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阴阳术数


  元安宁有伤在身,起身困难,南风就扶她起来,本来还想搀她过去,但元安宁起身之后抬手避开了他。
  南风撇了撇嘴,跟在元安宁后面走向那处石几。
  到得石几近前,元安宁低头看向石几,“确是洛书河图衍生的九宫幻方。”
  “有把握吗?”南风问道。
  元安宁点了点头,“不很困难。”
  南风没有陪着元安宁看那河图,而是走到左侧墙角检视八爷腋下,这家伙一直在啄咬左翅下方的一处部位,可能是冻伤了。
  “先前住在这里的那个道人有心让我们拿到天书,还是无心让我们拿到天书?”元安宁虽在说话,看的却是石几上的洛书河图。
  “为什么这么问?”南风随口问道,检查过后发现八爷不是冻伤了,而是被蜱虫咬到了,好大一个蜱虫,已经吸饱了血,这东西不能硬拔,只能掐碎它的血囊,血囊一破,很快就死了。
  “如果他无心让我们拿到天书,便是我们破解了机关,最后也会徒劳无功。”元安宁推动着石几上的格子,“此外,他是否希望天书被他人得到,也会影响这里机关的凶险程度。”
  南风在衣服上擦去了手上的血迹,元安宁所说的这个问题他之前没有想过,需要临时思考,想了片刻,说道,“那九个道人分属三教,有男有女,性情也各不相同,但他们无一例外的将所有天书留在了原处,这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命令或者是授意他们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后来有人能够得到天书并再次使用它们。”
  元安宁点了点头。
  南风又道,“另外那些天书有的唾手可得,有的困难重重,是困难还是简单得看当年推研他们的那些道人是什么脾气,脾气不一样,做事的风格就不一样,不过我感觉,他们应该还是希望有人能够拿到的,退一步说,就算他们不想让别人拿到,也不会将天书放在任何人都拿不到的地方,不然跟毁掉天书有什么分别。”
  “言之有理。”元安宁说话的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未停顿,一直在快速推动石几上的那些石板。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南风又道。
  元安宁闻声歪头,南风刚想接话,八爷又亮起了右翅,冲南风咕咕。
  南风挪到八爷右侧,拨开羽毛仔细寻找,又找到一只蜱虫,对指掐捏,“也可能藏在此处的天书比其他的天书更重要,当年的那个道人唯恐它落于道门之外的其他人的手里,所以才布下了九宫之类只有道人才能解开的机关。”
  此番元安宁没有接话,因为单凭眼前这处九宫机关,还不足以验证南风的推断。
  “还有吗?”南风冲八爷问道。
  八爷抖了抖羽毛,咕咕了两声,示意没有了。
  “以后少往草里钻,”南风起身走到石几旁边,“咋样了?”
  “走了十七格,还有三十二步。”元安宁推动石板很是迅速,貌似完全不用思考。
  “你能前瞻五十步?”南风好生惊讶。
  “不是的,这机关有规律可循的。”元安宁一边推动石板,一边加以解释。
  元安宁所说的是乾坤震巽南风自然懂,但说到经纬对应上下平行,他就开始糊涂了,也不听了,开始在心里默数元安宁推动石板的次数。
  正如元安宁所说,三十一步之后,九宫格几乎拼对完成,只需将最上面的那块石板向下移动就能彻底完成。
  到得最后一步,元安宁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南风。
  南风点了点头。
  元安宁随即将最后一块石板归位。
  石板归位的瞬间,空缺处弹出一块石板,将几面彻底铺满,石几立刻缓缓下沉,待得落到与地面平齐时,地下传来了轻微的震动,与之一起出现的还有石板摩擦的沉闷声响。
  伴随着轻微的震动和沉闷的声响,地面上那两块长形石板同时向下对折,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通道由南向北,由高至低通往地下,当有七八十层台阶,在台阶的尽头也有一处方形石室,石室里亦有一处与此处样式相仿的石几。
  有路就走,那叫慌不择路,毛躁是要吃亏的,即便出现了通道,二人也没有急于进入,而是自通道外向里打量,元安宁看的什么南风不知道,他看的是通道两侧的石壁上有没有机关隐藏,细看之下感觉石壁上应该没有机关。
  看罢两侧石壁,再看折下的石门,石门并不很厚,不到一尺,若是胖子在此,一锤就能破开,压根儿就不需要费事拼图。
  不过等到视线移向台阶时,他就不这么想了,这些台阶的两侧无一例外的堆积了不少白色粉末,细看之下乃是石粉,若是台阶原本就在这里,不应该有石粉堆积,结合先前地下传来的轻微震动,不难发现这些台阶原本是在地下深处的,完成了九宫幻方,才能触发它们,令它们向上抬升,若是使用蛮力砸开上面的石门,看到的很可能是巨大的深坑。
  “等我一会儿。”南风转身向南,摁下机关,开门出去。
  八爷也跟了过来,在看到南风摁下阴阳凸起之后石门开启,感觉有趣,就试着去啄,一啄,门关上了。
  南风此时正抱了块石头在怀里,腾不出手,就在外面喊。
  八爷再啄,门开了。
  南风闪身进去,“一边去,别乱碰。”
  言罢,见八爷没反应,便加重了语气,“听到没有?”
  八爷连连点头。
  南风抱着石头走向入口,甩手扔了下去。
  石头沿着台阶滚进了下面石室,并不见机关出现。
  “走吧。”元安宁迈步先行。
  南风伸手拉住了她,指着门旁的那处阴阳凸起说道,“下面没有与之类似的开门机关,万一咱们进去之后石门关闭,岂不将咱们堵在里面。”
  元安宁点了点头。
  二人又自上面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先前南风扔下的那块石头怕是有两百多斤,与人的重量相仿,由它探过,应该不会再有变故。
  “我先进去,你留在外面。”南风先行。
  “我进去,”元安宁抢在了南风之前,“若有意外发生,你在外面能够救我。”
  虽然元安宁说的有道理,但让女人探路却不是他的作风,干脆与元安宁一起下去。
  踏脚很是稳定,台阶并不飘忽。
  下了七八道台阶,忽然感觉脑后有风,退后上望,只见八爷又在啄那开门机关,见南风探头出来,八爷急忙歪头一旁,佯装无辜。
  南风本想制止它,想了想又没有那么做,这里很是封闭,八爷开门玩耍正好能够通风换气。
  等到南风收回视线,元安宁已经走出了几十道台阶,南风加快速度追了上去,与元安宁一同来到台阶下的石室。
  石室里空无一物,确切的说是只有一物,有个石几。
  这张石几上也落满了灰尘,擦去灰尘,出现一处圆形石盘,石盘分为内外两环,外圈有八处方形空缺,内圈有八块方形石板,上面分别刻有八卦卦象。
  石盘的内环要略高于外环,伸手碰触,内环竟然能够旋转。
  “这个怎么这么简单?”南风不无疑惑,道门中人对八卦并不陌生,也知道八卦分别对应什么方位,只需旋转内圈,将八块石板分别送入相应方位就成,不过如此简单反而有些不合常理。
  元安宁颦眉打量着石几,没有接话。
  不明就里,南风就不敢乱动,趁机打量所处石室,石室四壁和顶部都是石墙,并不见机关圆孔,通道仍然位于地面,也是两块长方形状的门形石板。
  “这里貌似没有机关。”南风说道。
  元安宁并未接他话茬,而是手指石几出言说道,“八处方位,八种卦象,除了各自正位,也没有别的走法。”
  “知道八卦方位吗?”南风问道。
  元安宁点了点头,“震东,离南,兑西,坎北。”
  南风闻言连连摆手,“不对,不对,你说的这是后天八卦,周朝以后后天八卦才出现,之前是先天八卦,离东,乾南,坎西,坤北。”
  元安宁皱眉看向南风,南风重重点头,“这个我比你懂,听我的。”
  见南风信心十足,元安宁便不迟疑,伸出双手转动圆盘内圈,待得离卦正对东方,便将那石板推向了外圈。
  刻有离卦图像的石板进入外圈之后,内环的石板竟然无法继续推动。
  短暂的疑惑之后,元安宁将离卦拉回内圈,重新转动,以后天八卦方位尝试,待得震卦对应东方,将其送入,再转,内圈仍然卡住不动。
  “歇会儿吧,”南风自包袱里拿了水囊出来,捏了捏,冰块已经融化了一部分,“来,喝点水。”
  元安宁摆手未接,盯着石盘皱眉沉思。
  “你确定先天八卦的八种方位是正确的?”元安宁问道。
  “确定。”南风很是肯定。
  元安宁闻言再度伸手转动内圈,此番是以乾卦对应正南,待得将乾卦石板推进外圈儿,圆盘竟然能够继续转动。
  再次对应的是坤卦,方位是正北,坤纹石板推入,内圈再度不得转动。
  “乾坤竟不对应?”元安宁疑惑的看向南风,公输要术记载的多是机关术数,阴阳五行涉猎不多。
  “乾坤,震巽,兑艮,离坎彼此对应遵循的是阴阳相对,”南风喝了口冰水,“除了阴阳相对,还有四象相对,分别是太阳,太阴,少阳,少阴。”
  “四象不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吗?”元安宁不甚了解。
  南风点了点头,“那是另外一种叫法,四象之中南朱雀为太阳,北玄武为太阴,东青龙为少阳,西白虎为少阴,你按照这个组合再试一下。”
  元安宁没动,脸上的疑惑说明她没听懂。
  南风只得详解,“八卦分为四阳四阴,乾震兑离为阳,坤巽艮坎为阴,南方的朱雀为太阳,八卦组合为阳加阳。北方的玄武为太阴,卦象组合为阴加阴。东方青龙为少阳,卦相组合为阴加阳。西方白虎为少阴,卦象组合为阳加阴,懂了没?”
  南风说的太过深奥,元安宁没能立刻领悟,沉吟良久方才缓缓点头,伸手出去,再移石盘。
  即便知道大致方法,亦需要结合阴阳四象以及先天八卦进行复杂的组合匹配,这个是术数范畴,就需要元安宁来尝试组合了。
  南风帮不上忙,便跑回上面的石室拿包袱,上去之后只见石门半开,有雪花飘进来,八爷眯着眼睛蹲在西南墙角。
  眼见石门半开,南风就过去摁动阴阳凸起,摁了两下,没反应,让八爷玩儿坏了。
  “看你干的好事儿。”南风看向八爷。
  八爷睁开左眼瞄了一眼,赶紧闭上。
  南风刚想过去拨弄它,就听得下方传来了异响,快步跑过去,只见下方石室的两扇石门正在向下对折。
  “我要下去干正事儿,你在这儿冻着吧你……”


第三百零一章 新鲜血迹
  八爷担心受责备,继续装睡,南风也不理它,带了包袱快速回到下面的石室。
  此时石门已经打开,地道再次出现,歪头下望,还是同样的台阶,还是同样的石室,还是同样的石几。
  “怎么还有?”南风无奈摇头。
  先前的苦心思虑耗时良久,元安宁有些累了,走到墙角坐了下来,“这些机关并不凶险,便是推算错误也没有诱发不良后果,只是不得继续前进。”
  南风点了点头,元安宁说的不无道理,除了进门时那道箭矢机关,石室里没有再出现伤人的机关,先前那两道机关与其说是机关,倒不如说是对二人心智和道门学识的考验。
  先前扔下的那块石头还在,南风又抱它起来,扔了下去。
  “有把握吗?”南风走到元安宁右侧坐了下去,元安宁之前曾经拒绝过他的搀扶,若无必要,他便不再靠近元安宁。
  元安宁摇了摇头,“如果这些机关考验的是术数技巧,那我还有几分把握,但它们针对的是阴阳易数,这个我不精通。”
  “当年住在这里的那个道人可能是担心留下的东西落到道门以外的人手里。”南风说道。
  元安宁没有再接话,靠上石壁,闭上了眼睛。
  南风也没有再说话,而是自包袱里拿出了画符文房,半吊子道士也是道士,是道士就得画写符咒,吃饭的家什得随身带着。
  短暂的书写之后,南风起身向元安宁走去。
  元安宁有感,睁开眼睛。
  南风将那张写有字迹的符纸递了过去,“给你。”
  元安宁疑惑的看了南风一眼,伸手接过那张符纸,看过一眼之后更加疑惑,“这是什么符?”
