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朱应槐图谋造反


  听了周曜的话,顾大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不是瞎说吗?
  顾大理一脸呆滞。
  嘴巴一张一闭,似乎并不打算这样说。
  “顾侯家中有娇妻一人,美妾十二人,长女已经十三,出落得亭亭大方,咱们大秦的教坊司正需要这样优秀的女儿家进去填补空缺,增加人手,顾侯若是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以帮助顾侯办成此事。”
  “不……不……不要……”
  “顾侯家中老母年已六十,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五岁,家中还有其他亲眷,顾侯就不考虑考虑?而且还有万贯家财,就不考虑考虑?若是全都归了陛下,陛下也会觉得有些遗憾的。”
  周曜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愉悦,而在顾大理看来,这和恶魔没什么两样。
  “我……我说……我说!是!对!就是朱应槐指使的!就是他!是他嫉妒赵世卿!所以他下令杀掉赵世卿,就是他,我们都是被他裹挟的,被他蒙骗的,我们是清白的,周郎中,我们是清白的,是清白的!”
  顾大理仿佛一个抓着救命稻草的溺水人一般。
  周曜笑了。
  “若是早一些把真相说出来,顾侯何苦被如此对待?在下何苦对顾侯做这些事情?啧啧啧,看看顾侯这身子,来人,马上为顾侯用上好的药材治疗身体,等治好了再把顾侯送出去,明白了吗?”
  “是!”
  不知从那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顾侯先去治疗,等之后我们再将罪状签了,再画押,之后,顾侯就安全了。”
  顾大理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让因恐惧而颤抖不止的身体得到放松。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只查‘真相’,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之人被伤害,顾侯只要放心就好了。”
  顾大理的表情略有些笑意了,尽管是非常勉强的那种。
  他对眼前这个家伙实在是怕了。
  “来人,送顾侯前去治疗。”
  周曜一挥手,黑暗中出来了几个蒙面人,将顾大理抬走了。
  “罪状写好了吗?”
  周曜看向了旁边的下属,下属双手奉上了一张纸,周曜接过来在灯下面仔仔细细的逐字逐句的看着。
  “嗯,写的不错,这样的话陛下一定满意。”
  周曜对下属的工作表示赞赏。
  接下来小虾米也就查的差不多了,该对大鱼动手了,大鱼是一条接着一条,有很多条,主要看皇帝陛下想要哪些大鱼落网,又想让哪些大鱼继续长膘。
  “传我命令,严密监视成国公府,对成国公府的一切行动都不要放过,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告诉我!”
  “是!”
  属下得令,立刻去办事了,而周曜则在得到了顾大理的画押之后,揣着这份重要的供状进入了宫城寻找萧如薰来了。
  萧如薰看完了这份供状,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很好,这样,便能将这群人一网打尽了,子先,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萧如薰夸奖了周曜,周曜则显得非常荣幸说道:“为陛下办事,是臣的荣幸。”
  “呵呵呵,你有如此的想法那就最好了。”
  萧如薰又开口道:“准备的如何了?若是准备的差不多了,那就把朱应槐拿下吧,其余几个也不要放过,一起拿下,然后给我把他们的财产清单整理一份出来,最后,再以同样的手法,把那群人的名单给我弄出来。”
  周曜明白萧如薰的意思。
  “这样做是否会显得过于明显有些针对他们?会不会让有些人心怀不满妄议陛下?”
  “不用担心,咱们立国需要的不是这些人,而那些会非议我的,很快也会消失,记住咱们的立国之本是什么,记住咱们最需要做的是什么,这区区几个酸腐文人又怎么会影响大局?眼界放宽一点,不要总是拘泥于一处,当然了,若是有人不知好歹,就给他盖上反贼的帽子拉走,有些人不好好的收拾一下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他们之所以那么嚣张,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周曜立刻点头。
  “陛下的意思,臣完全明白了,臣会让他们全部变成陛下最恭顺的臣子!”
  “你还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萧如薰微笑道:“你不能总是把所有人的嘴巴都管住,若是管住了所有人的嘴巴,他们总要找别的地方去发泄,用咱们可以控制的方面让他们发泄,总比让他们在咱们无法控制的地方发泄要好。总要塑造那么几个大公无私无畏无惧的人的榜样,让他们发泄,让他们怒火万丈,然后,随便留下一些记载什么的,比如会须杀此田舍翁之类的,这样会显得我比较大度。”
  周曜似乎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你尽可以做得过分一点,做的让很多人都看不过去,若是在这途中出现几个仗义执言的人,你可以抓住其中一个,然后让其他人动用舆论的方法将他救出来,故意示弱,这样,会让他们产生满足感和错觉。”
  周曜明白了。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臣一定为陛下办到!”
  周曜告辞离去。
  周曜离去之后,萧如薰看着手上的供状,拿出几张纸,在这几张写满名字的纸上将某些名字勾掉了。
  此后,政治风暴越刮越厉害,从科道言官到勋贵,只是短短几天时间,一个侯爷就进去了,然后传来了更加惊悚的消息,镇远侯顾大理招供,害死赵世卿的是成国公朱应槐。
  中央调查司立刻出动,周曜手持皇帝的兵符调动了一支宫廷卫队将成国公府团团包围,朱应槐一脸呆滞的被抓走了,成国公全家被控制住,等待调查结果,调查结果出来前,他们没有自由活动的可能。
  成国公府被全面调查,说是要找到杀死赵世卿的那些人和那些兵器。
  朱应槐把脑袋想通了都想不到他会在短短几天之后就被抓走带去调查了。
  原因是顾大理招供,是他派亲信去杀掉的赵世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也参加了朱应槐的队伍,并且给他提供帮助,更可怕的是外面还没有传扬的——朱应槐图谋造反!
  在监狱里听到这些指控之后,朱应槐当时脑子就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之后,他疯狂的为自己辩解,说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他是无辜的,他是被冤枉的之类的。
  随后周曜把顾大理叫了过来,让顾大理和他当面对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曾经一起喝酒谈笑风生的顾大理居然指鹿为马一口咬定他暗中策划了杀死赵世卿的行动,并且还图谋在皇帝不妥协的情况下造反。
  朱应槐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第一千零一章 顾大理的名单
  面对顾大理愤怒中带着委屈的指控,朱应槐的大脑是反应不过来的。
  看到那种样子,那种涕泗横流指控自己的样子,朱应槐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策划了这场行动。
  造反是一门技术活,能够造反成功的都成了皇上,造反失败的都成了贼,而造反若要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还要有逆天的运气。
  朱应槐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用自己有限的思维能力首先算了算自己若要造反可以动用的力量。
  造反需要基本盘,朱应槐的基本盘是成国公府,一家子废物加上一群勉强算得上精锐的护院,还有一群只知道喝花酒干坏事欺男霸女初期之外就只会吃饭的公子哥们。
  会以这样子的基本盘造反的自己到底要蠢到什么地步?
  然后是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没有。
  地利……没有。
  人和……没有。
  运气……显然已经不够用了。
  所以说,自己会造反吗?
  当然不会。
  朱应槐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图谋造反的事实,最多也就是召集三五好友喝喝酒发发牢骚之类的,这哥时候,怎么会造反呢?
  二十万大军环绕的京师,他活腻歪了才想要造反,万一萧如薰有个三长两短,那二十万大军还不要把整个京师给屠了?
  朱应槐确定了。
  “我没有造反!顾大理你在放屁!你在污蔑我!我没有!我没有造反!!!”
  朱应槐愤怒的申斥着,对顾大理的指控表达了极端的愤慨,坚决不承认。
  “你还敢狡辩!朱应槐!上个月去你家喝酒的时候,你明明说了这个皇帝太不厚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支持他当皇帝!这种大逆不道直言你也敢说出来!你不想造反谁想造反?!”
  顾大理指着朱应槐激动的喷着口水。
  “顾大理你放屁!这明明是你说的!是你说的!!”
  朱应槐看起来简直想要把顾大理给生吞活剥了。
  周曜表示十分的烦恼。
  “你们互相指控对方说谎,每个人的理由都很有说服力,让我无法做出决断,但是既然你们的说法相左,那就意味着你们当中肯定有一个人说谎了,只有一个人说的是真的。”
  听到周曜这样说,顾大理直接跪在了周曜脚下抱着他的腿,涕泗横流地说道:“周郎中!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撒谎的是他,是朱应槐在撒谎!他要造反!是他要造反!”
  “顾大理你个直娘贼!你信不信老子现在活撕了你!!!”
  要不是被探子们死死押着,朱应槐现在真的有了上前把顾大理生吞活剥掉的心。
  “周郎中你看!你快看!他被说到痛处了,他被说痛了!我说的才是真的,我说的才是!”
  顾大理用几近崩溃的表情期待的看着周曜。
  周曜笑了笑,伏下身子把顾大理给扶了起来。
  “本官当然愿意相信顾侯说的话。”
  顾大理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但是既然有相左的意见,本官就不能让感情左右,必须要用规矩来证明谁在说谎,谁说了真话。”
  顾大理的面色一滞。
  “放心吧,顾侯,成公,本官一定会还你们一个清白。”
  周曜面露笑容,摆摆手:“来人,带两位勋贵去吐真室,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把真话给吐出来。”
  一群黑衣蒙面人冲了过来,将顾大理和朱应槐一起抬了起来。
  “不要啊!不要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顾大理崩溃了。
  朱应槐心里满是慌张,看到顾大理如此模样,他也不禁有些害怕。
  但是他坚信清者自清,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
  他决定咬紧牙关。
  绝对不会说出半个让自己的处境变得不利的字。
  随后,一号吐真室内传来了朱应槐杀猪一般的喊叫声。
  倒是隔壁二号吐真室内,顾大理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因为周曜陪伴在顾大理身边。
  “顾侯,听到了吗?”
  顾大理一边发抖,一边点头。
  “那就是说谎话的下场,顾侯一定要记清楚,自己说的话是真话,这件事情是朱应槐策划的,不仅拉拢了勋贵,还拉拢了文官,勾结在一起,准备复辟明室,造大秦皇帝的反。”
  周曜在顾大理的耳边轻声诉说着。
  顾大理浑身发抖,目光呆滞,说话也不太利索。
  “是,我知道了,朱应槐,朱应槐他勾结文官和……和勋贵,一起,一起要造反,他们要复辟,要造反……”
  “对,说得很好,他们要复辟,要造反,顾侯对陛下忠心耿耿,不愿意同流合污,于是毅然决然向大秦皇帝告发此时,高风亮节足以为后人所传唱。”
  周曜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顾大理呆滞的看着前方,似是无意识般的说着同样的话。
  “我……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我,我要告发他们造反的事实,我不要同流合污,我,我要活,我高风亮节,我要活……”
  “对,告发了,就能活,就能继续活下去,造反了,就该死,一个都活不了。”
  周曜继续说。
  顾大理继续点头。
  “现在,顾侯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吗?”
  顾大理忙说道:“知道,我知道,朱应槐策划这件事情,勾结了一批勋贵和文官,要……要造反,我……我不愿意,我忠于陛下,我是忠臣,我告发了他们,对,就是这样……”
  “没错,很好,顾侯如此配合,陛下一定龙颜大悦。”
  周曜又拿出了一份供状:“这是一份新的供状,是所有和朱应槐在一起勾结的人的名单,这份名单是顾侯冒着生命危险保存下来的,顾侯为此付出了很多很多,现在将它交给陛下,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样说着,周曜把这份供状放在了顾大理的面前。
  顾大理低头看了看。
  瞳孔一缩,嘴巴张开,脸上满是惊恐。
  安远侯柳祚昌,宁阳侯陈应诏,抚宁侯朱继勋,定远侯邓绍煜,灵璧侯汤世隆,应城伯孙允恭,忻城伯赵世新,吏部尚书蔡国珍,礼部尚书余继登,礼部右侍郎冯琦……
  这……这是要干什么?
  周曜是要干什么?
  皇帝是要干什么?
  “顾侯,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看着顾大理惊骇欲绝的眼神,周曜拿出了一盒红色印泥。
  顾大理咽了口唾沫,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动起来。


第一千零二章 陛下圣明
  皇宫里,萧如薰很快就得到了那份供状,那份写满了他想要的名单的供状。
  阅读之后,萧如薰摇了摇头。
  “这份供状还不够,现在只有一个手印,一个手印是不够的,要再多几个手印,更多的手印在上面才能让这份名单更有杀伤力,这一回,我要把事情做绝,做的干干净净,一个都不留下来的那种,明白吗?”
  周曜拿回了供状,点了点头。
  “属下会尽快让朱应槐承认此事。”
  “嗯。”
  萧如薰这才点头:“需要什么就对我说,我会全部提供给你,你也不要有所担心,有所留手,你是我的人,我会保你一生富贵,这句话,整个天下只有我能说。”
  周曜立刻跪下。
  “臣多谢陛下隆恩!”
  萧如薰站起身子,亲自把周曜扶了起来。
  “这些事情做得多了,心里面难免会有些膈应,有事没事多看看书,出去游山玩水,排遣一下心里的烦闷,不能总是闷在地下面,见不得光的事情可以做,但是见不得光的人不能做,这是我给你刑部郎中这个身份的原因。”
  周曜表示明白。
  然后很快便回去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萧如薰走出乾清宫,在宫门口漫步,看着阳光洒在大殿之前,决心更加坚定了。
  而同一时刻,在赵世卿死后火速被提拔为户部尚书的叶向高正在内阁里和内阁的阁老们就马政的问题做进一步的磋商。
  皇帝一边查赵世卿案弄得人心惶惶,一边又要求政府运转不能停滞,不管谁被带走了都要立刻有人补上来,事情不能停滞,该怎么办事还是怎么办事,要是出了差错,一点也不会留情。
  在这样的背景下,朝廷依然保持高速运转,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抓走的会是谁,但是谁也不敢懈怠。
  所以叶向高立刻就接棒赵世卿开始处理马政的事情。
  之前两个月赵世卿已经绞尽脑汁对马政进行安排和改良,吸取前代经验的前提下,也做出了部分的改善,叶向高接手过来所看到的已经是一份草案了。
  “那么,愿意为朝廷养马之户口可免丁役,这一条应该是没有争议的了,两位阁老,你们的看法呢?”
  叶向高看了看王锡爵,又看了看李廷机。
  两人一起点头。
  “这一条是重要的款项,更是陛下亲自提起,前朝也有过实践,效果很好,所以,这一条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王锡爵没有意见。
  “老夫虽然也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是不是可以将具体数额规定一下,比如一匹马免除一名壮丁的丁役,家里若是有富余的人家可以多养几匹马,这样,如果是壮丁比较多的家庭,可以免除多一些人的丁役。”
  李廷机想要做一些改善。
  叶向高思考了一下开口道:“这样的话,需要朝廷去做财产的证明,养马所需要的耗费很大,不是什么家庭都能负担起的,若是真的有钱可以负担,那当然无所谓。但是若是为了逃避丁役而强行养马,不仅害了马,也害了民,膘不够的马是不能上战场的,故,应该在规定马户之前,对所有户口的财产进行调查,只有符合条件的户口才能成为马户。”
  王锡爵表示认同。
  “叶部堂说的对,只有家有余财可以养好马的户口才能领养战马成为马户,一般家庭负担不起,就不要强行摊派了,这个事情要关注一下,把命令下到地方,让地方官员盯着一点,不要为了政绩和免除丁役闹出大的事端来。”
  王锡爵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
  想来也是,作为群臣之首,还是前朝群臣之首,王锡爵的处境比如任何人都要尴尬,尤其是在这个档口,这个皇帝大发雷霆要彻查赵世卿案的时期,如果王锡爵哪里做得不好,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王锡爵不干不小心翼翼。
  李廷机也是如此,曾经锋芒毕露的他,在此时俨然是一个完美的顺臣,从不提任何反对意见,认真执行皇帝的命令,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叶向高也是如此,他们似乎根本不会提起皇帝正在搞大清洗的事情,好像这件事情和他们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那接下来就是减免赋税的额度了,养马所需要的耗费很大,不到一定的财产是不能养马的,而养马户也应该根据自身收入进行赋税免除的额度规定,不能凡事一刀切,这是陛下的原话。”
  叶向高复述了萧如薰的话。
  “这样的话,按照陛下的要求,是否也是应该规定一个养马户当中的级别规定?”
  李廷机看向了王锡爵。
  王锡爵表示肯定。
  “这是自然的,既然是陛下的要求,当然要去做,而且这本身也是对的,咱们为政者,凡事不可一刀切,规定的越细致,下面人动手脚的可能性就越低,不得不说,陛下圣明啊!”
  王锡爵一脸感叹的样子,一脸遇到了千古明君的样子。
  下一个瞬间,一名内阁属官脚步匆忙地走进了内阁值房,看到了王锡爵李廷机和叶向高三人,忙说道:“首辅,次辅,叶部堂,刚才外面传来消息,说镇远侯顾大理似乎又招了一大批人,说是成国公朱应槐的同党,图谋不轨。”
  整个内阁值房内安静下来了。
  叶向高没动静,连表情也不变,只是瞳孔一缩,随后恢复原样。
  王锡爵和李廷机愣了一会儿,然后齐齐露出了笑脸。
  “这些叛逆啊,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新朝定鼎天下安定,百姓也可以安居乐业,这是多好的事情?他们偏偏唯恐天下不乱,这种叛逆不除,天下永无宁日!”
  王锡爵立刻表达了对萧如薰的绝对支持:“陛下英明,必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将奸佞一网打尽,我等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别的不用担心。”
  李廷机也随后表示:“都听首辅的,首辅这样说就没有错,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别的都不用搭理。”
  两名阁老如此说,内阁文员们只好重新开始做事,不过也是一副面色惴惴不安的样子,脚步也变得匆忙了不少。
  “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王锡爵看向了叶向高。
  叶向高也看向了王锡爵。
  少倾。
  “关于如何将马户按照财产多寡进行分级,分别规定免除赋税的额度,尽量不给下面人篡改上意的机会,充实大秦的战马,以备将来北伐之用。”
  叶向高把话题拉回了原来的位置。
  三人继续开始讨论。
  不管外面的风暴到底刮的有多么的强烈。


第一千零三章 现在他想做个好人
  蔡国珍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自从沈一贯政变之后,他就常常在深夜里反思自己,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对的,会不会有晚节不保的忧虑。
  越是这样思考,他越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伴随着萧如薰北伐的进展,如此这般的想法越发的占据他的思维,让他后悔不迭。
  早知如此,当初何不和那些脚底抹油的官员一样尽快逃离京师呢?
  沈一贯造反之初有不少官员得知这个事情,感觉大事不好,京师估计不安全了,于是便提前脚底抹油逃出了京师,现在担任内阁首辅的李廷机就是其中一人,蔡国珍原本也有逃命的机会,但是他却放弃了。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就是放弃了这样的机会,虽然坐稳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但是这样的美好光景只是持续了半年左右,很快,萧如薰卷土重来,直接夺了帝位,他们这些人直接成了阶下囚。
  新朝初立,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或许是想稳定局面,新皇帝萧如薰沿用了大批前朝官员,其中不乏在沈一贯时期支持沈一贯的人。
  沈一贯的左膀右臂萧大亨和骆思恭被杀了,沈一贯本人被杀了,之后好像就没什么人被杀,新皇帝让大家一起逼迫明太后和明太子交出权力,然后做了皇帝,稳定了天下,四个月以来,大家相安无事,都在老老实实的办事情。
  可谁知一朝乱起,被委以重任的赵世卿当街被人杀死,新皇帝大怒,当着满朝文物的面雷霆震怒,随后下令彻查赵世卿案。
  这才短短数日,就已经查到了成国公朱应槐的头上,据说还有同党,还要波及不知道多少人。
  此情此景总是让蔡国珍想起大明立国之初著名的四大案,朱元璋主导下的四大案杀掉了数万官员,力度空前,蔡国珍很是担心萧如薰是不是也打算学习朱元璋,也搞个四大案出来。
  那他们的日子就真的不好过了。
  萧如薰应该不会像朱元璋那样下狠手吧?
  蔡国珍只能如此期待着。
  不过,这样的期待似乎并未得到回应。
  萧如薰还是下手了。
  一群穿着黑色官服的带刀官差闯进了蔡府,将蔡家大堂团团包围,一名中央调查司的六品官员面带冷笑的出现在了蔡家大堂上,看着面如死灰的蔡国珍及其家人,宣布了他的命运。
  “镇远侯顾大理招供,吏部尚书蔡国珍勾结成国公朱应槐图谋不轨,着革去吏部尚书之职,交付有司例行调查。”
  六品官员宣读完了诏令,把诏令送到了蔡国珍的面前。
  “蔡部堂,接旨吧,然后收拾收拾,就能出发了,您老也别太担心,陛下嘱咐过,让咱们对您特殊优待。”
  蔡国珍面如土色,嘴唇颤抖,缓缓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份诏令。
  “老臣……接旨……”
  拿过诏令,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丧尽了,直接跌在地上,家人惊慌失措的叫嚷,被调查司官差全部驱逐,然后将蔡国珍提起,带回了调查司接受调查。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礼部尚书余继登的家里。
  当然也发生在了安远侯柳祚昌,宁阳侯陈应诏,抚宁侯朱继勋,定远侯邓绍煜,灵璧侯汤世隆,应城伯孙允恭等人的家里。
  他们全部都被带走,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带去了调查司的大牢里。
  短短数日三名部堂级高官死的死抓的抓,一大批勋贵从家里被带走,与家人隔离,眼看着大秦朝廷损失惨重,不过皇帝似乎并不担心,立刻下令副手暂代部堂事物,把朝政抓起来,照常处理朝政。
  似乎这场风暴只是在官员们和勋贵们的内部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却并未对朝政对天下产生什么影响。
  该过日子的还是照常过日子,该做事的还是照常做事,京师百姓们的生活轨迹并未发生多大的变动,京师戒严也很快就解除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但是皇帝的怒气一如既往,召开朝会处理朝政的时候也会发火,似乎对赵世卿被杀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看样子短时间内这场大调查并不会结束,而持续时间越长,很多官员也就越来越担心。
  他们很担心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被抓到那个凶名赫赫的调查司里面遭受酷刑。
  现在关于调查司的内幕已经有一些被传开了,说什么在京师大变动当中没有死掉的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都被纳入了调查司当中,新皇帝借用这些人的力量重建了属于自己的特务集团。
  官员们曾经天真的以为新皇帝不会重建特务政治,现在看来,他们错了。
  皇帝建立了属于他自己的特务政治,还是比锦衣卫和东厂更可怕的特务集团,一出手就是国公级勋贵和部堂级高官,这种出手力度前所未有。
  小小六品官直接拿下部堂级高官,这个部门到底是多么可怕?
  很快,中央调查司的凶名就能和锦衣卫以及东厂相媲美了,而官员们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它贯彻的是皇帝的意志,是皇帝在背后操控一切,是皇帝让他们这样做的,做的正大光明有理有据,代天行使权力的皇帝赋予了他们上天的力量。
  这是无解的。
  中央调查司,经此一役扬名,不过很快,还会有其他的部门和他一起扬名,比如中央审计司。
  高官勋贵们在中央调查司里接受了调查司继承自锦衣卫和东厂的套餐服务,崩溃的崩溃半死不活的半死不活,原本决定咬牙挺住绝对不认怂的人看到了那些刑具和被拷打的不成模样的朱应槐,已经丧胆了。
  几个暗中约定绝对不会被屈打成招的勋贵们一看之下就腿软了,再看那些刑具,直接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瞬间就把之前的决定给推翻了。
  年老体衰的蔡国珍看到了朱应槐的惨状,根本没有做什么迟疑,周曜还没有提出威胁,他就已经招了,说自己的确是同犯,被朱应槐强迫入局,但是过去他没有选择,现在他想做个好人。
  他要把所有参与进来的人一起招供出来,不过周曜没给他这个乱咬一气的机会,而是直接拿出了另外一份名单,交给他,让他签字画押,并且牢记这上面的名单,以便对他们进行指控。
  之后在皇帝面前也要这样做,把这些人统统拉下水,只要完成了这个目标,周曜就可以保证蔡国珍自身的安全和家人的安全。


第一千零四章 远方来客
  看到了这份周曜亲手交给他的名单之后,蔡国珍立刻明白了一些什么。
  这根本不是什么因为命案而引发的政治事件,这彻头彻尾就是一场排除异己的政治事件,赵世卿之死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可以开始动手清除异己的幌子!
  这样再发散思维细细思考一下,蔡国珍甚至已经明白了赵世卿之死的真相。
  霎那间汗毛竖起,冷汗把背后的衣服都给浸透了。
  他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路只剩下一条了。
  不走也得走,走也得走,不然就是被彻底灭口的下场。
  蔡国珍立刻向周曜保证,要他做什么都可以,不管是什么,他愿意为皇帝陛下付出一切。
  周曜满意的点了点头。
  相对于蔡国珍的机智和变通,其他人则显得稍微迟钝一些,周曜带着他们去参观朱应槐的惨状的时候,他们居然缩成一团痛哭流涕说自己是清白的,而没有明白周曜的意思。
  谁管你们是不是清白?
  你们清白不清白根本不重要!
  现在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出卖掉自己的灵魂和节操,彻底成为皇帝陛下的狗,这才是皇帝陛下需要的,这样你们才能活,其他的都要死!
  这种事情都不明白,这点政治智慧都没有,还指望能有未来?
  但是这种事情周曜又不能明说,明说的话大家脸上都不太好看,所以为了增强他们的政治智慧,周曜只能用一些正常手段了,但是他很仁慈,仁慈的嘱咐下手的专业人员们——别弄死。
  政治风暴大清洗愈演愈烈的同时,几名缅甸的官员子陈龙正的带领下乘船来到了京师,向萧如薰述职,同时传达一些很重要的消息。
  和陈龙正这些缅甸官员一起来述职的还有“吕宋国相”袁俨。
  和乃父不同,袁俨在萧如薰即位登基的消息传来之后很快就上表祝贺表示臣服,接受了萧如薰登基为帝的事实,他被萧如薰委任管理吕宋诸岛的事物,筹备各种海洋贸易的事情,是萧如薰手下一名不可或缺的官员。
  而本次和他一起来的缅甸官员也都是负责海洋贸易的官员,前来讲述的都是同一件事,就是法兰西国和热那亚国的使者船再临缅甸,请求再一次开展互相贸易。
  上一批派去的商船几乎带走了缅甸所有能凑出来的丝绸铁锅和瓷器,还有少许茶叶。
  这一回他们需要的更多,付出的价格也是有增无减,同时非常期待中国方面可以派去更多的交流人员展开互相来往。
  自从陈龙正游历欧罗巴大陆之后,欧罗巴大陆的中国热愈演愈烈。
  陈龙正赠送给热那亚总督的书法成了整个欧洲最热门的艺术品,大量贵族前往热那亚希望一睹神秘的东方艺术,但是能看到的只有少数人。
  与此同时热那亚商人手握的大量中国商品都被叫到了天价,即是如此也还是有钱都买不到。
  陈龙正留在热那亚的两个厨子现在只给欧洲最顶级的贵族做饭吃,其他的人根本享受不到神秘而又美味的中国菜。
  种种刺激之下,法兰西国再次和热那亚国联合组织远洋船队去往中国请求加快商业贸易的速度。
  尤其是法兰西国,对这种超高利润的商业贸易的渴求已经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国王亨利四世非常需要这样巨大的一笔财富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财政。
  中国,这个富裕而又文明的国度成为了他们的向往。
  原本约定的一年一次的贸易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他们现在需要更多,为此,他们愿意付出更高的价钱。
  反正回去一样有人会买。
  法兰西国和热那亚国的代表也随着船只一路北上来到了古老的中华帝国的首都。
  他们第一次直接的感受到了这个大帝国的庞大和强盛。
  乘船走这个帝国的海疆居然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从他们在大沽口登陆开始就有精锐军队护送,一路护送到帝国首都,沿途看到了不止一座大型城市,尤其是抵达了帝国首都北京之后,更是震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城池。
  而这个城池似乎还在扩建当中。
  “这个国家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现在的皇帝就是之前缅甸的那位将军,他打败了之前的中国皇帝,建立了新的国家,现在他正在将首都进行扩充,准备随时容纳百万以上的人口,而现在,这座城池的人口其实已经达到了百万。”
  前来迎接和负责翻译的利玛窦对此作出了解释。
  这年头欧洲战乱频繁,战争在他们看来很正常,换君主什么的也不奇怪,但是可以容纳百万人口的城市,这……
  对了,中国有多少人口?
  他们对利玛窦提出了如此的疑问。
  利玛窦小心翼翼地说道:“根据我的保守估计,恐怕有一万万人。”
  法兰西国和热那亚国的代表直接被吓得愣住了。
  一万万人?
  整个欧洲此时加起来有一万万人吗?
  他们没有做过多的估算,也不敢过多的估算,反正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国家到底庞大到了什么地步。
  还有那位统治一万万人的大皇帝,他又该是什么样的人?
  “觐见大皇帝的时候,一定要按照中国的礼仪,中国的大皇帝比欧洲的君主权力要大太多太多了,几乎是欧洲君主无法想象的大,所以一定要恭敬小心,千万不能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否则大皇帝一旦生气,就全完了。”
  利玛窦严肃的告诫两国使者。
  而这两国使者已经被如此庞大的帝国给吓到了,对此连连点头表示明白,绝对不会乱来。
  然而从偏门进入帝国首都之后,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宽广和大气,宽广的街道,两边的商铺和建筑,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巡逻的士兵,地面上的砖石路,还有四处都能看到的正在进行的建筑。
  只说那么多人,就是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和中国的首都比起来,似乎欧洲国家的首都根本不能算作是首都,而且更令人感到惊异的是,这里居然没有难闻的屎尿味。
  对于习惯了那种味道的使者们来说,如此大的城市居然看不到屎尿闻不到味道才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他们所在的城市有些时候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的看着两边的建筑,以防随时有人推开窗户往路面上泼尿。
  如此整洁的城市在印象里也只有王宫或者贵族的城堡了吧?


第一千零五章 愚蠢的热那亚人
  隆武元年五月初六,欧罗巴大陆法兰西国和热那亚国的使节跨越大洋前来拜见中国皇帝。
  皇帝萧如薰下旨款待使节,并且亲自接见他们。
  不过在见面的礼仪问题上,双方产生了一些纠纷。
  萧如薰的亲信,暂代礼部部事的礼部右侍郎张越提出,在大皇帝接见他们的时候,因为是第一次正式的接见,他们需要按照中国的礼仪对大皇帝行五拜三叩之礼,表示对大皇帝的尊敬。
  法兰西国和热那亚国的使节对此提出异议。
  尽管利玛窦告诉他们要按照中国的礼仪来办事,但是他们听到这样的礼节之后,还是产生了质疑。
  “我们的最高礼仪也就是单膝下跪表示尊敬,为什么在中国却要下跪那么多次?”
  利玛窦解释道:“这是中国的古老礼仪,在正式的场合,需要用这样的礼仪来确定臣民对大皇帝的尊敬和敬意,大皇帝陛下自称天子,代替上天行使权力,地位仅次于上天,也可以理解为咱们的上帝。”
  “居然有这种事情?”
  使节进一步了解到了中国皇帝的权威和权力。
  不过对于是否要接受这种礼仪,他们产生了分歧,热那亚国使节觉得这样有损尊严,法兰西国使节觉得并非不能接受。
  然后萧如薰下令,接见法兰西使节,将热那亚国使节晾在驿馆不管不顾。
  这下子热那亚国的使节慌了神,大皇帝单独和法兰西使节交谈,连续谈了三天,每天都谈到很晚才回来,然后看起来非常高兴的样子,把热那亚国的使节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就是跪吗?
  我认了!
  热那亚国使节说愿意接受五拜三叩的礼仪,请求大皇帝的接见。
  然后被萧如薰拒绝了。
  我不见你。
  这下子热那亚国的使节更慌了,法兰西国的使节对他也是一顿冷嘲热讽。
  他天天被大皇帝召见,赐宴,愉快的交谈,不知道多快乐。
  更关键的是,他吃到了在欧洲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中国美食。
  这种美食是他在法兰西从来没有吃到过的,几年前去热那亚的那两个中国厨师只给热那亚总督和他的贵客做中国食物,还教会了他们使用中国的神奇餐具。
  热那亚总督以此为荣,整天在自己的官邸里炫耀,其他人羡慕得要命,但是只有热那亚的友好国家的国王和大贵族才能有幸享受到这份殊荣。
  像他这种新贵族虽然很受到国王的宠幸,但是地位不够,吃不到,热那亚总督根本不拿正眼看他。
  他也只是听别人形容过那个叫做“筷子”的餐具,据说是两根细细长长的棍子组成的奇特餐具。
  每次听到那些大贵族在那边讨论中国菜是多么多么美味多么多么好吃的时候,他都被那些其他的形容给弄得遐想联翩,那是无论吃多少小牛肉都无法相比较的感觉。
  不仅如此,居住的地方,使用的日常用品,不是金子做的就是银子做的。
  还有那些昂贵而精美的瓷器,很好用的牙刷,精美的房间,床铺,那些用丝绸织成的被褥……
  天啊,居然用丝绸那么昂贵的东西做被褥和被单,还有桌布!
  中国到底是多么的富有?
  多么的强大?
  不仅如此,除了美食之外,还有各式的糕点,又甜又美味。
  白色的,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香甜的气味让他欲罢不能。
  昂贵的茶叶在欧洲不仅要用热水泡,之后还舍不得倒掉,要想办法吃掉,而在中国根本不喝白水,随便一杯水都是茶水,清香而悠远。
  室内点着熏香,里里外外都是香香的感觉,进去就感觉浑身舒适,睡觉都睡的十分的香甜。
  对了,还有中式的早餐,除了正餐之外,还有很好吃的早餐,叫做包子和饺子的食物,还有稀饭和茶叶蛋,这种食物他闻所未闻,但是却是那么的美味可口。
  天啊,中国人是生活在天堂吗?
  他感觉他这一次拼了命争取到的出使中国的资格是那么的正确那么的值得。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许久,做好了遭受一些不太好的待遇的准备,可谁知道好运从天而降,他不过是跪拜了几次就得到了如此的殊荣,这实在是……
  中国真是太棒了啊!
  他如此想到。
  感觉整个人都在理想乡中。
  越是这样想,当他看到脸色发青的热那亚国的使节就忍不住的产生了嘲讽他的想法。
  所以他也不是一次两次嘲讽那个热那亚的使节了,嘲讽他每天只有粗茶淡饭,还没有熏香和丝绸用品,更不能随中国官员一起四处观看中国首都的壮观景象。
  那个愚蠢的家伙,连跪都不愿意跪,现在知道着急了,又说愿意跪,但是人家不在乎了,他不需要了,你回家吧你!
  做生意都不懂得尊重谈判对手你还做什么生意?
  正好,和中国的贸易由我们国家全部垄断!我们要卖出多高的价格就卖出多高的价格!
  我们可以通过和中国的贸易成为欧洲最富有的国家,装备最强大的军队,甚至和中国结盟,得到中国的友谊,发展壮大我们的国家!
  那样的话,什么西班牙什么尼德兰什么英格兰统统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信心满满。
  然后他得知了热那亚的那些家伙为了得到中国皇帝的好感,居然擅自将收购中国商品的价格提高了百分之五,随后他们得到了中国皇帝的接见,并且向大皇帝施行了五拜三叩的礼节,向中国皇帝告罪!
  这些家伙也太狠了吧?直接提价百分之五?
  他立刻进宫求见大皇帝,结果得到的消息是大皇帝陛下正在和热那亚的使节商讨相关细节,请他暂时不要进去打扰。
  他被气坏了,被这些无耻的没有底线的热那亚人气坏了!
  中国商品的收购价格越低,利润当然就越高,因为他本身的价格就很贵了,若是继续提高的话,卖出去的价格就会更高,更难让人接受了。
  当然是越低越好了。
  但是热那亚的那些家伙居然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犯下另外一个错误,这些愚蠢的家伙!
  价格一旦提上去就降不下来了这些家伙难道不知道吗?!
  他简直想掐死那些愚蠢的热那亚人!


第一千零六章 法兰西的意外之喜
  但是不管怎么说,中国皇帝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热那亚人愿意提高价钱,那么之前谈论好的那些东西的价格。
  毫无疑问中国皇帝一定不会承认了。
  愚蠢的热那亚人,很愚蠢,非常愚蠢!
  他只能等,只能继续等,等到了利玛窦。
  “热那亚的使节团向大皇帝陛下提交了国书,愿意以超过法兰西国百分之五的价格收购中国的瓷器、丝绸、茶叶和铁锅,大皇帝陛下好像有点想要和热那亚人做生意了。”
  利玛窦如实转达他所看到的。
  法兰西使节气坏了。
  “我想要立刻见到大皇帝陛下,请为我求见。”
  利玛窦摇了摇头。
  “大皇帝陛下还有很多的国家事务要处理,他现在已经开始会见他的臣子开始处理国家政务了,所以请你回去等待吧。”
  法兰西使节愣住,然后陷入了深深的焦躁当中。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他等不了了。
  因为这次换作热那亚的使节来嘲讽他了。
  经过谨慎的思考之后,他再次找到了正在宫里面做官的利玛窦,直接给他塞了一点钱。
  “请为我求见大皇帝陛下,我真的非常想要见到大皇帝陛下,真的!”
  利玛窦看了看四周,直接把钱退给了他。
  “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大皇帝陛下的政务十分繁忙,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时间的,中国正在进行国家建设,需要大量的精力,大皇帝陛下的权力巨大,责任也很大,经常工作到深夜才休息,实在是没有时间。”
  法兰西使节一愣,然后又掏出了一点钱塞给了利玛窦。
  “我真的非常需要见到大皇帝陛下,我真诚的恳求您!”
  利玛窦叹了口气。
  “你把钱收回去吧,大皇帝陛下给我的钱足够我在中国过很体面的生活了,大皇帝陛下非常厌恶自己的臣子贪污受贿,你给我钱要是被大皇帝陛下知道了,我就不能继续留在大皇帝陛下身边为他服务了。”
  法兰西使节可怜兮兮的看着利玛窦。
  “唉!我知道了,我会试一试的,但是能不能成功,我不敢做保证。”
  利玛窦只能这样去说。
  法兰西使节大喜过望。
  “请您一定要告诉大皇帝陛下,我愿意出比热那亚人更高的价格收购大皇帝陛下的货物,请大皇帝陛下不要过于相信热那亚人的商业操守,那就是一群恶棍,为了钱可以做任何事情的恶棍!”
  利玛窦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然后利玛窦来到了萧如薰的书房内。
  萧如薰正在奋笔疾书。
  “陛下,臣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将法兰西国的使节拦住四天了,他终于说愿意提高价钱,还说热那亚人的商业操守不能相信,那就是一群为了钱可以做任何事情的坏人。”
  萧如薰抬起头,看了看利玛窦,冷笑一声,又低下了头。
  “跟商人谈操守?我们的祖先很早以前就说过,商人重利轻别离,我华夏自古以来重农抑商,就是为了不让商人坏了风气,可惜,管住了商人却管不住官员,最后居然是官员在做生意,官员加商人,猪狗不如!”
  说着,萧如薰又继续奋笔疾书,少倾,他停下了笔。
  “法兰西的使节说了愿意提高价格?”
  “是的,他是这样说的。”
  “你先去和他谈,告诉他,虽然我对热那亚人的行为很不满意,但是他们的价格出的比较高,大秦要发展,需要钱,所以虽然我很不愿意,但是我只和价格比较高的谈,他们谁的价格比较高,我就把最珍贵的上等瓷器和上等丝绸卖给谁,价格低的,就受一点委屈,要其他的商品吧!”
  利玛窦表示自己明白了。
  “是,陛下,臣这就去办。”
  利玛窦弯腰离去。
  他走之后,萧如薰的身后闪出一黑衣人。
  “陛下,已经查清楚了,法兰西使节给利玛窦送了钱,利玛窦推辞了,没有接受。”
  萧如薰点了点头。
  “继续监视他,防止他和宫里任何不相关的人接触,一旦他开始说他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就给我想办法制止他,总而言之,我不允许任何欧罗巴的脏东西在大秦蔓延!”
  “是!”
  黑衣人立刻消失在萧如薰的身后。
  利玛窦回到法兰西使节的住处,向他转达了萧如薰的话。
  “大皇帝陛下说,中国需要发展,需要很多的钱,所以虽然他很不喜欢热那亚人,但是如果他们的价格比较高,大皇帝也只能把最好的丝绸和瓷器卖给他们,而你们只能得到次一等的商品。”
  法兰西使节非常着急。
  “请为我求见大皇帝陛下,我愿意出比热那亚人更高的价格购买中国的最好的商品,请大皇帝陛下千万不要被热那亚人骗了,这是一群骗子!”
  利玛窦就这样成为了法兰西使节和萧如薰之间的传声筒,一边从事拼音的工作,一边当传声筒,三点一线,生活很充实。
  而就在这期间,热那亚使节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于是也找上了利玛窦,开始和法兰西人玩起了竞价。
  价格最终达到了原价的百分之一百二十。
  热那亚使节做出了这样的承诺之后,法兰西人也不敢多说了。
  真的出不起了。
  法兰西虽然比热那亚大很多,人口也多很多,但是钱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热那亚有一大群银行家,手握重金,根本不缺钱,而法兰西常年战争,国内不安稳,财政临近崩溃,他们实在是竞争不过。
  于是上等瓷器和上等丝绸的货源就被热那亚人得到了。
  热那亚人万分兴奋,法兰西人则相当的失落。
  不过在那之后,萧如薰单独召见了法兰西人,安慰了因为竞价失败而失去上等商品的法兰西人,表示自己愿意和法兰西国建立良好关系的想法,愿意往法兰西国派遣使节,和法兰西国建立真正的外交关系。
  他将不往热那亚国派遣使节,并且愿意派遣一批中国商人去法兰西国做生意,开办中国的餐馆店铺之类的,一起让两国建立长久的合作互助关系。
  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法兰西使节没想到自己还能达成这样的成绩,十分兴奋的答应了。
  建立了长久的外交关系,法兰西国将成为欧洲第一个和中国建立真正关系的国家,这是罗马教廷都没能办到的事情,这必然震动整个欧洲,并且将极大的提高法国在欧洲的地位和声望。
  与其相比,似乎生意什么的已经不是第一重要的事情了。


第一千零七章 两杯酒
  萧如薰想要和现在的法兰西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也是有不少想法的。
  一者是法兰西现在的环境比较适合,二者就是出于进取的想法。
  不能总让欧洲人过来,咱们自己也要过去,看看那边出现了什么新鲜的东西,拿过来,不能比他们发展的还要慢。
  一定要超越他们,借由庞大的国力和雄厚的底气全力发展,以期全面占据世界优势,吸取全世界的精华发展自我。
  没有人比现在的萧如薰更清楚海洋的重要性,但是他也清楚中华帝国深厚的内陆属性和国人浓厚到无法取代的土地情节。
  朱棣时期一度开展的海洋贸易一样在朱棣死后就被停止,大明再次回归内陆帝国,所以他也不得不担心自己死后大秦也会走回内陆的老路子。
  所以现在开始就要为大秦种下海洋的基因,还是不可逆的那种,要培养出强大的海洋集团,要让人们发现海洋所蕴藏的巨大财富,让人们的目光从土地转向海洋。
  出海,遨游世界,占领世界,吸取全世界的精华之所在。
  和法兰西建立外交关系就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在很多国家设立大秦的官方代表,开展商业贸易,借由官方的推动力促使民间将目光转移向苍茫的大海。
  中国的国土可不是充话费送的,那也是在不断的征服融合中所得到的,每一寸土地都染着血,都浸润着征服者的野望。
  先人被大海被高原被草原被雨林阻挡了征服的脚步,萧如薰眼中却没有这些障碍。
  有儒家,也有法家!
  有墨家,也有兵家!
  有王道,也有霸道!
  所以萧如薰的做法很简单,他要温两杯酒,一杯敬梅兰竹菊,一杯敬金戈铁马。
  热那亚使节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内心无比震撼,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商业上占了便宜,但是法兰西却在更有意义的地方占据了更大的优势!
  和中国人建立外交往来?
  这难道不是很多欧洲国家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这种正式的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一旦建立,还有什么是不能得到的?
  眼前一时的商业利益和长久的正式关系,中国这广阔的国土和庞大的人口所代表的,是数之不尽的巨大利益。
  若能抢占,必将在未来数百年内都占尽先手。
  华夏尤甚。
  对于这种情况了解得更为透彻的则是热那亚的使节,他非常清楚和中国建立正式关系有多大的必要性,于是他很快就找到了利玛窦,请求会见大秦皇帝。
  “大皇帝陛下国务繁忙,实在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大皇帝陛下让我转告贵使,大秦可以和不懂礼仪的人做生意,但是绝对不会和不懂礼仪的人建立正式的关系。而且,大皇帝陛下提出,既然已经达成了贸易的约定,大皇帝陛下也旅行了自己的诺言,贵使就可以离开了,大皇帝陛下给了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准备,请在一个月之内离开中国。”
  萧如薰通过利玛窦的嘴直接拒绝了和热那亚使者的要求,并且让他们在一个月之内离开,继而宣布中国会请法兰西国在中国建立外务大使馆,和中国建立对等的关系。
  热那亚使者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京师,法兰西使节也立刻派人离开了中国乘船回法兰西,向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陛下汇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然后他自己和部分使节被允许留在了京师,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目标是达成了,达成了这个目标之后,他们的使命可以说是超额完成,接下来就能在京师享受一段时间的异域风情了。
  于是利玛窦被专门任命为陪同法兰西使节的专员,在礼部官员的监视下,允许法兰西使节在京师和京师周边游历,至于其他地方暂时还不能开放。
  但是这两国使者的到来让萧如薰开始提前准备五口通商的事情了。
  为此,萧如薰在大清洗继续的时候,召开了正式的朝会,召集六部干事官员商议五口通商的事情。
  “朕初步拟定在广州府、福州府、宁波府、松江府和莱州府开辟五口,作为对外通商之用,另有缅甸镇作为中转站,甚至可以开辟缅甸到四川的商路,修建从缅甸到四川的官道,直接从缅甸镇出口蜀锦。这也能够为朕全面控制四川南部的策略做辅助,四川南部多土司,朕需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介入进去,更能加强对缅甸当地的控制,不至于让朝廷失去对缅甸的掌控。”
  萧如薰为这个会议定下了基调。
  我要五口通商,你们可以商议五口,但是不要做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王锡爵和李廷机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这是皇帝的决定,没有任何商议的余地,他们最多只能在五口的城市位置做一下商讨。
  他们也不敢对皇帝的开辟海运的政策有什么反对意见,现在可能反对的都在已经被请去中央调查司“协助调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剩下的即使心里反对也不敢说,眼睁睁看着皇帝通过了将京杭运河收归军管不准民间和地方政府插手的命令。
  海运倒是向全国人民敞开,但是大家对海洋一无所知,现在皇帝又要搞什么五口通商和弗朗机夷人做生意,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他们是越来越搞不懂皇帝了。
  而且更关键的是,皇帝不选秀,也不召开科举!
  他自己不享乐,也不召开科举稳定读书人的心,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但是他们也不敢多说,他们只知道皇帝有主意,皇帝有想法,皇帝要他们去做,仅此而已。
  “陛下,老臣以为和欧罗巴法兰西人互相通商之事是不是需要再做一下议论?其人对我大秦到底有什么意图和想法,有什么非要接近咱们的理由,为什么要远隔万里来大秦做生意,是否图谋不轨,这些咱们都不清楚。”
  李廷机尝试着提出自己的忧虑。
  萧如薰温声道:“李阁老多虑了,这些人是我从缅甸镇时期就开始接触的人,我也派国人去了欧罗巴大陆,这些人的里里外外我都摸了一遍,对他们不说一清二楚,也知道他们的根本之所在。其人之所以来我大秦,为的无非是钱,眼下欧罗巴大陆也在战争之中,宛如我华夏春秋战国之时,十数个国家混战不休,此时此刻,他们断然不敢对咱们有什么妄想。”
  说着,萧如薰便下令李胜把自己根据利玛窦的记忆和自己的记忆绘制而出的欧罗巴大陆地图挂了出来,让自己的核心官员们好好的看一看。
  大秦需要开眼看世界。


