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倒霉透顶
作者:风御九秋|发布时间:2024-06-28 23:43:39|字数:31262
石勇本不想再往下说,但南风逼他说,他也不敢不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说。
周小姐当了尼姑之后,石勇曾经多次前去负荆请罪,请求宽恕,但不管他说什么,周小姐都不敢再相信他了,最终小尼姑熬成了老师太,再到后来就老死了。
说到此处,石勇又叹了口气,神情怏怏,好不沮丧。
南风侧目看他,苦笑摇头,此事很难说谁是谁非,石勇所作所为的确有失光明,但他却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周小姐做了他的丫鬟之后,石勇给了她双亲数倍于之前损失的补偿,二人的日子反倒比以前好过多了。
但是站在周小姐的立场来看,石勇的行为就十分卑劣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个局能花十多年的时间来布,心机之深重已经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你的所作所为虽然有情可原,”南风冲石勇说道,“但是你不该骗她,只要是欺骗,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其本质都是恶劣的,她不原谅你也在情理之中。”
南风言罢,元安宁接话道,“她可能事后也想原谅你,但她心有余悸,裹足不前,毕竟你之前骗过她,而且一骗就是十余年。”
“是啊。”石勇点头。
见二人不接他话茬,石勇只能继续叙说,此番说的是第五世。
随着修为的提升,石勇的神智也在缓慢提升,有了之前四次前车之鉴,这一世他不再使用计谋,在周小姐还没有满月的时候就找了过去,周小姐这一世降生在官宦人家,石勇找到周小姐的父亲,冲他讲说了与周小姐的几世情缘,周父虽然震惊,却也没有把他当成疯子,而是将他留在了府上,充当护院,只道等周小姐长大成人,就将周小姐许配给他。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但好的开始也只是成功的一半,至于能不能成功还得看后期的发展,石勇这时已经是太玄高手了,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有他倾力相助,周父仕途通畅,十几年间平步青云,原本只是个末微小吏,直至后来官至一品,任职西北都督,成了封疆大吏。
石勇讲说的很是详细,足足讲说了一个时辰,但提纲挈领的总结下来也就几句话,周父成了封疆大吏,朝廷就想巩固与他的关系,于是就有心召周小姐入宫,许配皇子。
对于这些,石勇最初是不知情的,那时他已经成了西北的统兵将军,后来周家做了一件非常卑鄙的事情,在外族南侵时派他出战,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往往都有巫师或法师参与,外族一方不但有重甲骑兵,还有几个很厉害的巫师,石勇当时统帅前锋,但周父在他身陷重围之后却断了他的援军,令他孤军深入,身陷重围。
那一次石勇险些死于几名巫师的围攻之下,等他杀出重围,养好伤回返周府时却得知周小姐已经嫁给了皇子。
得知这个消息,石勇方恍然大悟,在得知周小姐事先知情之后更是怒发冲冠,于是又做了极端的事情,打杀了周小姐的父母,又闯入皇宫将周小姐连同那皇子一并打杀了,若不是有护国法师保护,皇帝也险些被他给杀了。
“杀的好,让他们知道卸磨杀驴的下场,”南风笑道,见元安宁皱眉,急忙岔开了话题,“前世你骗了他,后世她又骗了你,扯平了。”
眼见南风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石勇也不再犹豫,第五世讲完,立刻讲说第六世。
这一世周小姐又投胎江南,降生在一个以养蚕抽纱的贫苦人家,连败五场令石勇心有余悸,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实则到得此时他已经是懵了,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了,儿时就定亲是古来习俗,但这一世他不敢再杀媒婆儿了,等了十几年,周小姐又长大成人了,眼瞅着又要出嫁了,石勇急了,中途劫了花轿,把周小姐给抢走了。
不愿往人多的地方去,就往山里跑,担心周小姐逃走,就把她囚禁在峭壁上的山洞里,后来周小姐趁他出去采买米粮时试图攀岩逃走,一不留神,啪叽,摔死了。
石勇说的悲哀沮丧,南风却是忍俊不止,石勇是步步错,步步歪,跑哪儿哪儿下雨,躲哪儿哪儿打雷,总之就是一个霉。
第七世,周小姐投胎于书香门第,其父自不姓周,但仍称之为周父,周父老年得女,珍爱非常,也不急于给她定下亲事,只是倾心抚养,传授教导。
一看周父一心要将周小姐培养成才女,石勇也开始读书学文,他本不喜欢文墨,此番为了投美人所好,学习的好生刻苦,虽不至于头悬梁,针刺骨,凿壁偷光,囊萤夜读,却也是废寝忘食,通宵达旦。
待得周小姐十五岁时,果然在周父的建议下斗文纳婿,石勇通过了周父的面试,进入复试,通过复试进入最后的决试,周小姐出的题目是“情深义重”,要求决试的几个人以一言展释。
最终石勇没有入选,周小姐选了别人。
大局已定,石勇自然万分失落,但他却强忍克制,不曾做出过激举动,周小姐出嫁,他忍着没去劫人。周小姐与别人拜堂,他忍着没去捣乱。周小姐要与丈夫圆房,他忍不住了,冲进去抢人了,新郎想要阻拦,被他一脚踢的晕死过去,周小姐唯恐贞洁不保,又以为丈夫已经死了,一急眼,就把舌头咬断了。
“下一世……”
元安宁很少打断别人的话,但此番打断了石勇的话头儿,“那情深义重的题目,你如何作答的?”
石勇有些害羞,但犹豫过后还是说了,“卿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甚是得体,无甚过错。”元安宁皱眉看向南风。
“得体个屁呀,错大的了,”南风嗤之以鼻,“这话看似情深义重,却是自私的很,你的生死相依是建立在他人不离不弃的基础上的,自己还没做好,就先对他人提出了要求,这本身就落了下乘,真正的情深义重是不管对方怎么对你,你都不离不弃,说好听点儿叫不离不弃,说难听点儿就是死皮赖脸,怎么样都不走,打也不走,撵也不走,这才是上乘。”
“真人说的是,”石勇说道,“只是这般作为,当真太过卑微,势必颜面扫地。”
“真喜欢一个人,是不会顾及自己的颜面的。”南风随口说道。
“依你之见,如何作答才算得体?”元安宁问道。
“怎么说都比这句话好,”南风想了想,说道,“不得同床,便求同穴。”
元安宁闻言哭笑不得,“你这分明是恐吓,不嫁你,你便要杀了人家。”
“恐吓也比他说的那句话好。”南风笑道,什么感同身受不过是句屁话,有苦自知才是实话,自己吃黄连和看别人吃黄连是两码事儿,站着说话的自然不会腰疼。
元安宁无言以对。
“接着说。”南风冲石勇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天都黑了,你简略些。”
石勇闻言如释重负,这些都是些尴尬事,实则他很不愿意详细讲说,听南风这般说,便简略的不能再简略了,第八世他也几乎成功了,但情浓之时,周小姐问起他的身世和过往,这家伙一时糊涂,和周小姐说了实话,云里雾里的七八世,直接把周小姐说糊涂了,将他当成了神识不清,癔症癫狂的疯子,而且还是个隐藏很深,病入膏肓尚不自知的疯子,如此一来人家自然不会嫁给他。
第九世周小姐出生不久染了天花,这是绝症,无药可医,任凭他如何努力,周小姐还是死了。
第十世最背时,在他的百般阻挠之下,周小姐没能在儿时定下亲事,年纪大了就来了个抛绣球,由于家世显赫,容颜美丽,来宾甚多,场面宏大,他倒是顺利抢到了绣球,但是灵气一动,气色显露,被一群结伴前来的年轻道人察觉,把他当了妖物来抓,身份显露,亲事又黄了。
第十一世,周小姐投胎于江南武林世家,没来由,就是不喜欢他,人家喜欢的是另外一个门派的年轻少年,他总是自暗处窥探,被人察觉发现,将他当做采花贼来抓。
上一世,周小姐投生漠北外族,在周小姐十四岁时石勇适时出现,救下了牧羊时遭遇狼群围攻的周小姐,周小姐险些被狼群咬死,死中得活,对他一见倾心,而周小姐的族人和家人也对他很是欣赏,留他在族里,只待周小姐养好伤就与二人成亲,但没过几天,周小姐突然病了,后来就疯了,再后来就死了。
这一世,周小姐又投胎到了崇文人家,周学生门风甚严,周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也没有机会多做接触,只能自暗地里驱逐媒婆儿,令周小姐不得许配人家。
后来周学士死了,周小姐年纪也大了,也就断了嫁人的念头,接替周学士打理私塾,周小姐自律严肃,恪守礼法,从不与男子有逾礼之举,连话都不多说一句,若有人与她说些轻薄话,立刻就会遭到她严厉的斥责,是个不近人情,成天板着脸的老姑娘,拒人于千里之外,令人不得靠近接触。
耐着性子听石勇说完,南风问道,“你一直没与周小姐有夫妻之实?”