  “这不是符,这是一卷天书,”南风回到原处整理画符文房,“天书共分九卷,分别刻在九片龟甲上,这是其中之一。”
  元安宁闻言愕然瞠目,看了看那张写有字迹的符纸,又看了看南风,“这……这……”
  南风收拾着东西,并未抬头,“天书上的文字是古字,应该是甲骨文,我也不认得,是死记硬背记下来的,每片龟甲上的字数也不一样,给你的这份不是字数最多的,但也不是字数最少的。”
  “无功不……”
  不是南风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而是元安宁自己没说完,等了片刻不见元安宁下文,南风说道,“我答应过你的,早晚都得给你,早点给你,免得你分神。”
  “怎么会。”元安宁低声说道。
  “收起来吧,等出去之后慢慢推研。”南风又拿了水囊出来,“你渴不渴?”
  元安宁摇了摇头,仔细看过那张符纸之后将其小心折叠,自包袱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其中的药丸,将符纸放了进去,盖上木塞,贴身放好。
  “谢谢。”元安宁道谢。
  “客气。”南风摆了摆手。
  随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南风也没有喝水,将水囊放回包袱,默然坐着。
  看得出来元安宁想说话,也看得出来她不知如何开口。
  南风能猜到元安宁心里在想什么,且不说能不能拿到这里的天书还在两可之间,就算能够拿到这里的天书,在元安宁看来她也没有理由分得一卷天书,正如他先前所说,她欠他一个人情,此番是过来还人情的,人情还没还,又向人讨了份大礼,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她又是真心想要,如此一来心中除了矛盾纠结,应该还有很重的惭愧。
  即便知道元安宁心里在想什么,南风也没有给予宽慰,倒不是他不舍得将天书与元安宁分享,也不是因为元安宁对他的帮助不足以换得龟甲天书,而是出于一个很简单的原因,元安宁先前曾经拒绝过他的搀扶,让他有热脸贴人凉屁股的感觉,这令他很是不满。
  片刻过后,元安宁站了起来,“走吧,下去看一下。”
  南风点了点头,率先起身,沿阶而下,“你身上有伤,慢点儿走。”
  元安宁下到一半的时候,南风已经下到石室擦去了石几上的灰尘,石几上也是一处圆盘,但与上面石室的两环圆盘不同,这处圆盘共有五环,内环为阴阳,二环为五行,三环为八卦,四环为天干,五环为地支。
  伸手去推,每一环都能整体移动。
  确定能够整体移动,南风暗自松了口气,这处五环石盘看似异常复杂,实则很是简单,确切的说也不是简单,而是之前有人进行过整理,不但进行过整理,还由此造出了罗盘。
  “这圆盘的格局与罗盘相似。”后来的元安宁也看出了端倪。
  “这些文字能看懂吗?”南风问道,除了图形和卦象,圆盘上还有一些鼎文。
  “能猜到个大概。”元安宁端详过后点了点头,鼎文与当下文字差别很大,但知道了大致的范围和可能的内容,还是能够辨别出来。
  “试试。”南风走向别处,这里也没有任何潜藏的机关,通道仍在地面以下。
  罗盘在公输墨门也有用到,南风本以为元安宁调整对应能够很是轻松,未曾想转了一圈儿回来,元安宁仍在转动,打量片刻方才明白过来,二环五行之一对应一环阴阳之后,三环八卦的活动范围就只剩下原来的一半,三环之一对上二环之后,四环天干的活动范围再度缩小一半。
  “这东西与最上面那处石室的情况有些类似。”南风说道。
  元安宁点了点头,“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更复杂。”
  “别着急,慢慢来,我先上去看看。”南风说道。
  回到上面石室,发现八爷正在角落里蹲着,这家伙身上有毛儿,只要不是非常寒冷,透点风它是不怕的。
  南风走出石室,观察外面的情况,外面冰天雪地,十步之外的景物看着都很是模糊,这么恶劣的天气是不会有人来的。
  “咕咕。”八爷想跟南风一起下去。
  “你不许下去,留在这里,看门,看门。”南风指了指半开的石门。
  八爷看了看南风,又转头看了看石门,退了回去。
  南风想了想,出门抱了块大石头回来,放在通道入口,“看到人就推下去,推,推,对,看到人就推下去。”
  确定八爷领会了他的意图,南风方才下到元安宁所在石室。
  元安宁的规正对应并不顺利,此时正闭着眼睛站在石几旁边。
  南风过去看了两眼,发现整个石盘仍然杂乱无章,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东西要么全对,要么全错,不会有阶段性的进展。
  “很难?”南风问道。
  元安宁闻声睁眼,摇了摇头,“难倒不难,只是非常复杂。”
  “学了公输要术,对推研对应有没有帮助?”南风又问。
  “有。”元安宁再度点头,“若是不曾得到公输要术,想要将五环全部对准,至少也得三年,前提是这个人能够静得下心,若是心一乱,之前想好的线索立刻就会断掉。”
  “你估算得多久能完成?”南风再问,他此时除了担心有人会来,还在担心耽搁时间太久诸葛婵娟会着急担心。
  元安宁想了想,答道,“快则两个时辰,多则三天。”
  “不着急,慢慢来。”南风言不由衷,可不能催促元安宁,这种事情需要极度心静,越催越糟,越催越毛。
  为了不给元安宁增加压力,南风走到墙角躺了下来,地下恒温,比外面暖和的多。
  睡醒之后发现元安宁仍然站在石几旁,眉头紧锁,面色苍白。
  “睡一会儿吧。”南风将唯一的一条毯子铺好。
  元安宁心力交瘁,走过来和衣躺倒。
  南风本来还在犹豫元安宁有伤在身,躺卧时要不要伸手搀她一把,未曾想元安宁虽然精神萎靡,伤势却大为好转,已经敢平身躺卧。
  南风又上去一趟,此时当是五更时分,天色昏暗,外面仍在下雪。
  八爷不是个称职的哨兵,昨晚肯定脱岗了,不然那几只雪兔不可能自己跑进石室被它逮住。
  八爷很聪明,但也只是禽兽的聪明,见南风上来,就将兔子叼过来给他,丝毫没有想到这些猎物是它脱离岗位的证据。
  南风自然不会责怪八爷,八爷如果恪尽职守那才叫不正常。他上来一是解手,二是想给八爷弄点吃的,而今八爷自己解决了温饱,解手过后就回到了地下。
  闲来无事便盘膝打坐,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元安宁起身了,南风也没有睁眼,听动静元安宁应该是上去解手去了。
  不多时,上面传来了骨碌碌的声响,听到异响,南风急忙敛气入海上去察看,刚到二层石室就发现元安宁侧身站在通往上面石室的台阶上,八爷蹲在上面的出口处,正伸头向下探望,原本放在出口处的那块石头已经滚到了二层石室。
  “没事儿吧?”南风看向元安宁。
  元安宁疑惑的摇了摇头。
  “我让它看着门儿,来人就将石头推下去,它没搞明白我的意图。”南风将石头抱回原处,刚想斥责,八爷就腆着脸凑了过来,一副邀功请赏的架势。
  “好,很好。”南风轻拍着八爷,本来还想告诉它外面来人才推石头,想了想又作罢了,说太长八爷听不懂。
  “你是不是在怪我?”元安宁走了上来,她敏感的察觉到南风对她的态度产生了改变。
  南风歪头看她,没接话。
  “我不该要你的东西。”元安宁不无尴尬。
  “你想哪儿去了。”南风摆了摆手。
  元安宁欲言又止,几度犹豫没有说话,迈步往门外走去。
  南风本想喊住她,告诉她外面的积雪有一尺多深,想了想又没吭声,元安宁是个讲究人,哪怕外面冻屁股也肯定不会在石室里解手。
  为了避免尴尬,南风就先回到了地下,没过多久,上面又传来了骨碌碌的响声,这次南风都懒得上去看了。
  不多时,元安宁回来了,站在石几近前专心沉思。
  元安宁没能在两个时辰之内完成拼对,但也没用三天,到得下午未时,五环石盘衔接对应,机关触发,石门再度下折。
  南风心急,不等石门彻底打开就走过去向下探望,一看之下如释重负,下面不再是石室,而是一处不大的山洞,里面有大量器皿,除了桌几还有香案书架,右侧貌似还有一处通道,由于角度不对,看不真切。
  此番连试也懒得试了,直接下去,不过走到中途南风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元安宁低声问道。
  南风伸手下指,“看那地上的莲花石团。”
  元安宁循着南风所指,向下望去,“怎么会有新鲜血迹……”


第三百零二章 木盒铜盒
  下面的山洞与上面的那些石室大小相仿,不同的是下面的山洞没有进行细致的雕琢和垒砌,只是自山体开凿出了这样一处区域,正北是一尊石质神像,其下有东西放置的香案一张,香案上摆放着不少器物,左侧为石龛书架,上面尘封有大量竹简和石板,桌椅等生活器皿位于右侧区域,山洞的右侧貌似有一条通道,由于没有下到山洞,便不确定山洞右侧是一条通道,还是只是微凹于山体。
  二人所说的莲花石团位于山洞正中,在香案偏南位置,与碾压稻谷的小磨有些相似,此物自然不是碾压稻谷用的,而是一处供人盘坐的法座,道家认为玉有灵性,日常多用,但佛教传入东土之后,这种外围有莲花花瓣装饰的法座就很少为道士所用了。
  那莲花石团,也可能是玉团,玉者,石之美者,二者本就没有明确分别,南风出身卑微,不辨玉石,只当它是石头,在石团南侧的一处花瓣上有着很明显的血迹。
  血迹为摩擦所留,很明显的一片,已经干燥,元安宁之所以确定那是新鲜血迹并不是观其干湿,而是辨其颜色,新鲜血迹发红,陈年血迹发黑。
  见到血迹,南风立刻想到高平生,山洞右侧如果真有一条通道,其走向应该是通往山体塌陷的那片区域,高平生走的可能是另外一条通道,但两条通道很可能是连通的。
  不过转念一想,立刻排除了这种可能,他在来时的路上曾经发现了一个米包,米包上有血迹,米包所在的位置离塌陷区域有三五里,只有散功自爆才能解释米包上的血迹以及它所在的位置。
  既然不是高平生,那留下血迹的又是何人?
