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恶客师弟


  如果不是刘丽川喝醉了酒闹了一次事,吴超越率领吴军练勇撤回上海休整完全可以算是一路无话。
  事也不算太大,不满吴超越撤消刘家军的番号,心里又藏着其他隐事,再加上又多喝了些绍兴黄,刘丽川便借着酒劲在船上大骂了起来,骂苍天对他不公,骂伙食不好,骂坐的船太烂,也指桑骂槐的骂吴超越忘恩负义剥夺他的兵权,重用只会念几句酸诗破文的赵烈文和周腾虎,还谁都劝不住。
  当吴超越阴沉着脸出现在甲板上时,刘丽川还不知足,还不肯闭嘴,逼着吴超越下令把他绑到了桅杆上醒酒,让江风把他吹了一夜。而经过此事后,吴超越和刘丽川也彻底的撕破了脸皮,吴超越开始盘算把刘丽川撵到绿营去当把总,乘机把他赶出上海;刘丽川则把对吴超越的不满升级为仇恨,寻思如何报仇雪恨。
  这么一点小事并没有影响到吴军练勇的撤军速度,离开江阴两天后,吴军船队顺利抵达上海,和上一次在吴凇江的民用码头上靠岸。而与上次从江宁回来不同,这次因为一直保持着上海联系的缘故,吴凇江码头上终于没人再指着吴超越大叫鬼来了,相反还有许多的上海文武官员和富商士绅在惠征率领下来到了码头迎接吴超越,恭喜吴超越再一次凯旋班师,也再一次御敌于松江之外,让他们可以在上海高枕无忧,安享生活。
  来迎接吴超越的还有一些外国洋人,老熟人麦都思一见面就对吴超越大叫遗憾,说是英国公使文翰博士前几天才回了香港,临行时都还遗憾没能和吴超越见上一面。吴超越对此倒是没怎么介意,只是低声向麦都思打听文翰与太平军联络的结果,麦都思则低声答道:“没谈成什么实际内容,太平天国那边虽然答应允许我们英国人自由通商,但是却要求我们英国向他们进贡,被文翰博士断然拒绝了。”
  “进贡?”吴超越差点没笑出声来,追问道:“神父,你不是太玩笑吧?太平天国要你们向他们进贡?”
  “我也认为太平天国的人是在开玩笑,但事实确实是这样。”麦都思无奈的摊手,笑着说道:“还有,听陪同文翰博士到南京访问的传教士说,太平天国信奉的所谓拜上帝教也很奇怪,和我们西方的所有教派都完全不一样……”
  吴超越和麦都思的窃窃低语被美国人布朗打断,和往常一样,人高马大的布朗一见面就给了吴超越一个熊抱,扯着大嗓门说道:“亲爱的吴,看来我向上帝的祷告起了作用,你果然胜利的平安回来了!怎么样?我卖给你的卡宾枪,是不是比普鲁士人的灌·肠枪更好用?”
  “各有所长吧。”吴超越苦笑答道:“这次江阴大战,你卖给我的卡宾枪确实起了很大作用,不过我的朋友,很抱歉,我暂时不需要再采购卡宾枪了,倒是左轮枪想要再买一些。”
  “没关系,吴,现在你就算想买卡宾枪,我暂时也拿不出现货了。”布朗的表情十分得意,说道:“吴,你的朋友比你更有眼光,他昨天已经把我好不容易从培里将军那里弄来的卡宾枪全部买走了。”
  “我的朋友把你的卡宾枪全买走了?”吴超越一愣,疑惑问道:“我那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元度·李,用中国的叫法就是李元度。”
  布朗随口解释,说是他担心吴超越在江阴大战中需要枪支补充,就提前从培里率领的美国舰队里弄来了两百支卡宾枪和配套的弹药刺刀,以便正在打仗的吴超越随时应急,谁知前些天突然有一个叫李元度的中国人找到布朗,说他是吴超越的朋友,要买吴军练勇使用的卡宾枪,开始布朗还有些想给吴超越留着,但收到了吴超越已经打完仗并且已经开始撤回上海的消息后,布朗便把那两百支卡宾枪和配套的弹药刺刀全部卖给了那个李元度。
  听了布朗的解释,吴超越当然是越听越糊涂,打破脑袋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叫李元度的人,同时吴超越心里也难免有些不舒服——操!外国朋友还能替老子考虑,提前替老子准备应急用的弹药武器,你这个叫李元度的明知道我在和太平军打仗,还一定要买光这些武器,如果我真的急着要补充武器应急怎么办?
  心中暗生不满,吴超越也随意看了看旁边的人群,想看看那个李元度到底是谁,结果却无意中看到了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吴超越的心里也马上一跳,下意识的想要张口呼喊,好在强行忍住,而那人明显也发现吴超越已经看到了她,赶紧压低头上的斗笠,转身去了远处的渔船聚集处。
  勤于公务的吴健彰倒是没来码头迎接宝贝孙子凯旋,但吴超越心里很清楚——这个老买办绝对比任何人都急着见到自己,所以与众人约定好了在第二天举行庆祝宴会,又匆匆安顿好了军队后,吴超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海关衙门去给吴老买办磕头。
  亲手搀起了宝贝孙子,吴老买办的欣慰笑容发自肺腑,拍着宝贝孙子的肩膀只夸孙子给自己争气,又迫不及待的问起满清朝廷这次给吴超越升了什么官,而当得知吴超越没要官职只要了以盐代饷和自铸银元两个奖励后,吴老买办还发了一通脾气,呵斥道:“糊涂!我们吴家缺钱么?你缺银子老夫会替你想办法,你还想朝廷伸什么手?要官,一定得要官!你的官越高,老夫就越高兴!记住,以后再打了什么胜仗,一定要想方设法的乘机升官,在京城里走门路缺银子,只管找老夫开口就是了!”
  呵斥归呵斥,宝贝孙子这么争气,吴老买办当然是骂都舍不得多骂,早早就吩咐从人回家布置宴席给宝贝孙子接风洗尘,还提前交代了不许请任何人,打算只和宝贝孙子聚一个晚上。然后还没到下班时间,吴老买办就难得偷懒了一把,把公事交给部下,自己则领着宝贝孙子一起回家吃饭。
  知道吴家祖孙肯定要好生相聚,连赵烈文都知情识趣的留在了营地里没有跟来,同样住在上海城里的惠征也没来凑热闹,但是有些人就是喜欢不长眼,吴家祖孙才刚回到家里连屁股都没有坐稳,吴超越也还没来得及向七位年轻貌美的小奶奶行完礼,门外就有人突然递来了拜贴,说是有人想要求见。吴健彰听了大发脾气,喝道:“不见,老夫的孙子好不容易才回来,老夫今天不管什么人都不见!”
  “老爷,不是拜见你的,是拜见孙少爷的。”门子畏畏缩缩地说道:“他说他叫李元度,字次青,是孙少爷的同门师弟,想要拜见孙少爷这位同门师兄。”
  “李元度?我的同门师弟?”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的吴超越又是一愣,然后吴超越迅速醒悟过来,道:“难道是老师在湖南收的新学生?请他进来吧。”
  在吴老买办不满的目光中,抢先买光卡宾枪的李元度终于被领到了吴超越的面前,结果让吴超越哭笑不得的是,年纪明显已经三十好几的李元度在向自己行礼时,竟然自称师弟,称吴超越为师兄,也坦然承认他确实是曾国藩回到湖南丁忧后新收的门生。吴超越慌忙纠正他的称呼,苦笑道:“兄长千万别这么叫,你的年纪可比我大得多,应该我称你为兄才对。”
  “先入师门者为长。”李元度在这方面倒是很乖巧,恭敬说道:“吴大人先入师门,自然是师兄,小生虽然贱齿稍长,但后入师门,只能为师弟。”
  扭不过李元度的坚持,年仅十八的吴超越也只好以师兄自居,请李元度落座又问起他的来意,李元度则坦然相告,说他奉了曾国藩的命令来上海采购武器,还按照曾国藩的要求,专门买了吴军练勇现在装备的洋枪,同时曾国藩还有一封书信要李元度当面呈交给吴超越,所以听说吴超越凯旋回到上海后,李元度就马上跑来拜见吴超越了。
  曾国藩书信的内容毫无营养,除了叙旧和恭喜学生屡建奇功外,再有就是希望能够早日与吴超越师徒联手大破长毛,再剩下就是教导学生精忠报国给满清八旗当好奴才之类的废话。吴超越看得无趣,又见李元度没有主动告辞的意思,就只能是随意问道:“次青,你这次来上海采购武器,情况怎么样了?”
  “就只买到了一些美利坚国的洋枪,还有其他西洋国家的洋枪样品。”李元度回答得很坦白,说道:“本来恩师是打算让我采购武装一个营的洋枪,但是租界的洋枪差不多被师兄你给买光了,剩下一点洋人也要留下自卫,所以小弟连半个营的武器都没有买到。在这一点上,还请师兄你多多帮忙。”
  听出李元度话里的弦外之音,吴超越皱眉盘算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次青,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现在弹药也很紧缺,打不下无锡被迫撤回上海休整,就是因为弹药不足。这样吧,我拿一百支美利坚国的洋枪和配套的刺刀给你,请你带回去送给恩师,算我的一点微薄心意,请他千万不要嫌弃。”
  说罢,吴超越又赶紧补充道:“但是次青,丑话说前面,子弹我是一颗都拿不出来了,这次江阴大战,我的子弹差不多都打光了,就算剩一点也必须留下预防万一。”
  虽然不是很满意吴超越献给曾国藩的弟子礼,但好歹不算是白跑一趟,所以李元度还是赶紧向吴超越道了谢,然后又提出请吴超越允许他带来的二十名湘勇住进吴军营地,学习洋枪的操作运用,吴超越再次一口答应。
  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可李元度还是没有告辞意思,吴老买办和吴超越又不好意思下令逐客,也只能是满肚子不乐意的邀请李元度入席用饭。结果李元度倒是毫不客气在老吴家蹭了一顿山珍海味了,可是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个不长眼的恶客后,吴老买办却发了脾气,“这个叫李元度的,怎么连点眼色都不长?也不想想你才刚回来,我们祖孙有很多家里话要说,就是赖着不走?”
  吴超越同样有些不满李元度的死皮赖脸,但是没办法,做了师兄就必须得有点师兄样,所以吴超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赶紧把吴老买办搀进后房,与这个对自己好得无法再好的买办祖父互叙别来之情,亲手侍侯他更衣洗漱,期间也乘机提出了想把烂泥扶不上墙的刘丽川撵出上海的想法,而吴老买办一听走狗敢对自己的宝贝孙子呲牙,顿时也是勃然大怒,马上就答应吴超越的要求,祖孙叙谈到了半夜方散。
  回到上海的吴超越其实比在前线还忙,迎来送往、安抚士卒、补充兵员、采购弹药、开发武器、办理实业和抚恤探望阵亡士卒的家眷,各种各样的事堆积如山,期间还得开始着手办理以盐代饷和自铸银元这两件经济大事,连续好几天都是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连去和处女寡妇傅善祥联络感情都找不到时间和机会。
  但即便这样,不长眼的师弟李元度却还是又跑来找了一次吴超越的麻烦——想从吴超越手里要一些手雷。手雷本来就严重不足的吴超越本想拒绝,可是情面难驳,不得已,吴超越也只好答应送给曾国藩一百枚手雷——当然,是黑火药手雷,还是黄胜负责的上海兵工厂自产的手雷,爆炸后产生的碎片远没有英国产的多。
  吴超越松了口,再一次敲诈成功的李元度这才心满意足,也顺便向吴超越说道:“慰亭,顺便说一件事,我打算明天就走了,我知道你忙,所以你用不着去送我,我们师兄弟以后有缘再聚。”
  “你明天就走了?”吴超越随口问道:“怎么不多留几天?我是刚回来实在太忙,一直没机会和你好生聚聚,多住几天吧,我尽量抽空和你好生畅谈一番。”
  “多谢师兄好意,但不必了。”李元度答道:“船我已经雇好了,明天上午巳时正出发,向洋人买的武器弹药也已经装船,请师兄在巳时前把手雷送到码头交给我就行了。”
  “坐船?”吴超越一愣,忙问道:“你要走水路回湖南?长毛现在已经控制从九江到镇江的江面,你的船怎么可能过得去?”
  “多谢师兄关心,但小弟当然不敢走长江这条路。”李元度拱手道谢,也是随口说道:“小弟打算走吴淞江这条水路先到苏州,然后经过太湖到宜兴登岸,然后走陆路把武器送回湖南。”
  吴超越松了口气,先是叮嘱了李元度在路上一定要千万小心,接着又答应在明天上午巳时前派人把手雷送去吴凇江码头交给李元度,李元度这才千恩万谢的告辞回去准备出发。然而看着李元度离去的背影,吴超越心里却觉得很有一些不是滋味,既不爽李元度打着曾国藩的旗号从自己手里弄走不少军火,又更担心一件事,心中暗道:“记得曾剃头的湘军好象在武器装备方面不怎么样,卡宾枪烂归烂好歹也是后装枪,子弹也是定装弹,射速远超过火绳枪,这要是让曾剃头尝到了后装枪的甜头,将来大量装备了,那太平军不就是更难把他怎么样了?”
  担心也没办法,就算吴超越反悔不送手雷和卡宾枪,人家李元度也已经在美国人那里买到了卡宾枪,所以吴超越也只好把这件事暂时抛在脑后,集中精力又去忙碌其他的事。而很凑巧的是,新拿起的一道公文,恰好就是关于吴军练勇采购鲸鱼肉的公文,看到鱼字吴超越自然是马上就想起了一个人,心里也马上就生出了一个念头,暗道:“她会不会还在那里?”
  深藏在心中已久的思念突然浮上了心头,搅得吴超越心中一片大乱,彻底的坐立难安。随手在鲸鱼肉的采购预算上批了一个同意后,吴超越干脆借口憋得太久,换了一身便衣,只领了吴大赛一人去吴凇江的码头游荡,既散步解闷,也期盼奇迹能够出现,让自己能够与那个思念已久的人再见上一面。
  随着大量的难民涌入,吴凇江码头的热闹程度早非往常可比,几座码头处都是人头涌动,想要走上码头都难,不得已,吴超越只能是领着吴大赛在岸边随意走动。而期间吴大赛也再没象往常那样的动不动就怂恿吴超越去逛妓院上花船,还多少有些长进的主动发表起了一些关于军事的意见,假设上海如果发生战事,应该在什么地方布置什么样的防御。
  注意着岸边的大小渔船,有口无心的和吴大赛扯谈着,就在快要失望的时候,朝思暮想的那个戴着斗笠的熟悉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吴凇江岸边,吴超越开始还以为自己是思念过甚看错了,可是看到那人迅速退回到了一条带蓬的小渔船上后,吴超越才终于确认——自己没看错!
  激动之下,吴超越直接向那条渔船快步冲了过去,后面的吴大赛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还算乖巧的大声喊叫,只是悄悄握住了腰间的左轮枪紧紧跟上。而吴超越也还算理智,再是激动也始终没有叫出那人的名字,只是跳上了那条小渔船,冲着蓬布蒙盖的船舱里说道:“有没有人?我要买鱼。”
  看出情况不对,吴大赛硬把吴超越拉到旁边,用身体护住吴超越,吴超越则再次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又过了片刻后,船舱里才终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想买什么鱼?”
  “啊!这声音是……?”
  同样对这个声音十分熟悉的吴大赛差点没喊出来,吴超越则心情激动难当,迫不及待的一把拉开遮盖船舱的布帘冲了进去,然后吴超越也马上就傻了眼睛,一把雪亮的尖刀,已经指在了吴超越的胸膛处。同时那熟悉的声音还低声喝道:“别动,否则宰了你!”


第一百零一章 好人师兄
  “别动的人是你!把刀放下!”
  周秀英用尖刀指住吴超越胸膛的同时,大有长进的吴大赛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拔出左轮枪,飞快指住了周秀英,末了同样认识周秀英的吴大赛还微笑说道:“周姑娘,我劝你放聪明点,你的刀再快,也绝不可能快得过我的火枪。”
  周秀英不吭声,就好象没听到吴大赛的话一样,化过装的脸庞上毫无表情,一双明亮的美目只是死死盯着吴超越。吴超越则神色平静,看清狭小的船舱中只有周秀英一个人后,吴超越还向吴大赛吩咐道:“大赛,把枪放下,出去等我。”
  “孙少爷,你开什么玩笑?”吴大赛大吃一惊。
  “没事,世妹不会杀我。”吴超越摇头,又冲周秀英说道:“世妹,你也把刀放下行不行?你知道我不是来抓你,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周秀英不说话,只是刀尖不断颤抖,吴超越看出她的动摇,便主动伸手按住她的刀背,慢慢的把她的刀按了放下,然后吴超越才又吩咐吴大赛暂时出去。吴大赛也犹豫了一下,瞟见吴超越腰上同样插着左轮枪,吴大赛这才乖乖退出船舱,小心守在了舱门前。
  船舱中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到,过了不知多少时间,吴超越突然笑了笑,还直接笑出了声,笑道:“世妹,说来还真怪,咱们认识也有一年多了,面也见过不少,但是象今天这样单独面对面的说话,居然还是第一次。你说,我们这是什么缘分啊?”
  “谁和你有缘分?我和你有什么缘分?”周秀英毫不客气的反问。
  “谁说我和你没有缘分了?”吴超越微笑说道:“且不说我们那些恩怨纠葛,一次又一次阴错阳差的相遇,单就阿源叔和你爹想撮合我们,我们就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周秀英的脸有些泛红,好在脸上涂着颜料看不出来,悄悄吸了一口气后,周秀英努力板起俏丽脸庞,故意语气生硬地说道:“那是我爹瞎了眼!还有,你和我当时,也谁都没有答应!”
  “那是我和你赌气。”吴超越苦笑说道:“男人都爱点面子,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回绝我,我能说点硬话找回面子?再说了,后来你帮我给洋神父送信那次,我也当面对你说过,如果我们能够重来,当时我一定会一口答应!”
  周秀英的羞涩终于无法掩饰了,微微扭开了头,道:“我帮你给洋人送信,也是我瞎了眼,而且对我来说,就算那次事可以重来,我也绝不会答应。”
  “没关系,只要我答应就行,你不答应也没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不答应,我只要把你爹给捧好了,不怕他不点头。”
  吴超越露出了无赖脸嘴,又自吹自擂道:“而且你也亲眼看到了,去年那个在码头上占你口头便宜的公子哥,现在已经是什么模样了。所以我相信,你就算那时候不肯答应,现在也肯定是一千个乐意,一万个愿意。”
  “呸!你做梦!”
  周秀英唾出了声,然后把脸扭得更开,还不由自主的补充了一句,“再说了,你现在还用得着看上我?你的身边,不是有一个更漂亮的了?”
  “我身边有一个更漂亮的?”
  吴超越一时没反应过来,询问原因时周秀英却拒绝回答,好在又回忆了一下后,吴超越终于想了起来,拍额说道:“想起来了,你是说傅善祥吧?我上次从江宁回来的时候,在黄渡那一带,你好象见过她。”
  周秀英不吭声,不承认也不否认,吴超越则赶紧解释道:“世妹,你误会了,我和她没什么,她是我在江宁救的人,而且她还是一个望门寡,没圆房就死了丈夫,你说以我爷爷那脾气,怎么可能答应让我娶她?”
  说罢,吴超越急忙又把自己和傅善祥的事对周秀英仔细说了,又赌咒发誓说自己连傅善祥的一根小指头都没有碰过,如果有半句假话就天打五雷轰——当然,傅善祥主动碰吴超越的不算。
  还别说,听了吴超越的这番解释介绍,周秀英感觉就象解开了一个心头的疙瘩一样,说不清楚是欢喜还是轻松,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开心神情。吴超越察言观色,突然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周秀英,周秀英大惊间下意识的想要举刀,吴超越却早有准备的一把紧紧握住她的右腕,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世妹,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心里最牵挂的女人就是你。嫁给我吧,我想办法让官府取消对你的通缉,就算我现在已经不能给你正妻的名分,我也可以不娶正妻,只对你最好!”
