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太阿倒持


  铁心源回到有着金字招牌的七哥汤饼店的时候,王柔花正在库房里忙碌着,不仅仅是她,张嬷嬷也被弄得满身大汗。
  两个人躲在黝黑的小房子里,倒腾堆积如山的铜钱。
  “真没想到,这些年你给源哥儿存下了这么多钱。”
  张嬷嬷捶捶自己酸困的腰,感慨的对王柔花道。
  王柔花将一串铜钱费力的丢进箱子里道:“不存钱怎么办?那个小王八蛋不但性子倔强,脾气也不好,眼光奇高,明明是铁匠的儿子,偏偏是个纨绔子弟的花销。你要是生了这么一个,你不存钱他将来拿什么娶妻生子?”
  对于王柔花这种隐晦的自夸,张嬷嬷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恨恨的将一串钱丢进箱子里没好气的道:“我要是生这么一个儿子,哪怕是累死都心甘。可是我跟谁生去?皇宫里面就一个男人,人家又看不上我,白白在皇宫里面熬了三十年。”
  王柔花吃吃地笑道:“现在也不晚,老蚌生珠的又不是没有。”
  张嬷嬷坐在盖上盖子的钱箱子上拿手帕擦擦汗水笑道:“如果早出来十年,我还有心思,现在算了,没必要跑去嫁人最后讨人嫌。”
  王柔花笑道:“就是啊,我们拿这些钱,让那个小王八蛋给我们在西水门这里盖上美美的一院房子,到时候你挑一个小院子住下来,就是我们铁家的供奉。那个小王八蛋一定会供养你一辈子,即便是将来老死了,就埋在铁家的墓园里,初一十五的还有香火祭祀,不比那些有儿女的人差。”
  张嬷嬷笑道:“源哥儿的心性老身还是知晓的,如果他能把公主娶过来,老身就留在铁家过一辈子。”
  王柔花叹了口气和张嬷嬷并排坐在钱箱子上指着屋子里成堆的铜钱道:“如果是普通人家的闺女,拿这些钱当聘礼怎么都够了,即便是富贵人家,也能说得过去。可是公主,唉……”
  张嬷嬷笑道:“娶公主需要机缘的,有了机缘,即便是一文钱都没有,也能娶到公主,如果没机缘,就算是金山银海也娶不到公主。
  更别说像兖国这样的好闺女了。
  不过啊,一旦娶到了兖国,以公主和源哥儿的情谊,定然不会像那些公主一样找一个自己生的孩子来姓赵。
  这样一来,将来公主的封地和爵位,铁家至少可以继承三代。
  以源哥儿和兖国的品性,三代之后,铁家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世家大族呢。
  所以啊,妹子,娶公主的事情你万万不可松口,这关系到铁家千秋万世的传承,可不是一时的得失。”
  王柔花看着张嬷嬷道:“为了他们的婚事你都被人家揍了一顿,怎么还这么有信心的认为公主一定会嫁给源儿?”
  张嬷嬷笑道:“源哥儿是一个多么聪慧的孩子妹妹应该心里有数。
  公主是老身从小抚养长大的,别看公主柔柔弱弱的,那孩子心里刚强着呐。
  和源哥儿一样,那个孩子的眼光也是极高的,她和源哥儿一起长大,真正接触过的外男也就源哥儿一个。
  你觉得什么样的外男会比源哥儿还要强?有源哥儿珠玉在前,又有什么样的外男能进入公主的法眼?”
  王柔花对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极有信心的,包括父亲还有两位叔伯对儿子的评价都非常的高,已经到了济世之才的地步。
  如果公主看不上自己儿子,她会觉得公主是瞎了眼,根本就不值得自己儿子劳心费力的去争取。
  张嬷嬷嘿嘿笑道:“源哥儿是一个聪慧的孩子,我的婉儿也不是傻蛋,两个有主见的人同心协力的做一件事情,老身不认为是难事。”
  王柔花的眼睛一亮,拍拍手道:“我们就盖一座大大的院子,等着源儿把公主娶回来。”
  “就盖乳山那样的院子……”
  “不成,我们的钱不够,听源儿说光是屋子里的铜管子把我家的全部身家搭进去都不够。”
  “没关系,源哥儿告诉公主说,他已经攒了很多钱了,不够的话,以源哥儿的本事,应该很快就能弄到……”
  母亲和张嬷嬷的话铁心源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额头的汗水小溪一般的往下流,不多时,地上就多了一摊水渍。
  藤原一味香似笑非笑的站在距离他不过三丈远的地方玩味的看着铁心源,手上的短刺似有似无的不断刺在青砖上,地上同样多了一摊细碎的砖粉。
  “出去说。”铁心源无声的对藤原一味香道。
  藤原一味香摇摇头,举起自己的包裹着的右手朝铁心源晃晃,美丽的脸庞也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其实源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赚钱的人,这些年要不是我一直逼着他去做学问,铁家成为东京最富有的人家都不稀奇。”
  “那是啊,源哥儿给公主的几件饰物老身都见过,那一样拿出来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只要公主肯卖掉一件,咱家修房子的钱就有了。”
  王柔花和张嬷嬷依旧在屋子里谈论的兴高采烈,很快,她们的话题就从如何追求公主转到如何迎娶公主的新话题上去了。
  藤原一味香狰狞的面孔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拿手里的短刺指指铁心源,示意他放下手里的短剑。
  即便是拿着短剑也不是这个鬼女人的对手,铁心源毫不犹豫的就把短剑收回剑鞘。
  摊摊手表示自己已经解除了武装。
  一条细细的银光闪闪的链子拴在铁心源的手腕上,只听轻微的咔嗒一声,拴在他手腕上的银色链子已经锁上了。
  铁心源没有看手腕上的东西,眼睛依旧看着藤原一味香。
  藤原一味香笑着将链子的另一头锁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就示意铁心源离开哥个汤饼铺。
  汤饼铺的后门正对着一条小巷子,铁心源却把目光扫向右边的河道。
  腰肋处传来一阵剧痛,他咳嗽着单膝跪在地上,藤原一味香笑吟吟的站在他身后道:“乖乖跟我走,否则,我会先杀掉你母亲,以及你身边的所有人,最后将你卖给大食人中的塔塔为奴。”
  铁心源咬着牙站起身道:“你不就是一个贼吗?想要钱你早说啊,至于弄得到处都是死尸,弄钱不是你们这么个弄法。你看看这座城市,他缺钱吗?只要稍微动点心思,想要多少钱没有,非要一次次的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
  藤原一味香牵着铁心源在那道巷子里七转八转的,一句话都不肯说。
  铁心源指着路过的一道黑黢黢的阴沟道:“你可能不知道,这个阴沟里面就有数不尽的钱财,你们有得罪大宋官府的功夫,不如去侵占这里,即便是杀光这里面的人,大宋官府也不会找你们任何的麻烦,说不定还会感激你们。”
  藤原一味香回头冷冷的看了铁心源一眼,就拖着他来到了一户人家,拖拽了一下墙头的草绳,然后大门就开了。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藤原一味香却极为熟悉的推开屋檐下堆放着的柴火,露出来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然后一脚就把铁心源给踹了进去,然后自己一矮身也钻了进去,回手拖拽了一下,那堆柴火就自动恢复了原状。
  从明亮的地方突然间来到了黑暗的地方,铁心源努力的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渐渐适应这里昏暗的环境。
  地上歪七扭八的躺着十几个人,五六个倭女正在人群里穿梭照顾,压抑的呻吟声如同魔音入脑,让人心烦气躁。
  铁心源努力的嗅嗅鼻子,回头对藤原一味香道:“药不对症啊,我家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可以拿一些来给你们疗伤。”
  藤原一味香将链子的一头拴在一个铁环上,对一个迎上来的倭女道:“北女,去把大岛找来,我有事情和他商量。”
  铁心源很诧异她对自己人都说汉话,遂笑道:“你要钱,我帮你,这没问题,但是你一定要听我的。”
  刚刚说完这句话,腰肋处又传来一阵剧痛,还是原来的地方。
  痛楚让铁心源倒在地上,需要努力的扭动才能稍微缓解一下。
  身上的短剑被人收走了,一个倭女从头到脚将铁心源抚摸了一遍,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搜刮的干干净净,这才罢手。
  藤原一味香俯身看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铁心源道:“我准备让大岛去找你的母亲,你放心,他一定会伺候好你的母亲,我听说你母亲已经禁欲好多年了。”
  铁心源看着藤原一味香道:“就这一句话,将来不管我杀掉多少倭国人我都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藤原一味香笑道:“你没机会了。”
  铁心源摇头道:“从你见我那一刻没有杀掉我,就说明我暂时还死不了。
  你们不是杀手,你们是贼。
  既然是贼,对财富的追求应当是第一位的,你们不要性命的去劫夺财富,就是一个明证。
  而我,是一个能给你们带来财富的人,这一局我输了,我帮你们敛财,下一局,我们各安天命吧。”


第一百零一章 恶毒
  铁心源的腰肋处再一次受到重击,他几乎听到自己的肋骨在呻吟,这一击,比前面两次击打要重的太多了。
  出手的人不是藤原一味香,而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倭人。
  但是这家伙的手掌奇大,捏成拳头之后更是大的骇人,只要看看他粗大的骨节就知道,这家伙的一身本事都在一双手上。
  “天黑之后去七哥汤饼店将王柔花捉来,不得有误。”
  藤原一味香笑吟吟的看着铁心源对这个矮小的倭人下达了命令。
  铁心源咳出一口血痰,把身子靠在柱子上笑道:“说说吧,多少钱能够满足你们的贪欲?”
  藤原一味香蹲下身子平视着铁心源道:“一千斤黄金,一万斤白银,十斗珍珠,佛门八宝各两箱。”
  铁心源低头计算了一下,抬头道:“既然要佛门八宝,你应该是要修建一座寺庙吧,能告诉我你们已经筹集了多少吗?”
  “不足两成!”
  铁心源笑道:“粗粗合计了一下,这需要五十万贯,这样大的一笔钱,你们零零碎碎的什么时候才能凑够啊?
  大宋的金银,不是在府库,就在钱庄,百姓,商贾常用的是铜钱。
  一贯铜钱八斤重,五十万贯就是四百万斤重,就算是能够筹集到,你如何运去倭国?这是穷你一生都无法办到的事情。
  即便是你把铜钱运到了倭国,你很快就会发现,那些铜钱不值钱了。
  原本一串钱可以购买一担米,这么多的铜钱到了倭国,一串钱估计只能买一斗米了,那样的话,你的钱依旧不够修建你要的寺庙,难道还要来大宋抢吗?”
  藤原一味香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为何?”
  铁心源咳嗽两声笑道:“花钱是有讲究的,如果随意的花钱,五十万贯铜钱即便是在大宋一次花出去,都会引起市面上物价腾飞。如果到了你倭国那个弹丸之地,即便是把你倭国全部的产出都算上,都不够五十万贯钱购买的,到时候除了涨价,铜钱贬值之外,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藤原一味香笑着摇头道:“宋钱,在我国人人都想要。你在骗我!”
  铁心源笑着看看藤原一味香,又转头看着那个叫做大岛的倭人道:“你倭人派遣遣唐使已经有数千人了,怎么,连最浅显的经国之术都没有人懂吗?
  五千贯铜钱拿到倭国是一笔大钱,可以让你们一生一世都吃用不尽。
  五十万贯钱到了倭国,就是灾难,它会在第一时间替代你们倭国以物易物的习惯,知道吗?这个习惯其实是在保护你们倭国人不被大宋商贾压榨。
  一旦倭国的百姓结束了以物易物的行为,大家都开始用铜钱来交易了,大宋商贾就会装上一船的钱去你的国家买东西,买光你们的米,买光你们的丝绸布帛,买光你们女子……
  然后呢,我们吃你们产出的米,穿你们织出来的布,使唤你们的女子……而你们只能留下一堆堆冰冷的铜钱。
  金石珠玉,饥不能食,渴不能饮这句话你听过吗?”
  铁心源嘴里絮絮叨叨的胡说着,眼睛却一直在看着藤原一味香的表情。
  藤原一味香在发傻!