  心中存疑,南风就打起小心,迈步下行。
  刚刚迈步,元安宁就伸手拉住了他。
  南风回头,元安宁冲其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妄动。
  南风看了看元安宁,又低头看了看被元安宁抓着的衣袖,转而抬手挣开了她,继续下行。
  元安宁有没有感觉尴尬南风不晓得,因为他没往后看,不过他心里倒是舒服了,扯平了。
  下行台阶共有六七十道,发现血迹时二人走到中央,又下了十几道台阶,南风停了下来,自此处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山洞里的细节。
  由于封闭多年,地面上落满了灰尘,他下行的目的是寻找可能存在的脚印,但令他感到惊讶和疑惑的是地面上的确有摩擦的痕迹,却不是脚印,而是很怪异的一些痕迹,痕迹共有三道,中间为弯曲连贯的压痕,两侧的印痕略显零散,如同鸟类爪印。
  “何物所留?”元安宁低声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不管留下痕迹的是什么,可以确定的是这东西个头并不大,痕迹一共有两处,自右向左一处,自左向右一处,由此可见那东西是自右侧的通道进入,自山洞停留过后又折返了回去。
  “会不会是蜥蜴?”元安宁猜测。
  “也可能是蛇虫。”南风说道。
  不管是哪一种异类,只要个头不大就不足为惧,至少南风是这样认为,短暂的停留之后,再度迈步,向下行走。
  下到山洞之后最先做的不是寻找龟甲,而是向右侧望去,他先前猜的没错,山洞右侧的确有一条通道,通道与人等高,宽约五尺,通道入口有一道厚重的恶金铁门,那铁门已经严重变形,向内凸张,右下角有一处缺口,缺口当是山石跌落挤压所致,可以看到铁门对面的岩石一角,而缺口处的些许血迹也验证了他的猜测,那异类就是自通道对面来到这处山洞的。
  且不管留下血迹的是什么,可以确定的是它个头不大,而且还受了伤,想必不会对二人造成威胁。
  确定了这一点,南风移回视线,向北侧石像走去。
  “这是哪一路神仙?”元安宁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
  “玉清元始天尊。”南风说道,身为道门中人,三清祖师法像他自然认得。
  说话之间,南风走到石像南侧的香案,香案上除了香炉和烛台还有不少器物。
  香炉居中,左侧是一张芴板,长尺许,宽两寸,泛着金色光泽,不问可知是黄金打造,类似的东西他曾在太阴山的石室里见过,这张芴板与太阴山的那张很是相似,也分正反两面,背有云纹,正面六字鼎文,前面的四个不认得,最后两个亦是真人。
  芴板的左侧是一块长方形金板,金板上部雕铸龙头,下部为铭文区,有小字百余,这种器形的事物多见于皇家封赏,通常记载着赏赐的因由。
  此前他曾经去过其他道人隐居的地方,在那里也曾发现有芴板,但这金板是第一次见到,由此可见当年住在这里的那个道人应该是九人的头领,故此才得以保留此物,这东西得带走,出去之后慢慢推研,一旦学会鼎文,就能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
  香炉右侧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小的是个木箱,呈方形,高宽不足一尺。大一点的是个铜箱,比木箱大了一圈儿,也是方形。
  木头能保存多久与所处环境不无关系,但主要的还是取决于是何种木质,这只木箱虽然历时千年却仍然保存完好,擦去上面的灰尘,可以看到箱盖上有太极图形,箱盖上的太极图形并非机关,而是由白玉和墨玉镶嵌而成的装饰,看似朴实无华实则贵气暗藏。
  小心的拿掉箱盖,木箱里的东西显露了出来,最先看到的是捆竹简,解开之后发现竹板上写有不少鼎文,他认识的鼎文怕是连十个都没有,自然看不懂,便放下竹简看里面的东西。
  元安宁不无好奇,“里面有什么?”
  南风闻声回头,只见元安宁还站在远处,“你离那么远干嘛?”
  “有些累了。”元安宁后退一步,自最下面的那层台阶上坐了下来。
  见她这般,南风明白了,元安宁始终站在原地乃是为了避嫌,无言之意是不染指山洞内的任何事物。
  “你过来看。”南风冲元安宁招了招手。
  元安宁摇了摇头,并不过去。
  见她不来,南风就伸手抱起了那木箱。
  抱起木箱的同时隐约听到右侧的铜箱传出细微的咔嚓声,再细听,便没有了。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南风就抱了那木箱回来,坐在台阶上将木箱里的事物逐一往外拿,“这家伙修道之前可能是个木匠……”


第三百零三章 风云主事
  南风这般说不是没有原由,木箱里放的是精巧的工具,有把小铜锤,还有几个锉刀和凿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块木板和一方玉石。
  那些工具没啥看头,南风感兴趣的是那一块木板和一方玉石,木板长有一捺,宽过一寸,上面有两列文字,左下角还有一处印记,文字是朱砂写就的,印记是朱砂加盖的,书写加盖时可能使用了特殊的方法,时至今日仍然不曾褪色。
  “你认不认得鼎文?”南风看向元安宁。
  元安宁摇了摇头,“不认得。”
  “那你在上面怎么能认得石盘上的那些鼎文?”南风追问。
  “我早年曾经学过小篆,小篆与鼎文有些相似。”元安宁说道。
  “来来来,不认得爷爷认得爹也成,你来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南风将那带有印记的木板递了过去。
  元安宁无奈,只得接过,看了片刻,摇头说道,“我不确定对不对。”
  “没事儿,说就成。”南风鼓励。
  “这应该是个敕字,第二个我不确定,我真的不敢乱说,万一误导你……”
  “你就挑你认得的说吧。”南风打断了元安宁的话头。
  “敕,上大天……”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下大地呢,”南风笑道,刚说完,突然醒悟,“我明白了,是上达天听。”
  “对,后面这个应该是个听字。”元安宁点头。
  “继续说。”南风催促。
  “太极九天,风云,这两个应该是主事。”元安宁读的磕磕巴巴。
  “太极九天神霄风云院主事?”南风猜道。
  “是的,应该是你说的这几个字。”元安宁再度点头。
  南风隐约猜到了什么,“最后的那个印记是不是玉清法印?”
  元安宁摇了摇头,“应该是玉清,后面这两个不是法印,好像是重宝。”
  南风随手拿过那方玉石,玉石呈不规则的方形,只有一个平面,平面上阴刻有不少字迹,正的鼎文他都看不懂,反的自然更不懂了,好在随身带有朱砂,蘸上朱砂往掌心加盖,拿过木牌两相比对,瞬时明了,“这是玉清宗祭天传法的授箓文册。”
  元安宁不曾听懂,面露疑惑。
  南风拿过玉印示于元安宁,“看见没,法印上有处空白,能刻上道号。”言罢,又拿过那片加盖有玉清法印的木板,“这上面加盖有玉清法印,若是再盖上道士本人的法印,焚烧之后就能完成授箓。”
  “授箓过后就是玉清道人?”元安宁仍然不很明白。
  “对。”南风点了点头,“风云院主事是玉清宗的一品太玄,通常情况下只有掌教或掌教弟子才能得授。”
  “此人为何要留下授箓文册?”元安宁轻声问道。
  “我也在纳闷儿,授箓可不是闹着玩儿,更何况是一品太玄,我怀疑当年住在这里的玉清道人可能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想让授箓的人帮他接着做。”南风拿过原本覆盖在诸多杂物上的那捆竹简,“这上面应该有线索,可惜看不懂。”
  元安宁大概懂了,点了点头。
  “想当道士不?”南风笑问。
  元安宁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要。”
  “真不要?这可是一品太玄的符箓,你日后参悟天书,免不得请神作法,早晚会用到。”南风说道。
  “你以天书相赠,我已然愧疚非常,绝不会再图其他,”元安宁正色摇头,“你也是道人,此物最合你用。”
  “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跟玉清宗混在一起。”南风撇嘴说道,他之前授的是上清宗雷霆院主事,这个是玉清宗风云院主事,都是一品太玄,也不知道能不能兼任,要知道他这个上清宗的一品太玄本来就不是光明正大得来的,再授个玉清宗的一品太玄,万一上头追查下来,可别全给他扒了。
  “什么声音?”元安宁皱眉侧耳。
  南风闻言屏息聆听,山洞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听到沙沙声,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蛇类移动的声响,不过仔细听过发现声音并不是来自山洞右侧缺口,而是发自香案上的那只铜箱。
  “你先前动过那只箱子?”元安宁问道。
  “没有,”南风摇头,“不过我拿这木盒子的时候,那铜箱发出过声响。”
  元安宁没有再问,闭目细听。
  “你就别避嫌了,过去听。”南风催促。
  担心出现变故,元安宁便没有坚持,起身移步,走向香案。
  南风将一干事物收归木箱,抱着木箱跟了过去。
  元安宁贴耳铜箱,细听辨察,“里面有只漏壶。”
  “啊?”南风愕然,漏壶又名沙漏,是一种计时装置,虽然不知道沙漏为何会触发,但一旦开始计时,到得一定时间势必产生某种后果,最糟糕的是会发生什么后果没人能够预料。
  不止南风着急,元安宁也急,南风之所以请她过来,就是为了处理类似的事情,沙漏通常伴随着机关,此事只能她来处理。
  元安宁顾不得有伤在身,将铜箱搬到地面,只此一举就得出了初步判断,“你搬动木箱令得香案失衡,由此触发了机关,好在机关只在铜箱内部。”
  “会不会是炸雷?”南风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元安宁左右检视着铜箱,“不会,那时尚无火器。”
  这只铜箱是方形的,盖子不在上部,细心的观察过后,元安宁发现了端倪,将其中一面铜板向右侧挪移,抽掉那面铜板,打开了铜箱。
  箱子里是一只很大的水晶沙漏,与寻常沙漏不同,这只沙漏共有上中下三节,上部是一种红色的细小砂砾,中部是一些淡绿色液体,而底部则放着一片碗口大小的龟甲,这片龟甲比其他龟甲要大上不少,上面至少有近百个古字。
  “这片龟甲就是天书。”南风异常急切。
  元安宁抬手示意南风稍安勿躁,转而小心的将沙漏自铜箱里拿了出来。
  此时那沙漏上部的红色砂砾正在向中部滴落,那些红色砂砾看似是砂砾实则不是,滴入绿水之后立刻融化消失,原本淡绿的液体颜色越来越深。
  “是化骨水。”元安宁说道。
  南风本想说快把沙漏砸了,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他对这沙漏机关一无所知,元安宁可是行家,要是能砸,她早就砸了。
  “怎么办?”南风急切追问,此时上面的红色砂砾已经所剩无几了。
  “机关在这里,”元安宁手指沙漏顶部的平面,“这里有一列字迹,当是一道符咒。”
  得元安宁提醒,南风定睛看向沙漏顶部,他也看不懂那些文字,但根据文字书写排列来看,应该是一道符咒,但是什么符不晓得,有什么用也不晓得,因为不认得字。
  “这里有处凹陷,应该是加盖木盒里那枚法印的地方。”元安宁再指。
  “啊?那上面没道号,得现刻啊……”


第三百零四章 万分危急
  “那就刻啊。”元安宁也很是焦急。
  南风探手入怀拿出法印,“来不及了,用这个试试。”
  元安宁看了一眼,连连摇头,“不成不成,只能用木盒里的那个。”
  “三宗符咒彼此共通,只要加盖……”
  不待南风说完,元安宁就打断了他的话头,“不是有无法力,而是器形不同,你手里的那个无法嵌入这处凹陷。”
  “啊?”南风看了看手里的法印,又看了看那沙漏顶部的凹陷,正如元安宁所说,凹陷与木盒里那块法印胚料是互相匹配的,别的法印根本无法顺利加盖。
  “这怎么办,我不会篆刻啊。”南风束手。
  元安宁也不废话,拖过木箱,自其中拿出那块玉石法印,又取了凿子在手,“道号?”
  南风不确定重复授箓的后果,心中忐忑,连连摆手,“我已经授箓了,这个给你吧。”
  元安宁摇头过后直视南风,语气加重,“道号?”
  此时沙漏顶部的红色砂砾已经流失大半,南风慌乱之下本能接话,“就是我的名字,南风。”
  元安宁也不犹豫,立刻竖凿对准了印区,刚要下锤,南风忽然想起一事,“不对不对,玉清宗没有风字辈。”
  元安宁急忙停手,歪头看了沙漏一眼,“有哪些辈分?”
  “周行现白鹤,烟云隐真功。”南风答道。
  “来不及了,挑笔画少的篆刻吧。”元安宁又想下锤。
  “等等,”南风再度喊停,“你刻个六隐吧,五六的六,隐藏的隐,我曾在玉清宗待过,那是我在玉清宗的道号。”
  “确定?”元安宁加以确认。
  “要不还是给你吧。”南风还有顾虑,每个道人对一品太玄都梦寐以求,但好东西多了也烫手,天知道双重授箓会有何后果。
  元安宁没有接话,立刻下锤,那玉石乃和阗白玉,并不很硬,一锤下去,印区出现了一个点,这是六字的开头,真正的一锤定音,再也无法更改。
  南风既不想双重授箓,又不愿失去沙漏里的那片龟甲,双重授箓风险极大,但那龟甲又极为重要,如果说其他八片都是副,这一片就是主,必须得到。
  心中矛盾,踌躇万分,既不希望元安宁刻错,又不愿她刻对。
  “你什么时候学的篆刻?”南风盯着那枚法印,元安宁每一凿下去都是一处笔画,非常精准。
  元安宁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授箓有哪些仪程?”