  听到吴超越这话,周秀英几乎都有一些心动,反抗的力气也不由小了一些,吴超越一看有机会可乘更不客气,马上就开始强吻周秀英的耳垂和脸庞,左手还迫不及待的摸到了周秀英的胸脯上。可惜这下子却坏了事,几乎都已经动摇的周秀英感受到了那触电的感觉,一度迷茫的心思陡然清醒,毫不犹豫的抬脚重重一脚跺在吴超越的脚背上,然后一把推开吴超越,举刀护在胸前,涨红着脸说道:“臭淫贼,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马上就宰了你!”
  嬉皮笑脸的又想去抱周秀英,被利刀坚决挡住后,吴超越也只能更加嬉皮笑脸地说道:“世妹,你这是何必呢?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犯的事严格来说也不算大,我随便找个借口给你活动一下,解除官府对你的通缉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多谢,但不必了。”周秀英的态度异常坚决,说道:“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满清朝廷横征暴敛,荼毒百姓,我和我爹都发誓一定要推翻这个朝廷!现在你是满清朝廷的狗奴才,我是要推翻这个朝廷的反贼,我们之间只有不共戴天,不会有男女之事!”
  “其实我和你是一路人。”
  吴超越在心里叹了一句,开始盘算是否应该把自己的真正打算告诉周秀英,谁知周秀英又补充道:“还有,我和我爹也已经决定了,我们要去无锡投奔太平军!下次我们再见面时,还是只会在战场上!”
  “你要去无锡投奔太平军?”吴超越惊讶问道。
  “没错!”周秀英点头,略略有些咬牙地说道:“姓吴的,你不要忘了,正是你害得我和我爹无家可归,成天象老鼠一样的东躲西藏!听说谢师帅是第一个打败你的天国名将,我爹就马上决定去投奔他,我也要去!”
  吴超越忍俊不禁,差点没笑出声来,但周秀英却铁了心要粉碎吴超越对她的不轨之心,又说道:“还有,我也已经定亲了!所以,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了!”
  “你定亲了?和谁?”吴超越这次终于大吃一惊。
  “他叫徐耀,对我很好。”周秀英不敢去看吴超越的眼睛,只是板着脸说道:“我们到了无锡,就马上正式成亲!”
  “我不准你去!”吴超越脱口说道:“更不准你嫁给其他人!”
  “你拦不住我。”周秀英冷笑说道:“我知道你带着洋枪,我也知道我的刀没你的枪快,但我可以保证,我挥刀的速度,绝对比你拔枪的速度更快!聪明的话,咱们各走各的,不然的话,了不起就同归于尽!”
  说罢,周秀英还向吴超越亮了亮刀,以示警告。对周秀英动了真感情的吴超越则是心灰意冷,无力的摇头说道:“你用不着说什么同归于尽,你知道,我不会杀你,更舍不得杀你。但我就只想劝你一句,别去投奔太平军,他们成不了事,你爹在青浦聚众抗粮,你只是从犯,我有把握替你开脱罪名。但你如果去投奔了太平军,我再想替你脱罪洗白,就再没那么容易了。”
  “用不着你替我脱罪。”周秀英冷冷说道:“我说过,我要推翻残暴腐败的满清朝廷,所以我不用你替我脱什么罪,我也一定会去投奔太平军!”
  吴超越苦口婆心的再劝周秀英不要走上这条不归路,但周秀英却根本不听,还又催促道:“你走吧,你如果不想和我同归于尽,就马上给我走!你如果想抓我,那你就尽管放马过来,我奉陪到底!”
  吴超越如果真是这个时代的人,倒是肯定会动手把周秀英强行留下了——先抓起来一逞心愿,然后再交给满清朝廷也勉强算是一个小功劳。但是很可惜,吴超越却偏偏是个穿越者,比周秀英更痛恨更厌恶满清朝廷的穿越者。所以犹豫了许久后,吴超越终于还是在周秀英的一再催促下,慢慢转过身去掀布帘。
  见吴超越真的转身离开,周秀英心中不但没有半点轻松欢喜,相反还尽是万分的失落,嘴唇几次微动,想要挽留吴超越……
  吴超越突然停住了去掀布帘的动作,盘算了片刻后,吴超越忽然又转过身走向周秀英,周秀英大惊下赶紧又举刀时,吴超越却极力压低了声音,说道:“明天上午巳正,有几条船会在这个码头出发,到苏州进太湖,横穿太湖到宜兴登岸。那几条船上装的,全是湖南官员在上海向洋人买的枪支弹药,除了水手外,只有二十名丁勇护卫!”
  “你说这些干什么?”周秀英满头雾水,根本不明白吴超越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你死在别人手里。”吴超越脸色严肃,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一定要去投奔太平军,我不拦你,但是上战场太危险,我又不能随时去救你。你如果能把这些武器拿到手,不但有了自保的本钱,你和你爹在太平军那边,说话声音也可以大一些,更没有人敢随便欺负你。”
  周秀英恍然大悟了,痴痴看着吴超越,心中起伏澎湃,彻底乱成了一团麻。吴超越则又把李元度船队的路线和时间对周秀英复述了一遍,还告诉周秀英自己明天将要派人给这支船队送点军火,方便周秀英分辨那几条军火船。然后吴超越也没说告辞,直接就转身出了船舱,领着吴大赛下船离去。
  在舱门前目送吴超越离开,周秀英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哽咽着喃喃道:“谢谢……世兄。还有,我有件事……骗了你。”
  垂头丧气的离开吴淞江码头时,吴超越就没说过一句话一个字,吴大赛也十分乖巧的一直没有吭声,还是走到了人流稀少处,吴大赛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孙少爷,既然你这么喜欢她,她对你又不是没意思,那你怎么不把她直接带回家?”
  “她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吴超越没好气的反问道。
  “我觉得她只是嘴上不愿意。”吴大赛说道:“你和她在船舱里呆了那么久,她一直没把你怎么样,这还不够证明她心里有你?既然她心里愿意,就算她嘴上不愿意,只要你把她硬拉回家,把生米直接煮成熟饭,你看她还敢嘴硬不?”
  吴超越的脚步突然顿住,脸上神情呆滞,半晌后吴超越又突然骂道:“你这个狗东西,刚才你怎么不说这个主意?”
  说罢,后悔万分的吴超越还马上又提着左轮枪掉头跑回了码头,路上不断盘算该用什么借口把周秀英在大庭广众下抓回自己家里。但是很可惜,周秀英那条渔船早已离开,吴超越左寻右觅也找不到,也只能是拍着脑袋懊悔,“蠢!我真是太蠢了!怎么就没想过把她硬拉回去先上了,然后她就不敢反水了?!”
  ……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第二天清晨,吴超越亲自带着全副武装的吴军练勇押送军火来到了吴凇江码头,还道吴超越是亲自来给自己送行的李元度感激不尽,却全然没有察觉吴超越嘴上说着一路顺风,一双贼眼却始终在不断搜寻旁边的人群。然而令吴超越大失所望的是,周秀英这一次没再出现。
  再接下来的情况十分简单,包租着五条民船沿吴凇江逆流而上,因为一路都是清军控制地,李元度的军火船队行进得倒是十分顺利,到了苏州进太湖时也是平安无事。然而到了横穿水天相连的太湖的时候,该来的事果然还是来了,天色才刚入黑,密集枯萎的荷叶深处,突然冲出了好几十条小渔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包围了李元度的船队,未及近舷便土枪土炮一起对着李元度船队乱放,仓促出舱应战的湘勇措手不及,顿时就被打死打伤了好几人,操纵船只那些普通水手更是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尽管李元度从湖南带来的湘勇也奋勇抵抗,但护卫人数太少却成了李元度船队的致命伤,被敌人连砍带捅又硬拖下水的一番激战下来,五条满载枪支弹药的民船被敌人抢走四条,仅有李元度的座船靠着手雷开路,侥幸杀出重围逃出生天。
  好不容易摆脱了敌人的追击后,终于回过神来的李元度却自行跳进湖中投水自杀,被水手硬拉回了船上后,李元度却挣扎着又要投水,又是哭又是喊,“放开我!放开我!恩师要我买的武器弹药,师兄送我的洋枪,都被人给抢走了,我还有什么脸去去恩师和师兄?!让我死,让我死,我没脸再去见他们了!”
  李元度在船上哭喊震天,痛不欲生。周立春和徐耀等青浦起义军的残部却是在远处的湖面上放声大笑,捧着刚缴获的洋枪刺刀爱不释手,周立春还不断大笑道:“有见面礼了!有见面礼了!带着这些见面礼去无锡拜见谢师帅,包管谢师帅会亲自出城迎接我们!以后我们在谢师帅的军队里,说话也可以大声一些了!”
  抚摸着脸上的伤疤,心里幻想着将来如何用这些洋枪找吴超越报一枪之仇,徐耀突然注意到了正端坐在甲板一旁若有所思的周秀英,月下看美人,本就对周秀英垂涎三尺的徐耀心中更是爱慕,用带着讨好的语气说道:“贤妹,你这次可是为伯父立下大功了,没有你打听到的准确消息,我们那来这么大的收获。”
  周秀英嗯哼答应,并不开口说话,那边周立春则好奇问道:“秀英,你到底是怎么刺探到这么重要的消息?还这么准确?”
  “运气好而已。”周秀英淡淡答道:“恰好听到押船这些清妖在我鱼摊旁边议论这些事,所以我才赶紧派人给你送信,让你做好准备。”
  “不愧是我的乖女儿!”
  心里本来就高兴,周立春笑得当然是更加大声,大笑过后,周立春还凑到了周秀英的身边,低声说道:“乖女,你也不小了,徐兄弟对你本来就有意思,这次又是他第一个杀上清妖的船,第一个砍死清妖,勇不可挡。你是不是……?”
  “过段时间再说。”周秀英还是婉言拒绝,说道:“现在我只想如何加入太平军,如何和谢师帅一起杀长毛,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些事。”
  不知是第几次拒绝了与徐耀的亲事后,周秀英又把目光投向了东面的上海方向,心中轻轻说道:“谢谢,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等到下一次和你见面的机会。”
  回想着唯一一次与吴超越单独相处的情景,周秀英还轻轻抚摸了自己曾经被吴超越无耻亲吻的脸颊,心中也多少有些后悔。


第一百零二章 主动请战
  仙乐满空,天花乱坠,鹤发童颜的老神仙手扶青竹杖,踩着七彩祥云来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微笑着对吴超越说道:“吴超越,我是神仙,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来到这个时代后,本可以坐享万贯家资,任意花天酒地,娶美女包二奶养小三,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但是你为了埋葬腐朽黑暗的满清朝廷,推翻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对中华民族的残酷剥削,毅然抛弃了这些美好生活,把你的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为同胞拼搏拼命,你的心志可嘉,我要帮助你。”
  “老神仙,你怎么帮我?”吴超越问道。
  “三个愿望。”老神仙微笑说道:“我要奖励给你三个愿望,不管是什么愿望,我都替你实现。”
  “那太好了,谢谢神仙,谢谢神仙。”吴超越大喜,赶紧道谢,然后又迫不及待地说道:“老神仙,我的第一个愿望是要一万吨黄金,一万吨白银。”
  “好,我答应你,你要做的大事,确实很需要钱。”老神仙欣慰点头,用青竹杖往吴超越身后一指,说道:“看,那些黄金和白银,都是你的了。”
  吴超越赶紧回头,发现自己的身后,确实已经出现了一座金山和一座银山,黄金夺目,白银耀眼,壮观之至。吴超越大喜,赶紧说道:“谢谢神仙,老神仙,我的第二个愿望是要一百个美女侍侯我,要个个都漂亮。”
  老神仙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点头说道:“也好,你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是该给你一点补偿。”
  说罢,老神仙用轻轻点了几下,仙乐声中,彩云飘飘,一百名姿态各异的绝色美女来到了吴超越的面前,莺声燕语,或是替吴超越揉肩,或是替吴超越锤背,争着抢着亲吻吴超越的干瘦脸蛋,周广华左搂右抱,哈哈大笑。
  看到吴超越的荒淫模样,老神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毕竟你还是凡人,我不怪你,说吧,你的第三个愿望是什么?是想要可以生产金属子弹的蒸汽冲压机?还是想要不会退化的高产水稻良种?”
  “不,不!”吴超越赶紧摇头,伸出三个指头说道:“老神仙,我的第三个愿望是,再要三百个愿望!”
  老神仙的表情呆滞了,吴超越却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这三百个愿望,第一是想要一百万克隆士兵,他们要对我绝对忠诚,还能操纵各种海陆空武器,身体素质必须达到特种部队的标准!”
  “第二是想要三千架F22、三万辆M1A2主战坦克、三十艘航空母舰,航空母舰要核动力的,核燃料必须加满,飞机坦克也要配备可以使用三十年的燃料和弹药。”
  “第三是想要三千枚原子弹,一千枚氢弹,原子弹的当量一定要大,别拿美国炸小鬼子那种小当量的冒牌货敷衍我,起码得达到俄罗斯大伊万那个当量!还有这些核武器的运载工具也得配上,东风吹白杨,民兵洗地忙,这三种战略导弹我都要!”
  “对了,还有工业体系,我要一套完整的工业体系!我不贪心,用不着达到改革开放前中国的工业程度——只要和二十一世纪初美国的工业水平差不多就行了。”
  “还有战列舰、两栖登陆舰和无人机,无人机最起码得是全球鹰……”
  听到这里,老神仙彻底的忍无可忍了,操起青竹杖就往吴超越的脑袋上砸了下来,“老子打死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小王八蛋!”
  ……
  “哎哟!”
  惨叫了一声,吴超越睁开眼睛,揉着被书桌撞痛的脑袋迷糊了半晌,吴超越才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然还是身在新成立的上海银元铸造局中,没有什么老神仙,没有金山银山,更没有什么千娇百媚的美女,自己刚才不过只是太累,趴在书桌上打了一个盹,做了一个美梦,然后梦做得太好了乐极生悲,自己用脑袋重重撞了书桌一下。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其他的不要,先给我弄一台蒸汽冲压机也好啊,起码不必再用什么没效率还容易出弊端的范铸法。”
  心里嘀咕着,吴超越揉着还有些疼的脑袋起身,走到正在监督工匠铸造银元的赵烈文旁边,问起银元铸造的情况。赵烈文则十分兴奋地答道:“银水已经倒进模子了,正在冷却,再等等,再等一小会,我们上海的第一枚银元就要出来了。”
  打着呵欠等待了不少时间,温度渐渐降低的铁范终于冷却到了人手可以触摸的地步,在几个工匠的帮助下,赵烈文亲手掀开铁范上盖,露出一百枚刚刚铸造成功的上海银元,不顾还在有些烫手拿起一枚,双手捧到递到吴超越面前,激动说道:“慰亭,快看,我们上海的银元,我们上海银元铸造局造出来的第一枚银元。”
  所谓的上海银元在造型上颇有些简陋,两面都有沟槽,正面就是繁体的‘一元’二字和上海县的简图,背面则是‘上海铸造局’、‘吴超越督造’两行字和一些防伪花纹。在金融方面有些抱歉的吴超越情绪也远没有赵烈文那么激动,拿着那枚连毛刺都还没有打磨干净的银元随便翻看了几眼,然后就递还给了赵烈文,叹道:“总算是造出来,可惜,朝廷只许我们铸造五十万枚,就算五十万枚全造出来,也挣不了几个银子。”
  确实挣不了几个银子,采纳赵烈文的建议,吴超越督造的上海银元与目前市面上通行的墨西哥银元等重,每枚重七钱二分,白银纯度比墨西哥银元低约百分之五,和西班牙银元一样为百分之九十,每枚银元实际含银为六钱四分八厘。即便是用百分之百的纯银铸造,每枚银元也顶天只赚七分二厘银子,五十万枚总共只赚三万六千两。而因为是收购市面上成色不一的杂银铸造,再加上各种成本开支和不可避免的损耗,五十万枚银元就算全铸出来,吴超越真正能赚到银子可能连一万八千两都不到。
  “你急什么?挣钱的机会将来有的是!”赵烈文翻白眼,很有自信地说道:“慰亭你信不信?只要我们首批造出来的银元投放市场,马上就能把市面上的私铸银元和杂银、碎银挤死!还有就连洋人的鹰元(墨西哥银元),也得受我们的冲击!”
  “冲击洋人的鹰元?可能吗?”吴超越可没这个自信,提醒道:“惠甫,别忘了,我们的银元白银含量只是百分之九十,只是和西班牙的双柱元一样,鹰元的白银含量是百分九十六还多点,我们拿什么冲击它?”
  “慰亭,那你敢不敢和我打这个赌?”赵烈文笑着说道:“只要我们能把上海银元的含银量控制在百分九十不降低,不要说百姓商人更喜欢用我们的钱,就连洋人都会来找我们商量,要你多多铸造上海银元。”
  赵烈文提出的赌注只是一桌上好酒席,吴超越当然打了这个赌,然而很快的,吴超越就发现自己是得该请赵烈文吃饭了。因为成色保持在九成的上海银元投放市场后,确实受到了百姓和商人的普遍欢迎,和西班牙银元、墨西哥银元一样,获得了相同重量白银的市场地位,五十万枚银元还不到半个月就被市场全部消化,并且还供不应求。
  最让吴超越意外的还是洋人那边的反应,上海银元投入市场后,洋人不仅愿意接纳上海银元,欧美各国的领事和商人还纷纷找到吴超越,要求吴超越大量铸造上海银元供应市场,更迫不及待的表示愿意出钱投资,与吴超越联手铸造上海银元——甚至还有许多人建议吴超越把墨西哥银元改铸成上海银元,从中牟取更大利润。
  对此,金融差劲的吴超越当然是有些莫名其妙,而当吴超越向强烈要求与自己联手铸钱的阿礼国问起这个问题时,阿礼国还冲吴超越嚷嚷道:“吴,你这个狡猾的家伙,你还和我装什么装?我们这些外国商人和你们中国的百姓商人一样,都受够了中国民间流通的杂银碎银,不方便计算还不能保证白银的成色含量!每年我们英国的商人在这上面不知要损失多少金钱,浪费多少时间计算杂碎银子和银元的兑换!”
  “你的银元成色含量稳定,和已经获得国际认可的西班牙银币基本同等质量,又方便计算和流通,你们中国的商人和人民都愿意接受使用,欧美各国的商人只要能用你铸造的银元购买到同等价值中国的货物,当然也愿意接受和使用,市场大量需要你铸造的银元,你就是想不赚钱都难!少废话了,快去让你们那个愚蠢的朝廷准许你多铸上海银元,我们需要,你们的百姓和商人也需要!”
  心悦诚服的请赵烈文吃了一顿饭,吴超越也没犹豫,马上就要上表满清朝廷,报告上海银元在民间和海外商人面前大受欢迎的情况,请求满清朝廷准许自己大量铸造上海银元,方便百姓使用和对外贸易。而到了让赵烈文代笔的时候,赵烈文却说道:“慰亭,你最好是把铸造上海银元的盈利也向朝廷奏报,让朝廷知道你赚了多少银子,自铸银元能有多少利润。”
  吴超越这一次没有立即采纳赵烈文的建议,只是迟疑着说道:“惠甫,不是我不愿报效朝廷,是你也知道,户部和军机处那些达官显贵,个个都是贪得无厌的主,看到有这么好的挣钱机会,怕是不会错过。”
  顺手拿出了一枚上海银元,指着‘吴超越督造’那五个繁体字,赵烈文笑得十分奸诈,说道:“这就是我一定要在上海银元背面加上这句话的原因,慰亭你怎么不想想,以户部内务府那帮人的德行,皇上和朝廷让他们自铸大清银元,他们能不雁过拔毛,想尽一切办法的乘机捞银子?到时候朝廷铸造的银元和你督造的上海银元同时在市面上流通,你说商人百姓是更愿意要大清银元,还是你督造的上海银元?”