第一千零八章 强化中央集权
  大秦的臣子们看着皇帝挂出来的欧罗巴大陆形势图,为之震撼不已。
  在大秦之外,居然也有如此之多的国家,也有那么大的陆地,也有那么广阔的世界,有那么多相互交战不休的国家,有那么多新奇的东西,火枪,火炮,海船,文字,书本,语言。
  大秦有的,他们也有,在文明程度上,这些人并不能看作是蛮夷。
  经过文艺复兴之后的欧洲涌现了一批近代文艺之光,他们的文化有了大幅度的跃升。
  眼下已经和中华文明互有长短了,若是中华不能埋头苦干奋起直追以期全面领先,那么当世界的主流成为钢铁和枪炮的时候,中华文明一样会被甩下。
  大海才是华夏的未来。
  大秦必须要在海洋上占据绝对的主流!
  这是萧如薰不可扭转的意志,任何人试图阻碍他都会被他用暴力清除掉,绝对不会留下。
  为此,他不惜发动土改将地主阶级一网打尽彻底摧毁,将在整个国家地方掌握在手里,让政令的推行畅通无阻,让地方上再也没有掣肘之力。
  臣子们看着欧罗巴大陆形势图,在萧如薰的讲解下步入了一个崭新的从未听说过的世界。
  “这里是西班牙国,这里是葡萄牙国,我们所说的弗朗机其实就是葡萄牙人,眼下葡萄牙国被西班牙国吞并。
  也就是西班牙国侵占了吕宋,之前被朕带领水师击溃,这里就是咱们的联合重点,法兰西国,另一个热那亚国就在这个位置。
  除却这三个国家,还有英格兰国和尼德兰国,分别在此处和此处,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拥有很强的海船建造技术的国家,水师之强不在我们大秦之下。
  以我缅甸水师之主力不过击溃其一支偏师,而以大秦现在的水师之力,也不过是一个西班牙国的规模而已,整个欧罗巴大陆还有其他很强的水师国家。
  另外就是鸟铳,鸟铳还是前明从西班牙和葡萄牙手中得来仿制的,现在在朕的改良之下,大秦的鸟铳已经不在欧罗巴人之下,更有欧罗巴人所没有的光启式燧发铳,火炮之强也不在欧罗巴人之下。
  但是这是现在,也就是说,在前明,几十年前,咱们的海船和火器技术已经落后于欧罗巴人,以至于前明数次和欧罗巴人的交火中,咱们都是用数量优势击败他们,自身损失在其人之上。
  欧罗巴人的军事技术已经不在前明之下,几乎和咱们大秦持平,若不论人口,咱们和他们不过是平起平坐的局面。”
  经过皇帝亲口讲述的事实,给官员们的打击尤其巨大。
  “平……平起平坐?”
  最震惊的是叶向高。
  “陛下之言,弗……欧罗巴人能与大秦平起平坐?!”
  “从军事技术来说的确如此,在某些方面,比如算数,比如天文,比如造海船,这些他们都在大秦之上,朕之所以要五口通商,就是为了将他们所掌握的这些东西带回大秦,在大秦推广,研究,超越他们。”
  萧如薰平静地讲述事实。
  官员们面面相觑。
  天朝上国的尊严实在不容许他们相信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是皇帝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君主怎么能说戏言,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萧如薰是在说假话。
  而且萧如薰派人去过欧罗巴,对欧罗巴的了解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他们虽然疑惑,虽然震撼,却不敢不相信。
  欧罗巴人的确已经开始威胁到天朝上国的威严了。
  “现在咱们还是互有长短,但是欧罗巴人已经敢于驾驶海船不远万里来到咱们眼皮子底下骚扰咱们,可想而知他们的胆量和贪念有多大,大秦若不立刻惊醒改善自己,不用多少年,全面落后也是必然,到时候,天朝上国一朝被打败,那该是何等恐慌?”
  萧如薰把话说得更重,而大秦的精英们为此感到更加震惊。
  “大秦怎么会被打败?”
  王锡爵惊讶地喃喃自语。
  萧如薰听到了,对王锡爵的态度非常不满。
  “王阁老,墨守成规故步自封是没有出路的,沉迷在天朝上国的印象之中对咱们也是没有好处的,是时候让大秦人都知道一下这天下到底是个什么天下,这世界是个什么世界,让大家把眼睛都睁开,往大海上去看看,相信他们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出来。”
  萧如薰对这个政策作了全面的确定。
  强令内阁六部立刻将这个律令通过,然后下发到地方准备实施,要求在广州、福州、宁波,上海和青岛五地设立市舶司,设置转运使,规定出海做生意的税收比例等等,重新划定商业赋税,按照一次交易的额度多寡进行划分,征收不同额度的赋税。
  皇帝终于借机对商税下手了。
  但是提出异议的人几乎没有。
  原先肯定是有的,但是这些人大部分都被请到中央调查司里喝茶去了,可想而知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人。
  要么就是萧如薰的老部下和新提拔的土改官员,要么就是无足轻重的小官,要么就是被驯服的高官。
  谁还能反对呢?
  萧如薰决定对商税着重征收,交易额度越大收益越高就征收越多的税,谁敢偷税漏税避税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牢狱之灾了。
  自前明朱元璋开始规定的极低的商税一去不复返,皇帝的命令无人可挡。
  萧如薰进一步强化中央集权的重拳开始出击了。
  不仅设立市舶司征收商税,还在各地设转运使,全国赋税必须统一送到中央,再由中央拨付地方财政预算,朱元璋的各地留足自用再押解中央的天真做法被萧如薰摒弃。
  地方的财权和人事权被中央全面把持,军权也被中央控制,地方文官没有军权,地方驻军不听地方官员调遣,地方权力被全面削弱,中央集权大大增强。
  有些人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但是他们却无力改变什么。
  萧如薰也绝对不允许他们改变什么。
  很快,萧如薰就要户部吏部和内阁将合适的市舶司郎中和转运使的名单呈上来,让他进行选择。
  市舶司郎中和转运使的职责非常重要,是他实现中央集权强化的重要一环,人选绝对不容马虎。


第一千零九章 李太后的劝说信
  隆武元年六月初六,天津卫码头,一支神秘的队伍正在缓缓登船。
  登船的人都穿着普通的布衣衣衫,脚踩布鞋,一副平民百姓的模样,但是看守他们登船的军队却是清一色的精锐禁卫军,其中甚至还有手持线膛燧发铳的一支人马在不远处持枪监视,似乎非常重视这群登船的人。
  当然,看上去很奇怪,可若是把这群身穿布衣的人的名单列举一下,便能知道为什么大秦最精锐的负责保卫皇帝的禁卫军能出现在这里了。
  前明秦王朱谊漶。
  前明晋王朱敏淳。
  前明靖江王朱任晟。
  前明周王朱恭枵。
  ……
  一个个虽然不怎么听起过,但是的的确确成为了明代最大弊政之一的代表性的名字。
  朱元璋给自己的后代的封赏之厚,甚至到了明代中后期全国一年的岁入都不能不够宗室开支之用的地步,最后也是把明朝廷还有皇帝弄得十分被动,不得不采用各种手段削减宗室开支。
  但是明宗室不准从事四民之业,士农工商都不让做,弄得一些偏远宗室奉国中尉不得不依靠犯罪来获得进入牢狱吃牢饭的资格,借此维系生命。
  但是这都是偏远宗室的待遇,像楚王周王秦王这种近支宗亲,那绝对是足额发放俸禄让他们花天酒地生孩子的,他们是绝对不用遭受进入监狱吃牢饭果腹的待遇的。
  也就是这群人,借助自己的身份地位在整个大明朝和地方士绅一起吸血,拖垮了大明朝的财政,当然,这群人的下场很不好,不是被农民起义军给杀了,就是被满清给杀了,基本没有得到善终的。
  朱明皇室的下场的确很惨。
  萧如薰登基之后,出于对前明皇室的承诺,决定不杀他们,但是他们需要听从大秦皇帝的安排,对大秦皇帝的安排不得有任何反对,否则不予兑现之前的承诺。
  前明太后亲自手书书信给到各地重要宗亲藩王,向他们陈述利害,让他们束手就擒,不要抵抗,任由秦军施为,否则必将性命不保。
  派去做这些事情的都是缅甸出身的精锐军官和精锐军队,对萧如薰和大秦朝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他们是最佳人选。
  大部分宗亲都选择了束手就擒,因为情况已经如此。
  大秦定鼎已经没有任何威胁,而他们这些宗亲表面上看来还有光复大明的希望,但是大明朝对他们的防备一点儿也不比萧如薰对他们的防备要弱,很多藩王身边的人都是朝廷安插的探子。
  现在朝廷归降,锦衣卫残部都消化进了中央调查司,全都在萧如薰手上,藩王们的命门也落到了萧如薰的手上,对付这些藩王一点都不难。
  虽然也有试图抵抗的,比如楚王,他联合他的兄弟试图逃出牢笼到地方上召集大明忠良继续抗争,不过他很快就被身边的原锦衣卫密探给控制住了。
  然后其他的密探开城投降,楚王一家被直接擒获,并且通报了试图抵抗的事实。
  其他藩王还能保留一部分财产,但是楚王因为抵抗的行为而被剥夺全部财产,一分钱也不能留,直接送到了京师严加看管。
  而楚王的几个兄弟一个也没逃走,直接被萧如薰下令斩首,还要在楚王面前让他看着。
  萧如薰对于这些不识好歹的人的行为实行零容忍政策,一人抵抗全家落网,男子杀掉女子没入教坊司,并且还在接下来的劝说书信中要求李太后加入这些内容,警告各地藩王和宗室。
  李太后得知楚王的兄弟们都已经丧命的消息之后,对此感到极度愤怒,愤怒的质问萧如薰为何不遵守诺言。
  “你作为一国天子,居然不遵守自己的承诺!你有何脸面君临天下?!”
  萧如薰对此一点也不在意。
  “朕说过,要他们不允许做任何抵抗,老老实实到京师来,朕保证他们的性命和部分财产,但是没说他们反抗了朕还要原谅他们,反抗的,必死无疑,主谋楚王本该死,朕是看在明太后的面子上才免他一死,你还要如何?”
  李太后气得脸色发青,一把将笔扔掉,拒绝继续写劝说书信。
  萧如薰脸色一冷。
  “朕希望明太后明白一件事情,看在你儿子的面子上,朕对待你们算是优容,不伤你们的性命,给你们相应的待遇,这全是朕本人力排众议的结果,大部分臣子都希望你们死,因为你们活着让他们感到如坐针毡。让你们活着是朕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仁慈,马上把这些东西写下来,送出去,告诉那些藩王宗亲不要抵抗,这是命令,不是商量,你若不做,朕血屠宗亲!”
  萧如薰不想继续和她废话下去了。
  李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如薰。
  “你做是不做?”
  “萧如薰……你的良心呢?”
  李太后伸手指着萧如薰:“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来人。”
  萧如薰的面色冷静了下来。
  李胜走上前来:“陛下。”
  “传令,将前明楚王枭首,家中男子全部斩首,女子全部没入教坊司。”
  “遵旨。”
  李胜转身离去。
  李太后愣住了。
  “你……你敢……”
  “这是第一个,你若不写,下一个是鲁王。”
  “你……”
  李太后浑身颤抖了起来。
  “然后是秦王,周王,靖江王,一个接一个,你若不写,朕就杀光他们,他们若再有抵抗,朕也不会留手,之前的约定就此作废,你们一个也活不下来,反正,投诚的臣子们比朕更希望你们去死。”
  萧如薰就这样看着李太后。
  “我写,你不能伤害他们。”
  李太后咬着牙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你写,除了楚王之外,其他的都能活命。”
  “楚王你也不能下手!”
  李太后死死的盯着萧如薰。
  “晚了,这是刚才的条件,楚王必须要死,现在你若不写,朕立刻下令杀掉鲁王一家。”
  “你!你这……”
  “你写是不写?朕数三下,鲁王一家的命在你手里。”
  萧如薰竖起了三个手指头。
  “一,二,三……”
  “够了!够了!我写!我写!!”
  李太后崩溃了,颤抖的手立刻抓起了笔,快速的写起了劝降书信。
  不一会儿,李胜回到了萧如薰的身边。
  “陛下,前明楚王已经斩首,家中男性也全部斩首,女子全部没入教坊司,一切遵照陛下的旨意。”
  萧如薰点了点头。
  “嗯。”
  李太后的笔端一停,少倾,继续动了起来。


第一千零一十章 来我这儿吧
  李太后的书信是卓有成效的,几个月的时间内,萧如薰相继将地方上前明的重要藩王一网打尽。
  接下来就是搜寻各地的朱明皇族宗亲,这些人虽然有一些日子过得非常惨,但是到底还是姓朱,万一在尚未完成土改和皇权下乡的地方有那么些野心勃勃之辈揭竿而起,还挺麻烦的。
  秉持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萧如薰授意周曜将地方上锦衣卫和黑水的力量充分利用起来。
  不过饶是如此,此时总数在十万人上下的朱明皇族要是全部都抓起来,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大的精力,萧如薰也不打算这样做。
  萧如薰的目标很明确,将近支可以领到俸禄的皇族一网打尽,远支那些日子过得跟乞丐一样即使大明朝还存在也没有任何优待的皇族根本不用在意,他们中相当一部分甚至已经开始自食其力了。
  大明朝还存在的时候他们都要靠混进监狱里面吃牢饭度日,大明朝没了,萧如薰宣布给他们从事士农工商四民之业的权利,他们高兴来不及。
  主要就是那些登记在册还有俸禄可领的大约四万人需要全部拿下,这些人受到明朝廷财政的供养,是不稳定因素。
  这个行动从二月开始,直到六月份,已经拿下了两万多人,但是行动还在继续,至于已经抓捕的人则分批送往济州岛严加看管。
  朝鲜君臣是三月份派柳成龙送来了国书,向大秦朝廷称臣,请求赐封,萧如薰答应,赐封李昖为朝鲜国王,赐金银丝绸,对待朝鲜的待遇一如前明,只是当时萧如薰另外提了一个要求。
  要求将济州岛作为流放看管朱明皇族之地,朝鲜的全部官方力量离开济州岛,将济州岛移交给大秦。
  说白了,这个岛屿从此以后属于大秦,和朝鲜没关系了。
  柳成龙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十分吃惊地望着这位曾经并肩战斗的战友。
  “陛下……这……”
  “柳先生。”
  萧如薰打断了柳成龙的话:“有些话你不用多说,我也不想听,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于你而言可能是突然了一点,但是你也要知道,大秦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李昖若是答应,我就给他相应的补偿,他现在应该很需要钱。他若不答应,我就直接派兵去拿下济州岛,他若有胆,便来与我一战,我不保证战后朝鲜还会存在,但是朝鲜是我一手保住的,是我血战二十万倭寇保住的,我不希望朝鲜却又亡在我的手里,和大明一样。”
  萧如薰的话让柳成龙战栗不已。
  他很清楚,取代大明建立大秦的萧如薰是无可阻挡的,朝鲜的靠山不复存在,若不能将大秦树立为新的靠山,朝鲜的处境将十分不妙。
  萧如薰的战斗力他更清楚,他知道萧如薰若要下手,朝鲜连一个月都抵抗不住,元气大伤的朝鲜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资本,在萧如薰的面前犹如一只脆弱的羊羔。
  幸好萧如薰所要的是一座海外岛屿,本身也不是朝鲜的,而是朝鲜从蒙古人手里接收来的,若要这样说,至少能为李昖找到一块遮羞布。
  柳成龙根本不打算和萧如薰继续抗辩了,那是没有意义的,他知道。
  “陛下的意思,臣会告知殿下。”
  柳成龙如此表示自己的态度。
  萧如薰却不急着将他赶走。
  “柳先生,自前明万历二十一年以来,六年了,咱们六年没有见面了,柳先生是否愿意留下与我喝一杯,聊聊以前的事情?”
  柳成龙摸不准萧如薰的态度,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此时一切都不要刺激到萧如薰。
  于是他点头答应。
  萧如薰命人摆酒款待柳成龙,柳成龙有些小心翼翼的应付着萧如薰。
  “说真的,当初进入朝鲜的时候,我可是被气坏了,打仗需要的东西没有,情报没有,道路泥泞不堪,武备糟糕到了极点,我想要找点能用的车马都找不到,一切都要从大明自己带过来。
  我们是帮着朝鲜打倭国,结果你们什么都不能提供,最后还要我们自己倒贴,你说你们做得过分不?最过分的是自己不行就算了,还专门扯后腿。
  我在前线打的好好的,你们的军队不听命令自己上去打,打得过也就算了,结果居然给被我压着打的倭寇打的抱头鼠窜,就这样的还能和我携手作战?
  所以我直接就对李昖说了,把你们的人都带走,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如把他们都给砍了,重新招募老百姓组成军队重新锻炼起来。
  你看看你们打仗最厉害的一支人马,那位休静大师带着的僧兵和民军,我至今为止都不能忘掉休静大师,七十二岁高龄,还提着铁棍上阵杀敌,杀得浑身是血,最后临津江之战打完,休静大师坐在地上就没再起来……”
  萧如薰想起过往,多喝了几杯,喋喋不休的讲起了那场自己最骄傲的战役。
  “所以啊,我一直感觉有很多事情根本不用官面上的人去做,那些人只会打官腔作威作福,规定好细节,底下人自己能把事情做好,官面上的人根本不用插手,只要看结果就好了。”
  萧如薰又是一杯酒下肚,颇有些醉眼朦胧的看着柳成龙。
  “所以啊,柳先生,你在朝鲜过日子不舒坦吧?若是愿意,来我这儿吧,我这儿有你的位置。”
  柳成龙一愣,只当萧如薰是在说醉话。
  “陛下喝醉了。”
  “我醉了吗?”
  萧如薰用手撑着脑袋,一双眼睛盯着柳成龙:“我怎么觉得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柳成龙看着萧如薰的眼睛,感觉自己也分辨不出萧如薰是真的醉了还是没醉。
  “你们那儿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们呐,没把大明好的地方给学过去,没学到大明的骨气,倒把大明的党争给学过去了,有过之而无不及,柳先生你的处境很不妙吧?李舜臣死了以后,你的处境就更不妙了吧?”
  柳成龙终于确定萧如薰没在说醉话。
  “这一次你过来,是来做替罪羔羊的对吧?你若是回去,一定会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吧?”
  柳成龙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无形的力量击打了一下。
  “陛下,臣……”
  “不用多说了,柳先生,这个机会我就给你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萧如薰撂下一句话,就把柳成龙放走了,而随后,在四月底的时候,朝鲜传来了愿意交付济州岛给大秦使用的消息,并且传来了柳成龙在朝鲜朝堂上被集火攻击的情报。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造船
  萧如薰感觉自己的时间现在越来越不够用了。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皇帝都有这样的困扰。
  不仅要恢复生产搞建设,还要搞大清洗政治风暴,一边帮着袁黄提供物资修建大驰道,一边在地方上抓捕影响比较大的朱明宗室成员,又是远方来客,还要防着朝鲜搞东搞西,更要搞海运和市舶司,最后还要对袁俨面授机宜。
  他交给袁俨的任务就是造船,造很多很多的大海船,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不仅需要大力扩编海军,更需要大量的海上商船,对于即将到来的属于大秦的大航海时代,萧如薰要做好全面的准备。
  “各色船只一定要齐备,今年最少需要一百只海船下水,人手你是足够的,木料你也不缺,吕宋的位置很好,你一定要好好地把握住,你若是完美的完成任务,大秦的强盛你就居功至伟。”
  袁俨对萧如薰的任命表示服从。
  “陛下交付的事情,臣一定尽心竭力去做。”
  萧如薰点点头。
  对袁俨,他是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在缅甸时期就把吕宋交给他,现在虽然有了天下,但是吕宋依然是非常重要的一块地方,交给袁俨也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人选,否则袁俨是可以调回来负责主管海运和市舶司的。
  所以萧如薰也希望把事情说明白一点,不要让袁俨感觉自己被疏远了。
  “若思,有些事情我不会说的太多,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你是我为数不多可以真正信任并且托付大事的人,吕宋虽然远离中原,也不是什么发达的地方,但是对大秦而言,吕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将你放在缅甸造船开垦荒地,集中南洋的华人子孙,并且也会在之后组织一部分移民去吕宋居住,将吕宋牢牢控制住,未来,吕宋还会有更大的用处。而你,若是我能找到能替代你的人,我会将你调回来主管海运和市舶司的事情,只是现在我实在是找不到能和你相比的人,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在吕宋办事。”
  “陛下对臣的看重,臣万分感激,陛下的意思臣会严格遵守,绝对不会让陛下失望!”
  袁俨的心定了,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白了,萧如薰当皇帝以后没把他招到中原去,他也是有点担心的,担心自己会和萧如薰疏远,所以他借着这个机会来到京师和萧如薰见面,询问一下自己的前程,更关键的是,看看父亲的处境如何了。
  父亲袁黄不能原谅萧如薰的所作所为所以拒绝在朝廷为官的事情满朝上下都知道,袁俨也知道,所以一开始他还很担心萧如薰会对他不满意。
  他对萧如薰登基做皇帝是持赞成态度的,他对萧如薰的忠心不在父亲之下,和陈龙正一样,早已被折服,对父亲的作为他十分担心,在忠孝面前,如果出现选择,他也会十分的痛苦。
  不过父亲和萧如薰做出了妥协的事情让他稍微放松了。
  他得知父亲愿意为天下修建大驰道,而萧如薰则不再追究袁黄不愿意支持自己的事情,并且对袁俨一如既往的亲厚。
  袁俨此来住的最好吃的最好赏赐也最多,这让袁俨还有些不安心。
  不过他完全不需要担心的,萧如薰只是对袁黄心怀愧疚,希望对于袁俨做一些补偿,也算是对袁黄的补偿了。
  袁俨对此不清楚,所以还是打算询问一下萧如薰对袁黄的看法。
  “若思,你不要担心这些。”
  看出袁俨的疑惑和担忧,萧如薰温声对他解释:“你父子和陈龙正是我麾下最早的三名文人,也是当时唯一愿意支持我的文人,你们在我心中的地位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别人不能做的事情,你们能做,我不能容忍别人的事情,到你们身上也变得不同,袁公与我而言是不可或缺的,没有袁公,就没有今天的我,虽然袁公不能理解我,但是我并不会生气,也不会迁怒于你,你尽管放心。”
  得到萧如薰的亲口承诺,袁俨才终于觉得放心了。
  “臣代老父向陛下告罪。”
  “无妨。”
  萧如薰摆了摆手:“欧罗巴的法兰西国和热那亚国两国的使节一起来到大秦,想要和大秦做生意,这海船是极其需要的,我们需要大量的海船,这样才能把瓷器卖出黄金的价格,更需要足够的战船,这样咱们才能保住自己的黄金,你责任重大,若思,不要让我失望。”
  袁俨跪伏于地,拜谢萧如薰的信任。
  眼下除了天津卫之外,萧如薰还在莱州府的灵山卫、松江府的金山卫和宁波府的观海卫召集人手建立造船厂。
  加上缅甸造船厂和吕宋造船厂,一共六大造船厂,萧如薰对海船的需求之大让朝臣也暗暗心惊,不知道皇帝到底打算在大海上掀起怎样的波澜。
  只是他们很清楚,因为这六大造船厂的兴建,尤其是灵山卫金山卫观海卫天津卫四大造船厂建立起来,吸引了大量周边人口聚集,作为造船匠为朝廷工作,拿朝廷的工钱,也拉动了当地的发展。
  有人就有衣食住行的需求,需要房子,需要衣服,需要食物,需要鞋子,而这几个地方也是将来对外开放做生意的地区,于是萧如薰下令管理这四个地区的州政府和县政府下达鼓励百姓做小生意的政令。
  以政府的名义给愿意做小生意的百姓提供贷款本金,规定极低的利息,让家里有富余劳动力的老百姓借钱做点小生意,比如吃饭喝酒的摊子和卖一些粗劣衣服鞋子的店面。
  同时萧如薰还拨款给当地政府,规定当地政府要在规定时限内改造造船厂周边的城池,兴建足够多的房屋,用比较低的价格租赁或者卖给当地百姓。
  以这样的方式来拉动这些地方的经济,使之成为未来主要的人口聚居地,并且对周边形成相对应的辐射,吸引更多的人口来到这里,发展海运经济,减少人们对土地的需求和依赖。
  为了办成这些事情,萧如薰已经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但是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之中,这种投入的需求依然不会减少。
  所以,萧如薰则加快了敛财的速度,从明宗亲藩王的手里将他们积累的巨额财富拿到手,以此为自己的政策提供资金。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一个人在战斗
  有些时候,萧如薰也会觉得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以及这样的做法,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劫富济贫。
  将最有钱的一群人的钱都给抢走,然后拿去花掉,建设经济,拉动内需,让国家活起来动起来,而不是一潭死水。
  事情不可能一件一件的去做,而是同时有很多事情在一起进行,不可能等到国家完全平定之后他采取发展经济。
  人民的需求是很大的,如果发展不到相应的水平,是要出乱子的。
  所以萧如薰选择提前发展几个他能完全掌控的省份,在这里将未来大秦发展的模范打造出来,吸引最精英的人口聚集在这些地方,着重首先发展这些地方,吸引更多的人口,降低人们对土地的渴求。
  千百年来的习惯不可能因为一两年的几个政策就发生巨大改变,但是萧如薰希望通过自己的一生对这个情况做些许的改善,至少让更多的人相信不靠土地他也能活得很好。
  不要让人们有了钱以后就去大量购买土地,有了钱以后就去购买大量的房屋和奴仆,过上醉生梦死的日子。
  就像他对教育事业的投入一样,不指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把庞大的教育体系给建立起来。
  他只是希望能够在各地兴建蒙学,帮助人们扫盲,让百姓们不再成为睁眼瞎,不再轻易地被鼓动被欺骗,能识字,能写字,不再是文盲。
  接受教育这种事情,萧如薰不再希望它成为一种特权。
  从先秦时代教育属于贵族到宋以前教育属于士族世家,这是一段曲折的历程,士族和贵族的争斗以士族的胜利而告终,从此中国没有了血脉贵族,但是却多出了士族。
  士族垄断了教育之后,俨然成为了新晋贵族,虽然没有贵族身份,但是有贵族所拥有的一切,他们就是实际上的贵族。
  一直到唐末的白马驿大屠杀和宋朝教育进一步普及之后,士族世家才被扫进历史垃圾堆,寒门才终于占据政治舞台。
  可是时至今日,曾经的寒门读书人俨然成为了这个时代的贵族们,依靠自己能接受教育的特权,享受着从前贵族一般的待遇,并且再次掏空了国家的根基,主导了国家的一切。
  所以萧如薰明白了,教育这种东西,无论怎么加强宣扬,无论怎么让科举变得更公平,只要不是全民普及,只要还有人不识字不能接受教育,就一定会让所谓的狗屁贵族精神再次死灰复燃。
  他们会依附在国家的身体上吃肉喝血,一边宣扬自由民主,一边宣扬贵族精神,给人民群众洗脑的同时,暗中利用特权将广大人民群众无数年的奋斗所创造出来的财富吃掉,把一个强盛的国家吃空。
  萧如薰有理由相信,不用多长时间,他身边那些出身贫苦一起奋斗过来的兄弟们当中就一定会出现“贵族”。
  他们会开始做自己曾经最痛恨的事情,无论自己如何告诫他们,他们也一样控制不住自己,因为有权力。
  萧如薰自己活着的时候可以压制他们,可以控制他们,甚至可以用强制手段消灭他们。
  可是百姓一天不能脱离愚昧,一天不认清所谓贵族精神的本质,就一天无法消灭这可恶的幽灵,他们依然会无数次的出现。
  等自己死了,还有谁可以压制呢?振邦吗?
  所以,要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让尽可能更多的人识字,让尽可能多的人接受教育,让尽可能多的人不再是文盲,让他们具备最起码的读写能力,从而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有基础的了解。
  他不希望自己一手消灭掉的蛀虫们转世轮回重生在自己曾经最信任的战友们的身上,然后把这个国家拉入下一个轮回。
  他渴望权力,他需要权力,他喜欢权力,可他同时也希望这个国家越发的强盛,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不受欺负,没有人会饥饿,没有人会遭受不公平的待遇。
  他竭尽全力的将前明遗留下来的杂碎们干掉,撕碎,扔进火堆里烧得干干净净,将地方上的毒瘤们一个接一个的剐出来,不惜让这副身躯变得血淋淋,到处都是伤口。
  不惜让自己变得冷血残酷,不惜用最恶劣的手段对待那些寄生虫们,不惜将他们打入深渊永世不得超生,不惜做着世界上最黑暗最可怕的事情,不惜被后人称为杀人魔王。
  如此这般作为,他只是希望能让这个国家这个民族重新焕发生机,重新走上正确的道路,可以集中力量发展,可以集中力量跨越历史的轮回,做到不一样的事情,引领世界的潮流。
  他不希望这个国家的劳苦大众们所创造出来的财富被少数人吞吃掉。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因为他有无数的追随者愿意跟着他一起战斗。
  他也是一个人在战斗,因为他没有真正能够理解他的思想的追随者。
  追随者们都在为了自己的未来和后代而战斗,为了自己的后代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为了自己可以享受名利权位,在战斗的过程中他们就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那些曾经他们最痛恨的人。
  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意思就是你能做王侯将相,而我也能取代你成为新的王侯将相,仅此而已,而不是让王侯将相所代表的东西消失掉,成为人们所共有的东西。
  现在大家还在努力奋斗,只为了彻底铲除那些遗留,让百姓们喘口气,过几天好日子。
  可是一旦遗留们被铲除完毕,战友们或许会占据那些遗留们的位置,停止大家曾经努力为之奋斗的事业和理想,将某些东西重新带回大秦。
  因为他们已经摇身一变成为遗留们,他们需要这些东西为他们自己服务,他们会放弃会摒弃曾经的奋斗,甚至恐惧这种奋斗,宣扬它的罪恶。
  然后,会给曾经发生过的轮回取一个好听的名字,许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好看的愿景,而彻底违背大家当年的初衷,违背自己的初衷。
  萧如薰不可能活到五百年以后一千年以后并且永远保证这个国家这份事业不变味。
  他一旦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一切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他不知道。
  所以萧如薰竭力发展中央调查司和中央审计司,竭力在军队里扩大影响力,竭力思考更合适的军制,竭力让那一天的到来晚一些,好让他可以多一点准备的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阻止这轮回的再次降临,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彻底消灭这轮回,但是他觉得,可能性大概是不大的。
  阻止个一两次或许还可以,但若要完全消灭估计再过五百年一千年也不一定做得到,或者永远也做不到。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要继续战斗下去。
  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要做该做的事情,无为而治不是皇帝该做的事情。
  没人能做到的事情,哪怕是做不到,也要尝试,就算人亡政息,也要在这有限的几十年间尽最大的努力杀掉更多的蛀虫,让百姓多几十年的休养生息。
  各乡建立蒙学的政令已经传达下去,各县乡政府立刻开始建造校舍,打造桌椅板凳,铅活字块的烧制也要加快速度,新的识字教材的编造也要加快,总而言之一切都要加快。
  在他有限的生命里,能留给他犹豫的时间并不多,思考完了就要决定,不能犹豫。
  现在的敌人还在虎视眈眈,未来的敌人已然磨刀霍霍。
  一个人战斗的萧如薰更是需要更多的更多的时间。
  他不能真的只是一个人战斗,他还需要盟友,只要拥有这个盟友,他至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格格不入
  因为陈龙正的请求,所以萧如薰决定带着陈龙正和袁俨一起,去看看正在通州组织修建大驰道的袁黄。
  袁黄将修建从京师到沈阳的大驰道的任务大体上划归为两大阶段,第一阶段是关内阶段,是通州到山海关这一段距离的修建,正在进行,关外阶段的暂且就不考虑,关外现在还在权力交接之中,自身还不稳定。
  袁黄办事很有效率,在这个状态下,大驰道已经修建了一百多里路了,他研究了秦始皇修建大驰道的史料,参考了各方工匠的意见之后,才定下了自己的计划。
  秦始皇所修建的供车马快速行驶的大驰道,不是简简单单的平整地面,而是铺上枕木规定严格的宽度,形成一条类似于现代铁道的道路,不过不是用铁而是用木。
  其枕木之间的距离竟然正好和马的步子合拍,马匹一旦拉车到了轨道上,就不由自主地发生“自激振荡”,不能不飞快奔跑,几乎无法停留下来,而这正是萧如薰修建大驰道的要求。
  而且驰道不仅仅只是一条道路,在规定的距离范围内,会有专门的“车站”,车站有专门的人员管理,负责给运送物资的队伍提供住宿和食物,也给运送的马匹提供饲料,还会负责道路两旁种植树木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这些车站要负责相关道路的养护还有提供更换所用的马匹,使得在极端需要的情况下保证运送的物资以那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昼夜不停的运送。
  由于使用轨道,摩擦力大大减小,所以马也可以一次拉很多货物,甚至可以运送人。
  现代专家认为这是一种最节省地使用马力的方法,或者说是一种效率极高的方法,公认的速度至少应该一天一夜六百公里,有的人认为七百公里。
  这种速度比传说中的八百里加急还要快,也难怪秦始皇可以在那个时代动员五十万秦军南下岭南并且移民百万填充岭南,将这块土地真正掌握在手中。
  没有强大到了逆天的运输能力怎么能办到那样的事情呢?
  五十万大军的粮草运输就算放到现在的大明朝也是无法想象的。
  当初朝鲜之役,四万多明军的粮草运输都差点拖垮了明政府的后勤,可见明政府的后勤能力与秦政府之间的天差地别。
  每每想到这一点,萧如薰就痛恨后来那些王朝的无能,秦朝都能办到的事情,到后来却办不到,这也是萧如薰坚持中央集权不允许地方挑战中央权威的原因。
  只有国家政府强大,才能有足够的动员力办大事,在目标明确的基础之上,中央集权才是最好的制度。
  在这样的制度下,萧如薰一力推动各项政策,没人敢反对,所有人都在老老实实的做事情,对萧如薰要求重建驰道的命令也不敢反对,全力运行行政机器,将地方灾民统辖起来,为一个目标而努力奋斗。
  袁黄在给大家打前哨战,他的成功可以给其他大驰道提供经验和信心。
  眼下就是如此,一边修路一边种植树木,还定下了每隔一百里路设立一个车站的规矩,又在驰道旁边下令修筑直道,专供大军行走,可以在行军时让军队和辎重队一起前进。
  在这个无法弄出火车和铁路的时代,驰道和直道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萧如薰需要驰道和直道,需要更加快速便捷的交通方式,只有这样才能做成很多的事情。
  袁黄同样也是如此考虑的,这件事情不仅仅是萧如薰为了巩固统治而去做的,更关键的是在于对国家的好处更大,袁黄认同这个理念,所以才会愿意拼尽自己最后一分精力完成大驰道。
  他本不想再见到萧如薰,但是萧如薰带着陈龙正和袁俨一起来视察大驰道的修建,他不得不见。
  但是迎接这种事情他就一定不会去做的。
  前来迎接的只是袁黄的几个副手,还有一群负责人,但是袁黄就是没有来,萧如薰也不觉得奇怪,就在这群人的带领下视察了一下建筑工地,看了看驰道和直道的修筑进程以及修筑情况,觉得非常满意。
  对袁黄的办事水平,萧如薰是找不到任何缺失的。
  或许袁黄也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遗憾也说不定。
  “陛下,老父他……他一定不是有意的。”
  但是袁俨对父亲的这种行为感到担心,害怕萧如薰会不高兴。
  萧如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若思,你放心吧,不是袁公负我,袁公没有负我。”
  说罢,萧如薰也没有多说。
  一行人向驰道公署前去,不管袁黄来不来迎接,他们总要是去见的。
  袁黄一个人在自己的公署内办公,对萧如薰的到来熟视无睹,萧如薰到了公署门口他也不去迎接,直到萧如薰带着袁俨和陈龙正走入了他的办公室,袁黄还在埋头奋笔疾书。
  袁俨和陈龙正相互看了看,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一齐上前躬身就拜。
  “儿子(学生)拜见父亲(老师)。”
  袁黄手中的笔一顿,少倾,又动了起来,不曾抬起头。
  “你们不好好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跑到老夫这里来做什么?老父这里一切正常,平安稳定,不需要你们放下自己手上的事情来看望老夫,都回去吧,做好自己的事情去。”
  听上去袁黄似乎是在教育自己的儿子和弟子,但是在萧如薰听来,这话未必不是在对自己说。
  他依旧不曾原谅自己。
  萧如薰心下黯然。
  “父亲,儿子和父亲分开以后,心中一直挂念着父亲,所以特来探望。”
  袁俨这样说了,陈龙正也连忙说道:“是啊老师,学生忙于其他的事情,现在得了空,所以才来看望一下老师。”
  “自己忠孝两难全,你们都是有才华的人,这份才华应该放在为国家做事情上,而不是浪费在老夫这老头子的身上,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
  袁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他知道萧如薰还没有走,他也知道萧如薰有话想要对他说,但是他并不想和萧如薰产生什么接触。
  这在他看来,似乎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自从萧如薰决定做出那样的事情之后,就已经和袁黄的理想格格不入了。