石勇摇头。
“我给你出个主意。”南风笑道。
石勇看他。
“你去霸王硬上弓,把她给睡了……”
第六百零一章 了无疑惑
石勇满心希望南风能给他出个力挽狂澜的好主意,没想到他竟然来了这么一句,窘迫尴尬,哭笑不得。
“去呀,”南风抬手,“现在就去,直接将生米做成熟饭。”
“真人莫要说笑了。”石勇苦笑。
“我没跟你说笑,”南风收起笑容,“快去。”
石勇哪里敢去,但南风说的一本正经,他又不敢不去,犹豫踌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见此情形,元安宁冲南风说道,“你莫要催促,且与他解释缘由,说明道理。”
元安宁言罢,石勇转头看向南风,等他解释。
未曾想南风并不解释缘由,只是教导做法和说词,“你喝些酒,佯装酒醉,去与她表白,她自然会训斥于你,你也不用在意,直接上去亲近,她定会反抗,你亦不用在意,只做该做的事情。”
“不太好吧?”石勇咧嘴。
“听我的,包你抱得美人归。”南风说道。
“她不从倒是不怕,只怕她呼喊叫嚷,那又如何是好?”石勇很是紧张。
“随她叫啊,不要退缩,定要成事,事成之后跪地求好,她不答应,你就不起来。”南风说道。
“她若是跑去报官呢?”石勇始终不敢确定南风是在戏弄他还是在帮他。
“你还怕官吗?”南风反问。
“她心气甚高,受辱之后怕是会寻短见,那又如何是好?”石勇忐忑。
“拦着呀。”南风说道,“快去吧,鼓起勇气与她表白,事后她不答应嫁你,你便长跪不起,我估计她一时之间也不会原谅你,你怕是得跪上一两日。”
“如此作为,颜面何在呀?”石勇还是犹豫。
“你是要脸,还是要人?”南风瞪眼。
石勇好生为难,苦笑不去。
“快去,”南风又催,“你若不去,我就附身代劳。”
石勇闻言亡魂大冒,“不敢劳烦真人,我去,我去。”
南风递过酒壶一只,“鼓起勇气,快去。”
石勇接过酒壶,犹豫片刻,仰头将酒壶喝空,转身走了。
待石勇离开,元安宁疑惑的看向南风。
南风知道元安宁在等他解释,便说道,“这么多年周小姐不可能不知道石勇喜欢她,但石勇前几世屡战屡败,已经吓怕了,就算走到门口也不敢进门了,我只是送他个顺水人情,临门一脚,将他踹进去罢了。”
“万一周小姐对他无意呢?”元安宁皱眉。
“那也不怕,”南风笑道,“还有女子天性。”
元安宁不明所以,疑惑皱眉。
南风依旧笑,“为什么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因为男人喜欢女人,女人也喜欢男人,周小姐的岁数也不小了,已经到了虎狼之年,此番食髓知味,怕是欢喜还来不及呢。”
“唉,”元安宁无奈叹气,“武断了些,万一那周小姐心静无波,无心男女之事……”
南风抬手打断了元安宁的话,“你说的这种情况都是假象,不喜欢对方,才会拿无心男女之事来做借口和幌子拒绝与对方亲近。”
南风说的确有道理,但元安宁还是有些不放心,“走吧,跟去看看。”
“你还有这癖好?”南风坏笑。
元安宁瞅他。
南风笑着迈步,“走吧,便是不看,听听动静总是可以的。”
元安宁早就习惯南风的胡说八道了,也不以为意,跟随而出。
天已经黑了,石勇也不见了,不过南风能看到他的气息,便带着元安宁慢悠悠的往东去。
“你确定不会惹出祸来?”元安宁仍然担忧。
“不会的,相信我。”南风摇头。
“万一周小姐不原谅他,那可如何是好?”元安宁问道。
“不会的,我让他跪下,只是给周小姐一个台阶下,当了几十年的老闺女,平日里冷颜示人,而今突然嫁人,总得与她一个说辞和借口。”南风随口说道。
“若是你这计策奏效,怕是会有无数坏人借鉴仿效。”元安宁说道。
“瞎操心,谁能仿效?”南风随口说道,“如此作为得有两个前提,一是女方心里喜欢却碍于颜面不便坦露心迹,二是行事之人不惧官府,若是没有点儿功夫和道行,怕是还没提上裤子,就被官府给抓起来了。”
二人说话之间拐过了街角,只见石勇正站在一处宅院前犹豫进退,不消说,那里就是周小姐的住处。
石勇虽然喝了酒,却仍然鼓不起勇气进门,眼见南风和元安宁自街角出现,便硬着头皮想要上前敲门。
见此情形,南风干咳了一声,待石勇转头,冲其做了个翻墙而入的手势,后者犹豫片刻,翻墙进去了。
石勇紧不紧张不知道,元安宁却是非常紧张,蛾眉微皱,暗暗做好心理准备,因为随后很可能会传来女子的尖叫。
未曾想她想象中的女子尖叫并没有出现,她有太玄修为,耳目清明,侧耳细听,宅子里确有女子抗拒的声音,连道“自重,自重,不可,不可。”
元安宁能听到,南风自然也能听到,但他不似元安宁那般紧张,只是一脸的坏笑。
“你出的坏主意,周小姐在挣扎抗拒,怕是会生出意外。”元安宁低声说道。
“挣扎抗拒?”南风撇嘴笑道,“真的挣扎抗拒就不是这动静了,会是歇斯底里的叫喊,不可不可等同快来快来。”
周小姐“不可”了一阵儿就不“不可”了,变成了另外一种声音。
对于这种声音,南风并不陌生,一脸得意的看向元安宁,“怎么样?我说对了吧。”
元安宁回以白眼,南风的主意的确好用,但就算好用,也还是个馊主意,实则还有很多方法都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但他偏偏选了个最不正经的。
“十几世的恩怨纠葛,而今有情人终成眷属。”里面的动静令元安宁很是羞涩。
“是他自己愚钝,”南风说道,“若是稍微灵通些,第一世就能成就好事。”
元安宁与诸葛婵娟不同,诸葛婵娟想问什么会直接问,但元安宁不会,即便想问,也多以眼神询问,见元安宁眼神之中带有询问之意,南风解释道,“他怕周小姐被别人得了去,便杀了她,实则他不必如此,只需生米做成熟饭,事后真心待她,应该也能结成夫妇。”
见元安宁疑云不散,南风继续解释,“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会一直不喜欢,即便被迫娶了她也不会喜欢。女人却不然,女人本不喜欢一个男人,但是一旦嫁给了他,不喜欢也会慢慢变成喜欢。”
“这是为何?”元安宁追问。
“敝帚自珍呗,”南风随口说道,“木已成舟,她们无力改变事实,只能自欺欺人的欺骗自己,令自己感觉所嫁之人还是有很多长处的,分明嫁了一堆狗屎,她们也得自欺欺人的看成只是像狗屎的金玉,如若不然,这辈子就没法儿活了。”
见元安宁的表情是半信半疑,南风又道,“你买过衣裳吗?”
元安宁不答,她知道这话不用回答。
南风继续说道,“两件衣裳,都感觉不错,很难选择,但是一旦买下了其中一件,就会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自己买对了,这就是敝帚自珍,自欺欺人的心态在作祟,就算选错了,也得欺骗自己选对了,没几个人有勇气正视和面对自己的选择错误。”
元安宁看了南风一眼,缓缓点头。
二人说话的这段时间屋里一直有动静,但此时声音已经有点儿不太对劲儿了,南风闻之,干咳了一声,第一回差不多就行了。
不多时,屋里传来了石勇跪下认错的声音,只道酒后无德,冒犯了周小姐,随后又说了一些永不相负之类的情话。
然后就是周小姐在说话。
听得屋里的交谈,元安宁本想说南风猜错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南风讪笑了两声,他猜对了大概,却没猜对细节,因为周小姐压根儿就没有拿捏作态,立刻就原谅了石勇,只道天意如此,愿意委身从之。
“食色,性也,”南风笑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人的本性。”
元安宁微笑不语。
风雨过后,总要出现彩虹的,石勇和周小姐自屋里开始谈心谈情了,石勇倒是知道周小姐的情况,但周小姐对石勇的过往却不是非常了解,有意无意的询问石勇之前有没有别的女人。
石勇和周小姐自里面说,二人自外面听,听得周小姐所问,元安宁缓缓摇头。
她没说自己为什么摇头,但南风却能猜到她为什么摇头,“世间男女都是这般,人之常情,也不能怪她追问探究。”
“人之常情?”元安宁歪头。
南风点了点头,“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这些事情都很在意。”
“为何在意?”元安宁追问。
“你想知道?”南风笑问。
元安宁微笑点头。
南风说道,“对于云雨一事,男女见解各不相同,对男人来说那是寻觅和占领,对于女人来说却是吸引和捕获,男人不会认为自己是被吸引和捕获了,女人也不会认为自己是被寻觅和占领了。”
南风言罢,元安宁若有所思。
南风又道,“以上只是本人的感受,其情侣又是另外一种看法,没有哪个男人希望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寻觅和占领,也没有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吸引和捕获,这种心态就是他们纠结的所在,也是男女痛苦的根源。”
南风言罢,忽然想到自己脚踏两只船,不该这般夸夸其谈,心虚忐忑,不等元安宁接话就岔开了话题,“走吧,咱先回去等着,让他们说会儿话。”
元安宁笑着看他。
南风干咳了两声,“走吧,走吧……”
第六百零二章 汇聚建康
南风干咳原本只是为了掩饰尴尬,但石勇却误以为是在催他出来,二人西行不远,他就自院子里跳了出来。
见石勇出来,南风止步转身,扬手将一面玉璧向他扔去,“来年正月初八,往云华山去。”
石勇抬手接了,大步走近,“真人大恩……”
“我们这便走了,你回去吧,”南风笑道,“保重身体,劳逸有度,以免他日临阵对敌体虚乏力。”
石勇尴尬讪笑,低头走近。
待石勇走到近前,南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与你说笑了,正月初八会有劲敌,切莫大意,这些天将武艺演练的娴熟些,汇聚灵气,整装备战。”
“真人放心,末将定不辱命。”石勇仿佛回到了统兵西北的那一世。
“甚好,你回去吧,我们这便走了。”南风说道。
石勇有心挽留,却耐不住南风去意甚坚,婉拒之后带着元安宁瞬移离去。
动身之前南风并没有说要往何处去,待得看清周围的景物,元安宁方才知道二人现在位于江南的建康。
“走吧,寻地方吃饭去。”南风心情甚好,离落雪提供的两条线索甚是有用,石勇和那树精都可遣派上阵,成精的草木顽石是最难寻的,而今最难的两个种属都有了着落。
巨野是北齐的偏远小城,而建康是陈国的都城,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入夜之后巨野街道上就少有人影了,但建康却仍然多有路人,酒肆客栈里也多有食客。
元安宁是个讲究人,讲究人自然得去讲究的地方,元安宁自己可能不在意,但南风在意,因为他知道元安宁是讲究人。
由于吃完饭还得休息,就没往酒肆去,而是选了建康城里最好的客栈。
客栈的大厅里有不少食客,二人进去之后选了一处角落的位置,要了茶水食物,一边进食,一边听其他食客交谈说话。
多数食客谈论的都是无关琐事,其中一桌食客谈论的是怎么给侯真人送礼,起初南风还没明白他们所说的侯真人是谁,直到他们说到无情书院才知道他们口中的侯真人是侯书林。
侯书林是个江湖武人,并无道籍,按理说众人不该以真人称呼他,不过转念一想,侯书林当年曾经照顾过天启子多年,事后还曾拜天启子为义父,想必是在他被困漠北的那些年侯书林走了后门儿得了道籍。
之前他曾经将寻访调查居山以下备选武人的任务交给侯书林去做,侯书林受命之后撇下尚未拜堂的小妾连夜办差去了,这些天想必走了不少地方,也做了不少事情,江湖中人得知此事,便想方设法的与他攀交。
都说宰相家奴七品官,侯书林现在的身份与钦差一般,所到之处受尽逢迎,尽享款待。
元安宁吃饭时很少说话,吃了些米食之后,端茶漱口,“可要见他?”