  一语成谶,吴超越的折子送到了京城后,已经穷得铸造当五十大钱搜刮民财的咸丰大帝几乎是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马上就命令户部效仿吴超越开铸大清银元,同时作为对吴超越开辟财源的奖励,咸丰大帝又准许吴超越再铸一百万枚上海银元。
  然而很可惜的是,大清朝廷铸造出来的银元因为吏治太过清明,官员太过廉洁,除了送到咸丰大帝面前的银元样品外,就没有一枚银元的白银含量达到百分之九十,除了强行逼迫百姓接受就没有一个人愿意要,洋人更是断然拒绝接纳。而吴超越继续铸钱的同时,又严格保证了百分之九十的白银含量,所以上海银元的信誉不但远远超过了大清朝廷铸造的银元,同时还因为背面有吴超越督造这句话,在市场上获得了一个响当当的美名——吴造洋!简称吴洋!始终对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也为吴超越的许多将来大事打下了坚实的金融信誉基础。
  自铸银元让吴超越获得了信誉,也多少赚到了一些银子,以盐代饷这一条更是让吴超越日进斗金,而也是到了真正操办以盐代饷这件事的时候,吴超越才知道满清的盐业有多脏多混乱,满清朝廷批给吴超越免税盐票,一斤盐票实际上能在产盐地买到三斤以上的盐巴,通关过卡时也只要稍微塞点银子就可以畅通无阻,所以按理来说最多只能挣三万两银子的免税盐票,实际上替吴超越挣到七万两银子都还多。
  没人会嫌自己银子太多,吴超越当然也不例外,然而笑呵呵数银子的同时,吴超越始终没敢忘记关心军事备战,早早就补充好了兵员严格训练,同时也多少还算有点良心的始终在关注着宁镇主战场的战事情况。但是再怎么关心也没用,向荣和琦善两位爷一位坐镇在南京城外的江南大营里花天酒地,一位躲着扬州城外的江北大营里享受美酒美妾,或是借口牵制太平军主力,或是只派遣部下率领偏师发起几次象征性的进攻,敷衍交差,全无半点进取之心,每月耗去饷银近五十万两,未建尺寸之功。
  当然,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琦善的江北大营勉强还算争点气,始终封锁住了运河水路,始终没给太平军把援军粮草送进扬州城里的机会,守卫扬州的太平军大将曾立昌孤军无援,打得甚是辛苦,处境也十分艰难。
  琦善的这么一点尽职当然不能让咸丰大帝满意,呵斥和逼迫向荣、琦善尽快攻城破敌的圣旨三天两头送到江南、江北大营,刚当上江南提督的邓绍良也被摘了顶子,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人替换,咸丰大帝简直砍了向荣和琦善的心都有了。
  咸丰大帝的冲天火气还波及到了吴超越的身上,虽说江阴和常州的清军始终盯住了无锡城里的太平军,苏南一带向宁镇主战场的粮草供应也一直没断过,但因为无锡城怎么都拿不回来的缘故,咸丰大帝还专门下了一道圣旨呵斥和质问吴超越——朕都给你这么多银子了,你怎么还连近在咫尺的无锡小城都拿不回来?
  也是凑巧,收到这道圣旨的第二天,吴超越向普鲁士订购的枪支弹药,终于绕道好望角和横穿印度洋辗转上万里送到了上海,送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同时阿礼国那边也送来了好消息,吴超越向他订购的手雷,也已经送到了香港,要不了几天就可以送到上海。
  亲自跑到黄浦江码头迎接普鲁士商船,抱着期待已久的击针枪和弹药,吴超越当然是笑得连嘴都合不拢,跟着一起来的吴健彰看到孙子傻笑的模样则是心头有气,一拍宝贝孙子的脑袋呵斥道:“傻笑什么?武器弹药到了,无锡也该赶快拿回来了,不然的话,皇上的下一道圣旨恐怕就不是呵斥那么简单了!”
  提到打无锡吴超越就满脸愁容,且不说让太平军控制住无锡对吴超越的无穷好处,单是一个周秀英就让吴超越一万个不愿意去打无锡——吴超越可是已经收到了无锡那边的消息,证实了周立春和周秀英父女确实已经带着从李元度那里抢来的武器弹药去了无锡投奔太平军,吴超越可不想拿自己刚买到的击针枪去打这个小美人。
  天遂人愿,正当吴超越发愁如何更进一步纵容无锡太平军坐大的时候,两天后,一道震惊天下的朝廷邸报突然送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八月二十六这天,转战千里的太平军北伐军,突出奇兵攻打临洺关,坐镇临洺关的直隶总督讷尔经额措手不及,贪生怕死到了极点的直接弃关而逃,还把所有的粮草辎重都扔给了孤军深入的太平军,李开芳和吉文元轻松杀入直隶境内,直隶全境震动,京城也受到直接威胁!
  看完了这道邸报,吴超越只盘算了不到三分钟,就马上叫来了赵烈文,让赵烈文提笔替自己写一道折子给咸丰大帝,赵烈文忙问起内容时,吴超越答道:“告诉我们的皇帝陛下,就说我的武器弹药终于到了,数量不是很多,经不起多少折腾,本来我想马上去打无锡,但是又听说长毛已经打进了直隶,威胁京畿重地,我心急如焚,所以想请旨经海路北上勤王护驾,增援京畿,替朝廷剿灭李开芳和吉文元这股乱贼。让皇上和朝廷替我决定,看是让我先去打无锡,还是先去救京城?”
  “北上勤王?”赵烈文先是一愣,然后迅速醒悟过来,笑道:“好主意,想多捞功劳,没有什么比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立功更容易。”
  吴超越笑着点点头,表面上附和赵烈文,心里则说道:“李开芳和吉文元孤立无援,肯定会和历史上一样全军覆没,野猪皮九世如果答应让我北上勤王,我到了北方随机应变,也许还有办法帮他们逃回南京。就算没机会帮不了这个忙,把这个大功劳白拣到过来也不错。”


第一百零三章 上海隐患
  经过赵烈文仔细润色后,吴超越用了六百里加急把自己的折子送往京城,忠心耿耿的向咸丰大帝表示,自己愿意率领上海团练乘船从海路北上,直赴京畿勤王护驾,保卫大清京城,替咸丰大帝抵挡并消灭李开芳和吉文元率领的太平军北伐军。
  吴超越的六百里加急算是快的了,但太平军的动作却比吴超越更快,在临洺关只休整了一天,太平军马上杀入直隶腹地,象是开了外挂一样,以每天拿下一座城池的速度推进,所向披靡,短短四天之内,沙河、任县、隆平和柏乡四座县城沦陷,接着第五天,赵州州城也被太平军拿下。新上任的直隶总督桂良连集中兵力封堵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是命令直隶提督保桓率领所部绿营严守滹沱河,不给太平军渡河机会,胜保也带着清军主力兵出井陉关,急赴正定增援保桓。
  然并卵,胜保率领的清军主力九月初八这天才赶到正定,太平军却已经在九月初七就已经在藁城突破了清军的滹沱河防线,轻取晋州,又把胜保甩在了屁股后面吃灰。接着太平军又轻松拿下了深州州城,再度获得大批粮草军需,然后才停下来休整。而这个时候,吴超越请求勤王的折子,才刚刚经过赵烈文润色完稿。
  吴超越的折子被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城时,虽说过于疲惫的太平军仍然还在深州州城里休整休息,但僧格林沁和胜保却已经为了争权夺利把嘴仗打得是天翻地覆。原来为了守卫京城和抵挡太平军,咸丰大帝重新启用僧格林沁为参赞大臣,让他辅佐死鬼道光的五弟绵愉总领京师兵马,结果绵愉贪生怕死不敢出京,借口守城躲在北京城里不出来,把野战军队交给僧格林沁率领,让僧格林沁去为野猪皮家族冲锋陷阵当炮灰。
  作为最后一个敢提刀上马砍人的蒙古王爷,僧格林沁倒是不介意统兵出阵,但问题是咸丰大帝和绵愉交给僧格林沁的任务是助剿,给胜保当助手听胜保指挥,仗由僧格林沁打,力由僧格林沁出,打下功劳却要被胜保拿走大头,咱们心高气傲的僧王爷当然不干。所以出了北京城后,带着军队才刚抵达涿州,咱们的僧王爷马上就借口保卫京畿更要紧,停下脚步赖着不走,拒绝到深州去和胜保会师听令。(史实噢。)
  僧王爷聪明过人,胜保也不是傻子,有咸丰大帝的旨意在手,胜保当然不会错过把僧王爷提溜过来当炮灰的机会,见僧王爷耍赖,胜保自然是马上就写折子弹劾僧格林沁不听指挥,怯敌畏战拒绝会师。僧格林沁则振振有辞的列举自己留守涿州的种种理由,不但仍然拒绝与胜保会师,还含沙射影的指责胜保庸懦无能,屡战屡败不是统兵之才,反过来想把胜保拉下马取而代之。
  在这样的背景下,吴超越主动请求北上勤王的折子送到咸丰大帝面前时,咸丰大帝当然是要多感动有多感动,要多伤感有多伤感,以至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咸丰大帝都这样夸奖吴超越道:“朕的治下,若是多有几个吴爱卿这样的忠臣能臣,长毛何以猖獗至此?长毛何至猖獗如此啊?”
  感动过后,咸丰大帝当然是马上就决定批准吴超越的请求,让吴超越赶紧带着吴军练勇来给胜保和僧格林沁帮忙。但是让咸丰大帝万分意外的、同时吴超越事前也绝对没有想到的是,竟然马上有许多的文武百官跳出来反对劝阻,受封为奉命大将军的绵愉还连磕头,说道:“万岁,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发逆猖獗,威胁京师,京师兵马本来就已经不支应派,再调一支外军到京畿参战,倘若外军突然生变,我大清朝廷如何应对?”
  “皇上,惠王爷言之有理。”穆荫也乘机说道:“奴才等不是怀疑吴道员对朝廷的忠心,而是担心他麾下的练勇,练勇来自民间,不识礼仪,不知忠孝仁义,又多是乡间野人,粗鲁无知,来到京畿繁华之地,心中必然生出贪念,欲图扰民劫财,吴道员倘若稍微约束不住,只怕马上就会酿出祸患!”
  “皇上,微臣也认为不可让吴超越北上勤王。”麟魁也大声说道:“吴超越素来与洋夷交好,又是要走海路来北京勤王,圣上若是恩准,倘若吴超越率军乘坐洋船而来,我大清朝廷岂不是还得单独抽调一支军队监视洋船?”
  把洋人怕到骨子里的大清文武官员纷纷附和,还有人举出了当年董卓率领外军进京的例子,提醒咸丰大帝不要重蹈何进的覆辙,异口同声的反对征调吴超越北上勤王。
  也有点赞同声音,至少肃顺就坚决支持让吴超越率军北上勤王,还大声驳斥穆荫和麟魁的荒谬言论道:“荒唐!上海团练来到京城会生出贪念?你们到过上海没有?知不知道上海现在的繁华富庶已经不在京城之下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吴超越麾下的练勇在上海做出扰民的事?而且吴超越麾下的练勇本来就以军纪严明著称,所经之地对民间秋毫无犯,各地百姓士绅对上海练勇有口皆碑,到了天子脚下,京城首善之区,怎么可能做出扰民劫财的事?”
  “还有,什么吴超越乘坐洋船北上更是荒唐!吴超越在折子里说过他要坐洋人的船来京城了吗?担心他乘坐洋人炮船来北京,下道命令让他坐我大清的民间海船不就行了?”
  也有一些人附和肃顺的看法,但这声音微弱了些,深州距离京城也稍微远了些,在还没有感受到切身之痛的情况下,绵愉和麟魁等满人权贵还是反对征调全部是汉人的外军到京城参战——而且这支外军还这么能打,对京城里的八旗老爷们威胁自然更大。
  架不住一帮同族手足的极力劝说,咸丰大帝也终于收回了马上征调吴超越北上参战的旨意,但咸丰大帝也还算明智,又接受了肃顺的建议,没有立即下旨让吴超越去攻打无锡,改为命令吴超越在上海按兵不动,以便在紧急时刻征调北上,留下吴超越这支预备队预防万一。同时为了谨慎起见,咸丰大帝当然又用密旨命令惠征加强对吴超越的监视不提。
  与京城里的八旗王公有着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胜保和僧格林沁当然很快就知道了吴超越想来和他们抢功劳的消息。对此,胜保的态度还稍微好点,只是冷笑说吴超越也不是百战百胜,至少在无锡也吃过一个败仗。与吴超越八字相冲的僧格林沁却是破口大骂,“狗蛮子,剿灭深州这股长毛还用你来帮忙?如果不是本王需要镇守涿州保卫京城,深州的长毛早就被本王杀光杀绝了!本王第一次掌军带兵的时候,你这个狗蛮子还没生出来!”
  万没料到自己的勤王请求竟然会没有得到立即批准,都已经做好了出发准备的吴超越还真有些措手不及,不得不解散都已经雇好的船队,白白浪费了不少银子。好在咸丰大帝也没有再逼着吴超越马上去打无锡,所以吴超越窝火之余也没怎么遗憾,只是冷笑说道:“很好,用不着我最好,我正好多休息休息,享受享受,看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北伐太平军和吴超越希望的一样争气,在深州和胜保对峙了十几天后,太平军用计诱使胜保出战,以伏兵大败胜保,接着乘机杀出清军包围,二渡滹沱河攻取献县。咸丰大帝破口大骂着逼迫胜保和僧格林沁联手封堵时,太平军又出怪招,掉头向南拿下交河县,一度以为太平军想要南逃的胜保才刚松口气,不料太平军又突然取道泊头镇一路杀向沧州,三天时间内接连攻下沧州、青县和静海三座城池,兵临天津城下。
  在这一刻,历史又发生了巨大的偏差,历史因为战术失误和情报错误,太平军先锋林凤翔只打到了距离天津只有十里的地方便退兵到了独流镇,压根不知道天津其实只有几千临时招募的练勇守卫,最好的武器装备也只是五百支比火绳枪更加古老的抬枪,其实一战可下,白白错过了拿下天津城的天赐良机。
  但是因为吴超越这只妖蛾子翅膀的搅动,太平军先锋大将变成了吉文元,没犯错误的吉文元克服了种种实际困难,强行向天津发起了一次进攻,结果天津知县谢子澄临时招募的几千练勇一哄而散,太平军顺势杀入城内,一战拿下了天津,不但夺得了大量的军需粮草,还获得了一处远比静海小城稳固的立足地,更彻底掐住了满清朝廷的漕运粮道,满清朝廷的漕粮无论是走海路还是走运河水路,都已经受到了太平军的直接威胁!
  在这样的情况下,暴跳如雷的咸丰大帝当然是连下圣旨,第一道圣旨就是同时摘去胜保和僧格林沁的顶子,让他们戴罪留职,限期十天克复天津!第二道圣旨则是命令吴超越立即率领上海团练从海路北上,到直隶助剿!——别看咸丰大帝嘴上要求胜保和僧格林沁在十天之内夺回天津,实际上咸丰大帝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根本毫无可能!
  必须得顺便交代一句,这一次满清朝廷里终于再没有了反对征调吴超越到京畿参战的声音,八旗王公也不是傻子,看到形势这么危急,别说征调吴超越到京畿参战未必就是一杯毒酒,就算真是一杯鸩酒,快要渴死的八旗王公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
  咸丰大帝的反复无常让吴超越难受了一把,因为就在收到北上勤王命令的头一天,无锡那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得到了一定武器弹药补给的无锡太平军奋起出战,杀败了包围无锡城的清军,还顺手抢走了许多走陆路北上供给宁镇主战场的清军粮草,围城清军直接溃败到了阳湖,无锡太平军也因此声势再度大涨。
  其中还有一件事让吴超越相当震惊,那就是无锡的太平军竟然是用吴军练勇赖以成名的线性战术打败的清军,排队枪毙的同时还用上了三段射!知道这点,吴超越马上就明白——自己养贼自重的事玩大了!也马上就决定出兵无锡,帮已经养得过肥的谢长沙减点肥,免得自己一手培养的太平军名将谢长沙继续壮大,直接威胁到自己的老巢上海。
  “糟了,怎么这样不凑巧?是不是先去一躺无锡,然后再去北方?”
  担心上海的安全,吴超越一度都打算先去打无锡然后再去救北京,结果这个想法刚说出来后,吴超越却被吴老买办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你这个小兔崽子是疯了还是傻了?无锡重要还是京城重要都分不出来?皇上亲自下旨调你去北京打长毛,你不马上出发,还要先去打无锡,皇上一旦责怪下来,你拿什么交代?!”
  知道买办爷爷说得对,再加上赵烈文也劝吴超越以勤王大事为重,不得已,吴超越也只好暂时放弃去帮无锡太平军减肥的计划。但是为了谨慎起见,吴超越还是决定只带五个营的兵力北上勤王,留下一个营的练勇让老走狗邓嗣源率领,保护吴健彰、上海城和自己的兵工厂。同时吴超越又去令江阴,让周腾虎率领江阴团练南下无锡,帮助怡良麾下的清军兵勇牵制无锡太平军,尽量不给伪名将谢长沙继续发展壮大的机会。
  除此之外,吴超越也始终没敢忘记小刀会起义对上海的威胁,虽然历史稀烂不知道小刀会起义军的首领究竟是谁,同时通过各种渠道多方探听,也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活力四射的社会组织叫做小刀会。但是在出发前,吴超越还是对吴健彰再三叮嘱,“爷爷,我这次去天津打长毛,什么我都不担心,就只担心你的安全。现在的上海是比较太平不假,但是帮会太多,流民和饥民也太多,稍微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说不定就会生出意外,所以爷爷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万要注意你自己的安全。”
  “风水转了,轮到你来教训你爷爷了?”吴健彰带着笑容呵斥,又说道:“放心吧,你走以后,老夫出门每次带二十个兵勇保护,让他们都带上左轮枪,这总没问题了吧?”
  吴超越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便又说道:“爷爷,你一定要记一点,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危险出现,别管上海城,直接逃到租界去找洋人保护你!上海这边的问题,等我回来解决!”
  “知道,知道。”吴健彰漫不经心的点头,又欣慰的拍拍吴超越的脑袋,慈祥笑道:“有你这么争气的孙子,爷爷真是什么都不用怕了,放心去建功立业吧,爷爷这里不会拖你的后腿。”
  除了向吴健彰告别,吴超越自然也和俏寡妇傅善祥单独告别了一把,互相叮嘱了一番对方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后。吴超越还搂着傅善祥淫笑说道:“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没机会办你和我的事,让你等急了。不过没关系,等我从京城回来,我就正式把你收房,给你一个名分。”
  红着脸按住了在她内衣中不住游动的吴超越魔爪,傅善祥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突然说道:“老爷,你这次回来,怕是不止收我一个进房吧?”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吴超越一愣。
  “还装?”傅善祥轻嗔道:“别以为奴家不知道,老爷你在京城也有一个相好,还曾经在太老爷面前说过非她不娶,现在你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还能不乘机把她也收了?”
  终于明白傅善祥说的是谁了,对冯婉贞小箩莉其实也非常垂涎的吴超越顿时心中大动,暗道:“傅善祥说得对,是不是应该把她也收了?小是小了点,不过她可以慢慢长大啊?收回来先不吃,等她慢慢长大也不错啊?”
