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追杀


  夜色中,火光下,镇筸营的士兵像是决堤的洪水,漫过山梁向前涌去,前排的士兵已经到了半山坡,后排的士兵仍在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山顶,似乎无穷无尽。
  山梁上有一些担任警戒的清军,看到大群的敌人突然出现,愤怒地呐喊着上前迎战,数千名镇筸营士兵却都沉默无声,除了军官短促的喝令,没有一个人大声喊叫,只是闷着头向前冲杀……在湘西山区里成长起来的镇筸营,自陈友龙以下到普通士兵,大都是像大山一样沉默寡言的脾气,见了敌人挥刀就砍,无声无息中更显得杀气沉沉,在夜色中向屯齐的将旗直扑而来。
  “完蛋了。”屯齐面如死灰。
  就在刚才,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这支楚军只是一支误打误撞杀到这里的小股部队,但是看到镇筸营的兵力最少有两三千人之后,他就知道这是楚军早有预谋的雷霆一击,而且正打在他的软肋上。
  镇筸营出现之前,他还在盘算如何击溃吉安营,杀出一条血路后成功突围,三路夹击的清军主力已经全力出击,镇筸营的大队人马却突然从侧翼杀出,他简直没有任何还手之力……镇筸营赶到之后,清军已经是必败的形势,万一后面还跟着其他的楚军主力(那简直是一定的),全军覆没的命运已经不可避免。
  “阿尔虎,上!”
  就算必败,也不能束手待毙,屯齐派出手下的最后一支精锐,由阿尔虎率领五百八旗兵上前拦阻镇筸营,然后向几个惊慌失措的部将喝道:“放号炮向各部示警,传令全军,把重伤号和战马都杀了,大家一起往东北方向突围,谭泰就在二十里外,要死要活都在今天晚上,只要冲过去就能活命,冲不过去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要想死里求生,就要拼死保住中军将旗,把镇筸营的主力远远甩开,只要中军将旗不倒,清军各部就还有主心骨,在夜战中收拢人马,拼死突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屯齐当机立断,率中军拔旗而走,向另一侧的山梁上爬去。
  上到半山坡后,他转身向战场上看去,战场上这个时候已经乱了套,前面的山口处,上千清军还在和吉安营激战,一时无法脱身,后面的山路上更是鸡飞狗跳,士兵们自相扰乱,像没头苍蝇般乱跑,火把点点向两边的山坡上散开,其中最大的一群正朝这边追来……包括巴山等部,清军还有数千人排成一字长蛇阵拖在后面的山路上,屯齐的中军溃散之后,带动后队也跟着不稳,再引起更后面的清军发生连锁反应,视线所及范围内,山路上的清军都出现骚动,一道道火光升起,冒出滚滚浓烟。
  对面的山坡上,阿尔虎和镇筸营激战正酣。
  陈友龙身先士卒,冲杀在前,所向披靡。
  他的身材矮小,但是天生膂力过人,步战时使不开五尺多长的斩马刀,用一条二十二斤的铁鞭当做兵器,迎面一个八旗兵举起钢刀砍来,他径自挥鞭横扫过去,四斤多重的钢刀被砸得脱手而出,连带着把人一起打翻在地,后面的亲兵抢步补上一刀,将那个八旗兵杀死,配合极为熟练。
  见到陈友龙来势凶猛,阿尔虎大喝一声,快步奔过来迎战。
  还在四五丈外,他就举起手中的虎枪向前猛刺,脚下更是全力猛冲,下一刻乌黑的枪尖已经到了陈友龙的胸前,陈友龙侧身避开,就势抓住虎枪的枪杆向怀中猛的一拉,正在向前猛冲的阿尔虎立足不稳,被拉得踉踉跄跄腾腾向前连迈几步,却没有放开长枪躲闪,而是腾出一只手拔出腰间佩刀,朝陈友龙用力劈下,斜刺里又飞来一支流矢,正中陈友龙的右胯。
  如果换做旁人,这个时候定然要暂避锋芒向后躲闪,陈友龙却不进反退,就着阿尔虎争夺长枪的力道,反手用力向前捣出,长枪尾端正撞在阿尔虎的胸口……前后只差一息,阿尔虎的钢刀也砍中了陈友龙的左肩,但他受伤在前,手上力道大减,百炼钢刀破开铠甲后,嵌在陈友龙的肩膀上再也砍不进去,他自己却被撞得腾腾向后连退几步,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站立不稳倒在地上,胸口的护心镜碎成几片,几名楚军士兵奋力扑到跟前,不顾旁边冲过来的八旗兵,一起乱砍猛刺,把阿尔虎当场格毙。