  一个番邦女子,即便是再聪明狡猾,对于这种似是而非的经济学谬论,也是一无所知的。
  铁心源一点都不担心藤原一味香她们能够拆穿自己的胡话。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就是大宋商贾经常骗那些番商的话,这套话甚至成了大宋商贾们的共识。
  不论藤原一味香去问任何一个大宋商贾,他们会立刻给她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理由,之所以会这样做,就是为了掏空每一个番商口袋里的每一文钱,让他们带钱回去做什么,带上大宋积存的卖不掉的货物回去才是正理。
  文化先进的好处就在这里,以为你比较聪明,所以你可以制定规则,那些没有你聪明的人只能按照你制定的规则行事。
  不论是契丹,还是西夏,亦或是别的国家,之所以会对宋人垂涎三尺,原因就在,他们觉得自己和宋人商贾打交道吃了亏,却不知道把亏吃在了那里。
  于是,出兵抢劫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也是最有效的选择。
  铁心源见藤原一味香将目光转向那个矮小的倭国人,就知道她心里已经开始疑惑了,就继续道。
  “倭国乃是弹丸之地,即便是现在,很多地方依旧处在刀耕火种的时代。产出太少,你拿到再多的钱也没有用处,因为倭国百姓拿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够你购买的。前段时间我在乳山修建红叶楼的时候,一次性买空了东京的铜管,在东京都是如此,何谈倭国。”
  那个叫做大岛的倭人用极为难听的汉话道:“钱不是一天花出去的,重建浅草寺,至少需要二十年。”
  藤原一味香的眼睛一亮,也跟着道:“我们可以在宋国购买物资,然后运到浅草寺。”
  铁心源跟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藤原一味香,又看看那个叫做大岛的倭国人。
  大岛沙哑着嗓子对觉得自己说错话的藤原一味香道:“宋国市舶司盘剥的很厉害,我们要再出一倍多的代价才能把货物带走。物资的目标太大,不可能不惊动平安京里的大人物。”
  藤原一味香似乎非常相信这个矮个子倭人,点点头就盘腿坐在铁心源的身边开始打坐。
  而那个叫做大岛的倭人,看着藤原一味香包裹着的手掌,叹息一声,就起步离去了,他们一致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不理睬铁心源的蛊惑之言。
  铁心源低着头研究自己手腕上的链子,还用手撑着拉了两下,链子非常结实,铁心源觉得这东西不像是铁做的。
  藤原一味香忽然睁开眼睛对铁心源道:“大岛去找你母亲了。”
  铁心源继续看着链子在地上磨了两下,看过茬口之后道:“风磨铜啊!”
  藤原一味香道:“三金,六铜,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非常的结实,你不要想着解开它,很难。这是阿弥送给我的,我拿着手链,他拿着脚链。”
  铁心源看着藤原一味香笑道:“为什么是一套刑具?有什么说法吗?”
  藤原一味香笑道:“你不关心你母亲吗?大岛是一个恐怖的男人。”
  铁心源看着墙上的蜡烛道:“自我进这里,已经两个时辰了。此时应该是傍晚时分,我母亲这时候应该去了城外的巧庄找我,她对我这几天总是不回家很有意见。”
  藤原一味香笑道:“大岛会杀很多人的,那座庄子里全是少年和一些做工的妇人,是你害死他们的。”
  铁心源摇摇头道:“你唯一能够抓到我母亲的机会已经消失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
  藤原一味香笑着摇摇头道:“你是一个狡猾的人,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信。”
  铁心源目送藤原一味香离开,然后就把身子缩一缩,重新靠在柱子上,手在鞋底上摸了一会就抠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地窖不大,满地都是伤号,气味非常的难闻,已经到了喝药时间,倭女从很大的罐子里倒出药汁,装在一个大碗里,准备分给伤号们喝。
  在倭女将滚烫的药碗装在篮子里准备拿去风口吹一下的时候,铁心源随手就把纸包里的粉末倒进了一碗正在冒着热气的药汁里面。
  他的速度很快,提着篮子经过他身边的倭女丝毫没有察觉。
  铁心源眼看着漂浮在药汤上的粉末快速的融进药碗里,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藤原一味香很快就回来了,见铁心源闭着眼睛假寐,就拿脚踢了他一下道:“我刚才派人去接应大岛去了……”
  铁心源点点头道:“这样做却是稳妥一些,不过要小心啊,别被官府察觉。”
  藤原一味香咯咯笑道:“有劳牵挂,不过啊,问题应该不大,除了大岛之外,全是宋人,不会有事的。”
  铁心源看着倭女把温度降下来的汤药提过来,给每个伤号都灌过之后,笑着对藤原一味香道:“其实挣来的钱,用起来最顺手,也没有后患,你们为何不做生意呢?倭国的长刀,战马,漆器都是很赚钱的买卖,只要你们多走几趟海路,应该有修建寺庙的钱。”
  藤原一味香道:“我们除了武士之外,什么都没有,平安京也不喜欢我们,天皇陛下认为僧侣干涉了朝政,把京城从廉城京搬去了平城京之后,我们就在不断地衰落。三年前的一场大地动,毁了残破的浅草寺,阿弥如今只能住在风雷殿里。我要多弄些钱回去,给阿弥修建一座最大的寺庙,比平城京的东大寺都要大。”
  地窖里变得很安静,那些原本在哀嚎的伤号,这时候好像都停止了哀嚎,喝过药之后,伤口的疼痛似乎不那么疼了,连精神似乎都变得健旺了起来。
  那几个倭女叽叽喳喳的夸耀着药效神速,就连藤原一味香很少有笑容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第一百零二章 虐杀
  铁心源打了一个冷颤,不由自主的缩缩身子,对藤原一味香道:“能给我一床被子吗?有些冷。”
  藤原一味香拍拍手,立刻就有一个倭女抱着一床薄被递给了铁心源。
  铁心源笑着感谢了那个倭女,然后就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脑袋和一只被锁住的手。
  藤原一味香就坐在一张坐垫上,再次闭目沉思。
  一声女人的尖叫打破了地窖里的平静气氛,藤原一味香握着长刀霍然站起,却看见一个倭女正在殴打一个伤号。
  看到倭女被撕开的裙子,藤原一味香怒喝一声,那个倭女就悻悻的放开了那个伤号,也不用破裙子遮盖自己肉光致致的大腿,怒气冲冲的回到她的姐妹群里去了。
  铁心源小心的把身子往阴暗的角落里缩缩,这一次,他连脑袋都遮盖起来了。
  一个伤兵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路过倭女的时候,竟然低声吼了一下,然后就死死地将倭女压在地上,一时间裂帛之声传来,伤号的低吼声,倭女的尖叫声充斥了整个地窖。
  藤原一味香大怒,提着长刀快步走了过去,用刀背重重的砍在那个伤号的后脑上。伤号的脑袋一歪,就昏死过去了。
  正当藤原一味香打算把倒地的倭女拉起来的时候,身子猛地一僵,一只黑黝黝的大手扣在她丰隆的臀上正在来回摩挲。
  “八嘎!”
  藤原一味香手里的长刀向后斩落,只听咔嚓一声,那只手就被长刀斩断,殷红的血激从血管里激射而出,喷了那个刚刚坐起来的倭女满脸。
  那个被斩断手的伤号竟然不知道疼痛,嗓子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用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捉住藤原一味香的脚腕子,拼命地向自己怀里拉。
  暴怒的藤原一味香手里的长刀连斩,噗噗几声之后,伤号的脑袋如同西瓜一般的被她给砍开了。
  四处乱溅的血液浇灭了蜡烛,只有火盆里的炭火发出明灭不定的红光。
  藤原一味香激动地用倭语说了一长串的话,那些倭女也跟着嗨嗨的应答个不停。
  地窖里的血腥味浓重的几乎让人无法呼吸,藤原一味香想打开地窖的大门,命人将里面的尸体拖出去。
  才走了一步,她的腿就被一双健壮的胳膊死死抱住,一个断了腿的伤兵,嘴里发出呵呵的怪笑,十指如钩扣住她的裙子就用力的往下拖拽。
  藤原一味香冷冷的看着这个撕扯自己裙子的伤号,长刀已经落在那个伤号的脖子上,却没有砍下去。
  “长谷川,松手!”藤原一味香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家奴竟然敢如此的无礼。
  大腿上浸湿了一大片,那个该死的长谷川竟然把口水流在自己的腿上。
  紧接着一阵剧痛传来,藤原一味香的脸抽搐一下,然手手里的长刀就狠狠地切了下去。
  身子掉了,脑袋却依旧挂在她的腿上,她费力的甩掉那颗头颅,借着火盆昏暗的火光,藤原一味香发现地窖里的那些伤号竟然都如同鬼魅一般的站了起来,不约而同的扑向屋子里不多的几个倭女,这地狱一般的场景,让她肝胆欲裂。
  铁心源很忙,正在发疯一般的用藏在鞋子里的小锯子锯头顶的铁环。
  锁住左手的风磨铜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成的,自己的小锯子竟然一搭上去就滑掉了,他不得不把目标定在那个粗大的铁环上。
  今天蘑菇粉的分量下的很重,这种最能催发人心中最阴暗意愿的药粉,一旦进了人的肠胃,它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使人发狂。
  铁心源非常庆幸自己被锁在距离门口较近的地方。如果被藤原一味香锁到最里面,天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凄惨下场。
  好在,那些倭人对倭女和藤原一味香的性趣比对自己的性趣大多了。
  地窖里已经乱了,到处是刀光,到处是惨叫,到处是哀嚎。
  藤原一味香的头发散乱,长刀左支右挡的应付那些发狂的伤兵,眼看着那些倭女被伤兵一一的砍死,她怒号一声,拼着挨了一刀,劈死了面前的伤号,沿着墙壁准备摸索出去。
  铁心源终于挣脱了束缚,俯身端起火盆朝靠在墙边的藤原一味香泼洒了过去,看着满身都是火星的藤原一味香在那里又跳又蹦的抖落火星,他又把两盏油灯丢了过去。
  眼看着火焰腾空而起,铁心源转身就窜到了地窖门口。
  “铁心源——”藤原一味香凄厉的呼喊一声,马上就被疯狂的倭人伤号给死死地缠住。
  铁心源看了一眼这伤号在着火的地上翻滚厮打的藤原一味香,狞笑一声就拉开了松松垮垮的木门,顺手取走自己挂在墙壁上的短剑。
  拉开门闩之后,翻滚出地窖门,反手就把地窖门重新关上,取过一根粗大的木柴塞进门栓。
  大岛已经去了母亲那里,铁心源心急如焚,知道自己现在去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
  就冲进厨房,搬出来一大坛子菜油,全部泼在柴火上,从大厅里端出火盆将红红的炭火倾倒在柴火堆上。
  地窖的门在啪啪的响,不知道是谁想从地窖里出来。
  柴火堆燃烧了起来,火焰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爬上了屋檐。
  左邻右舍开始有人大呼救火,铁心源从院子里走出来,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一个阴暗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看着提着水桶,端着水盆的邻居们一窝蜂的冲进来救火。
  火势越来越大,两边的邻居开始哭嚎着从自己家里抢救财物,救火的人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子口,铁心源看见低矮的大岛从马车上下来,来到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看热闹的人群,跳着脚想要看清楚里面的状况。
  他悄无声息的从阴暗的角落里钻出来,一尺半长的短剑,沿着大岛宽阔的肩背处就刺了进去,直没至柄。
  这一剑特意避开了大岛的心脏,短剑刺穿了胸肺之后从右面的胸口露了出来。
  大岛艰难的转过身,看到面目阴沉的铁心源,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一大口血就从嘴里喷涌出来。
  铁心源半背半拖的将大岛弄到马车上,仔细的嗅嗅马车里的味道,一张紧绷着的脸才慢慢松弛了下来。
  没有闻见马车里有母亲身上特有的茉莉香气,这就是说大岛没有捉到母亲。
  短剑没有血槽,因此被大岛的肌肉紧紧地给夹住了,只流出很少的一点血液,铁心源等大岛吐干净了肺里的血之后,轻声问道:“还有谁?”
  大岛一动都动不了,张着嘴巴似乎是在笑。
  铁心源轻轻地扭动剑柄,再次问道:“还有谁?”