  不过萧如薰依然没有动弹,只是站在屋子里,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袁黄。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如此这般诡异的场面让袁俨和陈龙正急的脑门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们想要解决这尴尬的场面,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正当他们焦急万分的时候,萧如薰主动开口了。
  “袁公所监督的工程,我看了,质量非常好,袁公不负我所托,大驰道若成,袁公之功绩必将彪炳史册,为后人所传唱,到那时,袁公想要什么赏赐都可以。”
  袁黄停下笔,抬头看了看萧如薰。
  沉默了一会儿。
  “什么都可以?”
  萧如薰愣了一下,随后点头。
  “什么都可以。”
  “那老夫就拜托大秦皇帝陛下,写史书的时候,记得添一笔,我非秦臣,不为秦,只为天下。”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氛围顿时一变,陈龙正和袁俨被吓得魂飞魄散,瞬间冒出一身冷汗,惊恐莫名的看着袁黄。
  袁黄死死盯着萧如薰,看着他的面色。
  看到他的面色先是一变,随后居然出现了一抹哀伤的神色。
  “袁公,何至于此?”
  萧如薰没有生气,声音也不大,只是话语里有着说不出的遗憾。
  袁黄闭上眼睛。
  少倾,他又睁开眼睛,开口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皇帝陛下请回吧,这里的事情老夫自然会做好,做不好,老夫死不瞑目。”
  萧如薰对陈龙正和袁俨说道:“你们两个先出去,把外面看好了,不允许闲杂人等进来。”
  陈龙正和袁俨惊讶地看着萧如薰。
  “怎么,听不懂我的意思?”
  “不……不是。”
  陈龙正和袁俨立刻往外面走,袁俨走到门外,一脸担忧的把房门带上了。
  办公室内,只剩下了萧如薰和袁黄两人。
  “袁公,半年过去了,你还是不愿意理解我吗?”
  “理解?理解什么?理解你杀了赵世卿之后再对满朝文武下杀手?”
  袁黄诧异地看着萧如薰:“这些事情别人不知道,但是你却瞒不过我,萧如薰,我与你相识六年,朝夕相处三年多,却从来不知道你的心肠居然如此狠毒。”
  萧如薰深吸了一口气。
  “且不说这是我早就决定要做的事情,但说为帝王,我若心慈手软,颠覆的就是我自己的江山,任何可能威胁到我的江山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
  “那我呢?我就不是你的威胁吗?你为何不杀我?!”
  袁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愤怒的向萧如薰怒吼。
  萧如薰没有生气。
  “袁公,你是不一样的,即使我要杀尽天下所有人,你都会是排在最后面的,我不会杀你,你对我没有威胁。”
  “你……”
  袁黄面色一滞,然后低下头满脸痛苦的坐回了椅子上:“我为何要认识你?为何要辅佐你?”
  “因为只有我能救天下。”
  萧如薰立刻就回答了袁黄:“只有我能把天下从即将倾颓之际挽回,只有我能改变这一切,而且我也的确改变了这一切,只是杀掉的人多了一些,但是袁公,就大明之前的情况,我不杀人,可能吗?”
  “我不想管这些事情,我只知道,你一直都在不停的杀人。”
  袁黄举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你一个也没有落下,你一直都在杀。”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自古以来帝王,可有不杀人的?再者说了,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
  “那该死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袁黄冷笑着嘲讽着萧如薰。
  却没想到萧如薰直接点头。
  “就我本心想要做的事情来说,我可以说是举世皆敌,只不过我成为了皇帝,利用这个身份和这份权力,我能把很多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变成合理的,让人去接受,不接受也要接受,但是如果被人洞悉了我所要做的事情的根本目的,整个朝廷所有官员都将是我的敌人,没有例外。”
  袁黄眉头一皱。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做的还不够吗?你还想怎样折腾这天下?”
  “袁公没有必要知道的那么多,袁公只需要知道我不仅仅是在为自己,也在为天下苍生,我唯独不是为了官员和豪强。”
  “这又算什么?”
  袁黄无法理解萧如薰的所作所为:“你要土地国有,你杀了地主士绅,这不就行了吗?你还要干什么?”
  “我不能保证我之后不再出现新的地主和士绅,我手下的官员和将军们帮着我杀掉了以前的地主和士绅,可是万一他们成为了新的地主和士绅又该如何是好?我活着可以压制,那要是我死了呢?”
  “你……”
  袁黄发现自己真的无法理解萧如薰了。
  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别再折腾来折腾去了好吗?百姓需要的是安稳和平的天下,不是动荡不安的天下!”
  “没有战乱就是最大的和平安稳,现在已经是了,但是天下人若是不想走回大乱之后大治,大治之后又是大乱的轮回,就必须继续折腾,一旦他们忘记了折腾,我再一死,他们就是鱼肉,只能任人宰割,等待下一个大乱,再被杀一回。”
  萧如薰的话说得很平静,平静到了让袁黄无法理解的地步。
  他甚至不知道萧如薰在说什么。
  但是他隐隐约约感到萧如薰可能并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
  良久,袁黄颓然的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你是皇帝,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你的能耐,我阻止不了你,我也不想阻止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去吧,你想杀谁就杀谁,你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你有那个能耐,你就去做吧!”
  袁黄什么也不想说了,提起笔,继续写自己的公文。
  萧如薰也没再说什么,环视这房子一周,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然后顺手帮他把门带好。
  袁俨和陈龙正焦急的跑了过来,紧张的看着萧如薰。
  萧如薰笑了笑。
  “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伤害袁公,你们是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去吧去吧,不用管我了。”
  说罢,萧如薰就离开了。
  袁俨和陈龙正愣了一会儿,然后赶快跑向了袁黄的房间。
  萧如薰回头看了看他们的背影。
  果然,如果要继续战斗的话,是没有人可以理解自己的。
  没有人理解,就算帮着做,也只会是为了他们的前途和后代的荣耀,若是没有这些,他们会做吗?
  理想这种东西太奢侈了,尤其是在这个时代。
  孤立无援,无人理解无人支持。
  似乎,自己太过于超前了一点。
  但是任何时代秉持着样的观念的人都是超前的,孤立无援的,无人理解的。
  好在现在,所有人都还在用传统开国帝王的模板来对照自己的所作所为,认为这仅仅只是开国帝王的立威之举。
  他们心惊胆战,但是却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大变局的开始。
  可事实上,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已经开始了。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嫡长子
  萧如薰将正规的军事院校的建立看作是军队不会再次沦为文官手中争斗的政治工具的象征。
  以往军队总是容易被文官掌握打压的原因无非是没有文化与传承,而文官却因为科举制度的确立而确定了源源不断的文官来源,虽然武官也搞了个武举,但是武举却是在文官的掌控之下。
  说白了,选举权进阶权运输补给权全都在文官的掌握之中,勋贵们人模狗样的掌握着的五军都督府只是一个空架子,早已没有和兵部相抗衡的实力。
  朱元璋设立的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相互掣肘相互抗衡的制度就这样被破坏了,文官全面侵夺勋贵兵权,引入边关将领入京城进一步削弱勋贵的话语权,最终使得勋贵完全成为文官们圈养之下的猪猡,除了捞钱什么都不会。
  明亡之际,为大明殉国的勋贵百中无一。
  还纷纷向李自成向满清投降以求“恩养”,一群连自己谋生的能力都没有废物,居然指望敌人的“恩养”。
  可见大明朝养了怎样的一群猪猡。
  萧如薰对这样的制度非常痛恨,因此三番五次的下诏书指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大秦朝没有万世不变的勋贵,没有万世不变的军功,只有万世不变的军魂。
  为此,他让皇族做出表率,言明大秦从今往后只有四个王,除萧如薰之外的萧氏三兄弟所代表着的三个王,楚王赵王魏王,然后是坐朝之君的太子,可封秦王,除此之外就不再封王。
  皇室子弟全部都要入学学习文化知识,三位王最优秀的子弟可以继承王爵,剩下的就要按照成绩高低分配不同的官职,和外姓官员一样走仕途的路子,只能靠自己立功受赏,还有重新封爵的可能,除此之外就没有封爵的可能了。
  萧如薰以这样的方式限制皇族的发展,将皇族对财政的影响降到最低,并且期待着变废为宝的可能,同时在外界看来,这是皇帝对前明宗室制度所带来的弊端的改良。
  皇帝意识到了前明宗室制度对前明带来了什么样的危害,所以决定不允许皇室离开京城,不允许皇室多出第五个王,不允许皇室子弟混吃等死,不允许皇室子弟犯罪。
  如此作为对皇室的限制不可谓不大,简直堪比前宋,而且比前宋更加严厉。
  皇族都做出了这样的态度,底下的勋臣们自然不好意思对皇帝要求世封待遇了。
  于是萧如薰下令,各勋贵家族子弟仿照皇室的例子,只有一个孩子能继承父亲的爵位,每代降一等,按照公侯伯子男的顺序下降,若是公爵,五代之后没有立功就成为白身,若是男爵,一代以后没有立功就成为白身。
  除了继承爵位的子弟之外,剩下子弟的没有爵位,只能承荫入官身,全部按照这样的规矩进行。
  至于继承的子弟是什么人,立长还是立贤,萧如薰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思考。
  皇族内部的事情,因为是皇帝可以控制的,尤其是三个亲王的传承,于国家没有大碍,萧如薰说用孩子的优秀程度来判断,那就这样判断好了,反正三个亲王也没有权力,他们的传承没什么所谓。
  更关键的是,通过这种方式,萧如薰增强了皇帝对皇族的继承权的控制,并且通过此将皇族掌控在皇帝手里,使得旁系皇族永远不能威胁嫡系皇族的皇位传承,这是一种手段。
  但是皇帝和天下家庭之间,立长立贤的问题却直接关系到国家权力和家产的传承,于国而言十分重要,于家而言也十分重要。
  嫡长子继承制是为了确定一个名分,让嫡长子有天生的继承权,看起来是十分美好,可是自从周代礼崩乐坏之后,嫡长子继承制屡次被提及,却也屡次被破坏,嫡长子顺利继承家业帝位的,实在是不太多。
  即使是在嫡长子继承制度之下,也依然免不了家大业大之家的后代们互相之间的争夺,立长立贤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千百年来的人们,从来没有人予以解决。
  事实上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萧如薰阅读了大量史料之后,明白了一个道理。
  所谓嫡长子继承制,是一个规矩,一个为了成方圆而定下的规矩,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不容更改的事实。
  嫡长子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能操纵,但是若是遵循立贤不立长的规定,就会产生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即所谓“贤”是什么?
  贤明大家都喜欢,可何为贤明呢?
  贤明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能以人的意志转移,爱民如子却优柔寡断,果断远谋却嗜血杀戮,怎么选?
  越是重要的事,就越需要有明确、清晰、广泛的评判标准。
  相比起含含糊糊的所谓贤明,立嫡立长要易于操作得多,而如果以贤明为标准,那么这种苗头只要一旦出现,很快就会有人开始钻这个空子,支持废立,投机钻营,营造出贤明的假象来争取利益。
  贤明是可以伪装的,更是可以通过利益的交换来获取的。
  一个皇子心怀天下,对待官员不留情,为了保护国家根本利益而愿意对官僚出手,即位以后清洗吸血的官僚,这样的人在官僚当中的名声自然不好,大家都认为他嗜血残暴,不能做皇帝。
  而另一个皇子善于笼络人心,保护官僚集团的利益,官僚会说他不好吗?
  百姓不识字,没有话语权。
  于是“天下”肯定都说另一个皇子贤明,是古今第一贤明之人这种话都能说出来,那他登基之后,国家利益都被官僚吃光了,国家的根基就会受损。
  那这个时候,如果立贤不立长,那就是保护官僚利益的皇子登基,国家就等着完蛋吧,皇权就等着被削弱吧,大政府就等着成为小政府失去天下吧。
  一旦确立立贤不立长,朝政的中心就变了,什么平叛安民和边疆稳固,这些事都变得再也不重要了。
  朝廷里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谁要来当太子,谁来继承着偌大的家产,大家的精力都在这上面,没人关注国家大事了。
  历史上,此类纷争史不绝书,一旦产生这样的争执,那么到了最后,所谓的谁最“贤”其实关系已经不大,关键的问题在于天下形成了水火不容的派系,群臣各执立场,是非变得再不重要,利益当头。
  大家都为了最后的胜利争的头破血流,已经武装起自己刺刀加身,恨不能将对方直接干掉证明自己是对的。
  相比于立贤不立长,嫡长子继承制不容操作,不容置疑,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中央军事学院
  萧如薰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同时,也想到了诸如李世民和李隆基这种破坏嫡长子继承制的人的存在。
  但是他发现这并没有什么所谓。
  因为若真的有人破坏这个制度,那自然是拥有超强的实力,超强的实力都拥有了,还怕什么呢?
  嫡长子继承制实际上也是实力继承制,你实力强,强到打破规矩,那你就继承吧,谁也管不了你,但若是没有强大的实力,就按照这个制度来,安安稳稳,大家都有一个标杆。
  稳定是第一位的。
  所以综合比起来,比起易于钻空子易于让官僚操作的立贤不立长,显然,嫡长子继承制对萧如薰的好处更大。
  而且嫡长子继承制不是除了嫡长子之外其他的都没有,而是嫡长子继承部分家产和父亲的全部政治权益,其余诸子还是能分到家产的。
  当然最重要的也是政治权益。
  当然在皇帝权力无可动摇的时代,也就是当今,萧如薰想要立谁就可以立谁,但是他并不想给后世的皇位传承留下隐患。
  于是,萧如薰依然规定了嫡长子继承制,从自己的皇位到下面勋贵的传承,再到民间,大家继续遵循嫡长子继承制这个千古不变的规矩,这个维护社会稳定的规矩。
  只有皇族三家出于便于掌控的目的而除外。
  所以萧如薰在京师稳定之后就下令封自己的嫡长子萧振邦为皇太子,加封秦王,接到京城对群臣做出了表率。
  从此,大臣们都知道了,皇帝还是遵循嫡长子继承制的,纷纷感觉很放松。
  对于这一点一直比较担心的刘黄裳也放松了。
  当初在皇极殿之外,萧如薰对他所说的对嫡长子继承制不满意的话他还记着,一直都在担心萧如薰万一看这个制度不爽所以决定废除这个制度,他到底是进谏还是不进谏。
  废除这个制度绝对是一招臭棋,他十分担心萧如薰大刀阔斧的改革弊政的时候把这条一起给改了。
  结果萧如薰封自己的嫡长子为皇太子,稳定了所有人的心,也稳定了刘黄裳的心。
  看来做皇帝和不做皇帝还是有差别了,做了皇帝之后就知道稳定的重要性了。
  刘黄裳还稍微有些高兴。
  政治风暴的开始和结束他都预料到了,也预料到了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后来的发展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政治风暴没有波及到他,他还是兵部尚书,在萧如薰的命令之下协助军队进行大秦中央军事学院的建造和筹备。
  时不时的,萧如薰还叫上刘黄裳一起去京师东北不远处的中央军事学院的建造之地视察。
  为了建造中央军事学院,萧如薰下令征调了五千名士兵和两万名难民一起来建造。
  以砖石打造军事学院外围院墙,打造的就和一座小城池差不多,真要出现战乱了这里甚至都能作为军事堡垒来坚守。
  城内的路面铺以砖石,修建各种建筑,教室办公室学生宿舍等等被萧如薰提出,然后交给工匠们去建造,刘黄裳等于是个监工,要监管建造的质量,不能以次充好。
  萧如薰对这件事情的关注程度也让刘黄裳不敢怠慢,只要有空就来工地上监管,看着一座小型城池拔地而起,甚至还有从京师到这座小型城池的专用驰道,可想而知萧如薰是有多么重视这里。
  想想也对,萧如薰吸取了前朝文官太强武官太弱的教训,决定在文官用书院进行教育传承的同时,也设立专门的武人学院,同样用教育的方式来为武人搞传承,增强武人的实力。
  如此一来,武人的后备力量也将充分起来,文官将不能依靠数量和素质的优势夺取武将的军事权力,前明土木堡事变之后武将权力大衰微的事情不会再次出现。
  刘黄裳甚至猜测萧如薰会对军事制度也做出改变,虽然眼下没有改变,一切沿袭明制,依然采用五军都督府的方式来赐封武将们,但是现在一出手就拿下了朱应槐,这种做法让刘黄裳十分怀疑。
  刘黄裳很聪明,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里做的很好,就要继续这样做,地面都要铺以砖石,房屋建造也要按照图纸来,规划好,这座城池的城墙最高可以在三丈,就按照一座小城池的方式来建造。”
  萧如薰一边视察工地一边对刘黄裳作出指示。
  刘黄裳表示自己完全明白。
  军事学院的建立在萧如薰看来是很重要的一步棋,一旦成功建立,不仅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合格的军事人才,还能稳住武将们的内心,让他们知道曾经的大帅现在的皇帝说话算话,不要担心。
  萧如薰预计还要打仗,现在可不能让武将和军队松懈下来准备享受。
  各项训练依然按照规定进行,一个月一次大排兵大演习萧如薰都是亲临的,亲自到军队当中接触底层士兵,赐给他们酒和肉,让他们知道皇帝一直都在关怀他们。
  萧如薰对军队的训练要求比之前更高了,还弄出了其他很多种练兵方式和练兵器具,同时,从镇南军中开始的体育竞争比赛也没有停止,步军四大营和骑兵两大营依然在不断的进行这样的比拼。
  这些体育竞赛项目已经从镇南军士兵这里蔓延到了全军上下,全军都在玩这个,几乎天天都有轮休的士兵进行互相之间的比拼,为一年一次的大竞赛做准备。
  要让军队有事情可做,这样军队才不会闲下来搞东搞西,才不会对战法生疏,否则再强的军队也要退化的。
  “这样下去,军事学院什么时候可以建造完毕投入使用?第一批军事学院招生你看该如何操作?”
  萧如薰向刘黄裳问计。
  刘黄裳说道:“按照臣的估计,再有半年就能投入使用了,建造的也都比较完善,陛下需要的设施都已经准备好了,至于学院的招生,陛下是打算从军伍中征兆学生还是面对民间征召学生呢?”
  萧如薰思考了一下。
  “从军队当中选出年轻识字多战功大的士卒进入学院深造,也可以面对民间征召有志向从军报国的年轻人,年龄定在十八到二十四岁之间,招生人数在三千,一切费用朝廷来承担。”
  萧如薰对第一期的招生进行了规定。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兵役
  萧如薰让军队不能得到懈怠机会的方式有很多,除了体育竞赛这种趣味模式之外,还有更加严厉和残酷的模式,比如对抗演习。
  军队不能忘记演练,没有军事战争的时候也不能忘记战斗,否则战斗力就会快速下滑,西汉时期的汉军之所以可以保持相当的战斗力,不仅仅是有匈奴这个大威胁,更是因为长期不中断的演武。
  汉军对军队战斗力的重视绝不亚于秦军。
  汉代,中国人口没有现在那么多,面对强大的匈奴的压力,汉军的兵役制度接近于全民皆兵的义务兵役制,汉承秦制,当时规定不论贵贱,男子二十岁就要在官府登记,并且根据三年耕一年储的原则,从二十三岁起正式服役,直到五十六岁止。
  在适龄期间,除每年农闲受训外每人一生要服两次兵役,每次一年,一次在地方上,称“正卒”,一次在边疆或京城,称“戍卒”或“卫士”,一旦有大战,兵力不足,受过训练的农户就要立刻集结起来到长安,然后准备出战。
  因为农闲时不间断的训练,哪怕是不在服役期之内的预备兵也有强大的战斗力,利用这种全民皆兵方式所提供的雄厚兵源,汉武帝最终打败了匈奴,确定了汉政权在东亚地区的绝对霸权。
  这种兵役制度饶是在现代也有很好的借鉴意义,但是却在后来逐渐无法施行。
  除去政策层面上的问题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中央集权的衰落,地方上的土地和农户被地方豪强士绅掌握,国家没有土地没有自耕农,所以兵制逐渐败坏。
  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的衰微是兵制无法继续推行的原因,当然,地方力量的兴起也是伴随着科举制的兴起,科举免税官僚群体的兴起也伴随着国家军事力量的衰微。
  所以萧如薰就打算在消灭掉前明遗留的杂碎们之后一举将科举免税官僚打入无底深渊,不允许任何意义上的官僚免税,有功名有官身都不是免税的依仗,必须要交税,雍正没有完全办到的事情他会完全办到。
  大秦政府是个大政府,某些人所设想的美好生活将一去不复返,萧如薰将死死的抓住地方权柄,绝对不给地方豪强士绅再生的可能。
  为了这种目标,确定兵役制度也是十分必要的,所以萧如薰已经在完全掌控的省份内发布了通报,在一定改进的基础上实行汉代的兵役制度。
  年满二十周岁的男子无论贵贱必须到官府登记,每人需要服兵役两次,每次一年,其余时候则为预备兵在地方上待命。
  农户在农闲时需要接受军事训练,不能生疏军事技巧,士工商三个阶层也不能除外。
  但是由于士工商的流动性比较大,没有农闲这个概念,虽然一样需要登记,但是如果不能服兵役,根据家庭财产多寡,允许出钱给政府免服一生两次的兵役,但是依然是预备兵员,一旦国家需要的时候,依然要应征从军。
  而为了鼓励从军提高军人的地位,萧如薰也作出规定,不允许犯人充军,军队是荣耀的,只有身家干净的良家子才能参军,犯人只配做苦力。
  而且一人服兵役一年,全家可免丁役和赋税一年,士兵服兵役结束回家可以得到一笔数量不菲的赏钱,若是服兵役期间立功还能得到额外赏赐。
  若愿意留在军中发展成为职业军人直到五十六岁退役,则家属将成为军属,不等同于一般民户,税收丁役等等都将受到特别对待,每年都能得到国家赠送的粮油米面,职业军人每年有两次探亲假期,允许回家探亲。
  另外萧如薰还规定,只有一种情况下,个人可以拥有免土地税的资格,那就是参军建立一等功,一等功立功本人之家和父母之家可以永远免土地税,但是不能流传到后代,本人及父母若去世,后代则不复有这样的待遇。
  至于其他税收则不存在免税的可能,尤其是商业税,一分也休想免,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也不知道以后会被钻多少空子。
  有些时候提高军人地位就像是宋太宗打压军人地位一样简单迅速,只要让人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就能迅速提高某一个职业的社会地位,免税免丁役就是最好的手段。
  而这样的政策也能迅速提高人们对生育的热情,家里孩子多了送一个出去当兵也就不心疼了。
  萧如薰感觉眼下大秦的人口还是太少,开发国内勉勉强强,走出国门开拓世界实在是太少,所以一边进行这样的步伐的同时,也要鼓励生育,给努力生育的家庭发钱发粮食和油,告诉他们国家鼓励生育的态度。
  在这样的推动之下,安定下来的省份已经开始了蓬勃向上的发展。
  而其他的事情也在萧如薰的推动下有条不紊的进行。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萧如薰宣布举行青龙营和朱雀营之间联合举行的军事对抗演习,举办地点在京师西北石景山地区,参加人数有五万人。
  白虎营已经有大量开拔去了辽东,无法参加军事演习,玄武营主要驻扎在东南三省,负责维护治安和土改,也参加不了,所以只能让青龙营和朱雀营来搞这次的军事对抗。
  此次对抗演习是多方面的,有枪兵和刀盾兵的对抗,有铳卒对抗,有骑兵对抗,还有炮手对抗,还有士兵之间的配合对抗,体能对抗,等等等等十几项对抗项目。
  打着青龙营决战朱雀营的幌子,基本上把整个大秦军队的武将军官们都吸引来了。
  这可以算是半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对抗,据说胜利者可以得到极其丰厚的赏赐,失败者则要遭受到惩罚乃至于胜利者的嘲讽。
  所以青龙营和朱雀营都铆足了劲儿,麻威和赵虎已经互相吹胡子瞪眼睛几个月了。
  赵虎和麻威是之前北伐战役中立功最大的两名将军,一人带领主力征战江南和中原,作为主力推进,一人在西路一路北上,占据川蜀之后逆转北伐,成功占据大西北,将明廷最强大的军队成建制收编,功劳极大。
  青龙营和朱雀营也因为这场对抗而针锋相对,谁看谁都不顺眼,大家都在说,这场对抗将会确定大秦第一军到底是哪一支军队,赢的自然赚得盆满钵满,输的估计就要骂娘了。
  因此赵虎和麻威谁也不愿意输,拼了命的操练手下军队,对各自手下军队的要求比之前更高了。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军事大比拼
  赵虎是军中元从派系的头头,从萧如薰起兵之初就跟随萧如薰南征北战,地位之高冠绝全军。
  其余两位元从派系大佬一个负责炮兵一个负责警察,似乎都不够在军队里面争锋的。
  而麻威则是后起之秀的代表,在征伐洞武国的战役中崛起,是军中麻家将的领头人物。
  地位之高仅次于元从派系的大佬们,带领着朱雀营也立下极大的功劳,所以面对赵虎也是寸步不让。
  这几乎就是军中两大派系的争斗了。
  萧如薰委任王辉作为这场比拼对抗的仲裁者,因为王辉不仅是元从派系的重要任务,也和麻威一起携手取得了西北大胜,不仅是元从派系的功臣,也是麻威的朋友,两方面都能接受的一个人物。
  萧如薰只是来观战,并且为两方面加油鼓劲,谁也不支持,谁也不偏袒。
  赵虎和麻威跟在萧如薰身边,陪同萧如薰一起观战。
  比拼的第一场是马战,分为个人马战和团体马战,个人马战里青龙营和朱雀营分别选派最强大的三名骑士出战,不能是将军亲自出战,只能选择中下级军官和士兵。
  萧如薰宣布比拼开始,青龙营和朱雀营最强大的三名骑士挥舞着长长的用布条包裹起来的木棍就开始作战了。
  为了避免受重伤,双方还是要穿戴护具的,毕竟这不是生死相拼,但是在赵虎和麻威看起来,这就和生死相拼差不多了,麻威和赵虎分别嘱咐自己队伍里的人——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弄!
  战鼓一响,数万人围绕起来的巨大空地上两名骑兵互相朝对方冲了过去,用各自拿手的马上本领和对方死战到底,你一找我一招打的那叫一个精彩绝伦。
  很快,三场比赛分出了胜负,兵力更强大的青龙营获得了胜利,两胜一负,赵虎一张脸笑的宛如菊花盛开一样,别提多滑稽了,麻威的脸色就和家里死了亲友一样的难看。
  “麻子,看到了吗?这才是骑兵!”
  赵虎忍不住的嘲讽麻威。
  麻威大怒:“老虎头!你别嚣张!我告诉你!团体战最优秀的才是骑兵!打仗打得是整体,不是个人!”
  “哼!整体?打团体战老子更不怕你!”
  赵虎和麻威互相恶狠狠的瞪着对方,萧如薰无奈的笑了笑,却也根本不打算说些什么。
  很快,团体作战开始了,双方各派出一百名骑士展开骑兵团体大战,比拼战术和战斗力,青龙营和朱雀营分别派出最厉害的一百名骑兵,双方各派出最厉害的一名中层骑兵军官作为指挥,拼尽全力大战一场。
  这一战打的那叫一个热血沸腾,战鼓隆隆作响,场上面观战士兵们的吼叫声惊天动地,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里正在发生一场决定生死的终极决战。
  结果还是赵虎获胜,赵虎极其得意的看着脸涨成猪肝色的麻威,大肆嘲讽麻威,麻威气的直喘粗气,要不是萧如薰就在边上,估计麻威都有拔刀和赵虎血战一场的冲动了。
  “老虎头!你别得意!这才是一场!”
  “一场?老子要把你们全部打崩掉!”
  两人恶狠狠的互相瞪着,眼瞅着要动手了,萧如薰赶快出手挡开这两人。
  “好了好了,我是怎么说的?比赛第二,友谊第一,这是交流比赛,不是打仗,胜负没有那么重要,不管谁输谁赢,都不准吹胡子瞪眼睛!明白了吗?”
  萧如薰以皇帝的威严出言阻止两人继续吵架,两人看在萧如薰的面子上“哼”了一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看比赛。
  骑兵战朱雀营全面落败,接下来的步军战就不能落败了,步军战是军阵对决,枪手和刀盾兵结阵互相对战,模拟战争,最能体现战斗力的强弱,双方各出五百名士兵互相交战,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最后,朱雀营以“战死”三百六十七人的代价“全歼”青龙营五百人队,获得了胜利。
  这下子换作麻威爽快了,看着脸涨成猪肝色的赵虎,麻威哈哈大笑,不停的嘲讽赵虎是个空架子,光骑兵牛逼有个屁用之类的,极尽嘲讽之能。
  这下可不得了,气的赵虎当场就要和麻威决斗,又被萧如薰拦下来了。
  “两个统兵大将,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起来?给我坐好咯!再敢这样子我罚你们俸禄!”
  萧如薰不能让这两人真的就打起来,只能这样强行阻止了。
  比赛继续,这一轮是铳卒的战斗,滑膛枪不用考虑精准度,考虑的是连发的速度和三段击的熟练程度,萧如薰定下的规矩就是这样,不比命中率,而比规定时间内一列士兵齐射的次数。
  这就要考验铳卒们对于鸟铳使用的熟练程度,对整个使用过程是否烂熟于心,是不是熟练的铳卒等等。
  最后,在四川连番大战对火器使用更加精熟的朱雀营铳卒获得优胜,比青龙营铳卒多射击了六次,得到了胜利者的身份。
  麻威高兴的直接靠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斜着眼睛瞥着直喘粗气的赵虎。
  萧如薰看着赵虎的一双手死死地握着椅子的扶手,生怕他把椅子的扶手给捏坏了。
  也难怪赵虎那么生气,比赛是两支军队,但是观战的可远不止两支军队的人,基本上朝廷各方面的人都来观战,丢脸丢到了整个朝廷里,以后走路都抬不起头,说话都不敢大声,看到麻威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多丢脸?
  赵虎把训练步军和铳卒纳入了下一年度重点训练项目之中。
  无独有偶,麻威也把训练骑兵纳入了下一年度重点训练项目之中。
  双方各有各的不满和决定。
  接下来的弓弩手对战,就需要考虑到精准度了各自准备靶子,比拼精准度,看看谁射的更准。
  萧如薰引入了十环的概念,让双方各派出强大的射手来进行比赛,不仅是个人战,还有团体战,还有个人和团体的移动靶战,比赛项目非常全面。
  赵虎和麻威一人那着一个千里镜对着场上使劲儿的看,一会儿叫嚷一下,一会儿叫嚷一下,整个人都处在极度的亢奋之中,别提多兴奋了。
  结果是赵虎的青龙营获胜了,四个比拼项目赢了三个,赵虎扬眉吐气,得意洋洋地看着脸色发青的麻威。
  麻威是没想到在射箭项目上会输给赵虎,气得直喘粗气。
  两人你争我抢互不相让,像极了场面上互相振奋对着干的士兵们。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军队的忠诚
  对于这种活动,萧如薰认为是非常有利于军队的发展和士兵的进步的,所以他一力支持,认为每年都要来至少一次,增强军队之间的竞争力的同时,也能增强军队对皇帝的归属感。
  原因无他,皇帝亲自为竞赛项目获胜的士兵颁奖,亲自接见士兵,将奖品和胜利的荣耀赐给士兵,并且握手。
  这种荣耀对于每一个士兵来说都具有着无法抵抗的诱惑力,被皇帝接见和亲手颁奖,还能握手!
  这是多大的荣耀?
  你老子我年轻的时候可是被皇帝陛下亲自接见还握了手的!
  这话能对家人吹一辈子。
  单人项目获胜的士兵是最高兴的,可以单独见到皇帝,看到皇帝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握手,勉励自己,然后将丰厚的奖品赐给自己,让自己再接再厉,那一刻,感觉哪怕是死了都值了。
  团体项目也无所谓,可以一起见到皇帝,一起得到赏赐,皇帝也会尽可能的每一个人都握手表示亲近,他们一样相当的满足和高兴。
  这就足以让其他没有得到荣誉的士兵羡慕的眼睛发绿。
  萧如薰会把这种活动当作是皇帝的义务来履行,亲自进入军队之中,接见优秀的士兵,增强皇帝在军队里的威信和人气,维持皇帝对军队的影响力,让士兵们知道皇帝认识皇帝,了解自己效忠的对象,从而增强忠诚度。
  不能让士兵只知道将军而不知道皇帝,要让士兵了解甚至是近距离接触皇帝,从而产生强烈的化学反应。
  为此萧如薰也不惜花费很多时间和军队相处,和士兵接触,深入基层了解基层士兵的生活,比如比赛结束之后直接前往军营观察军队的生活环境。
  立国之后萧如薰对军队的生活有了不少规定,比如大规模建造营房作为正式军营给军队居住,提高士兵的吃穿待遇和一系列的福利,尽自己所能给军队提供更好一点的条件。
  比如萧如薰规定军队每天必须要吃一顿干饭,每三天必须要吃一次豆腐,每五天必须要能吃到一顿肉。
  豆腐号称是植物肉,是自古以来就缺少肉食的中原王朝的子民们为数不多的蛋白质来源。
  但是饶是如此,豆腐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也不是多么容易得到的,萧如薰即位以后就下令要增大豆类的种植面积,提高豆类产量,并且给军队提供足够的豆腐,不能吃多,至少三天要吃一次,保证蛋白质的摄取,增强军队的体质。
  当然支持豆腐也不行,该吃肉还是要吃肉,为此,他还给军队送去了一大批猪和鸡,让火头军们开辟养猪场养鸡场大规模养猪养鸡,然后告诉他们要把猪给阉了,这样猪才能长膘,才能长得肥肥壮壮的。
  让军队养猪养鸡,增加获取肉类蛋白质的渠道,并且在降低赋税的同时,鼓励民间养猪养鸡养鸭,愿意饲养的由政府提供鸡鸭和猪交给他们去饲养,去繁殖,然后供给给军队。
  而愿意这样做的京畿村庄则能得到特殊的待遇——军队产出的粪便优先免费供给这些村庄让他们制作肥料去种地。
  二十万人的粪便能肥很多很多土地了,对于开始推广种植土豆的北方大地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福音。
  对于遍布于村庄和城镇的某些“粪霸”,萧如薰指示地方官员把他们给全部处理掉,将粪便的归属权也收归官方,免费供给给村庄,不允许任何私人操控。
  萧如薰希望从各个方面改善中原百姓们的饮食,增加肉类蛋白质和油脂的摄取,让百姓们的体质变得更加健康。
  吃糠咽菜在现代看来是健康养生减肥的,在这个时代却是活命的无奈之举,但是只是吃糠咽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长肉的。
  萧如薰对军队的关心细致入微,亲自观察军队的营房,观察他们的住处和床铺,然后观察他们的吃喝。
  看看他们每天吃什么喝什么,有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每天至少吃一顿干的,每三天至少吃一次豆腐,每五天至少吃一顿肉。
  士兵们的反应让他很高兴,因为大家都这样照做了,对军队的供给很认真,让他们每天中午都能吃到干饭,每三天都能吃到一顿烧豆腐,每五天也能吃到一顿肉。
  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用咸菜咸汤下饭,喝稀饭吃馒头也常见,但是能有这样的待遇,对于军队而言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了。
  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都是萧如薰起兵北伐之后投降的原明军,那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吃不饱穿不暖动辄被长官打骂奴役,盐也不是总能吃到,经常觉得两眼昏花头晕乏力,那日子根本就不是人过的。
  现在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了,每天训练军事技巧,在军中文书们的带领下集体识字,能吃饱能穿暖,有豆腐吃有肉吃,军队也能吃出花样,甚至偶尔还有水果的供应,这在以前根本就是无法想象的。
  吃饱穿暖对于这些前明士兵来说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了,更别说还有现在这样特殊的对待,让他们对萧如薰和大秦充满了归属感。
  为了进一步增强军队的归属感,萧如薰还让士兵们报出自己的籍贯,回到原籍找到他们依然在世的家人们,给军户削去军籍,给募兵的家人以赏赐,然后给他们带回书信,告知家人的境况。
  对于家中已经没有亲人的,只能给一笔赏钱表示遗憾了。
  如此一来,军队的归属感更强了,忠诚度也更高了,而更重要的是,这些事情通过军中文书们的嘴传达给了基层的每一个士兵,每一个士兵都知道为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是皇帝陛下。
  当天晚上,视察过了军队生活的萧如薰很满意的离开了军营,离开军营前还和自己以前起家的老兄弟们一起喝酒聊天,亲近感情,并且告诉他们很快就要让他们到全国各地协助土改和修路的事情,让他们做好准备。
  顺便,萧如薰还透露了一点关于军事制度改革的消息,也让他们做好准备。
  萧如薰即位之后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可以算作是改革了,将一切弊政革除,换成全新的行之有效的制度,全部都能算作改革。
  军事制度教育制度政治制度税收制度乃至于是户籍制度,萧如薰都有相对应的改革方案。
  大秦进入了一个大变革时代。