  陈友龙拔出肩膀上的钢刀,斩断右胯上的箭杆,摸出伤药往伤口胡乱一捂,又挥动铁鞭向前冲去,八旗兵主将已死,又见陈友龙如此勇悍,胆气尽丧,步步后退。
  “好个不要命的蛮子!唉……走吧!”如果换作平时,屯齐肯定不会就此认输,怎么都得和陈友龙拼个你死我活,但是济尔哈朗死后,他迫不得已带着部下逃跑,八旗兵的士气已经一落千丈,和吉安营交手都占不到上风,遭到镇筸营的突袭后,更没了往日以一当十的勇气。
  此刻的血战,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巴山所部前两天担任后卫,他和崇阳营、蒲圻营等楚军主力连番恶战,每天从早打到晚,再从晚打到早,几乎得不到休息的时间,要不是山路狭窄不用全军作战,他的部队也没有力气逃跑了。好容易等到撤退的命令,张国柱被逼着留下断后,巴山终于带着残部脱离战斗,匆匆向屯齐追去,可是他的部队里伤兵太多,虽然昼夜行军,还是落后大队人马十几里。
  被吉安营挡住去路后,屯齐孤注一掷发起夜袭,巴山知道这是个一锤子买卖的计划,有去无回,生死存亡都在此一举,他立刻告辞向后队赶去,还没有见到本部人马,前方却已经发生大变,拦住两个溃兵询问原因,才知道是屯齐的中军遇袭。
  “坏了!”巴山非常后悔,不该跑到屯齐这里参加军议,在最关键的时刻主将不在军中,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再说什么都晚了,只有尽快赶回去收拾残局,巴山穿林过岭,轻装疾奔,带着亲卫一路小跑,只用了两刻钟就奔出去几里地,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部队……还好,他的几员部将非常得力,骚乱一起就及时弹压,一千多名八旗兵还基本完整地保持着建制,向前缓缓行军,见到巴山返回后,八旗兵都发出一阵欢呼。
  “安达章京,前面到底怎么了?”
  “斥候方才送来消息,张国柱那厮一触即溃,楚军的追兵已到十里之外!”
  “我军两侧也发现南贼的小股兵马,对咱们不停骚扰。”
  “正蓝旗的上百溃兵跑到咱们这里来了,其中一半都是伤兵,全都是些累赘……”
  众将七嘴八舌,一边报告情况,一边询问消息,巴山匆匆解释一番,传令各部彻底轻装,准备进山突围。
  “咱们再往前走个三五里,看着差不多就进山,千万要避开南贼主力。记住了,咱们这一千多人在一起,还有逃出去的希望,要是被南贼打散了大家都是个死,把能扔的东西全都扔了,实在跟不上大队的就弃甲,只要留着一把拼命的刀子就行……”
  随着巴山的命令,清军开始屠杀重伤员。
  八旗兵个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绝不会投降当俘虏,也不会看着受伤的同伴当俘虏,这些重伤员既然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送他们一程落个痛快了解,才是兄弟手足的情谊……这本来是个庄重肃穆的时刻,但是楚军追兵即将赶到,来不及做太多安排,所有重伤员都被抬了出来,直接补上一刀,然后扔到柴火垛上集体火化,时间来得及的话,还能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家乡安葬,这样子集体火化烧出来的骨灰肯定会混在一起的,但是非常时刻,没人会追究这些细节。
  清军伤兵知道大限已到,纷纷放声嚎哭,挣扎着向巴山哀求,请求他立刻率军撤走,给他们留下几把武器,一定拼死断后,为大清贡献最后一份力量。
  巴山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正冠整衣,亲手倒了三碗酒,一碗祭天,一碗祭地,然后端起最后一碗向八旗伤兵说道:“诸位为大清殉身,朝廷必然从优抚恤,一碗薄酒,送各位兄弟上路!”