南风知道元安宁口中的他是指侯书林,因为据那桌食客所说,侯书林眼下正在建康的太尉府作客。
“去不去都成。”南风随口说道,他带元安宁来建康有三个原因,一是这里食宿较为方便,他是那种有罪能受,有苦能吃的人,但只要条件允许绝不会自讨苦吃,说白了就是有米不吃糠。二来之前他曾经和胖子诸葛婵娟往江平郡去,据那太守所说,歌姬十三娘被陈霸先要了去,他有心去寻陈霸先问一问十三娘的来历。三是至今为止还没有阴魂入选,所谓阴魂,说白了就是鬼,鬼都是人死之后变成的,人多的地方才有鬼,建康周围就有不少孤魂野鬼滞留游荡。
待元安宁放下茶杯,南风离座起身,冲伙计招了招手,结了饭资,往后院客房去。
这处客栈是三层木楼,南风要了最顶层的房间,这是这里最好的房间,住一宿要二十两银子,钱没有白花的,房间宽敞,布置清雅,被褥熏香,浴缸是自入热水,由下面的伙计以绞盘送上来,自倾自流。
大部分的女人都爱干净,见到浴缸,元安宁就想洗澡,南风自窗前观察眺望,元安宁自帏后洗澡沐浴。
南风看的是建康附近的阴魂鬼魅,由于城内有城隍管辖,阴魂大多游离城外,正所谓物老成精,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年头长了都会生出道行,鬼魂也是这般,它们虽然无有灵气修为,却有与灵气修为相似的道行,也能通过气色来区分辨别,城外的那些阴魂修为都在居山之下,没有很厉害的角色。
世间万物都是相对的,阴阳亦是这般,鬼魂属阴,降妖捉鬼的道人属阳,同等修为的道人和鬼魂争斗,会是势均力敌的局面,因为阴阳是均等的,阳并不强于阴,阴也并不弱于阳,所谓邪不压正只是一句宣讲正义的话,邪到底能不能压正,还得看邪和正哪个更强。
如果一个道人和一个鬼魂都是洞玄修为,争斗时谁也不会占据太大优势,不过眼下有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正月初八的斗法是根据灵气修为由低到高逐一进行的,白天阳气重,鬼魂在白天出战是很吃亏的,只有夜晚出战,才可能占据天时,如此一来就需要前瞻估测前几场斗法所需要的时间,根据上午和下午各战两场计算,淡红到淡蓝这四阶的阴魂直接可以排除了,最好是三洞正蓝和大洞深蓝这两种修为的阴魂,因为只有这两阶修为的阴魂才能在对它们最有利的时辰出战。
想到此节,便刻意留心,建康附近拥有这两阶修为的阴魂只有两个,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西。
就在此时,突然西北方向出现了熟悉的气息,定睛细看,不是旁人,正是胖子和长乐骑乘老白前来。
老白自城外落下,胖子和长乐施出身法,往东城掠去,根据二人落脚的方位和所在宅院的规模来看,应该是处大臣的府邸。
“胖子和长乐来了。”南风冲元安宁说道。
“你且下去招呼,我这就出来。”元安宁说道。
“不忙,”南风关上了窗户,“他们不知道咱们在这里,没往客栈来,而是往东城去了。”
“寻侯书林去了?”元安宁问道。
“对。”南风点了点头,那处宅院聚集了不少练气之人,仔细辨别,侯书林的气息也在那里。
“他们与侯书林少有交集,寻他作甚?”元安宁随口问道,南风委托侯书林调查的是居山以下武人,而拜托胖子和长乐查访的是居山以上的紫气高手,双方调查的对象不同,不应该有所交集。
“想必不是什么正事儿,”南风笑道,“侯书林好大喜功,拿了鸡毛当令箭,着实威风了一把,胖子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过去看他在人前如何拿架子摆谱儿,顺便戏弄他去了。”
元安宁笑。
南风走到屏风后面,歪头向里窥探。
元安宁见之,撩水湿他,南风缩头躲过,再探头,此番扔出来的是段瓜瓤。
南风接过,过去帮忙搓背,起初是抱着发坏的心态,也不搓正经地方,后来想到似这种情形以后怕是也不会再有了,心中暗伤,便只是搓背了,不管是元安宁还是诸葛婵娟,他都亏欠二人甚多,趁眼下还有机会弥补,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便是已成夫妻,元安宁仍然很是羞涩,享受的不很坦然,不等他搓完就撵他出去,自己来洗。
元安宁自里面沐浴,南风自桌前饮茶,与此同时说话交谈,说的是参战之人的挑选情况,而今仙人三阶已经齐备,但太玄以下仍有欠缺,正红升玄,深蓝大洞,淡紫居山仍是空缺,余下六阶也缺少替补。
知道南风晚上还要出去,元安宁便不耽搁,很快自浴缸出来,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见元安宁盘挽头发,南风说道,“外面很是寒冷,你早些歇着吧。”
“你要往哪里去?”元安宁问道。
“先去找胖子和长乐,看看他们近些时日寻访的结果,”南风随口说道,“还有侯书林,也得问一问,居山以下的武人还能入选两人。之后往城外走一遭,看看那几个阴魂是何来历。最后还得往皇宫去,有件事情我一直心存疑惑,去找陈霸先求证一下。”
南风言罢,元安宁说道,“若是无有不便,我与你同去吧。”
南风点了点头,“成啊。”
待元安宁收拾妥当,二人离开客栈,往东城去。
到得近处,看清了那处府邸的门匾,之前猜测无误,正是太尉府。
太尉在当下是一品大员,为武官之首,宅子很大,占地足有十几亩,里面楼阁林立,胖子和长乐的气息在园林的绣楼高处,而侯书林的气息在中堂正厅,在其身边还有十几个不同修为的练气武人。
那处绣楼无有火烛光亮,想必无人居住,南风指明位置,与元安宁轻身掠至。
元安宁的落足之身惊动了胖子,胖子自里面低声喝问,“谁?”
“我。”南风推窗而入,只见胖子和长乐正在北窗下就着几包卤味在喝酒。
“你怎么来了?”胖子问道。
待元安宁进来,南风将窗户关好,回身看向胖子,“你看到你们的气息自此处出现,就过来看看,你们来作什么?”
“看他,”胖子笑指窗外,“你来的正好,快来看看你家大谱儿的奴才……”
第六百零三章 大谱奴才
“正事儿还不够你们忙的,跑来看他作甚?”南风比胖子了解侯书林,不消看也能猜到侯书林此时的神情和语态。
“我们也是路过,听说‘侯真人在太尉府遴选樟材’,就来看看。”胖子冲南风招手,“你且来看,看他那端拿作态的嘴脸。”
胖子越让他过去看,南风越是不过去,而是移步走到长乐对面,蹲下身,拿起酒壶喝了一口,“事情办的可还顺利?”
“还好,北周已经访遍了,有几人可供你挑用。”长乐说道。
喊不来南风,胖子就喊元安宁过去看,还伸手指点,“你看他那熊样儿,耷拉个脸,故作深沉。”
元安宁笑而不语。
“看见没,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说话还拖腔拉调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大本事呢。”胖子又道。
见胖子生气,南风笑道,“你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快来喝酒。”
胖子执意要让南风亲眼看看侯书林此时的神态言行,便走过来将他拉到窗前,“你看看,你看看,好大的架子,话也不好好说了,狐假虎威的东西,一脚踢死才好。”
“那你过去一脚踢死好了。”南风笑道,实则也不能怪胖子生气,与在他面前的谦卑献媚不同,侯书林此时就像问案的官吏,又似巡游的钦差,趾高气扬,高高在上。
“我把他踢死了,你生不生气?”胖子撇嘴。
“生气。”南风还在笑。
“操。”胖子骂道。
“别生气了,”南风宽慰道,“人分贵贱,不能指望每个人都与你我一样,一个从人,又不是你我的朋友,随他去吧。”
“他听说侯书林嚣张跋扈,气不过,特意绕了几百里,要来打他。”长乐说道。
胖子回头,瞅长乐,“说啥呢。”
长乐自顾喝酒,没有理他。
二人说话的同时,南风打量着正北厅堂,厅堂里除了那些武人还有一些官员,那个坐在次席的中年男子他早些年曾经在南荒见过,是陈霸先手下的大将,陪王伴驾,功高重赏,此时担任的应该是太尉一职。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女子,都是宫装打扮,有两个是宫女,还有一个穿的是白裘,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长的不很好看。
侯书林喧宾夺主,坐在了主位上,身形后仰,靠着椅背,端着茶杯,正在以杯盖拂拭茶杯里的茶叶,慢条斯理的说话,脸上是一副超然高深的神情。
也不怪胖子生气,见到侯书林这般端拿作态,南风也是暗感好笑,恨不得过去踹他两脚,让他露丑丢人才好。
“身居高位者,当有容人之量,”南风拉着胖子离开了北窗,“这人确是浅薄小人,却也有可取之处,这些年也的确办好了几件差事。”
听南风这般说,胖子略微顺气儿,“我是怕他打着你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坏了你的名声。”
“他说的什么你也听见了,他也没说我坏话呀。”南风笑道,侯书林狐假虎威不假,却不曾坏他名声,事实恰恰相反,侯书林与众人说话时总是努力的往他脸上贴金,说他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无私大善的好神仙。
“我就是不喜欢这鸟人。”胖子抢过南风手里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南风笑了笑,没有接话,胖子不喜欢侯书林也在情理之中,因为侯书林是个阿谀献媚,迎风拍马的小人。但与此同时,侯书林也是个心怀忠诚,尽心办差的好下属,且不管他的忠诚是不是有所图求,哪怕是有所求的忠诚也是忠诚,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的忠诚是无有所求的。
正如长乐所说,胖子此番过来是想教训侯书林,让侯书林出丑的。而今南风来了,他自是不能动手了,而且南风也没有教训侯书林的意思,胖子气堵自是难免,也不在绣楼待了,喝了几口酒,冲长乐说道,“走吧,眼不见心不烦,再待下去我怕我忍不住揍他。”
长乐抬头看了胖子一眼,点头过后自怀里拿出几张黄纸递给南风,“这几个你可以再去观察一番。”
南风抬手接过,低头看阅,只见上面写的是几个紫气高手的情况。
在南风看那黄纸的时候,长乐已经随着胖子去了,元安宁关好窗户,回到南风近前,“正德所言不无道理,方便的时候,还是训诫一番较为妥当。”
“训他干嘛?”南风随口说道,“这事儿侯书林没什么错,侯书林本来就是这个德行,错的是胖子,他不该用朋友的标准来要求外人。”
元安宁无语。
之前一段时间侯书林一直在屋里听众人讲说自己的情况,那些武人修为都在居山之下,其中两个洞神淡红灵气的武人他有印象,是之前通过初选的两人,其余那些是陪客,可能与太尉有些交情,想趁此机会与侯书林攀交。
可能是自己也觉得摆谱摆的差不多了,侯书林慵懒地说道,“贫道奉南风真人法旨,代行天职,诸位所请,本座都会慎重斟酌,”说到此处,侯书林略作停顿,转而歪头看向分座主三和客三的两位武人,“你们二位皆是经过初选,蒙南风真人亲自召见之人,又是张太尉和永寿公主眷顾之人,贫道难定取舍,只能考武科文,以定去留。”
侯书林言罢,众人尽皆看他,等他下文。
缓慢呼吸之后,侯书林方才开口,“以十招为限,胜者留,败者去。只需分出胜负,不可以命相搏,以免失了武人济世救苦的武德慈悲。”
侯书林言罢,张太尉追问,“若是难分胜负呢?”