  “将加盖有三清法印和道人法印的授箓文册焚烧,对了,我还得再画写一道符咒加盖法印才能完整授箓。”南风说道,此事也怪他粗心大意,若是在搬动木箱的同时就发现沙漏,时间会从容很多,之所以如此仓促,乃是因为触动沙漏之后他和元安宁坐在台阶上研究了半炷香的工夫。
  “快做准备。”元安宁嘴上说话,手上也不停顿。
  南风立刻拿出画符事物,先自授箓木牌上填上道号六隐子,又仓促写就了一道粗浅符咒,作罢这些,又自包袱里拿出一件中衣,拿出火捻子吹着燃点。
  忙碌的同时,南风抽空看了一眼沙漏,心中一沉,“完了,漏光了。”
  “化骨水需要蛟溺与红帆混合起效,还有时间。”元安宁加速凿刻,六字简约,但隐字繁琐。
  听得元安宁言语,南风强行稳住心神,继续生火,那件中衣是麻布,燃烧缓慢,奋力鼓吹,终于出现火苗。
  “给。”元安宁将法印递了过来。
  南风急忙接过,蘸染朱砂盖于木牌左下,将其投入火中,再蘸朱砂,加盖写好的那张符咒。
  在南风忙碌的同时,元安宁跑过来帮忙吹火,情势危急,也顾不得姿态,伏地歪头,鼓腮吹气。
  南风于百忙之中看了一眼那符咒上的法印,元安宁刻的六隐二字与当下所用的隶文不同,与之前见过的鼎文也不太一样,当是小篆,也不知道有无效力。
  看罢符咒上的法印,又看了一眼沙漏,沙漏中部的液体已然变成了墨绿色,此时那墨绿色的液体正在生出烟气,不问可知正在腐蚀通往底部的那层隔片。
  “把沙漏歪过来成不成?”南风急切发问。
  说完,不见元安宁接话,便回头看她,一看之下发现元安宁没在吹火,而是一脸愕然的看向右侧通道。
  心中疑惑,便循着元安宁的视线向右侧望去,一眼望去,心中骤紧,不知何时铁门下的豁口处出现了一条龙形生物,之所以说是龙形生物而不是龙,乃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这么小的龙,体长不过一尺,便是寻常蛇虫也不止这般大。
  之所以能够确定此物属于龙形生物而不是其他蛇虫,乃是此物虽然很小,却生就一副龙形,骆头蛇脖,鹿角龟眼,鹰爪牛耳,金鳞覆身。
  不过此时这龙形生物的情况可不太好,身上密布伤痕,金鳞掉落不少,身上有两处致命伤,一处在颈部,另一处在尾部,颈部那处伤痕为贯穿伤,身体两侧都有贯穿伤口,尾部的伤势当是重击砸压所致,已经不能称之为伤口了,整个尾部皮肉模糊,歪斜扭曲,筋骨想必已经断掉了。
  那龙形生物此时已经穿过铁门缺口,完全暴露在二人视线之中,只要是活物,都会有表情,便是没有表情也会有神态,这龙形生物异常虚弱,求助的神情非常明显。
  “金鳞?”元安宁错愕的看向南风。
  “五爪金龙?”南风茫然,元安宁所说不差,此物虽然身受重伤,危在旦夕,但其身上的金鳞和腹下的五条弱小龙爪却清楚的表明了它的身份。
  元安宁没有再接话,传说中真龙可以变化形体,随意大小,此物一尺长短当是变化的结果,其真身定非如此。
  五爪金龙突然出现,二人心惊难免,但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可不是与金龙对峙,而是尽快焚烧木牌,那可是上达天听的授箓文册。
  麻布能燃却不易燃,无风火势骤弱,元安宁回头看了一眼那沙漏,转而继续伏低,奋力吹气。
  眼见麻布燃烧缓慢,南风就有心寻找其他易燃之物,山洞西侧有石龛书架,那里有竹简,当能燃烧。
  刚想过去搬拿竹简,却发现那条五爪金龙竟然开始向前缓慢移动。
  此时那化骨水正在腐蚀沙漏隔片,而木牌又刚刚开始燃烧,情势本来已是万分火急,中途又出了这种变故,二人皆是叫苦不迭,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重伤濒死的五爪金龙那也是五爪金龙,阻止它向前移动很可能会激怒它,天知道惹怒它的后果是什么。
  二人心急如焚束手无策的同时,那条五爪金龙一直在向前移动,其移动的方位正是二人所在的位置。
  “你别过来。”南风伸手指它。
  五爪金龙虚弱非常,断掉的尾部也为其爬行移动增添了阻碍,南风言罢,金龙停了下来,抬头看他。
  都火烧眉毛了,南风哪有心思理它,连声催促元安宁,“快点儿,快点儿。”
  见南风不理它,金龙垂下头,继续向前爬行。
  南风此时既要观察沙漏里的化骨水,又要分神警惕金龙,与此同时还要抽空帮助元安宁吹火,手忙脚乱,恨不得分身多用。
  金龙身受重伤,爬行缓慢,但它终究还是爬到了二人附近,距二人还有一尺左右时,金龙停了下来,引颈抬身。
  蛇类在进攻之前通常会摆出这种姿态,见它这般,南风急忙拉着元安宁向后退开。
  后退的同时,南风再度看向沙漏,那沙漏中部与底部的隔片并非水晶,而是另外一种材质,此时沙漏的上部和中部已经弥满烟气,而下部的那处隔片只差分毫就要被化骨水腐蚀穿透。而麻布上的那块木牌此时才刚有燃烧的征兆,便是没有阻碍,也来不及了。
  功亏一篑自然令人气恼,触手可得而不得更是令人遗憾,但人生总会有诸多遗憾,二人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天不遂人愿,没办法了。
  就在此时,变故发生,引颈抬身的金龙竟冲着麻衣和木牌喷出一道幽蓝火焰,那火焰虽不很亮却炙热非常,二人身在两尺之外都感觉酷热难当,只能急退躲闪。
  火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三滴水的工夫,待得火焰消失,麻衣和木牌已被烧成灰烬。
  突生的变故令二人震惊失神,元安宁率先反应过来,拿起那方法印拉过沙漏,“快烧符咒。”
  听得元安宁叫喊,南风立刻回神,吹亮火捻,点燃了早已写好并加盖了法印的符咒。
  燃点很是顺利,符咒开始燃烧,若是换做平时,燃烧符咒的这点时间当真算不得什么,但此时南风却感觉符咒燃烧的异常缓慢,为了保证符咒顺利燃烧,便一直捏在手里不曾松开,不等符咒彻底烧完,待符咒上写有文字的部分烧完,南风歪头看向元安宁,“好!”
  元安宁早已持拿法印对准了沙漏上的那处缺口,南风话音未落,法印已然加盖其上。
  不见反应,竟然没有反应?!
  “法印需要本人使用?”元安宁急问。
  “不用。”南风摇头,授箓道人的法印若是落在他人手里,也能被他人借用。
  元安宁闻言收回视线急顾检视,检视之时沙漏歪斜,金属底部随即脱离。
  眼见底部脱落,元安宁立刻探手抓那龟甲,就在此时,隔片彻底蚀透,冒着烟气的化骨水随即涌出。
  元安宁有感,抓住龟甲迅疾抽手,踉跄闪躲。
  “怎么样?”南风急忙扶住了她。
  元安宁看了看右手手背,转而将龟甲递给南风。
  南风没有接拿龟甲,而是先看元安宁右手,元安宁先前虽然反应迅速,却没能彻底避开沙漏里的化骨水,手背上的黑点说明她沾上了一滴……


第三百零五章 皆是缘法
  “打不打紧?”南风关切的问道。
  元安宁摇头过后将龟甲塞给了南风,转而缩手回去,以手绢擦那黑点。
  南风不很放心,拿了水囊过来,“快洗洗。”
  “化骨水貌似不能沾水。”元安宁说的不很确定。
  南风刚想说话,一瞥之下却发现沙漏里流出的化骨水正在向远处流淌蔓延,五爪金龙萎靡在地,竟然不曾察觉。
  眼见化骨水即将浸染五爪金龙,南风急忙闪身过去,用脚将五爪金龙拨至一旁。
  五爪金龙虚弱非常,歪倒之后腹部朝上,龙爪无力屈伸,想要正过身来。
  “好险,要不是你,这片龟甲就毁了。”南风前行几步,自石团上坐了下来。由于之前过于紧张,放松下来之后甚至有虚脱之感。
  “我是来帮你做事的,能拿到天书,是你时运高。”元安宁抬手擦汗。
  有个词语叫惊魂未定,二人此时就是这种感觉,得到龟甲天书固然欢喜,但更多的还是后怕,若不是二人处置得当,虽急不乱,于最后一刻抢出龟甲,这最重要的一片龟甲怕是已经被化骨水毁掉了。
  待得回过神来,南风低头打量手里的龟甲,这龟甲与另外八片本来应该是一只乌龟的完整背甲,手里的这片为中心部位,另外八片皆为边缘,单就龟甲的大小以及上面古字的多少来看,这片龟甲的重要程度要远远高于另外八片。
  短暂的打量之后,南风手捏龟甲冲元安宁说道,“这片龟甲是你我合力……”
  不等南风说完,元安宁就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头,“你的心意我明白,莫要再说了。”
  南风还想说话,元安宁伸手指着墙角的五爪金龙,“也莫忘了它。”
  南风皱眉看向五爪金龙,此时五爪金龙已经翻过身来,正抬头看着他们二人,它本就身受重伤,之前喷吐异火更是加重了伤势,越发萎靡,奄奄一息。
  “我这里还有几枚伤药,也不知道合不合它用。”元安宁自怀里摸出几枚药丸,这些药丸本是放在瓷瓶里的,后来瓷瓶被她腾出来装了那张写有天书古字的符纸。
  南风挑眉看了元安宁一眼,没有接她的话茬,也没有接她手里的丹药。
  “这些伤药比不得诸葛姑娘给你的那些,却也能够生肌止血。”元安宁又道。
  南风仍然没有接话,而是直身站起,走过去收拾木牌法印等物。
  五爪金龙虽然重伤濒死,却不浑噩,貌似知道二人是南风做主,便一直盯着他看,南风走到哪里,它的视线就跟到哪里。
  南风焉能看不出金龙眼中的求助神情,这条金龙很通人性,受伤之后知道向人求助,为了得到二人的帮助,还知道尽己所能帮他们做事,若是没有金龙喷吐异火,那张上达天听的授箓文册根本无法及时焚化,二人能顺利拿到龟甲,金龙功不可没。
  且不说金龙当真帮到了他们,便是金龙所为无甚作用,单凭它知道与人做事,换得他人帮助,就理应出手相救。
  若是没有别的缘故,他自然会竭尽所能救治金龙,但此事牵扯颇广,令他想救却不能救。
  金龙此时的形态自然是其变化的结果,其本体应该非常巨大,它身上的伤势自然是高平生留下的,高平生听命于黄奇善,而黄奇善听命于太阴元君,可以说高平生寻找并击杀五爪金龙是太阴元君,也就是大眼睛的意思,为了击杀金龙,高平生不惜散功自爆,此番若是救了金龙,岂不是与大眼睛的意愿反其道而行之?
  若是寻常小事,唱上一回反调儿也不打紧,但此事关系重大,五爪金龙暗应天子,主宰人间气数,若是救它性命,怕是会对大眼睛等人所行之事造成巨大的影响和破坏。
  南风的犹豫自然逃不过元安宁的眼睛,疑惑之下轻声问道,“为何不施援手?”