  幻想着箩莉养成的美妙时,吴超越却又把另一个小箩莉给忘在了脑后。
  辞别了所有该辞别的人后,也做好了应该算是万无一失的安排后,带着五个营的练勇登上了五十条适合近海行驶的大型冲沙船,十月十三这天,吴超越终于还是启程出发了。但吴超越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前脚才刚走,已经被发配到苏州去当绿营把总的刘丽川后脚就跑回了上海,跪在地上抱着吴健彰的腿苦苦哀求。
  “爽叔,我求求你了,把我调回上海,把我调回上海吧。无锡那边的长毛越闹越厉害,我随时有可能被调到无锡去打仗,我也不是怕打仗,我只是不想给别人拼命,我只想给你拼命,只想拼命啊!爽叔,我求你了,超越带团练去天津了,你身边也缺可靠的人保护,让我回来保护你吧!爽叔,爽叔!”
  招架不住刘丽川的苦苦哀求,又考虑到刘丽川是自己的同乡,乡里乡亲比外人靠得住,还有以前刘丽川组织的双刀会也没少给自己出苦力,吴健彰心头一软,终于还是答应了刘丽川的请求,又找到了现在的苏松太兵备道惠征,让惠征下道公文把刘丽川调到上海任职。
  结果惠征倒是大笔一挥就把刘丽川的工作地点调动了,把调令递给刘丽川的时候,吴健彰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历史上亲手把他生擒活捉的老乡刘丽川,眼中正在闪烁着得意与狠毒的光芒。


第一百零四章 自请监军
  很不巧的是在冬天,北风猖獗,又包租的是民用帆船,吴超越的勤王船队当然跑得比较慢,十月十三从上海出发,冬月上旬的时候才绕过山东半岛,勉强还算顺利的抵达天津大沽口,靠岸登陆,正式踏上白雪皑皑的大清直隶土地。
  在此期间,成功拿下了天津城的太平军当然没有闲着,除了千方百计和南京取得联系向杨秀清请求后续援军,又利用在天津缴获的大量辎重粮草大肆招兵买马,扩大队伍和壮大实力,吸纳了大量贫苦百姓和颇有些名气的天津混星子流氓无产阶级加入,把兵力重新扩大为渡黄河前的五万余人,声势更加大增。
  同时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靠渔盐漕运发家的天津城里不仅粮草丰足,在冬季至关重要的棉衣和皮裘也相当多,遍收全城和尽量收集城外市集的棉花皮衣后,基本每一名太平军将士都能穿上一件棉衣皮衣,极大的帮助了太平军中数量众多的南方将士度过北方苦寒天气,鼓舞军心又振奋了士气。
  军事方面太平军也没闲着,在天津立足稍稳后,李开芳又派吉文元率领一军攻打位于天津西北面十里外的北仓仓城,妄图夺取那里囤积的漕粮。可惜这一次胜保这次是说什么都不敢当败保了,率军亲临北仓守御,咬紧了牙齿不再退后一步,期间胜保还一度亲临前线督战,亲手砍死好几个临阵后退的清军将领,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打退了吉文元的进攻,勉强保住这座重要粮仓,并乘势把他的大营建在了北仓。
  与此同时,在胜保的命令下,长芦盐政文谦和特克慎也在白洋淀雇佣了一批雁户组成团练,日夜兼程的抢先赶到了天津正东面距离稍远的武粮城,同样守住了这处重要粮仓,没给太平军抢先动手的机会。然后胜保又赶紧给武粮城增派兵力,好好歹歹总算是替咸丰大帝保护住了天津周边的漕运粮仓,没让北京城里的旗人老爷饿了肚子。
  攻打北仓失利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让头脑有些发热的李开芳和吉文元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兵疲将惫,士卒伤病情况严重,很难再发起大规模战事。再加上天津城内粮草充足有利休整,所以经过商议后,李开芳和吉文元决定调整战术,改一味的流窜进攻为退缩防御,立足天津等待清军出现破绽再适时发起反击,也等待杨秀清一再承诺一定会派出的援军。
  为了保持与外界的联系,还有为了争取时间加固防御,李开芳和吉文元也没有把全部军队收回城内消极守城,协商后决定由吉文元屯兵南门城外,建立一座土木结构的出城(修建于城墙之外的小城,可以作为防御工事),构造缓冲保护最容易受敌的天津南门。李开芳则率领主力坐镇城内,组织百姓兵勇修缮加固年纪已经有四百五十年的天津城墙,大量建立城防工事,以为持久计。
  俗称算盘城的天津城是个很标准的长方形,从南到北仅宽八百米,不易受敌也容易守御,但城墙从东到西的长度却长达一千五百米以上,容易被攻城方展开兵力发起强攻,好在北门外有水量浩大的海河保护,天生防御力比较强,久经沙场的李开芳和吉文元选择地势开阔的南门外建立出城,自然是正确并且明智的选择。而对清军来说,一旦让吉文元把这座出城建成,他们再想阻止太平军修缮年龄老迈的天津城墙就成了痴人说梦,不惜代价的发起进攻阻止吉文元建城,坚决把太平军全部赶回总面积只有一点五五平方公里的天津城聚而歼之,无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很可惜,决定将来战事走向和规模的关键时刻,清军却并没有抓住机会发起强攻——因为胜保和僧格林沁这两位爷又吵起来了。身为钦差大臣的胜保有节制前线诸军的大权,又已经把大营建立在了相当重要的北仓城中,当然是毫不客气的命令僧格林沁移师天津南门城外立营,并负责阻止太平军建立出城。而咱们的僧王爷贵为郡王,金枝玉叶爵高位显,压根不把举人出身的官场暴发户胜保放在眼里,借口他的麾下主力不是不擅长攻坚的察哈尔骑兵,就是从京城里带来的健锐营和神机营老爷,身份高贵不适合去干土工作业,断然拒绝从令,与胜保吵得是天翻地覆,死活就是不肯去南门外立营。
  最后,还是胜保把状子递到了咸丰大帝面前,暴跳如雷的咸丰大帝亲自下旨逼迫,咱们的僧王爷才不情不愿带着他的高贵军队移师到了天津南门外立营,但即便这样,咱们的僧王爷还是舍不得让他的贵族军队发起攻坚,仅是命令部将庆祺招募练勇让汉人团练去当攻坚炮灰。而等庆祺把练勇集结到位的时候,太平军那边的出城都已经基本完工,只剩下挖掘壕沟和建立拒马鹿角了。
  再接下来,一直到吴超越带着吴家军抵达大沽口登陆,期间清军倒是陆陆续续的向天津城和出城发起了几次进攻,每一次都是躲得远远的用火炮轰击,根本不敢发起真正象样的冲锋进攻。但这么做根本就没用,太平军也有火炮,久经沙场的太平军炮手技术也远比娇生惯养的清军炮手好,火炮对轰不但不吃亏,还一直占着上风。所以清军的所谓进攻对太平军来说根本就是挠挠痒,再所以不管咸丰大帝如何的催促怒骂,天津城说拿不回来就是拿不回来,还连太平军临时修筑的木质出城也打不下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吴超越的出现对咸丰大帝来说无疑就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才刚收到吴超越率军抵达大沽口的消息,咸丰大帝马上就命令吴超越立即赶到城下与胜保会师,接受胜保的指挥攻打天津。同时为了褒奖吴超越的耿耿忠心,咸丰大帝还专门下旨,命令内务府拿出一些银子,购买一些鸡鸭猪羊送到前线,专门用来犒赏吴超越的军队。
  还没打仗就给吴超越送犒赏,这点倒是没什么朝臣反对,但穆荫和麟魁等满人权贵却不肯放过恶心吴超越的任何机会,马上就向咸丰大帝进谏,建议给吴超越派去一个监军,暗中监视吴超越和吴军练勇的一举一动,预防万一。而咸丰大帝虽然心动,却又有些犹豫,道:“胜保和僧格林沁那里,朕都没有派监军,吴爱卿带着团练千里来援,才刚抵达,朕就马上给他派去一个监军,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朕对他不够信任么?”
  “皇上,形势所迫,不得不权宜从事。”麟魁坚持道:“吴道台虽然对朝廷忠心耿耿,但他毕竟是外官,麾下士卒也都是不拿朝廷军饷没有正式编制的练勇,并非旗兵或者绿营,对这样的军队,最好还是防着点好。”
  咸丰大帝更加心动,可还是有些顾忌这么做会寒了吴超越的心,影响到救命稻草吴军练勇的军心士气。然而就在咸丰大帝左右为难的时候,祁寯藻却急匆匆的来到咸丰大帝的面前,双手把一道折子递到了咸丰大帝的面前,恭敬说道:“万岁,吴超越刚用快马送来的,他请求朝廷给他派遣一名监军,帮助他约束军纪,监督士卒。”
  “吴爱卿请朕给他派一个监军?”咸丰大帝眼睛一亮。
  祁寯藻点头,说道:“吴超越在折子里说,他是外官,所部士卒也是松江团练,外军进京非同小可,不可没有约束监督,所以他恳请皇上你派遣一位王公近臣担任他的监军,帮助他约束军纪,监督士卒不可胡作非为。”
  碰上这么一个懂事的忠心臣子,咸丰大帝当然是笑得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了,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了吴超越的请求,还决定派遣怡亲王载垣担任吴超越的监军,以示对吴超越的重视和恩宠。而穆荫和麟魁却是垂头丧气,一起在心里骂道:“狗蛮子,对皇上的心思,摸得还真准!”
  咸丰大帝倒是高高兴兴的派出载垣给吴超越当监军了,但是收到了这个消息后,清军前线总指挥胜保却在天津城外骂开娘了,本来胜保还打算在吴超越率军抵达后,稍微安抚笼络一下就把吴超越赶到前面当炮灰,让吴超越冲锋陷阵让自己拣功劳。但是现在咸丰大帝却把铁帽子王载垣派给了吴超越当监军,吴超越和载垣相处不好还好说,载垣一旦接受了吴超越的收买,和吴超越穿上了一条裤子,变相给吴超越当上了靠山,那胜保别说是玩弄文字花活抢走吴超越的功劳了,就是想如臂使指的驱使吴超越卖命都是难如登天!——考虑到老吴家的银子数量,还有吴超越立了功也有载垣的份,载垣和吴超越穿一条裤子的可能不但有,还非常大!
  突然跑出来了一个载垣搅局,本来就已经够让胜保窝火了,又听说咸丰大帝专门下旨拿猪羊美酒犒赏吴超越的军队,胜保更是气得破口大骂,“为什么?凭什么?他吴超越才刚到大沽口,连天津城都还没到,皇上为什么就要给他犒赏?他立什么功了?他起什么作用了?”
  恼怒之下,乘着载垣还没来到天津,胜保也抓紧时间恶心了吴超越一把,明知道吴军练勇从海路远道而来,士卒疲惫需要休息,久经风浪之苦的身体也需要恢复,胜保却故意命令吴超越率军在一个白天之内赶到天津听令,故意想让吴超越多受些罪。
  吴超越的答复差点没让胜保气歪了鼻子——监军尚未抵达,外军不敢轻入直隶腹地,一切等监军到了再说!
  胜保气得再一次破口大骂的时候,上一个不喜欢听指挥的部下僧格林沁却破天荒的主动派人送来一道公文,请求胜保把吴超越划归他直接指挥,协助他攻打太平军的出城。而胜保也知道僧格林沁和吴超越同样尿不到一个壶里,接到请求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马上就答应了僧格林沁的请求,答应由僧格林沁指挥吴超越的军队。而收到了胜保的答复后,僧格林沁也马上就满脸狞笑,“小蛮子,来吧,这次看本王怎么收拾你这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狗蛮子!”
  两天后,爵位更高的铁帽子王载垣总算是带着大量的猪羊美酒赶到了天津,满肚子火气的胜保自然是毫不客气的跑到了载垣面前告了一状,控诉吴超越不听指挥不肯进兵的犯上罪行,也乘机试探载垣对吴超越的态度。结果让胜保暗叫不妙的是,载垣竟然笑着说道:“慰亭没做错,他带的是外军,深入直隶腹地是得慎之又慎。”
  说罢,载垣还催促道:“胜大人,快再去文给慰亭,就说本王已经到了,叫他赶快来天津和我会合,本王可就是早就想亲眼一睹他的百战雄师了。”
  “完了!”胜保听出了载垣的弦外之音,暗暗叫苦道:“听载王爷的口气,他这次是憋足了劲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捞功劳啊!载王爷,你都是铁帽子王了,还和我们这些奴才抢什么功劳?”
  “希望吴超越和肃顺吹嘘的一样能打,本王可是太想和先祖一样进军机处,更多更好的为朝廷和皇上效力了。”这是咱们怡贤亲王载垣载王爷的心里话。
  就这样,还是在收到了载垣的要求后,已经在大沽口休整了四天的吴超越这才催动军队向天津开拔,五个营兵分五队,旗帜飘扬,刺刀雪亮,军歌响彻天地,虽然人数不多才有两千五百余人,却也给人浩浩荡荡之感。
  沿着海河西进,经过一天多时间的从容行军后,吴超越率军抵达东郊,收到消息,对吴超越抱有厚望的载垣当然亲自出迎,胜保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带了一支骑兵陪同载垣出迎,想亲眼看看到底吴超越麾下的军队到底是什么模样?凭什么每次都能以弱势兵力击败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太平军?
  载垣和胜保等人在海河北岸的高地勒住战马,居高临下向东看去,却见白雪皑皑的官道上队列整齐,军歌嘹亮,五个密集的步兵方队从东向西缓缓而来,除了队列惊人的整齐外似乎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同时吴军练勇过于密集的队列也让胜保悄悄撇嘴,暗道:“蠢货!队形这么密集,长毛只要一颗炮弹,包管就可以打死一大片!”
  想到这点,胜保还忍不住举起望远镜去看南面的天津城墙情况,期盼着太平军出兵或者开炮,给吴超越一个下马威。然而令胜保万分诧异的是,此时此刻的天津城上不但没有任何开炮或者出兵的迹象,相反还出现了混乱苗头,许多的太平军士兵来回奔跑,大吼大叫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同时还不断有太平军士兵蹲爬在城墙上,似乎在躲避什么让他们万分害怕的东西。
  架不住好奇,胜保特意派了几个骑兵去近前侦察,偷听天津城上的太平军喊叫内容,结果派去侦察的骑兵很快回来,眉飞色舞的向胜保奏报道:“禀大帅,长毛吓破胆了!他们一直在喊超越小妖来了,超越小妖来了,还喊要城墙上的长毛全部爬下或者蹲下,不准站着守城,不然保管送命!”
  “啊?!”
  胜保的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旁边的载垣却是惊喜万分,赶紧问道:“长毛就把吴大人怕成这样?真的假的?”
  “禀王爷,千真万确。”去侦察的骑兵打千答道:“小的等听得清清楚楚,城上长毛的喊叫里都带着恐慌!都说超越小妖来了,还要去禀报他们的伪丞相李开芳。”
  仿佛是为了验证太平军对吴超越的恐惧程度,很快的,李开芳的帅旗就出现在了天津北门的城上,证明李开芳确实无比重视吴超越这个可怕敌人。见此情景,载垣哈哈大笑之余也没迟疑,马上就打马迎向了吴超越,而因为此前在京城曾经见过一两面的缘故,载垣直接就迎向了骑马走在最前面的吴超越,吴超越赶紧翻身下马向载垣行礼,曾经不怎么待见吴超越的载垣则双手搀起吴超越,大笑说道:“慰亭,你终于来了,你来了本王就可以放心了,天津这股长毛,总算是遇到他们的克星了。”
  假惺惺的谦虚了几句,知道载垣在这次大战中对自己有多重要的吴超越又赶紧表示,说是自己从上海给载垣带来了一些不值钱的土特产,一会就马上给载垣送去。知道吴超越是什么意思的载垣则一挥手,笑着说道:“客气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本王与肃中堂情同手足,他可是没少在我面前夸奖你的年轻有为,懂事乖巧。放心,肃中堂怎么待你,本王就怎么待你!”
  听到这话,旁边的胜保脸都有些绿了,也马上明白自己麾下又要出现一个僧格林沁了,载垣却根本不去考虑胜保的感受,只是向吴超越招呼道:“慰亭,别愣着了,快走,本王与胜大帅已经在北仓大营里准备好了接风洗尘的酒宴,我们快去入席了。”
  “多谢王爷,多谢胜大帅。”吴超越道谢,又说道:“但不忙,下官想先和匪首李开芳说几句话,叙叙旧。”
  “和李开芳叙旧?”载垣一愣。
  “正是。”吴超越点点头,微笑说道:“从江宁开始,我和李开芳这个匪首就是老熟人了,在战场上都不知道打了几个照面,把他吊起来暴打了多少顿,这会在千里之外的天津见面,怎么都得和他打个招呼,让他知道他的死期已经到了。”
  听到吴超越的回答,载垣当然是大喜过望,马上一口答应,在李开芳面前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败仗的胜保却是咬牙切齿,暗道:“小蛮子,竟然狂成了这样!老子倒要看看,你和李开芳见面后,能说些什么!”
  残酷的事实很快就抽肿了胜保的小脸蛋,吴超越派人手打白旗到天津城下喊话,要求与李开芳见上一面,结果使者很快就被太平军的火枪弓箭给打了回来,笑着对吴超越说道:“禀吴大人,李开芳不敢和你见面,说绝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还说你如果真有本事就只管去攻城,他奉陪到底。”


第一百零五章 愿立军令状
  虽然李开芳断然拒绝了和吴超越会面,但小人得志的吴超越却仍然还是不肯放过这个羞辱他的机会,当着载垣和胜保的面,吴超越还写了一道招降信派人用箭射进了天津城里,劝李开芳和吉文元放下武器投降,自己保证在咸丰大帝面前为他们求得活命,绕他们不死。
  吴超越比鬼画符还难看的招降信当然被李开芳撕了一个粉碎,怒不可遏的李开芳还在城墙上对着吴超越破口大骂,赌咒发誓一定要为被吴超越杀害的太平天国将士报仇雪恨。不过当看到有几个吴军练勇鬼鬼祟祟的试图靠近城墙时,李开芳却又被他的亲兵给硬拉了回去,硬按在城墙上不让李开芳抬头——实在是被吴军狙击手的冷枪给打怕了。
  看到这点,载垣当然是益发的兴奋,知道这次白拣战功肯定是大有希望;已经在李开芳面前吃过无数败仗的胜保心中却尽是羡慕嫉妒恨,也更加的觉得吴超越不顺眼,甚至还生出了与僧格林沁联手整治吴超越的心思。
  耀武扬威出够了风头,吴超越这才在载垣一再邀请下率军继续前行,带着吴军练勇先到了北仓大营暂时驻扎,胜保也极不情愿的在中军大帐里摆下了酒席款待吴超越,还叫来了达洪阿、西凌河、善禄和佟鉴等清军将领作陪。而这些主要都是旗人的清军将领也个个对吴超越脸色不善,敌意明显,从不甘心给旗人做奴才的吴超越自然也不会拿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说什么都不肯奉承讨好任何一个旗人将领,宴会气氛因此十分沉闷压抑。
  发现气氛不对,位高爵显的载垣倒是有心想做个老好人,故意拉着吴超越不断说话,不断打听吴超越之前的光辉战绩,但吴超越如实相告后,载垣倒是赞不绝口了,胜保和达洪阿等旗人将领却是个个嗤之以鼻,压根不相信吴超越那些变态到了极点的战绩——什么以四百多人大破数千太平军,牵制两百于己的太平军,末了还成功杀出几万太平军的包围。实在听不下去了,著名汉奸世家出身的佟鉴还冷笑着说道:“听吴大人这么说,从现在开始,我们都用不着和长毛打了,光凭吴大人麾下的团练,就足够收拾天津这里的长毛了?”
  满帐大笑,旗人将领纷纷附和,达洪阿还大声说道:“对!应该就是这样,当初吴大人手里只有四百多练勇,就把几千长毛精兵打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还逼着长毛出动七八万军队专门对付他,现在吴大人手里的团练已经五个营两千五百多人了,天津这里的长毛全加在一起才五万来人,按道理说,这点长毛根本不够吴大人杀啊!”