  大岛吐出来几个凄惨的血泡泡,依旧在笑。
  “藤原一味香死了,我不知道在她被烧死之前那些伤号有没有机会一亲芳泽,总之,她已经死了。她想要修建的浅草寺计划成了泡影,那个叫做阿弥的人再也见不到了,你也快要死了。”
  大岛的双目吐出,探出双手掐在铁心源的脖子上,铁心源并不理会,这时候的大岛能举起自己的胳膊已经是奇迹了。
  他的手探进了大岛的怀里,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掏出来装进一只麻布袋子里,这才拍掉大岛搭在自己肩头的手。
  一柄短剑穿透了大岛的肺叶,这样作眼中的影响了他的呼吸。
  铁心源看看大岛死鱼一样的眼睛,就拔出了短剑,伤口上发出奇怪的嘶嘶声,这是他的肺叶在吸气。
  伤口上没有喷出来的血,最终从他的嘴里喷涌出来。
  铁心源跳下马车,用短剑在挽马的屁股上刺了一剑,挽马就嘶鸣一声拖拽着马车向空无一人的偏僻小巷子狂奔而去。
  铁心源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七哥汤饼店,远远地就看见张嬷嬷坐在高大的柜台后面收钱。
  看样子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铁心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七哥汤饼店,有气无力的对张嬷嬷道:“我娘呢?”
  张嬷嬷没好气的白了铁心源一眼小声道:“被吓晕了,现在还躺在巧庄呢。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都招揽些什么人啊,老婆子我都被那个双头人吓得魂飞天外的,你母亲哪里受得了这个。”
  铁心源拍拍肚子道:“婶婶给我下碗面,快饿死了,吃饱了我就去找我娘去。”
  听到铁心源喊饿,张嬷嬷这才发现铁心源全身上下已经脏的不能见人了。
  连忙推着他去店里的小房间,找伙计打来一大盆水,连声的催促他赶紧洗涮一下,收拾干净了再去城外的巧庄。
  就他这幅模样,如果被王柔花看见,说不定还得昏过去。
  洗漱完毕,就着咸菜吃了一大碗面条,每个毛孔似乎都透着一股子清爽劲道,看着唏哩呼噜吃面条的客人,铁心源这才有回到人间的感受。
  地狱和人间其实只有一墙之隔,一不小心就会踏进另外一个世界,吃过饭之后,铁心源就用短剑挑着自己的麻布小包裹,踩着皎洁的出了东京城门,径直向巧庄投去。


第一零三章 想要遗产的张兴
  母亲的房间依旧有淡淡的光。
  柔儿和母亲做女红的身影映在窗户纸上,光芒是淡黄色的,看着都温暖。
  “娘,我回来了。”
  铁心源尽量的控制自己的声带不要发出颤音来,如同往常一样向母亲报一声平安。
  “那就快去洗洗睡吧,明天早上过来,娘有话对你说。”
  “知道了。”
  铁心源回答了一声,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每天这个时候火儿,水儿他们早就入睡了,因此,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他们的呼噜声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坚持着去井台边上打来一盆清水,慢慢的将衣衫从自己的身上剥下来的时候,即便是非常能忍的铁心源也痛苦地呻吟出来。
  轻轻地按按腰肋处,吸口气都疼,这该是肋骨骨烈的信号。
  腰肋的左右两处的皮肤已经有些泛紫了,他将毛巾泡在冰水里,拧干之后敷在腰上,然后将毛巾在肚皮上打了一个结。
  这才有机会处理自己身上的烧伤。
  水泡破裂之后和衣衫粘在一起,撕下来的时候如同撕掉了一层皮。
  用冰水清洗过后,就胡乱给背后洒了很多的药粉。
  处理完伤口之后,他就给炉子里添加了煤块,然后慢慢的趴在床上,来不及想太多,就沉沉的睡去了。
  鸡鸣三遍的时候,铁心源以无上的毅力从床上爬起来。
  痛苦地穿上衣衫,然后换了一张笑吟吟的脸,推开了房门。
  今日的天气很好,有些清冷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用冰水洗脸之后,才觉得精神了一些,只是身体非常的难受,似乎不属于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显得极为笨拙。
  看着颤抖的手吧热水送到嘴边,铁心源苦笑一声,趁着杯子还没有被打掉快速的喝了一大口。
  早餐的气氛很好,铁心源嘴里塞着包子笑着看母亲和阿大谈话,完全看不见有任何的不适应。
  王柔花和阿大交谈的极为热烈,至于阿二则独自喝酒,因此,当日上柳梢头的时候,不管是阿大,还是阿二,都有些醉醺醺的,好几次阿大都捋不直舌头说话。
  阿大愤怒的看看自家弟弟,然后对王柔花道:“实在是失礼了,舍弟来自荒野,贪饮美酒让夫人见笑了,阿大,告辞。”
  王柔花笑眯眯的送走了阿大,阿二,然后对靠在火炉做女红的柔儿道:“阿大先生是真正的才学之士,应该引荐给府里老太爷的。”
  柔儿笑道:“婶婶真是的,才一见面的时候就吓得昏过去了,现在倒好,还要引荐给老太爷,就不怕把老太爷也吓出个好歹来?”
  王柔花在柔儿的脑门上点了一指头佯怒道:“你这个死妮子,婶婶白疼你了,总捉住婶婶的马脚不放。”
  说完话又那指头挑起柔儿的脸庞叹息一声道:“如果没有这对碍事的牙齿,即便是官宦人家,柔儿也能嫁得。”
  柔儿摇摇头道:“可不敢嫁给官宦人家,那就没活路了。小的时候就仗着这对虎牙从树干上啃树皮才能活下来。现在富贵了,要是把这对牙齿去掉,才是忘本。”
  王柔花叹息一声道:“这院子里就没有一个是软蛋的。源哥儿如果愿意软一下,婶婶这时候都应该给他准备亲事了。”
  柔儿笑道:“源哥儿说了,我们进一步容易吗?干嘛要退?”
  王柔花见儿子无精打采的坐在炉子边上看着自己,不由得笑道:“干什么去了,好几天都不见人?”
  铁心源指指自己的脑袋道:“这几天脑袋里有些事情要想清楚,所以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捋捋。”
  “是该好好想想了,从今年起,咱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今连巧哥也走了,你就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千万莫要行差踏错。”
  铁心源笑道:“母亲说的极是,孩儿记在心上了。”
  王柔花抚摸着柔儿长长的头发感慨的道:“家里的事情交给为娘,你是男子不免会粗心大意一些。你看看现在的家里的这些孩子,都已经到了婚嫁的时候了。你自己不着急,却不能不为他们着想,该备的嫁妆,该准备的聘礼,都要早早开始,不要整天光知道嘻嘻哈哈的过日子。”
  铁心源回头看看火儿道:“你有相好的没有?如果有,让我娘去找人帮你提亲?”
  正在吃包子的火儿差点被噎死,咳嗽好一阵子才缓过来,两颗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却没个焦点。
  水儿笑嘻嘻的偷偷指指一脸红晕的柔儿,然后就大口的喝稀饭。
  铁心源点点头道:“那就不管了,水儿,你呢?”
  水儿拍拍胸膛道:“大丈夫何患无妻,等我扬名立万之时,就是我娶妻生子之时。”
  铁心源笑着对母亲道:“水儿打算就这么单身过一辈子了,母亲不用管他。”
  没有等到铁心源再问别人,长长的饭桌上轰的一声就没人了。
  铁心源喝一口稀饭对母亲道:“看样子您的好心没人接受。”
  王柔花丢开满脸红晕的柔儿怒道:“还不是因为你和巧哥两个混账东西闹得?一个跟着吐蕃女人跑了,没一点志向,丢死人了,你倒是有志向,一心想要娶皇帝的女儿。你们两个不给弟妹们做出一个好的表率,你让她们怎么选择?”
  铁心源正要回答母亲的话,看见小水珠儿站在门外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就假装惹不起母亲,笑嘻嘻的也跟着出门去了。
  才出了大门,就看见那个喜欢穿盔甲的虞侯张兴,站在阳光底下,整个人如同会发光的神人一般威严。
  看样子没有得到小水珠儿进门的允许,心中很是愤怒,特意背着手站在那里,即便是看见了铁心源出来,也装作没看见。
  这种愚蠢的官二代,铁心源见过不少,自以为不是纨绔子弟,其实他们比纨绔子弟差的太远了。
  纨绔之所以为纨绔,就是因为他们长着一颗能分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心。
  而不是像张兴一样自以为高明。
  铁心源咳嗽一声之后,张兴极不情愿的躬身施礼道:“爵爷昨日所说的贼人已经找到了,卑职特来请爵爷前往辨认一下凶手,看看数目可对。”
  见张兴是带着马车来的,铁心源点点头就钻进了马车,让小水珠儿告诉母亲自己有事情出去了。
  昨夜大火燃烧的地方正是竹竿巷子,这里也是东京城最混乱的一个街巷。
  铁心源看了一眼热闹的竹竿巷,就放下车帘,他不觉得一堆已经烧焦的尸体有什么好看的。
  事实也是如此,当铁心源来到那个熟悉的地方的时候,那里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差役。
  走过差役的警戒圈,铁心源就看到了一大溜子盖着白布的尸体。
  白布看起来湿淋淋的,正要发问,就听张兴恶作剧一般的回答:“那是尸油,烤出来的……”
  铁心源打了一个寒颤,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地窖里的空气已经被自己推倒的火盆给烧干净了,而后自己又在外面点火,那么,地窖里只能成为一种环境……那就是烤箱。
  张兴掀开一道白布,铁心源根本就认不出这是谁,因为“生人”和“熟人”有着非常大的区别。
  铁心源看看一长溜白布裹着的尸体道:“都在这里了?”
  张兴吸了一口气道:“地窖里还有一具女尸,只不过她钻进了一道极为狭小的缝隙里取不出来,估计拉扯一下身子就散架了,就像烤鸡一样。”
  铁心源有些憎恶的看着张兴道:“你明知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你还要我来辨认尸体,你在消遣我吗?”
  张兴摇摇头,领着铁心源来到一辆马车前面,拉开帘子道:“这里有一具被剑杀死的,样子还算是完整。”
  铁心源瞅瞅马车里面,大岛的尸体依旧倒在里面,一双已经浑浊的眼睛漫无目的的盯着车顶。
  铁心源点头道:“此人名叫大岛,是一个倭国人,余者不知。”
  “你们认识?”
  铁心源摇摇头道:“不认识,只是见过,听藤原一味香称呼他为大岛。”
  张兴呵呵笑道:“爵爷,夹在缝隙里的那个女人少了一根尾指,应该就是你说的藤原一味香。爵爷要不要去看看?”
  铁心源摇摇头,活着的藤原一味香或许非常的好看,现在变成烤鸡模样,应该没有什么看头了。
  许东升也被官府召唤来辨认尸体,他和铁心源不同,认真的把地上的每一具尸体都看了一遍,即便是认不出来,他也看得非常仔细。
  尤其是在看大岛尸体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瞅了铁心源腰上的短剑一眼。
  他在铁心源昏睡的时候曾经把玩了那柄短剑很久,自然知道那柄剑的尺寸。
  对他这种早就见惯了死亡的江湖人来说,一眼就能看出伤口到底是什么武器造成的。
  张兴非常高兴,因为不论是铁心源还是许东升都认为这些死掉的人就是凶手。
  这让他减少了非常多的麻烦,他对这些死人兴趣不大,他只在乎这些人曾经抢走的那么多的财货到底去了那里。


第一零四章 最彻底的失败
  铁心源在前,许东升在后,沿着曲折的汴河河提漫步。
  “爵爷杀了那群倭人?”走了没多久,许东升就忍不住问道。
  铁心源摇摇头道:“我没有那个本事。”许东升笑道:“爵爷的宝刃刺穿了那个叫做大岛的倭人,某家看得很是清楚。”
  铁心源停下脚步所有所思的看着许东升摇摇头道:“真的不是我。”
  “爵爷少年时就曾除过巨奸,西夏猛将都折戟在爵爷手下,想来区区几个倭人更是不在话下。”
  铁心源有些恼怒的再次看着许东升道:“除掉西夏人那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有的可能,如果真刀真枪,你觉得可能吗?”
  许东升嘿嘿笑道:“老夫在沙漠戈壁中讨食已经有三十年了。见过无数的英雄豪杰,可是啊,能够真正声名远播,富甲一方的豪杰,没有一个是身手高绝的猛士,只有最残忍,最狡猾,最无情的人才能成为那里的王者。就像在沙漠中,骆驼,沙狐,胡狼才是主宰,而不是雄狮和猛虎。”
  铁心源笑道:“许先生在沙漠中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模样,胡狼还是沙狐?”