“若是武功技艺难分胜负,便自品德心性上决定高下。”侯书林是无情书院的主人,这家伙练武之前应该是个读书人,言谈并不粗鄙。
“十招太少,可否不限招数,只以胜负论?”宫装女子问道,此人想必就是侯书林所说的永寿公主,所谓公主并不一定就是皇帝的女儿,皇帝的姐姐妹妹也都是公主,根据此人的年纪来看,很可能是陈霸先的姐姐或妹妹。
侯书林没有答话,缓慢转头,冷视永寿公主。
永寿公主见侯书林面色冷峻,心虚忐忑,只得冲侯书林说道,“本宫只是建议,一切皆由真人定夺。”
“贫道秉受南风真人法旨,深感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怠慢,此番事了,还要往别出去,”侯书林的声音从容而淡定,“十招定胜负,开始吧。”
侯书林在南风面前毫无颜面可言,但是在包括太尉和公主在内的俗人眼中却是大有威严,他的话没人敢拒绝违逆,侯书林言罢,两位洞神武人离座站起,冲他拱手行礼,后退三步之后方才转身向屋外走去。
这两个武人都是身形高大之人,魁梧强壮,岁数也差不多大,都在三十岁上下,其中用刀的那个姓沈名长风,是张太尉的贴身护卫,用铜锏的那个姓杨名雄,是永寿公主夫家子侄。
二人出门,自院中站定,相距丈许,互相拱手,转而弓步扎马,拉开了架势。
屋里众人都跟出了门外,唯有侯书林依旧自座位上坐着,眼见二人准备妥当,便嗯了一声,示意二人可以开始。
侯书林话音刚落,沈长风就有了动作,扎马姿势不变,后足陡然用力,滑步上前,与此同时单刀出鞘,斜劈杨雄前胸。
杨雄猝不及防,失了先机,来不及躲闪也来不及格挡,情急之下双臂外撑,奋力挺胸,竟是要硬受沈长风这一刀。
沈长风一刀下去,径直将杨雄的前襟豁开,刀锋触及皮肉,虽然造成了皮外伤,却并没有伤及筋骨。
沈长风貌似知道杨雄的横练功夫了得,在确定单刀不得伤他之后立刻抽身而退,抢在杨雄铜锏砸下之前,转到杨雄背后,左掌击出,攻取杨雄脑后玉枕。
杨雄有感,不躲不闪,铜锏挥出,击向沈长风头颅,用的是围魏救赵的打法。
“十招之内分不出胜负。”元安宁轻声说道。
“鏖战几百回合之后,杨雄才会胜出。”南风说道,很明显,沈长风擅长的是快速抢攻,而杨雄擅长的则是横练功夫,横练功夫都有一个罩门,可能位于任何一处穴道,沈长风想要十招之内找出杨雄的罩门几乎是不可能的。
结果正如二人预料的那样,十招过后,二人没有分出胜负,互相拱手之后回到屋里,听侯书林指示。
侯书林虽然狐假虎威的威风了一把,却也没有忘乎所以,冲二人问的问题是南风之前所问的第二个问题,若是晋身大罗金仙,二人最先做什么。
沈长风回答的是找出当年栽赃陷害他的仇人,而杨雄回答的是为病重的母亲延寿。
侯书林虽然没有立刻表态,但自他的表情上已经能够看出他对沈长风的回答并不满意,对杨雄的回答则有赞许之意。
二人言罢,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侯书林的脸上,等他予以点评。
侯书林垂眉闭目,思虑良久,确切的说是假装深沉了良久,方才睁开了眼睛,慢悠悠地说道,“百善孝为先。”
众人闻言,皆知道他倾向于杨雄,永寿公主等人面露喜色,而张太尉和沈长风则面露失望。
侯书林言罢,离座站起,反背双手向屋外走去,“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一句话说完,人也出了房门,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离地升空,往南掠去。
元安宁本以为南风会去拦下侯书林,未曾想他压根儿就看侯书林,而是皱眉看向站在屋檐下的众人。
正主儿既然走了,客人也就开始告辞了,直至宾客尽数离开,南风仍然没有回去的意思。
元安宁疑惑的看向南风,南风指了指怏怏回屋的沈长风,“此人可用……”
第六百零四章 不可兼得
南风言罢,元安宁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为什么,因为她知道南风为什么这么说,此前侯书林曾经对沈长风的记仇表现出了不满,而南风说沈长风可用,自然是对侯书林的看法并不认同。
沈长风住在西厢,此时已经回到了住处,但房间里并没有点亮灯烛。
见南风若有所思,元安宁说道,“还是现身与之相见吧,如若不然,他沮丧之下来年可能不会往云华山去。”
南风闻言冲元安宁笑了笑,元安宁聪慧非常,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
见南风笑,元安宁又道,“我在这里等你。”
南风又冲元安宁笑了笑,这才现身院中,往西厢走去。
到得门前,南风也没有敲门,径直穿门而入。
之前沈长风已经听到了脚步声,此时正自桌旁坐着歪头看向房门,南风现身之后,立刻为其所见,他之前曾经见过南风,认得他,见南风来到,急忙起身,冲南风弯腰见礼。
“正在郁闷忧愁?”南风笑问。
沈长风紧张失语,不知如何应答。习武之人本不该如此心怯惊惧,但面对着一个能够左右乾坤的强大存在,没谁能够心无波澜,泰然处之。
南风走到桌旁坐了下来,伸出一指,点燃了灯烛,“冤冤相报是对的,至少我认为是对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施之怨,却得之德,这不合天道,不会平息兵戈,只会助长罪恶。”
“是。”得到南风认可,沈长风心情大好,但南风虽然言谈随意,威压却大,他始终不敢直腰。
南风自桌旁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不想宽恕就不要强迫自己去宽恕,身受其害的是你,旁人不曾感同身受,都是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儿,他们没资格批评你。”
“是。”沈长风仍然弯腰恭立。
“你遭人陷害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南风随口问道。
“十二年前,那时……”
“你一直念念不忘?”不等沈长风说完,南风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儿,他在意的是事发至今已经多长时间了,对具体的详情并不关心。
沈长风没有立刻答话,因为他不知道说实话会有什么后果,不过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还是说了实话,“是。”
南风再度点头,他之所以对沈长风高看一眼,也正是因为他记仇,记仇是不是缺点,是。但记仇就像太极的阴面,只有存在阴面,才会存在阳面,所谓的阳面也就是记恩。
一个不记仇,能够轻易原谅仇人的人,也必定是个不记恩,能够轻易忘记恩人的人。这就像阴阳并存,记仇的本质是记忆,记恩的本质也是记忆,若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受到仇人伤害的一幕被逐渐淡忘了,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受到恩人帮助的那一幕也会被逐渐淡忘,记恩和记仇一定并存,绝不可能只存其一。
南风自不会将心中所想说与沈长风知道,也没有问他那三个问题,因为之前自长安他已经问过了,也给了沈长风灵气玉璧,随后他与沈长风说的是他招数上的缺陷。
沈长风不是傻子,知道南风此举意味着什么,洗耳恭听,用心牢记。
“你出招时七分攻,三分守,”南风以挑匙拨弄着油灯的灯芯,“背离了当下武人遵循的攻守兼备,攻多守少的后果是对手如果反攻,你缺少自保之力。”
“真人教诲的是。”沈长风点头。
“我话还没说完你就点头,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南风笑道,“我想说的是你以为自己胆子很大,猛打猛上,攻多守少,实则你的胆子还不够大,我且问你,对方若是反击,你守的住吗?”
“怕是不能。”沈长风说道。
“知道不能,你还留那三分守做什么?”南风放下了挑匙,“你修为低劣,便是全力以赴怕是都难以杀伤对手,你还留下几分自保余地,你想干什么?你真以为攻守能够兼得?贪婪了吧?”
沈长风惶恐,低头听训。
南风正色说道,“想要自保,就不要妄想得到。想要得到,就不要妄图自保。要么全力进攻,要么全力防守,只能二选一,妄图两者兼得,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南风的上一句话沈长风就没有接话,此番不敢不接,但也不敢接别的,还是一句“是。”
“不要畏惧对手,”南风又道,“没什么对手是值得你畏惧的,你只想到他们可能会对你造成怎样的伤害,却忽视了你也可以伤害他们,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害怕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哪怕心存畏惧,也得硬着头皮上,什么最可怕,不怕死的人最可怕,时刻记住,你不怕他,他就怕你!”