  个别的八旗兵还在挣扎反抗,就会被一刀砍下脑袋,这些怕死的胆小鬼,当然没资格留下全尸,但是巴山心怀仁厚,不打算向上报告这些伤兵的真正死因,让他们仍然能够得到朝廷的抚恤。
  柴火垛上浇透了油,再撒上一层火药,被杀死的伤兵一个个摞了上去,其中很多人还没有断气,不停哽咽叫喊。
  “我还没死呀!”
  “求求你,放我下来吧。”
  “来,兄弟,给我个痛快!”
  “啊!啊!啊!救命!”
  尸体摞得越来越高,底下的几层渐渐没了声音,上面的哪个伤兵叫得太响,百忙中的八旗兵就会抽时间给他补一刀,巴山所部由于担任后卫,这些天收容了近千名伤兵,其中的重伤员就有五百多人,摞起了四个高高的垛子。
  巴山一声令下,几个火把扔上柴火垛,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见到阿尔虎阵亡,屯齐不敢久留,带着一千多个残兵败将翻过山梁,夺路而逃。
  后面还有清军不断赶来,但是山路狭窄,收拢部队的速度太慢,先甩掉镇筸营才最重要,屯齐打算绕到山口后和额赫讷汇合,然后一边向东北方向突围,一边滚雪球收拢溃兵,趁着天黑把楚军甩到身后。
  他又派出几名精干死士,去通知巴山等清军各部,大致约定一个汇合的方位和时间,如果能在山区里把残部收拢到一起,楚军就算大举进山追杀,也可与之一战。
  跑!快跑!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只要甩掉镇筸营,就有很大的机会脱险。巴山带着手下一路狂奔,绕过一片树林后已经能看到前面的战场,额赫讷接到消息后,正向这边赶来接应,吉安营的追兵紧随其后,正和额赫讷的后卫激战,但是他们的兵力太少,一时还冲不过来。
  屯齐精神一振,踏上路边的一块大石,挥臂指向前方,转身张口准备喊话,以激励清军的士气,目光却突然定在后面的山坡上,一脸震惊的神情。
  火把照耀下看得非常清楚,后面的山坡上,成片的镇筸兵正涌了过来,还是那样沉默无声,还是那样杀气腾腾,当先一员身材矮小的明将,浑身浴血,面无表情,两只眼睛却仿佛闪动着莹莹红光,手里提着一根粗大异常的竹节铁鞭,像山羊一般疾奔如飞。
  见了鬼了!
  陈友龙难道真是数山羊的,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骑射功夫练得太多,原来是个坏事……”屯齐的脑袋突然走神,闪过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满人往上倒溯两三代,很多都是长白山里的渔猎之民,走上几十里山路不带脸红的,但是自从满清崛起后,新一代的满人子弟都在平原上长大,而且自幼苦练骑射之术,一个个全都练成了罗圈腿,下马爬山非常笨拙,反倒是对面的镇筸兵,才是走上几十里山路不带脸红的飞毛腿。
  “本贝子今日若能逃脱大难,定会向皇父摄政王死谏,八旗兵再不踏入江南一步!”
  八旗兵骑射无双,就在北方平原称霸好了,为什么要到南方水网山区里送死!