  许东升笑着拱拱手,指指河提上的亭子道:“不若我们就在这座亭子里,论一下英雄豪杰?”
  铁心源抬头看看亭子上硕大的“晚晴”二字笑道:“这座亭子出自欧阳修之手,这位先生除了修亭子之外,平生好像没有什么爱好。他喜好黄老之术,在他修建的亭子里纵论英雄豪杰有些不妥吧?”
  许东升只是笑笑,很快就有仆役们在晚晴亭子里围上布幔,布置好地毯,火盆,同时,一壶烫好美酒,以及四五样精美的小菜就已经准备好了。
  铁心源看看不远处的游人叹息了一声就进了晚晴亭。
  许东升指着那些游人笑道:“爵爷法眼无差,那些人确实是在下的手下。就这份眼力而论,爵爷不愧为大宋神童。”
  眼看着张兴从外面走进来,铁心源再次叹息一声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张兴哈哈笑道:“爵爷亲手杀了藤原一味香,难道还不知是为了什么?”
  铁心源苦笑道:“我哪里有这种能力,两位实在是高看我了。”
  许东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解的看着铁心源道:“事实上老夫也想不通,为了弄清楚你的来历。
  老夫派遣三十二名最善于捕风捉影的属下探查你,历时半个月,却对你没有一个完整的了解。
  你做过的很多事情都非常的可疑,可是想要进一步探究,却什么都得不到。
  他们三十二人唯一共同认定的就是你的身手,爵爷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纵使爵爷的身手敏捷一些,也不过是因为年少的缘故。
  藤原的一刀五杀即便是老夫也没有多少信心接下来,而大岛的一双手更是可以生撕虎豹。
  老夫也非常的想知道,爵爷到底是如何将身手高绝的藤原一味香逼到用双手生生挖出一道裂隙的地步的?”
  铁心源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敲着桌子笑道:“许先生,我们今日不是要纵论天下英雄豪杰吗?怎么把这样奇怪的事情扯到我身上讨论起来了?”
  许东升指指一艘缓缓靠岸的画舫道:“其实论不论的都无所谓,今日主要是为爵爷远行送别的。”
  铁心源看看画舫,回头又看看许东升道:“远行去哪里呢?”
  张兴笑道:“爵爷久居京城,难道没有兴趣去看看大漠风情吗?”
  铁心源摇摇头道:“我不过是一介儒生,在大漠里恐怕活不久。”
  许东升大笑道:“爵爷当初说我乃是靠着黄头回纥才能在塞外立足,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不过,爵爷想的还是不够远,现在,时间还多,爵爷不妨猜猜。”
  铁心源又喝了一杯酒道:“黄头回纥边上就剩下塞尔柱人了,听说那里出了一位大英雄,已经灭掉了呼罗珊,黄头回纥惊恐不已,才会加重对大宋的进贡。希望能够获得大宋的帮助,许先生,你的靠山不会就是塞尔柱的那位大英雄吧?”
  许东升朝铁心源挑挑大拇指道:“爵爷身在东京,却能看到万里之外这实在是太难得了。如果爵爷能够见到图格鲁克伯克叶护一定会和老夫一样被他的风采所震慑。”
  铁心源猛地将一杯酒泼在许东升的脸上,盯着不为所动的许东升道:“你也是贼,和藤原一味香一样,你们都是贼。
  藤原一味香来大宋是为了敛财,你来东京也抱着同样的目的。
  你们都看中了宋人不设防的城市,你们在这座城市里面为所欲为。你们在这里肆意的劫掠。
  你和藤原一味香之间根本就是在分赃不均才产生的矛盾。
  当初我一直没有想通,藤原一味香为何要冒大不韪的在城里向你一介商贾动手,现在明白了,是因为你侵吞了你们两家一起劫掠到的钱财。
  你们是在火拼啊……”
  许东升擦掉脸上的酒渍笑道:“你看看,在大宋即便是你这样毛都没长齐的贵族都敢把酒泼到我的脸上,你说说,老夫这样的豪杰不去投靠一位真正的英雄,难道还要继续受你们这群鸟人的闲气吗?”
  张兴有些讪讪,毕竟他也是大宋的官员,听许东升这样讲,多少有些难堪。
  铁心源又把头转向张兴道:“他们两方能在东京城来无影去无踪的,恐怕是拜你父亲所赐吧?”
  张兴皮笑肉不笑的道:“东京米贵,居之不易,不捞点不义之财,实在是没办法生活,爵爷见谅。”
  铁心源回首看着巍峨的东京城墙喟叹一声道:“千疮百孔,无力回天了。”
  张兴哈哈笑道:“爵爷,您也别看不起我们父子。
  想当年我父亲六次上战场,场场争先,全身上下披创二十余处,全在胸膛,没有一处是在后背。
  好水川一战,家父的腹部被斩,他老人家用丝绦勒住肚皮,才没让肠子流出来,即便如此,依旧在战场上厮杀,死命聚拢将士,最后才侥幸逃脱。
  回来之后,家父不但无功,反而有罪,如果不是因为身受重创,必会走一遭岭南,此生升迁已然无望,你让我们不趁着在位捞点钱,还能干什么?”
  铁心源举杯又喝了一口酒没有理会张兴的控诉,看着许东升道:“为何不一刀砍了我,反而要把我送去塞尔柱?”
  许东升指指船舱道:“山中老人要的人手过于苛刻,全东京都没有几个合适的,而你是最合适的一个人。如果有能顶替你的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一刀砍死你。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这人太危险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藤原一味香她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铁心源看看手里的酒杯,小声道:“给我一张纸,我给母亲留一封信。”
  许东升笑道:“这是自然,笺纸笔墨老夫都已经备好了,不过,爵爷需要按照老夫口授的话写。”
  铁心源点点头,一个青衣大汉把笺纸笔墨准备好之后就退下了。
  铁心源按照许东升的口授,写下了“儿遇异人,欲随之游学,短则一两载,多则三五载必然回转……”
  许东升仔细的看过之后,吹干了墨汁揣进怀里道:“上路吧。”
  铁心源点点头,给面前的三个酒杯齐齐的斟满酒,肃手道:“败于二位之手,铁心源心服口服。铁心源就要去万里关山之外,就让我们满饮此杯,祝我早日归来。”
  张兴举起酒杯,却看见许东升躲得远远地,奇怪地问道:“你不打算喝一杯?”
  许东升摇头道:“没有弄清楚藤原一味香她们的死因之前,我绝对不碰爵爷碰过的东西。”
  张兴想起藤原一味香的死状,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手上的酒杯顿时就荡漾出少许酒来。
  他立刻学许东升的样子丢掉酒杯,快速的用手帕擦干了手上的酒渍。
  铁心源叹息一声,将满满一杯酒倒在地上,面朝巧庄方向,拜了三拜之后,锁骨的位置就猛地一疼。
  回头看得时候才发现,一个满脸都是凹坑的大食人站在自己的背后。一个金黄色的钩子已经穿过了自己的锁骨。
  咔嗒一声紧紧地扣在锁骨上,稍微一动就痛不可当。
  许东升看着面色惨白的铁心源笑道:“山中老人正在招收座下弟子,他老人家曾经说过,苍穹下的好少年都该走一遭天国,只有从天国回来的少年,才会知道什么是无畏,爵爷乃是我东京少年人中的楚翘,必然能够在山中老人的座下成就大功德。”
  铁心源被那个高大的大食人抓着脖颈,艰难的道:“我会回来的。”
  许东升笑而不语,那个大食人用生涩的汉话道:“除非你翻过九十九座山,淌过九十九条河,舍弃流着蜜的天国……”
  “我会回来的。”铁心源又努力说了一句话,就被大食人提着脖领子走上了踏板,丢进了船舱……


第一零五章 传说中的地方
  这是一艘非常漂亮的画舫,铁心源亲眼见过的这艘船的整体面貌。
  船舱里却不如外面那样好看,被丢进船舱之后锁骨上传来的疼痛,让他忘记了自己需要第一时间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身材高大的大食人,矮着身子走进了船舱,将铁钩的另一头锁在一根铁柱上,然后就走出了船舱。
  昏暗的油灯下,四张满是泪水的肮脏面孔出现在铁心源脑袋的上方。
  那是四张极为稚嫩的脸,铁心源第一时间就明白这四个人的身份,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那个所谓的山中老人需要的未来弟子。
  “你也是被他们捉进来的?”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小声问道。
  铁心源瞅了那家伙一眼,觉得这就是一句废话,就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没用的,我们试过了,船舱非常的结实,我们逃不掉。”
  “滚开!”
  铁心源怒喝一声,那四张苍白的面孔就慢慢的消失在黑暗中了。
  他站起身子,向前不过走了两步,肩部锁着骨头的钩子就让他痛苦不堪。
  “你们也被锁住了吗?”
  “没有!”黑暗里传来一声无精打采的回答。
  “你们进来几天了?”
  “最早的四十二天,最晚的是你,一炷香的时间。”
  “我是洛阳人,已经被捉来十一天了,你是哪里人?”另一道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土生土长的东京人。”
  铁心源回答过之后,就靠着船舱摸索到了那道铁索。
  铁索不算粗,上面有一道拳头大小的锁扣在上面。
  跟巧哥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铁心源对于大宋的锁具,也就有了一定的认识。
  这是一把吉祥锁,比自己家里的一字锁要高明的多。
  只要打开这把锁,铁心源觉得自己就能自由了,麻烦的是锁在自己锁骨上的这把黄色的钩子。
  也不知道这把钩子是什么材料制作的,只要自己稍微活动一下钩子就让自己痛不可当,如果安静下来,进行轻微的活动,就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身子震了一下,这艘画舫开始行驶了。
  现在距离晚上还有很长的时间,尽管铁心源心急如焚,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准备等到天黑之后,再做打算。
  船舱里的气味非常的难闻,这一点铁心源还能忍受,只是受不了总有人哀哀地哭泣,还有人在一遍遍地喊着爹娘的救我的废话,如同魔音灌耳。
  “喂,东京来的这位兄台,你可知道我们如今身在何处吗?”
  铁心源摇摇头,想不出这家伙怎么会问出这样的废话,不是已经告诉他自己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了吗?
  看在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张嘴道:“东京,汴河上,估计再有半个月的时间,汴河就要结冰了。我们在船上的日子不多了。”
  “我叫张怜秀,你呢?”
  “铁心源!”
  很短的时间里,铁心源就从这个张怜秀的嘴里,知道他爷爷是谁,他父亲是谁,他的哥哥是谁,甚至还知道了他母亲的闺名。
  铁心源知道现在是张怜秀一生中最恐怖最无助的时间,多提提亲人的名字,让他多少有一个安慰,好幻想一下自己亲人来解救自己的场面。
  当油灯的灯碗里的菜油烧干的时候,船舱顶上的小门打开了。
  那个高大的大食人再一次走了进来,换好油灯之后,重新检查了一下铁心源身上的钩子和顶上的吉祥锁。
  取出一盒味道非常奇怪的药膏粗暴的涂抹在铁心源的伤口上。
  不知道是什么药,伤口感觉如同着火一般疼痛,铁心源把牙齿咬得咯吱吱作响,却不喊叫出声。
  大食人扭正了铁心源的脸,用古怪的汉话道:“可能有资格成为老祖的弟子,最后进入天国,享受人世间能够享受的一切。”
  铁心源想要再问两句,后脑勺却猛地一震,脑袋不由自主的耷拉了下来昏迷过去。
  大食人像抗着一袋面粉一样的将铁心源扛了出去。
  张怜秀很为自己新认识的朋友担心,忍不住大哭起来……
  不过他的哭声很快就停止了,因为他看见已经被打昏的铁心源竟然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上了船舱之后,铁心源才发现天色已经变黑了。
  满是垂杨柳的汴河上,只有很少的几艘船在溯流而上,这是最后的运输季节,一旦汴河封冻,整个世界就好像也被冻住了。
  大食人扛着铁心源跳上了一个码头,只看了一眼,铁心源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许东升的家里。
  许东升就站在小门前面等候大食人,见铁心源的脑袋无力的耷拉着,就随意的扒拉一下。
  然后对大食人道:“穆辛大人在等你,快些进去吧,如今,全东京的人都在找这个小子。”
  大食人扛着铁心源往里走,一面走一面道:“他的母亲不相信?”