  八旗将领更是哄堂大笑,连胜保都阴笑着点点头,说了一句应该如此,载垣看不下去想要开口呵斥,吴超越却不动声色的按住了载垣,微笑着向佟鉴和达洪阿等人问道:“佟将军,托将军,你们问仅凭下官的一军之力,是否能够收拾天津这里的五万多长毛,那么下官反问你们一句,你们是否想听真话?”
  “当然想听真话。”达洪阿等人冷笑答道。
  “那么真话比较复杂。”吴超越微笑说道:“如果长毛躲在天津城里只守不战,死活不出来,那么我一支军队确实收拾不了长毛,因为我的兵力太少,必须有友军配合帮忙才能破城。”
  “如果长毛有胆量出城和我决战……”吴超越顿了一顿,然后才神情平静地说道:“那么就凭我这一支军队,就足够收拾他们了。但我的兵力太少还全是步兵,天津这一带的地势又太过开阔,所以我只能做到击溃长毛,重创他们,打不了歼灭战,没办法把五万多长毛一战歼灭。”
  大帐里鸦雀无声了,包括载垣都张大了嘴巴,看着吴超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佟鉴和达洪阿等人更是瞠目结舌,说什么都不敢相信吴超越能说出这么狂妄的话。高坐正中的胜保则是脸色更加阴沉,半晌才狞笑说道:“好,既然吴大人这么说了,那么本帅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今后但有野战,就请吴大人出马迎敌。”
  “多谢胜大帅提携!”吴超越回答得十分干脆,也让胜保忍不住又呆了一呆,不明白吴超越是真有这个自信,还是狂到了没边。
  宴会在极不友好的气氛中结束,散席罢宴后,胜保和佟鉴等人当然是在背后大骂吴超越狂妄嚣张,赌咒发誓一定要给吴超越好看。载垣则在背后埋怨吴超越把话说得太满,担心吴超越将来难以收场,吴超越却并不解释,只是赶紧给载垣送上一张银票,讨好这个咸丰大帝派来监视自己的眼线。
  吴军练勇在清军营地也极不受欢迎,原因倒不是吴军练勇也象吴超越这么嚣张跋扈,而是因为清军兵勇眼红吴军练勇获得的酒肉犒赏,妒忌羡慕才对吴军练勇态度不善。好在一向注重饮食营养的吴军练勇也早就习惯了这一场面——走到那里都被友军眼红,只要清军兵勇没有动手强抢,纪律严明的吴军练勇也懒得理会他们。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次日清晨,胜保早早就命令吴超越移驻到战事最为激烈的天津南门外,接受僧格林沁的调遣指挥。吴超越毫不犹豫的领命,马上就带着吴军练勇移营,还十分谨慎的没有走已经结冰的河面渡河,选择了走坚固桥梁过河,结果也让清军将领得意嘲笑了一把,“连冰面都不敢走,还敢吹得那么凶?”
  知道僧格林沁肯定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吴超越当然拉着载垣陪同自己一起去拜见僧格林沁,结果还真去到了不小作用,看到载垣站在吴超越旁边,僧格林沁也只好放弃了见面就给吴超越一个下马威的念头,态度冷淡的和吴超越客套几句,马上就命令吴超越把营地建立在太平军出城南面的五里外,并且张口就要吴超越当道立营,摆明了要把吴超越推在前面当炮灰的态度。
  僧格林沁故意恶心吴超越,殊不知他不要吴超越和他驻扎在一起,对吴超越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所以吴超越也没犹豫,马上就一口答应。倒是载垣好心提醒僧格林沁说吴军远来疲惫,要僧格林沁让吴超越暂时驻扎在清军大营的背后,稍做休整后再当道立营不迟。结果僧格林沁还没开口说什么,吴超越却抢先说道:“载王爷,不必了,天津南门这一带地势开阔,是最理想的攻城主战场,当道立营有利出兵,下官现在就把营地建立在那里,省得将来移营麻烦。”
  有些恼怒的瞪了吴超越一眼,载垣也只好闭上嘴巴,那边僧格林沁却是狰狞冷笑,暗道:“小蛮子,等着送死吧!”
  指挥练勇建立营地的同时,吴超越带着一支军队亲临现场,亲自侦察让清军万分头疼的太平军出城,结果让吴超越松了口气的是,因为严寒冻结土地,挖掘取土困难,太平军出城的土垒不多,城防工事八成都是木材建造,同时壕沟也不算太深和太宽,只要有数量足够的壕桥车,轻松可越。
  至于壕沟旁边的拒马鹿角,数量虽然又多又密,但是有苦味酸武器在手,吴超越根本就当这些玩意不存在。
  吴超越亲自巡视战场的时候,太平军那边毫无动静,倒是赵烈文派人来禀报吴超越,说是僧格林沁借口粮草转运困难,拒绝立即给吴超越供应粮草,要吴超越自己想办法解决粮草问题。对此,吴超越毫不意外,只是吩咐道:“去告诉赵师爷,叫他派人去周边县城采购,开高价多买猪羊鸡鸭,周边县城如果没有,直接去北京买!”
  故意不给吴超越粮草还只是开始,吴军练勇立营刚定,僧格林沁就又来找麻烦了,领着一些八旗将领在吴军营地里转了一圈,挑出了不下二十个毛病,什么没有炮台没有鹿角拒马,栅栏太过单薄没挖壕沟,营帐太过密集容易导致混乱,逼着吴超越要重新立营故意折腾吴军练勇。可惜吴超越根本不接招,还向僧格林沁反问道:“僧王爷,你到底懂不懂打仗?每支军队有每支军队的特点和习惯,你管得了天管得了地,管得了我的营地怎么建?我的团练是你办出来的,你知道我要怎么打?”
  “大胆!”僧格林沁果然是狗脸,说翻就翻,马上就咆哮道:“吴超越,你不要忘了,你是归本王指挥,本王要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
  “僧王爷,很抱歉,你只有调派我的权力,没有权力指挥我怎么立营安寨。”吴超越冷笑说道:“我这么立营如果出了什么差错,该担什么责任我就担什么责任,但是我想怎么立营就怎么立营,你管不着!”
  “你……你……”僧格林沁差点没气疯,咆哮道:“本王为什么不能管?你的营地立在我的大营前方,你的营地如果被长毛攻破,败兵南逃,冲垮了本王的营地怎么办?”
  “哎呀呀。”吴超越一听乐了,赶紧冲旁边的载垣说道:“载王爷,你听到了吧?咱们的僧王爷就是这样报效朝廷和皇上的,长毛盘踞天津,威胁京畿,咱们的僧王爷不想着尽快破敌,相反还只想着他的营地安全,立足于守,白白糟蹋朝廷的钱粮军饷,半点不思进取。”
  “本王砍了你!”
  僧格林沁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去拔刀,一旁的载垣看情况不妙,赶紧拦在吴超越和僧格林沁中间,一边摆出铁帽子王架子大声喝止,一边好言宽慰僧格林沁,还逼着吴超越向僧格林沁赔罪。而吴超越就连赔罪都故意气僧格林沁,拱手说道:“王爷恕罪,下官是太急着杀光天津长毛,为皇上排忧解难了,王爷也是朝廷大臣,皇上的忠心臣子,还请你多多原谅下官的焦急心情。”
  吴超越这话当然还是在讽刺僧格林沁贪生怕死,不思进取只想自保,为了这事没少挨咸丰大帝呵斥的僧格林沁当然听得懂,也当然更加怒不可遏,咆哮道:“好,既然你这么急着报效朝廷,那本王给你机会!吴超越听令,本王令你在七天之内,给本王拿下长毛的出城!从明天开始,七日之内,不能破城,军法从事!”
  “七天?”吴超越一愣,然后满脸惊讶地问道:“僧王爷,包围天津的朝廷大军,不算其他开支,但就军饷一样,每天至少也要耗费一万多两万两银子吧?你竟然要下官用七天时间拿下长毛的出城,朝廷的银子真的多得没地方放了?”
  载垣张大了嘴巴,僧格林沁等旗人将领更是个个目瞪口呆,吴超越则微微一笑,又说道:“僧王爷,七天时间实在太长了,给下官五天时间准备,保管拿下长毛的出城。”
  “五天?”僧格林沁更是张口结舌。
  “如果王爷还是觉得太长,那三天!”吴超越冷笑说道:“三天之内,下官必然攻破长毛出城!”
  僧格林沁终于回过了神来,上下打量了吴超越片刻后,僧格林沁狞笑说道:“吴超越,别怪本王没有提醒过你,军中无戏言!”
  “愿立军令状。”吴超越微笑答道:“从明天开始,三天之内,我如果不能拿下长毛出城,乞斩首级!”
  僧格林沁一听大喜,马上就要吴超越当场写下军令状,吴超越则说道:“军令状下官当然可以写,但是僧王爷,你并非钦差大臣,皇上的旨意是让胜大帅节制前线诸军,下官要立军令状也是在他面前立。”
  僧格林沁听了冷笑,还道吴超越是想反悔改口,当下僧格林沁也没迟疑,马上就派人去与胜保联系,让胜保出面接受吴超越的军令状。结果胜保一听也是大喜过望,十分难得的出营一次,打马直接来到吴军营中,逼着吴超越当做他的面写下军令状。吴超越则又出幺蛾子,对胜保说道:“胜大帅,军令状下官可以写,但是在此之前,你也得答应下官一个条件。”
  “说来听听。”胜保答道。
  “攻破长毛出城之后,下官直接归你节制,不再接受僧王爷的号令指挥。”吴超越淡淡答道:“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惊讶的看了一眼僧格林沁,见僧格林沁的黑脸已经气成了苍白色,早就对僧格林沁满肚子火气的胜保心中一阵大快,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吴超越的要求——这事成了打僧格林沁的脸,不成乘机收拾吴超越,这种坐收渔利的好事胜保当然是求之不得。而吴超越也不再多说什么,立即就提笔写下承诺三天破城的军令状,签下自己的丑名字交给胜保。
  捧着吴超越的军令状,胜保倒是欢天喜地的走了,僧格林沁也脸色铁青的大步走了,但载垣却冲着吴超越埋怨开了,指责吴超越不该把话说得这么满,还留下白纸黑字授人以柄。吴超越则神情轻松的回答道:“王爷,不是下官狂妄,是下官真有这个把握,如果不是我的练勇还要稍微准备准备,其实我都想说明天之内就拿下长毛的出城。”
  “你有这么大的把握?”载垣目瞪口呆的问道。
  吴超越点头,又微笑说道:“王爷,如果你信得过下官,相信下官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那么你大可以把这件事写成密折,让皇上万岁也知道这件事,那么等到下官攻破长毛出城获得大捷后,皇上必然更加欢喜。”
  其实也用不着吴超越指点,这么重大的事,本来就是来监视吴超越的载垣怎么都得向咸丰大帝奏报,所以载垣马上就点了点头,也马上去了他的营帐写折子。结果也是到了载垣也离开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赵烈文才凑上来,在吴超越面前微笑说道:“慰亭,干得漂亮,等你拿下了出城,就再不用担心同时受胜保和僧格林沁的气了。胜大帅又不是什么皇亲贵胄,看到了我军的真正战斗力,想来也会明白应该怎么对待你,我军的处境必然会大有改观。”
  笑了笑,吴超越又突然心中一动,忙向赵烈文低声问道:“惠甫,会不会伪造别人的笔迹?”
  “基本相象应该没问题,但完全一模一样不可能,估计会被懂行的人看出破绽。”赵烈文很有自知之明的回答道。
  “没关系,我要的就是能被别人看破。”
  吴超越附到了赵烈文的耳边,低声交代了一条自己刚刚琢磨出来的锦囊妙计,赵烈文则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对吴超越说道:“慰亭,亏你还有脸说被我带坏了,你这手,比我坏一千倍一万倍啊!”
  吴超越微笑谦虚,赶紧说是赵烈文这个脚底流脓的师傅教得好,又赶紧催促赵烈文依计行事。赵烈文答应,然后又皱眉说道:“慰亭,你这一计虽妙,但是有一点,长毛那边如果不配合怎么办?”
  “长毛又不是傻子,这么好的离间机会,他们能不抓住?”吴超越微笑反问,又道:“就算李开芳和吉文元都是笨蛋二百五,不知道抓住这个机会,打破了出城之后,只要还能找到这玩意,效果还不是一样?”
  向吴超越竖了大拇指,赵烈文马上就去依计而行了,然后到了夜深时,吴大赛就在吴军巡逻队的保护下,背负着一支手弩悄悄摸到了太平军的出城附近……
  ……
  次日清晨,一道意外的箭书突然放到了守卫出城的吉文元面前,说是昨天晚上有人射进城里来的,吉文元拿起箭书一看时,却见书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吴超越已在胜保面前立下军令状,三天之内不能拿下出城,胜保必斩吴超越首级!尔等只需守住出城三天,吴超越必死!
  拿着箭书盘算了许久,吉文元突然吩咐道:“来人,安排一个使者,让他打着白旗把这道箭书送到清妖的营地里去。”
  “吉丞相,为什么要这么做?”左右惊讶问道。
  “当然是让清妖狗咬狗。”吉文元微笑说道:“不管是谁把这道箭书射进来的,只要让清妖也知道这件事,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第一百零六章 深明大义
  “他娘的!还他妈的四品道台,字写得真他娘难看!”
  瞟见书案上吴超越亲笔手书的军令状,胜保心中尽是冷笑,“不过嘛,也算是好东西,三天之内拿不下出城,老子正好拿这个狂妄小蛮子的脑袋立威!真要是奇迹出现,让这小蛮子侥幸拿下了出城,老子身为全军主帅,功劳怎么都得有老子一份。成不成老子都不吃亏,好事!”
  美滋滋的盘算着,胜保嘴角边还不由露出了一些开心笑意,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帐外却突然有亲兵来报,说是太平军派遣手打白旗的使者出城,与驻扎在天津西门外的直隶提督保桓所部清军联络交涉。胜保听了有些疑惑,便问道:“长毛派使者说了什么?”
  “好象是把一道书信交给了保提台麾下的士卒。”亲兵如实答道。
  “请降信?难道长毛想投降?”胜保一度还生出这样美妙的幻想,但很快胜保又自行否定了这个可能——已经被赐死的天津知县谢子澄生前交代得很清楚,天津城里的粮食可不是非同一般的多,同时太平军的随军粮草也相当不少,还有大量驴骡可以宰杀,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太平军绝不可能出现粮尽投降的情况。
  猜不到太平军的遣使原因也没关系,直隶提督保桓虽是一品大员,但因为没能守住滹沱河防线,目前还是戴罪之身,对主帅胜保还算比较听话。所以胜保也没去动脑筋盘算分析,只是一边盘算着如何再弄几个美妾进营伺候自己,一边耐心等待保桓主动送来消息。
  左等右等,过了相当不短的一段时间,保桓竟然还没有派人送来太平军的使者书信,胜保就隐约有些觉得不妙了,开始怀疑保桓也象都统庆祺一样,不把他这个举人出身的主帅放在眼里,转而投入郡王僧格林沁的宽广怀抱。而生出了这个疑惑后,胜保也没犹豫,干脆就直接派人去和保桓联系,质问保桓为何不把太平军的使者和书信呈交给全军主帅?
  胜保很快又发现他是误会了保桓,因为他的催促信使还没出帐,帐外就传来了保桓求见的消息,胜保也这才松了口气,暗骂了一句真够拖拉,然后才下令召见。然而让胜保意外的是,随同保桓一起来拜见他的,竟然还有新任直隶总督桂良。见此情景,胜保难免更是奇怪,忙问道:“保提台,桂制台,你们二位受命值守天津西城,防范长毛西窜,责任重大,怎么会一起来这里?不留一个人坐镇营地?”
  “大帅恕罪,因为这事比较大,下官不敢一个人来。”保桓对胜保确实比较尊敬,恭敬说道:“所以下官与桂制台商议后,决定一起来这里拜见你,方便将来在皇上面前互相做一个见证。”
  “什么样的大事?让你们二位一品大员都必须互相做见证?”胜保惊讶追问。
  保桓没有解释,只是亮出了一道书信,恭敬说道:“胜大帅请看,这是长毛刚才派人送到下官营地的,长毛使者说,这道书信是昨天晚上有人用箭射进了他们的出城,他们的伪丞相吉文元看了觉得有趣,就派人给我们送来了。”
  “呈上来!”胜保赶紧吩咐道。
  “大帅见谅,这道书信,不能交给你,只能请你近看。”保桓小心翼翼地说道。
  “为什么?”胜保大吃一惊,保桓和桂良二人却没有回答,脸色也非常严肃,只是邀请胜保离座近看。胜保益发觉得不妙,赶紧起座离身,走到保桓面前细看那道书信,结果让胜保目瞪口呆的是,那道书信上竟赫然写着吴超越如果三天之内不能攻破太平军出城就要被他斩首的重要军情,同时告密人还建议太平军死守出城三天,帮助胜保行军法砍吴超越的脑袋,还有那笔迹对胜保来说十分熟悉,似乎是一个熟人的亲笔。
  再然后,胜保当然是暴跳如雷了,“谁这么大胆,敢向长毛泄露如此重要的军机大事?他长几个脑袋了?!查,马上给本帅查对笔迹,看是谁写的!”
  保桓和桂良都不吭声,只是紧张的看着胜保的神情反应,胜保察觉不对,赶紧再仔细去看那熟悉笔迹仔细回忆时,胜保又突然醒悟过来——那笔迹,竟然就是他自己的笔迹!
  脑袋一晕,胜保下意识的想去抢夺那道书信细看,但保桓却赶紧后退,旁边的桂良也赶紧伸手拦住他,提醒道:“大帅,谨慎起见,请不要落下毁灭证据或者掉包的嫌疑。”
  “桂制台,保提台,难道你们也怀疑这是我做的?”胜保怒吼起来,“我疯了还是傻了,会主动向长毛泄露这么重要的军情?”
  “大帅息怒,我们没有怀疑你。”桂良摇头,主动说道:“其实下官和保制台仔细对比了你的笔迹后,发现这道书信上,并没有你在行书间藏墨暗挑的习惯,也怀疑是有人伪造了陷害你。但这件事实在太大,我们身为朝廷命官,职责所在,所以必须谨慎行事!”
  “对,没有藏墨暗挑,就足够证明这是伪造的!”胜保赶紧点头,还主动说出了自己的私人机密,“本帅为了防止他人伪造我的书信,行文间习惯在第一排第五个字的最后一笔藏墨暗挑,以做防伪。只要这道书信没有这个暗记,就足以证明它是伪造的!”
  “大帅说得对。”桂良点头,又说道:“但兹事体大,下官等不得不小心行事,这事下官和保制台必须得联名向皇上如实奏报。还有,下官此前已经派人去联络了载王爷和僧王爷,请他们也来这里,想来他们就快到了。”
  胜保确实是被冤枉的,人正不怕影子歪,当然不怕桂良和保桓向咸丰大帝如实奏报这件事,更不怕僧格林沁和载垣也知道这事。自信之下,胜保也赶紧分析起了谁最有可能伪造这道书信陷害自己,然后很快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当然马上就浮现在了胜保的脑海中——那个王八蛋,窥视胜保的主帅之职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嫌疑最大那个王八蛋很快就和载垣一起来到了胜保营中,而看到了那道用胜保笔迹写成的那道告密书信后,载垣当然是大吃一惊,怒吼出声,而那王八蛋却是脸上闪过喜色——窥视已久的主帅宝座已经在向他招手,也由不得那王八蛋不狂喜过望。再然后,那王八蛋虽然努力压住了心中狂喜,却还是迫不及待的嚷嚷了起来,“载王爷,这是通贼!这是叛逆!这件事一定得查一个水落石出,查出写这道告密信的人,把他抓起来千刀万剐!乱刀砍死!”
