到七夕的时候,世间的喜鹊就会在银河上搭上一座鹊桥,而牛郎会渡过那银河,赶去和织女相见。相爱的人无论隔得再远,总会相见的,我说的对吗?”
单飞没有回应身边那少女火热的目光,只是看着那浩瀚的银河。
世间所有的喜鹊尽数汇聚在一起,也搭不出那勾通相思的桥。要见最爱的人,靠的不是喜鹊,而是无悔执着的脚步和信念。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但我一直奇怪两点。”阿九略有失望,望着银河喃喃道:“为什么牛郎每年都要去见织女,却不留在织女的身边呢?”
单飞无语,他不知道如何解释,或许这也根本不是能解释的事情。
“我奇怪的第二点是……”阿九凝望着夜空的银河,蓝宝石般眸子熠熠闪亮,似乎汇聚了天上银河中所有的星星的光辉。
“织女为何不赶着去见牛郎,然后留在牛郎的身边?”阿九又问。
单飞仍旧不知如何回答。
阿九凝望单飞许久,轻轻的叹口气道:“我要是织女,不会让牛郎历尽辛苦的找我,而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去找到牛郎,无论他是否还记得我。他就算不记得我,或许他不信我,但我不会怪他,我会等到他记起、信我的那一刻。”
“阿九!”单飞霍然转头,声音沙哑道:“我……”
他不等再说,阿九眸中闪过丝不安,急声道:“好啦,话说完了。我倦了,不想再说什么了。”
单飞愣住。这少女实在有着极其敏感的心思和观察,他见到阿九这般神色,知道说什么都不会被这少女接受。
阿九转身要走,却还是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向单飞,阿九再次露出灿烂的笑,“我真笨,反倒是休密侯提出个好主意,我要感谢他的。幸好只要三天,只要再过三天。我一定会向你证明一切的。”
她凝望单飞半晌,这才转身蹦跳着没入了远方的灯火阑珊处。
灯火连天接远的融入了永恒的银河。
银河璀璨亘古,灯火绚烂短暂,却都是一样的相思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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