  许东升拍拍自己的脑门道:“易普拉辛,这里是大宋,不是你的故乡,这里的女子远比你想象的要聪慧。”
  易普拉辛点点头道:“河道上有巡检司的人在搜检,所以我才会掉头回来。”
  许东升长叹一口气道:“现在麻烦了,我这个见证人,现在被官府盯上了,虽然有张兴从中斡旋,可是庞大的王家,不是张兴和他父亲能够得罪的起的。”
  易普拉辛探出一只手拍拍许东升的肩膀道:“不用担心我的兄弟,穆辛大人会解决你所有困难的。”
  许东升长叹一声,随着易普拉辛走进了一间不算很大的院子。
  将铁心源放在一张地毯上,随后铁心源就被两个壮硕的大食人抬进屋子里去了。
  许东升和易普拉辛跪坐在门外的地毯上,静静地看着一位须发皆白的大食人。
  大食人优雅的放下手里的割肉刀,笑吟吟的看了昏睡不醒的铁心源一眼,然后就笑着对易普拉辛道:“你这时候还能活着,我感到非常的意外。”
  易普拉辛大吃一惊,正要发问,却看见铁心源从地上窜了起来,手里握着穆辛大人刚刚放下的割肉刀,顶在穆辛大人的咽喉上,并冷冷的道:“放我离开!”
  穆辛抬手制止了易普拉辛要站起来的身子呵呵笑道:“这就是我们想要的人。”
  铁心源见那个老大食人丝毫不在意自己身处的环境,不由得将身子向后挪一下,手里锋利的餐刀横在大食人的咽喉上大声道:“放我离开。”
  穆辛不理会铁心源的威胁,继续笑着问易普拉辛:“你是怎么把他带来的?”
  易普拉辛红着眼睛看看铁心源手上的刀子连忙道:“我打昏了他之后,扛过来的。”
  穆辛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只是你没有打昏他。”
  说着话又转过头看着铁心源道:“我的孩子,易普拉辛的身手不错,你是如何避开他的掌刀的?”
  铁心源一手抱住穆辛苍白的脑袋,心一横就要拉动刀子,形势对自己不利,无论如何也要先打开局面再说。
  穆辛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在铁心源的手腕子上了,无论他如何发力,那只手都不能动弹分毫。
  “我在前,易普拉辛在后,油灯更在后面。”铁心源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身体平衡,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跪下来。
  穆辛手上的力道松掉了一点,啧啧赞叹道:“看看啊,这就是我们想要的,一点灯影就几乎可以翻转整个局势,太好了。”
  穆辛的老眼仿佛都在发亮,一霎不霎的看着铁心源,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手里的切肉刀跌落下来,穆辛用宽大的袍袖一挥,那柄割肉刀就被拍了出去,牢牢地钉在易普拉辛耳畔的柱子上。
  铁心源脸上一片灰暗,等穆辛松开了手,就起身乖乖地坐在侧面的一张地毯上,朝穆辛拱手道:“狗急跳墙,不得已而为之,冒犯了长者,得罪了。”
  说完话就端起面前的酒杯自斟自饮的连喝了三杯。
  见铁心源无礼,易普拉辛低吼一声,就要扑上来教训他。
  穆辛并不阻止,眼看着铁心源如同肉球一般被易普拉辛揍得凌空飞起,端起一杯酒笑呵呵的一饮而尽。
  铁心源重重的掉在地毯上,醉里发苦,发咸,还有点泛腥,四肢腰背处痛的几乎麻木掉了,唯独胸腹没有任何的问题。
  穆辛看着艰难的抬起头来的铁心源道:“等你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之后,我允许你打回来。”
  铁心源呻吟一声道:“我现在就要加入。”
  穆辛哈哈大笑道:“只有淌过九十九条河,越过九十九座山,去过流着蜜汁的乐园的英雄才能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铁心源痛苦地呻吟一声道:“很远吗?”
  穆辛的表情肃穆下来,右手抚着心口道:“学问虽远在中国吾亦当求之。因此,老夫在东京一住就是十年,你远去巴格拉什求学又算得了什么?”
  铁心源穷搜脑海都找不出一个叫做巴格拉什的地方。
  跪坐在门外的许东升拍着手掌笑道:“恭喜爵爷,贺喜爵爷,你就要去山中之城阿拉姆特要塞进学,真是万千之喜啊。”


第一零六章 让人刻骨铭心的推荐者
  铁心源翻了一个身,坐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痛苦而颤抖的双手道:“我能跟母亲去告别一下吗?”
  穆辛笑道:“当然可以,先知知道你的母亲付出了多少辛劳才将你抚养长大,先知也知道你是多么的敬爱你的母亲。
  即便是圣人,也不能割断每一个人的母子天性,我有何德何能敢切断天神赐予凡人最美好的感情。
  去吧,我的孩子,只是要记得在天亮之前回来。
  唯有如此,才能避开魔鬼对你母亲的侵扰……”
  铁心源指指自己锁骨上的钩子道:“能把它取下来吗?”
  穆辛摇摇头道:“这是黄金锁,用来锁住你的心猿和意马。他能引导你走上正路,不至于坠入妖魔的怀抱。”
  说完话穆辛分开自己的衣领,一柄暗黄色的金属钩子赫然锁在他的锁骨上,看他锁骨上翻卷的皮肉,就晓得这柄钩子已经伴随了不知多少岁月。
  易普拉辛也解开衣领,在他的锁骨上,同样有这样一柄暗黄色钩子。
  看了他们两人身上的钩子之后,铁心源知道穆辛并非是在胡说八道,这应该是他们的一种仪式。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船舱里的另外几个少年身上并没有这样的钩子。”
  易普拉辛的嗓音就像是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摩擦:“他们将来会是神侍,身体不得有任何的损伤,唯拥有俊美的容颜,无暇的身体的少年,才能进入神殿,侍奉天神。”
  “我们是异族人!”铁心源强忍着愤怒吼道。
  穆辛笑道:“神的光辉无所不在,神爱世人。”
  易普拉辛见铁心源不再说话了,就吩咐许东升去给铁心源准备新的衣衫,他的衣衫已经染满了血迹。
  躺在温暖的水里,铁心源直到这时候都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看着许东升抱着胳膊站在月色里,不由自主的道:“为什么是我?”
  许东升看着月亮感慨的道:“两年前,穆辛阁下就看中了你。”
  “什么原因啊?”
  “穆师居留东京十年,这十年里,与其说他是在和大宋的学问人交流学问,不如说他是在用自己的眼睛在看大宋。
  他最喜欢宋人相对较小而没有多少体毛和体味,因此显得精致的人种。
  穆师认为大宋的人是受过天神祝福的人群,因此他想从大宋的人群中,寻找到最好的一颗珍珠。
  有人推荐了你。
  也不知道这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不过啊,推荐你的那个人,穆师非常的相信。
  他整整观察了你两年。
  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自己小心谨慎吗?
  如果不是穆师压制,你和你的全家,以及巧庄里的人,早就死了无数遍了。”
  “是谁推荐的我?”
  许东升笑道:“去问穆师吧。”
  铁心源赤裸裸的从澡盆里站起来,两个青衣女婢上前用很大的布巾子裹住了他的身体,仔细的帮他擦拭干净了身体,最后穿上一袭很普通的士子衣衫。
  铁心源看看铜镜里的自己呐呐自语道:“推荐我的那个王八蛋啊,等老子回来我们再好好地算账。”
  许东升犹豫了一下,又对铁心源道:“不要想着逃走,那样的话,你真的会死,包括你的家人都会死。”
  铁心源撇着嘴笑道:“包括皇帝都不能保护我吗?”
  许东升摇摇头道:“阿拉姆特要塞里出来的人,斩下的皇帝头颅不下十个。”
  铁心源舔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道:“开玩笑……”
  许东升冷笑道:“你不知道谁是山中老人,如果你知道了,那么,你就丝毫不会怀疑老夫说的这句话。”
  “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我相信有些话是你不该说的话。”
  许东升扯开衣衫露出胸膛笑道:“老夫对你寄予厚望,即便是为奴,老夫也希望成为你的奴仆,成为宋人的奴仆,老夫这个宋人也就感觉不到多少屈辱了,你本身就是爵爷,我是商贾,我们本身就有尊卑之分。”
  铁心源看着许东升胸膛上那个奇怪的深深的烙印皱眉道:“那是什么意思?”
  许东升嘿嘿笑道:“二等奴仆的意思,等我升上一等奴仆了,他们就会帮我在这个标志上镶上金边。”
  铁心源:“……”
  在坐上马车离开之前,铁心源对许东升指指自己肩头的钩子道:“这难道就是成为主人的标志?”
  许东升摇摇头道:“是可能成为主人的标志。”
  铁心源长吸一口气道:“假如我有一天真的成为了主人,我会把你这个狗奴才招揽到我的麾下的。”
  许东升施礼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老奴不胜荣幸。”
  马车行驶在东京的街市上,看到一队队来回巡梭的军兵,以及满街乱窜的衙役,铁心源算是明白易普拉辛为什么又会把自己送回许府。
  城里是这样,想必城外更是官府重点搜寻的对象。
  在这样的情形底下,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把自己送出东京城。
  远远地就看见母亲站在家门口,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很多邻居都站在那里陪着她,安慰她,铜板父子难得的不再劳作,就那样坐在自家的门槛上,瞅着王柔花发呆。
  铁心源笑着下了马车,还没来得及给四周的邻居施礼感谢。
  王柔花就疯了一样的扑过来,两只手像风车一样的抽打在铁心源的脑袋上,脸上……
  母亲下手很重,铁心源头一次没有逃跑,就站在那里任凭母亲抽打自己。
  “你为什么不跑?”王柔花的眼中满是恐怖的神情,然后又尖叫着道:“你是真的要跟着什么狗屁异人去远方求学?”
  铁心源给母亲跪下,将头埋在她的脚面上一言不发。
  王柔花铁青着脸道:“随我进来!”
  铁心源随母亲进了自家院子之后,就关上了大门。
  狐狸跳过来希望铁心源抱它,铁心源就抱着狐狸进了母亲的房间。
  “到底怎么回事?”王柔花取过许东升逼迫铁心源写下的那张告别书递给儿子。
  “你给娘写东西从来不用这些文绉绉的词汇,娘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知道是别人逼你写的。现在,你回来了,告诉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心源低头道:“儿子不走一趟远路是不成了。”
  王柔花脸色一片苍白,颤声道:“是谁在逼你?娘跟他拼了。”
  铁心源挤出一丝笑容道:“拼不过啊,孩儿已经拼了两场,都失败了。”
  “你外公……”
  铁心源摇摇头道:“不能找,找了他们会连累更多的人。”
  “皇……”
  “皇帝不是万能的,他能保护我们一时,保护不了我们一世。”
  “可是你走了,你让为娘怎么活啊……”王柔花哆嗦着嘴唇挤出一句话之后,就放声大哭。
  铁心源上前拥住母亲,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王柔花的哭声满满变小了,另外一道响亮的哭声又从房间里响起。
  铁心源转头看过去,才发现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揉着惺忪的眼睛,正在放声大哭。
  看清楚这个孩子之后,铁心源的后背就像是挨了一鞭子,痛楚弥漫全身,也就在这一刻,他明白了到底是谁把自己推荐给了穆辛。
  母亲抱着这个刚刚满两岁的孩子,出声哄她睡觉。
  铁心源对母亲道:“娘,我走之后,你们离开东京吧。”
  王柔花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倒是说清楚啊。”
  铁心源摇摇头道:“娘,离开东京吧。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安身之所了。”
  王柔花抱着孩子看着铁心源道:“你已经长大了,家里的事情也该你说了算,你说说,我们能去哪?”
  铁心源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屋子里取出一摞子纸张拿给王柔花道:“明天,您就拿着最上面的这张图纸去找折家,要求他们必须把你和巧庄里的人送去金城县,并且要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安置。”
  王柔花见儿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就接过图纸,呐呐的道:“可是咱家在这里的产业。”
  “您要尽快帮火儿和柔儿成亲,有他们两个留下来就足够了。”
  “你呢?”