第一千零二十章 大变革与肃清朝堂
  大变革时代对于民众们来说是影响极大的,尤其是税收制度和户籍制度是立竿见影就能让他们受到影响的。
  这将直接影响到国家的稳定。
  所以对这两方面的改革,萧如薰不敢懈怠,降低赋税的同时也免除了一批不该存在的苛捐杂税,比如火耗银之类的。
  同时严格限制税吏们巧立名目收取多余的税收,着地方检察人员协同收税,中央调查司设立在目前已控制地区的分部全程监管,一旦发现有不法收税的税吏,立刻逮捕。
  这是让广大百姓受益的税法改革。
  而另外一个改革也是关乎全体百姓的,那就是废除元明以来的“军匠民”的户籍划分制度,废除军户、匠户、医户、站户、盐户、乐户、疍户等等户籍的划分,全部授予民户身份。
  贱民制度在古代中国长期存在,蒙元以前主要是说那些娼妓优伶之类的,到了蒙元,户籍制度前所未有的倒退,居然将全国民众划分为很多户种,每一户种世袭罔替只能做同样的事情,脱离户种甚至需要皇帝特批。
  明朝继承这样的制度,在此之上还产生了一些产物,比如卫所制就是以军户作为基础的,这种及其反人类而且严重限制社会发展的户籍制度十分可笑,萧如薰一早就开始计划着废除。
  而现在更好,因为废除掉这些户籍制度等于施恩于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萧如薰是明白了。
  废除这些户籍制度,统一纳入民户,统一管理,将户种改编为职业允许不同职业之间的流转,允许流动,这个政令一经发布就引起了东南三省数地强烈的反响。
  因为这里有一大批贱户,包括和朱元璋对抗的张士诚部的后裔,还有和朱棣对抗的建文帝余部的后裔,他们都是地位最低的贱户堕民,为人所看不起,但是萧如薰的命令一下,他们也得到了解放,并且还得到了授田。
  他们从贱民摇身一变成为了纳税户口,得到了公平的待遇,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和重生一样。
  对于其他户口的解放朝廷不敢提出什么疑问,但是对于军户的解放,则让朝臣们感到恐慌,他们不知道萧如薰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解放了军户,谁来当兵呢?
  于是萧如薰顺势推出了自己新的兵役计划,采用全新的兵役制度取代军户制度,将世代为兵这种事情给终结掉。
  这种增加对地方掌控、增加纳税人口提高社会生产力和百姓忠诚度的改革,也只有小政府心有余而力不足。
  也就在此时,大清洗愈演愈烈的同时,在朝堂阻力空前衰弱的时刻,萧如薰开始对六部动手,首当其中的是户部,萧如薰下令将户部一分为二,分为财政部和民政部,分割职能。
  财政部专管税收和财政,民政部专管户籍和民政,叶向高成为财政部尚书,而民政部尚书职位暂时空缺,交给几个侍郎代为管理,谁也不知道萧如薰属意的民政部尚书是谁。
  但是这些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一定的,萧如薰既然提出了兵役改革,显然是要对很多部门一起动手,和兵役息息相关的就是户籍,户部肯定要被动手,叶向高一点都不疑惑。
  不过叶向高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分管到民政部,结果却成为了财政部尚书,这让他多少有些疑惑。
  此外,萧如薰设立了新的部门参谋部,将原兵部尚书刘黄裳调职为参谋部尚书,兵部的军事职能被参谋部继承,兵部剩下的职能就和后勤部门一样了,主管军事后勤及运输,即原先的武库司部分职能,和军事指挥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除此之外,武库司的武器研发职能也被萧如薰分割出去,单独成立军工部,军工部尚书则由徐光启出任,专门负责武器研发和革新。
  工部还是一如既往负责天下工程,没有改变,还增添了革新民间用具的职能,工部尚书还是杨一魁,成为此次政治风暴中唯一没有变动的部堂级大佬。
  超级肥硕部门兵部武选司和吏部文选司及考功司被一起分割出来,联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新的直属皇帝的中央组织部,武将官员的任免升迁也都归这个部门管辖,吏部只剩下管理官员名单卷宗和按照组织部的任命下发官员证明的职能。
  这个部门不受任何其他部门的约束,只听皇帝的命令,而这个部门的尚书人选居然是皇帝的长兄,楚王萧如兰。
  这下子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楚王根本不会成为实权尚书,这个部门的实际首脑就是皇帝萧如薰自己,底下几个侍郎什么的倒是实权,但是也全是萧如薰的心腹。
  看来萧如薰为了防止中央组织部成为一个权力过大的部门以至于妨碍到了皇帝的权力,而使用了不可能掌握实权的皇族来出任傀儡尚书,实际上的权力掌握在皇帝手里。
  要是猜测的没错,以后这个部门的傀儡尚书人选也都是皇族担任,但是实际上却掌握在皇帝手中。
  财权人事权兵权都被皇帝一把抓,朝廷尽在掌控之中,群臣彻底成为皇帝的工具,不复有对抗皇帝的能力。
  在此背景之下,中央调查司向皇帝通报了赵世卿案的调查结果。
  这是一起由成国公朱应槐牵头,联合数家前明勋贵以及部分前明朝堂官员的政治案件,起因是他们对赵世卿得到皇帝的宠幸感到不满,对赵世卿十分嫉妒,继而发展为了对皇帝不给他们实权的不满。
  由此案件上升到了政治的地步,朱应槐决定杀死赵世卿给皇帝敲响警钟,让皇帝搞清楚现状,甚至联合了一批前明军官,准备一旦皇帝不妥协就动手,再次发动政变,杀死皇帝,迎奉前明皇长子朱常洛复辟。
  案件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皇帝萧如薰得知这件事情的真相之后,“龙颜大怒”,极其愤怒的要求将一应参与到此事当中的勋贵官员处死,家中男丁一起处死,女性没入教坊司,家产全部抄没入国库。
  对于一些之前没有交代但是现在交代的一切基层参与者,比如原明军当中的军官,一并予以处理,斩草除根。
  对于及时反正协助调查的顾大理和蔡国珍予以宽大处理,即本人处死,但家人可以活,废除爵位和官身,贬为庶人,准许留在京城居住,但是不能居住在原住址。
  对于惨死的赵世卿予以抚慰,增谥号文忠,加太子太傅衔,赵世卿之子得到朝廷加恩,授予官职和赏赐,其夫人赠予一品诰命,享受国家荣养。
  赵家人对皇帝的抚慰感激涕零。
  自此,第一次大清洗行动获得阶段性胜利。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卫改府
  隆武元年七月初一,正在江西首府南昌坐镇指挥江西土改的谢禾接到了来自萧如薰的消息。
  朝堂上的问题已经肃清完毕,全面推行土改的中央阻碍已经不复存在,萧如薰要求谢禾加大土改力度和速度,尽快完成江南地区的汉地土改,然后转战江北,同时,尽快推进对异民族聚居地的土改行动。
  说起来,谢禾对萧如薰如此坚决的要在异族聚居地进行土改的决策有些不理解,在他看来,那些异族人怎么会相信汉人呢?汉人说要帮他们土改他们肯定不相信,肯定会怀疑,肯定会跟着他们的首领反抗的。
  这种事情虽然在汉地取得了极其惊人的成就,帮助朝廷将力量下达到了每一个村庄每一个乡,实现了自前秦以来最干脆彻底的统治,但是强悍如前秦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岭南和匈奴也是前秦的心腹之患。
  谢禾并不相信这种政策在异族聚居地也能成功,而且大秦强悍如此,异族也不敢妄动,直接按照前朝羁糜政策来不就好了吗?这些地方山高路远,异族也更加刁钻,处置起来十分困难,就算掌握了也得不到多少好处不是吗?
  大家相爱相杀几千年了,能一朝化敌为友?
  谢禾对皇帝有如此信心表示质疑,但是他还是一丝不苟的执行皇帝的命令。
  各地选派商人使之成为土改工作组的狗,进入这些地区和异族做生意,得到信任,或者利用原有的信任和他们进一步交流,同时加快组织人员学习异族语言。
  还真别说,土改大招一下,那些在他的记忆里横行无忌的原地方官员还有乡绅豪强什么的都脆弱的和一只鹌鹑一样。
  被煽动起来的百姓为了自己的土地和继续活命变得十分具有攻击性,轻轻松松就掀翻了曾经牢不可破的乡绅自治。
  乡绅们在哀嚎,农户们在疯狂的庆祝。
  明地方政府的衰弱也是一览无遗的,这些到现在还不愿意接受大秦号令的个别地方被谢禾毫不犹豫的指挥军队踏平了。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接受投降了,之前不投降的现在就是造反,造反就要死,全家一起处决。
  谢禾越来越熟练的使用这一套路,并且发现这一套路在任何地方都适用,只要把百姓组织起来争取到自己这边,自己这边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什么城池什么铁壁防御,统统都和纸糊的一样。
  他手下的土改官员们也变得非常熟练,各自都有自己的套路,在地方上掀起一阵打击乡绅豪强的风暴,以极其凌厉的攻势将乡绅豪强撕碎,让大秦政府的力量介入到最基层,入地生根,牢不可破。
  现在他们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士绅了,事实上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士绅。
  大明的读书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不过地主一点也不少,大字不识一个的村霸,大字不识一个的土财主比比皆是,土改工作组一到,他们全都完蛋了。
  倒也不是没有敢于抵抗的,可是一旦出现力量比较强的抵抗军,立刻就被宣布为反贼,处在谢禾统御之下的玄武营的军队可以轻而易举的踏平那些乌合之众,对他们形成彻底的压制,所以反抗也没有用。
  松散的地方是不能抵抗大秦中央坚强的实力的。
  地方权力不断的被收回,地方不断的被掌握,大秦中央政府的力量前所未有的深入到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告诉他们,乐园时代一去不复返,做好接受中央铁拳的准备吧。
  而同一时刻,在辽东地区,梁梦龙统辖之下的辽东行省政府也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对辽东地区进行了政府的架构。
  一批又一批被萧如薰从江南地区调回来的有经验的土改官员进入了辽东行省政府之内,在各地进行自己最熟悉的业务,有乡绅豪强地主的就将之消灭,没有的地方,就组织百姓在此居住,开荒,修建房屋等等。
  划分村庄范围,划分乡政府的范围,划分县政府的范围,然后才是州府的搭建。
  接着划分土地,给各家各户授田,制作鱼鳞图册,加强对土地和户口的管理,然后这些人就地担任乡长,资历更深厚功劳更大的就任县令,带领百姓开始进行家园的建设和战乱的恢复。
  将辽东军管制时期那混乱到了一定地步的辽东局面缓缓改善,稳住。
  同时,廖忠带领白虎营全军进驻辽东,代替了辽东军的地位,在辽东进行防御布置,肩负起了防御对抗辽东北虏和女真的任务,同时也在对朝鲜进行某种意义上的威慑。
  有了军队的坐镇,梁梦龙的底气更足了,一连推行数道清丈田亩和核定户口的政令。
  然后,按照萧如薰的要求,实行“卫改府”的政策,即将前明在辽东的卫所管理制度废除,将卫所改编成州府进行行政管理。
  前明在辽东基本上没有正规的行政机构,沿袭的还是洪武永乐时期的卫所管理制度,采用军管对辽东实行统治。
  萧如薰变革兵役制度,废除军户和卫所制,将地方上的军卫废除的废除变更为州府的变更为州府,辽东首当其冲。
  铁岭府沈阳府东宁府定辽府盖州府等等各个正式的行政机构被搭建起来,官员们奔赴各地进行政府的运作,按照梁梦龙的要求清丈当地田亩,核定当地户口,消灭地主豪强村霸,将乡政府设立起来,政府官员深入每一个村庄。
  萧如薰将土豆的种植技术引入辽东地区,在辽东推广种植土豆,同时也鼓励农户种植大豆,以期将辽东肥沃的黑土地全面运用起来,成为主要的土豆和大豆出产地。
  土豆的种植至少可以保证在小冰河时期辽东不会断粮,此一时期辽东的价值可能还不会太过于凸显,但是只要熬过这段时期,辽东的价值就会体现出来,所以萧如薰开发辽东的意志不可动摇。
  但是开发辽东需要面临的最主要的问题并不是乡绅豪强,这些零零散散的乡绅豪强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三下五除二就被干掉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但是外部威慑并没有被解决。
  此时此刻,以前明政府遗留下来的辽东占领区也就等于东北地区的一半左右,另外一半在北虏和女真手里,萧如薰交给梁梦龙和廖忠的任务是开疆拓土,准备用军事政治手段驱逐此一地区的北虏和女真。
  梁梦龙负责搞基础建设和提供粮草,廖忠负责军事进攻,两人分工明确。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棋子的妙用
  在对辽东进行政治改革的同时,另一方面,黑水的探子们也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深入这一地区。
  他们对这一地区的地形进行详细勘探,对周边各北虏和女真部落的现状也在进行探查,甚至吸收一些辽东本地熟悉北虏和女真语言的人加入黑水,以最快的速度收集需要的情报。
  这些情报不经过梁梦龙,直接送到京师,交给参谋部尚书刘黄裳统一处理,刘黄裳通过这些情报,派人制作辽东沙盘,对辽东做进一步的掌控,与此同时也在策划着对北虏和女真的战争。
  对这些地方进行土改首先需要的是战争的威慑力,没有战争的威慑力就搞土改显然是不行的。
  江南的土改也是靠军队保驾护航,遇到强行抵抗的一支军队派下去直接扫灭,然后再把那些豪强当作鱼肉来处理。
  对付女真和北虏也一样,要想搞乱他们,首先要有强大的实力,然后搞清楚他们内部的矛盾,搞清楚他们的社会结构和生产结构,找到他们的弱点,再从中切入。
  斩草除根,杀人诛心。
  同一时刻,廖忠接到了萧如薰的密令,以完全剿灭建州、海西和东海女真三部为第一目标,加强军事建设和准备。
  需要的军事物资可以列成清单给他,他能办成的一定办成,甚至于现在在军中属于超级杀器的线膛燧发铳都可以尽可能倾斜供给。
  对于萧如薰的目标,刘黄裳表示不解,他认为萧如薰对女真的戒备太过了,分散的状况下,女真诸部根本不能形成足够的威胁,让廖忠手下的精锐去收拾女真,有些大材小用了。
  萧如薰则认为不是如此的。
  女真各部分离数百年,已经隐隐有了统一的趋势,一旦统一,就会像当年耶律阿保机手下的辽人,还有完颜阿骨打手下的金人一样,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成为大秦的心腹之患。
  辽东是萧如薰势在必得的地区,绝对不容许任何人阻碍,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这些威胁必须要消除掉。
  刘黄裳还是认为这太过于空泛,目前的主要精力应该是集中在经济建设上,而不是在这个时候掀起新一轮的战争,国家内陆还没有完全平定,再说了能一统女真诸部的人物根本就没有出现。
  “不,已经出现了。”
  萧如薰的话让刘黄裳愕然。
  “谁?”
  刘黄裳如此询问。
  萧如薰的眼神逐渐变冷。
  “褚英的父亲,李成梁曾经的狗,奴儿哈赤。”
  “褚英的父亲?那褚英……”
  “褚英是我用来对付奴儿哈赤的棋子,褚英已经从心理认同大秦,认同汉人,已经束发戴冠,念书识字,我还打算给他安排一门亲事,让他彻底回不去,他会成为我分裂女真的重要棋子。”
  萧如薰的话让刘黄裳不寒而栗。
  他忽然想起了朝鲜之役时期和山西大同之役时期萧如薰两次要求征调奴儿哈赤的军队来协助作战,山西大同之役结束以后,就认了褚英做干儿子带在身边,难道说……
  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可是……
  难道说萧如薰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关注那些女真野人的?
  那些女真野人又有什么关注的必要呢?
  “陛下,女真三部根本不能算作我大秦的威胁啊?”
  “现在是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我当出在你的协助之下逃出京师,只有三人跟随,等我回来的时候,却有大军五十万,仅仅不到一年,这个事情,当初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萧如薰你看着刘黄裳,刘黄裳忙低头不言语。
  “我要让褚英在合适的时候回到部落里去,给他的部落带去新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宣扬新的思想,让他和他的那群女真兄弟们一起回去,展现一下大秦的生活方式,展现一下大秦是多么的富庶文明而强大。然后,给他们带去朕的封赏,让他们开始仰慕大秦的生活,心向大秦,从而让奴儿哈赤感到不安,感到疑惑,从而主动出手制止这种潮流,继而和褚英产生强烈的分歧。”
  “父子相残?”
  刘黄裳悚然一惊。
  “对,父子相残,还是长子和父亲的相残,代表新风向的长子和守旧的父亲,我给褚英这样的身份和待遇就是为了让褚英得到足够的支持者,足以和他的父亲对抗。即使褚英最后失败了,也无所谓,达到我分裂搅乱女真的要求就够了,这枚棋子也就发挥了他的作用,若是死了则更好,我为自己的义子复仇,是多么正当的理由啊!”
  萧如薰冷冷地说道。
  刘黄裳瞳孔一缩,沉默了一会儿,继而问道:“那万一褚英被说服了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享受过大秦的好日子之后,你觉得褚英还能回到那种爬冰卧雪风餐露宿的部落生活吗?他回不去的,他已经回不去了。”
  刘黄裳咽了一口唾沫。
  “除却建州女真之外,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都不是我的心腹之患,剿灭建州女真的时候,可以利用一下,再让廖忠出手收拾他们。虽然直接动兵难度也不算很大,但是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果才是我的目的,不用掀起全面战争,有些时候,比外部威胁更大的是各自的内部威胁,所以,除掉叛逆才是咱们的首要任务。”
  萧如薰意有所指的看向了刘黄裳,刘黄裳愣了一下,连忙跪下来,高声道:“陛下英明,臣拜服!”
  然后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萧如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伸手扶起了刘黄裳。
  “玄子啊,你是我的老相识了,有你在身边为我谋划,我始终觉得,好似如鱼得水一般的顺畅,就这一点,你比袁黄要聪明得多,以后,也要一直这样聪明下去,知道吗?”
  刘黄裳立刻点头。
  “臣明白!”
  “所以,你家乡的土地,还要吗?”
  萧如薰微笑着看着刘黄裳。
  刘黄裳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
  “陛下,那些土地是……是……”
  萧如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问一下而已,你花钱买的土地,也不是你抢过来的,也没什么,对吧?”
  “不!臣一寸土地也不要,只要有陛下的任用,有京师的居所,臣,心满意足!”
  刘黄裳立刻表态。
  “哎!这话怎么说呢?我是要强取你的土地吗?不是的,你的土地还是你的土地,只是我花钱把它买过来一些,还给你留一些土地和房屋养老用,你放心吧,我会给你留下足够的土地。”
  萧如薰如此劝慰。
  “不!臣一寸也不要!只要京师居所足以!臣愿终老京师!”
  刘黄裳的语气越发坚决。
  萧如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勾起了嘴角。
  “你愿意终老京师,我还不愿意看着你赖在京师不走呢,老了就给我回老家养老去,把位置腾出来让给年轻人,给你留一千亩土地,用来养老和传家吧!”
  刘黄裳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天籁之音一般。
  离开宫殿的时候,他还觉得心有余悸,走路都有些困难,背后几乎汗透了。
  “对了,子弟和族人别忘了交税!”
  萧如薰高喊了一声,差点没把刘黄裳吓死。
  “臣遵旨!”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不安的努尔哈赤
  隆武元年七月六日,建州卫赫图阿拉城,努尔哈赤接到了来自于李成梁所设置的宽甸堡地区的情报。
  情报上说,大秦帝国的军队进驻了宽甸堡,在宽甸地区派驻了官员,设县进行统治,看起来是打算长久驻守而不是巡视一下就走,意图不明。
  联想到之前那份以大秦帝国皇帝萧如薰的名义下赐给他自己的赏赐,还有大秦建州卫首领和归德将军的新封赏,努尔哈赤明白,萧如薰的大秦已经在中原站稳了脚跟,开始了正常的统治。
  并且取代了李家势力,将他自己的军队派驻到了辽东来。
  努尔哈赤发现自己的保护伞没了,其余各大女真部落蠢蠢欲动,但是突然间萧如薰的一份诏书下达,意味着他似乎有了新的保护伞,因为整个女真三部只有他一个部落得到了这份诏书。
  这份诏书的到来让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不敢妄动,只能继续观望。
  对于努尔哈赤来说,这份诏书来的也的确挺及时的。
  两年前的山西大同之役让他收获颇丰,让他变得富裕起来,但是也让他的军队损失严重,精锐兵马的折损是任何钱财都难以弥补的,他只能从头开始选拔精英训练他们,缓缓恢复自己的实力。
  没过多久,李如松那边传来了大明朝发生内乱的消息,李如松带兵到了抚顺进驻,努尔哈赤前往拜见,进一步得知大明朝的内乱十分严重,是关于皇帝的内乱,似乎已经有人起兵造反了,但是具体是谁,李如松没说。
  又过了几个月,李如松突然又要走了,走的时候说萧如薰打到了京师,似乎取得了胜利,他必须要去了,不然,可能会被萧如薰的大军剿灭掉。
  努尔哈赤愕然,这才知道大明朝内乱是因为萧如薰起兵,甚至于萧如薰现在已经攻破了大明朝的帝都,他胜利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传来了大秦帝国取代大明王朝的消息,随之而来的是辽东军的整体离开和大秦官方力量的进驻,以及那份诏书,那份让努尔哈赤转危为安的诏书。
  努尔哈赤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只觉得世事无常,什么事情都说不准。
  萧如薰是他一直敬畏的对象,打仗犀利,战功赫赫,是大明朝传言中的第一名将,现在居然当了皇帝,那还得了?那还不赶快上表称臣?
  努尔哈赤立刻上表,向萧如薰和大秦称臣,坐实了君臣的名分之后,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也消停了一些,毕竟他们也很担心进攻努尔哈赤会遭到大秦王朝的敌视。
  当时谁也摸不清楚新建立的大秦王朝的国力和对外整层,但是从他可以打败大明就能看出这个国家的强大,大明能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那么取代了大明的大秦自然也可以。
  果然,不出几个月,大秦帝国的军队就进入了辽东,随即在各地驻军,女真诸部都在辽东有探子,这次大秦军队进驻造成了一部分探子的损失,活下来的探子则报告称大秦派驻了大量官员进驻。
  随后,宽甸堡地区设县统治并且驻军的消息传来了,大秦对辽东女真各部最大的威慑也就此形成。
  努尔哈赤一方面有点放松,但是一方面也有些紧张。
  大秦展现出来的强势和大明有很大的不同。
  他还没有适应。
  所有女真人都没有适应这个新的中原王朝的行事风格,而从目前可以得到的情报上来看,这个王朝的行事风格似乎有些积极进取的意味在里面。
  努尔哈赤的嗅觉一向灵敏,在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讯号之后,意识到了些许的危机,但是也不敢过多的揣测,于是派人召集了手下最得力的五名部下前来商议,分别是瓜尔佳费英东、钮祜禄额亦都、董鄂何和礼、佟佳扈尔汉、觉尔察安费扬古。
  这五人是他起兵“报仇”以来最得力的五名下属,各个骁勇善战有才华,是他非常信任的左膀右臂,尤其是董鄂何和礼,努尔哈赤为了拉拢他,不惜把自己时年十一岁的女儿嫁给他,结成姻亲。
  两人不仅是知己,还有翁婿之情,更有兄弟之谊,反正关系挺乱的。
  这一次逢中原剧变,大秦定鼎,他们也感受到了不一样的讯号,努尔哈赤一召集,他们也就随之而来,纷纷向努尔哈赤报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汇总,然后找寻其中的答案,做出预估。
  “我探知到的消息是说整个辽东的汉人都被动起来了,很多从其他地方来的汉人官员把汉人收拢到了城池里和村庄里,然后统治他们,并且派来了驻军,防守非常严密,边境巡逻的队伍也加强了不少,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说,这些军队比辽东军的装备还要好,而且军纪非常严明,几个月来没有见过一次袭扰汉人百姓的事情,很多汉人百姓都在夸赞他们。”
  安费扬古首先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了努尔哈赤。
  费英东随即说道:“我知道的消息也差不多,很多零零散散的汉人都被聚集在了一起住进了城池里,这些军队和那些汉人一起修筑新的城池,然后住了进去,现在我们很难找到散居的汉人了。”
  额亦都跟着说道:“以前和我们做生意卖给我们武器和其他东西的大户汉人都找不到了,汉人好像也没有要重新开边市的迹象,我们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已经开始缺乏,情况不太好。”
  扈尔汉也说道:“我们派人想要去和汉人交涉,但是都被阻挡了回来,汉人的回复是他们会主动来联系我们,让我们不要召集,不要先去找他们。”
  努尔哈赤的眉头越皱越紧。
  “萧如薰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边封我职位给我赏赐,一边又悄悄的把边市给关了,不给我们需要的东西,又不和我们谈判,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努尔哈赤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何和礼。
  何和礼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最重要的参谋,何和礼做出来的判断很少有错的时候,每当有重大决断的时候,努尔哈赤都会询问何和礼他的意见。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何和礼和努尔哈赤一样,也在皱着眉头思考,可是思考来思考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何和礼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代善入京
  “不知道褚英现在在什么地方?是否还在汉人军中?”
  何和礼如此问道。
  何和礼知道努尔哈赤从山西大同之战回来之后,就没有带着褚英一起回来,得知褚英是被大明将军萧如薰要去带在身边培养了,据说是那名将军非常看好褚英。
  结果现在这名将军摇身一变成了皇帝,地位立刻就变得天差地别,而对于褚英来说,现在他的处境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萧如薰对待女真的态度或许可以从萧如薰对待褚英的态度中窥得一二。
  “褚英上一次来信还是一年以前,说有他在汉人军中当旅帅,手下有几百名骑兵,萧如薰对待他很好,至于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他没来信,我也不好派人去找他,何和礼,我有必要派人去联系他吗?”
  何和礼思考了一下。
  “这件事情关乎我们的安全和日后的发展计划,是一定要弄清楚汉人的态度的,我建议我们主动去联系褚英。”
  其余四名属下对何和礼的看法没有异议,也纷纷点头。
  努尔哈赤于是下定了决心,要主动联系一下褚英,拜托褚英询问了解一下大秦帝国对他们建州的看法,不然的话就算是要和海西女真东海女真开战,他都没有底气。
  现在因为大秦的介入,努尔哈赤不敢妄动,海西和东海也不敢妄动,双方处在一个诡异的平衡状态之中,但是双方都在厉兵秣马,似乎都在酝酿着一场大的战斗。
  就在这个背景之下,努尔哈赤安排自己的二儿子代善前往北京去找自己的兄长褚英打听消息。
  代善很高兴的接下了这个任务,打着入京师进贡的旗号,带着父亲的嘱托走上了前往大秦国都的道路,去寻找阔别已久的长兄褚英。
  而就在代善走在路上的时候,萧如薰已经给褚英指了一门婚事。
  倒不是萧如薰强行给他指定的结婚对象,而是褚英自己喜欢的,据褚英说是他在外面执行巡查任务时偶然间遇到的一位农家女子,他对这位农家女子一见钟情,于是听闻萧如薰想要为他指婚,就十分忐忑的请求萧如薰把那个农家女子指给他。
  萧如薰一开始不同意,说你是我的干儿子,大秦皇帝的干儿子怎么能娶一名农家女子?
  这实在是太丢身份了。
  身份不对等,不行的,绝对不行的。
  结果褚英三天两头求见他,还跪在他的宫殿门口三天,表明了自己的决心,非要娶那个女子不可。
  萧如薰无奈之下,只好问计刘黄裳,刘黄裳挺身而出,认那名农家女为义女,于是,便算作是皇帝义子和参谋部尚书义女的结合,勉强门当户对。
  褚英满足了,他按照汉人的结婚礼仪,搞了一套十分繁琐的结婚仪式,在军营里面,战友们给他张灯结彩,把军营里搞的热热闹闹的,把新娘子接到了军营里面。
  然后就是彻夜狂欢,褚英被灌的七荤八素的才丢到了大家给准备的结婚营房里,然后一大群人围绕着那营房听墙根。
  褚英结了婚,有了家室,萧如薰在京城内赏给了他一套院子做府邸,赐了他不少用度,褚英的日子过得更好了,以前是军营里的野孩子,现在是个有家的男人,每天都争取晚上回家,早上一早再赶去军营点卯训练,日子过得很是充实。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七月中旬的时候,褚英等来了特意来京城朝贡的弟弟代善。
  那一天,褚英穿着自己的军装,带着几名随从威风凛凛的在城外迎接代善,打算让代善好好儿的看看自己的兄长现在混的有多好,结果也让他非常高兴,代善看到自己的兄长人高马大穿着非常威武的军装,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家都是部落里面出来的人,为什么兄长你变得那么优秀?
  当然代善很快就知道了褚英的优秀不仅仅在于这里。
  代善被褚英带到了萧如薰赐给他的府邸中,这期间,代善还见识到了大秦帝都,见识到了人山人海和繁荣昌盛,见识到了中央帝国的强大,整个人都是呆滞的,还颇有些畏首畏脚,像极了初次进入大观园的刘姥姥。
  虽然在部落里他是首领的儿子,地位很高,但是和这座巨大的城池比起来,他觉得自己渺小的就像是一只蚂蚁。
  然后他被带到了褚英的住处,褚英很骄傲的指着这座府邸说——这是大秦皇帝陛下,也就是我的干爹赐给我的府邸,我现在就居住在这里,怎么样,好看不?
  代善愣愣的看着这宽阔的府邸,漂亮的建筑,还有府邸内的佣人们,这让代善连想起了自己在部落里那矮小逼仄的“豪宅”。
  贫穷限制了代善的想象力。
  “这是咱的弟弟来了?”
  褚英的妻子马氏从里屋走了出来见了代善,代善一脸傻傻的看着自己的嫂子,明显没有缓过劲儿来。
  马氏的皮肤没有汉家贵女那般白皙滑嫩,但是她的五官很耐看,身材也不错,在女真部落里是绝对找不到的女子,所以代善直接就看呆了。
  褚英很是骄傲的搂过了马氏,向代善介绍:“这是我的妻子,也是皇帝义父指婚给我的,怎么样?比咱们部落里的女子要好看得多吧?哈哈哈哈哈!”
  “要死啊你!”
  马氏一脸娇羞的拍了一下褚英,惹得褚英哈哈大笑。
  晚上,褚英让萧如薰赐给他的宫里的厨子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款待代善,直接把代善给看呆了。
  可怜的小家伙从未见过那么丰盛的菜式,连筷子都不知道该怎么用,一块肉直接给塞到了鼻子里,褚英好笑的手把手教会自己的弟弟用筷子,然后看着弟弟笨手笨脚的夹菜吃,觉得十分搞笑。
  筷子用着用着就熟练了,代善品尝到了从未品尝过的美食,一顿胡吃海塞,一桌子菜大半都进了代善的肚子,褚英和马氏只是在一边看着代善的表演,觉得十分有趣。
  晚上,褚英给代善安排了一间房屋,让代善体会到了睡在屋子里和床上的感觉。
  闻着淡淡的熏香的味道,躺在软软的床上,代善忽然间觉得自己这十几年的日子白过了。
  第二天早上,早饭也十分的丰盛,代善又是一顿胡吃海塞,品味到了汉人的早餐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八个包子两碗稀饭下肚,代善才算有了饱的感觉。
  “吃饱了吗?”
  褚英笑眯眯的询问自己的弟弟。
  “嗯,吃饱了,很好吃,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大兄,你的头发……”
  代善有点惊讶地看着褚英已经束起来的一头乌发。
  昨天他太过于惊讶了,一直晕晕乎乎的脑袋发懵,居然没有注意到褚英的头发已经变成了汉人的发式。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回去?怎么可能?
  对于褚英的头发变成了汉人的样式的事情,代善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
  怎么当兵当着当着连头发都养起来了?
  褚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无所谓地说道:“在军中大家伙儿都是这个样子,我也不好搞特殊,而且我还是义父的义子,总不能给大秦的大皇帝丢脸,所以就决定把头发养起来。代善,你还不知道吧?汉人的规矩是成年以后还要加冠,冠就是这个,你看,这个只有大户人家子弟才有,一般汉人还没有,加了冠以后,义父还为我取了汉名,我现在的名字就叫褚英,用褚作为姓氏,义父还为我取了表字,归汉,褚归汉。义父为我做了这些之后,还为我操办了婚事,娶了你嫂子,赐给我这样的住宅和佣人,你说,义父对我有这样大的恩情,区区头发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我还要在军中建功立业,为义父扫平天下不臣!”
  褚英读了些书,识了些汉字,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弟弟面前展现自己的文采,表明自己的优秀。
  代善只会说一点汉话,不认识汉字,对褚英说的这些也不是很了解,呆呆的看着大变模样的兄长,忽然间觉得兄长变得好陌生,一点都不像从前的样子。
  “大兄,你变了好多,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代善只能这样表达自己的困惑。
  “那是自然的,我现在是大秦皇帝的义子,读书写字自然不能少,我也结了婚了,有妻子有家室,要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现在不再是以前留在部落里的时候了,代善,我现在是大秦的军人。”
  “可是大兄你也是父亲的儿子啊!”
  代善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兄长。
  褚英点了点头。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长大了,成年了,加冠了,我已经是一个独立的男人了,我需要走出去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我现在的目标就是在大秦的军队里建功立业,闯出名头,父亲那儿……有你们几个弟弟,我还是很放心的。”
  代善,阿拜,汤古代,努尔哈赤的儿子还是有很多的,所以代善也不认为缺了自己父亲就受不了就活不下去了,他并不在意这一点。
  “可是父亲很记挂你,这次我过来,父亲也让我问问你的近况,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也希望你可以回去看看。”
  代善如此说道。
  褚英眯起了眼睛。
  回去看看?
  看看是可以,但是若是要回去,那还是算了吧,部落里那山野老林,没有城池,没有房屋,没有好吃的食物,没有漂亮的妻子,没有如此多的仆人和厨子伺候自己。
  大皇帝的义子,老酋长的儿子,哪个地位更尊崇,褚英当然分得清。
  这里的日子过得如此舒适,褚英甚至打算等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以后把家人接到北京来住,让他们好好享福呢!
  回去?
  怎么可能?
  “帮我向父亲问候一声,我很记挂他们,不过,回去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军务繁忙,需要处理很多事情,很多时候都觉得很疲累,不断的也在学习一些东西,这个时候回去是不太可能的,对了,我给父亲还有弟弟们置办了一些礼品,你回去的时候带上。”
  代善愣住了。
  “兄长……这……”
  “代善,要不然你也留下来算了,我向义父求情,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军职,咱们兄弟两个就像当初在山西和大同打仗的时候一样,一起并肩作战,建功立业,以后也好把父亲他们接到京师来享福,你说呢?”
  看到褚英殷切的目光,代善忽然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疯狂。
  “好了,阿英,弟弟初来乍到的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马氏推了褚英一下,褚英笑了笑,点了点头。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你再去厨房拿点吃的来,我看代善还没有吃饱。”
  “嗯。”
  马氏温顺的点了点头。
  马氏离开之后,褚英看向了代善。
  “代善,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了,你老实告诉我,父亲让你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回去看看?”
  代善眨了眨眼睛,然后恍然大悟。
  继而摇了摇头。
  “不是的,父亲还有个事情想要问大兄,因为大秦在咱们的领地附近突然安排了很多军队,然后还有好多官员去辽东把汉人都给聚集在了一起,修建了很多新的城池,所以父亲派我来问问你,看看你这里能不能打听到大秦对咱们有什么看法。”
  褚英仔细地想了想。
  “去辽东的是白虎营的廖忠将军和麻冲将军,他们去那里是为了把李家给替回来,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现在已经离开了辽东,义父自然会派兵过去,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修建城池,派官员管束,那也很正常,义父在其他地方也是这样做的,不仅仅是辽东,辽东除了咱们,还有海西和东海,还有北边的蒙古,还有朝鲜,义父要防备的人太多了,不派军队怎么行?你回去告诉父亲,不要大惊小怪,义父现在忙着整顿朝纲,忙着整理国内,根本不可能对外开战,我们驻守京师的军队都没有听到一丁点的风声,所以这是不可能的,别担心了。”
  代善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这样啊……”
  “要不然呢?义父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父亲的儿子,但是还是认了我当义子,这就说明义父对咱们部落是很好的,咱们部落两次和义父并肩作战,你以为义父为什么要首先赐封咱们部落?”
  褚英没好气的对代善说道。
  代善仔细想了想,觉得也对。
  “可是那边的互市被关上了,也没个说法,父亲现在很着急,部落里有些东西要互市才能买到。”
  “那也是正常的整顿行为,以前大明的时候不也好几次吗?后来都又重开了,告诉父亲别担心,别大惊小怪的,有些事情我这里清清楚楚,千万不要过度紧张,好好的戒备一下海西和东海吧,那才是咱们的大敌,懂了吧?”
  褚英摸了摸代善的头。
  代善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炫耀
  代善在京城停留了七天,褚英向军队告假七日,带着弟弟游遍了京师城和京师周边的风景名胜。
  褚英带着他看了看大秦的田园风光,看了看大秦的高大建筑,见识了一下大秦的公共厕所和卫生管理,还带着代善吃遍了大街小巷的很多有名的店铺,把代善吃得肚皮圆滚滚,整个人都长胖了一圈。
  代善感觉自己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过过像这七天一样的好日子,临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恋恋不舍。
  这里的日子实在是太舒服了。
  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这日子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大兄,以后,我还能来吗?”
  代善期待的看着褚英。
  褚英笑着点了点头:“那是当然的,你和兄弟们都可以来,大兄会接待你们的。”
  代善高兴的点头。
  来的时候代善只带了五辆车,现在有二十辆车,大部分都是褚英给努尔哈赤还有兄弟们准备的礼品,还有一些金银,算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孝敬父亲的。
  “回去的时候当心点,走官道,注意保护好自己,遇到事情就去找大秦军队,就说你是大秦皇帝义子褚英褚归汉的弟弟,你就能得到帮助。”
  “嗯,我知道了!”
  代善带着一批随从和几十辆大车离开了大秦京师。
  二十多天以后,代善回到了赫图阿拉,努尔哈赤和何和礼亲自前来迎接,当他们看到代善带着那么多大车一脸兴奋的回来的时候,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代善得到了很好的结果。
  这的确是一件好事。
  于是他们迎了上去。
  “父亲!姐夫!”
  代善也纵马奔驰过去。
  之后三人商量起了代善去京师的见闻。
  当然首要的是从褚英那里得到的相关情报。
  代善把褚英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努尔哈赤和何和礼对视了一眼,虽然心里宽松不少,但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然后他们注意到了褚英带回来的大车。
  “这是什么?”
  努尔哈赤询问。
  “这些都是大兄带我从北京城里面的店铺买回来的礼物,对了父亲,大兄说他现在被大秦皇帝收为义子,有了汉姓汉名,还娶了一个妻子,好有钱的。”
  代善兴奋地说道。
  努尔哈赤和何和礼大吃一惊。
  “什么?褚英被萧如薰收做义子了?还娶了妻子?”
  努尔哈赤惊呼道。
  看到父亲很吃惊的样子,代善有点奇怪的点了点头。
  “对,大兄说他立下了很多功劳,然后被大秦皇帝收做义子,他很高兴的告诉我的,他现在住在大宅子里,嫂子也很漂亮,还有很多仆人伺候他,家里非常大,很漂亮,也很舒服!他住的房子比父亲住的房子还要大!”
  代善兴奋的形容着褚英的住宅。
  而这些消息带给努尔哈赤和何和礼的冲击之巨大,代善并没有考虑过。
  当然,对代善来说,这些事情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对努尔哈赤和何和礼来说,那意义就太大了。
  自己的儿子被中原帝国的皇帝收做义子……
  这……
  努尔哈赤看向了何和礼,何和礼也看向了努尔哈赤,两人彼此都能看到眼中的震撼。
  这不是一般的震撼。
  几人一起回到了赫图阿拉,随后,代善把褚英给兄弟们买的礼物都送给了兄弟们,那些精美的物件好看的装饰品还有金银器物看的一群孩子们眼花缭乱兴奋不已,努尔哈赤也得到了一封来自儿子的礼物。
  一把镶嵌着珍珠和翡翠的匕首。
  “大兄说这是大秦的皇帝陛下赏给他的战利品,大兄想把这个送给父亲,让我告诉父亲他现在过得非常好。”
  努尔哈赤接过了这把匕首,上下打量着这把精美的匕首。
  只有汉人那巧夺天工般的技艺才能打造出这种东西来。
  可是比起这些,努尔哈赤更希望可以得到钢铁和火器。
  可是大秦整顿边市收拢边民,以前还能从辽东军手上得到一些老旧火器,现在是什么也得不了了,更不要说是新式火器。
  这路到底该怎么走下去?
  努尔哈赤陷入了迷茫之中。
  何和礼单独和努尔哈赤走了出去,聊起了这件事情。
  “褚英被秦皇帝收为义子,这应该就是秦皇帝第一个来赐封我们的原因,只是我是真的想不到褚英居然会被收为皇帝的义子,秦皇帝并不在意褚英不是汉人吗?”
  努尔哈赤如此说着心里的疑惑。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褚英娶了妻子这件事情,还有被皇帝赐给汉名汉姓的事情,褚英现在的日子一定过得非常好,过得非常的舒服,他一定很喜欢他现在的生活,那么,他还愿意回来吗?”
  何和礼看问题非常的透彻。
  努尔哈赤一愣,随后眯起了眼睛。
  “你说得很对,褚英这样做,在我看来,就好像是……”
  “炫耀!”
  何和礼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褚英的心理。
  “没错,褚英是在炫耀,对我这个父亲,对他的兄弟们一起炫耀自己现在所得到的东西,尽管对于他现在取得的成果我很满意,也很高兴,可是我现在有点怀疑当初我把褚英送到萧如薰身边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努尔哈赤有点怀疑自己了。
  “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对于我们来说,还是考虑一下眼下的处境比较好,之前汉人那边来了人,说再过几天就在抚顺重开互市,请我们过去做生意,我们去吗?”
  “当然要去,不去的话有些东西我们自己可没办法弄到。”
  努尔哈赤有点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汉人为什么这样聪明呢?为什么就能生产出那么多有用的东西而我们却做不到呢?如果我们自己可以做到的话,应该就不会这样依赖互市了吧?”
  何和礼瞬间明白了努尔哈赤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
  “没别的意思,现在这种时候要想去劫掠汉人的工匠纯粹是自找不痛快,咱们背后还有海西和东海那些大敌,这个时候和汉人作对,我们就是自己找死,这种事情我可不做。”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可是,李成梁离开以后,我不知道萧如薰的作用是否会和李成梁一样,是否还愿意支持我们和海西东海对战,如果没有之前那样的支持,凭我们自己可能很难解决掉海西和东海的那些家伙。”
  何和礼思考了一下。
  “其实只要汉人不干涉我们,我们自己可以训练强大的战士,慢慢的将海西和东海收拾掉,就怕汉人突然插一脚进来,我们就难做了。”
  努尔哈赤也是这样担心的。
  “是啊,所以我才让代善去打探萧如薰的口风,现在看来,有褚英在,萧如薰不会敌视我们,而且很早以前我们就和萧如薰一起打过仗,也勉强能算是战友,我想,他不会对我们下手。”
  何和礼随即补充道:“但是我们也要小心戒备。”
  “嗯,我知道。”
  努尔哈赤开口道:“我们先去互市的市场上买东西,看看汉人对咱们的态度,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对海西动手,那帮老家伙之前还敢偷袭咱们,活得不耐烦了!”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抚顺边市
  隆武元年七月中旬,抚顺边市再开,地点在抚顺关外。
  针对女真诸多部落的边市再次开放的消息很快就传递到了女真各大部落,各大部落纷纷闻风而动,向抚顺关而来。
  当他们驱赶着自己部落的兽皮兽骨人参野味等等东西前来抚顺边市的时候,有些惊讶地发现了抚顺边军已经全部换了一茬,明字旗已经不见,换作了玄黑色的秦字旗,士兵也纷纷改换军装,换上了统一的玄黑色制式军装军盔。
  武器精良,刀枪雪亮,还有大量火铳步兵和骑兵,如此强大的阵势让女真部落的头人们纷纷质疑大秦这到底是要开边市还是要把咱们一网打尽?
  以往明军开边市的时候虽然也有军队戒备,但是也没有这样的架势吧?
  他们很怀疑。
  负责边市的官员看上去依然是文官,对他们的疑惑进行了解释,说这是安保的必要措施,和进攻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大秦现在不想打仗,但是因为之前屡有摩擦,所以皇帝陛下特意下令开边市的时候要严加看管。
  官员也说了,大秦就是这样的做法,你们可以不来,但是若要来,就一定要遵守大秦的规矩。
  这话说的很客气,但是也很硬气,比起以往明朝官员单纯的自大骄纵要好上不少,但是也挺让人恼火,只是形势比人强,女真部落需要这些东西,所以他们必须要接受大秦的要求。
  大秦还规定了,对建州、海西和东海三大部落的边市分在不同的时间段,首先是路途比较远的东海女真部前来贸易三天,然后是海西女真部贸易三天,最后是建州女真部贸易三天,此是根据路程远近划分,女真三部不得有异议。
  努尔哈赤亲自带队前来贸易,听说了这个规定之后,有些不满,也十分奇怪,派人进一步磋商未果,大秦一方的要求十分明确,不得有异议。
  而且这个规定出来之后,东海女真部和海西女真部非常支持,努尔哈赤孤掌难鸣,不得不接受。
  不过努尔哈赤实在是担心好东西都被卖完了,轮到自己只剩下歪瓜劣枣,于是再派何和礼前去交涉,得到的回应是大秦为女真三部准备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差不多的,而且数量足够,不会出现某一部买不到需要商品的情况。
  如此一说,努尔哈赤虽然不满但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带队等待,看着东海女真首先进入抚顺边市开始贸易,然后一队一队的离开了抚顺边市,看起来颇有些心满意足的样子。
  看了两天以后,何和礼回味过来了。
  “看来汉人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咱们的路途最近,往返最方便,如果咱们最先贸易完,然后派人埋伏在海西和东海两部回程的必经之路上,那么这两部不脱层皮是休想离开的,汉人也没办法说什么。但是这样一来,咱们咱们就危险了,一旦咱们想要动手,并且动手的消息传过来了,那么汉人很有可能立刻终止边市贸易,咱们也无能为力,这些军队就是对咱们最好的震慑,如果想要等交易完毕再动手,应该已经晚了。”
  努尔哈赤也反应过来了,显得忧心忡忡。
  “这样说的话,这是汉人想要对付我们?”
  “只需要对比一下海西部和东海部两部与我们所能够买到的货物到底是不是一样的,就能判断汉人到底是想要对付我们还只是简单的要维持我们之间的平衡,不想让我们开战。”
  何和礼做出了这样的决断,而努尔哈赤认为十分正确。
  长期以来,努尔哈赤也没有少往海西部和东海部送探子和卧底,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想要知道些什么,在这抚顺关外的一亩三分地上,还能做到的。
  于是努尔哈赤准确得知了东海部和海西部所购买的商品种类和数量,并且十分惊讶的发现这里面还有制作好的长枪砍刀和弓箭等汉人的制式兵器,还打听到了此次商品的收购价格比之前明略有下降,但是管控的十分严格,没有讲价的余地。
  东海和海西两部都想讲价,但是被严词拒绝,绝不讲价。
  “制作好的军械?这要是放在以往,咱们根本不可能通过边市买到的。”
  努尔哈赤十分震惊:“咱们只能通过辽东军买到这些东西,还多是被淘汰下来的,汉人以往不是严格控制军械和铁吗?”
  何和礼也十分的忧虑。
  “如果说我们能买到的东西没有这些制式军械的话,就危险了,汉人可能已经勾连了海西和东海两部想要对付我们,之前的一切都是幌子,咱们要做好准备。”
  努尔哈赤一阵惊骇之后,面色逐渐冷静下来,眼中闪烁着点点厉芒。
  “我可没有想对萧如薰动手,萧如薰要是想对我动手,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就算兵马不多,我也有三万精兵!”
  努尔哈赤做好了不惜一切代价背水一战的准备,但是等到贸易的第七天轮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惊讶的发现供给给他们的商品里也有大量的制式军械,制作精良的长枪砍刀和弓箭,甚至还有盔甲。
  虽然价格很高,但是这些都是精品。
  努尔哈赤看着那些军械根本移不开眼睛。
  多好的军械啊,要是我的军队能全部装备到这个地步,我早就把海西和东海给吞了一统女真了。
  努尔哈赤的心里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想法。
  毫无来由的,他想到了这个做法。
  除了盐和茶还有一些必需品之外,对很多其他的东西努尔哈赤都不想买了,一锤定音,集中全力购买军械,还立刻派人回到部落里面拿金银财宝来和大秦交换军械。
  有这些东西还怕别的什么?
  海西和东海没有准备,买的一定比我少!
  努尔哈赤十分兴奋的想到了这一点,他占着地利,他占着先机,等他得到了数量最多的军械和盔甲武装起自己的军队之后,就能实现自己越来越想要更多的欲望了。
  海西,东海,他迟早都要去一一攻破。
  而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在边市官员的注视之下,他们一边观察着这些人,一边记录着他们的所作所为,这些记录很快将化作情报传递到帝国中枢,交给帝国皇帝萧如薰圣裁。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有军事天赋的蛮夷
  努尔哈赤带着满满的军械武装斗志昂扬的回到了部落里,他前所未有的觉得满足,觉得开怀,就连一向冷静的何和礼都被这种空前的收获而震撼了。
  他们用这些军械武装自己,如此一来,根本就不需要再用族内那些自己培养的或者从汉地掳掠而来的工匠制作的歪瓜劣枣一般的武器。
  努尔哈赤把武器带回去的第一时间就做了个实验,用一把秦军制式战刀和自己部落里的工匠打造出来的战刀对砍,砍了三下,秦军战刀完好无损,自己部落的战刀已经被砍了三个豁口出来。
  这是质量上的压制,也证明汉人没有什么偏袒哪个部落的说法,只是想要维持平衡。
  但是愚蠢的汉人根本想不到人和人是不同的,海西和东海只有一群骄奢淫逸的废物首领,而建州卫女真却有一位见过世面雄才大略的首领。
  面对能力不如努尔哈赤的海西和东海诸部首领,努尔哈赤有足够的优越感,他相信自己足以碾压他们。
  所以努尔哈赤立刻就开始厉兵秣马,训练精锐军队,准备对海西进行征服战争。
  若是按照萧如薰的记忆当中的轨迹来算,这几年,努尔哈赤已经在完全掌控建州之后向海西女真发起进攻,开始征服海西,经过好几次大战之后逐渐吞并了海西。
  但是因为萧如薰两次征召努尔哈赤及其麾下士兵,使得李成梁李如松庇护努尔哈赤的建州部,而且李如松也根本没死,李如松镇守辽东的几年里一直都在为维持各部之间的平衡,所以建州和海西之间的决战甚至都没有打起来。
  比如著名的海西九部联合征讨建州部的战争就没有打起来,而是在李如松的威势下消弭于无形。
  李如松在的时候,努尔哈赤小心翼翼的侍奉李如松,现在好不容易李如松走了,不在了,而大秦朝对辽东的局势又不是非常的在意,反而想要用这种方式来维持平衡,看来萧如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或者说,他暂时没有时间关注这里。
  不趁着这段时间发展自己强大自己,更待何时?
  努尔哈赤下定了决心。
  不过努尔哈赤想不到的是,关于开边市这件事情完完全全和辽东巡抚梁梦龙没有任何关系,他只能负责民政,尽快组织百姓恢复家园建立居所,而对于军务和边务,萧如薰没有给他管束的权力。
  边务和军务掌握在廖忠和麻冲的手里,还有黑水探子的安排刺探,一切都是萧如薰的统筹,包括边市的安排。
  因为他的介入,让女真各部没有打起仗来,这人口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尽管是分散状态,对大秦也不是好事,有必要促使他们血战几场互相消耗一下,否则人数太多人人好战,不能冷静下来,萧如薰的政策也无从开展。
  所以将大秦制式兵器交给他们,增加他们的伤亡率,同时让辽东的白虎营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扮演救世主和仲裁者的角色。
  早在廖忠带兵进驻辽东之前,萧如薰就告诉廖忠,辽东北虏女真皆不足为虑,唯一值得大力关注者,就是建州卫的女真首领努尔哈赤。
  萧如薰说,此人迥异于其他女真部落和北虏部落首领,实乃狼子野心之辈,嘱咐廖忠将努尔哈赤及其家人纳入必杀名单之中。
  廖忠对此十分诧异,在他看来,女真三部分散于各地,根本对大秦朝起不到任何威胁。
  就算有威胁,他带着几万骑兵一场充分就能解决掉他们,更别说现在还有黑水的探子给他准备的军事情报和军事地形图,他对于这些地方也了若指掌。
  这要是还不能打胜仗,他就可以自杀以谢天下了。
  萧如薰对他的这种看法予以严厉训斥,连下三道旨意让廖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搬出当年自己和努尔哈赤并肩作战的见闻描述努尔哈赤的军事天赋,让廖忠充分的认识到自己轻敌的错误。
  看到皇帝连下三道圣旨斥责自己,廖忠也有点慌了,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有些轻敌了,于是立刻派兵加强对建州卫女真的防御,也拜托黑水行动组对建州卫加快情报搜集。
  而这种情报的搜集行动很快体现出了价值,廖忠很快就得到了努尔哈赤自边市结束以来厉兵秣马徐图战争的情报,而同样的情报也在海西诸部传递而来。
  很明显,建州和海西的矛盾由来已久,之前因为李如松的压制一直不曾爆发,李如松一走,大秦把武器卖给他们,直接点燃了这场矛盾战争的导火索。
  除非大秦直接派军队介入,否则这场战争就一定会发生。
  “陛下的意思是坐观这场战争的进程,总而言之是绝对不能让建州女真占据绝对优势,甚至凭此一战威压海西女真,一旦海西女真战败岌岌可危,大秦必须立刻派兵介入。而在此之前,大秦可以向海西诸部提供努尔哈赤的军事情报,帮助海西女真作战,如果没有大秦的帮助,海西女真估计会失败的很惨,这不符合陛下的要求,如果能让海西和建州卫之间的战争变成长时间的对峙作战,那对于大秦来说才是真的好事。”
  廖忠和麻冲商议着军机。
  两人都是沙场宿将了,经验丰富,尽管如此,去也不知道萧如薰如此戒备建州卫女真到底是什么原因,难道真的是因为当初战争的时候萧如薰很赏识努尔哈赤的军事天赋?
  一个蛮夷能有什么军事天赋?
  蛮夷要么没有军事天赋,一旦有了,就是灾难。
  而军事天赋这种东西,是没有头绪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学不来。
  谁能想到只识弯弓射大雕的铁木真能创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庞大基业?
  谁都想不到,可它就是发生了,历史的奇妙之处就在这里。
  萧如薰的严厉训斥让廖忠不敢懈怠,他时时关注着女真部落的动向,终于,在七月下旬,一场小规模的摩擦在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之间展开了。
  这场摩擦直接引爆了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之间被压制了十数年的矛盾,一朝爆发,无论是努尔哈赤还是海西叶赫部首领纳林布禄都没有预料到居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强度。
  而了解到这场战争的规模的廖忠也终于明白萧如薰为何如此忌惮这些女真人了。
  这是一场超过十万兵马进行的高强度全面大战。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大战将起
  西方有一名政治经济学家名叫马尔萨斯,他曾经提出了一个著名的理论。
  一个文明所拥有的人口的发展不能超过农业发展的水平,一旦超过,多余的人口必然要被某种方式消灭掉。
  从古至今无数文明的兴衰历史证明了这个理论。
  这个理论被称为“马尔萨斯陷阱”或是“马尔萨斯灾难”,更直接一点,叫做“人口陷阱”。
  战争的发生总是能带走很多人的性命,给幸存的人们带来巨大的痛苦,于是人们纷纷抨击战争拒绝战争甚至想要毁灭战争,但是大部分的战争或许并不是因为某些人的贪婪的推动,而是人们本身的存在促成的。
  人口的增长在大部分历史时期都是超过了生产力的发展水平的,而这一切也在被气候推动着,对于中华大地来说尤其如此。
  在历史的温暖期里,地里粮食长得多,无论是北方游牧民还是南方农耕民都能吃饱肚子,发动战争的必要因素不存在,贪婪和欲望并不足以造成全面战争,但是一旦进入冰期,战争就是必然的。
  温暖期所积攒的大量人口在冰期无法得到足够的粮食,在生产力的制约和气候的制约下,粮食产量不足以养活那么多的人口,于是,不打仗不掠夺,就要饿死,在打仗掠夺和饿死两个选项前,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都会选择前者。
  而这个困境也存在于当下的女真部落之中。
  女真是渔猎民族,靠着捕鱼和打猎为生,因为接近汉地,所以也有女真部落习得耕种的方式,随着时间的推移,女真人群体中也有不少是靠着耕田种地来养活自己的。
  耕作,打猎,捕鱼,采集,靠着这样的生活方式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生息。
  这种生产模式的力度有多低,那就是可以想象出来的,以往,因为互相之间不统一,经常有大大小小的摩擦,战争并不少见,各部落之间的人口和生产力水平勉强跟得上。
  但是最近这六七年里面,因为汉人的介入,因为李如松的强力弹压,使得女真各大部落开始出现了人口大连增多的现象。
  要说这本来也是好现象,他们是很需要强壮的士兵的,可是随着人口的增多,他们却渐渐发现食物不够吃了,无论多么努力的打猎捕鱼耕作,可还是觉得粮食不够吃。
  这种情况就让他们十分费解,也很恐惧,饥饿这种东西是足以让任何人为之胆寒的。
  战争的种子就开始悄悄地酝酿了。
  各部落之间因为土地粮食猎物还有明朝的赏赐等等闹得矛盾极大。
  直到大秦定鼎,李如松被调走,辽东军整体被分割,外部的压迫力量换了一茬,他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只是不清楚大秦政府的政策,所以不敢乱来,但是大秦政府向他们开放武器禁令之后,这种情况发生了改变。
  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而首先闹出事端的居然不是努尔哈赤,而是早就想要干掉努尔哈赤的海西女真部。
  努尔哈赤以微末之力起家,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女真平民逆袭,故素来被自认为“世积威名”的海西众贝勒们所轻视。
  但随着努尔哈赤一统建州,他的势力越来越大,这终于引起了海西女真的不安。
  哈达贝勒扈尔干、叶赫贝勒纳林布禄等人试图以结亲的方式对努尔哈赤进行控制,又数次对努尔哈赤进行勒索,企图胁迫其割地以限制建州女真的扩张,均被努尔哈赤严词拒绝。
  在非战争手段失去效果之后,纳林布禄等人决定不再坐视努尔哈赤的发展,而要消灭他,于是在万历二十一年就决定联合攻打努尔哈赤,结果当年努尔哈赤所部被明廷征召南下协助攻打倭寇,努尔哈赤建州卫受到了李如松的保护,海西女真不敢和威名赫赫的李如松作战,只能罢兵。
  随后数年,纳林布禄等人和努尔哈赤略有小的摩擦,但是因为明廷的介入,这仗始终打不起来,一拖居然拖了六年。
  但是这一次,没有人可以阻止了。
  纳林布禄再也忍不住对努尔哈赤动手的欲望。
  于是在带着交易得到的武器回到领地武装了士兵们之后,立刻就带着他们冲向了建州的领地,抢掠了一个洞寨,杀掉了一百多人,俘获了三百多人,大摇大摆的回到了自己的领地上,然后把这个消息向海西女真诸部传扬。
  努尔哈赤回到赫图阿拉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大为恼怒,立刻派人去质问纳林布禄为什么要背弃盟约,纳林布禄的妹妹是努尔哈赤的妻子,两人还能算上一点亲戚关系,但是这点亲戚关系和部族利益比起来显得无足轻重。
  纳林布禄轻描淡写的把努尔哈赤的信使搪塞回去,这让努尔哈赤更加恼怒,和何和礼商议了一下之后,努尔哈赤直接派兵袭击了纳林布禄下辖的一个洞寨,以眼还眼。
  这下子可激怒了纳林布禄,纳林布禄立刻准备派兵还击,而就在这个时候,纳林布禄接到了来自于辉发部、乌拉部、哈达部三部的消息,说他们三部愿意和叶赫部联合起来,对努尔哈赤发兵进攻。
  数年的休养生息让海西四部都具备了强大的实力,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实力之后,海西四部自然想要向外扩张。
  第一个目标就是让他们十分不爽的建州努尔哈赤。
  于是纳林布禄停止发兵,立刻回复三部,请他们派兵来相助,争取一举荡平建州女真部,把努尔哈赤这个心腹大患给除掉。
  什么东西,居然也敢自称淑勒贝勒。
  海西的贵族贝勒们决定让努尔哈赤成为历史。
  而这个消息被潜藏在女真内部的黑水密探得知,于是乎这个消息很快就被送到了廖忠和麻冲的手上,而当时,海西四部还没有集合起来。
  廖忠和麻冲得知女真人要开始内战之后,顿时警惕起来,他们意识到这是一个观察女真人作战方式和了解女真人实力的好机会,他们很想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如此忌惮一群蛮夷。
  他们立刻要求密探们准确传达女真内部的一切行动给他们知道。