  “贝子爷,你快走,我去挡他一阵!”额赫讷见屯齐发愣,把他往后一推,带着手下的兵马朝着镇筸营迎了上去。
  “走!”屯齐回过神来,带着残部落荒而逃。
  除了额赫讷之外,他手下还有一千多人,但是其中大部分都跑乱了编制,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和镇筸营这种堂堂之师交战的话,根本不是一合之敌,既然帮不上额赫讷,不如赶快逃走。


第一五零章 射杀
  喋血夜战,屯齐夺路而逃。
  这样一直跑下去,部队就会不战自溃,必须停下来重新整队,恢复基本的编制和指挥。喊杀声、枪炮声、鼓号声、惨呼声不停从身后传来,山前山后到处乱成一片,像一锅烧开的水,屯齐一边跑,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地形,看到前面的山坡上有一块空地,立刻带领部下向那里奔去。
  他身上披着两层铠甲,比普通士兵的负担重得多,体力下降的很快,奔到山前再也迈不动脚,屈着身子双手按膝,喘息不定。就在这个时候,侧后方一阵大哗,顾宗福带着吉安营的主力追了上来,轻易冲破清军后卫单薄的防线,没有理睬正和镇筸营激战的额赫讷,而是朝着这片山坡直冲而来。
  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呀!屯齐悲愤地向天大喝一声,反手拔出佩刀刷刷几下,割断了身上的勒甲丝绦,把外面的一层重甲甩到地上,然后腾腾腾大步登上山坡,挥刀奋力横劈,砍倒了自己的中军将旗,向愕然不解的八旗兵们叫道:“跑!快跑吧!咱们分头突围!”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屯齐此刻犹如乌江边上的楚霸王,心里一百个不服,一千个不忿,八旗兵虽然不擅长山地作战,但是单兵素质在这搁着,如果堂堂正正和楚军交战,未必怕了镇筸营和吉安营。
  他原本打算在这片山坡上略作休整,只要中军将旗不倒,其他的清军都能找到集合的目标,收拢足够的残兵败将再突然杀个回马枪,把楚军击退后再从容撤退……可是楚军来得太快,屯齐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追了上来,而且死死盯着这面将旗不放,屯齐身边都是些失去编制的散兵游勇,这个仗还怎么打?将旗一倒,等于彻底认输,但最起码……还有各自逃生的希望。
  “屯齐这狗日的,真是个兔子精!”屯齐的将旗一倒,顾宗福就知道暂时抓不住他了。
  晚上很难看清远处的目标,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把,谁知道哪根火把下面是屯齐本人?这些溃兵就像炸了窝的兔子,虽然没有任何威胁,但是很难把他们一下都抓住,顾宗福当即兵分两路,以一部继续向前追杀,自己亲率另一部回头支援镇筸营。
  额赫讷本来就在苦苦支撑,遭到两面夹击后立刻崩溃,残兵败将四散奔逃,吉安营和镇筸营像冲入羊群的饿狼,哪里的清军最多就往哪里杀,把几股较大的清军都一一杀散,往来冲突,所向披靡,撵着清军的屁股一左一右冲上一道山梁。
  放眼向前看去,视野里到处都是点点跳动的火光,八旗兵打着火把在仓皇逃命,山里的夜晚非常黑,如果没有月亮的话,真的能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所以八旗兵甲可卸,刀可扔,却一定要打起火把照亮,否则就会迷失方向,或者摔断手脚。
  众军停下来稍作喘息,顾宗福突然用两手围成一个喇叭,向着八旗兵逃走的方向放声大喊:“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周围的吉安营官兵一愣,随即爆发一阵大笑,都跟着叫了起来。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呀!”
  “这片山沟里有两万多鞑子,那简直厉害得没边了!”
  “依我看呀,就是两万只土鸡瓦狗!”
  “满万不可敌,鞑子吹牛皮!”
  士兵们哄笑不已,士气高昂,不顾连续行军作战的疲劳,纷纷请命继续追杀清军,镇筸营的官兵没有跟着一起喊叫起哄,但也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非常兴奋,摩拳擦掌地等着陈友龙下令。
  顾宗福摆摆手道:“要是搁在十几年前,鞑子还真不是吹牛皮,那时候鞑子最嚣张,百十个骑兵就敢向几千官军挑衅,真的被他们打怕了。嘿嘿,风水轮流转啊,咱们楚军横空出世,这句话现在就得改一改,四个月的宁镇会战,真鞑子假鞑子前后来了十来万,都被咱们一个一个打败了,楚军才是无人可敌!”