  “你知不知道五爪金龙是何种存在?”南风反问。
  元安宁点了点头,关于五爪金龙的传说由来已久,当真是妇孺皆知,便是不曾加冠的孩童也知道五爪金龙是人间帝王。
  “它身上的伤是一个道人散功自爆造成的,那道人是奉命行事,其主上与我关系非同一般,我若是救了它,那道人白死了不说,还会给我那位朋友增添诸多阻碍。”南风并未向元安宁隐瞒真相。
  元安宁闻言好生吃惊,“他们为何伤它?”
  南风摇了摇头,自从当年在长安与大眼睛等人失散,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大眼睛,而今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黄奇善也死了,大眼睛现在何处,境遇如何他一无所知,大眼睛等人击杀五爪金龙的原因更是无从知晓。
  元安宁没有再说话,她虽然认为应该救助金龙,却不会自作主张,此事关系重大,救或不救,决定权在南风手里。
  南风内心深处也想出手救助,但他不敢施以援手,原因很简单,不知道五爪金龙活下来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大眼睛是太阴元君转世,太阴元君乃大罗金仙,所行之事自然是正义的,她要杀掉五爪金龙定然有她的道理,最大的可能是这条五爪金龙应命的皇帝会于江山社稷不利,此时若是救了它,等同助纣为虐。
  唯恐自己心软,南风便不去看那金龙,而是向左侧走去,检视那里的事物。
  石龛书架上摆放了很多竹简,由于此处干燥,无风无虫,竹简大多保存完好,随手拿过一卷,上面书写的是鼎文,看不懂。
  当年那道人的卧处在山洞的西南角,是一张很小的石床,床上有一方石枕,没有被褥,也没有换洗的衣物。
  在石床所在区域的石壁上有处石龛,里面有两件器物,一件扁圆形状的太极八卦香炉,香炉不过掌心大小,下有三足,上有铜盖,铜盖上有镂空的太极八卦图形,此物不是日常上香所用,而是熏香器皿。
  另外一件器物当是一件兵器,这是一件他从未见过的兵器,他甚至不能确定此物是不是兵器,因为这器物的形状太过奇怪,与武人所用铜棍粗细相仿,却比铜棍要短很多,一尺都不到,若不是一端有两处不很明显的环形凸起,倒是跟擀面杖有些相似。
  此物通体黑色,有环形凸起的三寸区域当是握柄,除了这三寸区域,其他部位密布鳞纹,鳞纹既多且密,比那覆盖蛇身的蛇鳞还要细小数倍。
  伸手拿过,发现入手异常沉重,此物发黑,又如此沉重,当非寻常铜铁,他立刻想到了胖子所用的玄铁重锤,这短棍的颜色与那玄铁重锤的颜色非常相似,极有可能是同种金属。
  寻常的棍棒多是长兵器,与人等高的最为常见,长达丈许的也不少见,最短的也是齐眉短棍,这根棍子实在是太短了,不足一尺,判官笔也不止这么长。
  疑惑好奇,就拿在手里比划摇甩,一摇,竟然歪了。
  惊讶过后定睛细看,本来不足一尺的短棍长了数寸,却细了少许。
  好奇之下再度摇甩,却不见继续再长,只有一尺二寸,软趴趴的,活像一条大泥鳅。
  “你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南风感觉有趣,回头示于元安宁。
  元安宁此时正坐在最后一道台阶上,闻声转头,“拿来与我细看。”
  南风走过去将短棍递给元安宁,“你怎么满头是汗?”
  元安宁没有答话,拿过短棍定睛打量,片刻过后出言说道,“此物内有活节,想必能够随意伸缩。”
  “是根软鞭?”南风追问。
  “像,却不是,”元安宁摇了摇头,双手弯折再度细看,“这种黑金我之前从未见过,寻常金属若是敲打的如此纤细,怕是早就折断了,根本无法衔接承重。”
  “这东西应该有机关,你帮我找找看。”南风说道,元安宁是钻研过公输要术的,公输要术集天下造物之大成,由她来看,能省却不少工夫。
  在元安宁端详打量的同时,南风看向墙角的五爪金龙,那金龙越发虚弱,已然萎靡伏地,见南风看它,勉力抬头,再看南风。
  南风唯恐自己心软,不敢与它对视,急忙移走视线。
  “此物长短自在,软硬从容,”元安宁将短棍交还南风,“软硬长短当由持握力道决定,你且试上一试?”
  南风伸手接过,右臂前伸,五指用力,短棍骤长两尺,此番不再绵软摇摆,而是刚挺笔直。
  “有意思。”南风好奇之下奋力再握,短棍再长三尺,又细少许。
  “直力则刚,曲力则柔。”元安宁再度提醒。
  南风闻言,双手持握弯曲摇摆,亦不晓得哪一下应对了力道,六尺长棍陡然变软并再度延长,已有丈许。
  山洞狭窄,不得随心尝试,南风便没有继续演练,“怎么收回去?”
  “还待揣摩。”元安宁摇头。
  “你怎么了?”南风疑惑的看向元安宁,元安宁额头和脖颈满是汗水,脸色也好生难看。
  元安宁再度摇头,“没事。”
  见她这般,南风好生疑惑,又见她右手以手绢包扎,便伸手去抓她右手。
  元安宁躲避不及,被他一把抓住。待得解开手绢,只见元安宁手背上的黑点明显变大,先前只有谷粒大小,这片刻工夫已大如豆粒。
  “为什么不告诉我化骨水会腐蚀蔓延?”南风焦急责问。
  “没事的。”元安宁抽手回去。
  南风也不多说,立刻收拾东西,那短棍延长的软鞭不会收回,便揉成一团塞进包袱。
  “走。”南风背上包袱,拉着元安宁拾级而上。
  上得数十道台阶,南风鬼使神差转身回望,只见那五爪金龙已经自墙角艰难的爬了出来,受台阶阻挡不得跟来,只能自台阶下无助仰望。
  南风本想狠心离开,奈何虽然想走,却不忍迈步,沉吟良久长长叹气,冲元安宁伸出手去,“伤药给我……”


第三百零六章 三人同面
  元安宁自怀中摸出三枚药丸递给南风,“可直接吞服,也可以碾碎外敷。”
  南风接过伤药,快步下到山洞,蹲身看那金龙。
  金龙貌似知道南风去而复返是要施以援手,很是激动,但它不同于温顺猫犬,并不谦卑示好,只是充满期待的看着南风。
  “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南风皱眉发问。
  金龙当只是抬头看他,并无其他反应。
  “我本不该救你。”南风又道。
  金龙继续看他,仍无回应。
  南风没有立刻给予救治,犹豫良久方才将药丸递了一枚过去。
  金龙看着那枚药丸,并不张嘴来咬,直待南风将药丸放到地上,它方才低下头张嘴吞食。
  “遇到我算是你命不该绝,”南风将余下两枚药丸捏成药粉,为其敷药,“如果你真的该死,上天不会让我这心软之人遇到你,若是你与那帝王灵识相通,一定要谆谆善诱,引他仁善爱民,万不可荒淫无道,杀生害命,不然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那药丸并不大,但金龙非常虚弱,吞咽困难,此时仍在勉力吞咽,自然不会对南风的话给予回应。
  金龙身上覆有龙鳞,药粉不得充分沾附,南风只得撕下布条,洒药包扎,除了鳞片的大量缺失,金龙身上还有两处较大的创伤,一处在脖颈处,横向贯穿,伤口扁平,看形状酷似刀剑贯穿。
  这处伤口应该是高平生所用的龙魂剑造成的,金龙能够随意变化,这处伤口也随着其形体的缩小而缩小,由于不曾深入推研和学习道家典籍,便不明白一个庞然大物为何能变的这般小,不过当务之急也不是想那金龙为何能够变化,而是尽快帮其治伤,然后带着元安宁及早就医。
  伤药通常会造成疼痛,但敷药包扎之时并不见金龙显露痛苦,处理了脖颈处的伤口,还剩下尾部的那处,这处创伤比脖颈的那处要严重的多,皮肉已经炸碎,骨头也被炸断,只剩下些许白筋牵连。
  由于伤势太过严重,南风就不敢随意处置,只能向元安宁求助,“你来看,这处创伤该怎么处理?”
  元安宁闻声过来,看过之后也拿不出主意,她精通的是造物机关,而这属于岐黄范畴。
  要处理这处创伤有两个办法,一是将那些细碎的皮肉回归原位,完整包扎。这样处理有可能保住金龙的尾巴,但那些皮肉碎的很严重,还沾附了大量灰土,一旦完整包扎极有可能化脓腐坏。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丢卒保车,直接斩断,这样做的好处是不容易化脓,可以保住性命,而弊端就是失去尾巴。
  由于急着带元安宁外出就医,就无法长时间的推敲思虑,急切想过之后,南风拔出了短刀,指了指金龙受伤的尾部。
  金龙当是明白了南风的意图,竟然给予了回应,而它的回应则是缓缓摇头。
  见它不舍,南风也不便强行施为,只能以清水帮其将伤口洗净,上药包扎,担心伤口腐坏,包扎之时布条缠绕的就不很紧密,便是这般,还不放心,又搬了两个石墩过来,将短刀刀刃朝上,以石墩夹住,“若是不成,自行断掉,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看你的造化了。”
  言罢,也不多待,转身拉着元安宁拾级而上。
  到得上层石室,南风再度转头回望,只见金龙仍在下面仰头看着他们。
  为防他人进入,元安宁将契合对应的石盘再度打乱,石门缓缓关闭。
  “快走,快走。”南风拉着元安宁快步疾行。
  沿途如法炮制将另外几处石室封闭,到得最上面的石室,八爷正在墙角午睡。
  二人是午后未时进到最下面那处山洞的,自山洞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此时是下午申时,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
  “快走,回去。”南风冲八爷喊道。
  八爷初醒,本来还有些含混,听得南风呼喊,陡然清醒,它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知道南风急于离去,也不磨蹭,快走几步,自半开的石门挤了出去。
  待二人出得石室,八爷已经振翼飞起,石门里面开启的机关虽然坏掉了,外面的阴阳凸起仍然好用,南风封闭了石门,托着元安宁纵身上得八爷背上。
  “回家,山洞,家。”南风冲八爷指示去处,八爷虽然聪明,却终究年幼,下令时需要给予解释。
  刚下过雪,风也停了,不是顺风也不是逆风,没有阻碍也没有助力,全看八爷飞的快慢。
  “快,快,快。”南风催促八爷的同时给元安宁裹上了毯子,随后抓过她的手,解开手绢查看伤势,就这片刻工夫,黑点竟然又扩大了少许。
  “有没有伤到筋骨?”南风关切发问。
  元安宁屈伸五指,试过之后缩手摇头,“没有。”
  南风没容元安宁抽手,一直拽在手里,“在外面冻着,能减缓恶化。”
  “不碍事。”元安宁有些发窘。
  “你当我瞎呀。”南风好生急切,元安宁是为了帮他拿取龟甲才沾上化骨水的,他并不了解化骨水的毒性,不过单听名字就是知道此物甚是霸道。
  元安宁收不回手,只能由他握住。
  “这东西到底有多厉害?”南风问道。
  “我也不很清楚,只是知道有这么一种毒药。”元安宁疑惑摇头,她应该真不了解化骨水的毒性,若是了解此物,要么惊恐要么安定,绝不会是疑惑,疑惑就说明她不知道沾上化骨水会有什么后果。
  “你别害怕,我来想办法。”南风出言宽慰。
  元安宁摇了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南风闻言歪头看她,元安宁急忙又道,“你虽然年少却不毛躁,处事总是很有条理。”
  “你倒真看得起我。”南风随口接话,他看得出来元安宁先前所说的那句话乃是对之前言语的解释或掩饰,但他不确定的是元安宁究竟是在解释还是在掩饰。如果是解释,那还好说,如果是掩饰,那就复杂了。
  元安宁没有再接他的话,南风也没有再说话,眼下有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他的面前,那就是如何让诸葛婵娟为元安宁治伤。
  正所谓术有专攻,诸葛婵娟是岐黄高手,通晓药性药理,再霸道的毒药也离不开五行药理,对她来说为元安宁解毒应该是小事一桩,但能解是一回事,肯不肯出手又是另外一回事,诸葛婵娟本就视元安宁为情敌,对她敌意甚重,此番他请元安宁过来,事先还不曾告知诸葛婵娟,而今带着元安宁过去请她医治,该如何向她解释?