第一千零三十章 生存战争
  同样的消息也在几天之后送到了努尔哈赤的手上,努尔哈赤眉头紧皱。
  “他们居然敢集合四部的力量向我出兵?人数呢?”
  “目前还不清楚。”
  何和礼摇头:“但是据我估计,不会少于三万。”
  努尔哈赤又问道:“咱们最多能拿出多少兵马?”
  “也在三万左右,但这是咱们全部的力量,而不是他们的全部力量。”
  何和礼警告努尔哈赤。
  “不要紧,这些精锐兵马被我们打败之后,剩下的就可以很快消灭掉,不是我们的威胁。”
  努尔哈赤显得很有自信。
  “您决定要和他们开战了?”
  何和礼看着努尔哈赤。
  “他们要打,我怎么能不奉陪?正好,他们看我不满很久了,我看他们不满也很久了,这次,我要一举拿下海西!”海西的力量增强了,努尔哈赤的力量也增强了。
  不过出乎努尔哈赤的预料的是,前来围攻他的并不只有海西四部,还有蒙古科尔沁部贝勒明安以及锡伯、卦尔察、长白山女真朱舍里、讷殷等五部,加在一起,一共有九部向努尔哈赤发动进攻。
  这五部听说了海西女真的变动之后,积极主动响应了海西女真的行动,准备一举瓜分掉努尔哈赤的建州部。
  当努尔哈赤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未尝没有一些担忧,四部攻击它还能与之抗衡,九部联合,努尔哈赤就很担心他会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攻势。
  何和礼等五名他最仰仗的部下纷纷聚合在了他的身边,和他商议这件事情该怎么办,是和还是打。
  除了何和礼之外,其余四人争论得非常激烈,只有何和礼一言不发。
  于是努尔哈赤询问何和礼。
  “你的意见是什么?”
  何和礼看了看其他四人,开口道:“我的意见是我们不需要讨论该不该打,我们该讨论的是怎么打。”
  安费扬古看着何和礼忙说道:“敌人的数量很可能是我们的两倍以上,我们怎么打?现在最好的方法是求和拖延时间,然后派人去北京将这件事情告知褚英,请褚英出面求大秦皇帝出面干预。”
  何和礼摇头。
  “九部不会和和谈不会给你机会的,他们已经占据绝对的优势,九部联合在一起,咱们有什么筹码可以和他们和谈?就算他们接受,我们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褚英那边能及时接到消息吗?大秦皇帝会愿意出面干预吗?你所说的只是一种可能罢了,如果褚英没接到消息,或者失败了,我们怎么办?等着成为他们的奴隶吗?”
  何和礼的话让安费扬古无言以对。
  而这种意见正中努尔哈赤的内心。
  他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讨论怎么求和的时候了,而是该讨论这仗该怎么打。
  纳林布禄摆明了就是要来消灭建州,就算是和谈,也是要灭了建州那般的和谈,没有别的可能,所以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奋力一战,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既然要打,要怎么打?对方人多势众,我们孤立无援。”
  努尔哈赤说出自己的困境。
  何和礼开口说道:“对方人数的确多,但是对方是九部联合,指挥很难统一,各部都有各部的小心思,而我们指挥统一,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击败他们,所以这一点上,我们有优势。”
  努尔哈赤大喜过望:“也就是说咱们的目标是干掉他们的领头人,摧毁他们的指挥,这样,他们就没有办法继续打下去了?”
  “对!就是这样!”
  何和礼十分确定地说道。
  一个上午的争论之后,建州女真的思想得到了统一,大家摒弃一切杂念,专心致志的准备对九部的生存战争。
  而同一时刻,九部联军之中七部首脑们正在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剩下两部在努尔哈赤的后方集结,也在吃吃喝喝,共同展望美好的未来,展望着攻灭建州女真之后大家可以均分得到大量的好处,这无疑是十分喜人的。
  这个消息也很快就被廖忠等人知道,还更早一步的得知了九部联军的兵力有足足七万,而努尔哈赤的建州卫也能拿出三万人做拼死抵抗。
  十万规模的军队。
  廖忠和麻冲终于明白萧如薰为何如此忌惮女真人了,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两万,而是十万人。
  “难怪陛下说最忌惮女真人统一,这要真是统一了,十万人怕也不是拿不出来吧?”
  麻冲看着廖忠。
  廖忠点点头,神色肃穆。
  “咱们有点小看女真人了,不过这一仗一打,这奴儿哈赤还能活吗?我很怀疑。”
  麻冲又说道:“按照陛下说的,奴儿哈赤有军事天赋,会打仗,你说这仗敌我悬殊,要是真的打起来,该怎么打?”
  “陛下可是这方面的行家,当年陛下每一仗都是兵马比对手少,但是总能打赢,陛下跟我说过,要么就武器比对方好,要么就速度比对方快,要么就比对方勇猛,要么就抓住对方的弱点各个击破,总而言之,劣势兵力和对方面对面交战是寻死。”
  “那建州会怎么和海西打?咱们给了他们几乎一样的兵器,人数还少。”
  麻威如此询问。
  廖忠开口道:“要我说,我就不会和他们直接交战,而是想办法各个击破,九个部落联合在一起,九个互不统属的部落,那谁来指挥?谁来分配战利品?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劣势,否则当年十八路诸侯讨董也不会成为一个笑话。”
  “那也就是说,分化瓦解?”
  “不一定,这种情况下,对方都快打到家门口还谈什么分化瓦解?直接上战场见真章,要么利用对方几路进兵互相之间联络并不畅通的弱点逐个击破,要么就斩首。将对方的首脑干掉,使之群龙无首,然后再各个击破,但是无论如何也要坚守险要,要有一战之力,保住大本营,一战之力都没有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击败对手的。”
  “那建州女真会怎么打?真的会如同陛下说的那样打败海西?”
  麻冲看着廖忠,廖忠思考良久,只能摇摇头。
  “不知道,这个事情谁也说不准,在我看来这些蛮夷打仗是没有什么技巧的,就是凭实力,他们要是会用兵法来打仗,也不会一直被前明摁在这里。”
  廖忠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心里也在犯嘀咕。
  要是真的被说中了,建州女真真的打赢了,那可如何是好?
  那就只能干预了。
  廖忠十分谨慎的对麻冲说道:“不管怎么样,马上告诉战狼营罗荣,整顿兵马,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击,一旦他们的战事发生了变化,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出击,干预此战。”
  麻冲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大秦军队也随之做好了准备。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建州兵真的能赢?
  隆武元年八月初三,九部联军确定以叶赫部的首领布寨和纳林布禄为盟主,然后开始进军。
  蒙古科尔沁部试图借道大秦国境向建州发起夹击,被廖忠严词拒绝,罗荣直接带领两万骑兵横在科尔沁部面前,看到了如此强盛的骑兵队伍,科尔沁部自知不敌,所以果断选择了改道前进,借道哈达部与叶赫部会合。
  七部联军集结叶赫部准备进军,纳殷部和朱舍里部合兵一处,从努尔哈赤背后进攻努尔哈赤,双方两面夹击,使得努尔哈赤疲于应付,然后被打败。
  不得不说,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好,努尔哈赤面对两面夹击的确放弃了两路出击抵抗,而是选择险要之处坚守,并且将族人迁移到安全的地方。
  九部联军一路进军,愣是没有遇到多少还有人的建州寨子,虽然击破了建州军几道防线,但是他们没有得到太多的补给。
  这招坚壁清野也是何和礼提议的,被努尔哈赤采纳。
  接着努尔哈赤集结主要兵力固守扎喀城、黑济格城,在这两处将九部联军的步伐遏制住,然后派出大将额亦都率领机动兵力到处袭扰九部联军。
  九部联军人数虽然多,但是在深山老林里面反而是弱势,被努尔哈赤的袭扰战术打的晕头转向。
  但是由此努尔哈赤的建州兵也知道了九部联军人数在七万左右,是他们的两倍还要多,这个人数让不少人被吓得够呛。
  努尔哈赤面不改色,布置完了任务之后照常吃喝睡觉,这种行为让属下们逐渐安定下来,认为努尔哈赤都不担心,一定是有办法了,所以人心渐渐安定下来。
  其实努尔哈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正面硬刚七万联军,他能做的事利用地势拖延阻击敌军,找到杀掉首领的机会,然后将联军击败,真要他带兵正面对刚,估计他也活不到明天。
  等到九部联军好不容易抵达了古勒山下的时候,兵力过多已然成为了一种劣势,他们的阵势乱糟糟的,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完全没有章法,被登高远眺的努尔哈赤看个正着。
  不过饶是如此,九部联军在人数占多数的情况下还是有着相当的战斗力,主动来围攻努尔哈赤的军营,来势汹汹。
  努尔哈赤派安费扬古率军阻击,被他们打了回来,安费扬古表示他们人数太多,武器也很精良,从秦军手上买去的弓箭有很多,我们一接近他们就放箭,实在是打不过去。
  努尔哈赤又让费英东去尝试,费英东也是险象环生,马屁股上还给射了一箭,差点把费英东的命给送在那儿。
  两次试探性阻击都失败了,损失了一百多人,努尔哈赤面色不好,只好继续向何和礼问计,何和礼也没有太好的方法,只能让努尔哈赤借助地利防守,拖延时间。
  九部联军是仓促联合在一起的,没有联合作战的经验,彼此之间也不太熟悉,只要坚持下去,他们内部一定会产生矛盾,这个矛盾一旦产生,他就有办法了。
  努尔哈赤也无奈,只能坚守不出战,纳林布禄见几次挑战努尔哈赤都不出来,也生气,就下令联军猛攻努尔哈赤的营寨,努尔哈赤下令坚守不出,双方就此展开了一场鏖战。
  九部联军打不进去,建州军也打不出去,双方都挺急躁的。
  观察到了这里的战况之后,廖忠用最快的速度召集了部将们一起来参详这场战斗,分析战况,讨论谁能赢谁会输。
  说老实话,就眼下这个战况,只要九部联军攻破努尔哈赤的营寨,就能迅速将努尔哈赤的主力消灭掉,建州军也就不复存在了,而哪怕努尔哈赤挫败了九部联军的进攻,也难以乘胜追击,因为他们实力犹在。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努尔哈赤都难以翻身。
  所以部将们大部分都认为努尔哈赤必败无疑,建州女真很快就将覆灭。
  只有少数部将认为现在下断言为时过早,真正胜负的决战点还没有出现,努尔哈赤还不一定会败亡。
  “九部联军看起来势大,但是指挥不统一,各家都有各家的小心思,而反观建州方面却是众志成城一心一意要和他们打决战,是属于没有后路可退的那种,只要找到机会,很可能会绝地反击,然后翻盘。”
  罗荣是这样认为的,他也是少数持战况尚未明朗的意见的将领。
  廖忠看着地图,设想着这场战争的种种可能。
  想起萧如薰严厉的训斥和看法,还有罗荣坚持的意见,廖忠做出了决定。
  “罗将军,我令你立刻带兵进驻抚顺关,一旦接到建州军战胜的消息,立刻出兵干涉,绝不能让建州军乘胜追击扩大战果,麻将军,你带一万步军紧随其后进入抚顺关,若是奴儿哈赤胆敢反抗,立刻动手进攻建州兵,不用手下留情!”
  “是!”
  罗荣领下了命令。
  麻冲有点意外地看着廖忠:“真要这样做?建州兵真的能赢?”
  “服从命令!”
  廖忠没有和麻冲多说什么,麻冲也不问了,执行了廖忠的命令。
  于是在建州军和九部联军在古勒山下拉锯战的时候,大秦的一万骑兵和一万步军已经进驻了抚顺关,一旦古勒山的战况发生根本性的转变,他们就将立刻出击,阻止建州军扩大战果。
  而如果建州军覆灭,则大秦按兵不动,坐观其战况,等九部联军进军建州卫本土开始烧杀抢掠的时候,出面阻止。
  这是廖忠完整的命令,也是萧如薰最早的一道命令的改善和延续。
  廖忠下定了决心,尽管军中大部分将领都持反对态度,但是也没有阻止廖忠的决心。
  在这样的安排之下,秦军开始坐山观虎斗,每天都有军事情报传送过来,让前线领兵的麻冲和罗荣深刻的体会到了情报的重要性,古代名将所谓的料敌于先,一定也少不了情报的畅通,没有准确的情报,将帅又如何分析战况呢?
  遍布辽东大地的黑水密探给他们提供了最大的辅助。
  努尔哈赤和九部联军在古勒山的大战一直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而这一切,努尔哈赤还有九部联军是不知道的,他们正在红着眼睛相互拼杀,用他们刚刚买来的长枪砍刀还有精良的弓箭。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努尔哈赤成功了
  这些精良武器的出现毫无疑问增加了建州军和九部联军的战斗力,双方的战斗力都增加了。
  这也就增加了双方的杀敌效率,增加了双方的死亡率,并且加剧了战争的激烈程度。
  努尔哈赤和九部联军拉锯战的第六天,努尔哈赤所部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两千,九部联军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三千。
  仅仅是死亡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而受伤的人只会更多。
  女真部落糟糕的医疗条件会让这些只是受了些小创伤的士兵们也将在不久之后步上死亡之路,而这一切都是萧如薰喜闻乐见的。
  但这并不是努尔哈赤喜闻乐见的。
  看到自己的士兵们又是战死又是受伤,努尔哈赤的心里很是焦虑,他一直都在忍耐,忍耐到九部联军露出破绽的那一刻,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忍耐了,他发现自己真的无法接受那么惨重的伤亡。
  不需要再过几天,或许就是明天,自己全部军力的十分之一就要永远失去了。
  他找到了何和礼。
  何和礼左臂受了伤,被包裹了起来,现在正在指挥军队运送军械去最前线。
  “我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损失太大了,何和礼,我要主动出击了。”
  努尔哈赤很坚决的对何和礼说道。
  何和礼一把抓住了努尔哈赤的手臂,坚决地说道:“您都这样着急了,九部联军那边只会更着急,他们会吵得更厉害,他们有九个首脑,烦恼的数量比我们还多八个,他们快撑不住了!”
  努尔哈赤将信将疑。
  但是第二天,九部联军居然没有来进攻。
  努尔哈赤大惊,连忙派人去查看情况,结果让他大喜过望,让他没有后悔听何和礼的话坚持到现在。
  情况正如何和礼所说的,九部联军的兵力是努尔哈赤的两倍还多,所以他们的食物消耗数量也是他们的两倍还要多,一开始大家说好的出战以后自备粮食,等收拾掉努尔哈赤以后平分所有的收益。
  有不少人都是打着以战养战的主意,期待着可以有足够的缴获,这样可以不用带太多的食物,结果努尔哈赤一招坚壁清野让他们抢不到什么吃的喝的。
  不得已之下,联军只能请距离战场最近的叶赫部提供一些食物,等战后多分给叶赫部一些利益就是了。
  大家也是这样说的好好的,结果叶赫部一看自己粮食的损耗速度太快,部族也有些受不了了,所以就一个劲儿的逼着其他部落的军队加快进攻的速度,逼着他们不停歇的进攻。
  然后倒是把自己部落的军队一批批的撤下来,以运送粮草为理由缓缓脱离了战场,似乎是想要保存实力。
  这下子可算是让大家十分不愉快了,本来大家看着你们出兵最多,也是号召力最大的,所以推举你们作为盟主,听你们的号令一起进攻,结果你们居然干出这种丑事?
  失去公信力之后,叶赫部和其他几个部落之间的矛盾也爆发了,这直接导致了九部联军第二天的进攻没有进行,全军休整,首领们聚在叶赫部首脑布寨和纳林布禄的帐子里吵架。
  何和礼也说对了,努尔哈赤的内心纠葛十分厉害,九部联军吵架则吵得更加厉害。
  “我们在前面杀敌,你倒好,躲到后面当缩头乌龟啊?”
  哈达部贝勒孟格布禄冲在发难的最前面,因为他打仗也冲在最前面,出兵不是最多的,但是死掉的部下是最多的。
  “我的族人已经死了六百多了!你还想怎样?你倒是说啊!”
  辉发贝勒拜音达里揪过了纳林布禄的衣领子愤怒的质问他。
  “你们叶赫部倒好啊!躲在后面一个人不死,我的族人已经死了一千多人啊!”
  蒙古科尔沁部贝勒明安也紧随其后愤怒的喷洒着自己的口水。
  而这一切无疑让纳林布禄的怒火越来越高涨,最后纳林布禄不顾兄长布寨的阻止,大声怒喝道:“没有我们的食物,你们早就饿死了!还在这里骂我?我的族人忍饥挨饿给你们提供食物,你们就该不要命的往前杀!把努尔哈赤给杀掉!”
  这句话激怒了其他尚且还能保持冷静的贝勒们,一场剧烈的争吵不受控制的展开了,结果当天下午,科尔沁部贝勒明安就带着自己的部下愤怒的离开了,离开之前还袭击了叶赫部的粮食储藏地,强了一批粮食走了。
  纳林布禄愤怒的要派兵追击,被布寨给阻止了。
  “现在最大的目的是杀掉努尔哈赤!不是明安!给我冷静一点!”
  布寨强行阻止了纳林布禄的暴动,亲自给其他几个贝勒道歉赔礼,这才勉强安抚住了暴躁不安的联军大营,挽救了即将分崩离析的局面。
  但是这一切似乎本来就不该发生,一旦发生了还被努尔哈赤注意到了,那么必然会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
  努尔哈赤果断选择了主动出击。
  孤注一掷的努尔哈赤决定在黄昏造饭的时节率领军队全线出击,将已经貌合神离的联军一举击破。
  努尔哈赤成功了。
  因为剧烈的争吵和蒙古贝勒离开的事件而军心大乱的联军大营已经陷入了互相之间的不信任,原先还能配合作战,但是现在却是不能了,布寨本想等明天再整顿一下继续出击,结果傍晚就等来了努尔哈赤的出击。
  努尔哈赤的出击又快又猛,被压着打了很多天的建州兵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了出来,冲入联军大营里就像是虎入羊群一般凶猛无畏,挥舞着手中战刀冲到哪里都能带起一阵腥风血雨。
  而反观联军方面,却毫无还手之力,之前顺境之中发挥出来的战斗力连一成都发挥不出来,显得极其脆弱,轻轻松松就被打的抱头鼠窜,整个联军大营混乱不堪。
  各部的兵都在混乱中迷失自己,根本找不到本部的人马,无法聚在一起反抗,被极其有目标的建州兵逐个消灭。
  布寨和纳林布禄拼命的敲锣打鼓要聚集自己的部下,结果部下是来了,安费扬古和扈尔汉也来了,两人带兵夹击布寨和纳林布禄,布寨和纳林布禄狼狈逃跑,安费扬古和扈尔汉穷追不舍,最终杀死了布寨,纳林布禄则是逃之夭夭了。
  首领们都自身难保了,更别说指挥部队了,一场剧烈的厮杀下来,整个古勒山脚下都躺满了尸体,建州兵大获全胜,并且自努尔哈赤的率领下猛烈追击那些不可一世的贝勒们。
  结果追到了浑河南岸的时候,建州兵的脚步被拦住了。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努尔哈赤很兴奋,非常的兴奋,兴奋到了极点。
  因为他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做成了一件足以让他被所有族人铭记的事情。
  趁着敌方大乱的时机,他迅猛的出击,将兵力两倍于自己的敌人干掉了,将九部联军打败了!
  他有理由相信,今天之后,整个女真部落都将发生巨大的震动,建州女真的实力将一跃成为女真三部里面最大最强的,而他,努尔哈赤,也将成为一个响当当的人物,那些所谓累世富贵的海西贝勒们也将被自己狠狠的踩在脚下!
  他甚至已经开始谋划着征服海西和东海甚至是蒙古,称霸整个女真部落,一统女真,做到千百年来都没有人能做到的事情!
  他豪情万丈!
  他追击着敌人就像是在追击一群愚蠢的肥猪一样,丝毫不留情面。
  然后他的豪情被阻挡在了浑河南岸。
  因为这里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
  秦军!
  浑身黑甲的秦军骑兵和一批蹲在地上的秦军步军!
  人数不多,大概也就几千人,拦住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他们必须前往追击那些窜逃的海西女真部落的家伙们的必经之路。
  努尔哈赤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明显不打算让他们过去的秦军骑兵。
  这些海西女真还找来了秦军当帮手?
  这怎么可能?
  努尔哈赤的豪情迅速的冷却下来,但是他可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放弃脱手可得的猎物。
  好不容易击溃了他们,正是要一鼓作气追击他们抢掠财物和人口的时候。
  这个时候要是被阻挡了去路,努尔哈赤就白死了那么多属下而得不到什么东西了。
  但是很明显,秦军并不打算放他过去。
  这就让努尔哈赤十分不愉快了。
  他立刻派人去和秦军骑兵交涉,结果得知秦军此来是为了制止他们的战争,调停双方的战事,不允许任何一方擅自开战,结果来得晚了一些,造成了现在这个情况,既然如此,就要立刻停止战争。
  大秦不允许他们之间发生这样的战争。
  这让努尔哈赤十分恼怒。
  老子被压着打的时候你们不出现,老子打胜了你们居然要来阻止我扩大战果?
  还有这种事情?
  不能忍!
  努尔哈赤坚决不肯承认这种事情的发生,于是他十分恼怒的下令准备冲过去,看到努尔哈赤下令军队做出战斗的准备,秦军骑兵那边也纷纷亮出兵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让我过去会会这帮汉人!!”
  杀红了眼的扈尔汉十分愤怒的要带兵去大战秦军一场,努尔哈赤刚要同意,接过就被何和礼拦住了。
  “我们不能和汉人发生矛盾!这个情况下我们要是和汉人打起来了,会损失的更惨重,会引来汉人的围剿!我们就真的得不偿失了!现在把这些战利品和俘虏全部带走,我们至少不会吃亏!”
  何和礼十分理智的阻止了努尔哈赤,但是这却引起了扈尔汉和安费扬古的愤怒。
  “汉人其在咱们脖子上对咱们呼啦喝去!这种事情老子绝对不接受!管他是谁!挡着咱们的路的,就要一起杀掉!你不敢!我敢!给我一万兵马,我去把这些汉人的脑袋剁下来下酒!”
  安费扬古怒吼道。
  “你这样就是在把咱们全部拉到死路上!汉人的实力远远强过我们!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这次看起来吃亏了,但是我们已经打赢了,好处已经得到了,汉人这次阻止了我们,下次就会阻止海西和东海,不会轻易发生战斗的!”
  扈尔汉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呸!汉人的话能信?”
  接着扈尔汉和安费扬古集体请战,何和礼极力劝阻,努尔哈赤正在犹豫间,在后方清剿九部联军余孽的费英东和额亦都也带着人马赶过来了,看到自己这边人马骤然增多,努尔哈赤信心增强。
  冲过去,干掉叶赫那帮混蛋,萧如薰又能拿自己怎么样?这分明是自己的自卫反击,无论怎么说都能站得住脚,而萧如薰那边却站不住脚,那叫包庇!
  努尔哈赤看了看何和礼,何和礼依旧急切地拉着努尔哈赤不让他出兵,但是努尔哈赤已经经受不住其余四名大将坚定的请求了。
  “汉人虽然有火器,但是火器根本打不到那么远,根本就是烧火棍!他们只有几千人,我们有三万人,怎么不能一战?!”
  额亦都红着眼睛跪在努尔哈赤面前请战。
  “冲过去!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努尔哈赤终于坚定了决定,推开了何和礼,下令进攻。
  “不行啊!”
  何和礼十分崩溃的看着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却铁了心要冲过浑河不给九部联军喘息之机。
  于是建州军整军,准备作战。
  而在他们对面,白虎营的三名千总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看来这帮胆大包天的蛮子打算冲过来了,正好,给咱们练练手,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传令全军,准备起来!”
  三名千总做好了准备,准备好好的给这些蛮子一点颜色瞧瞧。
  居然敢对咱们呲牙裂嘴?怕不是想死?
  天朝上国的威严也是你们可以触碰的?
  这一战必须要赢,赢了,就能让这些人知道大秦的厉害,让他们老实一点,要是输了,那才难看呢!
  铳卒列阵,刀盾兵枪手列阵,骑兵预备冲锋。
  背靠浑河,秦军打算背水一战。
  也不用多长时间,主力就到了,这些胆大包天的蛮子就该去死了。
  精锐的士兵们迅速摆好了阵势,而对面,努尔哈赤也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进攻!!!”
  努尔哈赤大吼一声,扈尔汉和额亦都带着两支骑兵冲在最前面,费英东和安费扬古带着步兵跟在后面。
  骑兵搅乱,步兵收割!
  他们的距离很近,一点都不远,战马奔袭并不需要很长时间,留给铳卒的时间并不多,不过对于训练精熟的铳卒们而言,这些骑兵并不可怕。
  他们早已不像当初那么恐惧骑兵了,真要论起来,他们是敢于野战的精锐。
  “举铳!”
  前线指挥官大吼一声,拔剑一指,铳卒们纷纷点燃火绳做好了射击准备。
  女真骑兵正在快速奔袭。
  “对准!!”
  所有枪支对准前方。
  女真骑兵正在快速奔袭。
  进入射程了!!
  “开火!三段轮击!二轮!”
  指挥官给所有铳卒下达了指令。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何和礼满脸的绝望之色
  在铳卒之后,刀盾兵和枪兵做好了准备。
  他们的铁壁阵是保护整个大阵不被攻破的关键所在。
  也是骑兵反击的关键所在。
  女真骑兵呼啸而来。
  秦军火铳手连发三段击,一轮击,二轮击,蒸汽飞腾铅子乱飞,女真骑兵顿时倒了一片,人仰马翻。
  女真骑兵基本上没有护甲,一旦被铅子打到就是死,于是他们纷纷惨叫着摔下马,这样的战果虽然很好,但是很显然,这并不足以阻挡整个骑兵大队的继续冲锋,女真骑兵继续冲锋,丝毫在意这些死亡。
  虽然秦军的火器看上去的确精良一些,但是这并不足以威胁到女真骑兵的持续进攻。
  “汉人的火器的确厉害,但是面对咱们的骑兵冲击,汉人的火器是没什么用的,打的又慢又没有准头,还没有咱们的弓箭好使,很快,咱们就会把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努尔哈赤很是自信的对身边的何和礼说道。
  但是何和礼一脸的忧虑之色。
  “汉人在抚顺关的兵力感觉就有这些人了,他们抵达辽东的兵力肯定会更多,如果仅仅只是这几千人的话,他们不应该留下来和我们正面对战,而是应该尽快撤退,他们留在这里,显然是因为他们有更强的依仗!”
  何和礼的分析让努尔哈赤心里一突。
  但是他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收拾他们很快,收拾完我们就去追击海西的那帮废物,不管怎么样,就算汉人想找咱们麻烦也找不到!”
  “可咱们的部落还在啊!抚顺关距离赫图阿拉只有四五天的距离,汉人要是想报复咱们,他们有无数种办法!”
  何和礼一把拉住努尔哈赤的手:“现在还来得及,撤吧!”
  “不行!”
  努尔哈赤的脸涨得通红:“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就不能管那么多了!部落里的人会认为我很懦弱,他们又该如何信服我?更何况我的祖父和我的父亲都死在汉人手里,这笔账我还没有和他们算!”
  看着努尔哈赤完全像是一个赌徒的样子,何和礼有些绝望了。
  他看着女真骑兵呼啸着冲向大秦的军阵,心里是满满的绝望。
  很显然,努尔哈赤已经孤注一掷,不可挽回了。
  一旦这支秦军被优势兵力的建州军歼灭,秦皇萧如薰一定大怒,以他的手腕,调集十万二十万大军征伐辽东并不是难事。
  那毫无疑问是灭顶之灾。
  但是努尔哈赤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就像是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了。
  所以何和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真骑兵冲向汉人军阵,即将如砍瓜切菜一般将秦军……
  不对!秦军没有被冲散阵型,他们稳住了。
  战马不敢冲向密集的长枪阵,战马必然减速。
  女真骑兵试图抄秦军的后路,但是秦军的后路是浑河。
  背靠浑河,长枪和盾牌让秦军稳住了阵型。
  雪亮的大枪狠狠的刺向了马速减缓的女真骑兵,一捅就捅穿了他的胸膛,然后将之狠狠的扯下马,刀盾兵手握大砍刀,专门砍马腿,还有专门手持大枪的士兵将实木长枪从大盾地下伸出专打马腿。
  秦军铁壁阵面前一阵人仰马翻尘土飞扬,将不远处观战的努尔哈赤看得目瞪口呆,也让女真的步军有了一定的迟滞。
  骑兵吃亏了。
  在汉人的军阵面前吃亏了。
  一直以来都在辽东军的军威之下瑟瑟发抖的努尔哈赤很少体会到汉人的军阵是个什么意思。
  但是以十三副盔甲起兵的努尔哈赤却是尝试过步军的无力和骑兵的威武的,所以师承辽东军的努尔哈赤十分推崇大骑兵战术。
  尽管如此,女真部落的战马数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所以,步军依然是主力,女真人赖以打败明军的从来也不是多么强大的骑兵,不是所谓的骑射,而是汉人自己作死,便宜了女真人。
  女真骑兵的数量并没有那么多,但是精锐的确是精锐,更挟刚刚打败了两倍于己的敌军的大胜之威,颇有一些一往无前的气势,但是相对于训练更加精良的秦军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奏效。
  在萧如薰的率领下,历经山西大同之役的战争洗礼之后,他的军队已经有了不惧怕骑兵的军心,面对呼啸而来的骑兵,他的军队已经有了结阵而战决不后退的坚定信心。
  秦军的日常训练就有大量的面对骑兵战斗的讯息,因为骑军骑兵的数量并没有那么多,不足以发动以骑兵为主力的战争,战争对于秦军而言依然是以步军为主力,骑兵为突击战力。
  每一个秦军士兵都有不畏惧骑兵的斗志。
  并不是步军打不过骑兵,否则赵匡胤的军队也不会三番两次将辽军击溃,即使是在赵光义两次失败的北伐之中,他继承自赵匡胤的军队依然有着面对辽军骑兵大兵团毫不畏惧的战意。
  如果不是赵光义的错误指挥,宋军第一次北伐未必会战败。
  很显然,这支刚刚立国的秦军正处在战意巅峰期,国家定鼎不久,开国军队历经战斗所向披靡,勇气和斗志都是一等一的。
  所以女真骑兵面对背靠浑河的秦军战阵居然无法突破进去。
  除了外围的刀盾兵和枪兵,内圈的铳卒居然还能继续射击那些骑兵,而且打的更准了一些。
  似乎老天也在帮着秦军,今天刮的是南风。
  鸟铳的烟火气被风吹向了建州军的阵地,越打烟火气越多,整个战场烟雾弥漫,努尔哈赤发现自己都看不太清前线的战况了。
  他打算策马上前观察战况。
  何和礼拉住了努尔哈赤的手臂,对他做最后的劝说。
  “趁现在这个时候,伤亡不大,我们撤退吧,汉人若来询问我们就抵死不认,再去请褚英说情,把事情推到其他部落身上,汉人绝对不会过多追究的,最多我们给他们一些补偿,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不能再打了,这支军队很强!”
  努尔哈赤略有些犹豫。
  只是一会儿,他就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们的战利品,必须要拿回来!”
  于是努尔哈赤甩开了何和礼的手,策马上前。
  何和礼满脸的绝望之色。
  努尔哈赤带队向前,前线的战况越来越清晰,他皱紧了眉头。
  战况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一边倒,相反……似乎有些胶着?
  汉人的军队好像并不弱,似乎正如何和礼说的那样,很强?
  撤退?
  努尔哈赤又一次犹豫了。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阵战鼓声忽然隆隆响起。
  “喝!喝!喝!喝!喝!”
  如此这般的呼喊声忽然响彻云霄。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一定要回来!
  伴随着隆隆战鼓声和呼喝声,努尔哈赤惊恐的发现自己似乎被四面八方的包围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反正他就是觉得自己被包围了。
  这种感觉没来由的十分笃定。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四面八方都出现了秦军的战旗秦军的呼喝秦军的战鼓声,原本还在围攻秦军战阵的建州兵都愣住了,进攻产生了一瞬间的停滞,而一直被压着打的秦军战阵却忽然散开,阵中的骑兵迅猛杀出,步军也迅速变换阵型,集结为了进攻战阵。
  秦军的反击开始了。
  不知从哪儿杀出来的秦军骑兵冲入了建州军的本营阵地中,瞬间将建州军截为两段,大量步军立刻跟上,开始鏖战被分割开来的建州军,建州军阵脚大乱,指挥系统一瞬间就乱掉了,各军得不到指挥,不得不各自作战。
  努尔哈赤被一大群骑兵包围,身边卫士拼命拼杀护送着他不断往来时的地方突围,但是秦军骑兵战斗力极强,努尔哈赤的亲卫们居然占不到上风。
  努尔哈赤的大脑一片空白。
  瞬间发生变换的战场局势让他无所适从。
  他开始后悔,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听从何和礼的意见尽早撤退,不要和秦军正面冲突,以免损失惨重。
  他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双方的实力对比。
  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哪怕翻本的机会只有万分之一也要压上全部身家。
  无法自拔。
  但是很显然,庄家稳坐高台,根本不存在赔本的可能。
  一直到他被秦军骑兵围攻,努尔哈赤才回过神来,看着拼死战斗的亲卫们还有凶神恶煞的秦军骑兵,他脸色涨红。
  到底,他还是一个枭雄般的人物,一时的愣神和迷茫并不会动摇他的意志,他很快稳住阵脚,意识到了现在最该做的事情。
  突围!
  他亲自加入了战团,挥舞着自己的兵器带领自己的卫士们和秦军骑兵厮杀起来,然后她惊讶的发现秦军骑兵的战斗力超乎他的想象,对上他们丝毫不占下风,因为装甲更强,所以杀伤力更大。
  努尔哈赤率军苦战不得脱,一时间陷入了秦军的重重包围之中,眼看着身边卫士死伤惨重,他甚至产生吾命休矣的感觉。
  但是何和礼来了。
  何和礼带着一支军队冲杀了过了,凭着一往无前的不要命的气势,居然撕开了秦军的封锁线,冲入了战团之中和努尔哈赤会合。
  “你快走!这里我来殿后!”
  杀红了眼的何和礼对着努尔哈赤大声吼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没有你!殿后交给别人!”
  努尔哈赤对何和礼忠心的行为感激涕零,绝对不接受何和礼要求自己殿后的行为。
  何和礼摇了摇头。
  “我不留下来士兵就没有继续战斗的勇气了!你快走!建州可以没有我,不能没有努尔哈赤!”
  “绝不!”
  努尔哈赤拉扯着何和礼。
  何和礼急得快要疯了:“你想让我们那么多人为你而死吗?!你快点走!我们还有生还的可能!你再不走,我们就要一起死在这里了!快走啊!”
  努尔哈赤一愣。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眼下的局面。
  他没有多做犹豫。
  “一定要回来!!”
  努尔哈赤策马冲向了那条生命之道。
  望着努尔哈赤离开的身影,何和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转头,脸上只剩下杀戮的欲望。
  “杀!!!!”
  何和礼带着所剩不多的建州士兵们继续冲杀,一人对上三名秦军骑兵,躲过他们的刺枪,在马上与之鏖战。
  他的武艺十分高强,否则也不会得到努尔哈赤的青睐,尤其擅长马上作战和射箭,这里没有给他射箭的条件,但是马上战斗的条件有了。
  他一刀砍掉了一名秦军骑兵的头颅,一扭头躲过另外一人的枪刺,一刀斩过去,将第二名秦军骑兵斩杀,继而一刀劈下去,逼的第三名秦军骑兵只有招架之力,眼看也要被斩杀,忽而一声枪响,何和礼眼睛一瞪,身子便摇晃起来,然后软绵绵的摔倒在了地上,背上一个老大的窟窿正在冒血。
  那名被救下的秦军骑兵一眼望去,看到一名铳卒站在地上举着火铳对着他这里,然后对着他点了点头,把火铳背在身上翻身上马,冲向了别的地方。
  那种精准度,应该是龙骑兵没错了。
  使用线膛燧发铳,最早是缅甸镇南侯府的直属亲卫铳卒,后来萧如薰称帝以后,给这批燧发铳手下赐战马,让他们练习马上战术,并且赐军号龙骑兵,意为真龙天子的亲卫骑兵,是军中待遇最好的兵种。
  听说皇帝陛下给辽东白虎营派来了一批人数不太多的龙骑兵做战场杀手锏使用,看来这是真的了。
  这名捡回一条命的秦军骑兵稍微有些感慨,转脸就是一脸凶狠的继续投入厮杀的战场之中,要狠狠的给这些敢于进攻大秦天朝的蛮子一点颜色瞧瞧。
  这样的想法也充斥在麻威和罗荣的脑海里。
  他们对于建州兵敢于进攻大秦天军这种事情是极其恼怒的。
  他们万万想不到胆大包天的建州女真居然真的敢进攻他们,还进攻的如此凶悍,正大光明的挑衅大秦天朝的威慑力,这要是不狠狠的收拾一下,以后辽东的地界上就没有大秦什么事情了!
  区区蛮夷,找死!
  麻冲和罗荣的心里充满了暴虐的杀意,立刻指挥军队将这支建州军包围起来,准备歼灭他们。
  不过要他们也没想到这支建州军的战斗力还真的很强,他们这样的进攻居然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建州军的战斗意志很是顽强,让麻冲和罗荣改变了对他们的看法,开始重视起他们。
  这一重视可不得了,龙骑兵出动,看着衣着不太一样的家伙就给我直接开枪打死,彻底毁掉他们的基层指挥系统,分割歼灭之!
  麻冲和罗荣也没忍住,打起白虎营和战狼营的大旗,亲自下场带领军队冲锋,进一步带动士气。
  这个战术很明显取得了很积极的效果,建州军开始逐渐变得疲软无力起来,秦军则越战越勇。
  最终建州军还是崩溃了,很多指挥者被火铳打死或者被枪刺死,亦或者被刀砍头而死,反正死的七七八八十分凄惨。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褚英回乡
  扈尔汉就是如此,他运气不太好。
  杀死一名秦军骑兵的时候被罗荣看个正着,罗荣大怒,当场就要上去活撕了他,结果被身边亲卫阻止了,几名龙骑兵上前瞄准,啪啪啪三枪,两枪打在他腿上,一枪爆头,打烂了他的脑袋,死的透透的。
  罗荣却还在为自己不能亲手给将士报仇感到恼怒。
  但是很显然,建州军的溃败是客观事实,半个时辰左右,建州军崩溃了,开始四散奔逃,运气好的逃走了,运气不好的死在当场,还有不少人选择横渡浑河逃命,麻冲立刻安排铳卒对着浑河内密集开枪。
  运气好的还真有一部分往叶赫的领地窜逃了。
  大部分都往赫图阿拉的方向窜逃,然后被秦军骑兵追击,漫山遍野死了一地,往少了算也有一万多人死在这里,还有一些被俘虏了,剩下一些逃走了,秦军没有继续追。
  廖忠的军令,不要追得太狠,适当就退兵,不要过度削弱建州军。
  罗荣和麻冲很好的完成了任务,但是他们很是不爽,白虎营阵亡四百二十七人,战狼营阵亡三百九十六人,受伤的则有两千多人,白虎营和战狼营组成的辽东兵团第一场胜利并没有带给罗荣和麻冲更多的喜悦。
  他们收兵回去之后不停的骚扰廖忠,为什么不更进一步直接剿灭建州,这样不更加干脆利落吗?
  廖忠不胜其烦,直接出示了萧如薰的圣旨。
  萧如薰不提倡使用单纯的军事手段收拾女真三部,而要用更加干脆彻底的方式吞并他们,现在这近百万的女真人要是完全推到了对立面,对于大秦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大秦眼下并没有展开全面战争的财力。
  只要打懵了他们,剩下的就能通过政治手段得到了,军队不要过度深入这件事情。
  麻冲和罗荣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果断不闹腾了。
  皇帝最大。
  这本就是萧如薰的计划,比起用军队消灭女真,他更倾向于用更彻底的方式消灭他们,军事手段耗费太大,大秦眼下主要的精力都在对内建设上,没有多余的精力和财力发起辽东战争。
  在这之后,就是褚英该登场的时候了。
  建州军和九部联军的战争中建州军获胜,九部联军损失惨重,而在此之后辽东兵团直接干涉并歼灭一万余建州军的消息传到了京师之后,萧如薰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虽然对努尔哈赤敢于进攻秦军的事情感到十分恼怒,但是萧如薰并没有下令辽东兵团歼灭建州女真部。
  歼灭他们是容易,但是近百万女真人的敌意并不好收场,一个不好就能把辽东拖入战争泥潭,这不是萧如薰的初衷,萧如薰想要一锅端,而不是少吃多餐。
  让他们死在自己人手里才是最好的方式。
  褚英这枚棋子也是应该用的时候了。
  于是萧如薰让人去军营散布辽东发生战争的消息,褚英得知此事之后大惊失色,立刻前往京师求见萧如薰,让他没想到的是萧如薰居然拒绝接见他,这让褚英感觉情况更加糟糕,于是干脆的跪在了宫门口求见萧如薰,再次发挥了自己死缠烂打的精神。
  四个时辰以后,萧如薰还是“勉强接见”了褚英。
  然后二话不说把一份战报扔到了褚英面前让他自己看。
  褚英慌忙的捡起了战报,当他看到建州女真部主动进攻大秦军队这一行字的时候,面如土色。
  “义父……这……我父亲他不是故意的!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一定有误会!”
  褚英连忙辩解。
  “误会?朕的八百多名将士战死在辽东,你却告诉朕这是误会?褚英,你父亲未免太放肆了一点,难道说仗着朕对你的宠爱,就敢为所欲为,甚至不把朕和大秦放在眼里?”
  萧如薰严厉的措辞让褚英被吓得心惊胆战。
  “义父……这……这并不是……”
  “太放肆了!实在是太放肆了!褚英,朕看在你的面上,给你父最好的待遇,给你父朝廷的承认,代表大秦朝廷庇护他,女真三部只有他一部得到了朕的敕书,结果他居然还敢主动进攻大秦军队,简直是目无君主!”
  生怕萧如薰下一秒就要说出派大军剿灭建州女真的话语,赶快说道:“义父,我愿前去建州,让我父亲自来京师向陛下谢罪!恳请义父饶恕我父!我父只是太冲动了!”
  “冲动?冲动到让朕失去八百多子弟兵?你让朕有何颜面面见他们的父母?朕该如何告诉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儿子已经死了?!让朕原谅他?你且去问问那八百多对老夫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原谅你父!”
  萧如薰把手上的笔扔到了褚英面前,褚英直接跪伏在地上,大声道:“恳请义父给我父一个机会!义父!褚英请求义父饶恕父亲这一次!只是这一次!”
  褚英一边喊一边哭,声嘶力竭的样子。
  良久,萧如薰才出声。
  “看在你我数年父子情分,我给你父最后一个机会,你去建州找到你父,商议赔偿措施,然后,让你父到京城来谢罪,若是胆敢不来谢罪,你看看我怎么收拾他!怎么收拾建州!”
  说完,萧如薰把褚英赶了出去。
  褚英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马氏迎了上来。
  “怎么了?为何这般模样?”
  褚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给我准备一些行装,我要回一趟建州,建州出事了,我要回去处理。”
  “出事了?事情严重吗?要我陪着吗?”
  马氏连忙关心的询问。
  “不用了,路途遥远,路上也不安全,你留在京师更安全一些,我一个人回去就好,办完事情我很快就回来,两个月就够了。”
  马氏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褚英很急切,当天下午就去军营请假,得到批准之后第二天一早就骑着马带着一支车队准备出发了。
  结果他看到了马氏整顿完毕,自己坐上了其中一辆马车。
  “夫君千里远行,为妻怎能放任夫君远行而不管不顾?让我一起去吧!”
  褚英顿时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
  “有你这样的妻子,是我的福气,也罢,这次就当作去见公婆吧!也把家人介绍给你认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
  马氏温顺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还有转机
  褚英知道自己此次回乡意味着什么。
  建州女真主动进攻大秦军队然后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事情在军中传开,大家都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褚英。
  大秦皇帝的义子,去发戴冠被看作明日之星的褚英褚归汉的亲生父亲居然对大秦军队出手了?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本来大家已经完全不把褚英当作女真人来看了,束发戴冠还取了表字,这比汉人还要汉人,大家都拿他当真正的袍泽来看,他自己也是这样自我认同的。
  但是这件事情一出现,不仅是军中袍泽们,连褚英自己都开有了自我认同上的危机。
  毫无疑问他已经把自己看作汉人了,可是亲生父亲居然不老老实实做大秦的藩属,反而搞事情,这不是拖他后腿的行为吗?
  义父看在他的面子上已经很优待建州女真部了,此次出兵干涉也是为了阻止战争的爆发,结果建州部居然要进攻他们!
  这简直就是在造反!
  要是北虏干出这种事情,褚英保证第一个带头请战,要跃马草原荡平不臣,但是这个事情偏偏发生在褚英的亲生父亲的身上,这下子本来群情激愤的军营里也出现了很诡异的安静。
  还有不少人用比较惋惜的眼神看着褚英。
  褚英甚至听到有人私下里议论他说“褚帅好好一个将军,怎么摊上那么个爹”。
  褚英的情绪也随之爆发,心里满是委屈。
  我在汉地一个人辛辛苦苦的打下这份功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到了大秦皇帝的认同,被他收做义子,得到了那么好的待遇,本来可以靠着这个待遇来给族人谋取更好的福利,结果这个档口,族人不仅不理解他,反而还拖他的后腿。
  这简直就是一群猪队友!
  前往建州的路上,褚英十好几次向爱妻马氏抱怨建州部内的那些个麻烦的人,什么何和礼啊什么扈尔汉啊什么安费扬古啊之类的,都是一群喜欢搞事的家伙,不安安分分做事,居然还主动进攻大秦。
  他一个人在大秦闯荡,一个人在大秦人生地不熟的走到今天他容易吗?好不容易得到皇帝义父的认同,好不容易要带着族人们过好日子了,结果族人们居然拖他的后腿!
  马氏听了以后非常担忧。
  “他们这样做完全不把夫君放在心上,夫君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要是这件事情处理不好的话,陛下一旦生气,夫君可就真的危险了,夫君……”
  马氏满脸担忧之色的紧握着褚英的手,褚英被这样一说也觉得心里没底。
  少倾,褚英恨恨的咬咬牙。
  “一群不让人省心的家伙,肯定是他们蛊惑父亲,让父亲干出这种事情!他们根本就不考虑我的感受,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干出这种事情之后我的处境有多尴尬!要是按照我的想法,等我多得到一些战功,多得到一些义父的宠爱,我便能给族人争取更多的好处,甚至可以把父亲把家人接到京师来享福养老,何须在辽东那种天寒地冻的地方吃苦头?”
  褚英对那些人一点儿好感都没有,无论是过去和现在,当然未来也是一样。
  他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和努尔哈赤把话说明白。
  那些撺掇他打仗的人一定要全部罢黜掉,哪些人就是他褚英的催命符!
  不过褚英也没有很好的了解到此战带给努尔哈赤和建州女真部的损失,所以当褚英回到建州女真部得知本次大战的损失之后,也有一些吃惊,可是想到他们的对手是战狼营那帮牲口为主力的部队,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尤其是他一直都很不喜欢的何和礼死掉了,这种事情发生了,他反而有一种松快的感觉。
  浑河一战,努尔哈赤损失万名生力军,失去了心腹爱将兼女婿兼知心好友兼铁杆支持者何和礼,也失去了打仗敢为人先的扈尔汉,五大宠臣一下子死掉了两个。
  安费扬古和费英东受创不轻,只剩下一个额亦都完好无损,但是手下军队死得很惨,没留下几个生力军。
  这是努尔哈赤起兵以来最惨痛的一次失败,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还没有什么好补偿的,甚至还有倾覆的危险。
  努尔哈赤一战被打掉了精气神,知道何和礼和扈尔汉战死沙场的消息之后更是如此,尤其是何和礼之死,给努尔哈赤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他一口血喷出,晕倒在了地上,三天多才醒过来。
  幸好九部联军之前被击溃了,没有能够杀一个回马枪,秦军也没有乘势追击,而是止住脚步回到了抚顺关,还派人来质问建州女真为何要主动进攻秦军,说不给一个准确答复的话就要歼灭他们。
  努尔哈赤醒过来以后那叫一个悲痛欲绝,几欲尽起建州全部的兵力和秦军决战,结果被额亦都死死拦住了。
  极盛状态下都不能战胜秦军,现在势力大损再去进攻秦军,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还真别说,那个时候努尔哈赤还真的有了想去死的想法,但是额亦都拿他的儿子们举例,说努尔哈赤若死,孩子们必然被秦军屠杀殆尽,那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吗?
  褚英还在京师,还是秦皇义子,还有转机,真的还有转机。
  努尔哈赤强行冷静下来,思考了一天一夜。
  他得出了秦军并不想彻底消灭他,否则一定会派兵来趁他病要他命,既然没来,那就意味着当时自己的决策是错误的,自己不听何和礼的话是错误的,自己不打,秦军绝对不会来进攻他。
  他悔之晚矣,大哭一场之后,便派人去了抚顺关拖延时间,然后看看能不能去京师找褚英解决这件事情。
  结果派去的人走到了中途,碰到了褚英派来的信使说褚英即将归来,于是两人一起向努尔哈赤传递褚英即将归来的消息,努尔哈赤得知以后心里宽松了一些。
  但是这是不够的,何和礼和扈尔汉的死在他看来是无法弥补的伤痛,尤其是何和礼,不仅是他的好友知己女婿亲信,更是他的参谋长。
  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很多事情都是他与何和礼商议着来办的,何和礼的参谋能力和决断能力都很强,失去了何和礼,努尔哈赤觉得自己失去了一条手臂,浑身不自在。
  再也没有人给他提意见出谋划策做决断了。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我错在哪里了?
  努尔哈赤大哭着给何和礼还有扈尔汉举办了葬礼。
  并且在葬礼结束之后,努尔哈赤三番两次的前往何和礼的墓葬旁边怀念祭奠何和礼,有些时候还会和他那可怜的女儿一起在何和礼的墓碑前哭泣。
  失去何和礼对努尔哈赤来说不仅是情感上的重大打击,在整体战略上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失去了何和礼以后,努尔哈赤经常感觉自己有些六神无主,以往可以找何和礼商量的事情,现在,他都不知道应该找谁去商量。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就好比此次的战后处置,努尔哈赤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本能的想要找何和礼问计,结果何和礼已经死了,没有人给他提意见做决断了,努尔哈赤非常悲伤,也非常迷茫。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何和礼对他的重要性的确是无可取代的。
  然而何和礼是回不来的。
  努尔哈赤心里痛恨杀死何和礼的秦军,也曾想过要给何和礼报仇,想要找秦军的麻烦,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比起何和礼,现在还活着的人更重要。
  他的理智这样告诉他。
  他痛恨秦军的主将,但是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报复。
  心中的痛恨和不甘折磨的他几乎要发疯。
  他很急切的期待着褚英的归来,他期待着褚英归来能给他带来一些好的消息,可以至少缓和一点他的痛苦。
  尽管他知道这样做是没什么实际意义的。
  而就在他的期待中,褚英回来了,带着一连串的马车回来了,努尔哈赤大喜过望之下亲自去迎接褚英,时隔数年,两父子在赫图阿拉城下激动的相见了。
  褚英还把马氏介绍给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高兴的嘴都合不拢,拉着褚英和马氏一起到城中喝酒吃饭,一家小子和女孩子围绕着褚英和马氏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褚英和努尔哈赤说话,马氏给努尔哈赤的儿子和女儿们发放他们从京师带来的礼品。
  褚英和马氏的归来是这段时间里情绪普遍低迷的建州部落里难得的喜事,大家都想着趁这个机会把不该有的情绪全部扔掉,然后重整心态。
  努尔哈赤的战败给建州女真带来的打击的确非常大,以至于建州女真内部充满了颓丧的氛围。
  但是眼下,很显然,他们似乎已经从这种氛围之中挣脱出来了。
  然后努尔哈赤和褚英聊了一些家常,见面之后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留下一桌子老幼妇孺在聊天,努尔哈赤把褚英带到了何和礼和扈尔汉的墓前。
  然后,两人自然而然的就把话题引到了之前的战争上。
  毕竟这才是褚英回来的原因,如果没有这件事情,褚英可没有多少心思回来看看,这种方式的回家看看需要的时间可不少,褚英沉迷于战功,没什么时间考虑回家。
  家里的确一点也不好玩。
  所以直接切入正题。
  “阿玛,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不是吗?您主动进攻大秦的军队,这让我们非常被动,大秦皇帝陛下非常生气,真的非常生气。”
  褚英急切的表达萧如薰非常生气的事实。
  而努尔哈赤更加生气。
  他没想到褚英回来提起这件事情的第一句话不是为他说话,而是说萧如薰很生气。
  “他萧如薰生气,我就不生气吗?何和礼死了,扈尔汉死了,安费扬古和费英东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床,我们损失了一万多名战士,一万多人啊!”
  看着努尔哈赤愤怒的样子,褚英也稍微有些惊讶。
  一万多人。
  秦军的估计是杀敌七千到八千,现在看来,这个估计相当的业余,或者说太保守了。
  “怎么会那么多?我们怎么会损失那么大?”
  到底是自己的族人,褚英还是担心的。
  “我们在正面被秦军的军阵拖住了,然后他们的伏兵突然出现,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何和礼死了,扈尔汉死了,全军大乱,失去了指挥,何和礼用命保护我,让我逃了出来,我……”
  一提到何和礼死掉的事情,努尔哈赤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差点没在儿子面前流下眼泪。
  褚英的情绪也是蛮复杂的。
  “到底为什么要出击秦军呢?阿玛难道真的打算和大秦开战?大秦明明是来调停的,阿玛为什么反而要进攻大秦的军队?这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调停?”
  努尔哈赤瞪大了眼睛:“他们是来调停的吗?他们要是来调停的话,为什么在我被九部联军压着打的时候不出现?我这边刚刚打败了九部联军,他们就拦在浑河南岸,让我眼睁睁看着九部联军那些混蛋逃走,最后还杀了我们一万多勇士!”
  努尔哈赤满腔的愤怒爆发出来。
  褚英却不这样认为。
  “阿玛,开战的消息传到大秦那边,大秦也是需要时间准备调集军队的,前后不过几天,大秦军队就赶到了,要做的当然就是调停,我相信不管是谁占上风,大秦一定都会叫停这场战事!这本不该发生!”
  “是海西那帮混蛋先抢了我们的寨子!是叶赫先抢了我们的寨子!不是我先!”
  努尔哈赤朝着褚英怒吼。
  褚英皱了皱眉头。
  父亲越发的暴躁了,和之前相比,他觉得父亲变得衰老了不少,可能是这一战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他需要时间缓和自己的情绪也说不定。
  但是去京师向萧如薰认错这件事情是不能拖下去的,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否则萧如薰一旦生气,来的就不是他褚英,而是军队了。
  三万打两万被打成这样,要是萧如薰把手下最强大的青龙营派来,怕是能直接扫灭整个女真三部也说不定。
  那将是灾难。
  褚英还是清楚这一点的,他很在意自己的族人,并非是忘本的人。
  所以他急切的希望大秦和建州之间把事情说说清楚。
  “阿玛,我和义父说过了,义父虽然生气,但是还是愿意给我们机会的,我们一起去京师,去向义父把这件事情说清楚,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我们的损失已经很大了,不应该更大了,阿玛,你说呢?”
  褚英殷切的希望自己的努力可以被努尔哈赤理解。
  可是当他看到努尔哈赤诧异的眼神的时候,他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似乎并不那么好解决。
  果不其然,努尔哈赤暴怒了。
  “我去京师给他萧如薰道歉?!死掉的是我的族人!那一万多都是我的族人!我的勇士!我错在哪里了?我要打败自己的敌人错在哪里了?我要打败那些主动进攻我的奸贼错在哪里了?我为什么要道歉?!”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褚英觉得有些委屈
  就在何和礼与扈尔汉的墓前,努尔哈赤和褚英产生了第一次剧烈的矛盾争议。
  “阿玛!要是放在之前您没有接受大秦的敕封,那还好说,可是现在您接受了大秦的敕封,已经是大秦的军官了!和前明一样,您这样做在大秦看来就是造反!现在不是说谁对谁错的时候,而是要解决眼下的问题!眼下大秦对咱们还没有决定是否使用武力,这对我们是极其重要的!必须要让大秦知道我们没有和大秦为敌的意思,把过错推到海西和东海身上!这样我们才能度过此次危机!”
  褚英的脑袋很清醒,回建州之前就已经想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建州打造成大秦的藩属,以海西和东海为敌,借助大秦皇帝萧如薰的力量稳固自身,打击海西和东海,维持稳定。
  以期在未来可以一统女真。
  而这样,对于他继续在大秦军中建功立业也是很有帮助的。
  但是努尔哈赤不这样想,他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我办事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吗?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指使命令我吗?”
  努尔哈赤的怒吼让褚英一阵惊愕。
  “我……阿玛,我没有!我的意思是我在大秦军中发展得很好,我手下有一支千人的军队,他们都听我的命令!我还是大秦皇帝的义子,我在军中很有威望!只要我们紧紧跟着大秦的步伐,我们会发展的非常好!”
  褚英连忙解释。
  他对父亲还是有些许的畏惧的。
  “这又算什么?跟着大秦?跟着他萧如薰?他杀了扈尔汉!还杀了何和礼!你让我怎么跟随他?!”
  “阿玛!这已经不是跟随不跟随的事情了!而是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必须要找到解决的办法,不解决的话,失去大秦的保护,一旦海西和东海恢复过来,知道我们损失了一万多人,肯定会卷土重来的!”
  褚英拼命的解释。
  “你也知道我们损失一万多壮士!咱们一共才几十万人?壮丁才多少万?他一杀就杀了一万多,你去看看部落里还有多少人家是没有死过人的?我跟他势不两立!”
  努尔哈赤继续怒吼。
  而这就让褚英觉得有些委屈了。
  不,不是有些,是相当的委屈。
  这段日子军中袍泽的议论和萧如薰对他的态度被他回想起来了。
  他觉得相当的委屈。
  所以他决定还击。
  “那根本就是可以避免的!阿玛!这是可以避免的!为什么要主动进攻大秦军队!这让我很被动!您知道军中袍泽都拿什么样的眼神看待我吗?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这段日子的吗?!”
  褚英生气的叫喊着。
  努尔哈赤一愣。
  “你在对我说话?你在对你的阿玛说话?褚英!你好大的胆子!”
  努尔哈赤狠狠甩动自己的臂膀,一巴掌把褚英打倒在了地上,褚英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头上的帽子也掉了下来。
  努尔哈赤十分吃惊地看着褚英满头的乌发。
  “褚英……你……”
  褚英看着跌落在地上的帽子,揉了揉脸部,满脸铁青之色。
  “阿玛,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在大秦打拼,当时,我周围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容易吗?我好不容易熬到了成为义父的义子,我好不容易得到了今天的地位!我想着能帮族人争取更好的待遇!我想着我在大秦扬名立万的话大秦也会对咱们的族人优待!我几乎要成功了!建州海西东海三部,大秦只册封了我们建州一部!可是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大秦为敌?!我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我上战场拼杀为的是什么?不还是为了能让族人过上好日子吗?在这里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我在京师里吃香的喝辣的穿的是丝绸住的是大宅子,我也想让你们过上这样的生活!我还想着等我立的功劳更大,我就向义父求情,把咱们家人一起接到大秦京师里住大房子穿丝绸吃好吃的东西,过上那样神仙一般的日子!这就是我的目标,这就是我拼命的原因!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要在这个时候干出这种事情!!”
  褚英按耐不住心中悲愤的感情,冲着努尔哈赤一顿怒吼,把努尔哈赤吼的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努尔哈赤才回过神来。
  “放肆!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居然敢对你阿玛说出这种话!你还敢养了汉人的头发!你……你到底还有没有把自己看成我族人?还是说你已经要做汉人了是吗?!”
  父亲的不理解已经让褚英非常委屈和生气了,而眼下父亲的进一步暴怒则让褚英觉得心寒。
  “是!我就是要做汉人!那又有什么不好?吃香的喝辣的穿丝绸住大房子!好过在这里受这种窝囊气!我就是要做汉人!我就是要做汉人!”
  他自暴自弃似的对着努尔哈赤一顿怒吼。
  努尔哈赤不可置信般的看着自己这有些陌生的大儿子的脸。
  “行伍里的战友都说我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情,亲生父亲做出这种事情,让我怎么办?我夹在两边中间,你为我考虑过吗?你这些年搜罗的那些人,个个都是不安分的,天天喊打喊杀!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处境?!我要是死了你才开心对不对?!”
  褚英怒吼一通,直接转身离去。
  努尔哈赤被吼的愣在原地好久好久。
  “何和礼,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努尔哈赤转过头,看着何和礼的坟墓,想起了何和礼数次阻止自己的场面。
  “可是我是他阿玛,他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
  “我做这些,不也是为了我们建州吗?”
  “他觉得难熬,我被九部联军压着打,我就不难熬吗?”
  “何和礼,你说是不是?”
  “这些混小子,一点都不会为咱们这些老东西考虑。”
  “我该怎么做才好?”
  在何和礼的墓碑前,努尔哈赤茫然的询问着一些注定无法得到回答的问题。
  但是无论如何,努尔哈赤还是回到了城中,他到底不是一个一蹶不振的人,他是一个有着很强烈的信念和韧性的人,绝境内都能抓住那少得可怜的机遇翻盘的人。
  父子之间的冲突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尽管如此,他也觉得有些不太好。
  所以他回到了屋子里,对着妻子富察氏把事情说了一遍。