  他说到这里,一指前方无数逃窜的清军:“但是这一仗还没有打完,何洛会、屯齐、朱马喇、佟图赖……他们都想拼命逃走,回过头来再找楚军报仇,他娘的,煮熟的鸭子还想飞,你们说,这个时候还能放他们跑掉吗?”
  “不能!”吉安营的士兵齐声大喊,有些镇筸营的士兵也跟着叫了起来。
  陈友龙和顾宗福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吉安营和镇筸营击溃屯齐之后该如何行动,汪军门早有将令。”
  哗的一声,所有的楚军官兵一起立正,他们的身上都满是征尘和血渍,盔甲上面创痕累累,战旗和军服破烂不堪,一股肃杀之气却冲天而起,陈友龙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汪军门有令:何洛会、屯齐所部发生溃逃之后,我军应当立刻展开勇猛追击,不惜一切代价,不怕疲劳,不怕困难,不怕饥饿,不怕伤亡,不怕打乱建制,不怕山河所阻,鞑子跑到哪里,就追到哪里,务必追上他们!消灭他们!杀光他们!”
  楚军各部分头行动,镇筸营和吉安营都要独立作战,一旦开战之后,全靠顾宗福和陈友龙独自指挥,汪克凡没有诸葛亮那种多智近妖的本事,在战前无法预料战局的精确走向,只能采用面面俱到的笨办法,把各种可能性都做好准备,再由顾宗福和陈友龙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判断和选择。
  屯齐全线溃败是最理想的结果,吉安营和镇筸营这个时候也不能保守,而要把部队全都撒出去,加快速度轻装急进,全力追杀逃敌。
  ……
  左路和右路的战场上,类似的场景也在相继上演。
  汪克凡率恭义营等部奔袭右路,汪晟的后续部队追左路,何洛会、硕詹、扎喀纳的部队都被打垮,两万多清军在方圆三十里的范围内狼奔豕突,亡命逃窜。
  右路的战场上,恭义营的行军速度肯定比不上镇筸营,动作就要稍微慢一些。但是何洛会带着伤兵营和中军营,非战斗人员的数量太多,也把他的行军速度拉了下来,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楚军追上,双方展开一场乱战。
  楚军的后续部队不断赶到,形势越发危急,何洛会使出壁虎战术,甩下伤兵营和一坨清军,留在后面阻击楚军,自己带着数千人马逃入大山。
  八旗兵丢盔卸甲之下,跑路方便了许多,虽然有很多士兵迷路掉队,虽然一截截的尾巴不断被楚军咬掉,但是何洛会还是越逃越远,稍感安全之后,他重新打起将旗,收拢溃兵,先后碰到三股较大的清军残部,竟然又聚起了三千七百多人。
  算上伤兵营和非战斗人员,何洛会的右路清军有七千多人,现在只剩三千七百人,其他的四千来人肯定凶多吉少,每每想到这一点,何洛会都感到心情异常沉重……仗打成这样,岂止这四千人凶多吉少,西路的硕詹和扎喀纳,中路的屯齐和巴山肯定也遭到了袭击,朱马喇、穆里玛、佟图赖、吴拜等部更是生死未卜,等到宁镇山区的战斗结束后,被困在长江以南的谭泰、马国柱和佟养甲都变得非常危险。
  何洛会到底是意志坚韧的统帅之才,虽然心情沉重,却没有半点灰心丧气的模样,一路上不停的大声呼喝,鼓励部下提起精神,偶尔还学着《三国演义》里的曹操大笑三声,指点评说周围的地形,告诉八旗兵咱们又过了一道天险,离成功突围又近了一步……他哈哈大笑的时候心里也有些打鼓,生怕突然间伏兵四起,像曹操一样被关张赵云反复打脸,但是楚军明显没有那么神奇的预判能力,屯齐笑了再笑,反复笑了几次都没有碰上一支伏兵。