  铁心源跺跺脚道:“我不走一趟西域是不成的,少则俩载,多则五载,我一定会回来的。”
  一听儿子不和自己去金城县,王柔花又开始大哭,那个小小的女婴也跟着大哭起来。
  铁心源硬着心肠回到自己的房间,研磨之后就开始给巧庄里的人安排工作,他相信,等自己过些年回来之后,自己的兄弟姐妹应该已经做了很多的事情。
  有阿大,阿二的存在,有水儿他们帮助,有折家的庇护,铁家在金城县应该可以安身立命。
  王柔花抱着孩子就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奋笔疾书。
  她的眼泪就没有干过,红肿的眼睛看着身材已经有些拔高的儿子,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前,自己站在熊熊的火炉旁打铁的丈夫。
  一样的安稳如山,一样的让人爱不释手。


第一零七章 孤独的征北将军
  未来是一扇打开之后就没有办法回头的路。
  铁心源以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甚至为之奋斗过。
  如今,他真的看不清楚自己的前路了,这条自己不愿意走的路,能够通往哪里,他完全没有把握。
  当他扛着连鞘短剑从母亲房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大门外密密匝匝的人,稍微愣了一下。
  然后就上前拥抱了火儿,水儿他们,最后来到扛着褡裢的阿大面前,重重的拥抱了他一下道:“拜托了。”
  已经看过铁心源计划书的阿大微笑道:“汝将老母兄弟姐妹托付于吾,阿大,阿二必以性命相守。”
  铁心源笑道:“我只信你!”
  阿大笑道:“你当善自保重,西北之地海阔天空,足够雄鹰展翅翱翔。”
  铁心源点点头,重新抱了一下痛哭流涕的小水珠儿道:“我走后,你就不能哭了,小水珠儿的名字也不能用了,我和巧哥不在,你就该像铁蛋一样坚强,砸碎所有阻碍你前进路上的石头。”
  小水珠儿擦拭掉眼泪哽咽着道:“从现在起,我是铁蛋,不是水珠儿。”
  “好样的!”
  铁心源夸赞了铁蛋一声,然后做了一个四方揖道:“这些年来感谢诸位高邻照拂,铁心源感激不尽,如今远行在即,铁心源再次拜托诸位帮我照看家园,我会回来的。”
  铜子哭泣道:“干嘛要走远路?天下间那里有东京好?”
  铁心源笑而不语只是抱了抱铜子,任凭他将一个小包裹挂在短剑上。
  松开铜子之后,铁心源就要迈开脚步离去,袍子的下摆却被狐狸叼住。
  铁心源俯身抱起狐狸,在他的黑鼻头上轻点一下道:“照顾好母亲。”
  说完将狐狸放在铁蛋的怀里,然后就咬着牙不顾母亲的哭泣,和狐狸嘤嘤的呼唤声,一步步的向街道的远处走去,在那里,有一辆马车正在等他。
  夏竦坐在马车里,马车的帘子没有挂起来,他就枯坐在那里,当铁心源走近的时候,冷漠的将一个包裹递给他道:“莫要怨恨,有胆子,有智慧能成班超旧事的只有你,西域之地依旧有我大汉子民正在那里拼死苦战。隔着一个李元昊,老夫这个枢密使给不了他们物资上的援助,只好将我大宋最好的少年给他们送去。”
  铁心源本来要走的,听他这么说反而停下了脚步问道:“包裹里有什么?”
  “早就废弃的汉征北将军印,西域局势图和一道抚慰遗民的旨意。”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夏竦笑道:“如果不毁掉你的家园,狐狸不会出窝的。”
  “我如果不幸死掉了呢?”
  “无所谓。”
  铁心源点点头看着夏竦道:“你要保养好身体,千万莫要早早死掉。”
  夏竦哈哈大笑道:“如果有一天你荣归故里,如果老夫已经死掉,欢迎你来鞭尸。老夫即便是在阴曹地府也会乐不可支!”
  铁心源的拳头捏的咯吱吱作响,沉吟良久才道:“多谢你给我一个和他们告别的机会。”
  夏竦笑道:“老夫没有那么心善,是才回东京的包拯,是他私自调动了东京驻军,逼迫穆辛回转的。”
  铁心源痛苦地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夏竦道:“从你成为金城县男的时候,这个共识就已经达成了。包拯能为你做的,就是逼你一人离开,而不是你的全家……”
  “巧哥?”铁心源颤声问道。
  夏竦冷笑道:“你以为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就没有人追问吗?还是你认为大宋朝堂上都是一群尸位素餐之徒?”
  铁心源长吸了一口气道:“我认了,只是张兴……”
  “张兴父子已经被送往沙门岛!还有什么事?”
  铁心源扭头就走,他在心里暗自发誓,此生都不愿再和这群人打任何的交道。
  当铁心源骑在高大的骆驼背上,从西门离开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的升起,红彤彤的,如同一块快要变凉的铁块,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的温暖,汴河上已经出现了一层薄冰,一艘画舫撞破薄冰正在逆水而上……
  头上包裹着大头巾的许东升一声吆喝,头驼迈开脚步,整队驼队就昂首离开了东京,只有穆辛高亢的诵经声久久在城头盘旋,像是告别,又像是赞颂这座美丽的巨城。
  铁心源努力的转过头,不去看站在城头的母亲,也假装没有看见送别的亲人,至于站在河畔手握一束杨柳的包拯,铁心源更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当年班超离开长安的时候,身边还有三十六位猛士,而今,自己离开东京,除了一柄剑之外再无长物……
  铁心源忽然感到一阵伤悲,自从当年高仙芝兵败怛罗斯之后,汉人官员再无一人踏足那片土地。
  如今,就要靠自己一人去救援那些生活在炼狱中的遗民,这真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怒火攻心的铁心源忽然从骆驼背上站起来,背对着大宋最繁华的城池,向遥远的西北方怒吼道:“兄弟们撑住啊,你们的援军来了!”
  穆辛没有听清楚远处的铁心源喊得是什么,笑着对易普拉辛道:“你看看,多么有活力的孩子啊。”
  牵着骆驼步行的易普拉辛笑道:“智慧的主人,九十九个神子,九十九条河,九十九座神山,九十九座神念,最后能进天堂者有几何?他可以吗?”
  穆辛笑道:“霍桑就要蒙天神召唤去天国了,既然他提出来这个苛刻的条件,我们只要去完成就好了。”
  易普拉辛又道:“山中老人只应该是我们的族人,为何这一次会有这么多的异族人?”
  “宋人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其实应该把王换成神就非常的合适了。”
  “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是神庇佑下的子民,都可以继承山中老人吗?”
  “我的易普拉辛,你站在地上,因此你的目光就只能看到三里之地,如果你站在骆驼上就能看到五里之地,如果你能够攀上高山,就能看到大地的尽头。”
  易普拉辛抚胸施礼道:“您的智慧就像海洋一样广阔,我的智慧主人。”
  铁心源从包裹里掏出那枚完整的征北大将军铜印,看得很是入神。
  这东西原本是卫青手头的东西,他就是以这个官职远击匈奴三千里。
  铜印后来又落入曹操的手中,如果不是因为汉末的局面过于混乱,曹操最大的梦想就是获得这个铜印,而后率领十万虎狼之士横扫漠北……
  妈的,现在这个铜印到了自己手里……
  夏竦很仔细,不但有铜印,还有两瓣可以分合的虎符。
  又掏出那面旨意,只是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就叹息一声把圣旨给合上了,这张旨意是十五年前写的,上面还有赵祯的亲笔落款,只要看看旨意上的血渍就能看出,这封诏书绝对经历过很多次血战。
  恐怕连赵祯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曾经写过这样一封诏书吧?
  铁心源忽然想起后世关于英国渔民的一个传说,当英帝国最强大的时候,即便是一个渔民也敢举着鱼叉向别国的舰队宣示自己国家对海洋的主权。
  铁心源不敢想象自己站在荒漠上宣示主权的模样——估计会被野人的马蹄踩成肉酱吧?
  不知道巧哥现在怎么样了,他离开的时候,估计和自己此时的心情一模一样吧?
  身为兄弟姐妹中最大的一个,为了保护小的,别说背上一个色鬼的名声,如果当初受威胁的人是铁心源的话,他觉得即便是背上一个淫贼的名声也会非常的无所谓。
  骆驼看似慢慢腾腾的,可是它的步伐很大,在铁心源的胡思乱想中,很快就把他带到了三十里外了……
  李巧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即便是有甲胄,链子锤敲打在胸甲上,发出闷响之后,他的嗓子眼一甜,不由自主的喷出一口血。
  他的手松开了战刀,紧紧地抱住马脖子,任凭已经发狂的战马将自己带进敌人军阵最密集的地方。
  眼看着长长的刺枪戳穿了战马的胸膛,李巧用带着臂盾的胳膊隔开一柄长枪,身子顺着枪杆滚进了敌阵,左手紧紧地掐着一个西夏人的咽喉,野兽一般猛力的一扯,西夏人的喉管就被他生生的拉断。
  被激发了野性的巧哥咆哮一声,丢掉手里还冒着热气的喉管,捡起一柄连枷,不管不顾的乱砸了起来。
  他不知道舞动那柄连枷舞动了多久,直到被一个青塘人找了一个空挡死死地抱住按在满是血污的地上,他才喘着粗气,停止了反抗……
  青塘人随即欢呼着将他举了起来,第一个杀入敌阵并且让敌人混乱的猛士,理所应当的接受所有人的喝彩。
  李巧被青塘猛士们丢上天,又落下来,然后又丢上天。
  李巧红彤彤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东京的方向,用沙哑的嗓音低声道:“源哥儿,保护好他们,我会会去的……”
  站在高处观战的卓玛见李巧的战旗第一个杀进了敌阵,不由得高高的跳起来,抱住角厮罗的胳膊道:“父亲,我的人战力如何?”
  角厮罗笑吟吟的道:“还算是一条汉子,走,我们去看看我们的大英雄!”


第一零八章 吃软饭的李巧
  李巧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面色狰狞。
  一个脸上涂满了油彩的上师正在一面念经,一面拼命地拿脚踩踏他的肚皮,腹部左侧一个一寸长的伤口里正在往外喷涌着黑血。
  当伤口里不再喷血之后,上师就把一团草药放进自己的嘴巴里大嚼,嚼碎之后呸的一口就吐在李巧的伤口上,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长串话之后就去拿脚踩下一个……
  “你哭了?”头顶出现了卓玛那张艳绝尘寰的面孔,只是现在脸上布满了不屑。
  “汗水。”李巧抬手擦拭掉自己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
  听李巧这样说,卓玛立刻就高兴起来,拿脚踢着李巧要他快点起来。
  李巧看见了走过来的角厮罗,他一面走一面和躺在地上的伤兵大声的开着玩笑,不时地从自己的酒壶里倾倒出微微发白的马奶酒,那些伤兵就争先恐后的张着嘴去接。
  角厮罗来到李巧的身边,将手里的精美的皮制马奶酒壶丢给李巧,大笑道:“好一条汉子,没想到宋人中也有猛士,还以为宋人只配系上狐狸尾巴……哈哈哈。”
  李巧弯腰道:“感谢将军的厚赐。”
  卓玛不满的道:“你应该称呼我的父亲为王,而不是什么将军。”
  李巧连忙弯腰道:“感谢我王的厚赐。”角厮罗挥挥手道:“还不是什么王,只是一个节度使。”
  李巧笑道:“此战之后,西夏人退过黄河,宋国应该拿出一个王爵来报答我王帮助他们护卫边疆的功劳,如果宋皇不给,会寒了猛士的心。”
  角厮罗笑道:“不能再打了,给王爵也不能打了,如果继续打下去,就轮到宋国来攻击我们了。”
  李巧笑道:“我王英明!”
  角厮罗看了李巧一眼道:“留在青塘吧,只要你的军功足够,将卓玛嫁给你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巧感激的道:“如此,末将将别无所求。”
  角厮罗嘿嘿一笑就离开李巧,继续去安慰别的伤兵去了。
  卓玛踢了李巧一脚道:“快去做饭,我饿了,不吃羊肉。”
  李巧用宠溺的目光看着卓玛,撕下一条麻布紧紧地勒住肚皮上的伤口,笑呵呵的就去给卓玛洗手做饭去了。
  卓玛的帐篷不算很大,李巧却非常的满意,至少这里没有浓重的腥臊味道。
  去了大宋五年,大宋唯一对卓玛的改变就是饮食,她如今已经吞咽不下青塘肥美的白水煮羊肉了。
  李巧洗干净了手,开始揉面,今天难得有葱蒜和酱醋,做一碗油泼面估计就能把那个女人打发掉了。
  卓玛在外面唱歌,她的歌声非常的动人,李巧看见有一个雄壮的青塘人将卓玛扑倒在干草从里。
  他微笑着将扯开的面条丢进汤锅里,喃喃自语道:“源哥儿现在应该正在骂我见色忘义吧?