“真人教诲,永铭心头。”沈长风郑重抱拳。
“我不一定会派你上场,但是我一旦派你上阵,你就给我往死里打,要么杀了他,要么让他杀了你。”南风正色说道,洞神修为是练气最低阶,激昂的士气尤为重要。
“是。”沈长风高声接话。
“甚好,我走了,你早点儿歇着吧。”南风站了起来。
“恭送真人。”沈长风言行一致,恭敬送别。
南风瞬移消失,回绣楼带了元安宁,回返先前下榻的客栈。
元安宁提壶为南风倒茶,“你要派他上场?”
南风知道元安宁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他先前自沈长风的屋里停留了不短的时间,接过茶杯出言说道,“不一定,不过洞神的两人已经齐备了,至于派谁上场临时再定。”
“接下来是去城外,还是去皇宫?”元安宁问道。
“外面寒冷,懒得动了,”南风坏笑着看向元安宁,“要不咱俩干点儿别的?”
元安宁嗔怪的笑,南风若是真想干点儿别的绝不会是这种语气,这分明只是嘴上说说,调戏她罢了。
南风见自己的伎俩被元安宁识破,便不与她闹着玩儿了,捻动着茶杯皱眉思虑,之前的寻找可以随意为之,不需考虑种属,而今可能出战的人已经定下了不少,接下来的寻找就多有限制了,不但要考虑修为的高低,还要考虑齐全种属。
沉吟良久,南风放下茶杯,冲正在整理被褥的元安宁说道,“你若是不困,咱们就往城外走走。”
“好,我与你同去。”元安宁说道。
南风站立起身,与元安宁一同出门,之前他曾经观察过建康附近的气息,可能合用的两个蓝气阴魂分别位于城北和城西,二人出门之后,先往城北去。
建康是皇城,古人多信堪舆风水,皇城周围的地形多呈八字形,正北百里之内必有高山,名为靠山,东西两侧必有侧岭,左辅右弼,正南开阔,一览无遗,拥揽天下。
那道与大洞修为等同道行的阴魂就在建康正北的高山半腰。
到得近处,可见山林之中有破庙一座,庙宇不大,中等偏小,已经荒废多年,房舍残破,杂草丛生,一只夜猫子站在破屋的屋檐上咕咕叫唤。
到得庙门外,南风落地站定,左右张望。
元安宁歪头看他。
南风左右指点,“这处庙宇周围有禁锢,阳人可以随意出入,但里面的阴魂出不来。”
“何人所为?”元安宁问道。
“不知道,这处禁锢是道人画符起阵所为,过去看看阵符。”南风没有往庙里去,而是向东走去。
到得庙宇的围墙拐角处,南风冲着其中一块灰砖略施灵气,灵气所至,一道无形符咒一闪即逝。
符咒不一定都是画在纸上的,也可以写在砖石或者土木上,时间久了,朱砂会逐渐消失,但符咒仍在,只需以灵气感应,就能够激发显现。
虽然那道符咒一闪即逝,元安宁仍然看清了符咒上的字迹,但是令她疑惑的不是符文,而是符文下方的法印,这枚法印与三清道人所用的法印全然不同,“这是何人的法印?”
“这不是某人的法印,而是上清宗的上清法印。”南风说道,三宗各有三清法印一枚,作用是祈天授箓,所有道人的授箓都必须加盖这三枚法印中的一枚。
“这鬼魂并非易于善类?”元安宁皱眉看向破庙,但她虽有灵气修为,却没有龙目天眼,看不到阴魂存在。
南风摇了摇头,“也不是很厉害,深蓝大洞。”
“既然不是大恶凶顽,为何以上清法印囚困?”元安宁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南风摆了摆手,“人死之后道籍是会被天庭取消的,道籍一旦取消,符咒的威力就可能随之消失,但三清法印不会,加盖了这种法印的符咒,其威力会一直存在。”
南风言罢,又指着那块灰砖说道,“就算这些砖墙被拆了,禁锢也不会消失。”
元安宁恍然大悟,又道,“看样子,这座庙宇荒废的时间并不很长。”
“也不短了,百八十年是有了。”南风转身向庙门走去。
元安宁移步跟上,“江南是太清宗的势力范围,上清宗怎会涉足此处?”
南风摇了摇头,“不知道,那鬼魂已经知道咱们来了,现在就站在门口,一会儿可以问问它。”
元安宁闻声歪头,却并无所见。
南风抬了抬手,抑制元安宁活人阳气,令其可以肉眼见鬼。
元安宁歪头再看,果然发现一个老僧模样的鬼魂站在庙门内侧,那老僧当有七八十岁光景,身形高大,身穿暗红袈裟,虽是阴魂之属,面容却多有慈悲,看其神情,貌似甚是急切。
二人走到门口,南风歪头看那老僧,正想说话,老僧却抢先开口,“南无阿弥陀佛,你终于来了……”
第六百零五章 破庙老僧
以南风此时的心境和见识,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令他惊诧疑惑了,但老僧此言却令他甚感意外,这老僧面生的很,他确定自己之前不曾见过,再者,此人被困在此至少也有近百年,于情于理也不应该认得他。
南风疑惑之际,那老僧又是一句“你终于来了”,言语之中的急切和欢喜甚是明显。
南风仍未答话,而是冲投来疑惑眼神的元安宁投去了与之相同的眼神,他真的不认识这老僧,确切的说是老僧死后化作的鬼魂。
“大师,你认得我?”南风歪头看向门里的老僧。
老僧摇头,“老衲与施主素昧平生,只是受人指点,知道施主今日会来。”
“你受何人指点?”南风越发疑惑,“那人认得我?”
老僧再度摇头,“我不认得那人,那人也不认得施主。”
南风只是皱眉,没有追问,因为老僧的这番话明显自相矛盾,而他脸上的疑惑神情也非常明显,老僧随后定会就此作出解释。
果不其然,见南风皱眉,老僧主动解释道,“老衲法号宝正,圆寂于百年之前,圆寂弥留之际,闻听无形真言教诲,那声音只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会有一对年轻夫妇前来,而那传声之人所说的年月时辰正是此时此刻。”
“传声给你的是什么人?”南风追问,千里传音不是难事,只要修为足够,都可以为之,不能因此就断言当年传言给宝正和尚的就是多年之前自佛光寺外传音给他的那个老僧。
老僧没有立刻回答,犹豫片刻方才说道,“那人未曾报上名号,但听其言谈语气,当是道门中人。”
“多大年纪?”南风追问。
“当是乾道,长幼难辨。”老僧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倘若这老僧没有撒谎,此事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老僧是上清祖师亲自禁锢,因为只有混元大罗金仙才能够精准的料知后事,乃至能够断言具体的时辰,其他品阶的仙人不具备如此玄妙的神通。
“施主是道门中人?”老僧问道。
“道人倒是真的,道门中人已然不是了。”南风说道。
老僧闻言愣了一愣。
“怎么,当年传音之人说我是道人么?”南风问道。
老僧摇头,“不曾,老衲所问,只是因为对立门外,失礼非常。”
“大道无形,哪来那么多规矩。”南风说话的同时迈步进门,按照教派规矩,道人是不进庙宇的,和尚也不进道观,老僧问他是不是道士,只是想确定请他进去说话合不合适。
南风进去,元安宁也跟了进去,老僧侧立在旁,待二人进门,快走几步,自前方引路。
这里已经荒废了好多年,房舍也早已经坍塌破败,不过这老僧虽是鬼魂,却有道行,行走之时改变庙宇样貌,令其恢复早年光景。
老僧没有将二人往大殿引,而是引至东厢僧舍,里面陈设简单,只有坐处,二人坐下之后老僧也没有礼送茶水,因为即便端呈,也是阴气凝聚,二人自不会饮用。
分宾主坐定之后,老僧看向南风,貌似在等他说话。
“你没什么跟我说的吗?”南风问道。
老僧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
见老僧这般,南风忽然有了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感觉,思虑过后出言问道,“你先前所说,这些年一直在此等我,你等我做什么?”
未曾想老僧再度摇头,“老衲只知道施主就是缘法,老衲苦候的也是缘法。”
“能说的明白些吗?”南风无奈摇头,以他此时的见识和智慧,怕是没什么话是他听不懂的,也没什么事情是他不明白的了,但唯独佛家僧侣说的话他还是听不太明白,他甚至怀疑这群人是故意不好好说话。
“那传声之人只是让我在此等候施主,并未言明前后因果。”老僧说道。
南风闻言不耐摆手,“别跟我兜圈子,你在等什么你不知道啊?你需要我做什么你不清楚?”
见南风不悦,老僧有些忐忑,先是合十唱佛,随后说道,“老衲无有所求。”
“你不想离开这儿?”南风追问。
老僧缓缓摇头,“滞留在此也可,往别出去也可,转世投胎也可,万法随缘,老衲不会强求。”
南风原本以为这老僧是上清祖师囚禁在此,以备他此番所需的,但是听这老僧语气,他貌似并不急切的想要离开这里,这是怎么一回事?
南风思虑之际,元安宁在旁开口,“大师,您生前与上清宗有过往来?”
“老衲生平少有游历……”老僧缓缓摇头,貌似突然想起一事,改口说道,“老衲晚年曾经救助过两名年轻的上清道人。”
“那二人当时多大年纪,道号为何?”南风追问。
老僧努力回忆,“二人皆是弱冠之年,年长一些的貌似叫星霜,年幼的当是叫剑霜。”
老僧言罢,南风心里有数了,剑霜真人乃是离落雪和燕飞雪的师父,也就是上清宗前任掌教。
据这老僧所说,他是在晚年才救下剑霜真人的,在他即将圆寂时,剑霜真人的年纪也不大,可能还没有接掌上清宗,由此可见这道禁锢与剑霜真人无关,最大的可能还是上清祖师亲自为之。
倘若这老僧所言不虚,那事情就与他之前料想的略有不同,这老僧并不是被上清宗囚禁的,上清祖师设下这道禁锢,是为了保护他,之所以保护他,是为了报答他当年出手救助了上清宗日后的掌教。
南风沉吟之际,元安宁再度问道,“大师,冒昧相问,您可有绝技在身?”