第一千零四十章 儿媳自会为您解暑
  富察氏不是褚英和代善的亲生母亲,而是努尔哈赤的继妻,但是面对家庭问题,富察氏也有身为正妻的责任。
  “褚英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全靠自己,这些年也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咱们对他不管不问,他心里肯定有些想法,也肯定有些委屈,和一群汉人混在一起,难免不会受到影响。你是做阿玛的,总该给孩子一点关照,总不能把他当作牛马来使唤,他还年轻,现在还很容易冲动,被你这样一说,他肯定就冲动了,所以,明天你去找他喝一点酒,说几句软话,这个事情不就过去了吗?”
  努尔哈赤还有点不愿意。
  “我是阿玛,这天底下哪里还有阿玛对儿子道歉的道理?”
  “这天底下也没有不能原谅儿子犯错的阿玛。”
  努尔哈赤被富察氏说的无言以对,沉默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去找褚英把话说明白。
  他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点重了,完全没有考虑到褚英的处境和想法,完全不曾考虑到褚英一个人在外有多么难熬。
  这些年来,褚英孤身在外一个人在大秦军队里打拼,生病了没人照顾想家了也没法儿回来,这样想想,努尔哈赤也觉得自己做阿玛做的不太好。
  把儿子一个人丢在外面,再怎么说,也该有些表示的。
  无独有偶,当天晚上,褚英也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马氏。
  “汉人有句话,叫父子没有隔夜仇,父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仇怨呢?儿子不能忤逆父亲的,夫君,你还是向大人道歉吧。”
  马氏劝说着褚英。
  “阿玛实在是太过分了,对我说那种话,一点都不考虑我的处境,让我怎么对阿玛道歉?”
  褚英很生气,闹别扭。
  “就算这样,他还是你的父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夫君,去和大人道个歉,这件事情就过去了,大人说的再不对,你也要听这才是,不能发火,毕竟是一家人。”
  褚英沉默不语。
  “明天你去打猎,弄些肉食来,我做几个好菜,晚上请大人来吃饭,饭桌上我们把事情说清楚,不就好了吗?”
  马氏如此建议。
  褚英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吧。”
  褚英也做出了决定。
  于是第二天一早,褚英就喊上了兄弟代善一起出去打猎,而努尔哈赤就接到了褚英打发人送来的消息,说请他下午来家里,晚上一起吃顿便饭。
  努尔哈赤微微笑了笑,然后开始着手安排处理事务。
  比如让人再去抚顺关拖延时间,让人四处探查九部联军的动向和他们最新的处境,让没受伤的额亦都重整军队,拿出钱财和粮食补偿战死儿子的家庭等等。
  额亦都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意识到努尔哈赤已经恢复了,未来还是可以期待的。
  处理完这些事情,已经到了下午,努尔哈赤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带了一坛好酒去褚英的临时住所找褚英。
  褚英和代善一起出去打猎了,还没有回来,留在住所里招待努尔哈赤的是马氏。
  说起来,努尔哈赤对这个儿媳妇还是挺满意的,长得好看,落落大方,比建州族内的女子好看多了,所以昨天一伙人也都在夸赞褚英运气好找了一个好看的媳妇,褚英自己也很得意。
  这媳妇儿还给大家带了不少礼物,一下子就得到了大家的喜欢,算是个很聪明的女子。
  “褚英这孩子做事情有些莽撞,没头没脑,以后,你也要多照顾他,多注意劝说他,要是他想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要劝说他。”
  努尔哈赤摆出公公的架势教育马氏,马氏温顺的表示自己知道。
  然后为努尔哈赤送上茶水。
  努尔哈赤一直都挺喜欢汉地的茶水,这些茶水在他们这些部落里的人看来是身份的象征,有客人来了你送上酒那叫豪爽,奉上茶水才叫真正的高贵。
  是人都挺喜欢附庸风雅。
  几口茶水下肚,努尔哈赤又说起了当初和褚英的点点滴滴,说自己最先得到孩子的时候是多么的愉快,最早的到褚英的时候是什么样激动的感觉,现在孩子多了,都习惯了,但是最开始得到褚英的时候,初为人父的感觉是很奇妙的。
  说着说着,努尔哈赤感觉身上有点发热,便忍不住的把外袍脱下来了。
  “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你说你们汉人也有意思,那么大热天的还穿那么严实,男人和女人头发都留那么长,不热吗?褚英也是个没脑子的,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努尔哈赤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话,但是却感觉越来越热,感觉脱一件外衣还是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凉快,烦躁的紧。
  “你这屋子里怎么那么热?”
  努尔哈赤皱着眉头看着马氏。
  马氏面露微笑。
  “是吗?没有啊?”
  “没有?明明就非常热!热死了热死了!”
  努尔哈赤实在是忍不住,直接把内衣也脱了,露出了精壮的上身。
  “阿……阿玛……这……”
  “没什么大不了的!”
  努尔哈赤一摆手,抓起眼前的茶壶咕嘟咕嘟的喝水,可是越喝越热,越喝越热,喝了那么多,却一点儿也没有让自己变得更凉快一点。
  努尔哈赤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
  而此时,马氏却走上前,手持蒲扇为努尔哈赤扇风。
  “阿玛要是热,儿媳自会为您解暑。”
  马氏靠近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只觉得一阵凉风伴随着一阵香气不断的往他的鼻孔里钻。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身体里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正在推动着他想要做些什么。
  脑袋晕晕乎乎的,眼前也有些摇摇晃晃的。
  隐约间,还看到了一个娇媚的女子在自己面前晃悠……
  而此时,褚英正和代善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两人带着十几名族内好手打了一整天的猎物,打到了不少野味,打算回家交给马氏做一顿好吃的食物招待努尔哈赤,缓和一下父子之间的关系。
  为此,他叫上了代善,作为亲兄弟,他知道代善的存在会给他和努尔哈赤之间增加一点润滑的可能。
  毕竟是亲生父子,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
  “大兄,晚上你可千万不要多说话,我来说话,有什么事情就顺着阿玛的意思,阿玛怎么说,你先点头,让阿玛高兴,等过几天再说别的也来得及。”
  代善性子温和,他只想调停父亲和大兄之间的矛盾。
  “我知道,今天我不会多说话,拜托你了代善。”
  代善点点头。
  两兄弟来到了褚英住所外,看到了努尔哈赤的车马。
  “阿玛已经到了吗?我们快点进去吧!”
  代善下马,拉着褚英的手往屋里走。
  走着走着,两兄弟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哭泣的声音。
  “什么声音?有人在哭?”
  代善奇怪的看着褚英。
  褚英皱了皱眉头,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感觉。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绝望的褚英
  站在褚英的位置上所听到的那个声音他并不陌生。
  很明显,那是属于他的爱妻马氏的声音。
  褚英有点奇怪,不知道爱妻为什么会哭泣。
  他茫然无措的往前走,走向那个屋子,代善也是一脸疑惑地跟着他走,代善也很奇怪这里为什么会有人在哭。
  世上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会毫无预告的出现在你的面前,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所以在下一个瞬间,房门被粗暴的拉开了,衣衫不整满脸通红惊慌失措的努尔哈赤出现在了兄弟两人的面前。
  努尔哈赤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代善和褚英,褚英和代善也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个姿态的努尔哈赤。
  六目相对。
  那种感觉很奇妙,非常奇妙,用言语似乎是无法形容的。
  紧张?慌乱?绝望?
  到底是什么感觉?
  努尔哈赤没有等褚英和代善开口,就跌跌撞撞的冲出了房间,冲到门外面,而褚英和代善还是傻愣愣的站在那边,好一会儿之后,褚英才如梦初醒般冲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那狼藉的一幕让他几乎崩溃掉。
  他的爱妻就像个破败的娃娃一般被丢在了床铺上抽泣,模样何止是凄惨。
  褚英的眼睛瞬间瞪大,他连着后退几步,靠在墙壁上。
  “不……不会的……不是这样的……不……不是这样的……”
  代善从外面冲了进来。
  “大兄,刚才那是……这……”
  代善也看到了这不堪入目的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
  代善就算是再傻也该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点都不奇怪,不是吗?
  良久,褚英面色呆滞的走上前,走到床边,看着爱妻。
  马氏的脸灰败至极,眼中没了光彩。
  “小满……”
  褚英呼唤着爱妻的名字。
  马氏的眼珠子动了动,看到了褚英,绝望之色更加浓郁。
  “小满,发生了什么?刚才……刚才我看到了阿玛……发……发生了什么?”
  “小满,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行吗?”
  “小满,你别不说话啊小满,小满……”
  马氏不再哭泣了,她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强撑着坐了起来。
  她看着褚英。
  “夫君……对不起,对不起……”
  “小满你别说对不起,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褚英一脸崩溃的看着马氏。
  马氏抿着嘴唇,泪水顺着眼眶不断的滑落下来,脸上却绽放出了凄美的笑容。
  “我永远爱你。”
  马氏忽然站起身子,冲到了墙边上,将墙上褚英的佩剑拔出,横在脖前,狠狠一拉。
  鲜血顺着创口大量涌出,马氏的身子软倒在了地上,渐渐没了生息。
  这一切就发生在褚英和代善的面前,在他们极其震惊的注视下,马氏自刎而死。
  褚英瞪大眼睛看着倒下去的马氏,看着她身下的鲜血。
  少倾,他忽然发出了十分可怖的吼叫声,跌跌撞撞的冲到了马氏身边,颤抖的双手抱起了已经没了生气的马氏的尸体,抚摸着她渐渐变得冰凉的身体。
  马氏的眼睛没有闭上,就那样睁着。
  褚英就这样看着她的脸庞,看着她曾经美丽现在却再也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眸。
  褚英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撕扯了一半下来。
  他崩溃了。
  代善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忽然意识到,坏了,大事不好,出大事了!
  阿玛他……
  代善简直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他甚至觉得这一切是幻觉,可是看着褚英悲痛欲绝的样子,听着褚英绝望的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声,他浑身颤抖了起来。
  “小满!!!不!!!!!”
  褚英疯狂而又绝望的哭吼把代善震的清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必须应该做点什么,可是具体该做些什么,他现在没有主意。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是劝慰,还是跟着一起哭?
  这种事情对于现在只有十六岁的代善还是太难处理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褚英把马氏的尸体抱起来放回了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然后捡起了那把染血的佩剑。
  接着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褚英迈步向外走去。
  “大兄!!”
  代善上前拉住了褚英。
  “大兄,你要干什么去?你冷静一点!!”
  “我现在非常冷静!”
  褚英的双目满是血丝,红红的,看上去十分骇人。
  “你不会想要杀死阿玛吧?大兄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
  代善死死的拉住了褚英:“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杀死阿玛?!”
  褚英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了代善。
  “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代善,那是我的妻子。”
  褚英一甩手甩开了代善就往门外冲。
  “大兄你冷静一点!!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代善冲到门外面,拉住了代善的马缰绳。
  “松开!!”
  褚英怒了,一脚踹在了代善的胸口把代善踹开,代善被踹倒在地上好一会儿都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褚英纵马飞驰向努尔哈赤的住所。
  努尔哈赤的住所门口有几个卫兵守着,看到来势汹汹的褚英,还看到他提着一把染血的剑,非常的惊讶,赶快拦住了他。
  “让开!”
  “您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提着染血的剑?这里是什么地方您知道吗?”
  卫士尽职尽责的守护着这座府邸。
  褚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暴起,挥舞着手里的剑连着杀掉了四名守卫,鲜血溅了一地。
  然后他直接冲进了住所之内。
  住所里是个大院子,院子里有来来往往的不少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奇怪,因为方才努尔哈赤回来的时候就非常奇怪,急匆匆的,他们还在议论,结果冷不丁的听到一阵惨叫声,一转头,看到浑身染血的褚英提着一把染血的剑走了进来。
  他们都震惊了。
  他们也是建州女真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到这里当然是有事情要处理,被告知努尔哈赤不在,本想回去,结果却看到努尔哈赤衣衫不整面色惊慌地跑了进来,紧接着,又看到了褚英提着剑杀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褚英提着剑冲了进来,没有在意这些人,眼睛盯着那屋子,死死盯着,一步一步地走近。
  “褚英,你这是要做什么?那些护卫有什么错你要杀了他们?”
  一名努尔哈赤的亲信部将走上前质询褚英。
  “滚。”
  满脸杀气哦褚英根本不和他说话,直接绕过了他。
  “褚英,你这到底是要干……啊!”
  褚英一脚踹飞了他。
  这突如其来的暴起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震惊的看着褚英如此的作为,满脸都是震惊和疑惑。当然,在此之前,富察氏对努尔哈赤的惊慌失措也是十分震惊和疑惑的,她可不知道明明努尔哈赤是开心的去赴宴,可是为什么回来的时候就这个样子了。
  衣衫不整,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色,神情惊慌,脚步虚浮,问他什么他也不说,直接钻进了卧房里说今天谁也不见,富察氏满是疑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准备去找褚英和代善他们来看看,结果房屋大门就被褚英一脚踹开,吓了富察氏一大跳。
  “褚英?你这是干什么?你要做什么?”
  富察氏看着褚英半身染血,杀气腾腾,手里提着染血的剑,大惊失色。
  “我阿玛呢?”
  褚英很平静的开口了。
  “在里……”
  富察氏伸手指了指卧房,刚开口,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
  果不其然,褚英提着剑就往屋子里面走,富察氏大惊失色之下立刻拉住了褚英。
  “褚英,你要干什么?你不要乱来啊褚英!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你阿玛啊!”
  “他也知道他是我阿玛?!那他还能做出那么猪狗不如的事情?小满已经死了,我也不打算活了,但是在此之前,我要杀了他,我要和他同归于尽!我要给小满报仇!!”
  褚英压着嗓子低吼一声,然后一脚踢开了面色呆滞满脸不可置信之色的富察氏,提着染血的剑一脚踢开了努尔哈赤的房门,大吼着冲了进去。
  结果刚一进门就被狠狠的踢了一脚在身上,褚英痛呼一声跌倒在了地上一抬头,看到了举着战刀的努尔哈赤。
  “褚英!你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要给小满报仇,和你一起死!!”
  褚英暴怒的跳起来,挥舞着手中战剑劈向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立刻举刀抵抗。
  “住手!褚英!”
  努尔哈赤提着战刀抵挡着褚英疯了一般的进攻,若是在平时他自然不怕褚英的进攻,但是他现在脑袋还有点晕晕乎乎的,一身武力发挥不出一半,所以渐渐有些抵抗不住的感觉。
  “我是你阿玛!!”
  褚英一剑劈开了努尔哈赤的防御,用力一挑,努尔哈赤手一滑,手中战刀落下,褚英直接把剑送到了努尔哈赤的喉咙前,努尔哈赤大喊一声,居然喊住了褚英。
  褚英脸色涨红,眼中满是泪水。
  “你也知道你是我阿玛?你也是小满的阿玛,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情?小满是我的妻子,他是我妻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这样做?”
  褚英把剑抵在了努尔哈赤的喉咙前,只要往前轻轻一送,就能划破他的喉咙,要了他的命。
  “我不知道,褚英,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当时觉得身上很热,非常热,很烦躁,很冲动的感觉,我可能被人暗算了,褚英,可能有人要害我,要离间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努尔哈赤拼命解释,他知道自己的性命现在就在褚英的手里。
  “你被暗算了?离间我们父子感情?阿玛,你当我是什么?是个蠢货吗?你说的话我会相信吗?就算是这样,小满也是我的爱妻,现在她死了,我要为她报仇,然后,我会和她一起去死,来吧,阿玛,我们一起去死,一起死!!!!”
  褚英握紧了手里的剑,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褚英!冷静一点!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那样做!我肯定是被人暗算了!”
  “住口!我不管!我要你死!!!”
  褚英大吼一声,正要将剑刺入努尔哈赤的喉咙里,结果被一棒子打在了后脑勺上,整个人跌跌撞撞的摔倒在了一边昏死过去。
  努尔哈赤刚想喊一声我命休矣,结果就看到这吃惊的一幕,一抬头,看到了提着木棒喘着粗气的代善和扶着门框满脸惊慌之色的富察氏。
  “终于赶上了……阿玛,阿玛你没事吧?”
  代善上前扶起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多亏你了代善,要不是你,阿玛今天就要被这逆子给杀了。”
  努尔哈赤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嘉奖了代善。
  “阿玛,刚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嫂嫂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那样?”
  代善虽然打晕了褚英,可是对自己方才在褚英家里看到的那一幕,他也始终无法释怀。
  努尔哈赤神色一紧。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那个样子,可能是有人要暗算我,要离间我和褚英,但是……这个逆子为了一个女人就敢杀我,为了女人,连阿玛都要杀,我饶不了他,先把他绑起来,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人多吗?”
  代善点了点头。
  “大兄杀了四个护卫,外面来求见阿玛的人都看到了,现在大家都非常惊讶,阿玛,您还是出去安抚一下他们吧,这个事情不能被大家知道。”
  “嗯,对!就这样做!”
  努尔哈赤有点惊慌的同意了代善的说法,然后和代善一起出去安抚部众。
  等褚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
  他是被一桶水给泼醒的。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努尔哈赤和代善,然后还看到了额亦都和安费扬古与费英东三人,除了他之外,就只有这五人了。
  然后他发现他被捆了起来,捆在了一根柱子上,在一座帐篷里。
  努尔哈赤坐在椅子上喝酒,看到褚英醒了,黑着脸问了一句。
  “醒了?”
  褚英看着他,不说话。
  “褚英,你的心情我明白,但是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要杀了你阿玛,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额亦都得知这件事情以后也觉得非常震惊,就连忙赶了过来看望努尔哈赤,见到努尔哈赤没事之后他就放松了,之后便随着努尔哈赤一起来审问褚英。
  虽然妻子遭遇那种事情的确是很悲痛,但是在额亦都看来,这件事情疑点颇多,怎么能那么武断的就杀人?
  还是杀他的亲生父亲。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褚英还是不说话,先是瞪了额亦都一眼,然后又继续死死瞪着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安费扬古坐在椅子上咳了几声。
  “这件事情在我看来很是奇怪,贝勒怎么会那么突然的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做出那种事情?要是没有什么原因我还真的不相信。”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我还能说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努尔哈赤也非常的不解,之前只是惊慌失措和心虚,但是现在冷静下来一想,的确有不太对劲的地方。
  “难道是有人给我下药?”
  努尔哈赤看向了安费扬古。
  “这个可能最大,否则贝勒怎么会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这样做,想要离间你们父子感情?”
  安费扬古如此揣测。
  而这样的揣测并非没有道理。
  至少努尔哈赤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控制不住自己,那个女子的确很好看,但是也没有好看到那种程度吧?
  “那应该就是有人下药了,让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药有不少,想要下药的机会也多的是,但是是谁想要这样做?谁是主使者?”
  安费扬古有体出了这样的问题。
  “难道是九部在咱们内部的细作?”
  额亦都提出了这样的设想。
  其他人思考了一下,纷纷表示可能性不大。
  “平常负责我吃喝的人我都认识,也都知道,吃饭一般都是富察氏在负责,喝水的话倒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想要从我的侍卫的保护之中在我的水袋里下药,除非……我的侍卫里有奸细?”
  努尔哈赤皱着眉头非常仔细的思考。
  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那也很有问题,如果近侍里有奸细,就该直接下毒才是,而不是下春药。”
  额亦都虽然说的简单,但是道理却在。
  对啊,要是敌方细作,直接下毒就好了,下什么春药?
  “那是为什么呢?”
  努尔哈赤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其余几人也在思索着。
  “够了。”
  褚英忽然开口了:“我的爱妻死了,你们居然在这里商量是谁下了药?”
  额亦都走到了褚英面前。
  “褚英,你不要再这样说话!你冲到你阿玛房内的事情被很多人看到了,现在外面都在传这件事情!好不容易被我们摁下来,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看到,但是你阿玛是咱们的首领,不能被人说闲话!”
  “所以小满的命在你们看来就是无足轻重的对吗?”
  褚英按耐着自己的情绪:“我的妻子死了,在你们看来就是无足轻重的事情对吗?”
  “和现在的状况比起来,什么都是不重要的,哪怕我死了也是一样,更何况是个女人!”
  额亦都的话像一根针一样扎进了褚英的心里。
  “可这个女人是我的妻子啊……”
  褚英咬着牙,如饿狼一般看着额亦都。
  “那又怎么样?到底只是个女人,和咱们整个部落比起来,谁重要?”
  褚英闭上眼睛,面色极其痛苦。
  少倾,褚英又睁开了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褚英笑的有些渗人:“你们不知道吧?这个女人却是大秦参谋部尚书的义女,尚书的义女,还是大秦皇帝义子的妻子,知道了吗?她死了,你们觉得大秦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众人面色一变,齐齐看向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面色一紧,眉头紧皱。
  “哪里有一个大国会为了一个女人开战?”
  “不是女人的问题,而是面子的问题,这桩婚事是大秦皇帝亲自指定的,现在小满死了,大秦皇帝丢了面子,你们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新仇旧恨算在一起,你们不怕吗?哈哈哈哈哈……”
  额亦都一咬牙。
  “褚英!不要这样说话!你可是咱们的族人!”
  “对,我是族人,就因为我是族人,所以我才会回来,我才会跪在大秦皇帝面前给你们说情,为整个部族求情,可是我得到了什么?我的妻子死了,还是被我的阿玛弄死的,我还能说什么?!”
  褚英脸上的表情就和一个已经无所顾忌的死刑犯一般,隐隐带着些疯狂。
  努尔哈赤忍不住了,直接站起来往外走。
  “褚英!你给我好好的清醒一下!今天晚上谁也不准解开他,就让他在这里反省自己!”
  说完,努尔哈赤就离开了帐篷。
  额亦都紧随其后,安费扬古和费英东互相看了看,也离开了。
  代善犹豫了一下,也走了。
  只留下褚英一个人在帐篷里。
  两个时辰过去了,夜已深了,除了帐篷外两个看守的门卫,褚英没看到任何其他人。
  当然他也没有那种数人玩的心思,爱妻的死让他悲痛欲绝,父亲和族人的漠视更让他痛心,尤其是努尔哈赤的所作所为,让他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他就是死也想不到自己会遇上这种事情。
  相识于田野之间的那一幕幕,恩爱相处的那一幕幕,不断的在褚英的脑海中重现,可惜身子被捆的严严实实,褚英除了流泪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他觉得有些困顿,可是每当他闭上眼睛,小满临死前那哀怨的眼神就跟刻在他脑海里一样重现。
  要报仇,一定要报仇,无论如何都要报仇!
  什么下药,什么奸细,全都是借口!!
  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可是,该怎么离开这里?
  褚英尝试挣脱,但是却失败了。
  被绑得很紧,他挣脱不开来。
  正当他为之苦恼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玛让我来给大兄送饭,我要进去。”
  “是!”
  护卫让开了道路,代善端着一个木盘子走了进来。
  “大兄!”
  代善跑到了褚英边上,掏出匕首帮褚英把绳子割开了。
  “代善……你为什么来帮我?打晕我的是你吧?”
  褚英有些复杂的看着代善。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伤害阿玛,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兄,你快吃,吃了以后我们一起去找阿玛把事情说清楚,虽然嫂嫂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但是这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不相信阿玛会无缘无故的做出那种事情。”
  褚英拿起了褚英带来的面饼就往嘴里塞,也不说话。
  “刚才费英东他们都在说是有人给阿玛下药了,阿玛已经派人去查这件事情了,很快就能查出来的,一定可以查到做这种事情的人,到那时候,嫂嫂的仇就能报了不是吗?”
  代善一边说,褚英一边吃饼,三口两口吃掉了两张大饼,又喝了几口水,感觉吃饱了。
  “这个饼和我在大秦军队里吃的行军军粮差不多,咱们这儿也有?”
  褚英询问道。
  代善不知道褚英问这个问题是干什么,只好点点头。
  “嗯,是的,据说是阿玛当年去朝鲜之后带回来让咱们部落里的人学会做的东西,不过咱们做不了太多,这些饼一般人也吃不到,大兄,好吃吗?”
  褚英点了点头。
  “行,我知道了,那……什么人?!”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他们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行,我知道了,那……什么人?”
  褚英忽然瞪着眼睛看向了代善的后方,代善一惊,往后一看,继而脑袋一晕,眼前一黑,扑倒在地昏过去了。
  确认了一下代善已经昏过去了,褚英便收回了自己的手掌,站起了身子活动了一下,又看了看扑倒在地的代善。
  “对不住了,代善,等我回来,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的,咱们可以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住大房子。”
  褚英弯腰从代善的腰后面抽出了一把匕首:“不能继续把族人交给那些混蛋了,他们会毁掉整个建州的,而且,小满不能就这样死了。”
  然后,褚英迈开步伐向帐篷外面走去。
  两天以后,褚英出现在了抚顺关。
  “什么?你妻子死了?”
  驻守在此地监视建州和海西动向的罗荣和麻冲纷纷赶到万分诧异。
  “是的,小满已经死了,被我阿玛……被建州女真首领奸污之后,自杀了。”
  褚英双目通红,双手紧紧握拳。
  罗荣和麻冲十分惊诧的互相看了看。
  “居然有这种事情?”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还真是蛮……”
  罗荣还有一个“夷”字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想起褚英是努尔哈赤的儿子。
  但是褚英却不这样想。
  “只有蛮夷才能做出这种事情,我不能继续放任族人被蛮夷带领着走上死路了,这样下去义父绝对会派兵剿灭建州的,我的族人会因为这几个蛮夷死伤殆尽的,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罗将军,麻将军,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褚英认真地看着罗荣和麻冲。
  “你要干什么?”
  罗荣询问褚英。
  “我要把建州女真部夺过来,我要把罪人杀掉,向义父谢罪,请他饶恕建州女真无辜的平民!然后,我愿带建州女真部内附大秦,成为大秦子民!”
  褚英紧咬牙关,说出了这样的话。
  罗荣和麻冲十分震惊。
  少倾,麻冲做出了决定。
  “这个事情你对我们说是没有用的,我们不能擅自出兵,你跟我们去沈阳,去找廖帅。”
  褚英立刻点头:“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罗荣和麻冲一起点头。
  四天以后,在廖忠的请示抵达京师前三天,萧如薰接到了来自黑水的密报,密报里称褚英之妻已死,褚英闯进努尔哈赤的住宅内和其发生了冲突,之后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了。
  沉默了一会儿,萧如薰把周曜喊了过来。
  “马小满的事情是你在安排对吧?”
  周曜立刻回答:“回陛下,是的,都是臣在安排。”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死掉呢?”
  萧如薰看着周曜:“马小满是安排在褚英身边监视褚英的,非必要情况下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朕并没有打算用她的命去促成此事,朕有别的打算,她又为什么会死呢?”
  “因为臣告诉她,利用春药引诱奴儿哈赤,然后在褚英面前自杀,这是最好最快最能刺激褚英的方式,如此一来,能让褚英与奴儿哈赤更快的决裂,达到陛下的要求。”
  周曜老实的回答。
  “唉……”
  萧如薰摇摇头:“她只是一个女子,大秦并没有到需要一个女子牺牲自己的性命去办事的地步吧?前明尚且不用和亲去换取边境安泰,不用女子去达成目的,你让朕如何接受?”
  “既然加入了黑鸩,就没有男女之分,需要为陛下去死的时候,黑鸩全体义无反顾,九死不悔,黑鸩全体得到陛下特殊照顾,自己也好家人也好,受到陛下如此恩惠,没有不为陛下而死的理由。为陛下而死本就是他们最想要做的事情,死一个人若能为陛下带来足够的好处,若能不用死更多人就能实现目的,哪怕要臣本人去死,臣也在所不惜。而且,陛下,她是女子,若是与褚英相处日久,万一再怀孕,不排除会动真情的可能,一旦动了真情,则陛下的大事就会受到影响,这个时候让她去死,就是最好的结果。”
  周曜依然没有丝毫的动摇。
  萧如薰闭上眼睛,没再说话,他想起了自己北伐路过扬州府时亲自下令救下的马小满一家的往事,叹了口气,顿了顿,又开口道:“她的父母和弟弟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赏银三百两,赏土地一百亩,免农税五年,免徭役五年。”
  周曜给出了补偿的标准。
  萧如薰思考了一下,开口道:“这不够,传令,赐马小满父母白银一千两,除原有授田一百亩之外,再赏土地三百亩,这四百亩土地记在其父母名下,其父母一天在世,这些土地就不用交农税,马小满父及其弟终生免服兵役徭役。”
  周曜点头应诺。
  “黑鸩的每一个人都是精心训练的,对朕而言有很重要的作用,朕不希望他们对自己的性命毫不在意,训练一个人需要耗费的东西很多,死不是唯一执行任务的方式,非必要情况下,他们活着比死了对朕更有用,明白了吗?”
  萧如薰再次告诫周曜。
  周曜点头表示明白。
  “嗯,那些逆臣都处理的如何了?”
  萧如薰又询问起了周曜的本职工作。
  “处理得差不多了,该杀的杀,该放入教坊司的也放入了教坊司,永世不得翻身,只是……”
  “只是什么?”
  “陛下,魏国公徐弘基还好好的活着,虽然此事魏国公并未参与进去,但是他们家的土地和财富远在臣的想象之上,南京的土改因为您的命令而对徐家留手,就这样放过他们,不动手吗?还有云南的黔国公家,那也是一方霸主,不动手吗?”
  周曜似乎对徐弘基家里的产业很感兴趣,对于两家硕果仅存的前朝勋贵之一的魏国公家,他好像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
  “魏国公家随我一起北伐,立功不小,黔国公家自我起兵以来与我秋毫无犯,而且在云南的影响力不小,若要处置他们,又该如何的让天下惶恐呢?”
  萧如薰看着周曜,微微地笑了起来。
  “陛下的意思是?”
  “放着他们,暂且不动,朕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杀人的人,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朕并不介意让他们继续活下去,只不过,地方上是不能容许有巨大影响力的家族存在的。尤其是云南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大驰道的修缮没那么快,中央的影响力只能用军队维持,而且还有大量异族居住,黔国公府影响力极大,稍微有些动作,就会酿成叛乱,必须要动一动。”
  萧如薰对周曜下了一个命令。
  “陛下想怎么动?”
  “到朕的眼皮子底下来,让朕看到他们。”
  明白了萧如薰想要对沐氏做的事情之后,周曜拱手作揖:“三个月之内,臣必然让黔国公府俯首帖耳,举家迁移到京师来。”
  “能不动粗就不要动粗。”
  萧如薰开口道:“当然,若是他们不识好歹,妄图反抗中央,只要稍微有一点点动作,那就让他们知道现在是大秦的天下,不是大明的天下。”
  “臣,遵旨!”
  周曜领旨。
  “还有,去财政部领一万两银子,五百匹丝绸,这次你没有做错,只是不能公诸于众,不能升官,就赏你些银两丝绸吧!有些事情朕不方便做,要你这个读书人去为朕代劳,委屈你了。”
  萧如薰的声音传来,周曜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然后跪在地上向萧如薰叩首。
  “臣,多谢陛下隆恩!”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帮褚英夺权
  三天以后,廖忠的奏本抵达了京师,萧如薰第一时间阅览了这本奏本,然后叫来了刘黄裳。
  “你看看这个。”
  萧如薰把廖忠的奏本递给了刘黄裳,刘黄裳接过看了看,面露惊诧之色:“小满死了?褚英要和他父亲决裂?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陛下,这里面……”
  “这就是发生了,你也别管是怎么回事,你且告诉朕,你觉得这样行不行,若是支持褚英,对咱们有没有好处?”
  萧如薰询问刘黄裳。
  刘黄裳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处自然是有的,建州女真四十万口众若内附大秦,可将其编入大秦民户之中,增加大秦户口,对大秦而言自然是有好处的,所谓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这些人若是成为大秦子民,倒也并非不是好事。”
  萧如薰摇了摇头。
  “许衡是数典忘祖之辈,是在给蒙元找借口,他说的话朕不希望听到。”
  刘黄裳一愣,忙跪下认错:“臣失言,臣有罪!”
  “起来,朕没有怪罪你。”
  萧如薰摇了摇头:“朕的意思是,若是这件事情办成了,这些建州女真也不能轻而易举的就让他们进到大秦国土之内,需要等到他们完全没有威胁了,然后才能纳入大秦民户之中。”
  刘黄裳一脸疑虑:“陛下想要如何做?”
  “要将他们原有的高层全部废掉,不能容许他们之中还有领头人存在,要让他们失去组织,失去首领,成为一盘散沙,然后打散编入各地民户之中,几代人之后,就没有女真的存在了,明白了吗?”
  刘黄裳思考了一下,品味了一下刘黄裳的意思,然后吃了一惊。
  “陛下是想要将他们的首脑全部都……”
  “对,包括褚英在内,一个都不能留。”
  萧如薰的话让刘黄裳明白了某些事情。
  “……既如此,则建州女真不复有任何威胁,不仅如此,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也将不复有任何威胁,这两部的力量尚且不如建州女真,若是建州女真解决了,这两部只是鱼肉而已。”
  刘黄裳很快就理清了思绪,知道了萧如薰需要的东西,给出了很有可行性的方案。
  “很好,你马上去做一套方案出来给朕看,廖忠那边的事情不能拖,拖得时间长了会出事的。”
  “臣遵旨!”
  刘黄裳离开以后,萧如薰又派人去江南召回谢禾,打算把辽东的事情交给谢禾来安排,江南的土改就交给谢禾培养出来的五虎上将接着处理就好了。
  对付建州的最佳方案就要从这里入手,若是成功,就能给之后在大秦范围内颠覆其他异族豪强统治提供指导,更快更好的将每一寸国土每一份税收都牢牢掌握在中央政府的手里。
  在萧如薰的命令下达之后,刘黄裳不敢懈怠,他用最快的速度搞出了一份方案交给萧如薰审核,萧如薰审核之后发现没什么问题,于是就下令八百里加急送往沈阳交给廖忠。
  七天之后,廖忠得到了皇帝的军令,准许廖忠调动军队配合褚英,对建州女真部进行威压,帮助褚英夺权,帮助褚英执掌建州女真,无论褚英想要杀掉谁,都可以帮他出手。
  得到这份军令之后,廖忠把军令给褚英看了一遍,褚英面向西南方跪下,向远在京师的萧如薰感恩,然后催促廖忠尽快发兵,他快要被折磨疯了。
  “这些日子我每天晚上睡不好觉,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小满的样子,我如果不能为她报仇,我是活不下去的。”
  褚英红了眼眶,一滴一滴的泪水滴在地上,看得廖忠心里也不好受,他只好拍了拍褚英的肩膀。
  “你的事情的确不是常人所能忍耐的,但是,你也必须要忍耐一时,更何况对方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又该如何处置?”
  褚英摇了摇头。
  “他做出了那种事情,已经不单单是小满的仇了,他这样做,义父是不会放过他的,不把建州部夺过来,整个建州女真四十万人都要陪着他一起殉葬,这不仅仅是为了小满,也是为了建州!”
  听了褚英的话,廖忠叹了口气。
  “只要你觉得好就好,我们是绝对会支持你的,至于其他的问题,你自己看着办吧!”
  褚英没有再说话了。
  九月初七,廖忠集合步军两万并骑军一万,将统帅交给麻冲,以罗荣为副帅,进驻抚顺关,当天就誓师出征了,梁梦龙没来参加誓师大会,倒不是不愿意,而是没时间,为了给这三万兵马准备粮草,他也是拼了老命了。
  辽东现在家底子薄,第一批土豆还没有到收获的时候,大概要等到收获以后日子才能好过一点,不过靠着从缅甸和吕宋送来的大量米粮,现在辽东还是不缺粮食的,熬过这个冬天不是问题。
  明天开春开始就能安排百姓大量种植土豆和麦子,至少让辽东自给自足,萧如薰的要求是供给给辽东兵团足够的粮食以方便他们开疆土,想来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这次是收拾一个建州女真,下一次估计就要收拾整个女真了,不过收拾掉也好,少了一些麻烦,辽东就安全了。
  至于北虏,梁梦龙还真不怎么担心,前朝不久之前刚刚由现任皇帝带兵血屠北虏三十万,北虏已经丧胆,短时间内是不敢撩大秦虎须的,想想之前北虏试图从大明国境内进军被赶走的事情就知道了。
  一仗打下去,北虏瞬间就怂了。
  所以有些时候打打仗还是有好处的。
  大秦出兵三万向建州卫袭来的消息没等秦军全部抵达抚顺关就传到了努尔哈赤的耳朵里。
  努尔哈赤大惊失色,同时也能确定这支军队是褚英带来的,他恼火不已,但是却找不到人来发泄,能用来发泄的代善已经被他毒打一顿扔进小黑屋里关禁闭了。
  毫无疑问,这支军队是褚英撺掇着来的,褚英为了那个女人一定要和他为敌。
  可是努尔哈赤现在就很怀疑自己就是被那个女人给下了药的。
  他清醒下来以后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总觉得哪哪儿不对劲。
  再细细一想,自己感觉燥热之前不就是在马氏那里喝了一杯茶水之后吗?
  而且之后那奇怪的香气……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不可同日而语
  努尔哈赤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思来想去,他总是无法将这个事情推给什么海西和东海的奸细。
  不说别的,他们有这个脑子吗?
  只是没有证据,这一切也只是推测,不能落到实处,努尔哈赤也无奈得很。
  而就在这个档口,他得知了自己的儿子带兵来讨伐自己了。
  出离的愤怒可以形容努尔哈赤现在的心理活动。
  真的是出离的愤怒了。
  没受伤的额亦都请求带兵去迎战秦军,伤势渐好的费英东则指出这是自杀的举措,现在整个建州卫满打满算只能凑出两万兵马,就算是男女老幼齐上阵,也不够秦军精锐杀的,他们也不是没有领教过秦军的精锐。
  额亦都还是强行争取。
  “哪怕打不过,也能争取一点时间,利用我们熟悉的地形,和汉人纠缠,这段时间内我们是打还是撤,总能有个说法!褚英总不至于真的要杀掉我们,我们或许还有和解的余地!”
  额亦都看来是想用自己来为努尔哈赤争取时间,被努尔哈赤直接回绝。
  “我已经失去了何和礼和扈尔汉,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这个逆子是我的儿子,这一次,也应该让我亲自了结了他!”
  努尔哈赤打算自己去迎战秦军,和褚英正面对决。
  这个要求毫无疑问被大家给驳回了。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身为建州卫女真之主的努尔哈赤亲犯险境。
  费英东和安费扬古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建州兵还没有从之前战败的阴影中反应过来,所以实在是没什么胜算。
  饶是如此,努尔哈赤也不打算就此放弃。
  “不管和褚英怎么谈,打是一定要打的,否则,我们都要死。”
  费英东却说道:“汉人的实力太强,我们打不过,往东边跑也不是什么难事,跑得越远汉人越追不过来,只要甩开了他们,他们拿我们就没有办法。”
  “跑?我们就住在这里,逃走的话逃到什么地方去?”
  安费扬古十分生气:“还不如死在这里,也算个勇士!”
  眼看大家争执不下,额亦都再次站了出来。
  “我带兵去阻击汉人的进军,你们趁这段时间把事情给确定了,是打还是逃一定要确定了。”
  额亦都看向了努尔哈赤:“这一次,我一定要去,也只有我能去了。”
  努尔哈赤紧握着额亦都的手,少倾,他松开了额亦都的手。
  “身边多带亲卫,一旦战况紧急,我允许你带亲卫回来,不用管其他人。”
  额亦都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额亦都转身离开了,带领兵马向抚顺关的方向前去,不管秦军来了多少,他都要利用地形进行阻击。
  秦军的精锐他是见识过的,之前那一战他完好无损是运气好,何和礼和扈尔汉运气不好,就都死了,他不敢保证自己这一次运气还能比之前更好。
  他带三千六百名战兵轻装简从快速奔袭,赶在秦军到来之前抵达了萨尔浒地区布置第一道防线。
  而同一时刻,努尔哈赤修书一封给褚英,在信中怒斥褚英是个逆子,居然亲自讨伐自己的父亲,让他赶快滚回来谢罪之类的。
  褚英撕了这封信,让努尔哈赤的信使回去传话——整兵备战吧!
  此战遂不可避免。
  萨尔浒地区多山多水,山林茂密,此时是九月,辽东地区尚未转寒,树木生长的还算茂盛,是很好的藏兵之处。
  额亦都决定采用故布疑阵的方式,在山上山下扎营,树立了很多旗帜,制造出这里集合了主力的假象,但是只在这里布置了数百名士兵。
  主力三千人被他藏了起来,打算等秦军开始攻击“主力”的时候,突然杀出杀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没指望自己能一举击败秦军三万人的军队,但是只要可以赢得一场小胜,就能拖延秦军的进军速度,之后再在各地继续阻击,继续转战,总能拖延足够的时间给努尔哈赤,让他做出决断。
  不过从他一开始率兵出击的时候,他的行动就被黑水散布在辽东大地上的密探给锁定住了,麻冲发兵之前也派出大量斥候前去探查敌情,早已将萨尔浒地区的情况了解到了。
  “此地多山多水,水汽充足,现在是九月,这里很潮湿,更有情报说此地易生雾气,不是使用火器最好的地方,火药极有可能受潮,火药一旦受潮,则鸟铳不兴,烟火气也会弥漫在这四周,反而可能会影响我们自己的进军,所以,我决定,此战不用鸟铳,除火炮攻坚外,只用刀枪弓弩!”
  麻冲下达了第一道军令:“大秦军队行军作战从来不曾依赖火器,我等手中刀枪弓弩可不是摆设!”
  “是!”
  秦军诸将齐声高喝。
  于是此战定下了基调,除了三百名使用线膛燧发枪和光启式燧发枪的龙骑兵用作精确狙杀敌方军官之外,没有其他的鸟铳部队。
  继而武装到了牙齿的秦军三万集结为一路军队,出抚顺关向赫图阿拉进军,熟悉地形的褚英作为全军向导,和罗荣一起带领骑兵走在前面。
  这支秦军和另一个时空中二十年后那十一万明军完全不同,虽然人数只有三万,但是面对的敌人还没有二十年以后那么强。
  装备也不可同日而语,那支明军只能用劣质的铠甲和兵器,根本无法有效保护自己的身体,甚至诸多将领都是死在劣质的铠甲防具之上。
  而秦军连普通士兵都能穿上精铁保护要害部位的铠甲,头部脸部腰部腿部都能得到极强的保护,武将作战则全身披甲,不仅结实,而且还没有想象中那么重。
  现在徐光启主管下的军工部大规模制造军用铠甲的时候以宋军步人甲为模范,在技术上进行革新,制作好之后都是要做专门抽检的,用箭射用刀劈用火枪打,规定质量等级,一旦发现劣质产品直接问责总负责人,力保防御最大化。
  配给将领的铠甲则更加用心的制作,等级越高越有高级工匠亲手量身制作铠甲。
  像赵虎廖忠麻冲这种等级的将领,萧如薰直接规定,铠甲都是量身定制,独一无二,不惜用最高级的材料,不惜成本,制作出来的铠甲不仅相对轻便,而且防御力极强,从头武装到脚。
  明军缺粮少饷,四路进军却好像各自为战,互相之间不统属,主帅坐镇后方对前线一无所知。
  而秦军只一路进军,凝成一只拳头,军事密探遍布辽东大地,在女真内部也有大量女真探子,对女真动向十分了解,军队指挥明确协同作战多次,互相之间都有默契。
  在这样的装备和训练之下,这三万秦军的作战能力和作战意志远超二十年后的那支明军,他们也必将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九月初九,秦军主力抵达萨尔浒地区,遭遇到了建州军的第一波防御。
  虽然在此之前麻冲就得到了相关情报,不过用千里镜观察了一下建州军的防御阵地之后,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字都认不全还学咱们玩计谋,用那种劣质营地就想骗我们?开什么玩笑?来人,传令炮队,给我轰!”
  麻冲下达了军令。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步步为营
  秦军的火力在立国前后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一方面,在萧如薰的命令之下,原明军的军工部门将所有华而不实的火器和落后于时代的火器全部淘汰掉,不复制造和使用。
  比如什么神机箭啊什么碗口铳啊什么五雷神机啊,统统停止研究和制造,将所有的精力用在制造火铳、火炮和手雷之上。
  火铳和火炮都是传统研究项目了,手雷也不是一个新鲜的东西。
  宋金战争宋蒙战争之中大放异彩的霹雳火球、蔟藜火球、毒药火球、烟球和震天雷等手掷火药武器在当时的制作水平就很高。
  尤其是震天雷,在金对蒙战争和宋蒙战争之中起到过非常大的作用。
  当时横行天下无敌手的蒙古骑兵就在这种武器手上吃过不止一次惨败,后来还是利用俘虏的各族工匠制造了同样甚至更先进的火器,才在军事方面彻底碾压了金和宋,让他们再无还手之力。
  这种老祖宗的智慧在古籍当中还能找到,但是明军火器制作部门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反而限制了火器的发展。
  在二百多年里,他们越来越往奇怪的地方发展,各种奇形怪状的火器都能发明出来,但是真正有实用价值的却不多。
  以至于几个世纪前的老火器居然还在军中服役没有淘汰掉,什么碗口铳什么三眼铳,这种朱元璋朱棣时代的火器到明朝灭亡还有人用,居然不曾改换。
  萧如薰定鼎天下之后第一批政令就有废除这些华而不实的火器的政令,下令明军军工部门全面停产这些奇葩火器,改回到正常的发展道路上来。
  在徐光启的带领下,能够打很远的光启铅弹和光启式燧发枪也被制造出来。
  虽然目前无法大规模批量生产,但是用作军中神枪手用以狙击敌方军官之用还是很有意义的,何和礼和扈尔汉就都是死在光启式燧发枪之下。
  而火炮方面更是重中之重。
  充分意识到火枪力量的局限性之后,徐光启便上奏萧如薰要求大量生产重量较轻易于随军携带的车炮,在制造技术上进行改良,如今生产出来的火炮已经不会出现之前容易过热而炸膛的现象了。
  红夷大炮方面也进行了一定规模的制作,不过由于红夷大炮不能使用开花弹,威力方面受到限制,虽然射程更远,但是制造数量就被抑制了,徐光启组织一批开花弹工匠对开花弹进行专门的研究创新,以期加大开花弹的质量和威力。
  所以眼下,秦军当中的主战火炮还是三百斤到五百斤左右的弗朗机车炮,至于红夷大炮也有装备,但是此战之中没有带上。
  麻冲一声令下,炮队立刻整理队形,将车炮推到射程范围之内,装填弹药,等着命令下达就要开炮。
  “开炮!!!”
  军令下达,炮手点火,发炮。
  轰轰轰轰轰————!!
  二十门弗朗机车炮一齐发射,将建州军的假营寨轰的一塌糊涂,一些建州女真兵很倒霉的被炸死,山上的树木也倒了一大片。
  “开炮!!!!”
  军令第二次下达,另外二十门准备好的火炮迅速上前,点火发射。
  又是一轮炮击,山上的树木七零八落的被炸倒炸碎,不少倒霉的建州兵或死或伤。
  这样的炮击持续了五轮,山上的六百名建州兵死伤不少,他们终于知道秦军不会自己靠近,便只好按照既定策略,挥舞着大量的旗帜撤退,营造出主力撤退的假象,希望引来秦军追击,拉长他们的阵型,制造空档方便额亦都带兵杀出。
  不得不说,这是个不错的策略,如果建州兵碰到的是个有勇无谋抢功心切的将领,还就真的奏效了,因为前方是密林,不利于大部队行军。
  但是麻冲和罗荣都是久经战阵从南杀到北的老练将领,哪里那么容易糊弄?
  更别说褚英几乎是立刻就指出这是诱敌深入的计策。
  褚英都看出来的事情就别说其他将领了。
  麻冲面露嘲讽的冷笑,下令褚英带领先头部队砍树铺路,给全军开路,慢慢走,不着急。
  一点一点把猎物的胆量给磨光,让猎物感受到绝对的恐惧,从而失去抵抗的意志,这就是麻冲的战术。
  他知道自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轻敌冒进只会给自己增加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作为一位高级将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能猜得出来现在这些建州女真在想些什么。
  不急,不急,慢慢来。
  没人会催促他。
  褚英带着前锋在前面砍树开路,找自己熟悉的道路走,不断的派出斥候探路,稳扎稳打,率军直接通过了萨尔浒地区,愣是没有给额亦都出兵交战的机会。
  面对面打就是找死,额亦都也不傻,看到秦军不上当反而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他就知道自己的诱敌之策被看穿了,继续埋伏已经没有了意义,只能比秦军更快的抵达第二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就这样被攻破,在额亦都看来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秦军不追,不紧不慢的进军更让他感到有些许的绝望。
  如果他们永远都是这样一路进军,军队军容严整,连晚上宿营都要利用这些树木伐木扎营,不给他丝毫的可乘之机,他就真的找不到办法了。
  他只能派人给努尔哈赤报信,让努尔哈赤知道这支秦军稳扎稳打的态度和棘手的程度,他不敢贸然出兵与之决战,他知道贸然出兵的结果是什么。
  努尔哈赤自然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得到了额亦都的报告之后,满脸愁容的和费英东还有安费扬古商量,可是这两人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个时候,努尔哈赤无比想念何和礼,这个能给自己出谋划策的人。
  可现在没有他了,努尔哈赤只能自己想办法。
  “眼下我们强行让一些年纪大的人也加入了军队,勉强能凑出三万人来,虽然兵力上和秦军对等,但是从上次交战的结果看,战斗力上很显然不如他们,如果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我建议我们不要和他们硬碰硬。”
  安费扬古的面色很难看。
  费英东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们显然就是不打算分兵,额亦都怎么诱导他们他们都不管,就是那样稳扎稳打慢慢进军,可这样我们恰好没有办法,我们根本没办法把他们就这样打败,如果强行交战的话我们有很大可能会输。”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斗志昂扬的建州
  努尔哈赤站在一张绘制的比较粗糙的地图面前仔细地看着,眉头紧锁。
  以往的每一次交战,他也是这样看着地图思考战术,之前和九部联军干仗的时候也是一样。
  但是和之前几次虽然担心却不恐惧不同,这一次,他的心里多出了隐隐的恐惧感,似乎有一个声音正在告诉他,他打不过秦军,只能撤退逃跑,不能硬碰硬,否则就会死。
  他不想承认这样的结局,他也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这里是他经营多年的大本营根据地,是他赖以生存的家园,若是这里被丢弃了,哪里还能成为他的家园呢?
  这几十万口众会有多少愿意跟着他东奔西走离开家园呢?
  离开这里以后又去什么地方呢?
  秦军追不到的地方,那该是多远?难道要去东海女真的领地求生?
  那样的话东海女真和海西女真会不会再次结成同盟对自己进行剿杀?
  那个时候自己还能支撑下来吗?
  无数的问题在努尔哈赤的脑海里出现,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何和礼没了,他发现自己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了。
  每一种道路都能想象出好几种死掉的结果,每一种方式都能让他死的非常惨,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不能逃,只能战吗?
  那又该怎么战斗?
  秦军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兵种齐全就像个大刺猬,进军速度不快但是却有泰山压顶的感觉,慢慢向自己靠近,而自己却根本拿他无可奈何,这种窒息的感觉实在是非常不好。
  这天晚上努尔哈赤失眠了,面对九部联军都没有失眠,褚英走了也没有失眠,现在他却失眠了。
  第二天额亦都的战报又送来了,秦军一路顺着苏子河进军,已经攻破了界凡寨,他损失了几百人马,被迫撤退,实在无法阻碍秦军的进攻,请努尔哈赤尽快想出办法,否则最迟五天,秦军就能打到赫图阿拉。
  努尔哈赤当然想要想出办法,可是越急越焦躁越紧张越失眠他就越想不出办法,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连费英东和安费扬古都能看出努尔哈赤的憔悴。
  又是两天过去了,努尔哈赤还是想不到办法,但是秦军已经进军到了马儿墩寨,将寨焚毁,杀男丁一百六十二人,也让额亦都的人马损失了三百多人,额亦都尽全力试图袭扰,但是却被秦军密集的箭雨给击退了。
  现在额亦都手下人马已经不足三千了,在这样拖下去没给秦军造成什么伤害自己就要死完了,额亦都越来越急躁,他已经请命要和秦军决一死战了。
  太难受了,看着敌军一点一点逼近自己却没有办法,却找不到可以遏制他们的办法。
  这可怎么打?
  这仗怎么打?
  额亦都手臂上中了一箭,整个人都陷入了狂躁状态,一次比一次更凶狠急切的要求和秦军决战,这也不断的加剧了努尔哈赤的压力,最终努尔哈赤爆发了。
  “想打就去打吧!想死就去死吧!谁也别拦着他!谁也别!”
  说完他就钻进了自己的屋子里面不出来了,安费扬古和费英东面面相觑,最终当然也没有传达了努尔哈赤的军令,而是让人送消息给额亦都,说努尔哈赤已经想到办法,让额亦都回来。
  他们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额亦都送死,额亦都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额亦都很快就回来了,一回来找到了安费扬古和费英东就非常急切地询问努尔哈赤在哪里,办法是什么,他已经等不及要和秦军决战了,实在是太憋屈了,人死了那么多,丢了三个大寨子,却连秦军的皮毛都伤不到。
  费英东和安费扬古只好老实交代努尔哈赤没有办法,他们只是不想让他送死。
  额亦都愣了一会儿,然后勃然大怒,要闯进努尔哈赤的屋子和努尔哈赤讲清楚,或者拉出来大家一起拼命,死在战场上总比死在这里要好!
  费英东和安费扬古立刻拉住了额亦都,不让他闹事,但是他们自己也很着急,也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赶走秦军取得胜利,还是说,这一次就是他们最后的一战了。
  探子来报,秦军最多还有一天就能抵达赫图阿拉的时候,努尔哈赤出来了。
  面色不像之前那么差,多了点红润,想来是吃了东西的。
  看到额亦都回来,他也不惊讶,拍了拍额亦都的肩膀,召开了会议。
  会议上,努尔哈赤说了一番话。
  他说他知道双方实力差距很大,贸然战斗的话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大家一起死掉,可是如果不战斗,而是逃跑,大家可以逃到什么地方去?
  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不会收留他们,他们不帮着秦军一起杀掉他们就算很好了。
  朝鲜?那也是送死,朝鲜三面临海,一旦没有路可走,被秦军追到海边,也是死路一条。
  继续往东边走?
  那里的路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走,是不是活路还是死路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吃的,是不适合生存,谁也不知道,走在半路上就饿死的几率也很大。
  所以现在看来,留给他们的道路并不多,拼死一战或许反而是最好的方式。
  他知道,大家都担心自己被秦军打败而死掉,从此成为奴隶,但是如果不战斗就逃走,一样会死。
  与其窝窝囊囊的死在逃跑的路上,为什么不壮烈的死在战场上呢?
  拼尽全力去战斗,未必就会死,不是吗?
  拼尽全力去战斗,未必就会一败涂地,不是吗?
  我们熟悉地形,我们有熟悉的天险,我们有数十万族人的帮助,我们还有三万可以战斗的勇士,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认输?
  不是还没打吗?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一些人很怕,上次被打败之后,你们一直都在怕,但是汉人已经打到了我们家门口,难道我们就能心甘情愿的放下武器投降做奴隶吗?与其这样,我更愿意死在战场上!虽然一样是死,但是死的壮烈,死的有价值!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我们除了死,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你们是愿意被汉人奴役到死,还是愿意战死?!”
  努尔哈赤大声疾呼,高大伟岸的身躯居然唤醒了建州女真的战斗意志。
  费英东安费扬古和额亦都三人立刻激动地跪在他的面前,愿意奉上自己的一切为他而战。
  其他人也纷纷被鼓动,愿意为了他而战。
  战争开始之前的一天,士气低落的建州女真居然被努尔哈赤用无法想象的方式重新鼓舞起了斗志。
  他们斗志昂扬的开始准备和秦军的决战。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毛文龙请战
  赫图阿拉以西八里处,有一座山,叫做灶突山,又叫烟囱山,横在赫图阿拉城的西侧,庇护着那座小城。
  这座山就成为了赫图阿拉的天然屏障,秦军顺苏子河一路东进,必然会经过烟囱山,而这座山就是赫图阿拉最后的屏障。
  努尔哈赤收拢了全部的部众,留下了三万壮丁,让部众缓缓往南部迁移,自己带兵前往烟囱山布置防御,准备利用烟囱山的地形和秦军决一死战。
  褚英那个逆子已经铁了心要和亲生父亲刀剑相向,努尔哈赤也没有办法,除了迎战也就是迎战了。
  手下五名大将损失了两个,还剩三个,每一个都是有勇有谋之辈,在他们的带领下,建州军士气昂扬,若是足够努力,未必没有战胜的可能,毕竟是主场作战,而秦军远道而来,粮食也是很大的问题。
  努尔哈赤设想在烟囱山战斗一阵,再到赫图阿拉战斗一阵,逐渐拖垮秦军的后勤,逼得秦军不得不退兵,然后他再率兵掩杀。
  对付秦军不能指望和对付九部联军一样,秦军指挥明确,没有指挥系统上的漏洞,若是寄希望于他们的内讧,就没有意义了。
  努尔哈赤把家底子搬了出来,从秦军手里买来的兵器,缴获自九部联军的兵器,还有从辽东军手里买来的一些兵器,全部拿上,尽最大的努力给部众武装,剩下的实在没有兵器,就用木棍之类的东西勉强武装一下,壮壮声势。
  声势上不能输给秦军,否则仗还没打就要输了。
  秦军方面不紧不慢的进军,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以泰山压顶之势向建州扑过来,声势浩大,一路连破数个寨子,建州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士气高昂。
  九月十五日一早,秦军抵达了烟囱山西侧,麻冲用千里镜观察了一下烟囱山的情况,发现建州军的确在这里集中了主力,山上山脚防御设施连成一片,到处都是陷阱坑洼之类的阻碍进军的东西,锦旗数量很多,能看到的士兵数量也不少。
  显然,这不是计谋,而是真的主力,情报没有错误。
  “褚英,这一战应该就是决战了,战场上刀枪无眼,我军不可能留手,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麻冲叫来了褚英,对他讲明了战争的残酷,以免他接受不了族人大量被杀的结果。
  褚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清楚。
  “我都知道的,麻将军,您不用在意我,我有准备,我能接受,只是……”
  “只是什么?”
  “我想最后派人去传一个口信给建州军,最后做一次尝试。”
  褚英向麻冲请求许可。
  “尝试?”
  麻冲有点奇怪:“什么尝试?”
  “大秦军队只罪奴儿哈赤、额亦都、安费扬古和费英东四人,其他人都可以活,只要他们交出这四个人,其他人都可以活下来,成为大秦子民!”
  麻冲看了看罗荣,罗荣也看了看麻冲。
  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可以,你去做吧!”
  若能在战前搅乱建州军心,对于大秦军队而言也是好事,古代战法里有围三缺一的战术,意图在于给敌人生还的希望,不至于让他们陷入死地而进行困兽之斗,给本军带来巨大的杀伤,这种招降的手段其实就是心理意义上的围三缺一。
  给他们生还的希望,然后看他们怎么选择。
  不可谓不巧妙。
  而此时,麻冲身边有一年轻小将忽然开口对褚英询问道:“褚将军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能够绕过此山的小路?”
  麻冲扭头看了看这小将,见是自己的亲将毛文龙,便开口问道:“毛文龙,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好办法吗?”
  毛文龙是在杭州投军的,当时才二十岁,因为读书识字,很快脱颖而出,等萧如薰抵达南京之后就被派去了南京加入萧如薰的主力北伐军。
  之后被分配到了麻冲手下做一名识字的亲兵,又因为读过兵书,比较聪明,得到了麻冲的赏识,逐步提拔为军官,带在身边。
  麻冲还是很欣赏这个读书识字的年轻人的,知道他素来很聪明,便主动询问他理由。
  毛文龙抱拳道:“之前我们接到情报,奴儿哈赤为了专心对敌,将建州人全部往南迁移避难,自己留下来全心全意对抗咱们,这固然是好计策,但是如果他们后方这些部众出了事,这面前数万军兵怕是会立刻崩溃吧?”
  麻冲眉头一皱。
  “你是想说……”
  “末将请一支骑兵,绕过此山,奔袭建州部众,不求大破,只求袭击斩杀一部分,造成其大乱,使之派人回去报信给奴儿哈赤,动摇其军心,使之军心崩溃。配合褚将军的劝降,便可达到意料之外的效果,无需我军与之大举逆战,这三万多建州兵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强行啃下来,我军的损失怕也不止一两千。”
  毛文龙的话让麻冲和罗荣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又一起看向了褚英。
  也不知道褚英是否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少倾,褚英咬了咬牙。
  “若能尽快促成他们投降,这点代价不算什么,毛将军,有一条路可以绕过此山,但是需要绕一个大圈子才能迂回到后方,路途遥远,路也不好走,但是建州兵一定没有防御,你可愿意走一趟?”
  “固所愿也!”
  毛文龙一拱手,满脸自信。
  麻冲勾起嘴角,也点了点头。
  “可以,毛文龙,我给你两千精锐骑兵,你带去奔袭建州部众,你可有必胜的把握?”
  毛文龙下马单膝跪在地上:“若不胜,请斩我头!”
  “好!”
  麻冲立刻下了军令,拨两千骑兵给毛文龙,让毛文龙率领着,前往奔袭建州部众。
  褚英的使者很快就来到了建州军的大营里,向建州军传达了褚英的劝降之意。
  “褚将军说了,只要建州交出佟奴儿哈赤,以及额亦都、安费扬古和费英东四人,其他人就都可以活下来,大秦皇帝只罪此四人,其他人都可以活命,都可以得到赦免!”
  使者的话传递完了,努尔哈赤的中军大帐里陷入一片死寂。
  额亦都,安费扬古和费英东都十分惊讶的看向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也是一脸惊诧。
  随后,努尔哈赤感受到了一阵异样的眼光。