  且不说诸葛婵娟本来就是个醋坛子,即便是个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情也难免多心,好在此事他有合理解释,又有龟甲作为证据,可以证明他请元安宁过来是为了做事,而不是撇下她去与元安宁私会。
  便是这般,南风心中还是异常忐忑,诸葛婵娟不但是个醋坛子,还是个一条道儿走到黑的倔驴,当日在太乌山毒哑了吐浑的呼延将军,任凭他如何劝说,诸葛婵娟到最后都不曾为其解毒。
  虽然忐忑担忧,却也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诸葛婵娟,诸葛婵娟吃软不吃硬,届时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与她争吵。
  高空寒冷,元安宁露在外面的手冰冷异常,南风不放心,不时命元安宁弯曲五指,担心其手指会被冻伤,每隔一段时间就为其活动揉搓。
  自太阳山赶去长安是顺风,用了两个时辰。自长安返回太阳山是偏顺风,用了三个时辰,眼下无风,即便八爷竭力振翼,到得长安也已经是二更时分。
  亏得南风处理得当,让元安宁将右手暴露在外,黑点虽然一直在蔓延,速度却很是缓慢,此时的黑点约有铜钱大小,虽坏皮肉却不曾侵染筋骨,元安宁的右手仍能弯曲伸展。
  情势危急,二人并没有自长安停留,而是径直南下,赶往龚郡。
  越往南气温越高,温度越高,化骨水蔓延的速度越快,南行不久元安宁的中指便无法弯曲,已经扩大为黑斑的伤处隐约可见森然白骨。
  南风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八爷已经飞了三个多时辰,全力疾飞不同于悠闲飞翔,八爷此时已经异常疲惫,别说他不忍心再度催促,便是他忍心催促,八爷也无法再快了。
  元安宁经受了怎样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过了长安之后额头上的汗珠就不曾消失过,她本就有伤在身,此番再受创伤,当真是雪上加霜,在距龚郡还有两百里时再也坚持不住,身形歪斜,晕死过去。
  到得龚郡已经是三更时分,南风本想将元安宁安置在城中,孤身前往山洞,请诸葛婵娟来医,之所以想如此处理,乃是为了让诸葛婵娟心里能舒服一些,只说元安宁是外人,不能让她知道二人的藏身之处。
  但元安宁晕死过去,便不能这般做了,只能带着元安宁直接前往山洞。
  二人栖身的山洞位于一片悬崖下,有上部探出的石壁遮挡,直到八爷敛翼降落,南风方才看到洞口有微弱的光亮。
  落地的颠簸惊醒了元安宁,但她此时已经不得行走,南风只能抱着她跑向山洞。
  尚未跑到洞口,诸葛婵娟就自山洞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和一方不曾剪完的贴花红纸。
  “快救人。”南风快步跑向山洞。
  “怎么回事儿?”诸葛婵娟好生愕然。
  “龙头那片龟甲没有被人搜走,那里有数道机关,我请她前去破解,她为了帮我得到龟甲,被化骨水伤到了。”南风抱着元安宁进入山洞。
  短短数日,山洞已经彻底变样,本来鄙陋的山洞多了诸多生活器皿,桌椅板凳无一不全,甚至还有一张梳妆台,这些自然是诸葛婵娟所为。
  洞内有张木床,这也是之前没有的,床上铺着全新的大红被褥,情势危急,南风也顾不得许多,抱着元安宁走向木床。
  “喂,喂,喂……”
  诸葛婵娟不曾“喂”完,南风已经将元安宁放到了床上,“快,快救人。”
  元安宁本是裹着毯子的,躺卧在床之后毯子展开,诸葛婵娟看清了她的样貌,顿时勃然变色“是她?!”
  “那地方有机关阻碍,我无法破解,又担心被人抢先,只能请元姑娘过去帮忙。”南风急切解释,此时元安宁是醒着的,不能一口一个她,不然对元安宁太过失礼。
  待得看清南风抱的是谁,诸葛婵娟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听得南风言语,既不接话,也无动作,只是愤恨的盯着他。
  南风最担心的就是出现这种情况,唯恐诸葛婵娟翻脸,急忙拿出龟甲示于诸葛婵娟,“我请元姑娘过去真的是为了龟甲天书,那片龟甲我们已经拿到了。”
  见诸葛婵娟怒容不减,南风只得抬手指天,“我与元姑娘只是朋友,我可以对天起誓。”
  “这番话你一定想了很久吧?”诸葛婵娟冷笑,“为了让我救她,你不惜起誓?”
  “哪有啊,我是怕你误会,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也能明白你的感受,你先救人,人家是为了帮我才受伤的,咱们不能过河拆桥。”南风好声请求。
  “你平时说话不是这种语气。”诸葛婵娟走到桌旁,自椅子上坐了下来,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你想让我救她?”
  为了让诸葛婵娟出手,南风也顾不得元安宁就在一旁,好声说道,“对呀,人家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咱应该救她。”
  “我如果不救呢……”


第三百零七章 女子心性
  南风闻言陡然皱眉,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诸葛婵娟果然犯倔了。
  若是换做旁事,也就随她去了,不理她,晾着就是,但此时火烧眉毛,元安宁急需她出手救治,可不能晾她,不但不能晾她,发火也不能,因为诸葛婵娟吃软不吃硬。
  “别闹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快过去看看元姑娘伤势。”南风和声再劝。
  诸葛婵娟坐着未动,冷声说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大不了废只手,要不了她的命。”
  听她这般说,南风还想再劝,就在此时,元安宁低声说道,“诸葛姑娘,你可能误会……”
  不等元安宁说完,诸葛婵娟就勃然瞪眼,“我们夫妻说话,你插什么嘴?”
  元安宁闻言越发尴尬,“我不是……”
  “咎由自取。”诸葛婵娟厌恶的瞅了元安宁一眼。
  见诸葛婵娟这般刻薄,南风按捺不住想要发火,但转念一想,事出有因,也不能全怪诸葛婵娟,换做别的女人,也会像她这般生气,无奈之下只得压下怒火,说道,“这事儿都怪我,别说了,快点救人。”
  “我跟她是什么关系呀,凭什么救她,要救你救。”诸葛婵娟余怒未消。
  “我哪会呀。”南风无奈叹气。
  “也亏得你不会,不然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怪不得你把我和胖子支开,原来是怕我们碍你的事儿啊。”诸葛婵娟阴阳怪气。
  “你分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说气话干嘛?”南风接话。
  “哼。”诸葛婵娟抱臂胸前,歪头一旁,“我心里不舒服,不救,你想别的办法吧。”
  南风深深呼吸,压制心中急火,转而伸手拖着诸葛婵娟向洞外走去。
  “放开我。”诸葛婵娟气怒挣扎。
  南风并不放手,拉着她离开山洞,到得溪边方才松手,“你有完没完?”
  “你想干嘛,打我吗?”诸葛婵娟怒目相向。
  “我再说一遍,我跟她是清白的,她是为了帮我拿取天书才受的伤,我能袖手旁观?”南风心中急切,声音便大。
  “若是真的清白,为何瞒我?”诸葛婵娟仍没好气儿。
  南风无奈,急整思绪,出言说道,“你听我跟你细说,当时北上我并没有报很大希望,我本想快去快回,所以才不曾带你前去,未曾想龙头那里真的被他们疏漏了,实则也不是他们疏漏了,而是高平生所要寻找的金龙就藏身那里,高平生寻到金龙并散功自爆,令得山体崩塌,那些寻找天书的江湖中人误以为山体崩塌是别路人马寻找天书所致,那里的天书因此才得以保留下来,但那里有诸多机关,我无法破解,为免夜长梦多,我只能前往长安请她过去帮忙。”
  南风言罢,诸葛婵娟怒气稍减,“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说不定那龟甲本来就在你身上。”
  “你也知道不是这样,说气话干嘛,别闹了,快进去救人,别让我欠她人情。”南风继续安抚。
  “我讨厌这騒蹄子,装的半死不活,说话嗲里嗲气,‘诸葛姑娘……’呸,脏了姑奶奶的名字。”诸葛婵娟骂道。
  古语有云,妇人善妒,妇人的妒忌与男人的好斗一样,都是天性,南风虽然急恼却不怪她,“她不是故意那样的,我去寻她的时候她正在被人追杀,还负了伤,流了好多血,是带伤跟我去极北寒……”
  “你还替她说话?”诸葛婵娟抬高了声调。
  南风闻言连连摆手,“我这是讲说实情,哪有替她说话,事情的经过你都知道了,你说我错在哪里?”
  “你错在带她不带我。”诸葛婵娟瞪眼。
  南风伸手指着蹲在树下的八爷,“八爷还不到一岁,哪能载的了三个人?”
  “就算你没错,难道我有错?”诸葛婵娟手指山洞,“我这几天忙着收拾住处,一刻也不得闲,本想给你个惊喜,你倒好,给了我个惊喜,还是个大惊喜,那床是咱们的,你把她放上去,我以后还能用吗?”
  见诸葛婵娟语气松动,南风心头微轻,“换,换个新的,我本来想把她安置在镇上再请你过去的,但她晕过去了,我只能把她带过来,这地方以后咱也不住了,再找个地方。”
  南风苦口婆心的一番宽慰解释终于起了作用,诸葛婵娟不再说气话,“看你那样儿,平时对我龇牙咧嘴的,一口好气都不给我,这倒好,为了这个騒蹄子,反倒给我赔起了笑脸。”
  南风苦笑摇头,“你摸着良心说句实话,我若是似之前那般跟你说话,你会给她治伤吗?”
  “我会毒死她!”诸葛婵娟撇嘴,“做了亏心事,还敢冲我耍横?”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好了,好了,快点给她治治,这几天累的我筋疲力尽。”南风拉着诸葛婵娟往山洞走。
  “你都跟她干啥了,累的筋疲力尽?”诸葛婵娟跟着南风往山洞去。
  南风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也不接她的话头,而是问道,“那化骨水霸道的很,已经伤到了骨头,又耽搁了这么久,还能彻底治好不?”
  “那得看谁来治了,就算保住了她的手,疤痕总要给她留下一个,免得她不长记性,我的男人她也敢抢,瞎了她的狗眼。”诸葛婵娟冷哼。
  听她这般说,南风如释重负,“她只是个帮忙的,你就别再嘲讽她了,我们刚才的谈话她都听到了,你也不想想,如果我与她真有私情,哪能在她面前冲你低头,那可是很丢面子的。”
  “咱俩之间还要什么面子?人家都是男子主动示好,说些甜言蜜语哄女子开心,你倒好,仗着我中意你,好生大谱儿,好听的话都没有一句。”诸葛婵娟随口说道。
  “哄骗,哄骗,哄说白了就是骗,我不哄你就是不骗你。”南风接话。
  “狡辩。”诸葛婵娟撇嘴。
  二人说话之间回到洞口,诸葛婵娟并未听从南风的劝说,再发嘲讽,“好好的一张床,无端的沾了臊气。”
  短暂的躺卧之后,元安宁冻僵的肢体恢复了些许知觉,听得诸葛婵娟言语,急忙歪身坐起,挣扎下地。
  南风见状急忙上前阻止,“你有伤在身,别乱动。”
  “当我是瞎的吗?”诸葛婵娟自后面叫嚷,“当着我的面还拉拉扯扯。”
  南风没有接诸葛婵娟话茬,将元安宁强行摁坐在床边,“别乱动。”言罢,回头看向诸葛婵娟,“快来看看。”
  诸葛婵娟虽不乐意,却还是走了过来,她生气是真,却不至于当真不给元安宁医治,若真是那样,岂不是陷南风于不仁不义。
  诸葛婵娟移步上前,冷言冷语,“伸手。”
  元安宁没有伸手,而是抬头直视着她。
  南风见状暗道糟糕,元安宁分明是动了气,不想让诸葛婵娟诊治了。
  诸葛婵娟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一气之下真有可能置之不理,虽然心中急切,却也不能伸手拖拽元安宁,不然诸葛婵娟又会疑心生气。
  令他略感宽慰的是诸葛婵娟虽然不悦却并未就此袖手,而是再度催促,“伸手!”