  听到这话,胜保的脸色当然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对王八蛋僧格林沁疑心更生。而载垣却是连连点头,说道:“对,这件事是得查到底,各位大人,你们快看看,可有人认识这书信上的笔迹?”
  桂良和保桓都不吭声,幸灾乐祸到了极点的僧格林沁则是笑而不语,脸色阴沉的胜保则是主动招供,说道:“王爷,不必查了,是我的笔迹,有人伪造了我的笔迹写下这道书信陷害我,所以桂制台和保提台才请你来做个见证。”
  “啊?!”载垣惊叫出声,眼珠子差点没瞪出眼眶,桂良和保桓则默默点头,又低声说了他们是因为发现告密信笔迹出自胜保,所以才请载垣这个铁帽子王来做见证。
  “王爷,请相信我。”胜保突然向载垣双膝跪下,磕头说道:“奴才是被冤枉的,奴才是不喜欢吴超越的狂妄不假,但是奴才还不至于无耻到主动向长毛告密的地步!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奴才,请王爷替奴才主持公道!”
  “王爷,奴才也认为胜大帅还不至于这么做。”桂良也说道:“还有,奴才和保提台仔细对照笔迹,发现这道书信的笔迹虽然和胜大帅的笔迹几乎一模一样,却多少还是有一些破绽,是有人故意伪造了陷害胜大帅的可能非常大!”
  如果这道告密信真是僧格林沁伪造的还好说,那咱们的僧王爷为了避嫌,肯定会保持沉默置身事外。但大家都知道,这道陷害胜保的告密信不是咱们僧王爷写的,同样是人正不怕影子歪,所以咱们的僧王爷当然就不会错过这么好的上位机会了,马上就向载垣提醒道:“载王爷,这道书信究竟是谁写的,当然得一查到底。但是这么重大的事,我们必须立即向皇上奏报,请皇上万岁下旨定夺,看是另派钦差彻查,还是由什么人负责调查。”
  瞟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僧格林沁,胜保忍无可忍,冷笑说道:“僧王爷,你想查这个案子就明说嘛,何必遮遮掩掩?这件事牵涉到我,我是得避嫌,但我胜保行得正站得直,你想借着这个案子整死我,怕是没那么容易!”
  “大胆!”僧格林沁勃然大怒,咆哮道:“胜保,你一个奴才,也敢和本王这么说话?”
  “不错,你确实是郡王,是我的主子!”早就对僧格林沁不满到了极点的胜保干脆跳了起来,挥舞着手臂咆哮道:“但你也别忘了,我是皇上亲自下旨任命的钦差大臣,受令节制前线诸军!现在你是我的部下,你必须听我指挥!别以为你伪造了这道书信,就可以板倒我整死我,坐上主帅宝座!皇上一天不撤我的差,我就一天有权力节制你!”
  “胜保!你……你……”僧格林沁终于醒过味来,指着胜保气得全身颤抖,咆哮道:“胜保,你竟敢污蔑本王,说本王伪造了这道书信陷害你?!”
  “僧格林沁,你敢说不是你!”
  胜保双眼通红,手指头几乎就要点上僧格林沁的鼻子,吼道:“从你率军出征以来,你有那一天那一刻没在窥视我的帅位?不听指挥,不受约束,叫你南下和我会师,和我联手把长毛困在深州,你赖在涿州不动,导致长毛突围成功,本帅功亏一篑!长毛向东流窜,本帅粮草断绝,率领全军将士饿着肚子一路追击,你还是在涿州按兵不动!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王爷,觉得我这个举人出身的主帅没资格约束你,想看我的笑话,把我取而代之!天津沦陷,你僧格林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压抑已久的怒火喷发间,胜保的动作自然难以控制,手指头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点了在僧格林沁的鼻子上,同样狂怒中的僧格林沁一把打开胜保,胜保吃疼更是怒火暴发,竟然抬腿一脚踢在了僧格林沁的肚子上,僧格林沁挨了一脚马上反击,扑了上来直接和胜保拼命,将帅之间拳脚你来我往,揪辫子砸鼻梁,打得比在战场上还要激烈三分,也害得载垣和保桓等人在劝阻间也挨了不少拳脚。
  最后,还是载垣摆出亲王架子,喝令帐中卫士动手,这才好不容易把僧格林沁和胜保拉开,但即便如此,鼻子已经被砸出了血的胜保仍然还是怒吼不休,“僧格林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几次三番派人进我的营地,秘密调查我的一举一动,想抓我的把柄把我取而代之!(史实噢。)你少做白日梦,我胜保身正不怕影子歪,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宵小手段,也休想坐上主帅大位!”
  “胜保,你这个狗奴才!”牙齿都被打松了一颗的僧格林沁同样是咆哮不止,“你污蔑本王伪造假信,欺主犯上,本王要参你!参你!和你不死不休!”
  “够了!都本王闭嘴!”载垣终于也是忍无可忍,抬手给僧格林沁和胜保每人赏了一个耳光,咆哮道:“大敌当前!你们不思破城剿贼,反倒在这里闹内讧,打窝里架,还有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都给本王闭嘴,本王马上就写折子向皇上奏报这里的事,你们两个就给本王等着听参吧!”
  又给胜保和僧格林沁每人赏了一脚重的,载垣还真的马上提笔做书,向咸丰大帝奏报这里发生的事,连同那道伪造的书信一起用快马送往京城。然后载垣又逼着僧格林沁立即回营,同时决定由自己亲自坐镇中军大帐,亲自监视胜保的一举一动,预防胜保在狂怒之中做出蠢事。好在载垣的爵位比谁都高,处事也还算公平,所以僧格林沁和胜保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彼此之间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从此彻底断交。
  也是等胜保彻底冷静了下来后,载垣才想起应该让吴超越也知道这件事,赶紧派人把吴超越也叫到北仓大营,当面告诉吴超越已经有人向太平军告密的情况。而吴超越听了后却毫不惊奇,相反还苦笑着对载垣说道:“多谢王爷,但没关系,下官已经习惯了,在江宁的时候,下官就被扯了无数次的后腿,这次来天津勤王之前,下官也已经做好了被人扯后腿的心理准备。”
  听肃顺说过一些吴超越在江宁的情况,载垣叹了口气,说道:“慰亭,你放心,究竟是谁向长毛告的密,本王一定会请皇上和朝廷查一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
  “多谢王爷。”吴超越再次道谢,然后离座下拜,当着胜保的面向载垣说道:“但是王爷,下官敢用颈上首级担保,向长毛告密的人绝不可能是胜大帅!胜大帅实属无辜!”
  胜保惊讶抬头,在场的几个旗人将领也惊讶看向吴超越,吴超越则神色平静,又向载垣说道:“王爷,请你仔细想一想,下官与胜大帅前日无仇,近日无冤,他凭什么要这么坑害下官?就算胜大帅真的看下官不顺眼,想收拾下官,行军作战间想给下官穿小鞋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又何必会用自己的笔迹向长毛告密?所以下官认定,这件事必然是他人所为,与胜大帅毫无半点关系!”
  胜保的嘴唇有些颤抖了,载垣则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慰亭你还能这样的肚量胸怀,不错,你说得很有道理,本王也相信胜大帅在这件事上是无辜蒙冤。”
  “还有。”吴超越又恭敬说道:“王爷,皇上知道这些事后,想来肯定会龙颜震怒,说不定还会生出换帅之心。如果真是那样,还请王爷务必提醒皇上,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惟有让胜大帅戴罪立功,继续担任主帅之职,方为上策。”
  听到这话,胜保的眼眶里都有泪花在打转了,载垣则连连点头,对吴超越的话深以为然,也益发的欣赏吴超越的深明大义,事事处处以野猪皮家族的江山社稷为重。又叹了一口气后,载垣还转向了胜保,说道:“胜大帅,慰亭的话你都听到了,情况你也知道了,长毛已经知道慰亭立下军令状要在三天之内攻下出城,也肯定会坚持死守出城,逼你处死慰亭。事已至此,是不是把军令状还给慰亭,让他另外想办法攻破长毛出城?”
  胜保飞快点头,又手忙脚乱的从书案上找出了吴超越那道军令状,亲自捧到吴超越的面前,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慰亭,长毛已经知道我们的军机,你的这道军令状,本帅允许你作废。”
  看着军令状盘算了片刻,吴超越道了一句谢,接过军令状还真的当众撕毁。但撕毁了这道军令状后,吴超越却又向帐中卫士讨来笔墨纸砚,当做胜保和载垣的面重新写了一道军令状,双手捧了交到胜保的面前,恭敬说道:“大帅,下官吴超越,请令明日攻打长毛出城!一天之内,下官若是不能拿下长毛出城,乞斩首级!”
  “一天?!”载垣、胜保和在场的旗人将领全都惊叫了出来,然后连胜保都惊叫道:“慰亭,你疯了?长毛明明知道你已经立下军令状的事,你还要给自己加担子,立军令状一天拿下出城?”
  “大帅,载王爷,你们请放心!”吴超越恶狠狠说道:“长毛如此离间我军将帅,我们的军中败类又向长毛通风报信,妄图害我性命!我的麾下将士知道后,必然个个义愤填膺,猛不可挡,军心不但不会受到影响,相反还会把冲天怒气发泄到长毛身上!所以下官可以保证,明天之内,下官必破长毛出城!”
  说罢,吴超越又把军令状往胜保面前一送,大声说道:“大帅,下官吴超越请令出战!明日之内,不破长毛出城,乞斩首级!”
  凝视吴超越的表情半晌,见吴超越的神情严肃,意志坚定不可动摇,胜保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双手接过了吴超越的军令状,然后又转向帐中诸人喝道:“托明阿、西凌河、善禄听令!明日你们率领所部四千精兵,协助吴大人攻打长毛出城!给本帅记住,也告诉你们的麾下将士,本帅明天要亲临前线督战!有后退一步者,立斩!”
  “扎。”三将一起答应,但其中只有托明阿的声音稍微坚定点,已经被胜保摘去顶戴的西凌河和善禄却是纯粹敷衍,还一想到太平军那座坚固出城就有点心头发憷。
  见胜保拿出了这样的态度,吴超越当然是赶紧向胜保道谢,胜保则拍拍吴超越的肩膀,说道:“慰亭,军令状是你一定要我收下的,别让我为难。明天的大战,就看你的了。”
  “请大帅放心,下官一定不会让你为难。”吴超越平静的回答道。


第一百零七章 幸未辱命
  吴超越和胜保都太小看了一些咱们僧王爷的情报能力,事实上,事发后没过多久,吴超越和胜保化敌为友、吴超越重立军令状、还有胜保决心不惜代价的帮助吴超越攻破出城这些消息,就被胜保帐中的蒙古副都统佟鉴派人送到了僧格林沁营中,点滴不漏的向僧格林沁做了报告。——家族号称佟半朝的佟佳氏子弟佟副都统,可是根本瞧不上举人出身的官场暴发户胜保,抱的也当然是世代王爵的僧王爷大腿。
  咱们僧王爷在官场上的本事可比打仗强多了,听到佟鉴的密报,僧格林沁当然马上就明白,胜保和吴超越准备联手了,如果真让吴超越在一天之内拿下了出城,那么咸丰大帝在大喜之下肯定不会对胜保过于追究,清军将帅失和的大黑锅九成九要被自己背上!
  所以在破口大骂了吴超越的卑鄙虚伪和胜保的无耻歹毒后,僧格林沁也没犹豫,只稍一盘算,马上就对佟鉴派来的密使说道:“回去告诉佟都统,胜保派给吴超越帮忙的西凌河和善禄可以争取,叫他私下和这两个人联络联络,让他们千万别让吴超越得逞。也明白告诉他们,皇上早就对屡战屡败的胜保万分不满,这一次有人模仿他的笔迹向长毛告密,他又在中军大帐以下犯上,与本王当众斗殴,皇上这次肯定会借着这个由头撤了胜保,等本王接任主帅后,一定把他们的顶戴还给他们!”
  僧王爷这一次可以说是揪准了胜保的弱点往死里打,深州大战时,太平军突围成功,西凌河和善禄受命担任先锋率军追击,结果在追击途中,这两位爷率领的前队先行出发,结果却反倒跑到了胜保的主力屁股后面,胜保在大怒下摘去了他们的顶戴,让他们戴罪立功。所以佟鉴私下里替僧格林沁许下承诺后,同样对胜保十分不满的西凌河和善禄虽然也没做出什么承诺,却也一起狞笑着向佟鉴反问道:“佟都统,长毛已有充足准备,吴超越扬言要在一天之内拿下出城,你认为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佟鉴回答时脸上当然尽是笑容。
  太平军这边也没闲着,虽说对来历不明的箭书内容并不是十分相信,但是为了谨慎起见,吉文元还是全力加强了对出城的防御,加固工事深挖壕沟,还专门针对吴军的作战特点,用草袋装土在栅栏内部修筑了一道羊马墙,泼水使之结冰,专门用来克制吴军练勇的优势火枪。同时李开芳那边收到了消息后,也早早就在天津城内安排了一支精兵,专门用来对付清军,吴超越如果真敢向出城发起进攻,李开芳就马上出兵攻打清军营地或者吴超越的辅助军队,围魏救赵替吉文元分担压力。
  当天半夜,朔风突起,乌云开合间,雪花纷纷,一场大雪突然落下,多少有些提心吊胆的僧格林沁也放声大笑了起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下这么大的雪,吴小蛮子明天想把火炮布置到位,有得苦头吃了。”
  和僧格林沁预料的一样,第二天清晨,大雪虽然已经收住,但厚达半米的积雪却给吴军练勇运输火炮制造了相当不少的困难,孟驲率领的吴军炮营,比预计的多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十门后装膛线炮、十门臼炮及大量弹药运送到了前线。同时因为气温再度下降的缘故,几乎全是南方人的吴军练勇在列队保护炮营运送火炮间,也被冻了一个够戗,许多将士的眉毛胡子上都结了冰渣。
  这里必须交代一个细节,也幸亏吴军练勇的主力步枪是普鲁士生产的击针枪,所处环境气候更加寒冷的普鲁士军队为了在冬天作战,对武器的抗寒能力要求极高,所以吴军练勇的击针枪才不至于被冻得连枪栓都拉不开,不然吴超越肯定就只能欲哭无泪了。
  厚实积雪给吴军练勇制造的麻烦让僧格林沁喜笑颜开,但吴超越的出兵规模却又让僧格林沁大吃一惊——吴超越竟然只出动了三个半营攻打太平军出城,另外还有一个半营则留守营地,象没事人一样的休息,做饭供给前线。所以在收到了这个消息后,原本打算躲在营地里搂着美妾喝酒等好消息的僧格林沁也改了主意,带了一队骑兵穿着厚厚的紫貂皮裘来到前线,亲眼一睹吴超越的攻城情况。
  僧格林沁来到前线时,胜保那边也已经亲自督促着四千清军过来给吴超越帮忙,但因为善禄等人极力鼓动的缘故,这四千清军并没有越过运河到东岸列阵,选择了在已经结起厚冰的运河西岸摆开阵势,准备等待战机再发起进攻。而李开芳那边也是针锋相对,马上出兵一千到天津城西南角列阵,随时准备拦截胜保这支清军。
  这时,胜保也终于看清楚了吴超越的出兵情况,大惊之下,胜保赶紧拉着载垣打马直接来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刚一见面就劈头盖脸的向吴超越问道:“慰亭,你发什么疯了?你在我面前立了军令状,怎么还没出动所有兵力来打长毛出城?”
  “这点兵力已经足够了啊?”吴超越有些疑惑地说道:“下官已经仔细测量过,长毛的出城长宽都是一百五十步,里面最多只有四千军队,对付这么点长毛,下官出动三个营的兵力已经足够了啊?”
  “就算你的练勇能打,但长毛有工事保护!还是相当的坚固工事!”胜保赶紧又提醒道。
  吴超越笑了,说道:“多谢大帅提醒,但也请大帅放心,下官的火炮马上就布置到位了,要不了多久,大帅就可以看到下官如何用火炮把长毛的工事轰成一堆废墟。”
  狐疑的去看吴军练勇的火炮时,让胜保疑惑的是,吴军的二十门火炮竟然只有十门在调整炮位准备投入作战,另外十门又粗又短的火炮则躲在后面按兵不动,同时吴军那些炮手也在伸着大拇指对着太平军比划,不知道在搞些什么鬼。见此情景,胜保心中更是疑惑和担心,干脆也就没急着回到运河西岸归队,就留在了吴超越的身边,和载垣一起观看吴军的作战情况。
  上午九时三十分左右,经过吴军炮营将士的辛苦努力,十门超远射程的吴军火炮终于布置到位,但就在这时候,太平军出城里的火炮却突然抢先开火,把十来枚实心炮弹打到了吴军炮阵附近,激起了漫天雪花,先声夺人。
  不过还好,厚达半米的积雪在一刻站在了吴军练勇一边,积雪吸收了大量实心炮弹的冲击力,所以太平军轰出的实心炮弹弹跳不多,仅是砸伤了两名特别倒霉的吴军炮手,吴军练勇也毫不慌乱,有条不紊的只是继续装弹和搬运伤员,其中一些炮手还乘机用钟表法测量起了距离远近,更加确保了吴军火炮的射击精度。
  九时三十五分,吴军全部布置完毕,炮营居中位前,两个营排列左右,稍微拖后。由亲兵和狙击队组成的半个营则位列炮营之后,承担中军责任。见了吴超越的排兵布阵,胜保当然是眉头皱得更紧,僧格林沁则是眉花眼笑,不住在心里说道:“狗长毛,争点气,派你们的骑兵出来迂回了冲击吴小蛮子的背后,保管可以获得大胜!”
  九时三十七分,吴超越派遣一名使者手打白旗上前,到太平军出城外大声喊话,要求吉文元出城投降,承诺饶吉文元不死,吉文元则回答以枪弹。
  九时四十五分,确认了太平军拒绝投降后,先礼后兵仁至义尽的吴超越再不迟疑,将手中令旗一挥,亲自向孟驲发出开火命令,“打!让长毛看看我们的厉害!”
  看到吴超越的信号,孟驲手中令旗也立即挥动,大声下达开火命令,吴军炮手立即拉动炮索,底火受到撞击的十枚炮弹几乎同时发出巨响,呼啸旋转着飞向太平军出城,其中两枚炮弹打到了出城前方的雪地上,五枚炮弹击中出城的土木墙壁,另外三枚则飞进了出城内部。
  “一般嘛,也没见得打得有多准。”
  僧格林沁的冷笑嘀咕还没说完,狰狞笑容就已经凝固在了脸上,因为吴军那十枚炮弹的落地处火光四射,竟然先后又爆发出了十声巨响。僧格林沁也马上暗叫了一句,“开花炮弹!洋人的开花炮弹!”
  更加让僧格林沁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同时也让很少接触开花炮弹的太平军将士目瞪口呆的是,吴军炮弹的爆炸威力不仅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巨大,喷发出来的火焰还马上就引燃了附近的一切可燃物,包括木制城墙都燃起了冲天大火。
  “泼水!灭火!”
  太平军也知道木制出城最大的弱点就是怕火攻,所以早早就准备好了大量的灭火器具,吉文元也并没有吴超越这只纸老虎吓怕,马上就下令士兵泼水灭火。然而太平军将士飞快把夹杂着冰块的冷水泼到起火处时,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却又马上传进了吉文元的耳朵中,“泼不熄!超越小妖有妖法,他的火用水泼不熄!”
  “什么?!”
  不等大惊失色的吉文元亲自去查看情况,更加让他魂飞魄散的事又发生了,才刚打出了一轮齐射的吴军火炮,竟然在不到两分钟内再度开火,又把十枚炮弹轰了过来,还因为适当做了一些微调后,十枚炮弹全都打在了太平军的出城木墙上,也再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见此情景,不要说吉文元和天津城上的李开芳张口结舌了,胜保、僧格林沁和托明阿等清军将领士兵就没有一个不把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两个鸡蛋,惊叫声此起彼伏,“怎么这么快?那是什么火炮,怎么这么快就又开炮了?他们不要填紧火药?不要清洗炮筒熄灭余火?”