南风知道元安宁为什么有此一问,但老僧不明所以,不过犹豫过后还是说了,“防身功夫总是会一些的,神通也略有心得。”
元安宁闻言转头看向南风,南风冲其点了点头,元安宁之所以这么问,是为了确定这老僧是不是上清祖师留给他的助力,若想参与年初的斗法,少了法术神通是万万不成的,而今这老僧的回答证实了二人的猜测,此人年老稳重,不发妄言,略有心得只是他的谦逊之词,实则此人的法术神通应该非常厉害才是。
大致的脉络已经显现了,但还有不明之处,那就是大罗金仙不比平常,那可是仅次于混元大罗金仙的存在,是三界的主掌者,仅仅因为宝正和尚当年救过剑霜真人,上清祖师就与他如此之高的奖励,貌似有些不合情理。
此外,根据一个宗派的风气可以推断出这个门派祖师大致的性情,上清宗恩怨分明,杀伐果断,不管是恩还是怨,表现的对较为明显,上清宗对于佛门的态度虽不是非常仇视,也不是非常友好,上清祖师不应该仅凭这一件事情就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其中必然还有其他的缘故。
上清祖师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但是否遵从上清祖师的安排还需慎重推度,当务之急是确定这老僧自身的情况,找出上清祖师看好他的真正原因。
想及此处,南风问道,“大师,你口宣齐全佛号,生前定是渡过天劫的紫气高手,又有法术神通,为何不往人多处主持大寺,讲经授法,却自这山中小庙落足自闭,独善其身?”
“南无阿弥陀佛,”老僧合十唱佛,转而幽幽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第六百零六章 佛门中人
说来话长也总得说,南风冲老僧抬了抬手,“但说无妨。”
老僧欲言又止,犹豫良久,摇头说道,“不说也罢。”
南风挑眉看了老僧一眼,没有接话。
沉默,沉默,沉默,一直沉默。
最终还是老僧先开口,“老衲虽是佛门中人,却为同道所不容,参悟的禅理也不被信众所喜。”
南风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老僧是不想详加讲说的,却耐不住南风以沉默逼问,无奈之下只得再度开口,“在世人眼中老衲是个离经叛道的妖僧。”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看你?你都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南风问道。
老僧闻言苦笑摇头,“恶行累累,罄竹难书啊。”
南风也笑,恶行累累自然不是什么好话,而罄竹难书也多带贬义,想必是当年诽谤这老僧的人所用的词汇。
见老僧又犹豫,元安宁在旁说道,“大师,我们并非强人所难,窥人私密,只是不知前事,便不知缘法因果。”
“施主说的是。”老僧点头,“只是其中多有坎坷波折,一时之间亦不知道从何说起。”
“先说生平,再述恶行。”南风说笑提醒。
南风一提醒,老僧有了讲说的大致方向,合十唱佛之后,开始回忆讲说。
老僧法号宝正,俗家姓刘,本是江北人氏,早些年羯,匈奴,鲜卑,羌,氐五族侵占北方,肆意妄杀,汉人面临灭顶之灾,宝正一家就自北方逃亡南方。
逃亡可不是游历,饿死人是常有的事,眼瞅着不能养活宝正,宝正的父母就将他寄送给了南国的一处寺庙。
宝正剃度时不过八玖岁,聪明伶俐,勤劳不懒,还认字儿。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和尚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但这句话也只是他们说给外人听的,实际上他们大多认为半路出家的和尚成不了佛。
这就像穿衣服娶老婆,没谁喜欢二茬儿旧货,当和尚的人有很多是半路出家,情场失意看破红尘的占了多数,这种人年纪一般都比较大了,经历多了,心也就杂了,很难静下心修佛悟道了。
像宝正这样单纯聪明的孩童在寺庙里并不多见,一进庙就被主持相中了,为其剃度,收为弟子。
老主持对宝正很好,视同己出,全心全意的教导培养。
师徒虽然不是血亲,却有衣钵和技艺的传承,老主持将宝正视为子孙,宝正也将老主持视为亲人。
宝正的天赋好,悟性高,学什么都快,眼瞅着后继有人,老主持心中大慰,在宝正十六岁那年就将他提升为监寺,教导的越发尽心,暗地里已经做好了传位给他的准备。
变故发生在宝正十七岁那年,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算平日里教导尽心,清规森然,宝正还是懂事儿了,开始喜欢女人了,都说食色,性也,男人喜欢女人是天性,是压抑不住的,很快宝正就跟一个女香客搞到了一起。
那女香客还不是个未嫁少女,而是有钱人家的小妾,来寺庙是来烧香求子的,来过一段时间就不来了,宝正关心思念,下山寻找,一打听,原来人家有了身孕了。
得知自己被人利用了之后,宝正很是伤心,年轻人十个有九个都矫情,宝正也不例外,既然已经行差踏错了,就开始自暴自弃了。
宝正没有详说自己是怎么自暴自弃的,估计坏事儿也干了不少,老主持爱徒心切,极力劝说,帮他遮掩,试图劝他回头,但宝正打定主意不想往正道儿走了,任凭师父怎么劝,就是不听,还自虐一般的将佛门八戒破了个遍。
向善做好人就像爬山,是很累人的。但向恶做坏人就像跳坑,轻松的很。眼见自己的爱徒自寻死路,老主持伤心非常,加上年纪大了,终于在宝正又一次喝的醉醺醺的被人抬回来之后气死了。
老主持的死对宝正打击很大,从此洗心革面,自律修身,想要做那金不换的回头浪子。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由善向恶易,由恶向善难,经历了一些脏心乱神的事情之后,心已经开始杂了,再也找不回当初的纯真心境了。
时至此刻他方才明白老主持当初为什么对他约束的如此严苛,经历也不是越多越好,用他的话说,有些经历就像马桶便池,最好永远都不要沾染,最上乘的境界永远是白璧无瑕,一尘不染。
痛苦不是堕落的借口,在悔恨当初的同时,宝正也没有因为无法触及上乘境界而再度自暴自弃,而是静心思过,潜心研习佛法,深刻反省自己的过失。
修道和修佛有相似之处,但也有很大的不同,最大的不同是修道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修佛不然,修佛讲究顿悟,往往十年苦修不如一朝顿悟,最终,他无意之间受到莲花启发,找到了另外一条通往上乘境界的途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是只要心志弥坚,一心向善,即便曾经行差踏错,内心深处也能够绽放纯洁白莲。
宝正悟通了这个道理,甩掉了心魔,佛法修为突飞猛进,随着修为的提升,他惊喜的发现原来一尘不染并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人生的最高境界是走进黑暗,并成功的自黑暗之中走出来,因为只有经历过黑暗的人,才知道什么是光明。
刚刚看到光明,事情又来了,老财主死了,当年与之有染的小妾被主母撵了出来,那时他已经接掌主持,孤儿寡母无有依靠,前来求助于他。
宝正并没有因为小妾当年欺骗了他而拒绝与她们母子相认,很坦荡的认了他们,将主持之位传给他人,自己带着母子二人远走他乡。
虽然离开了寺院,宝正却并没有还俗,将她们母子二人安顿好之后也没有与他们住在一起,而是住在别处,设法谋求金钱,接济她们的生活。
戴着霪僧的帽子,宝正受尽了世人的白眼,但他一直不曾弃二人于不顾,原因只有一个,为当年的过错承担后果,做了错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做了错事还逃避后果,一个敢于承认自己曾经的过错并愿意为之承担后果的人,是勇敢的人,也是值得尊敬的。
由于要谋求金钱,宝正就不能一直守在母子二人旁边,一次远行归来,发现母子二人被恶人所害,现场凄惨,不忍直视。
宝正那时已经窥悟大道,并没有过于悲伤,只是平静的安葬了二人,就像一个僧人该表现出的那样。
但宝正随后的表现就不像一个僧人了,他极力追查凶手,在找到那几个凶手之后也并没有宽恕他们,而是一掌一个,尽数杀了。
宝正的名声本就不好,如此一来受到的诽谤和诋毁就更多了,说他心胸狭窄,残忍好杀,为佛门败类。
听到此处,南风打断了宝正的话头儿,“大师,你为什么不宽恕他们?”
宝正想了想,说道,“我为什么要宽恕他们?”
“大师,你不太像佛门中人。”南风摇头说道,时至此刻,他已经隐约明白上清祖师为什么欣赏宝正了。
“我曾是佛门中人,但早已经不是了……”
第六百零七章 佛门高僧
南风点了点头,和尚在世人眼中,包括在自己人眼中,都应该是四大皆空,了无牵挂的人物,似宝正这种作法,势必会招致世人的非议和同门的排挤,世人和其他僧人之所以不认可他,归根结底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宝正有情有义,他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不在乎世人对他的看法,这也正是上清祖师欣赏他的原因。
“大师,这些年你可曾想过传音之人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将你留在这里的?”南风问道。
宝正微微叹气,转而说道,“先前老衲只是说了一半,后半生还发生了很多事情,冉魏时,我曾经相助冉闵驱杀胡人,被天下同门诟病嗜血残暴,好杀不仁。后晋帝召集万僧辩法,与道论争,老衲身为比丘亦在应召之列,但所出言论却不曾为佛争光,又被同门诟病妖言惑众,不忠忘本,似老衲这种戒律破尽,六根未净之人,圆寂之后怕是不会有什么果位可证,传音之人想必是心存怜悯,留我在此,想与我一些帮助。”
宝正言罢,南风缓缓点头,五胡乱华之事世人皆知,当时北方的汉人几乎被胡人残杀殆尽,后期汉人冉闵,起兵驱胡,重创五族,尤其是作恶最甚的羯族,也就是侯景所属族群,几乎被汉人复仇灭族,由于此事过于血腥,震撼人性,后世之人便极力淡化此事,将五胡乱华美化为少数民族南迁,以求和谐。
短暂的思虑之后,南风问道,“大师,当年佛道辩法,你说了怎样的言语,为佛门众僧所恶?”
“老衲只是说佛法东入,对道法多有借鉴,方才齐全教义体系。”宝正叹了口气,“此事一干大德高僧无不心知肚明,却自欺欺人,闭目自障。”
“大师,你怎么没立场啊?”南风笑道,宝正才是真正的大德高僧,敢说实话,不昧良知,胸怀坦荡,正直公允。
“阿弥陀佛,”宝正唱佛,“老衲是僧人,向佛之心从未轻怠更改。”
“你在世时可有道门中人请你转投道门?”南风问道。
宝正缓缓摇头,面露苦笑,“施主说笑了,老衲在世时恶名昭著,臭名远扬,世人避之唯恐不及。”
南风想了想,又问,“你既然认为自己圆寂之后证不了什么果位,为何不改向佛之心?”