第一千零五十章 努尔哈赤的决定
  褚英再一次看到自己的使者的时候,只是一颗头颅和一具无头尸体罢了。
  褚英十分恼怒,亲自动手把努尔哈赤派来的使者也杀了,砍掉脑袋,派骑兵去丢在了努尔哈赤阵前,表达了自己的意志。
  你要战,我便战!休怪我不讲情面!
  九月十五日午后,秦军埋锅造饭,吃了一顿腊肉干饭,饱食一顿,攒足了力气,午休之后,便在麻冲的组织下准备进攻烟囱山,打算给努尔哈赤一点颜色瞧瞧。
  虽然派了毛文龙出去带兵袭击建州部众,但是能不能成还是个未知数,效果也是未知数,再说了要是就这样对峙等待,也难说努尔哈赤那边会不会看出点什么猫腻来,所以打还是要打,这个时候的进攻也能给建州兵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到那个时候,如果毛文龙得手了,对建州兵的士气精神打击将是致命的。
  山脚下,火炮一字儿列开,随时准备轰击,山上登高望远大努尔哈赤一看秦军火炮即将轰击,果断下令军队出击,不要让秦军的火器优势发挥出来,要近战。
  一支建州兵千人队在额亦都的命令下立刻出击,秦军刀盾手和枪手立刻冲到炮兵阵地之前摆阵以保护炮队。
  而同一时刻,火炮开始轰鸣。
  轰轰轰轰轰轰——————
  秦军火炮开始轰击,正面轰击让建州兵被炸得七零八落血肉横飞,场面极其惨烈壮观。
  改良后的弗朗机车炮和开花弹的威力比之以前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开始逐渐成为秦军作战序列当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为秦军将士所重视,不再像以前看鸡肋一样看待弗朗机炮了。
  建州兵在炮火的轰击下顶着火炮的轰击往前冲,损失不小,一不留神就被爆炸炸成了筛子,或者干脆被炸碎,但是依然没有停止冲锋,可见勇气还是有的。
  三轮炮击过后,建州兵冲到了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内,立刻弯弓搭箭开始射击,秦军对此早有准备,盾兵立刻护住了枪手和炮手,弓弩队快步向前,在盾兵的掩护下放箭反击。
  双方开始了弓弩的较量,结果毫无疑问是秦军占了上风,建州兵的弓弩良莠不齐,有秦军制式弩箭也有自己制作的原始弓箭,根本不如秦军清一色的连发弩精良,射程和频率上都落了下风。
  他们本身也没有更好的防御措施,没有秦军这样财大气粗人人有铠甲,一路冲一路死,冲到秦军阵前已经死伤大半,又被秦军枪手雪亮的大枪刺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没一会儿,第一轮冲击就在秦军大阵前告终,最后一名建州兵被三杆大枪一起刺死,秦军火炮没了威胁,在步军大阵的保护下开始逞威,不断往前推进,增加炮火的覆盖范围。
  努尔哈赤铁青着脸看到了这次失败的冲锋,心下一片焦虑不安。
  他没有火炮,也没有足以对抗火炮的远程射击兵器,他们的弓箭的有效射程只有七八十步,而秦军火炮的射程足有一里地还要多。
  他们若是不往前冲击,就只能在秦军的炮火之下狼狈逃窜步步撤退,将原本就不多的士气耗费殆尽。
  意识到自己的弱点之后,努尔哈赤明白,唯一的胜机就在近身作战冲锋陷阵之上,于是在他的命令下,额亦都亲自率领一支步骑混合大军开始了行动,向秦军发起了绝死冲锋。
  这支步骑混合军队不顾秦军猛烈的炮火攻击,迅猛的冲锋。
  一里地左右的距离内,秦军火炮没来得及轰击几次就被迫后撤,更多的刀盾手和枪手冲上前组成坚固的铁壁阵,直接将建州兵的冲锋势头遏制住了。
  而此时,麻冲也直接命令罗荣率领骑兵参战,大秦黑甲骑兵呼啸而上,加入了战团,顿时将攻势凶猛的建州兵打的晕头转向乱了阵脚。
  失去了集团组织的建州步兵被阵型严密步步向前的秦军铁壁阵杀的溃不成军。
  而建州骑兵对上秦军黑甲骑兵也没有任何优势,双方大战半个时辰左右,建州兵丢下一地尸体狼狈败退。
  秦军倒也没有追击,而是一直在后方待命的炮队再次上前轰击,将溃败之中的建州步骑又给杀戮了一通。
  这一战从午后杀到黄昏时分,算是结束了,秦军首战得胜,士气大涨,建州兵丢了一地尸体狼狈败退,若不是太阳即将下山,秦军不打算再次冲击,估计作为一道防线的大寨都要失守。
  战后统计一下,秦军战死一百一十八人,重伤二百六十一人,轻伤七百余人,相对的则是斩首建州兵七百九十一级,歼灭建州兵三千三百余人,他们受伤多少则不知道,算是酣畅淋漓的大胜。
  而且此战龙骑兵们也参战,不知道打死多少人,但是只要是被铅弹打入体内,以建州女真的医疗水平,是必死无疑的,估计他们回去之后死亡数字还要增加。
  麻冲看了看战果统计,十分高兴,觉得此战就算是直接面对面硬刚也能很快拿下,虽然要付出的代价可能不会很小,萧如薰可能不会高兴。
  战后晚上,麻冲下令全军煮肉汤吃干饭犒劳将士以庆祝大胜,而建州军一方则是一片愁云惨淡。
  在猛将额亦都率领之下的最强的步骑混合部队居然死伤的那么惨中,五千人参战,完好无损回来的还不到一千人,额亦都的手臂又受伤了,还是被秦军火枪给打的,血流不止,包扎了好多布才勉强止血。
  努尔哈赤看着面色苍白的额亦都,十分的痛心,再看向安费扬古和费英东,见这两人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不然呢?还能怎样?兴高采烈?
  大败一场,死伤惨重,整个建州军的士气都遭到严重打击,他们对于是否可以战胜秦军产生了强烈的质疑。
  最强的将军都失败了,更别说是他们了。
  主动出击还能赢吗?还能战胜吗?
  他们都怀有这样的疑惑。
  “再这样下去,不用几天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不能继续主动出击了。”
  费英东努力劝说努尔哈赤。
  “是啊,汉人的军队太能打了,我们必须要死守才能拖延时间消耗他们的粮草。”
  安费扬古也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努尔哈赤不停的摇头。
  “汉人的火炮射程太远,我们根本打不到他们,他们却能打到我们,我们要是死守不出,只能被他们活活炸死!”
  安费扬古和费英东面面相觑。
  努尔哈赤说的很有道理,若是死守,不就是等着挨炸然后被活活炸死吗?
  那可怎么办?
  两人一起看着努尔哈赤。
  “夜袭!”
  努尔哈赤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撤!
  夜袭是一种古老的战术,由于夜暗,技术兵器难以充分发挥威力,军队的指挥、联络、协同较困难,但利于秘密接近,近战歼敌,并且出奇制胜。
  己方兵力少于敌方或兵器劣于敌方的时候,夜袭战术就是首选的克敌制胜的战术,在黑夜里,先进的兵器会因为视野的限制而无法发挥作用,起到大作用的反而就是近战冷兵器。
  在近现代战争史上,中国军队因为劣势兵器,便将夜袭战术发扬光大,无论是对付日本人还是美国人,这一招都屡试不爽。
  现在,面对绝对的劣势和白天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抗秦军兵锋的困局,努尔哈赤决定展开夜袭战术,通过夜间的胜利扭转白天的颓势,将战况稳住,同时稳定军心,激励低迷的士气。
  白天接连的大败让建州军的士气非常糟糕,他们已经快要失去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了,而且就在之前,就在褚英派来的使者说出议和条款的时候,努尔哈赤曾感觉到了不善的眼神。
  他当机立断杀了那个使者将这种不该存在的念头掐灭,但是那种眼神依然让他心有余悸。
  他是靠着威望靠着战功统治建州的,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知道,在强者为尊的部落里,一旦他的威望消失了,那么他的统治也就不存在了。
  建州还处在部落时代,还没有进化到政权时代,合法性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大义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没有汉人那么多弯弯绕,却也没有汉人相对稳定的结构,建州,随时都可能发生大的变动。
  此时此刻,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挽回局面,若是战胜了,他将重新获得建州人的信任,继续做自己的建州之主,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但若是败了……
  一切都将彻底的完蛋。
  这是毋庸置疑的。
  努尔哈赤输不起,他真的输不起。
  于是,他决定夜袭,带上费英东,留安费扬古坐镇中军,自己率领三千名勇士夜袭秦军大营。
  不需要大胜,只要能取得一点战果,就能回去大肆宣扬胜利然后稳定军心,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现在他甚至连获胜都不敢妄想,只想打个平手抢几个脑袋回去好让族人们都知道他依然是他,他依然是最强大的勇士。
  这支军队趁着夜色悄悄的出发了,人马都做好了消音工作,要最大限度的限制声音的发出,好让他们无法反应过来,从而被偷袭得手。
  夜色深沉,建州军悄悄前进着,等他们抵达了可以观察到秦军大营的位置的时候,只看到秦军大营中的火光和来来往往的些许巡夜士兵。
  嗯,这才是最正常的,如果说大门口一个兵都没有,他才会怀疑是不是秦军早有准备了。
  因为这也符合秦军的做法,汉人都是很会玩兵法,也很注意守夜的,努尔哈赤可不敢小瞧这些数次击败自己的敌人。
  “秦军应该没有预料到我们会来偷袭,白天才打了败仗晚上就来偷袭,他们肯定预料不到,我们上吧!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的话就能扭转局面了!”
  费英东兴奋的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努尔哈赤点点头,刚要开口,可心头却忽然掠过一丝凉意。
  不对,不对,不应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好像太安静了?
  他再仔细的看了看秦军大营,因为火光有限,距离也远,他只能看个轮廓,就这个轮廓,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对劲,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头有猫腻,不能全力压上,否则要后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可是这直觉就是这样产生了,他紧皱眉头,顿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下达命令了。
  下达命令的话,怕有埋伏,秦军表现如此犀利,怎么会对夜晚没有防备?就算是白天击败了自己,也不应该没有还手的力量,贸然出击,他们会不会已经有了准备?
  不下达命令的话,这颓势怎么挽回?
  就这样对攻,不用几天手上兵力就要损失殆尽,到时候自己一家子都要遭灾,整个建州女真就完了。
  他又一次犹豫了。
  “打不打?”
  费英东看到努尔哈赤一脸迷茫的样子,急了,赶快发问。
  努尔哈赤看了看费英东,面露挣扎之色。
  “我担心秦军有防备,你想啊,他们一直以来都那么严谨,行军扎营都那么严谨,怎么会不防着我们搞夜袭?我始终感觉这里不太对劲,你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
  费英东眨眨眼睛,看了看四周,黑黢黢的一片,看不到什么东西,平静下来细细的感受,好像真的听不到什么声音,这四周好像真的是太安静了。
  安静的有点吓人。
  费英东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努尔哈赤。
  “好像也是,汉人一直都很狡猾,会不会就在等着我们来夜袭呢?怎么办?打不打?”
  做决定的还得是努尔哈赤,努尔哈赤紧皱眉头思考片刻。
  “要不然派一支人马先去试探一下,要是有埋伏我们就撤,要是没有埋伏我们就继续进攻,反正这大半夜的汉人想追也追不到我们,不是吗?”
  费英东见努尔哈赤难以做出抉择,便给他提了一个意见。
  努尔哈赤一想,觉得也对,有道理,于是点头,打算派一个五百人队摸上去看看情况,要是有变,直接撤退就好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努尔哈赤派了自己的一名亲信带着五百人悄悄摸上前,打算偷袭秦军大营,摸进去大开杀戒。
  他就在后面安全的地方看着那支五百人的队伍缓缓接近了秦军大营,然后……
  一霎那间,努尔哈赤都没有看清楚火光是从什么地方亮起来的,然后惨叫声就响起来了,努尔哈赤就看到无数点燃的火把从四面八方扔到了那五百人队的脚下,然后火铳的声音不断的响起,惨叫声十分刺耳。
  看到这一幕,努尔哈赤完全没有稍作停留,立刻往回跑。
  “撤!”
  费英东也没有稍作停留,立刻跟着努尔哈赤往回跑。
  他担心自己跑得慢一点就要死在这里了。
  背后那不断响起的火铳声喊叫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宛若催命的音符一般让他不断加速往回跑,连马都来不及上。
  谢天谢地,秦军只顾着照顾那五百倒霉蛋,他们全身而退了。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麻冲一脸不满意的走向了正在指挥打扫战场的罗荣。
  “老罗,怎么回事?不是他们的主力?”
  罗荣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自己亲自指挥的伏击战居然只干掉了小猫两三只,他当然也不会很满意,原先想好的明明是干掉努尔哈赤的夜袭主力的,他们认为努尔哈赤至少会带三千以上的军队来夜袭,结果统计一下,就五百人。
  这让一力主张今晚必有大收获的褚英也感到很是没面子。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寄希望于毛文龙的褚英
  看到麻冲走了过来,罗荣便迎了上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来了五百人,连根毛都没捞着,还大半宿没睡,这下可好。”
  罗荣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麻冲又看向了褚英,是褚英主动提出今天晚上努尔哈赤可能会来夜袭,所以要他们多做防范,现在夜袭是来了,但是规模实在是有点搞笑,褚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算了,我估计这是个事情还是老罗你的问题。”
  麻冲对罗荣开炮。
  罗荣一脸惊诧:“我的问题?”
  “对啊,下令杀人的是你,可他们只来了五百人,这很明显是试探,大部队在后头,你要是放过他们,等他们大部队来,肯定能抓到大鱼,结果你打草惊蛇了,大鱼跑了,就这五百人害咱们大半宿都不能睡,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罗荣眨眨眼睛,愣是没找出麻冲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好像,的确是这样?
  毕竟他们一致认为努尔哈赤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想办法翻盘,夜袭就是他唯一的手段了,所以他们一起决定要来一场反夜袭,要是能赶上努尔哈赤亲自率军前来,把他给干掉,那大事就成了,就别等着毛文龙奔袭建州部众了。
  结果现在只收获了这五百只小鱼小虾,看衣着也没有什么有地位的人,这下子打草惊蛇,努尔哈赤肯定不敢再来偷袭,也只能白天正面打对攻了。
  这里易守难攻,地形是建州军更熟悉一点,数量也不比秦军少,虽然战斗力弱,可人数在那儿,强行出击想要打赢并不难,但是损失可能会很大,若能以更小的代价取胜,他们当然不会介意。
  毕竟这支精锐的辽东兵团可是以缅甸三万精兵为骨干拉起来的,大秦建立以后萧如薰重新编练四大营,为了辽东攻略而增强了白虎营和战狼营的人员配置,将新的辽东兵团补强了不少,拉来了一批缅甸起家的军官。
  大家的老底子老弟兄,识字的还多,实在不舍得大量死在异族战场上,数年缅甸战事,讨伐洞武遗民一战,再加上北伐一战,当初最早的三万缅甸精兵已经战死了三千多了。
  而跟着萧如薰从宁夏打到朝鲜再打到缅甸的老弟兄更少。
  死一个就没一个,大家那么多年的感情了,也着实难受。
  不过最近有消息传出来说皇帝有打算要改编全军,不知道是怎么个改编法,不过在大家看来,这四大营的编制的确是太大了一点,已经不太够用了,估计以后肯定要打散重编,这也是军中将领有心理准备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曾经的大帅现在的皇帝到底打算怎么整编了。
  但是这一切都和辽东兵团没关系,辽东兵团出发的时候萧如薰就告诉他们,好好的镇守辽东,有作战任务就努力去打,整编军队也不是从你们开始,你们要排在最后面。
  显然,萧如薰打算在辽东发起不止一次的战斗,似乎有着想要完全消灭辽东隐患的想法。
  这对于辽东兵团来说就是战功,大家都很兴奋。
  罗荣当然也很兴奋,不过这一场伏击战打的的确不漂亮。
  “就算这样,现在已经尘埃落定了,我又能怎么办?那蛮夷还挺狡猾的,还有人来探路。”
  “出兵之前陛下怎么说的?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对手!不管是谁,都要重视,不能轻视,那话陛下是怎么说来着,哦,对了,阴沟里翻船,这种事情还少吗?嗯?”
  麻冲逮到机会就要狠狠的教育一下罗荣以彰显自己的文化素养,结果罗荣一脸不屑的看着他。
  “你不就比我多认二十三个字吗?得瑟什么?”
  “二十三个字就不是字是不是?我还比你多读一本《吴子兵法》你怎么不说?”
  “还《吴子兵法》,没有那些文书给你用大白话讲解你能看明白?识字才多少年?非要装学问人,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那块料!”
  罗荣继续嘲讽麻冲。
  白虎营和战狼营虽然是同一个等级的编制,不过因为白虎营的人数更多更全面,战狼营的人数少,还是单纯的骑兵营,所以军中普遍默认两大骑兵军团的主将也就和四大主力兵团的副将一个地位,两人在军中其实是平起平坐的。
  这一次出兵廖忠规定麻冲做主将,罗荣是副将,不过遇到这种斗嘴的事情,罗荣还真不怵。
  两人骂骂咧咧的回到了军营里面睡觉,留下褚英一个人看着狼狈的战场和那五百已经死掉的族人暗自悲叹。
  同时,他的心里也充满了对努尔哈赤的怨恨。
  若不是你,他们都不用死,大家都不用死。
  他开始寄希望于毛文龙的长途奔袭,希望毛文龙尽快袭击成功,让眼前的这些族人尽快崩溃,不要继续和大秦军队对抗了,多对抗一天就会多死几千人,这种损失是建州部无法承担的。
  男丁若全部战死了,建州女真还能继续存在吗?
  真的很难说。
  毛文龙发挥自己的同姓本家老前辈毛遂的优良传统,在麻冲面前展现了一把自己的才能,成功得到了两千精锐骑兵的指挥权,并且被赋予奔袭建州部众,从心理层面摧垮建州军的重任。
  这在他看来是很有意义的,因为一旦家人的性命遭到了威胁,前线军队是没有战斗意志的,他们之所以可以顶在前面,就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家人。
  身后沦陷了,还打什么仗?
  这是最快杀死这场战斗的方式,毛文龙不敢懈怠,让褚英在地图上标明路线之后,带着骑兵队一路狂奔数百里。
  他绕过了烟囱山之后继续往南,然后向东转弯,继而向东北方向前进。
  一个大迂回绕开了建州兵任何防御的可能,沿途还拔了三个女真寨子补充了一下给养,吃了一顿肉,杀了一批人,然后拍了拍肚皮继续上路。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两千精锐骑兵不服气,他才二十三岁,堂而皇之的带着两千跟着萧如薰起兵北伐的骑兵就毫不谦虚的指挥他们,让他们办这个办那个,愣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但是这两千骑兵居然也很意外的觉得并不反感他的指挥。
  因为毛文龙的指挥很有章法,看似鲁莽,实则非常聪明,带着他们一路奔袭路上一点儿也没有迟疑过,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的路走得不对。
  偷袭寨子的时候也相当犀利,一点不留情面,杀人跟砍瓜切菜似的,一点看不出来是个读过兵书识字的人的样子,难怪会得到麻冲的欣赏带在身边做亲兵军官。
  初次领兵能做到这样的程度,这些老资格骑兵们还真是对他没什么看法。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褚英告诉毛文龙,按照建州女真现在的处境,这些部众想要往什么地方逃都是死路一条,大秦成功的堵死了他们全部的退路,因此,他们最可能逃跑的方向就是南部原长白山一带。
  也就是数年前被努尔哈赤征服的和朝鲜一江之隔的长白山女真部。
  海西和东海都是建州的死敌,他们这些人跑到那里去纯粹是找死,没人喜欢做奴隶,往东边跑又没什么人烟,集体饿死的可能性很大,因此,只能选择往南边跑。
  再不济,南边还有一个朝鲜,极端情况之下他们直接渡河窜到朝鲜去,大秦和朝鲜就都麻烦了。
  毛文龙觉得也是,最好就在长白山一带将这些建州部众给拦截住,真要让他们继续往南跑,不说其他的,就说他们窜进长白山脉里,对于秦军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难道还能搜山检海抓建州?
  大秦黑水部队在建州部中发展出来的探子们尽职尽责的将建州部众迁移的消息传递了出来,但是后续的传递好像出了点问题,具体方位不知道,这个时候,褚英的指示就很重要了。
  毛文龙对此深信不疑,绕开烟囱山一路往南跑,终于在三天以后发现了大量人群宿营的痕迹。
  一些损毁的器具,一些破衣服,遍地脚印,还有满地的粪便,味道十分难闻。
  毛文龙走到一个灰烬堆面前,蹲下身子把手放在了上面,然后又用木棍将之挑开。
  “看样子,应该还没有离开超过一天,顺着这里往南追肯定没问题,但是这绝对不是四十万人的迁移痕迹,估计他们应该是分了很多路线,就怕被咱们追上一锅端了。”
  毛文龙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这些人不可能全部骑马,速度不可能很快,慢吞吞的迁移根本无法和骑兵的追击相比。
  “那怎么办?”
  一名骑兵询问毛文龙。
  “怎么办?就这么办!任他几路逃,我只一路追,追到就行,只要能够让建州军知道他们后方失火就够了,他们不会在意谁谁谁死了,只要知道后方失火,立马崩溃。”
  毛文龙说完之后翻身上马,带领军队继续往前追,狂追三个时辰之后,索敌哨骑终于发现了一群慢吞吞往南迁移的建州部众,没多少男人,大多数都是青壮妇女和她们的孩子,还有护卫的骑士,人数大概在两三万左右。
  “好!就这样就够了,全军准备,杀过去!”
  “是全歼还是?”
  “废话,能杀多少杀多少,咱们就两千人,对面就算是两万头猪,只要会跑,咱们也杀不完吧?”
  毛文龙翻了个白眼,那骑士有点尴尬的开口道:“末将的意思是,褚将军交代咱们要注意一下他的家人,不要误伤,咱们是不是注意一下?”
  “少废话!别管那么多!杀!”
  毛文龙下达了军令。
  他可不管褚英的家人什么的,在他看来,褚英这种话和屁话没什么两样,战场之上,还谈什么手下留情照顾家人?
  缩手缩脚的打什么仗?
  没杀到算他们运气好,杀到了又如何?
  褚英是陛下义子又如何?
  他毛文龙还真不相信萧如薰会为了一个褚英而问罪于他,再说了,此时此刻,大家是敌人,战场杀敌没有错!
  毛文龙还就真的不在意。
  毛文龙不在意,还下达了军令,对于军队而言,也就是说,他们怎么做都是毛文龙承担,他们不需要承担责任。
  两千精骑不再保留,策动胯下马匹全速冲刺,如此这般的巨大声响很快就引起了正在南迁的建州部众的注意,在他们惊恐的目光的注视之下,秦军骑兵迅猛杀到,护卫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吞噬了。
  场面一片狼藉,哭喊声惨叫声嚎叫声叫骂声响成一片,建州部众逃的逃死的死,男女老幼乱成一团,护卫骑兵虽然想抵抗,但是人数远远不及毛文龙部,一个冲锋就被击溃了。
  场面很乱,乱到了连秦军都不能保持阵型的程度,毛文龙也不管不顾,直接带着围在自己身边的骑兵一顿砍瓜切菜,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反正整个场面壮观惨烈的很。
  等视野范围内已经看不到活着的建州部众,毛文龙也觉得自己手臂实在是算得抬不起来了,他才喘了口气,停止了杀伐。
  身上全是血,战马身上也全是血,腥气冲天,刚才紧张得很,一点也不觉得,但是现在可就难闻了。
  生在读书人家,年幼时毛文龙也是个读书人,受过正规的儒家教育,虽然他一直都对四书五经不感兴趣而喜欢孙吴兵法,但是他也体会过书香门第那种在屋子里熏香摇头晃脑读书的日子。
  所以骨子里毛文龙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大头兵,而是期待着成为一个周瑜式的儒将,想着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风度,虽然此时此刻他的风度无论如何也和周瑜沾不上边。
  打小他就是个特立独行的人,长大了也不安分,镇南军北伐拿下杭州的时候,他不顾母亲的劝阻执意投军,在军中生活日久,身上全是豪放的军中习气。
  上战场当然要杀人,不杀人就不叫上战场,但是停下来了,毛文龙还是感觉很难受的,身上全是血,一摸上去黏糊糊的,这种感觉无论过了多久他都不习惯。
  “没带换洗的衣服!真他娘的晦气!”
  恨恨的骂了一声,爱干净的毛文龙只好自认倒霉。
  不过环视四周没看着什么活着的人,军队收割了一波人头,他还是挺满意此番的战果的,所以打算下令抓几个活着的,给他们几匹马让他们回去找努尔哈赤散播恐怖情绪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他自己继续带兵在这一带找寻剩下的建州部众。
  软柿子多好捏啊,再说了,靠着这两千人把建州部众往回驱赶,到时候主力军队歼灭努尔哈赤,他一支偏师解决了四十万建州部众,这功劳,足以他在皇帝面前露脸受赏了。
  当今陛下对军功十分看重,新朝初立,正是男儿立军功之时!
  毛文龙对军功早就垂涎三尺了,此番得以脱离麻冲自主带兵,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遇好好的展现一下自己腹中的才华。
  “来人,抓几个活着的建奴过来!”
  毛文龙下达了军令。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为大秦做事
  不一会儿,几名部下就带来了一个面色凄凄惨惨的建州女真族人过来了。
  “怎么就一个?”
  毛文龙看着几名部下。
  结果这个俘虏没等几名部下开口说话就自己先说话了:“将军!将军!我是大秦的密探!我是大秦的密探!我为大秦立过功!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张口就是汉话,这个脑后留了一缕猪尾巴的建州女真族人跪在毛文龙面前求饶。
  “将军,他刚才说他是黑水的人,咱们也不敢确定,就带过来了,您看看是不是真的?”
  部下们看着毛文龙。
  “大秦密探?你是黑水的人?”
  毛文龙十分诧异地看着这个女真人。
  “是的!小人是黑水的人,是给大秦做事的人!”
  这人立刻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把手伸进衣领子里面撕扯,然后撕下来一块布,接着掏出了一块木牌牌交给毛文龙,毛文龙接过一看,看到牌牌上写着一个“黑”字,就知道这家伙应该没说谎。
  大秦军队里有一个特殊部队叫做“黑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黑水是萧如薰还在缅甸的时候成立的特殊情报部队,为的是探查各地军事情报,当年在吕宋大放异彩一战成名,后来随着北伐军进军中原,快速扩编,成长到了相当的规模上。
  皇帝打算对辽东动手之前就在辽东遍布黑水密探,原本是为了防备李家和李家相关的辽东军将领,后来李家辽东集团认怂服输,乖乖迁移到了顺天府来居住,辽东的黑水密探就将精力放在了收集女真和北虏的情报上。
  此番进军等一系列的行动,黑水密探送来的情报居功至伟,大秦军队可以处处掌握先机,这些情报是不可或缺的,毛文龙的级别本来不够高,不可能知道太多,不过他常常跟随在麻冲身边,知道的也比其他一些将领要多。
  女真三部内部都有黑水密探的存在,是黑水的人在他们内部发展的下线,通过这些女真人得到一些一手情报,然后转交给沈阳的黑水辽东总部,由此汇总情报,提供给军队使用。
  战时,任何一个黑水密探都有义务将敌人的军事行动用各种方式交给军队,成功者可以得到丰厚的赏赐。
  如果是黑水密探,那还就真的不能杀了。
  “你是建州女真部的族人?”
  毛文龙把黑水的牌牌还给了这个人。
  “是的,小人是建州女真部的族人,受大秦黑水的差遣,给大秦送一些重要的情报,之前小人还把建州全族往南迁移的情报送了出去,将军知道吗?”
  这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毛文龙。
  “你送的?难怪啊……”
  毛文龙上下打量着这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计上心来。
  “既然你说你是大秦的人,那么,你可愿意为了大秦继续做事?”
  只要不死就行,还怕什么别的?给大秦做的事情也不算少了。
  “愿意,愿意!小人还知道这次建州迁徙部众一共是七队,小人知道其中三队建州人往什么地方去了!”
  哦?这倒是个意外所得。
  毛文龙咧嘴笑了。
  “你可知道奴儿哈赤的家人往什么方向跑了?”
  “这个,小人还真的不知道。”
  还是有点可惜的。
  毛文龙撇了撇嘴。
  “好,很好,你对大秦的忠诚我看到了,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用到你。”
  “什么事情?”
  这人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要你回去,回到奴儿哈赤身边,告诉他,大声的告诉他,他的部众完蛋了,被大秦两万铁骑袭击了,现在死伤惨重,四散逃离,你拼死从中逃脱,赶回去向他报信,请他快快发兵救援部众,否则,大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这人看了看毛文龙。
  “这……这能成吗?告诉他也没什么用吧?”
  “这你别管,你就照着做,把身上弄得脏一点,多弄点血,回去的时候记得惊慌失措一点,还要更加狼狈一点,对了,你在建州做什么的?是兵还是民?”
  “建州的青壮都要当兵。”
  “嗯,那就更好。”
  毛文龙咧嘴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出腰刀在这人的脸颊上划了一刀,给他吓得魂飞魄散。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这人跪在地上全身缩着瑟瑟发抖,惹得毛文龙和其他部下哈哈大笑。
  等他自己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才意识到毛文龙只是在他的脸上划了一道浅浅的刀口。
  “这是给你身上挂点彩,更可信一点,没想着杀你,好了,把其他几队人去什么地方告诉我,然后给你一匹马,你就骑着回去,去找奴儿哈赤报信,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
  这人趴在地上直喘气,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把其他三队人去往什么地方告诉了毛文龙,还在地图上指给毛文龙看,做足了一个黑水密探该做的工作,还报上了他自己的名字阿其那,让毛文龙体会到了间谍无国界的意义之所在。
  很快,毛文龙就给这人一些食物,让他吃饱喝足,然后把抢过来的战马还给他一匹,让他赶快往回跑去报信,其他的就不用管了,找个地方躲好就行,要是战后还能活下来,到军队里报上他毛文龙的名字请赏。
  解决了自己的任务,毛文龙就下令军队重新集结,休整一个时辰之后,重新上马。
  光是完成任务还不够,他还要超额完成任务,只有超额完成任务才能体现他的才华,才能让他的才华被萧如薰知道,才能让他的梦想得到实现。
  他想要做一名周瑜式的儒将,大帅,而不仅仅只是一名亲兵将领。
  阿其那骑着战马从被毛文龙伏击的地点往赫图阿拉的方向跑,打算按照毛文龙所说的把事情办好。
  建州是没什么前途了,这一点是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他也知道族人里面有不少都加入了黑水密探,愿意帮着黑水做事,只求在未来大秦剿灭建州的时候,靠着黑水的身份得到幸免,还能有一口饭吃。
  他们都不是努尔哈赤原先最早的部众,而是被努尔哈赤征服的建州部落的部众,亲属关系上远远不如早期跟随努尔哈赤的一些部落,因此在建州内部的地位也不高。
  要说忠诚还真谈不上,只是普通的关系而已,努尔哈赤征服他们的时候也没少杀人。
  因此不管是建州还是大秦,谁更强就跟随谁,这是乱世的生存之道,这一点是个人都明白。
  帮大秦做事也很正常,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快马奔驰两天一夜,夜晚就睡了两个时辰,起来继续赶路,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抵达了赫图阿拉。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求生之路
  赫图阿拉此时只有少数人镇守,受伤的额亦都正在这里休养。
  他的伤势很不好,一度止血成功,但是为了取出铅子,不得不再次弄破创口,结果虽然手臂上创口里的铅子被取了出来,但是创口过大,血很难止住,只好将他送到赫图阿拉休养。
  说是休养,其实赫图阿拉距离战场只有八里路,根本谈不上什么休养,那里的声音赫图阿拉都能听到,额亦都始终无法宽心。
  更兼创口始终无法很好的止血,额亦都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他们所谓的“军医”想了很多办法,依然无法处理这个伤口。
  他们说汉人的医生或许还有办法,但是他们实在是无可奈何,努尔哈赤也很无奈,此时此刻除了秦军军营里可能有军医之外,其他地方哪里还有汉人?
  但是秦军军营里的军医也不是他们可以染指的,一次夜袭已经失败,夜袭已经行不通,更不要说正面对决,若是能打败秦军倒还有机会,但是眼下却一点机会都没有。
  其实他们就算是找来了秦军军医,除了截肢之外,秦军军医也没有很好的办法,铅子毕竟是有毒的,也就是打在四肢上还能用截肢的方法来挽回,要是打在其他地方,那是必死无疑的。
  这几日他们一直被秦军压着打,虽然竭尽全力的和秦军近距离交战以抵消他们在火器上的优势,可是还是没办法阻止秦军的前进,秦军的战斗力也十分可怕,盔甲十分精良,建州兵很难攻破秦军的铁壁阵。
  防线接二连三的被攻破,一退再退,再这样下去,烟囱山的险要就没了,他们就可以和之前撤离的部众一起玩命大逃亡,和秦军在这广阔的大地上来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逃杀了。
  这对于没有稳定粮食来源的努尔哈赤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所以努尔哈赤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就是在万般无奈之下逃入朝鲜,以战养战,靠着朝鲜人的软弱无能生存下来。
  至于之后秦军万一追过来怎么办,他并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看看到底能走到什么地步。
  眼下,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撤退的事宜了。
  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必须要进入朝鲜求生。
  朝鲜人的无能他是见识过的,也在朝鲜征战过,对朝鲜的地形富庶程度也有了解,如果进入朝鲜,他至少可以有东西吃。
  至于朝鲜军队……
  他还真没有放在心上。
  连倭寇军队都打不过,败的那么惨的一支军队,他实在是看不上眼。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秦军发动了再一次的进攻,一支大军缓缓压上,火炮轰鸣,建州军的防线岌岌可危,再一次的冲锋近战不可避免,可是到底能不能打赢,还是说是单纯的送死,他们谁都没有把握。
  这是不得不打的局面。
  “出击吧,我们没有选择了。”
  努尔哈赤恨恨的在地图上捶了一下,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费英东点点头,走了出去组织这支军队去进攻了。
  “咱们真的要去朝鲜吗?”
  帅帐里只剩下安费扬古和努尔哈赤两人,安费扬古看着努尔哈赤,问出了这句话。
  努尔哈赤沉默了一会儿。
  “咱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如果不去朝鲜,我们就要死在这里,我了解朝鲜的地形,也知道朝鲜的军队是什么模样,我们去了朝鲜至少不会饿死,还能打下一块土地居住下来。”
  “那万一汉人再追过来呢?”
  努尔哈赤又沉默了一会儿。
  “那就继续往南走。”
  “朝鲜三面环海,南边也是海,走到最南边,汉人追到最南边,我们是不是只能跳海喂鱼?”
  安费扬古持续的发问让努尔哈赤的内心一阵迷茫,少倾,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有讲和的可能吗?”
  安费扬古似乎还有一些幻想:“褚英毕竟是你的儿子,如果说些软话,我们或许……”
  “萧如薰不会放过我们的,哪怕有褚英说情也是一样的,我们先是攻击了他的军队,现在又和他对抗,他不会接受我们的,我们只能自己求生。”
  努尔哈赤直接打碎了安费扬古的幻想。
  “可是……”
  “除非你,我,费英东,还有额亦都,我们四个自己把自己捆起来去见汉人的主帅,把自己的命双手奉上,然后族人就安全了,还能继续生活在这里,或许褚英会是他们新的首领,但是我们四个就必须要死,你愿意吗?”
  努尔哈赤的反问让安费扬古无从回答。
  牺牲自己一个换取整个部族的生存?
  他们是首领,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统治者什么时候会为被统治者牺牲自己了?
  扪心自问,可能吗?
  那是童话,是传说。
  安费扬古什么都不说了。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去朝鲜?怎么安排?”
  “安排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我把族里的青壮女子和孩子,还有一些壮劳力全都安排到了往长白山方向去,剩下的老弱病残都往东边去了,咱们可以趁夜撤军往长白山方向走,会合之后直接渡江。”
  安费扬古吃了一惊。
  “你早就准备好了?那剩下的那些……”
  “情况特殊,我们只能保住一些能生育的女子和能干活的男子,还有一批幼儿,带上他们,咱们去朝鲜,还有生路,其他的人,听天由命吧,你放心,咱们的家人都在去长白山的队伍里,很安全,我专门安排人保护了。”
  “那这几天你那么拼命的打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汉人觉得我们会继续打下去不会后撤,这样,我们就能趁夜离开。”
  安费扬古又问道:“那么多伤兵,我们带上是跑不快的,天一亮汉人发现我们跑了肯定会来追,一旦被追上我们就完了。”
  努尔哈赤抬起头看了看安费扬古,表情很怪。
  “所以我把伤兵都往赫图阿拉送,这里不留伤兵。”
  安费扬古愣了一下,随后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都要放弃掉?”
  “我只能保证部分人活下来,剩下的,我无能为力了。”
  努尔哈赤又低下头。
  “额亦都也在赫图阿拉!”
  “我已经安排人专门负责额亦都了,他是肯定会带走的,其他人的话……我们实在是办不到了,我们不能停下来,一直到进入朝鲜之后都不能停下来,必须要一直不停的跑!”
  努尔哈赤越来越坚定了。
  安费扬古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帐篷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嘈杂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炸营
  “怎么回事?外面怎么那么吵?”
  安费扬古和努尔哈赤一起往外面走,还没走几步,费英东就一脸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看着努尔哈赤和安费扬古直喘粗气。
  “怎么了?”
  努尔哈赤一脸惊诧地看着费英东:“这么快就败了?”
  “不……不是的,是……是……”
  “是什么?”
  安费扬古急切的摁住了费英东的双肩。
  “……南下避战的人,出事了!”
  安费扬古一愣,然后悚然一惊,回头一看努尔哈赤,见努尔哈赤也大惊失色。
  “什么?!”
  努尔哈赤大喝一声走上前来:“你听谁说的?”
  “有从南边逃回来的人报信,一支汉人的黑甲骑兵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咱们去长白山避难的部众身后,突然袭击,咱们的人死伤惨重,只有他一个拼命逃了出来,给咱们报信。”
  费英东显然有些惊魂未定。
  努尔哈赤瞪大了眼睛,他想起了被他安排着一起往长白山部去的家人。
  “那人在哪儿?”
  “在外面,刚说完就昏过去了。”
  努尔哈赤连忙冲了出去,安费扬古紧随其后。
  外面已经乱糟糟的一团乱麻,声音嘈杂,每个人都在焦急的说着什么,但是努尔哈赤没有在意,他的心里全是家人的安危,他那几个好儿子的安危。
  回来报信的阿其那此时正晕在地上,当然是装晕不是真晕,不过样子还是要做好的,所以他现在一副衣衫褴褛的模样,脸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嘴角也有血迹,破碎的衣服上也都是血迹,骑的战马身上也都是血迹。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血淋淋的样子,让人无法质疑他是从战场上侥幸逃回来的。
  努尔哈赤过来的时候,一群人正围着他想把他弄醒,努尔哈赤过来看着阿其那的样子,心顿时凉了半截,赶快蹲下身子把阿其那扶起来,一手掐住他的人中就要把他弄醒。
  这是他在李成梁手下混饭吃的时候李如松教他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反正就是这样使用就可以了,绝对有效。
  他下手比较重。
  阿其那强忍着才没有叫出来。
  然后他略显迷茫的睁开了眼睛。
  一眼就看到了凶神恶煞的努尔哈赤。
  “去长白山的时候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是汉人追过去了?你是哪一路的?”
  努尔哈赤立刻就问。
  阿其那眨了眨眼睛,然后两眼泛红,面露痛苦之色。
  “我是左路的,好多汉人的骑兵,好像有好几万!不知道怎么回事追了上来,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被他们杀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我身边的人都被杀光了,我只能逃跑,拼命的逃跑,终于……逃出来了……”
  然后他就开始哭了。
  努尔哈赤只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的家人的队伍不在左路,但是,但是既然左路被袭击了,就说明汉人已经追过去了,即使现在是左路被袭击了,其他几路也有被袭击的危险,那个时候……
  好几万骑兵?汉人骑兵的主力都去袭击他的后方了吗?难怪用步兵做主力!
  可是汉人是怎么过去的?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安排了部众撤离?确切的位置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很多问题都在努尔哈赤的脑袋里交织在一起,但是努尔哈赤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却发现了另外一件更恐怖的事情。
  建州兵们躁动了。
  “汉人打到后面去了!”
  “我的家人也在那里啊!”
  “汉人袭击了我家人!”
  他们叫喊着,然后陷入了混乱之中。
  努尔哈赤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阵马匹的嘶鸣之声响起,只见四名建州兵骑上战马往赫图阿拉的方向策马奔腾而去,居然不管不顾努尔哈赤的军令。
  这是一个开始,随后,在努尔哈赤震惊失色的时候,更多的人开始往赫图阿拉的方向跑动起来。
  他们慌了,乱了。
  后方被袭击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知道的人的确不少,但是更多的人是被裹挟的,他们还没知道这个消息,就发现人群开始移动,很多人都往赫图阿拉的方向跑,还有人骑马跑。
  他们不知道原因,但是他们会怕,在军营里面两军对战的时候,己方阵营里的士兵却在往后方跑,这意味着什么?
  打了败仗。
  可是没听到汉人杀过来的声音啊?
  管那么多干什么?大家都在跑,肯定出事了,快跑!
  这才是崩溃的根源,源于未知的恐惧,军营里最恐怖的事情——炸营,就这样发生了。
  这一切是发生的如此之快,快到了建州军的首脑们都来不及反应,身边的士兵就开始不停的往回跑,嘈杂声非常大,大到了首脑们大声疾呼都挽回不了的程度。
  他们为什么顶在最前面,拼着战死也要和汉人决战?不还是为了保护家人吗?努尔哈赤自己都说了,为了保护家人不做汉人的奴隶,争取自己也不做汉人的奴隶,所以才要拼死战斗,可现在……
  家人都完蛋了,还打什么?
  少部分人是这样思考的。
  大部分不明所以的人是听着各种各样的谣言被带着跑走的,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心中充满了恐惧,他们只能逃跑。
  这年头军营里没有大喇叭,一个人的嗓门根本抵不上那么强烈的噪声,所以努尔哈赤尽管非常努力的要士兵们不要乱不要跑,但是根本拦不住躁动的人们。
  他拔出刀来斩杀逃跑的士兵,却只能加剧这种情况的发生,建州兵们跑得越来越快,跑得越来越快,最后互相推攘践踏的也不在少数,明明秦军还没有发起攻击,他们却好像世界末日一般自己乱套了。
  很快就出现死人了,被踩死的,被从马匹上拽下来砍死的,还有摔死的,各种各样奇怪的死法,军营里更加狂躁了。
  所有人都在往回跑,明明战争还没有结束,战斗还没有开始,秦军甚至还没有发起冲锋,正在整军备战。
  他们居然就自己乱了自己败退了。
  努尔哈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的结局。
  当然费英东和安费扬古也想不到。
  他们连身边的亲卫都控制不住了。
  因为亲卫也有家人,丢下他们就跑,只有少数没有家人的死死的护卫着他们。
  建州兵营那么大的声响当然瞒不过正在整军列队往建州军的防线进击的秦军,一听到如此狂躁的声音,还以为建州军出动主力来抵抗了,罗荣立刻下令全军备战。
  结果过了一会儿,前方一个建州军的士兵都没有出现,倒是来自建州军营方向的声响越来越大。
  这是什么情况?
  罗荣有些迟疑,立刻派人前去查探。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建州兵崩溃
  罗荣派了哨骑去探查建州兵营方向发生了什么,这一探查不要紧,结果直接就把罗荣给弄愣住了。
  建州兵炸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千真万确!属下绝对没有看错!建州兵营整个大乱起来,很多人都在推推攘攘,属下还看到了有人被踩死,有人被杀死,就和内讧一样,绝对是炸营,不可能有误!”
  哨探如此坚决的语气让罗荣不可避免的动摇起来,少倾,他咬牙下令。
  “进军!”
  管他是不是计谋,要是能把计谋做到这个份儿上,他也认了,建州兵能有那么强的组织度为了让秦军上钩做出这种事情吗?他还真的不太相信。
  以秦军如此高强度精良的训练和识字教育,他尚且不敢用这种方式设计引诱敌人来进攻,更何况是一群蛮夷,根本没有组织度,全靠烧杀抢掠维持的军队能有什么组织度?
  在萧如薰的主导下,军中文书们通过识字教育向基层士兵灌输保家卫国的理念,灌输参军参加战争就是为了保护身后家人的理念,将保国和保家联合在了一起,强调没有强大的国家就没有安全的家庭这样的理念。
  萧如薰觉得,这样子做,至少在这个时代是独步天下了。
  至少在此之前,所有军队组建起来的理念都不是保家卫国,开国军队战斗力最强,他们的理念是打天下封妻荫子,之后的王朝军队就是混口饭吃,吃皇粮不至于饿死,至于打仗……
  那就是讨赏钱的理由和不得不做的事情。
  比如唐末五代的军队,打仗之前先问皇帝要赏钱然后才出发,打完仗以后提着敌军的脑袋要赏钱才罢休,就和雇佣军一样,打仗为了钱,为了自己的享受,而不是为了保卫国家的荣誉。
  这种理念是近现代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思潮兴起之后才有的,各国领导层才逐步加强了对军人的思想教育,而在此之前,军队就是给钱打仗的暴力机器,没有别的属性。
  而萧如薰对秦军做的这种思想教育毫无疑问是超越时代的,至少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统治者将参加国战和保护家人的理念提出,告诉参军的士兵你们参加军队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
  萧如薰并没有一步登天告诉他们参军是为了保护国家,这个时代人们的心里对国家的概念非常模糊,国家是什么,朝廷是什么,皇帝是什么,他们很模糊。
  有人觉得朝廷就是天下,有人觉得皇帝就是国家,有人觉得大秦就是一切,有人则觉得铁打的天下流水的朝廷,没人能给出一个国家的准确定义。
  上层识字精英们和底层文盲百姓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上层的识字精英里可能会出现一些异类,觉得保家卫国是自己的使命。
  但是底层百姓绝对没有,他们甚至对改朝换代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想让自己活着,吃饱饭,传承后代。
  近现代以前的征服只是政府对政府,基本上没有底层百姓的参与,他们从来都是被迫接受,明清战争期间如果满清政府没有要求汉人剔发易服,那基本上不会有后来汉人大规模的反抗,南明估计根本无法苟延残喘数十年。
  人们比之国家更在意千百年来的传统。
  所以为了让出生底层的文盲士兵们和国家高层达成思想上的一致,拥有爱国的理念和为国献身的精神,识字教育就是必须的,而整个社会的扫盲教育也是必须的。
  爱国教育很模糊,但是识字教育目的很明确,没有人会拒绝识字,人人都知道识字的好处,只是之前没有门路,现在参军可以识字,谁不愿意?
  那么在识字教育中掺入一些爱国理念和保家卫国理念也就是理所应当的。
  比如直接把爱国两个字教给士兵们,再把保家卫国这四个字教给士兵们,让他们知道含义,每天写,每天念,时间久了,谁都知道了,潜意识里就有这个理念。
  要是为国献身,古代军队估计是没有这样的理念的,任何一支军队都没有,他们死前肯定不是抱着为国而死的信念。
  不过即使是加强了现在的识字教育,时间尚且比较短,具体成果还没有显现出来,萧如薰绝对不认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罗荣也不相信这些建州人会用这样的方式勾引他上钩,于是他果断的下令军队前进,全面进攻建州军大营,同时派人给麻冲传消息,全面进攻。
  麻冲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想法就是毛文龙得手了,褚英也是这样想的,于是褚英立刻急不可耐的请求麻冲出兵,麻冲点头,立刻下令全军整备,主力出击。
  罗荣带着五千先锋军已经杀了过去,秦军主力在麻冲的率领下紧随其后,而等他们来到建州军大营的时候,发现罗荣已经基本占领了建州军大营,有士兵报告罗荣已经带着前锋杀向了赫图阿拉追击建州残兵了。
  战争结束了。
  建州兵自己崩溃了,崩溃的毫无预兆,连努尔哈赤和他的三位智勇双全的属下都没有想到,他们根本不敢相信之前还很有战斗力的建州兵怎么就崩溃了,崩溃的如此彻底,崩溃的如此不留情面。
  可他们就是崩溃了。
  罗荣率军杀过来只是加剧了这种崩溃的速度,秦军的大规模掩杀让不清楚原因的建州兵更加确信他们失败了,于是根本不做抵抗,要么死命地跑,要么就直接丢下武器跪在地上祈求活命。
  罗荣下令放下武器投降者不杀,秦军也不管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建州兵,而是去追击那些依然在逃跑的建州兵或者是少数依然敢抵抗的建州兵。
  另外的目的就是建州卫首府赫图阿拉了。
  追击的过程中还有一个小插曲,有一队建州骑兵勇敢的冲上来和罗荣决战,这让罗荣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就指挥黑甲骑兵将那队数十人的建州骑兵围歼了。
  最后还有一个抵抗十分剧烈的人被三名黑甲骑兵围着打都不落下风,还几乎杀掉这三个黑甲骑兵,最后还是五名龙骑兵靠近他,直接乱枪打死他才结果了他。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渡江去朝鲜
  那之后,建州兵就再也没有相对应的抵抗了。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逃跑的建州兵,秦军骑兵不太多,追杀不及,只好在罗荣的带领下全速奔驰到赫图阿拉,一鼓作气攻入城内,大肆斩杀城中的建州兵。
  城中多是伤兵,根本无力抵抗,少数护卫被杀死之后,多数伤兵也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麻冲带着主力赶到之后,则四散追杀那些逃窜的建州兵,褚英眼睁睁看着族人被杀,实在是无法忍耐,却又不可能制止秦军的行动,便只好带着自己的亲兵到处大喊扔掉武器跪下不杀,期望救下更多的建州兵。
  赫图阿拉很快就被罗荣占据,城内没多少人,全是伤兵,罗荣没放过他们,直接杀光,本想烧掉赫图阿拉,但是考虑到之后褚英可能还要在这里成为建州卫首领收拢人心,于是就没有这样做,保留了赫图阿拉。
  但是三万建州壮丁组成的军队却是大溃败了,死伤惨重,活着被褚英收纳下来的降兵也就五千多,其他的不是死了就是逃了。
  麻冲很快就下令停止追击重新列队,让追击告一段落,回来清点战损和战利品,登记造册。
  第二天下午,褚英确定在活着的和死掉的人里面没有找到努尔哈赤的身影,倒是发现了已经被打破了脑袋的安费扬古,这个发现让麻冲很不满意。
  身为建州卫女真首领,努尔哈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抓住他杀掉他才算是这场战争的最大战果,才能实现他们的战略目标,而现在努尔哈赤还活着,怎么让褚英做建州卫的首领?
  五千多降兵能让褚英做首领吗?
  还就真的做了。
  褚英出面,打出努尔哈赤长子的旗号,说自己是来惩戒努尔哈赤而不是他们的,让他们放心,只要投降,就不会被杀,还能得到食物,说着褚英就下令给他们分发食物。
  有吃的有喝的还不会死,这些俘虏也就安定下来了,然后纷纷向褚英诉苦,说什么自己的家人在后方很危险,他们很想回去找自己的家人,他们不想打仗,恳求褚英带着他们去找他们的家人。
  这一点正中麻冲和罗荣的下怀。
  他们也想去找到那些已经迁移走的建州部众,毕竟斩草要除根。
  可是他们往什么地方去了呢?
  于是这个时候,军营大乱的时候找了个地方躲藏起来的阿其那再次登场,他被几个秦兵押着来到了麻冲和罗荣面前,说是毛文龙让他来找麻冲和罗荣报告的。
  麻冲和罗荣没有怀疑,因为毛文龙不是什么有名的将领,只是一个麻冲身边籍籍无名的小将,知道他的名字的方式除了亲眼见到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紧接着,阿其那出示了黑水的牌牌以及报上毛文龙的名字之后,他们就相信了阿其那。
  阿其那说,毛文龙歼灭了一支建州部众的分队,让他回来报信搅乱建州军的抵抗意志,现在已经成功了。
  但是努尔哈赤安排部众分了七路南下,其中三路往长白山方向前进,四路往更东边前进,建州部众还存在,还没有败亡,毛文龙现在应该追击向长白山方向,请大军立刻南下。
  麻冲和罗荣大喜过望,准备率军追击,倒是褚英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怎么了褚英?你的面色不太好?担心奴儿哈赤没被抓到?”
  麻冲询问褚英。
  “不是的,麻将军,我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闻言,麻冲皱起眉头。
  “怎么说?”
  “他们为什么要去长白山呢?要是真的想逃跑,应该全部往东走,怎么会往长白山走?长白山的确是我族圣山,但是山后面就是鸭绿江,再往南就是朝鲜,他们没有别的路可走了,难道打算困守山中?”
  褚英这样一说,麻冲和罗荣也觉得奇怪。
  “的确,山后面没有路了,他们不会真的打算在长白山和咱们对峙吧?山里没吃的,怎么养活几十万人?那不是寻死吗?要逃到什么地方去也不应该往山里面窜啊?”
  罗荣看向了麻冲。
  麻冲皱着眉头深深地思索着。
  长白山,鸭绿江,朝鲜,往南……
  什么地方有点儿不对劲?
  少倾,麻冲眼睛一瞪。
  “他们不会想渡江去朝鲜吧?”
  “渡江去朝鲜?”
  罗荣和褚英异口同声大吃一惊。
  随后他们意识到这并非不可能。
  虽然一开始听上去觉得很奇怪,但是细细一想,这的确是有可能的。
  “我是在缅甸跟随大帅的,但是听说当初前明朝鲜之役,陛下曾经征招奴儿哈赤带着建州兵南下朝鲜作战,打了一年多,奴儿哈赤应该是全程参战,对朝鲜的路线和情况应该不陌生吧?”
  麻冲看向了褚英。
  褚英立刻点头:“没错,的确有这个事情。”
  “要真是走投无路了,死马当活马医,去朝鲜未必不是生路,就朝鲜那种军力,怎么可能是奴儿哈赤的对手?搞不好还真能给他活下来,难不成咱们还要再打一次朝鲜之役?”
  罗荣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可能,他的主力大败,现在最多还有几千人能让他驱使,就算去了朝鲜,也就是一股流寇而已,可是对于我们就很麻烦了,我们要是追去朝鲜的话,不知道又要追多久才能追到他,期间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知道。”
  麻冲眉头紧皱。
  “那怎么办?追?”
  “追是肯定要追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得先给陛下上表,以备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可以直接渡河杀到朝鲜去,无论如何也要剿灭他们,否则以朝鲜军队的战斗力,奴儿哈赤可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朝鲜也不知道要遭什么罪。”
  麻冲立刻决定,将这个消息快马送到沈阳,再请廖忠上表给萧如薰,向萧如薰请求解决方案。
  之后,麻冲立刻整顿兵马,让罗荣和褚英先行带领五千骑兵的先锋南下追击,褚英为向导,带着五千骑兵前往长白山方向,他在后方整顿一下,然后再前往长白山方向。
  秦军来不及庆祝战斗胜利,就紧接着奔赴了长白山。
  要是让建州兵跑到了朝鲜去,那才真的是又一桩大麻烦,免不了还要和朝鲜人打交道。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毛文龙的决定
  毛文龙带着两千精骑解决了一路建州部众之后,虽然手握其他几路建州部众的逃亡路线,但是却没有立刻追击。
  他盯着那些路线看了很久,好像看出了一些事情来。
  “刚才咱们杀掉的那群人,好像大多数都是青壮男女和童子,似乎没有见到老弱?”
  毛文龙向自己的属下们咨询。
  大家互相看了看,还有人跑回去看那些尸体,以及被圈禁起来的一批俘虏,之后给了毛文龙十分肯定的回答:“的确,没有发现什么老弱,多是女子,然后是童子,最少的是青壮男子。”
  “对这种部族来说,一般是贵壮贱老,金贵的都是青壮男女,老的都是累赘,要说分队迁徙,应该是老弱青壮夹杂,怎么都是青壮,没有老弱呢?总不至于说整个建州就没有老弱?”
  毛文龙提出这样的疑惑之后,部下们也纷纷反应过来,觉得毛文龙说的有道理。
  “奴儿哈赤深知实力不如我们,若想要生存,逃是一定的,怎么逃就要讲个章法,青壮的速度快,老弱不仅速度慢,而且没用,是最有可能被这些部族给抛弃的,这一路全是青壮,没有老弱,难道说他们是青壮和老弱分开来迁徙的?”
  毛文龙又说出这样的分析,把部下们给听的一愣一愣的,完全追不上他的思维。
  可毛文龙还在继续分析。
  “若要保存部族,自然是要首先保存能干活的青壮男子和能生育的青壮女子,然后是童子,老弱是首先被抛弃的,建州的青壮男子大部分都去打仗了,少部分在这里,那青壮女子就是首先要保存的生育人口。这部分人被带去长白山,那个黑水的人又说另一部分人往东边去了,似乎不是前往长白山的方向,难道说,是青壮前往长白山,而老弱病残都去了东边?青壮去长白山是想干什么?古人说,坐吃山空,这山虽然高虽然大,能吃的东西却不多,几十万人更不要说,一座山是养不活的,青壮都往长白山跑,那不是自寻死路?他们有什么企图?”
  毛文龙的思绪越飞越远,让部下们面面相觑,谁也跟不上毛文龙的思路,倒是有人提醒他:“将军,女真在长白山一带都有部族聚居,是否是来投靠这些部族的?”
  “几十万人投靠几个小部族?那也是要吃空的,你以为他们和朝鲜那样会种地能养活那么多人吗?主要还是剽掠,要真是会种地能养活自己的话……”
  毛文龙忽然不说话了。
  “将军?”
  几个部下看着毛文龙发愣,有些奇怪。
  “你们说……”
  毛文龙忽然看向了他们:“这些蛮子该不会是想渡江去朝鲜剽掠避难吧?”
  部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们怎么可能去朝鲜?朝鲜好歹也是一国,兵马不说多,少说也有十万,建州兵不过三万,怎么能和朝鲜争锋呢?”
  一名部下提出这样的意见。
  “七年前朝鲜被打成那样,军队几乎全军覆没,没个十来年能恢复元气?况且朝鲜本来也不是什么强国,军力孱弱,建州兵马剽悍,要真是对上了,你们觉得是朝鲜人能打赢还是建州人能打赢?”
  部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说大话,谁也不知道朝鲜究竟能不能打赢。
  “要真是然他们去了朝鲜,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咱们还得和朝鲜商量着去朝鲜国内征讨建州,他们肯定一路往南逃,咱们一路往南追,这一路上又不知道要弄成什么样子。”
  毛文龙眯起了眼睛,似乎有些感叹。
  没一会儿,毛文龙就冷静下来了,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咱们直接去朝鲜吧!”
  “啊?”
  部下骑兵们纷纷极其惊愕的看着毛文龙。
  “听不懂?我说咱们直接去朝鲜吧!我估摸着这个时候建州人应该已经有一部分渡江到了朝鲜了,咱们现在去应该正好是时候,估计再过不久朝鲜王又要来求援了。”
  毛文龙满脸的戏谑之色。
  “这……朝鲜虽然是我大秦属国,但是咱们渡江去朝鲜,也是需要朝廷文书的吧?再者说了,建州人怎么就会去朝鲜呢?他们不是还在建州卫那边和咱们的主力打仗吗?”
  “咱们知道派一支偏师来偷袭他们,他们就不知道派一支偏师去朝鲜打前哨战?我估摸着奴儿哈赤应该早就想着要去朝鲜避难了,所以让长白山附近的部族先一步去朝鲜做准备,至于朝廷文书,嗯,事急从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先出发,不去长白山了,去宽甸堡!”
  “宽甸堡?!”
  部下们实在是跟不上毛文龙的脑回路。
  “笨!既然知道他们会去朝鲜,还去长白山干什么?当然是去宽甸堡了!从那边准备船只渡江进入朝鲜啊!要不然我们怎么过去?游过去吗?”
  毛文龙没好气地骂道。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这是命令!马上派人去赫图阿拉报告麻将军,说我先一步去宽甸堡准备船只,先一步去朝鲜,请他也快一点,不然朝鲜王又要来求援了,派一支偏师去长白山一带收拾余部就行了,主力还是来宽甸堡渡江去朝鲜吧!”
  毛文龙说着就整理一下自己,翻身上马准备出发。
  “将军,这也太突然了吧?”
  部下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叫兵贵神速!全部上马,准备出发!”
  毛文龙也不多做解释,直接下令全军准备出发。
  此时此刻去长白山继续追击余部,当然有用,说不定还能毁掉他们渡江的船只,把建州部众全部留在鸭绿江北岸,一战成功,只是可能性并不太大,而且若是成功,战斗就没有了,他毛文龙的功劳也就仅限于此。
  但是若是让建州人渡江去了朝鲜,引起朝鲜的动乱,那影响可就更大了,到时候他毛文龙的功劳会更大,能在朝鲜人面前露脸,借着朝鲜人的嘴为自己请功,这样能实现战功最大化。
  就不用做这样的小小亲将了。
  自己一身才华,总有要用到的地方。
  他打定主意要用朝鲜的动乱换取自己的一身功劳。
  至于朝鲜会死多少人……
  朝鲜死多少人关我毛文龙什么事情?
  他毫不在意。
  于是毛文龙带着两千骑兵启程前往宽甸堡,而在此之前,他下令将所有活着的俘虏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留下一地尸体之后,毛文龙一把火烧了他们,接着带兵离开。
  此时,是隆武元年九月十八。