  元安宁仍然没有伸手,而是歪头看向南风,“西阁位于何处?”
  西阁是官宦人家对茅房的称呼,南风倒是懂,但是没法儿说,因为之前是他和胖子住在这里,压根儿就没茅房。
  “我们这穷地方可没有西阁,只在西面溪边有个茅房。”诸葛婵娟嘴不饶人。
  言罢,见南风面露疑惑,又加了一句,“看我做什么,我就不能搭一处?”
  元安宁直身站起,移步桌旁,拿起自己的包袱向外走去。
  见元安宁拿了包袱,南风就担心她会就此离去,不放心,便跟了上去。
  “干嘛?还想跟着去啊。”诸葛婵娟在后面叫嚷。
  南风闻声止步,待元安宁出得山洞,方才冲诸葛婵娟说道,“她心气甚高,你先前骂她她怕是听到了,而今又带了包袱出去……”
  诸葛婵娟猜到南风要说什么,便打断了他的话头,“瞎操心,谁家的妇人如厕会空着手去?”
  话虽如此,南风还不放心,走出山洞向西望去,在西侧百步外有处新搭的茅房,元安宁就是往那边去的。
  “还看?!”诸葛婵娟很是不悦。
  唯恐诸葛婵娟改变主意,南风也不敢一直观望,只能回到山洞。
  但他仍不放心,便不曾进到里面,只是站在洞口打量着山洞里新增的事物,“这几天你受累了。”
  “没你累。”诸葛婵娟一语双关,暗含嘲讽。
  南风只当没听出来,趁诸葛婵娟走向木柜拿取药瓶,后退一步向西张望,此时元安宁已经走到了茅房附近,应该真是如厕去了。
  就在此时,听到破风声响,急忙回头,抬手抓住了诸葛婵娟扔过来的瓷瓶。
  “你对我何曾这般上心?”诸葛婵娟既气且冤。
  南风见状迈步走了过去,将那瓷瓶放于木柜,“我是怕她赌气离开。”
  诸葛婵娟冷哼,“若她真有那般骨气,我反倒高看她一眼。”
  诸葛婵娟话音刚落,洞外就传来了八爷的叫声,八爷很少发出这种嘎嘎的叫声,除非发生了什么变故。
  听八爷叫声有异,南风急闪而出,只见八爷在西面树下拍打着翅膀唳叫连连,而元安宁则倒伏在离大树不远的河滩上。
  见此情形,南风骇然大惊,纵身跃出,两个起落到得近前。
  眼前的情形令他亡魂大冒,元安宁蜷缩在地,在其身边是一把带血的匕首,一摊鲜红血迹和一只森然断手。
  短暂的愕然之后,南风上前扶起了元安宁,慌乱的撕扯衣襟为其包扎伤口。
  诸葛婵娟后至,见此情形,骇然瞠目,呆立当场。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南风侧目冷视。
  元安宁大量失血面如白纸,浑身发抖汗如雨下,但她却不曾晕厥,强自忍耐,仰头看向南风,“送我回去……”


第三百零八章 好自为之
  “你这是做什么?”南风手忙脚乱的帮元安宁包扎伤口,他与元安宁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知道元安宁心气高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然,元安宁用的可是匕首,不可能一刀断腕,割断受伤的右手至少也得数刀,这份疼痛绝不是常人所能耐受的。
  剧烈的疼痛令元安宁双目紧闭瑟瑟发抖,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南风的话,只是喃喃着“送我回去。”
  南风从未处理过这种伤口,急切之下便冲诸葛婵娟吼道,“还愣着干啥,快来帮忙。”
  诸葛婵娟也没想到元安宁会真的断去手掌,震惊之下愕然呆立,听得南风叫喊方才回过神来,快步上前伸手帮忙。
  元安宁本已处在晕厥边缘,察觉到诸葛婵娟靠近,骤然睁眼,尖叫咆哮,“走开,不要碰我。”
  诸葛婵娟被元安宁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一个激灵,急忙缩手退后。
  这声尖叫耗尽了元安宁最后的一丝气力,身体不再发抖,逐渐萎靡瘫软,晕死之前茫然的看向南风,“送我回家。”
  南风本来只是紧张焦急,元安宁晕死前的这句话令又他生出了莫名伤悲,陪着元安宁的那个老宫女已经死了,元安宁已经没有家了,她有的只是长安城里的一栋房子,而那栋房子现在还被布置成了灵堂。
  危急关头,哪有时间伤感唏嘘,南风急整思绪看向诸葛婵娟,“断手能不能接上?”
  听得南风言语,诸葛婵娟急视地上断掌,转而惊慌摇头,“人体气血对外侵毒污有些许防御,断手离体,失了这最后的防……”
  “我问你能不能?”南风怒吼着打断了诸葛婵娟的话头。
  “不能了。”诸葛婵娟语带颤音。
  见诸葛婵娟吓的面无人色,南风怨气稍减,“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醋,你脑子里有没有点正事儿?人家有求于你,想救就救,不想救就不救,你他娘的倒好,冷嘲热讽,没一句人话,逼着人家把手砍了,你现在满意了?”
  诸葛婵娟也慌了,急切解释,“我没到事情会搞成这样,我就是说说她,我哪能真的不救她?”
  “滚一边去,真想一拳打死你。”南风将元安宁伤口简单包扎,捡起断手塞进包袱,起身冲八爷高喊,“八爷,走!”
  “你干嘛去呀?”诸葛婵娟急切问道。
  “去凤鸣山。”南风抱起元安宁,等八爷振翅升空。
  “没用的,师叔也接不上她的手。”诸葛婵娟连连摆手。
  “不去怎么知道?真让你给害死了,鼠目寸光,不识大体,她原本就是个可怜人,你挤兑她干嘛?”南风又骂。
  诸葛婵娟自知闯了祸,也不敢还嘴,“真的没用啊,再说了,师叔无利不起早,没好处他是不会出手的。”
  “天书够吗?!”南风吼道,之前的长途奔袭令八爷体力严重透支,此番升空异常缓慢。
  听南风这般说,诸葛婵娟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要把天书送人?”
  “去你娘啊,都是你害的,”南风伸手过去,“给我些止血伤药。”
  诸葛婵娟连连摇头,“不能啊,伤药止血生肌,吃了更接不上了。”
  此时八爷已经振翅飞起,南风抱着元安宁纵身而上,“南下。”
  八爷闻言振翅南飞。
  “你什么时候回来?”诸葛婵娟在下面呼喊。
  “我哪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我能抛下她不管?”南风喊道,事情搞成这个样子诸葛婵娟难辞其咎,但此事也不能全怪她,正如诸葛婵娟自己所说,她只是碎嘴泄愤,并不是真的见死不救。
  上路不久,南风就命八爷调头了。
  见南风去而复返,诸葛婵娟急忙迎了上去,“怎么回来了?”
  南风余怒未消,也不理她,抱着元安宁走进山洞,拎起自己的包袱转身出来,他先前将龟甲拿出来给诸葛婵娟看,随手放进了包袱,没往怀里揣。
  “她知不知道你有五片龟甲?”诸葛婵娟跟了上来。
  “你想说什么?”南风很不耐烦。
  “她到底知不知道你有五片龟甲?”诸葛婵娟追问。
  “知道又怎么啦?”南风瞪眼。
  “好重的心机,”诸葛婵娟缓缓摇头,“我中计了。”
  南风急于离去,未曾细想,随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诸葛婵娟冲南风摆了摆手,“你快去吧,我等你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你没有回来,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南风本就急着上路,听诸葛婵娟这般说,便没有立刻离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快走吧。”诸葛婵娟摆手催促。
  南风强行压下心中焦急,分出些许心神,简单一想,立刻明了,瞬时气冲肺腑,怒发冲冠,“你想说这是她的苦肉计?”
  “你有五片龟甲,以后会是全天下法术最厉害的人。”诸葛婵娟说道。
  虽然诸葛婵娟未曾明言,他却听出了诸葛婵娟的话外之意,在诸葛婵娟看来元安宁断手是有意为之,是处心积虑的阴谋。
  虽然诸葛婵娟的毒舌挤兑是造成元安宁断臂的主要原因,但他此前也只是生气愤怒,并没有与她离心离德,诸葛婵娟刚才这番话却令他极度憎恶,这是自以为是,这是推卸责任,这是侮辱他的判断,这三条条条都是他的逆鳞死穴。
  此番南风没有再骂她,也没有过激举动,只是平静的看了诸葛婵娟一眼,转而纵身拔高落到八爷背上,放下元安宁腾出手来,自怀中拿出了那支装有靑螟虫的竹筒扔了下去,“好自为之。”
  诸葛婵娟自然明白南风此举代表着什么,失态尖叫,“你才需要好自为之,等着吃亏吧你。”
  哀莫大于心死,南风此时连回骂的心都没了,更不会与诸葛婵娟辩论争吵,他明白人无完人的道理,与人相处也从不苛求对方完美,但有些缺点是他不能忍受的,首当其冲的就是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其实算不得缺点,而是一种处事态度,任何一个获得巨大成功的人,都会是个自以为是的人,因为只有自以为是才能无视他人的质疑和影响,坚持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自以为是是好还是坏,取决于自以为是的人是不是具备过人的见解和超人的心智,真正的聪明人非常少,大部分人都只是自以为聪明,实则并不比他人聪明。
  如果这类人自以为是,那就完了,这类人听不进他人善意的劝解和纠正,会执着的去做自认为正确实则错误的事情,拉都拉不回来,吵的面红耳赤也无济于事。
  诸葛婵娟认为元安宁断去手掌是苦肉计,也并非毫无缘由,大部分人都会这样认为,元安宁是前朝公主,身负国仇家恨,迫切需要助力,而他一人独占五块龟甲天书,假以时日定然会有惊天修为,元安宁的确有这样做的动机。
  但诸葛婵娟不了解详情,不知道元安宁对他的态度,也不知道元安宁自他这里拿到过一片龟甲的内容,如果元安宁真的想自他这里得到更多,是不会要那张写有天书的符纸的,因为那样做会在他心中留下贪婪的坏印象。
  诸葛婵娟不了解内情就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判断,既然没有事实为依据,她的判断就只能来自自己的猜测,而正确的判断永远只能来自于事实,绝不会来自臆断。
  每个人都会犯错,犯错之后绝大多数人会寻找借口为自己开脱,哪怕不是故意寻找借口,潜意识里也会寻找对自己有利的理由和借口,以此减轻罪责,维持自信。诸葛婵娟可能并不是故意抹黑元安宁,但其内心深处或多或少会有这样的意愿,因为元安宁断去手掌会对二人的关系造成巨大影响,这种影响是诸葛婵娟不想看到的,如果元安宁是在施展苦肉计,二人的关系就可以回到原来那种亲密的状态,这是诸葛婵娟最希望的。
  再者,此事他是当事人,知道更多诸葛婵娟不知道的细节,元安宁是不是苦肉计他比诸葛婵娟更清楚,天元子留下的三条忠告他一直铭记于心,也正因为如此,在与女子相处时他一直揣着小心,不排除元安宁真的喜欢他,但元安宁喜欢他绝不会是因为他得到了五片龟甲,年初他被玉清宗前追后堵,狼狈逃窜,元安宁就曾经去往和林镇,除去了试图伏击他和胖子的那两个玉清道人。
  当日去往和林镇的不只元安宁,诸葛婵娟也在,她做的与元安宁做的是同一件事情,元安宁是不是喜欢他尚未可知,但诸葛婵娟钟意他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想到此处,南风心生惆怅,回头望去,只见山谷所在区域有火光传来,那处山谷很是避光,寻常灯烛不可能透出火光,除了火光,山谷之中还有浓烟升起,不消说,诸葛婵娟气急之下将山洞烧了。
  诸葛婵娟有这样的举动他一点都不意外,诸葛婵娟城府不深,不善隐藏自己的情绪。