“阿弥陀佛,老衲生前德操有亏,果位虽然无缘,但我佛慈悲,转世投胎的机会想必还是会给我的。”宝正言语之中透着寂落和悲伤。
宝正言罢,南风没有再问,时至此刻,他已经知道上清祖师为什么留宝正在此,宝正虽然是个和尚,但他是个敢爱敢恨,知错就改的真性情,这是上清祖师欣赏他的主要原因,此外,宝正曾经救过剑霜真人的性命,这也是原因之一。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宝正当年因为替道家说了几句公道话,受到了一干僧尼的排挤和攻击,于情于理,道家都应该给他一个公道,给他一个交代。
而今已经可以确定宝正是上清祖师留在此处的,接下来要考虑的问题就是要不要遵从上清祖师的安排,这个问题貌似也不需要考虑,因为他对宝正的为人很是认可,这是一个误入黑暗,又勇敢的自黑暗之中走出来的勇者,也是一个历经沧桑不昧本真,明窥法理的智者。
沉吟良久,南风再度开口,“大师,你会不会大义灭亲?”
宝正闻言面露疑惑,南风的这个问题问的很突然,他虽然不明白南风为何有此一问,却知道南风所问必有深意。
宝正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深意就在问题本身,南风这是在问他是更看重情,还是更看重理。
“南无阿弥陀佛,帮理不帮亲,老衲尚能做到,”宝正摇头,“但大义灭亲,老衲自问还是做不到的。”
南风微笑点头,宝正并不了解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能令他满意,但宝正回答之前并没有思虑太久,这说明宝正说的只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大师,倘若你证得菩萨果位,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南风又问,之前的问题其实是第一个问题变通的问法儿,宝正不是寻常武人,不能直接问他会不会感恩领情,因为那样的问法对他而言不甚尊重。
宝正闻言再度面露疑惑,南风所问直指菩萨果位,而不是佛和罗汉果位,这说明他这个问题是有着具体所指的。
但菩萨果位不比平常,南风太过年轻,他很难将菩萨果位和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联系到一起。
便是心中疑惑,宝正还是说了,“继续潜心参禅,修佛悟道。”
南风再度点头,与其他候选之人不同,宝正是个没有牵挂的人,也是个没有私欲的人,心中只有情义和公正,这样的人比他所选的那些人更胜一筹。
点头过后,南风又问,“大师,如何看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没有可恨之人,也没有可怜之人。”宝正摇头。
“何解?”南风追问。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何人逃的过因果轮回?”宝正反问。
南风闻言微微皱眉,他皱眉不是因为宝正的想法与他的想法有出入,而是在想二者有什么不同,仔细想来二者也并无本质不同,只有宽泛和具体的差别,宝正的说法更加宽泛玄妙,而他的看法更加具体细致,前者不是每个人都懂,但后者更容易被俗人所理解。
确定要请派宝正出战,南风便涉入正题,“大师,你可曾想过传音之人是谁?”
“施主来到之前,老衲有一半明白,施主来到之后,老衲有一半不明白。”宝正说道。
“哈哈,愿闻其详。”南风笑道,实则真正的佛门高僧言谈并不是故弄玄虚,宝正所言就是这般,仔细想来,一半不明白和一半明白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宝正说道,“之前老衲知道出手之人是身居高位的道门中人,却不知道他究竟是谁。而今老衲知道此人是谁,却不知道他身居何位?”
“你认为当年传音之人是我?”南风笑道。
“只有施主这样的性情,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宝正说道。
“哈哈哈,”南风笑着摆手,“大师过誉了,我对大师赞赏是真,但当年传音之人并不是我,如果我不曾猜错,此人应该是上清祖师灵宝天尊。”
“南无阿弥陀佛。”宝正合十唱佛,他虽是佛门僧人,却知道三清祖师。这就如同道门中人知道佛祖如来是一样的道理。
“大师,你久居此处,消息不甚灵通,”南风说到此处转头看向元安宁,“你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大师知道。”
元安宁轻轻点头,轻启樱唇,代南风讲说,她心思细腻,讲说周详,足足说了半个时辰,若是换做南风来说,怕是提纲挈领寥寥几句,不用半炷香的工夫就完事儿了。
待元安宁说完,宝正面色凝重,不发一言,元安宁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要让他代人间与天界和阴间斗法比拼,争夺大罗金仙之位。
担心宝正拘泥宗派,南风便开解道,“大师,常言道万法归宗,殊途同归,修佛也罢,修道也罢,最终目的无非是为了达济天下,普度众生。”
宝正缓缓点头,但仍未说话。
见他谨慎慎重,南风微笑激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宝正知道南风在激他,却仍然正色反驳,“廉颇虽老,却终非纸上谈兵之流可比,只是老衲乃佛……”
不等宝正说完,南风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大师多虑了,大师永远是大师,大师也只会是大师。”
“南无阿弥陀佛,多谢。”宝正冲南风合十道谢,南风的言下之意即便功成飞升,也不会让他改换教派。
“不谢,宽容并非佛门独有,”南风笑着递过玉璧一面,“大师,正月初八,往云华山去。”
宝正伸手接过,冲南风点了点头。
南风站立起身,“大师,西山有一三洞阴魂徘徊,你可知道它是何来历?”
“那是建康土地驱用的巡山差人。”宝正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既是差官,也就没法儿挑选征调了。
见南风起身,宝正先行几步,打开了房门,南风迈步先出,外面明月当空,虚屋残瓦,缥缈冷清。
待二人出来,宝正跟随相送,到得门口自行止步,“二位施主,慢走不送。”
“大师,我们二人可是贵客,你理应礼送出门才是。”南风笑道。
宝正闻言心中一凛,尝试迈步,这才发现阵法禁锢已经悄然消失。
“大师,你持拿玉璧,自不会有阴差鬼卒前来拘拿于你,”南风说道,“你可随意来去,往别处走走。”
宝正虽然年老心静,重获自由之后还是难抑心中欢喜,双手合十,冲南风道谢。
南风稽首还礼,冲元安宁使了个眼色,二人提气拔高,往西山掠去。
尽管此前宝正说过西山那个阴魂的来历,南风还是带着元安宁去寻到了它,宝正所说不差,那阴魂确是土地庙的差人,不过,往这里来也不是单纯的确定此人,确切的说是此鬼的身份,除此之外还是对宝正身份的核查确认,这阴魂不知道宝正生平,只知道它是个“离经叛道的妖僧,不知被谁困在那里。”
自西山离开已经是四更时分,见元安宁略有困意,南风就没有再往皇宫去,而是回到了先前下榻的客栈,这可是二十两银子一晚的客房,单是用来洗个澡就有点儿浪费了……
第六百零八章 南海之行
回屋,关门,吹灯,上床,有钱真好,能睡大床,好大的床,可以乱滚。
有些事情是不可自制的,但这个不可自制可不是情不自禁,因为南风现在了无疑惑,不可能意乱情迷,此时的不可自制是哪怕怀抱暖香温玉,温馨旖旎,也会不可自制的想到阴阳道理。
什么阴阳道理,阴阳的互相吸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长大之后,男人就开始喜欢女人了,这是男人的天性,就像女人会喜欢男人一样,也是女人的天性。
男人多会诋毁女人贪霪,女人也往往批评男人好色,实则这纯属无稽之谈,矫情而虚伪,贪霪好色是人的天性,诋毁女人贪霪的男人,若是给他一个不正襟危坐的女人,他怕是不会喜欢。批评男人好色的女人,若是与她一个一本正经的男人,她怕是天天晚上抱着被子哭。
但也不能就此说贪霪好色是对的,因为对与不对还得看跟谁,这事儿就跟下馆子吃饭一样,得吃别人吃不到的私房菜,不能往路边一蹲,跟一群人自一个锅里抢食。
有道行真好,可以一心二用,两不耽误。
有些时候笑场是大忌,尤其是这种时候,但最后南风还是忍不住笑场了,元安宁气恼,锤他,“笑甚么?”