  老天爷啊,这样的色,你这个小混蛋有胃口能够承受,老子实在是快扛不住了。
  你那么聪明,应该弄明白老子为什么要跑了吧?
  老子要是不跑,你们他娘的哪有好日子过,夏竦那条恶狗,不咬死我们兄弟他是不心甘啊。”
  眼看着面条浮上水面,他就把面条捞出来,拌上葱蒜,给面条上狠狠地浇了一勺子菜油,顿时帐篷里就浓香四溢。
  看着这碗香喷喷的洁白的面条,李巧往碗里吐了一口痰,然后小心的拌上酱醋,调匀了面条,就朝帐篷外面大喊:“卓玛,吃饭了!”
  只喊了一声,卓玛就衣衫乱糟糟的从干草堆里爬出来,拿脚踢开那个纠缠自己的粗壮胳膊,笑嘻嘻的连蹦带跳的跑回来了,如同一只娇媚的羊羔。
  “今天吃什么?”
  “油泼面!”
  “好香。”
  “那是自然,这是我兄弟教我的。”
  “你兄弟什么时候来?”
  李巧笑道:“他和我不一样,他是读书人,以后还要考状元,在东华门唱名,最后成为人上人。”
  卓玛唏哩呼噜的吃着面条,一面道:“你应该把他叫来,在青塘多好啊,学那些长胡子的老头背书,真没意思。”
  面粉是给卓玛准备的,李巧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羊肉,用刀子切下来一块慢慢咀嚼,羊肉很硬,还是生的,他用拳头在胸口敲敲才勉强把干肉咽了下去。
  此时的他非常怀念婶婶做的汤饼,如果自己这时候在东京,一定是已经吃了三碗婶婶做的热汤饼……
  卓玛踢了他一脚,将他从迷茫中踢醒,娇声道:“你好久没有进我的帐篷了。”
  李巧笑着摸摸卓玛的脸蛋道:“我只有保留体力尽快的成为将军,王才能把你嫁给我。”
  卓玛哈哈笑道:“那你就快点啊,小心我被格日朗他们给抢走了。你刚才应该看见格日朗对我干了什么,你难道不去找他决斗吗?”
  李巧摇头道:“这是战时,我王有令,战时互殴者死!”
  卓玛狠狠地踢了李巧一脚道:“没用的狐狸,你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勇士,应该把狐狸尾巴拴在你的帽子上。”
  李巧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风干的生羊肉,吃的很是投入,似乎那才是人间的美味。
  卓玛看着不作声的李巧难得的叹息一声道:“这里的生活自然是比不上东京的,可是这里有东京没有的自在。你如果想你的兄弟了,就让他们过来啊,他们不但能做出精美的首饰,也能盖出美丽的房子。如果他们过来了,我就能在青塘盖一座和乳山一样的石头房子,也要有喷泉,也要有华美的彩灯,更要有如同镜子一般光洁的房间。”
  李巧笑道:“他们即便是来了,也盖不出乳山那样的房子。”
  “为什么?”卓玛忽闪着自己有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问道。
  “青塘太穷了,那样的房子你们盖不起,就算是把青塘的牛羊全部卖掉,也盖不了那样的房子。”
  卓玛烦躁的道:“青塘为和就不能像东京一样富庶?东京为什么就不能在青塘?”
  李巧看着这个既喜欢富贵生活,又喜欢青塘草原无拘无束的女子笑道:“除非我成为某一个城池的城主,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拿无数的钱财来帮你盖一座不次于乳山的新房子。”
  卓玛双手托着下巴哀愁的道:“父亲只有六座城池,他不会把一座城池交给你这个外人的。”
  李巧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啊,我们可以去夺城池啊。”
  卓玛的眼睛一亮,高兴地道:“是啊,我们可以去夺城池,你说那座城池合适呢?是宋人的城池好还是西夏人的城池好?”
  李巧看着卓玛道:“如果想吃粮食,自然是宋人的城池好,如果想要钱财,自然是西夏人的城池好。”
  卓玛皱着眉头道:“难道就没有既有粮食吃,又有钱财的城市?”
  “有啊,东京,兴庆府,都是!”
  “说了等于没说!”卓玛狠狠地踢了一脚蹲在地上吃肉干的李巧,然后就像小羊一般的跑去找她的父亲去了。
  李巧吃完了自己的肉干,眼看天色不早,就取过一个老羊皮缝制的桶子找了一处干草厚实的地方钻了进去,再把皮帽拉下来护住脸准备睡觉。
  刚刚有了一点睡意,就有人往自己的身上丢了一块石头,力道很重。
  李巧掀开帽子瞅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格日朗笑道:“将军想要去找卓玛尽管去,不用给我打招呼。”
  白日里还没有来得及搬鞍上马的格日朗此时那里有什么理智可言。
  自己好不容易才按住了卓玛,却被李巧一声吃饭了的呼喊声给搅黄了,他觉得不收拾一下这个汉奴,自己将会颜面无存。
  李巧见格日朗连刀子都抽出来了,就叹口气道:“王的军令你也敢违反吗?”
  格日朗笑道:“杀一个汉奴还不至于让我王砍掉我的脑袋。”
  李巧从怀里取出一小壶酒递给逼近的格日朗道:“老规矩,一壶酒换我一条命。”
  格日朗的目标本来就是酒,这个汉奴身上总会有酒,这样寒冷的日子里不喝一口,让人如何入睡。
  眼看着格日朗将一壶酒全部喝完了,李巧探手要过自己的酒壶,重新把帽子拉下来继续睡觉。
  听见格日朗似乎大叫了一声,还以为自己把药粉下多了李巧连忙掀开帽子瞅瞅,只见格日朗喝了一点酒之后,开始到处找人抵角,只有把身子弄热了,才好睡觉,这几乎是物资匮乏的青塘人的习惯了。
  “又一个马上就要被角厮罗砍头的混蛋啊。”
  源哥儿的蘑菇粉到底有多厉害,李巧是非常的清楚的,刚才在酒壶里下的药可能稍微多了一点,这时候的格日朗应该感到非常亢奋才对。
  不知道他等一会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性,不把和他低角取暖伙伴活活的掐死……
  睡梦中,李巧好像听见了几声凄厉的嘶嚎,他把脑袋往皮桶子里面钻了钻,让帽子完全堵住自己的耳朵,唯有这样才能睡一个好觉。


第一零九章 大英雄
  睡梦里的李巧梦见面了铁心源,也梦见了自己的兄弟姐妹。
  大家伙围在篝火边上烤羊肉吃,都是一串串腌好的羊肉,完全不是这里的那种大块的淡而无味的肥羊肉。
  篝火烧烤的羊肉滋滋的冒着油,眼看着一串肉就要烤好了,小水珠儿却拿起来啊呜一口就把签子上的羊肉吃的干干净净……
  然后愤怒的李巧就醒过来了。
  发现自己周围的荒草全部被点着了,自己的羊皮筒子上都已经开始冒火了,散发着一股子独特的烤羊肉味道……
  李巧叹了口气,见前面的火势并不大,就懒得出来,卷着羊皮筒子就朝前面不算大的火场滚了过去。
  也就滚了百十步远,就离开了火场,这里的地面一片焦黑,是刚刚过完火的地方,地上的温度非常的适合睡觉。
  李巧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一口水,然后就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
  耳朵刚刚贴到地面上,他就窜了起来,三两下将羊皮筒子折叠起来,找了一处岩石缝隙塞了进去。
  长刀在手,李巧却没有心情上前御敌,凄厉的号角声已经响起,敌袭是一定的了。
  朝前面看去,卓玛的帐篷已经开始着火了,里面却没有人跑出来。
  晚上的时候卓玛一般会去她父亲的帐篷里过夜,在那里,应该很安全。
  西夏人的骑兵来偷袭了,他们带来的不光是只有杀戮,还有冲天的大火,李巧看见无数惊惶失措的青塘士兵,提着刀子乱哄哄的向火光最盛的聚拢,那里,也是角厮罗的帅帐所在地。
  一匹战马摇摇晃晃的从隐藏在黑暗里的李巧面前晃过去。
  突然暴起的李巧很轻易的就一刀砍死了这个敌人。
  其实用不着他去砍杀,这人已经是死人了,西夏人在夜晚偷袭的时候习惯性将自己绑在战马上,防备自己从马上掉下来,这人的脖子上有一道非常大的口子,血都快要流干了。
  李巧不过是乘机把人头砍下来而已,青塘军中,一向都是按照人头来算功绩的。
  刚刚藏好人头,把战马拴在一颗过火之后被烧焦的树上,又有一个骑兵缓缓地过来了,这一回不用李巧动手,这个骑兵就从马上栽下来了。
  收缴了人头之后,李巧就仔细看看战场,他很奇怪为什么这里总会有功绩自己送上门来。
  看了地势之后,他就笑了,自己本来就身处在一片坡地上,而战事就发生在距离不过五百步的地方。
  向上冲锋的西夏人,在受到半坡上的青塘人狙击之后,活着冲过狙击线的西夏人会直扑角厮罗的帅帐,而受伤的,或者死掉的西夏人则会被无人驱动的战马自动的带到这片相对平缓的山根位置。
  前方厮杀的非常惨烈,流矢嗖嗖的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很快就占满了视野,白色的尾羽如同一片白花花的庄稼。
  李巧赶快把自己的头盔戴上,有这东西一般的流矢就伤不到他。
  这一次跑过来的西夏人还没有死,看到站在黑暗里的李巧绝望的大叫一声,想要拨转马头逃跑,李巧把一柄西夏人留下的连枷抡起来砸到西夏人的后背上。
  西夏人嘴里喷了一口血,就缓缓地趴在战马的脖子上了。
  李巧用刀子割断西夏人的羊毛绳,把尸体从战马的背上推下来,等西夏人的血都从嘴里喷的差不多了,才割下这颗相对来说比较新鲜的脑袋。
  李巧重新缩回那道缝隙,身体放的很松,眼睛却一直盯着不远处的战场,一旦青塘人的战线开始崩溃了,他就准备骑上一匹马,带上两匹战马一路狂奔,应该没有谁能够追上自己吧。
  抬头看着天上的如钩残月,李巧抽抽鼻子,从怀里摸出一块奶渣,小口的吃着,东西太少了,即便是省着吃,也很快就吃完了。
  青塘是穷困的,即便是角厮罗过的日子也未必赶得上东京的一户中等人家。
  不是没钱买,而是根本就买不到。
  如今的青塘,有一小半还掌握在别的吐蕃头人手里。
  缺衣少食的角厮罗唯有紧紧地依靠大宋王朝,才能获得相对公平一点的交易。
  才能保证自己的族人有足够的吃的渡过青塘长达五个月的冬季。
  铁心源早就对李巧说过,大宋朝最厉害的不是军队,而是商贾。
  如果大宋朝能给大宋的商贾足够的权力和帮助,用不了五十年,那些商贾就能把契丹和西夏的财富完全抽空。
  以前他很认同铁心源说的这个笑话,现在李巧不这么认为了,因为他发现越是穷困的人,杀起人来就越是没有多少顾忌。
  呜呜的牛角号把李巧从回忆中惊醒,这是青塘的进攻号,听到号角声不努力向前者死。
  李巧攀上一匹最雄壮的河曲马,满意的看看战马脖子底下挂着的三颗人头,刚才自己砍头的时候故意往身上弄了一点人血,现在怎么看都是一副刚刚从战斗中出来的人。
  带着三匹战马上战场有些古怪,但是在那些青塘武士眼中,只能看到浓浓的羡慕之意,这可都是功勋啊。
  西夏人深得一击不中就远遁千里的诀窍,青塘人追了一会,就听见收兵的号角声响起来了。
  李巧看看微微出汗的战马,觉得很是满意,就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重新回到了营地。
  此时,天光大亮,营地里一片狼藉,无数的帐篷被烧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没头的尸体,一队队的青塘武士正在清扫战场,他们剥下无头尸上的皮甲,拿走散落在地上的武器,将死掉的战马分割开来,等着制造成肉干,非常的有条理。
  角厮罗的胳膊上缠着麻布,听说他中了一箭,即便是如此,他脸上依旧浮现着笑容,就像是一个老父亲在迎接自己远行归来的孩子。每一个有斩获的青塘武士都会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向他呈献自己的战果。
  卓玛笑的像一朵花儿一样,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士。
  看到李巧回来了,她竟然不管不顾的攀上了李巧的战马,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还要李巧带着她在战场上绕场三周。
  李巧在角厮罗满意的目光中牵着一匹马走上前道:“这匹战马献给我无往不胜的王,这三颗人头也献给我王,求,我王给你英勇的将士相应的赏赐。”
  能在一场战争中就砍下三颗人头,缴获五匹战马的英雄,角厮罗自然不会怠慢。
  接过李巧奉上的战马缰绳,仔细的看了那三颗带着明显西夏人标志的脑袋,将受伤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感谢你我英勇的孩子,从现在起,你可以统带三十名勇猛的青塘猛士。”
  李巧大笑着感谢了角厮罗,然后转过身怒吼道:“格日朗!你杀的敌人有我多吗?你缴获的战马有我多吗?”