  参天悟道的前提是明窥阴阳,而明窥阴阳体现在日常处事中就是恩怨分明,细察功过,不能因为对方做错了什么就将其全盘否定,也不能因为对方做对了什么就将其之前的过错一笔勾销。
  平心而论,诸葛婵娟人品还是不错的,但她心胸狭窄,强势毒舌也是实情,两相抵消,还剩下一个负面的自以为是,若是朝夕相处,别的不好说,吵架肯定是少不了的,吵一阵儿可以,吵一辈子可怎么能行。
  想罢诸葛婵娟,又看向怀中的元安宁,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与元安宁发生什么,倒也不是对元安宁没有感觉,而是心里有诸葛婵娟占据,便不曾放别人进来。
  本来已经非常烦躁,再想这些更是心烦,正事儿没干,儿女私情倒惹上不少,罢了,不去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得了这么多龟甲,法术修为还如此平庸,如假包换的大肥羊,谁见了都想抢,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打死了……


第三百零九章 求于王叔
  龚郡是西魏最南面的一处郡城,半个时辰之后八爷飞过江河,到得梁国地界。
  起初,每隔一段时间南风就会伸手去试元安宁鼻息,到得后来干脆握住了元安宁的左腕,时刻感受她的脉搏。
  元安宁在长安受了枪伤,失血甚多,不曾得到休养再遭重创,接连大量失血令她元气大伤,脉搏异常微弱。
  便是心急如焚,南风也不忍催促八爷,八爷已经拼尽全力了,八爷飞行迅捷快速且悄无声息,但与鹰雕相比,它也有自己的弱点,那就是受形体所限,并不擅长长途奔袭,此前八爷自申时一直飞到亥时,早已筋疲力尽,不曾好生休息再度升空,此时虽然在飞,却也是勉力支撑了。
  到得凤鸣山附近已是次日凌晨,凤鸣山周围有克制飞禽的毒气,不得直接前往,南风只能授意八爷自远处降落。
  八爷筋疲力尽,落地不稳,南风好生心疼,但元安宁急需救治,也顾不得安抚褒奖,只是拍了拍八爷脖颈便抱着元安宁急赴山前。
  凤鸣山他曾经来过,知道凤鸣山前驻有江南各大门派的高手,这些人都是认得他的,自这里现身一定会暴露行踪,消息传开,太清宗早晚会听到风声,届时天山子等人就会知道他大难不死,便是没有龟甲天书一节,太清宗也会再度追杀于他。
  当务之急是帮元安宁接上手掌,别的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不多时,到得凤鸣山前,由于来的太早,山前木屋里的众人尚未起床,只在山前广场上有几辆马车,想必是昨夜到的,也不知道是来求医还是换取丹药。
  山路上并无阻碍,南风有心径直上山,又唯恐冒犯王叔,便不敢鲁莽,好在他知道哪一处木屋里住的是王叔的仆从,快步上前,急拍房门。
  “时辰不到,等着。”屋里传来了慵懒且不耐烦的回应。
  “人命关天,还请通禀。”南风曾见过这仆从受人金银,便自腰间钱袋里抓出一块黄金,戳破窗纸塞进房中。
  钱能通神,想必是见到了那块黄金,仆从语气有所缓和,“不是我不通禀,而是家主此时尚未起身,还请等到卯时。”
  历时半宿,元安宁已是气若游丝,哪里还能拖延,南风无奈,只能再度恳求。
  拍门声和说话声扰了他人清净,隔壁房间传来了呵斥声,“有求于人还这么鲁莽,真是不懂规矩。”
  见此情景,南风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深深呼吸屏气纵身,施出身法往山腰小院奔掠。
  那些早到之人见他不经通传擅闯上山,纷纷高声叫嚷,通知木屋里的各派武人。
  听得外面的叫嚷,各派武人仓促起身,持拿兵器,前来堵截。
  由于不确定山中有无毒气,南风便不敢呼吸,一直到得小院附近方才呼吸换气。
  此时院门是关着的,到得此处,南风便不敢造次,伫立门外,急呼王先生。
  南风呼喊的同时,那些武人亦追到了近前,将南风围住,高声斥责。
  “诶,怎么是你?”有人认出了他。
  “这是我家谷主的朋友,可别伤了他。”说话的黑壮汉子当是花刺儿的属下。
  “何人喧哗?”小院里传来了王叔的声音。
  那黑壮汉子知道南风与花刺儿的关系,便代为答话,“神医,是您闭关时给我们报信的那个年轻人,他带了个姑娘来,这姑娘的手好像被人斩断了。”
  王叔遭李朝宗等人暗算是今年五月的事情,王叔当是想起了此节,便拉开了院门,实则他早就醒了,穿戴的也很整齐,手里还捏着一把小茶壶。
  “王先生,事发危急,贸然上山,坏了您的规矩。”南风先行告罪,真有大本事的人架子都大,规矩也多,元安宁能否接上手掌,只能依赖此人。
  “是你呀。”王叔上下打量着南风。
  “正是,”南风知道王叔的规矩,唯恐他误以为此番是凭借旧情空手来求,主动说道,“我这友人断了手掌,还请先生慈悲救治,重症自有重酬。”
  见南风这么懂规矩,王叔很是满意,抬起茶壶嘬了口茶水,转而歪头瞄了眼元安宁的伤口,“何时断的?”
  “昨日三更。”南风说道。
  王叔闻言点了点头,“你我虽然认得,却也不能坏了规矩,请我急诊当付双倍谢礼,你有甚么?”
  南风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而今他身边有七八个武人,一旦说出自己带有龟甲,消息定会走漏,之前别人可能还只是猜测,一旦亲口承认,那就等着被追杀吧。
  南风的左右张望并没有令王叔屏退左右,或许在王叔看来,他拿不出像样的谢礼,一旦他拿不出谢礼,这些人正好可以用来撵人。
  唯恐王叔等的急恼,南风便不敢耽搁,但此事非同小可,说出来后果非常严重。
  急切的斟酌之后,南风单手揽住了元安宁,自包袱里拿出了元安宁的断掌示于王叔,“先生,你确定能接上吗?”
  诸葛婵娟先前所说不差,手掌断开之后化骨水侵染的速度明显加快,此时黑斑几乎蔓延至整个手背。
  王叔瞥了一眼,摇了摇头,“没用了。”
  南风闻言心中一凛,“先生,您再看看。”
  “不消看了,”王叔转身进院,“门房有伤药,敷点药,早些去了吧。”
  王叔是元安宁最后的希望,他若不出手,元安宁就一定残废,心中焦急,急切说道,“先生,您再好好看看,我有龟甲天书为谢礼。”
  南风言罢,众人齐声惊呼,王叔亦是身躯一震,皱眉回头。
  “先生,天书是刻在龟甲上的,我有一片,有巴掌大小,上面有三十几个古字,只要您能治好她,我就将天书送给您。”南风正色说道。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都听说过天书,却很少有人知道天书是刻在龟甲上的,南风不但知道天书刻在龟甲上,还知道龟甲有多大,上面刻了多少古字,这说明他是真有天书,至少也是见过天书。
  王叔是岐黄圣手,一代药王,但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喜欢的东西,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一件东西是所有人都喜欢的,那就一定是天书。
  王叔转身回来,将手中茶壶递给气喘吁吁跑来的下人,接过断掌定睛细看,看过之后凑鼻闻嗅,闻过之后又拿出随身银针戳刺,随后闭目沉吟,良久过后睁眼摇头,“筋骨已经坏死,难以接续了。”
  南风闻言如坠冰窟,浑身冰凉,王叔说不成,那就是真不成了。
  “你那天书自何处得来?”王叔问道。
  南风本不想说,转念一想,也就说了,“得自兽人谷,本是巫医刮痧所用,被我换了来,此事花刺儿谷主是知道的。”
  众人闻言皆是半信半疑,那黑壮汉子脸色不很好看,如果南风说的是真的,那片天书就应该是兽人谷所有。
  南风自然注意到那黑壮汉子的表情,他之所以这般说是为了将兽人谷自天书争夺的漩涡中彻底撇出来,有心之人都知道兽人谷是龙尾所在,如果找不到那里的天书,既有可能冲花刺儿等人下手,他如此一说,所有矛头全都对准了他,兽人谷众人安全了。
  王叔闻言缓缓点头,转而抬起右手,“用完不曾?”
  “用完了。”南风答道,王叔抬起右手代表的是五,指的自然是当日送他的五枚还阳丹,那五枚还阳丹他送了两枚给花刺儿,余下的三枚用来救了自己和胖子还有八爷的性命。
  王叔再度点头,转而垂手再抬,“换命一条?”
  “谁的?”南风问道,王叔的意思是再给五枚还阳丹,换一条人命。
  “我还不曾想好。”王叔摇头。
  南风没有立刻接话,还阳丹的药效他是亲身体验过的,真能起死回生,日后受伤总是难免,这东西确实需要,但他不敢贸然答应王叔,原因很简单,万一王叔让他杀的人是不该杀的怎么办。
  见他犹豫,王叔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说道,“不请追杀,但求救放。”
  南风闻言恍然大悟,王叔这是认为他奇货可居,赌他能够在众人的追杀之下活下来并练成妙法神功,到得那时,便可能请他救一个王叔需要他救的人,也可能是放一个他本来想杀的人。
  王叔目前应该并无具体对象,只是囤积居奇,只要他能有所成就,王叔手里就有了一张适用于任何人的免死金牌,今日之事这些武人一定会传扬开来,届时谁都知道王叔手里握有一张免死金牌,谁如果想用他的这面免死金牌,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斟酌良久,南风点了点头,王叔虽然是个大夫,却更像一个精明的商人,且不管王叔是出于何种动机,交易的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认可,至少在王叔看来,他能活下来,这就是看得起他。
  见南风点头,王叔转身进院。
  王叔一走,众人纷纷冲南风道喜,“恭喜少侠……少侠好大造化……之前多有冒犯,少侠万不可与我等一般见识……”
  南风也不接话,只是苦笑摇头。
  不多时,王叔出来了,手里拿了几件事物,站定之后将一个瓷瓶递给南风。
  南风接过,也不看,贴身收了,这个瓷瓶里自然是五枚还阳丹。
  除了这个瓷瓶,王叔还带了纱布和伤药出来,为元安宁包扎了伤口之后将剩余的伤药递给了南风,“人力有穷时,不能保全贵友手掌,好生遗憾。”
  “多谢先生。”南风接过了那半瓶伤药,“请问先生,回生草可合她用?”
  “你怎知道有这种东西?”王叔有些意外。
  南风皱眉未答。
  “哦,晓得了,”王叔当是想起了什么,不无惋惜,“本是岐黄奇才,可惜跟错了人。”
  南风没有接话,王叔说的自然是诸葛婵娟。
  王叔又道,“回生草确实有用,却需在受伤一个对时之内服用,时间久了,经络就封闭了,唉,走吧。”
  “再谢先生。”南风抱起了元安宁。
  “不需谢,他日恪守承诺便是谢了。”王叔冲他摆了摆手,转而冲那一干武人说道,“来来来,老夫前日得了些冬茶,与诸位品一品。”
  “万谢神医邀请,我等衣衫不整,下去换过衣裳再来。”有人说道。
  “不必了,请吧,品过茶,吃了午饭再下山。”王叔侧身邀请。
  到得此时南风方才明白王叔之前为何不遣散众人,原来是担心众人下山放鸽子通知各大门派,此番王叔将众人留下,乃是给他争取时间容他远走高飞。
  众人虽不乐意,却也不敢强行离去,只能随着王叔进了院子。
  南风也不多待,抱着元安宁快速下山,过了午时,他持有龟甲一事就会传扬开来,趁着还有些时间,赶紧跑吧……


风御九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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