  楚军的追杀声或远或近,总是阴魂不散地坠在身后,何洛会带着两千多清军彻夜奔逃,深一脚浅一脚的跋山涉水,时不时地再摔上一个跟头,八旗兵的铠甲早都丢掉了,刀枪也没有剩下多少,再不敢回头和楚军作战,只能拼命地往前跑。体力差一些的,身上带伤的,脑袋瓜没那么灵活的,一开始没有轻装丢掉铠甲的……就在这场越野长跑中输给了同伴,落在队伍后面被楚军追上,二话不说被砍掉脑袋。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清军跑,楚军追,何洛会逃了整整一个晚上,到底逃出来多远已经无法计算,所在的具体方位也搞不清楚,只记得翻了七八个山头,过了两条小河,借着星光指引,大方向应该没有错……翻过一道山梁后,楚军的追杀声暂时听不到了,何洛会查点手下兵马,三千七百多人又损失过半,只剩下不到两千人,这个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后卫报告楚军又追了上来,何洛会留下一支拼凑出来的“精兵”断后,自己带着喘息未定的大队清军顺着山梁继续奔逃。
  借着晨曦看得很清楚,山梁下是一道狭窄的山谷,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岭,山谷里面林深树密,阴森森杀气腾腾,山梁上是星罗棋布的树林和乱石堆,大队人马也无法通行,只有半山坡上相对平整,有一条勉强可以称得上路的小径,顺着山势向远处延伸,越往前走越觉得地形险要,一千多名清军拉成长长的一线,首尾不能相顾。
  何洛会转过一块巨大的岩石,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南贼若是在此设下一支伏兵,我等只有束手就擒,可惜啊,汪克凡终归不会用兵,我等只需过了这条山路,就……”
  他刚刚说到一半,前方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何洛会脸色骤变,再也顾不上安抚惊慌失措的清军,手脚并用爬上那块岩石,举目向前方看去。前方山梁的凸角处,竖立着一面楚军的红色战旗,战旗下的山坡上,站满了层层叠叠的楚军士兵,一起举起手中的燧发枪,向着山路上的清军不断射击。
  多行夜路终见鬼,这次可把楚军的伏兵笑出来了,何洛会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一时间犹豫不定,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冲上去打?肯定打不过……八旗兵翻山越岭跑了一夜,体力消耗殆尽,还没有足够的刀枪铠甲,冲上去肯定是白白送死。
  下山走山谷?更是自投罗网……楚军既然在这里设伏,山谷里怎么会没有安排,在那种狭窄的地形里,楚军只要射下来一排火箭,八旗兵就会在火攻下全军覆没。
  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山梁向前硬冲,冲过去多少算多少!
  ……
  在楚军各部之中,除了恭义营的战斗力最强,装备最好,火器营也是汪克凡直属的精锐部队,王奕的火枪队早就扩编成一个翼,下辖三个火枪队,总数超过一千五百人,全部换装了新式燧发枪,步战能力不弱于其他任何一支友军。
  但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恭义营和火器营在山区里的机动能力远远比不上镇筸营,比吉安营也差了一筹,所以追击屯齐的任务就交给了镇筸营和吉安营,恭义营和火器营负责对付距离较近的何洛会……半夜时分,他们把何洛会所部的清军击溃之后,汪克凡以主力从后追杀,同时派王奕和汪克斌等部轻装急进,向东北方向迂回包抄,在天亮时分终于赶到清军逃敌的前面,抢占有利地形,对其予以痛击。
  此刻拦在前面的,就是王奕的一支火枪队,不到五百人的兵力。
  为了加快追击速度,王奕的火枪队全部轻装,没有披甲,如果正面阻击的话难免伤亡过大,他就选择了山梁上这个凸角作为阻击位置,清军如果硬闯的话,就要绕着楚军的阻击阵地走上大半圈,接受燧发枪的反复洗礼。
  清军前队进入射程后,火枪队突然开火,连续的几次排枪,就打倒了半数以上的清军,剩下的八旗兵冒着枪林弹雨向前硬冲,楚军士兵只是轻轻掉转枪口,又把他们全部射杀,只有少数残兵逃下山坡,钻进了那道狭窄的山谷。


半渡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