  场下的青塘人一起起哄,夸耀功绩这是一个战士应得的荣誉,即便是角厮罗也哈哈大笑,卓玛更是站在马上,尖着嗓子大叫。
  一个穿着熊皮的将领跨步走出来,先是拥抱了一下李巧道:“恭喜你的我的兄弟。不过,格日朗已经被我砍掉了脑袋。”
  李巧惊愕了一下,角厮罗也皱起了眉头,至于卓玛依旧笑嘻嘻的在那里起哄。
  穿着熊皮的将军单膝跪倒在角厮罗的面前道:“我的王,格日朗昨夜醉酒闹事,借助角力取暖的功夫,生生的勒死了两个青塘武士,末将要他束手就擒,他居然向我挥动了刀子,战损了三个武士,才将格日朗杀死,谁知道乱飞的火把点燃了草场……”
  角厮罗阴沉着脸怒吼道:“然后就暴露了我们的宿营地是吗?然后就让卑鄙的西夏人偷袭了我们是吗?僧格,你就是这样约束你的部下的吗?”
  那名叫做僧格的将军将头抵在草地上双手朝上摊开放在脑袋的两侧,一动不敢动。
  角厮罗用马鞭狠狠地抽了将军两鞭子道:“未战就损失了六名猛士,僧格,下一战,你要拿来六颗敌人人头来见我。”
  僧格连忙道:“末将一定奋勇向前。”
  角厮罗点点头道:“我们毕竟是胜利了,僧格抬起你的头,去庆祝吧,下一场战争,我们下一回再说。”
  李巧站在边上看到角厮罗如此处理这个严重的事情,不由得点点头,这个老东西恐怕一点都不好对付。
  夏竦他们想要青塘,恐怕还是有难度的,只要这些猛士还抱成一团,青塘,大宋就不要指望了。
  角厮罗的事情解决了,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的原因也找到了,那么胜利之后的欢庆自然也就开始了。
  李巧看着满脸红晕的卓玛道:“你的帐篷烧掉了,我还有四匹马,我留下一匹战斗,剩下的全部给你。”
  卓玛高兴地道:“好啊,这样我们的牛羊很快就会多起来。”
  卓玛带着战马去找军队里专门换牛羊的牧人去了,不论是马鞍子,还是战马,在青塘都是非常值钱的东西。
  昨夜根本就没睡好的李巧重新找了一处向阳坡,吃了一点干肉,喝了一些水,就重新钻进皮筒子,准备补足昨夜缺少的睡眠。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一具温暖的身子钻进了他的皮筒子。
  卓玛吐着热气在他的耳边道:“这是你应得的,我的大英雄。”


第一一零章 穆辛的教育方式
  相比巧哥过的生活,铁心源就凄惨的太多了,原以为自己可以舒服的坐在骆驼上来一次远行。
  谁知道还没到长安,穆辛就希望铁心源开始学习他们的语言。
  铁心源自然是不屑学习的,上辈子就对各种外语没有任何的好感。
  如今来到了这个时代文明最繁盛的国家,干嘛要学习哪些外族的语言?
  即便是在东京的那些异族人,不管口音多么的怪异,都说得一口的好东京话。
  全世界都在迁就宋人,现在,自己干嘛要迁就这群人呢?
  穆辛的教育手段比较出奇,既不是王家奉行的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模式,也不是太学里面苦口婆心以说服为主的教育模式,更不是王柔花那种想起来就管两下,想不起来就放纵的教育模式。
  穆辛的教育方式非常的简单——铁心源只有从嘴里说出阿语才算是语言,其余都只能算是毫无意义的乱喊乱叫。
  驼队中的每一个人都在严格遵循穆辛长老的命令。
  如果铁心源用大宋话要求吃饭,喝水,上厕所,那些人一律是听不懂的,如果用阿语说,不论他说的多么的难听,也会有人快速的应答,将他伺候的舒舒服服。
  当许东升都开始用流利的阿语和铁心源说话的时候,铁心源只好放弃自己用了很多年的汉语,开始使用阿语了。
  思想即便是再强硬,也熬不过肚皮,更不要说铁心源被绑在骆驼上已经尿过一次裤子了,那群人对穆辛的命令,执行的一丝不苟。
  等驼队到达长安的时候,铁心源已经可以用非常熟练的阿语和许东升交流了,当然,这还是许东升刻意放慢语速,保证铁心源每一句都能听得很清楚得缘故。
  越是往西边走,铁心源就发现穆辛的权力就越大。
  在东京的时候,发号施令的一般都是许东升,但是在长安,穆辛的驼队还没有抵达长安城,就有无数的阿族人出迎三十里之遥。
  扶着藜杖的穆辛下了骆驼之后步行向前,另外一位白胡子老头伸出双手恭迎穆辛,俩人拥抱贴脸三遍之后,那个白胡子阿族老人就惊讶地指着铁心源,似乎非常的愤怒。
  穆辛不知道和那位老人说了些什么,那个老人就叹息一声,当铁心源上前见礼的时候,那个老人的神情依旧非常的不愉快,似乎还有点悲哀之意。
  这里所有的麻烦都该是穆辛的,铁心源就是这样认为的,走这一趟并非自己的意愿,所以这时候他对这些阿族人带来的东西更感兴趣。
  找到了无数的吃食,却没有找到酒,这让他觉得非常的遗憾。
  “他们是不喝酒的。”许东升嚼着一种薄薄的软饼小声对铁心源道。
  “整天都是清水和这种软饼,你难道还没有吃够?”
  许东升大大的咬了一口软饼道:“总比干饼强多了,反正我在没进入沙漠之前,打死都不吃干肉的。”
  说完看着铁心源又道:“趁着没有走进沙漠,你一定要把自己吃的胖起来,能多吃就多吃,能多喝水就多喝水。相信我,一旦进去了沙漠,再胖的胖子也会被风沙带走全身一半的肉。”
  铁心源不自觉地扭扭肩膀,锁在肩胛骨上的那道钩子来回摩擦的让他非常的不舒服。
  “这东西没有去掉的希望吗?”
  许东升摇摇头道:“按照规矩,它会陪伴你进入坟墓,到了天国,天神是要检验的。”铁心源皱眉道:“我昨日听易普拉辛说,活着的人也能进入天国?”
  许东升咬了一口夹了青菜的面饼笑道:“只有山中老人才有这样的无上法力,将人送进天国。然后再带出来。”
  “你见过?”铁心源不置可否的问道。
  许东升放下手里的面饼悠然道:“见过!而且不止一位。我不是傻子,如果不是真的,我不会这样说,更不会拿自己家族当赌注。”
  铁心源愣住了。
  他认为山中老人关于天国的传说根本就经不住推敲,但凡是有点阅历的人都会堪破其中的破绽。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许东升也会相信,通过这些天的了解。
  许东升绝对算得上是人中的精英,老奸巨猾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都有些不够力道。
  一个从小就走南闯北,最后成为一个坐地分赃大盗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这种小小伎俩蒙骗得住?
  铁心源倒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要重新衡量一下这位神秘的山中老人了。
  “你自己没有去过?”
  许东升遗憾的摇摇头道:“我没资格,如果不是你这样的神选童子,即便是哈里发也没有资格进去。”
  穆辛和那个阿族老人交谈的似乎并不愉快,两人面对面的盘腿坐在一张毯子上,中间放着一壶茶,却没有一个人去碰那壶茶水。
  易普拉辛似乎有些愤怒,站在穆辛的背后,插了几句嘴,却被那个阿族老人给顶了回去,穆辛却要求易普拉辛向老人赔罪。
  许东升见铁心源一直在关注那位阿族老人,就小声道:“那是尊敬的哈斯尔教长,执掌长安大清真寺的阿訇,也是大宋地位最为崇高的伊玛目。即便是穆辛长老,也必须对他礼敬三分,看样子他不是很赞成你成为宋国的神选童子,他可能另有人选。”
  铁心源笑道:“你知道我是多么不情愿当这个神选童子,如果这位老人执意把我换掉,我没有意见。”
  许东升笑道:“如果你不是,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你还是不要指望这个。阿拉姆特要塞里最多的就是刺客,如果你被圣城追杀,你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生存的机会,你可能不敢想一个五岁的孩子都能对你举起屠刀的可怕场景。”
  许东升早就告诉过铁心源阿拉姆特要塞是怎么回事了,所以铁心源对他的话并没有多少怀疑。
  因为他自己通过艰苦的回忆,似乎也听说过山中老人霍桑的大名,在自己的记忆中,这位恐怖的老人似乎从来都没有死过,整整活了快两百年。
  现在明白了,那位老人在这两百年中已经不知道换过多少次了,而这一次自己去阿拉姆特要塞,将是这位借尸还魂的人物的再一次升华。
  九十九个童子争夺一个名额,铁心源只希望剩下的人不会在这个类似养蛊一样的争夺中死去。
  穆辛最终还是说服了哈斯尔教长,年迈的哈斯尔教长来到铁心源的面前,手抚他的头顶道:“祝福你,我的孩子。”
  穆辛笑眯眯的在一边道:“你可以对他进行一次引导了,他已经学会说神的语言了。”哈斯尔正色道:“当神在他的心里扎根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神选了,如果神不能在他的心里扎根,他就永远不是我们世界的人。神无处不在,只要他有心,终会成为神选,我再次祝福他。只希望他能走过九十九条河,翻越九十九座山,来到神的乐园。”
  穆辛笑道:“他必将如你所愿。”
  铁心源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表示自己真的可以做到他们说的那些事情。
  哈斯尔教长叹息一声,就背着手走进了长安城。
  穆辛从一个阿族人捧着的银盘子里取过一块面饼揣进怀里,抚胸感谢道:“有这一块面饼,我将有勇气去面对沙漠的考验,有你们的祝福,我们的前路将是一片坦途,感谢你,我的兄弟。”
  端着盘子的阿族人只是笑笑,说声真神永大,就极为潇洒的将盘子顶在脑袋上,追随哈斯尔教长的脚步离开了。
  穆辛笑眯眯的将一根带着一块银牌的链子挂在铁心源的脖子上道:“从现在起,用你的生命来保护它吧。”
  铁心源很想问穆辛这根链子和牌子代表着什么,却发现穆辛已经离开了自己,径直上了跪在地上的骆驼,吆喝一声,易普拉辛就带着整个驼队继续启程。
  长安城就在地平线上,驼队却没有进去,从已经干涸的河床上走了过去。
  铁心源能够认出来,不远处就是杨柳依依的灞桥。
  过了长安,穆辛的教育方式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一次不管铁心源嘴里说的是阿语还是汉语都不再管用了。
  除非他能够用硬笔写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才会有殷勤的奴仆过来帮助自己解决事情,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铁心源没有抗争,而是用十二分的心力投入到这种新的学习里面去了。
  有时候铁心源在想,如果把做学问和生命联系起来,他相信,只要是个人,他的学习能力都会有一个突飞猛进的过程的。
  事实上可以学习,这大大缓解了旅程了枯燥感,他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的学习过程了,从这一点看来,穆辛的教育方式远远地超过了王素他们。
  铁心源同时也明白了,当他们的神使一手持经,一手持剑传教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皈依。
  只是每次那些人面对麦加朝拜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坐在骆驼上显得非常的傻。


孑与2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