  吴军火炮的第三轮齐射速度更快,才一分钟左右就再次十炮齐发,第三次轰中太平军的出城,而三轮齐射过后,太平军的出城正面就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到处都是浓烟滚滚,火焰冲天,不要说木制的墙壁和密集的鹿角拒马纷纷燃起冲天大火,就连被吴军开花炮弹轰中的两处雪地上,也同样是火焰冲天,根本无视飞快融化的雪水存在。
  原本守卫严密的太平军出城正面早已是一片大乱,士卒奔走泼水灭火不止,惨叫声惊叫声更是不绝于耳。清军阵中则是欢声渐起,不要说对胜保比较听话的托明阿喜形于色,就连铁了心准备故意扯吴超越后腿的西凌河和善禄也开始动摇,暗道:“如果吴超越真能打破长毛出城,还是卖力冲一冲吧,先拣个便宜再说!”
  炮声隆隆,吴军的后装膛线炮轰鸣不绝,并且不断向太平军的出城内部延伸射击,让出城内部也迅速燃起了冲天大火。城里的太平军火炮硬着头皮开炮还击间,吴超越瘦手一挥间,三十名吴军营将士背负十具掷弹筒快步上前,猫着腰跑到太平军的出城近处,以掷弹筒精准射击太平军火炮所在,轻小的掷弹筒炮弹爆炸威力虽小,却胜在精确,各自射击下来,太平军的火炮很快彻底哑火,还有两门火炮在装药期间被打中,引燃火药导致殉爆,用太平军的火药炸死炸伤了不少太平军士兵。
  十时十分,为了节约价格昂贵的后装炮弹,吴超越下令停止射击,同时撤回了前方的掷弹筒队。但即便如此,短短二十多分钟的射击过后,太平军的出城还是已经笼罩在了一片火海之中,正面的拒马鹿角和木制墙壁全部燃起了冲天大火,出城内部也到处都是烈火浓烟,城里的太平军将士彻底大乱,惊叫声喧哗声在数里外都清晰可闻。
  胜保和载垣都没有质问吴超越为什么停止炮击,因为他们已经在望远镜里清楚看到,太平军的出城木墙已经被烧成了一片通红,冒着浓烟逐渐开始垮塌,根本不用吴超越继续炮击就会自行烧毁。所以胜保在狂笑之余也没犹豫,马上派人给运河西岸的托明阿等将传令,让他们在太平军放弃出城逃命时立即发起进攻,用不着向他请示命令。
  咱们僧王爷的脸皮厚度也非常值得让人赞叹,看到太平军的出城已经注定不保,僧格林沁也根本没做任何的犹豫,马上就命令自己麾下的察哈尔骑兵出动,到自己这里来集结听令,只等太平军弃城突围,马上就出兵拣便宜抢功劳。
  与此同时,在城墙上看到出城内外的冲天大火,又看到了城内将士的混乱模样,李开芳也彻底死了保住出城的心思,一边命令已经出城集结的将士退回到南门近处,在南门西面列阵保护吉文元的撤退道路,一边派人给吉文元传令,“立即放弃出城!全部撤回天津城内!”
  如果不是这一次面对的敌人是吴超越,吉文元肯定会拒绝接受撤退命令,也肯定会亲自率军发起冲锋,和掌握神秘新武器的清军拼一个你死我活!但是没办法,对面的敌人是吴超越,吴军练勇的攻坚能力有多强吉文元不清楚,吴军练勇的空心刺猬阵有多可怕,吉文元却是早就领教过不止一次。所以听到了李开芳的命令后,虽然万分的不甘心,犹豫再三后,吉文元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全部撤回天津城!”
  还算好,因为知道吴超越难缠,吉文元在开战前就已经提前做好了随时准备放弃出城的准备,匆匆撤退的四千太平军将士先后有序,并没有象清军希望的那样混乱崩溃,自相践踏。同时首先出城的一千太平军将士还抢先在天津南门的东面列阵,防范清军乘机从东面发起突袭。
  这时,看到太平军终于放弃了已经笼罩在火焰中的出城,在运河西岸列阵的西凌河和善禄也迫不及待的跑到了他们上司托明阿面前请令,要求率军发起冲锋,突袭撤退中的太平军吉文元部,为了谁能当先锋还当做托明阿吵了起来——没什么仗比顺风仗更好打,西凌河和善禄当然谁也不愿错过这个拿回顶戴的机会。
  结果,托明阿才刚命令西凌河担任先锋,急着抢功的善禄脑袋一发热,竟然直接向托明阿告密,说是佟鉴奉了僧格林沁的命令秘密联络西凌河,要西凌河故意在战场上扯吴超越的后腿。托明阿大怒下立即撤消命令,改为让善禄去拣这个便宜,气急败坏的西凌河自然也马上指出善禄在这件事上同样有份!也是一丘之貉!最后气爆了肚子的托明阿干脆亲自率军冲锋,留下西凌河和善禄在后方互相指责对方背信弃义,差点没象胜保和僧格林沁一样当场打起来。
  怒不可遏的托明阿亲自率军发起冲锋时,那边僧格林沁也马上亲自带着刚出营的千余察哈尔骑兵发起了冲锋,一左一右包抄太平军的败兵两翼。见此情景,胜保当然是破口大骂僧格林沁的厚颜无耻,载垣也是暴跳如雷,赌咒发誓一定要上折子弹劾僧格林沁故意抢功——抢先出击抢占道路,不给真正的破敌功臣吴超越刷人头的机会。
  其实载垣根本用不着这么气恼,吴超越本人还巴不得有人替自己打近身战,减少士卒伤亡和节约宝贵弹药,同时还可以让更多的太平军勇士有机会逃出活命——能够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中,从扬州一路打到天津,期间还杀了那么多的八旗寄生虫,吴超越可是对李开芳和吉文元麾下的太平军将士充满了敬意的!
  所以很轻松的耸耸肩膀后,吴超越也没迟疑,马上就向胜保单膝跪下,拱手大声说道:“大帅,下官吴超越受命攻打长毛出城,幸未辱命,一战得手!请大帅检查下官战果!”
  双手有些颤抖的搀起了吴超越,胜保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哽咽,说道:“慰亭,你如果早到我的麾下,帮着我剿杀长毛,长毛何以猖獗至此啊?”


第一百零八章 孝子贤孙的楷模
  天津南门外的顺风仗比清军诸将预料的难打得多,太平军是在败退回城不假,但战场经验丰富的李开芳却早早就派出了一千精兵,交给他麾下的首席猛将黄懿端率领,在南门外的西面列阵拦住了清军冲锋道路,托明阿虽然亲自率军发起冲锋,却马上被黄懿端率军拦住,根本就没抓到把太平军败兵拦腰切断的机会。
  还有东面这边,虽说此前东面并没有清军直接列阵威胁,但吉文元却还是抢先分出一军交给部将刘子明率领,在东面列队保护住撤退的道路,所以僧格林沁再是如何的无耻抢功,抢在吴超越之前亲自率领察哈尔骑兵出击,却同样也被太平军刘子明部拦住,同样没能抓住突袭太平军败兵侧翼的机会。
  接下来的战斗就让吴超越和吴军练勇大开眼界了,托明阿率领的两千清军号称精兵,冲锋突袭间队列竟然还松散凌乱,刚冲到太平军阵前百来米处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火绳枪和抬枪乱打,打完了也不前进,继续原地装弹开枪,喊杀声音的倒是无比猛烈,三三两两试图迂回绕过太平军拦截阵地的也相当不少,但真正敢冲到太平军面前白刃见血的却是一个都没有,对太平军的威胁几近于无。期间大概是架不住将领威逼,倒是硬着头皮发起过一次集群冲锋,结果却被太平军一通乱枪就给打了回去,表现之精彩甚至还要超过吴超越当初在江宁时的绿营友军。
  这里必须得为胜保和托明阿说一句公道话,他们麾下的清军最起码还有冲到百米处和太平军火枪对射的勇气,整个江宁大战期间,却没有那怕一个营一个哨的江宁清军敢出城和太平军交战,所以吴超越和吴军练勇才没能领略的江宁清军在野战中的绝世风华,才觉得躲在城墙上开枪砸石头的江宁清军似乎还要更靠谱点。
  更加让吴超越张口结舌的还是咱们僧王爷麾下的察哈尔骑兵,为了掩护主力撤退,太平军借助壕沟壁垒和废弃的城下町民房等简陋工事掩护两翼,排起横队拦截,队列拉得很长只有两排,火力也十分薄弱,仅有后排的太平军士兵装备火绳枪,前排的太平军将士则只能拿着刀剑长矛等冷兵器以血肉之躯抵御察哈尔骑兵的集群冲锋,僧格林沁只要不惜代价的一个冲锋,冲垮太平军的横队易如反掌。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僧王爷亲自率领的察哈尔骑兵冲到了太平军阵前六七十米内,竟然也纷纷自行勒住了战马,来回奔走着操起火绳枪和太平军对射,自行放弃冲锋惯性的力量优势,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打出来的枪子也偏得十分离谱,几百支火绳枪乒乒乓乓开了几百枪,真正打死的太平军将士愣是没有几个。
  对了,还有弓箭,咱们僧王爷麾下的察哈尔骑兵倒是没忘记他们祖上横扫欧亚大陆的看家本领,许多察哈尔骑兵都拉开了弓,放出了箭,可是他们放出的箭不但慢,又不准,还毫无不力量,对太平军将士的威胁比火绳枪还更小!
  见此情景,吴超越也只能是仰天暗叹了,苦笑满脸,“难怪李开芳的两万北伐军能一路打到这里,还在静海小城里坚守半年多(九个月)。绿帽大汗,野猪皮一世二世,你们在十八层地狱如果真的泉下有知,真的看到你们子孙后代的精彩表演,估计你们一定会气得自己钻进十九层地狱一头撞死吧。”
  让吴超越更加哭笑不得的还在后面——在一旁观战的胜保突然重重吐了一口浓痰,骂道:“操他娘的!僧格林沁这是故意想让本帅难看啊,敢冲得这么近开枪!来人,马上给托明阿传令,叫他给我往上压,一定要比僧格林沁那边离长毛更近!”
  传令兵打千唱扎,刚想起身离开,吴超越却叫住了他——出城里的太平军将士包括辎重队都已经离开了出城,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吴超越不想把故意放水的痕迹做得太明显,便转向胜保说道:“大帅,还是让我来吧,下官派一个营出击,正面击溃长毛,你的将士只管杀长毛败兵就是了,斩获我们平分。”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必胜战机,胜保迟疑着有些不甘心,旁边的载垣则也说道:“胜大帅,让慰亭去吧,你看长毛的主力都已经全部出城了,再不赶快打垮长毛,长毛就全部撤进天津城了。”
  抬头看了一眼前方远处,见出城的太平军主力确实已经携带着军需辎重和几门残余火炮离开了出城,正在有条不紊的向天津南门撤退。战机稍纵即逝,胜保终于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吴超越这才派给自己麾下的第一猛将黄大傻传令,让他率领麾下练勇去左翼给托明阿帮忙。早就看得心痒的黄大傻欢呼领命,二话不说就率军冲锋,带着五百余名吴军练勇发起集群冲锋。
  与此同时,胜保、载垣和托明阿等清军将领当然都很想乘机亲眼一睹吴军练勇的野战能力,躲在后方督战的僧格林沁更是专门跑到了视野开阔处,举起望远镜观看吴军练勇的冲锋情况。结果让胜保和载垣等人诧异、同时也让僧格林沁直接大笑出声的是,吴军练勇才刚冲到距离太平军三百米的地方,便突然全部停了下来,表现出了比清军兵勇更加贪生怕死的胆怯模样。
  清军将领兵勇的嘲笑声很快消失,在三百米外停住脚步重新整队后,吴军练勇竟然排列起了密集无比的五列横队,端着装有雪亮刺刀的击针枪列队前进,在枪林弹雨中保持密集队列大步向前。天津城墙上的太平军火炮象发疯一样的把炮火集中到了吴军练勇头上,吴军练勇却是队列丝毫不乱,同时军中还响起了整齐嘹亮的军歌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清军将士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还有太平军将士疯狂的吼叫声中,吴军练勇很快列队进入了距敌百米内,太平军将士集中一切远程武器向吴军练勇开枪开炮,吴军练勇不断中枪中炮倒地,但吴军练勇的队列仍然还是丝毫不乱,脚步也依然整齐如一,一点点的推进到了距敌八十米内,七十米内,六十米内,五十米……
  最后,还是推进到了四十米内,黄大傻才大吼着下达了开枪命令,一轮五波齐射下来,刚才还把清军兵勇打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的太平军将士顿时躺倒一大片,余下的太平军将士则撒腿就往后跑,包括能够赤手空拳踢死清军士兵的太平军猛将黄懿端都不得不加入了逃命队伍,“快撤!别和这帮疯子打!这帮疯子根本就不怕死!”
  也是到了吴军练勇列队追击出了上百米后,托明阿麾下的清军将士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然后也不用什么人下令,这些清军士兵马上就发足冲锋,吼叫冲锋间速度也比列队前进的吴军练勇快得多。
  知道吴军练勇在野战中的恐怖程度,早在黄大傻与黄懿端接战之前,吉文元就已经果断下令放弃那几门好不容易从火海中抢救出来的火炮,带着火药等轻便辎重全速回城,结果这一手还真起到了巨大作用,轻装撤退的太平军回城速度飞快,等托明阿带着清军杀到南门城下时,仅仅只是咬住了吉文元军的尾巴,多少捞到了一些斩获,也缴获了许多太平军自行放弃的沉重辎重。
  托明阿这边倒是成功取得突破了,但僧王爷这边却仍然还是毫无进展,因为托明阿和黄大傻都心照不宣的故意没去给僧格林沁帮忙,太平军刘子明部侥幸躲过前后受敌的窘境,得以全力应付僧格林沁军。最后还是到了主力回城后,刘子明率领的太平军才迅速向天津东门方向撤退,僧格林沁咬着牙齿率领察哈尔骑兵冲锋追击,却被早就熟悉这个时代察哈尔骑兵德行的太平军一个反冲锋杀退,然后在死伤不大的情况下迅速从天津东门撤回城内。
  野战结束后,成功捞到不少功劳的托明阿所部清军当然是欢声震天,围着黄大傻率领的吴军练勇问长问短,交口称赞,不断好奇打听吴军练勇为什么敢冲到那么近的地方才枪。胜保和载垣这边也是喜形于色,对吴超越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表示钦佩,赞不绝口。而咱们的僧王爷却是暴跳如雷,不顾仇人胜保也在吴超越身边,打马直接冲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大喝问道:“吴超越,本王与长毛交战,你为什么不出兵给本王助战?”
  “僧王爷,你什么时候要我出兵助战了?”吴超越疑惑问道:“没有王爷你的命令,下官擅自出兵,王爷你责怪下来,下官如何担待?”
  说罢,吴超越又赶紧补充道:“还有,托明阿将军这边,载王爷可以做证,下官可是先征得了胜大帅的同意,然后才出兵的。否则的话,下官照样不敢擅自出兵。”
  “吴超越,你……你……你公报……”
  僧格林沁气得连胡子都快翘起了,差点就脱口说出他和吴超越的一层隐秘关系,强行忍住后,僧格林沁又吼道:“那你的团练迂回到了长毛的背后,为什么不向长毛的背后发起进攻?”
  “王爷,下官麾下的团练是为了你和你的骑兵好。”吴超越微笑说道:“战场上枪弹无眼,下官麾下的练勇从背后向长毛发起进攻,子弹越过长毛阵列,如果流弹打死打伤了你的麾下骑兵,下官如何向你交代?”
  “放屁!世上那有打那么远的火枪?!”僧格林沁更是怒吼。
  吴超越不动声色的拿起一支米尼枪,瞄准了一百多米外的一棵孤树,扣动扳机一枪打出,子弹正中树干。胜保和载垣大声叫好时,吴超越又放下了米尼枪,向僧格林沁苦笑说道:“僧王爷,看到了没有?事实胜于雄辩,下官的练勇没有从背后攻打正在和你交战的长毛,真的是为了你好。还有,刚才天津南门外的长毛还有发起反击的可能,下官麾下的团练受命掩护托明阿将军,当然也得留下来预防万一是吧?”
  僧格林沁握着马鞭的手背上早就是青筋暴跳了,吴超越却还是继续打脸不休,又说道:“王爷,其实你别急着直接冲上去就好了,下官的团练是用洋人的练兵法练成,与骑兵携手作战,如果想要把步骑两军的威力同时发挥到极点,唯一的办法就是效仿洋人的锤砧战术。”(变形版锤砧)
  “什么叫锤砧战术呢?就是让下官的步兵在前方打先锋,你的骑兵在两翼尾随,等下官的团练集中火力打垮正面敌人,敌人向后败退时,你的骑兵再冲上去,就可以象砍瓜切菜一样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想怎么砍就怎么砍。王爷你事先不了解下官的作战特点,事发时又不和下官商量,直接就带着骑兵冲上去了,挡住了下官的出击道路,下官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了啦。”
  “好战术啊!想不到洋夷军中,竟然还有如此精妙的步骑配合战术!”胜保在旁边夸张的大叫了,又迫不及待的一拍吴超越的肩膀,说道:“慰亭,今后但有野战,我派德勒克色楞率领骑兵给你帮忙,让他听你指挥,他要是不听你的话,我替你收拾他!”
  “多谢胜大帅,有大帅的骑兵相助,下官算是如虎添翼了。”
  吴超越的道谢既是故意气僧格林沁,也多少有点出自真心——起码可以让吴军练勇乘机练习骑术,为将来组建吴军骑兵打下第一层基础。那边的僧格林沁则是气得全身发抖,用马鞭指着吴超越都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吴超越,你给……你就给本王等着听参……”
  “僧王爷,还是你等着听参吧!”旁边的载垣彻底的忍无可忍,怒吼道:“僧格林沁,你暗中派佟鉴对西凌河和善禄说了什么,他们俩可都是如实招了!你有参劾吴大人的时间功夫,还是先想想如何答辩胜大帅对你的弹劾和朝廷对你的追责吧!”
  脸色一白,僧格林沁赶紧矢口否认,装模作样的表示自己对这些事半点都不知道不明白,但载垣早就把他鄙夷到了骨子里,只是招呼胜保和吴超越收兵回营,准备宴会庆祝这次的出城大捷。而僧格林沁则是心中益发心虚,还忍不住悄悄偷看了几眼吴超越,心中不断盘算……
  ……
  吴军练勇凯旋回营后,胜保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给吴超越送来了许多猪羊犒赏,又在中军大帐中摆设宴席,率先举杯向吴超越敬酒。而清军将领士卒这一次也是说什么都不敢再妒忌吴军练勇获得的特别优待了,清军诸将还争先恐后的向吴超越敬酒,百般恭维,争着抢着表示希望将来能与吴超越联手作战——顺便分功劳,不喜欢在军中饮酒的吴超越再是如何推托谢绝,结果却还是灌了个半醉,直到天色微黑才在载垣的帮助下得以脱身。
  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自军营中,先很尽职的巡视了一圈营地,吴超越才回到自己大帐准备休息,结果还没进帐,赵烈文马上就迎了上来,低声对吴超越说道:“僧格林沁派人来了,请你到他营中叙谈,来的人从下午还从等到现在都没走。”
  “他找我谈什么?”吴超越疑惑问道。
  赵烈文摊手表示不知道,然后又低声说道:“以我之见,你最好是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现在你已经摆明了车马要和胜保站在一起,私下里去见他如果被胜保知道,只怕你在胜保身上的投入就会有前功尽弃的危险。”
  吴超越本来就不喜欢一直故意和自己过不去的铁杆蒙奸僧格林沁,又听了赵烈文的这番劝说后,本就喝了不少酒的吴超越当然是就势装醉,让赵烈文出面打发僧格林沁派来的使者。然而令吴超越诧异万分的是,使者虽然倒是悻悻走了,可是到了第二天清晨时,亲兵却又突然来报,说是僧格林沁过营拜访,吴超越虽然奇怪一向架子比铁帽子王还大的僧格林沁为什么会用出拜访这两个字,但是又不能不见,所以吴超越也没了办法,只能是亲自到大营门前,礼貌的把僧格林沁请进了自己帐中落座。
  僧格林沁明显是带着心事来的,进了大帐后,和吴超越稍微客套了几句,僧格林沁就暗示吴超越要赶走帐中外人,但是吴超越这次不干了,说道:“王爷,这里都是我的亲信心腹,你如果有什么话就请直说,请放心,他们的嘴巴都很牢靠。”
  “不行,叫他们都出去,本王是有私事要和你谈!”