南风笑道,“都说食不厌精,我就是这般,宁吃飞禽二两,不吃走兽半斤。”
元安宁早已经习惯了南风的神经兮兮,听他这般说,娇羞欢喜,伸手掐他,“二两,二两,让你吃二两。”
南风知道元安宁所指,讪笑两声,噤声闭嘴,专心劳作。
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多吃,适可而止,吃多了撑得慌。
我愿意给,我也愿意要,咣咣咣,收兵,回营。
辰时,二人起身,洗漱之后离开客栈,步行往皇宫去。
老话儿说的好,难过的日子好过的年,年关将近,城中较平时热闹了许多,货物齐备,买卖兴隆,路人的脸上也多见喜庆。
皇宫守卫森严,但那也只是对凡人而言,二人闲庭信步,长驱直入。
自皇宫里转了一圈儿,没发现陈霸先,听宫人的闲言碎语,貌似陈霸先不在宫里,改换容貌拿人逼问,原来陈霸先早在多日之前就出宫南巡去了。
扑了个空,多少有些失望,也有些许意外,皇帝都喜欢巡视自己的疆土,陈霸先外出巡视也在情理之中,但皇帝外出巡游一般选在春秋时节,很少会选在年尾。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了然了,陈霸先选在此时南巡很可能是为了避嫌躲难,三界大战在即,留在皇宫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谁想找他都能一找一个准儿。
在皇宫里也没有发现十三娘的踪影,拿人逼问,也没人听说过或者见过十三娘,亦无人知道陈霸先有这样一位妃嫔,这表明陈霸先自江平太守那里讨了她回来,并不是为了册封她为妃嫔。
“他此时南巡,会不会与十三娘有关?”元安宁问道,她当日虽然没有跟随南风往江平郡去,却自胖子嘴里听说过十三娘一事。
“有可能,不过也可能只是出去躲闲散心。”南风说道。
“可要前去寻他?”元安宁又问。
南风摇了摇头,“这事儿也不是很重要,我只是挺好奇十三娘究竟是何来历,他们既然不在此处,也不值得探究追寻,还是干正事儿去吧。”
“好,接下来再往何处去?”元安宁问道。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自脑海里将已经确定的参战人选逐一想过,金仙有问情娘子和张洛云,天仙有卫夜和方睿臻,地仙有铁桦成精的不死天王和旱魃姬苏,太玄深紫有顽石成精的石勇,洞渊紫气有胖子,三洞深蓝有阴魂宝正和尚,正蓝有蛇精阿青,洞玄淡蓝有善用飞刀的丁启忠,高玄深红有富家公子温昭,洞神淡红有小尼姑惜缘和昨夜见过的沈长风。
而今淡紫居山和正红高玄仍然空缺,而除了仙人三阶和淡红洞神,余下八阶皆无替补,其中顽石成精的石勇无需替补,因为顽石成精的情况极为罕见,很难寻到同属同类,若是替换下了他,种属就不得齐全。
胖子也无需替补,因为他的八部金身在同等修为中无有敌手。
阴魂宝正和尚是上清祖师钦定,这个也不需要替补。
如此算来,还缺替补五人,加上淡紫居山和正红高玄的空缺,若想齐全驸驷,还要再寻七人。
此外,蠃鳞毛羽昆,阴魂阴物,草木顽石,这九大种属,还缺毛虫,也就是长毛儿的兽类,羽虫,也就是飞禽,昆虫,也就是甲壳水族,这三种,鳞虫也需要补充,因为只有阿青一人,倘若她不得出战,还需要有同类加以替换。
自脑海里规整思虑之后,得出了最终结果,最后的这七人需要有成精的兽类两名,成精的飞禽两名,水族两名,鳞虫一名。
这七人还必须兼顾居山,正蓝,淡蓝,深红,正红这五阶修为,不在这五阶其中,亦或是不在这三属之中的候选之人可以暂不考虑。
深红和正红也可以不予考虑,因为红色灵气的异类很难齐全神智,只能自淡蓝,正蓝,居山三阶想办法。
想要兼顾种属和修为,配比安排的难度就非常大,挑选的难度也大大增加,先前掌握的那些线索大部分都被排除了,算来算去,剩下的候选之人也没几个了。
见南风木然站立,久久不语,元安宁推了推他。
南风收回思绪,转头看向元安宁,“往南海去吧,那里有两条线索可供寻查。”
“好。”元安宁点头。
“稍等片刻。”南风闪身消失,不多时,带回一大包点心递给了元安宁,“留着路上吃。”
“哪儿来的。”元安宁问道。
南风指了指万寿殿和永安宫,“拿的太后和皇后的。”
“什么拿呀,分明是偷。”元安宁笑,“翩翩君子,何以做贼?”
“不吃拉倒,还给我,我送回去。”南风伸手去抢劫。
元安宁歪身避开,南风没抢到,就这么收手又心有不甘,贼不走空,冲着屁股摸了一把,这才得意缩手。
“非礼勿动。”元安宁嗔怪的瞅他,南风是个好人,但他却不是个正经人,不但不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在该正经的时候他也不正经。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你别求我动。”南风笑道。
元安宁撇嘴,故作鄙夷。
“哈哈,准备好,走了。”南风延出灵气,笼罩托带,瞬移现身于南海之滨。
大海浩瀚,一望无际,海风拂面,心旷神怡。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元安宁心生感慨。
南风催生祥云,托带元安宁升空,往南移动。
“那两条线索都在海中岛屿?”元安宁问道。
“只有一条在岛上,根据武人描绘,应该是只火属禽鸟。”南风随口说道。
“余下那条线索呢?”元安宁追问。
南风屈指下指,“在海底……”
第六百零九章 红眉老者
“海底?”元安宁甚是好奇,“是什么?”
南风摇了摇头,“不晓得,提供线索的武人也不知晓,只说在南海某处有神秘海妖,接受商船供养,为远下南洋的船队引路护航。”
“懂得投桃报李,想必不是恶类,但它若是不能幻化人形,便是寻到了也无甚用处。”元安宁说道,南风与大罗金仙的赌约之中有关于对参战者必须能够幻化人形的要求和限制。
“应该可以。”南风驱策云头往南飘移。
“何以见得?”元安宁追问。
“因为这妖物吃的是酒宴而不是三牲祭品,”南风说道,言罢,又解释道,“中土商船远下西洋,需要途经一处名为太阴鬼域的海峡,那里暗礁密布,风云诡变,多有异像怪事发生,途经那里的商船,都会自船头陈设酒宴,只要酒宴被海妖享用过,通行鬼域时就能得到引领和保护。不过进贡之时,渔人商贾都需藏身船舱,只要有人偷窥,那海妖就不会上船享用酒宴。此事至少持续了两百多年,但那海妖的真面目却始终不曾被人见到。”
南风言罢,元安宁追问道,“自船头设宴时,可有摆放箸筷?”
“有,”南风点了点头,“这一细节提供线索的武人也有提及。”
元安宁缓缓点头,单是享用酒宴还不足以确定那海妖能够幻化人形,但那海妖既然使用筷子,就说明它五指齐全的可能性很大。
大海不比陆地,行出很远,下面也只是浩瀚海水,景物少有变化,由于不是捕鱼时节,海上也不见渔船游弋,只有为数不多的鸥鸟,自海面上漂飞起落。
起初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海岛和礁石,但是行的远了,进入深海之后,岛屿也很少见了,足足一个时辰,不见岛屿参照。
“你对南海很是熟悉?”元安宁有些担心南风会迷路。
南风摇了摇头,“熟悉什么呀,我只来过一次,也就是上次咱们三个去落霞山的那次。”
元安宁将南风先前寻来的点心拿出几块,递给南风,“咱们现在往哪里去?”
南风摆手未接,“那处被火属禽鸟占据的海岛和太阴鬼域都在前往南洋的途中,海岛在鬼域的北面,船队南行七日到达那处海岛附近,海岛名为烈焰岛,岛上多有火山,一年四季浓烟不断,偶尔还会喷发炙热熔岩。按照商船行进的速度来推算,七天当能行出两千多里,我们腾云驾雾,最快也得三个时辰才能去到。而我之前所说的鬼域,位于烈焰岛的南面,商船需要航行五日才能到达。”
元安宁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南风是以移动所需的时间来作为参照。只需辨明方位,就不虞迷路。此外,只要到得附近,就能看到烈焰岛上飘散的浓烟,这也可以作为参照。
不过豁然之余,也多有感慨,大海广袤无垠,比中土要大的多。
“那烈焰岛上的火属禽鸟又是怎么回事?”元安宁问道,她本不是个喜欢发问的人,但是赶路之际也无甚事情可做,与其闷头赶路,倒不如与南风多说说话。
“烈焰岛的情况与太阴鬼域的情况恰恰相反,”南风说道,“烈焰岛上有一红眉老人,当有七八十岁,此人虽然年老,心性却如顽童一般,喜欢玩闹,尤喜与人赌博嬉戏,若是有人胜了他,他就会以烈焰岛特有的紫色宝石相赠,那种紫色宝石珍贵非常,不管是自西洋还是中土,都价值万金,故此经常有人往烈焰岛寻他,与他对赌求财。”
“若是输了呢?”元安宁追问。
“那武人不曾提及。”南风摇头。
元安宁又问,“既然他以人形示人,你又如何知道他本体是只火属飞禽?”
“烈焰岛很是湿热,多有毒蛇孳生,岛上有一种奇怪的大鸟儿,以吃蛇为生,其眼睛上方长有红眉两道,那两道红眉与老者的红眉很是酷似,故此便有人猜测他是禽鸟成精,”南风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又道,“此外,那红眉老人火气很大,很容易生气,传说有人曾经见过他气的七窍生烟,若非火属禽鸟,怕是不能如此。”
听罢南风讲说,元安宁心里有数了,但她也有担忧,“嗜赌之人,怕是难当大任。”
“这话我不认可,我与大罗金仙之间也是一场赌约,你能说我难当大任?”南风笑道,“其实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喜欢赌,无非是有的人敢赌,有的人不敢,敢赌的人十个有十个胆大,十个有九个想不劳而获,但也有一个只是单纯的喜欢玩儿,不敢赌的人十个有十个胆小,十个有九个是因为胆怯怕输,但也有一个是脚踏实地,不愿冒险。”
元安宁闻言没有立刻接话,因为南风所说过于玄奥,即便聪慧如她,也需要时间思考理解。
见元安宁一直拿着那几块点心,南风就伸手拿过,咬嚼吞吃,“看一个人好赌是因为贪婪还是因为贪玩,只看他是不是缺钱用,因为缺钱而好赌就是贪婪,不缺钱却仍然好赌,那就是贪玩儿了,那火属禽鸟以宝石作为赌注,说明他不缺金钱,故此,它的嗜赌只是因为贪玩儿,也可能是他不能到处去,闲着难受。”
元安宁点了点头,南风所言却有道理,一个穷鬼是没资格说自己视金钱如粪土的,一个光棍儿也没资格说自己不好美色,很多时候只有拥有什么之后,才有资格说自己并不喜欢这种东西,不然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那老者喜欢象碁还是博弈?”元安宁问道,象碁和博弈是当日较为高尚的两种棋艺,象碁是楚河汉界的对阵搏杀,多为武将所喜。而博弈俗称黑白子,又称围棋,多为文人士子所喜。
南风摇了摇头,“提供线索的人没有详细提起,不过此人既是异类成精,又是顽童性情,我猜这两种棋艺它可能都不会喜欢。”
“为何?”元安宁又递了几块点心过来。
“因为这两种棋艺需要排兵布阵,考验谋略,耗费心神,太过累人,顽童性情的人不会喜欢它们。”南风说道,言罢,接过点心,又道,“此人既然曾经被人气的七窍生烟,说明他脾气很大,这样的人也不会喜欢象碁和博弈。”
“总不会是掷骰子比大小吧?”元安宁笑道。
“说不准哪,”南风也笑,“这个最省事儿,脾气大的人耐性也差。”
元安宁笑了笑,没有再接话,取了块点心,启唇轻咬。
二人动身时是上午,午后申时,南方隐约出现了浓烟,循之前往,很快发现了一座偌大的岛屿,那岛屿东西当有十几里,南北有五六里,算是不小的岛屿了。
“你看那里。”元安宁手指岛屿东侧海岸。
南风举目望去,在海岸边有处房舍,房舍前坐着几个人。
“那四人在做什么?”元安宁问道。
“怎么像在打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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