  僧格林沁的态度异常坚决,吴超越又犹豫了一下,悄悄摸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左轮枪,然后才命令帐内众人出去,而僧格林沁也赶走了他带来的从人,然后才用很古怪的口气对吴超越问道:“慰亭,你是不是很恨我?”
  “王爷,你这话什么意思?下官恨你干什么?”吴超越满头雾水的问道。
  “别装了!”僧格林沁本性流露,没好气地说道:“本王撕了你的生辰八字,骂了你爷爷不好听的话,又撕了你爷爷的亲笔信,还叫人把你爷爷派去的人乱棍打出了大门,你能不恨我?你如果不恨我,到了天津后,能事事处处都针对本王?”
  “啊?!”吴超越彻底糊涂了,惊讶说道:“王爷,你说什么?下官怎么听不懂?”
  “你还装什么装?”僧格林沁脸上开始出现怒气,喝道:“本王承认,本王是对你看走了眼!写信给你爷爷也行,或者你自己做主也行,再派人去本王府上求亲,本王这次答应了还不行?”
  吴超越张口结舌了,傻傻的看着僧格林沁许久后,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突然出现在了吴超越的脑海中,让吴超越忍不住脱口问道:“王爷,难道我爷爷真的派人去你府上求过亲?结果你不但没答应,还扯了我的生辰八字,打走了我家的求婚使者?”
  “你不知道?”终于轮到僧格林沁傻眼了。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吴超越赶紧老实交代,然后又更加飞快地说道:“王爷,这事咱们还是别提了,我已经定亲了,现在我已经有未婚妻了,你总不愿意让你的千金给我做妾吧?”
  僧格林沁腾的站起,满面怒火的恶狠狠瞪着吴超越,狂怒到了极点的模样吓得吴超越赶紧去悄悄摸枪,但还好,僧格林沁最终还是选择了拂袖离去,但也是在回身时,僧格林沁却又丢下了一句话,“姓吴的,以后咱们不死不休!”
  “奉陪到底。”吴超越在心里答应,又在心中暗道:“想不到我爷爷还真的不知死活,真的派人向这个僧格林沁提亲。不过嘛,既然敢骂我爷爷,那我这么做也是帮爷爷出了一口恶气!不是故意的也能帮爷爷出气报仇,我简直算得上全天下孝子贤孙的第一楷模了。”


第一百零九章 攻城战术
  也亏得咱们的咸丰大帝没有心脏病也没有高血压,否则这几天天津前线送到咸丰大帝面前的折子,即便不能把咸丰大帝吓出什么心肌梗塞,吓一个中风偏瘫那是绝对没多大问题。
  实在是太过大起大落了,僧格林沁才刚弹劾了吴超越目无尊上,不听指挥,拒绝服从僧王的钧旨,咸丰大帝也才刚刚对吴超越生出火气,载垣那边又马上跑来报喜,说是太平军如何如何的害怕上海团练畏吴超越如虎,还有禀报了吴超越立下军令状承诺三天之内拿下太平军出城的好消息,让早就习惯了清军畏敌怯战的咸丰大帝难得喜笑颜开了一把。
  然而还没等咸丰大帝高兴多久,还没过去一天时间,载垣却也派快马送来急报,说是清军之中出了内奸,不但向太平军泄露了吴超越已立军令状的机密,还是模仿清军主帅胜保笔迹写信告的密;导致此前就已经明争暗斗不断的胜保与僧格林沁将帅反目,在中军大帐中大打出手,围城清军面临分裂和内讧危险,严重影响到了军心士气。
  再然后,龙颜震怒的咸丰大帝才刚掀翻了龙案没过多久,还没来得及议定是否撤换胜保这个前线主帅和让什么人彻查泄密案。载垣和胜保却又联名送来了天大的喜讯,被人扯了后腿的吴超越不计个人得失,事事处处以朝廷大事和野猪皮家族的江山社稷为重,化压力为动力,变怒火为斗志,只用一个白天时间就拿下了天津出城,大破太平军斩首近千,缴获军需辎重无数!期间胜保亲临前线督战,身为监军的载垣也披挂上马,手刃发匪六人,激励大清将士浴血奋战,也可以算是不无微功!
  哈哈大笑着抱着载垣和胜保的联名奏折亲了好几口,狠狠夸奖了吴超越和载垣等人一通后,又在祁寯藻和肃顺等人小心翼翼的提醒下,咸丰大帝才发现随同报捷奏折送来的还有两道折子,一道是胜保弹劾僧格林沁指使蒙古副都统佟鉴鼓动清军将领故意拖吴超越后腿,还有在战场上为了争功不顾大局抢先出击,导致吴军练勇出击道路受阻,也导致清军未能及时击溃太平军右翼,致使太平军逃脱者众,白白错过大量歼敌的难得战机。而另一道折子则是僧格林沁弹劾吴超越挟私报复,故意不去增援蒙古骑兵,导致察哈尔骑兵没能及时击溃太平军右翼,错失歼敌战机。
  砰一声,习惯性的重重一拳砸在龙案上,咸丰大帝的脸色比道光驾崩时还要难看三分,额头青筋暴跳了许久后,咸丰大帝还骂出了脏话,“这帮狗奴才,简直就是无法无天!长毛都打到天津了,竟然还只想着争权夺利,互相扯后腿,全然不把朕的社稷平安放在心上!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怒骂过后,咸丰大帝才又脸色阴沉着向肃顺和祁寯藻等人问道:“各位爱卿,载王爷弹劾僧格林沁,僧格林沁弹劾吴超越,还有此前的军机泄密案,胜保和僧格林沁的将帅互殴案,你们认为当如何处置?”
  能在咸丰大帝的养心殿里混的,每一个人当然都是擅长揣摩上意的好手,事实上刚听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句话时,肃顺和祁寯藻都已经明白咸丰大帝心里其实对谁都非常不满,也并没有打算专门针对某一个人。所以老成精的祁寯藻马上就站了出来,拱手说道:“万岁,平贼事大,追责事小,以微臣之见,此事不宜立刻深究,以免动摇军心,影响士气,波及剿贼大事。所以微臣认为,皇上不妨借机将载王爷升任为总监军,令他监督天津前线的诸路兵马及大小将官,也令他负责调查这几个案子,待一切水落石出,再做裁处不迟。”
  咸丰大帝很是满意祁寯藻这个和稀泥的建议,马上就点了点头,那边肃顺则说道:“万岁,奴才认为,祁军机的建议虽然不错,但僧王爷在天津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过份,最起码他不听胜保指挥是事实确凿,指使将领挑拨军中不和的谤军之罪,也是人证口供具在,再加上他又和胜保翻脸结仇,将帅不和难免影响军心。所以奴才认为,最好是先把僧王爷调回京城,方是上策。至于僧王爷的兵马,可以就势交与载王爷暂时统率,也可以另派一人接任,请万岁三思。”
  考虑到僧格林沁已经和胜保闹得不共戴天,咸丰大帝也点了点头,马上就想开口把前线头号搅屎棍僧格林沁调回京城收缴兵权。但是很可惜,僧格林沁目前的上司绵愉也在养心殿,马上就站了出来反对道:“皇上,奴才认为不可,僧格林沁虽然做得不对,但他毕竟是前朝老臣,蒙古郡王,久掌兵事,所率兵马又都是京城禁军的精锐,且面对长毛也从无败绩,在战场上的表现远远胜过在长毛面前屡战屡败的主帅胜保,若是为了些许小事就收缴他的兵权,难免有些太过。”
  肃顺一听不乐意了,马上就质问道:“绵王爷,僧格林沁指使佟鉴煽动西凌河和善禄在战场上故意拖吴超越的后腿,挑动军中不和,故意陷害已经立下军令状的吴超越,这还算小事?”
  “肃中堂,那只是西凌河与善禄的一家之言,佟鉴对此矢口否认,西凌河与善禄所诉是否属实,目前尚无定论。”算咸丰大帝叔辈的绵愉微笑答道。
  绵愉这么强词夺理的为僧格林沁说话,原因当然是除了和僧格林沁交好外,再有就是僧格林沁目前是他这个奉命大将军的助手,僧格林沁倒台肯定会让他颜面无光。但强词夺理归强词夺理,在没有拿到确凿证据之前,肃顺还真没办法逼着咸丰大帝治僧格林沁的谤军之罪。而见肃顺语塞,军机大臣麟魁也马上跳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奴才认为,把僧王爷继续留在天津军中,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可以帮着载王爷监督前线诸军。奴才愚见,请主子三思。”
  咸丰大帝的耳朵根本来就软,听了绵愉和麟魁的劝说后,难免又有一些动摇,而咱们僧王爷的高贵出身在一刻也起到了不小作用,考虑到需要团结蒙古王公继续吸食华夏各族的鲜血,咸丰大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五王爷言之有理,西凌河与善禄这两个狗奴才虽然一口咬定僧格林沁指使他们故意拖吴超越的后腿,但这只是他们的一家之言,尚未证实是否真有此事,而且吴爱卿的出城之战,也没受到什么影响,是不能因此收回僧格林沁的兵权,还是让他在天津继续为朕杀贼吧。”
  亲自为僧格林沁开脱了几句后,咸丰大帝大帝又稍一盘算,很快就下旨道:“传旨,怡贤亲王载垣,天津监军期间识大体顾大局,及时化解胜保与僧格林沁的将帅之争,亲临战场督师杀敌有功,封宗人府宗令,领侍卫内大臣,升任天津各路兵马总监军。江苏道台吴超越,攻破发匪出城有功,赏黄马褂一件,赐银万两。在圣旨上明白告诉吴超越,朕这次不给他升官,是等他替朕破了天津城,朕准备给了他越级超拔!”
  听到这话,肃顺和绵愉等人脸上的肌肉都忍不住动了动,既是羡慕载垣的狗屎运好,等打下天津进军机处掌握实权几乎是板上钉钉,同时也多少有些好笑,暗道:“等着给吴超越越级超拨?这小子现在可是正四品了,那怕只越一级也是正三品,他爷爷现在才从三品,到时候祖孙见面,是不是该得爷爷给孙子磕头了?”
  宣布了对载垣和吴超越的奖励了,咸丰大帝又随口决定让载垣负责调查前线发生的各种案子,末了才本性毕露,喝道:“传旨胜保和僧格林沁,告诉他们,他们在中军大帐拳脚相向,朕已经知道了,尽快给朕夺回天津,剿平这支长毛,什么都好说!要是再象以前一样拖拖拉拉,耗饷无功,朕就和他们新帐老帐一起算!”
  ……
  咸丰大帝英明的和稀泥,吴超越和胜保这边也不傻,圣旨才刚送到天津前线一宣读,吴超越和胜保就马上明白咸丰大帝不想下重手收拾僧格林沁了。对此,胜保倒是窝火万分,暗恨自己的出身太过卑微——如果让胜保和僧格林沁对换一下爵位,看他僧格林沁怎么死!吴超越却是撇嘴冷笑,暗道:“喜欢拉偏架就尽管拉吧,把僧格林沁留下最好,到时候太平军如果从僧格林沁负责的防区突围成功,那就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最高兴的人当然是载垣,虽说贵为怡贤亲王铁帽子王,但是手中没有实权,却是载垣心中最大的痛苦和始终没有富甲天下的关键原因,现在咸丰大帝既把宗人府交给了他,又让他兼上了显贵无比的领侍卫内大臣,再下一步升迁除了让载垣进军机处掌实权外,咸丰大帝简直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所以欢天喜地的磕头谢恩之后,载垣第一件事就是把胜保和吴超越拉来喝酒,说是庆祝实际上则是逼迫胜保和吴超越尽快想办法拿下天津城,铺平他入主军机处的宽敞大道。
  当然,载垣再是想进军机处也不能说得这么直接,不过胜保和吴超越都是聪明人,听了载垣一通精忠报国的废话后,当然也马上就明白了载垣是在逼着他们尽快破城。对此,连静海小县和独流小镇都打了九个月的胜保当然是一筹莫展,只能是把皮球踢给吴超越,问道:“慰亭,关于如何尽快拿下天津城,你有什么好办法?”
  “大帅,其实关于如何攻破天津城,下官有几句话,是早就想对你说了。”吴超越也没客气,说道:“今天当着载王爷的面,下官想要冒犯你几句,无礼之处,还请你多多见谅和包涵。”
  “慰亭,你和我说话还客气什么?”胜保对吴超越的态度确实已经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道:“只要你说得对,说得有道理,再不客气也没关系,愚兄我洗耳恭听,虚心接受,如果我真有什么不对,也一定改正。”
  那边载垣也要求吴超越有什么话只管直说,然后吴超越才说道:“大帅,载王爷,那下官就不客气了。胜大帅,下官认为你四面合围天津城这个战术完全错误,纯粹无用。天津城里有的是粮草,长毛不怕和我们长期对峙,而我们四面分兵,既分散了作战力量,还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长毛各个击破,胜势被化为败局。围三阙一,诱长毛出城决战,才是破敌上策。”
  载垣不懂军事,听了吴超越的话后只是点头,然后又赶紧去看胜保的反应。而胜保的神情却有些复杂,盘算了半晌才说道:“慰亭,我不是没想过围三阙一,诱长毛出城决战。但是有两个原因,注定了我不敢这么做,第一就是这里是直隶,还已经是京畿周边,让出道路放长毛出城,稍有不慎,一旦让长毛继续流窜作乱,不管是让长毛再打下任何一座直隶城池,我都没办法向朝廷和皇上交代啊?”
  顿了一顿,胜保脸上还露出一些苦涩笑容,苦笑说道:“第二嘛,慰亭你听了别笑,还有载王爷,你听了也别恼,说掏心窝子的话,和长毛正面决战,我是真没有这个把握一战而胜。我的麾下兵马虽多,但真正敢冲锋陷阵面对面刀刀见血的精锐,其实寥寥无几,和长毛悍卒正面决战,我的把握真的不大。所以没办法,我只能是用四面合围这个笨办法耗死长毛。”
  说罢,胜保又赶紧补充道:“当然,现在情况就不同了,有慰亭和你的百战之师在,和长毛正面决战,我已经有这个底气和这个把握了!”
  “多谢大帅谬奖,下官愧不敢当。”吴超越假惺惺的谦虚,然后又说道:“大帅,天津城内粮草充足,城防又相当坚固,现在还是滴水成冰的寒冬季节,长毛修补城防十分容易,我们正面强攻拿下天津城几无任何可能。所以下官认为,我们现在如果想要拿下天津城,只有一个办法最有把握。”
  “什么办法?”胜保和载垣赶紧问道。
  “围三阙一,另加逼敌弃城!”吴超越答道:“集中兵力于西、南、北三个方向,放开直通大海的东路。兵力部署以北面和西面为重,防范长毛西进直隶腹地和北扰京城,适当削弱南面力量,让长毛看到南逃希望,诱敌出城。”
  “收回东面驻军,是一个好办法,既可以集中我们的力量,又让长毛即便向东流窜也无路可走。”胜保沉吟道:“适当削弱南面力量,也是个好办法,天津南面的地势虽然开阔,但两百里内没有一座城池可以让长毛攻占立足,既可以觅得决战的战机,又可以促使长毛南下远离京城,减轻京畿的压力……”
  “还怎么都比让长毛盘踞在天津的好。”吴超越补充道:“天津到北京只有两百四十多里,地势开阔无险可守,长毛一天盘踞在天津,京城就一天不得安宁。”
  胜保点点头,然后又问道:“那怎么逼迫长毛弃城突围?”
  “用长毛的法子,地道爆破。”吴超越答道:“下官这几天已经找到许多当地人打听天津的地脉情况,天津这一带土厚,地下水脉也不多,正适合挖掘地道到城墙下埋设火药炸塌城墙,我们只要得手,再立即发起强攻,逼迫长毛弃城就大有可能。”
  胜保一听眼睛亮了,马上就说道:“好主意,之前长毛有出城守住了城南开阔处,我们没办法挖掘地道,现在出城不但已经被我们拿下,还有废墟可以给我们利用,我们只要一边重新修筑出城,假装用于攻城营垒,一边找来一些挖煤挖矿的工人,让他们挖掘地道直通城下,得手的希望很大!”
  “等等。”载垣赶紧在一旁打断,疑惑问道:“克斋,慰亭,等一等,既然我们挖掘地道埋设火药,有很大把握破城,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围三阙一?为什么不继续四面合围天津城,炸开城墙后把天津长毛一举消灭?”
  胜保和吴超越一听苦笑了,无奈之下,胜保也只好耐心对载垣解释道:“王爷,炸开天津城墙,并不能确保我们一定就能拿下天津城,长沙大战时,长毛两次炸开长沙城墙,都被我们大清的守军杀退了长毛的入城之兵,迅速用土袋填塞城墙,两次保住了长沙城。现在是滴水成冰的冬天,长毛用土袋填塞城墙缺口后,随便泼些水就马上变得和城墙一样坚固,修补城墙远比长沙容易简单。”
  “所以我们就算炸塌了一两段城墙,长毛也可以迅速堵住,我们顺势破城的可能并不大。”吴超越也帮着补充道:“因为长毛已经无路可走,除了拼命守城之外,再没有任何的选择,百足之虫尚且死而未僵,五万多长毛做困兽之斗,必然是非同小可,不管是那一支大清军队,也绝无可能杀进只有几丈宽的缺口并且守住进城道路。”
  “但是我们故意让出一两条道路给长毛逃命,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胜保又说道:“长毛自扬州出兵北上时,总共还不到两万人,沿途激战损耗下来,旧卒顶天还剩一万二三,余下的三万七八长毛,都是长毛沿途裹挟而来的刁民饥民,被迫从逆斗志并不坚定。看到天津城墙被炸毁,又看到还有活路可走,必然会从生路出城逃命,到时候那些长毛新兵从东门出城,不仅帮我们打开了城门,还必然会影响长毛旧卒的军心士气,斗志一垮,自然也就生出弃城突围的心思了。”
  听了胜保和吴超越的解释,载垣又盘算了许久了,倒也点了点头,说道:“听上去是不错,那具体怎么做呢?”
  “胜大帅,让下官移营到天津北门外如何?”吴超越乘机说道:“把东门外的驻军调到西面助战,加强西面防御力量,让下官到北门立营,联手堵死长毛的西窜北上道路,逼长毛向东面或者南面突围!”
  “好主意!就这么做!”胜保一口答应。
  “那南面呢?”载垣赶紧问道:“南面必须挖地道埋火药,还必须负责攻坚,谁负责这些事?”
  胜保和吴超越一听笑了,慢悠悠的异口同声说道:“这些事,当然得劳烦僧王爷辛苦辛苦了。”
  载垣彻底无语,许久后才说道:“本王不反对你们这么做,但本王只担心一件事,僧王爷怕是没胆量打攻坚战,杀进天津城里。”
  “王爷放心,下官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吴超越微笑说道:“到了发起总攻的时候,下官会派一支军队给僧王爷帮忙,用洋人的大炮和火枪掩护他,这总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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