第一千零六十章 新的危机接踵而至
  事实上,毛文龙的猜测并没有错。
  在秦军出兵的消息传来之际,努尔哈赤已经恢复了冷静,并且预料到了自己无法抵抗秦军的结局,所以,他已经提前给自己准备后路了。
  但是,若是一仗不打就逃命,何和礼和扈尔汉死后对秦军彻骨痛恨的两人的亲属部族就无法交代无法抚慰,族内的其他主战派也会对他不满,他的地位就会受到影响。
  他的设想是留下来带兵打仗掩护部众撤离,塑造一个负责任的好贝勒的形象,然后打几仗,控制损失,将秦军的强大展现给所有人看,而且出战的主力还是何和礼和扈尔汉的亲信。
  让族内失去了主战的声音之后,他就能主动率兵撤离了。
  于是他开始策划迁徙部族,首先秘密传令给鸭绿江北岸的部族准备船只搭建浮桥,然后前去朝鲜的国土上做先期准备,比如抢掠一些村庄准备一些粮食之类的,等大部队到了之后立刻南下,一路劫掠。
  至于能逃多久,未来怎么办,他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至于迁徙部众,以避战的名头,大家都没有意见,谁也不想让家人遇到危险,努尔哈赤又以加快速度为理由,让老弱病残乘车离开,而青壮男女步行离开,顺理成章的让老弱先行,青壮后行,随后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名义上都是去长白山,是去不同的部族领地避难,但实际上,努尔哈赤还是打算离开之前给秦军留下一些虚假的讯息,让他们以为建州部众的主力往东边逃窜,然后让秦军去追,将那些老弱病残抛弃掉,换取青壮的生存。
  所以也要把赫图阿拉城内的伤兵留给秦军做诱饵,让秦军攻打赫图阿拉,然后争取更多的逃窜时间,争分夺秒的进入朝鲜。
  朝鲜那孱弱的军力他是根本看不上的,到了朝鲜至少可以安全一阵子,至于秦军是不是会追入朝鲜,他又该如何做,那就是进入朝鲜吃了第一顿饱饭睡过第一个好觉之后的任务了。
  努尔哈赤唯一没想到的就是秦军会派偏师奔袭他的部众,并且还造成了大营的崩溃。
  以至于秦军掩杀过来的时候,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目瞪口呆的被费英东拉走,带着一群亲兵火速逃窜,眼睁睁的看着安费扬古主动留下断后,生死不知。
  一路窜逃,逃了两天,身边渐渐聚集了一些溃兵,人数大概在两千左右,沿途也还能不断的收拢一些败兵,一路跑一路收拢,等快要抵达渡江地点的时候,努尔哈赤身边已经有三千多溃兵了。
  渡江的准备已经提前做好。
  这是费英东刚刚知道的事情,也是额亦都刚刚知道的事情。
  虽然还有很多想问的,但是现在还是渡江最为妥当。
  努尔哈赤等人分乘小船渡江进入朝鲜,大部队则走浮桥进入朝鲜,踏上朝鲜平安道土地的那一刻,努尔哈赤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但是总而言之,他们又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了。
  但是这段时间对朝鲜而言注定不是好事,当然,就算没有这件事情,朝鲜也绝对不安稳。
  经历了秦明变更之后,朝鲜朝廷内部的矛盾十分激烈。
  一部分人对大秦定鼎天下取代大明的事情并不认同,认为秦皇萧如薰是明臣,结果却造反,是叛逆,朝鲜身为大明第一属国,深受大明的再造之恩,应该否认秦的正统,而不是支持秦的正统。
  另一派人认为萧如薰虽然是明臣,但是天数有变神器更易乃自然之理,大秦定鼎已经是现实情况,统治已经稳固,再继续追寻大明显然是不合实际的,而且不要忘记,当年带着明军驱逐倭寇光复朝鲜的,就是现在的秦皇萧如薰。
  更重要的是,秦军军力之强超过大明,若是朝鲜不承认大秦的地位,到时候被秦军动用武力再承认,那可就难看多了。
  结果秦对朝鲜的要求还不仅于此,不仅要求承认大秦正统,将明廷赐予的印绶交给大秦,接受大秦的赐封,还要把济州岛交给大秦来管理,作为大秦流放罪人之用。
  这不仅仅是要承认正统,还要投名状。
  朝鲜内部陷入了更加激烈的争论之中,但是事实是无法更改的,大秦太强大了,容不得他们不答应。
  朝鲜国王李昖对此心知肚明,而那些喊着否认的臣子也并非就不知道,只是大义上说不过去。
  于是,大家的替罪羔羊柳成龙闪亮登场,前往大秦和皇帝萧如薰做商议,然后承认大秦正统,并且交付济州岛给大秦使用。
  柳成龙回到朝鲜之后就被当作国家罪人下狱了,所有的功劳都被推翻,成为了朝鲜王和两班大臣的遮羞布。
  他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心里一直都在想着萧如薰对他说过的话。
  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他在狱中思考着人生和哲理,吃穿不愁,李昖到底还有点良心,知道柳成龙是在帮他背锅,所以用度不缺,只是在狱中过日子而已,柳成龙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宽心,从繁重的事务中脱身出来,他反而轻松了。
  他享受着这种轻松,但是朝鲜并未恢复平静,朝堂上的争论依旧,而新的危机接踵而至。
  九月二十九日,紧急军情飞马入朝鲜国都汉城,说平安道北部忽然出现一股强大流寇的势力,席卷了多个乡村小镇,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平安道的军队正在负责围剿,但是战况不利,请求援军。
  一个时辰以后,新的紧急军情紧随其后,原来是确定这股流寇是北方蛮夷女真人的身份,数量不多,大约一千多人,他们渡江来劫掠乡村,大概是因为饥荒所致,战斗力很强,请求精锐军队的支援。
  连着两份紧急军情让正在为朝鲜王世子人选争论不休的朝堂和头痛的李昖为之一惊。
  以往北方蛮夷就算是要过来抢掠,也不是这个时间来,应该是冬季来,而不是现在,现在是九月,正是收获的季节,怎么就来劫掠了?
  但是李昖和群臣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从京城派出了一支两千人的军队赶赴平安道,让居住在京城的名将郭再佑带领,封他为平安道观察使,负责处置这群女真人,还给了他从咸镜道征调一支军队的权力。
  反正朝鲜也不是第一次和女真人打仗。
  早年朝鲜人强势的时候,没少在咸镜道北部扫荡那些女真人,还衍生出了六镇骑兵这样一支精锐军队,是少数几支在朝鲜之役中面对面对抗倭寇而不落下风的政府军,虽然最后中了计被歼灭了。
  他们对女真人虽然警惕,但是并不怕,还很蔑视。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毛文龙渡江
  和大多数朝鲜精英一样,郭再佑也很瞧不起女真,蔑视他们,称他们为野人,蛮夷。
  以民军起家的他在朝鲜之役中曾经率领民军痛击倭寇,从而得到了进身之阶,进入政府为官,自认也是有些军事能力的,对这些入侵的女真人是满满的不屑。
  他很自信自己绝对可以将那些进犯的女真蛮夷干掉,根本不需要咸镜道的军队助阵了,再说自从六镇骑兵覆灭以后,素以能战敢战著称的咸镜兵就越来越走下坡路了,真是可笑。
  郭再佑是很瞧不起他们的。
  十月初一日,郭再佑带兵从汉城抵达开城的时候,意外的接到了有一个紧急军情,原来三天以前,宁边被女真蛮夷攻破了,城池被扫荡,百姓被掳掠,财物被抢夺,整座城市毁于一旦,情况十分经济,蛮夷的数量忽然增加了许多。
  郭再佑稍微有点在意,但是依然没有增加自己的军队,而是继续率军前进,两天以后,他抵达了瑞兴,结果得到了定州失陷的消息,这个消息让郭再佑动容,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敌人可能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他在瑞兴停住了脚步,派人往北探查消息,但是消息却一个比一个坏,今天这个村庄被屠戮,明天那个镇子又被抢掠,好像这股女真蛮夷穷疯了饿傻了一样,对朝鲜进行了疯狂的掠夺。
  要知道,七年前战争结束之后,朝鲜也是被日本祸祸的很惨,八道就没有一个是完整不受侵害的。
  朝鲜损失惨重,人民流离失所不知凡几,虽然时间过了七年,但是对于当年的损失,整个朝鲜依然没有缓过来。
  尽管有明朝给他们一些银两略作接济,但是这些银两并不能让他们恢复到之前的日子,朱翊钧的善心并不足以让朝鲜缓过来。
  而且就算给他们一百万两银子,他们也还是不够用,因为大部分都被两班大臣搞走了。
  他们累死累活七年,才终于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勉强果腹,现在又被女真蛮夷给杀了,这算什么?
  郭再佑靠民军起家,对民众的生活比较在意,同情底层民众,对此感到怒不可遏,于是拉上了瑞兴当地的一些兵马,沿途又带上一些各地协防军队,朝着平壤进军。
  此时此刻他依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谁,只是认为是丧心病狂的女真蛮夷,目的是抢掠。
  女真领地内与大秦发生战争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消息还没有传过来努尔哈赤就渡江了。
  而此时此刻,抵达宽甸堡的毛文龙也率军踏上了朝鲜的土地,此时距离他抵达宽甸堡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之所以没有快速渡江,主要还是和朝鲜方面的沟通问题。
  他派人去义州和朝鲜官员通报女真入侵的消息,朝鲜官员根本不信,因为他们没收到任何消息,结果等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才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努尔哈赤直接忽略了义州,直接往南边的宁边去了,义州逃过一劫,宁边被毁于一旦。
  于是,七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他们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恐怖的一幕幕,于是他们赶快请求毛文龙率军渡江保护他们。
  毛文龙在搭浮桥的时候接到了麻冲的军令,麻冲询问他事情的真实性,并且说如果事情属实,可以率领他麾下两千骑军先行渡江,但是他的大部队必须要向皇帝请示才能渡江,因为情况已经超出了预计,很多计划要重新制定。
  毛文龙遂果断渡江,不做迟疑,然后要求义州方面给他提供粮草。
  义州的朝鲜官员不敢怠慢大秦天兵,立刻奉上积存的一些粮草给大秦军队使用,毕竟只有两千骑兵,一些粮食还是有的。
  毛文龙渡江前后,罗荣一路追击败兵到了他们渡江的地方,击破建州的殿后部队,发现渡江的痕迹和被毁掉的浮桥,意识到建州部众的确已经渡江去了朝鲜求活,不由得十分担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麻冲。
  麻冲得知以后也很担心,而自己不能擅自做主,于是再次请示沈阳的廖忠。
  廖忠那边是在毛文龙率军渡江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得知这个意外的消息之后,他十分惊讶,立刻派人向京师的萧如薰报信,请求解决方案,然后自己动身前往宽甸堡会合麻冲。
  总而言之,感觉七年前的一切再次重演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努尔哈赤的主力已经被歼灭,剩下的军队不会超过五千人,至于那些随着他一起逃到朝鲜去的族人,估计人数也不会太多。
  褚英正在竭尽全力的收拢自己的族人,然后去找寻那些迁移走的族人,试图在赫图阿拉重新建立建州女真部,并且成为首领。
  他很担心,因为他的家人依然没有找到,也没有死掉,那么很显然就是随着努尔哈赤一起逃到了朝鲜去。
  即使如此,接下来的战斗他也不能参加了,他必须要在赫图阿拉稳定建州女真部的人心,同时防备海西和东海女真两部的突然袭击,以免建州女真部彻底覆灭。
  接下来的战斗是属于秦军的,或者说,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战斗都是属于毛文龙自己的,毛文龙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展拳脚的机会,向皇帝证明他的才华的机会。
  他大概做了个估算,确定努尔哈赤身边的军队不会很多,在朝鲜征战也不会没有任何损失,可想而知,要击败他并不难,但是他身边也只有两千人,为了避免重蹈当年祖承训的覆辙,他非常谨慎的评估自己和努尔哈赤之间军力的差别。
  然后得出了无法正面交战的结论。
  可是无法正面交战不意味着不能交战,努尔哈赤现在没有退路,只能一路往南,而且他不知道大秦天兵渡江军队有多少人,如果自己打出主力的旗号在后面追击他,他必然会加速往南。
  以他这样的情况,兵马死一个少一次,朝鲜军队就算再没有战斗力,十个换一个总还是做得到的,只要驱使着努尔哈赤一路往南,接近朝鲜统治核心,必然会引起朝鲜军队的全力反击,努尔哈赤兵力不过数千,再怎么也斗不过数万人的朝鲜军队。
  退一万步讲,朝鲜军队都是废物,一触即溃,也能带走几个女真兵吧?
  杀掉他们也要浪费女真兵的体力吧?
  那个时候就可以派人去攻击他们了。
  耗尽他们的体力,耗尽他们的元气,耗尽他们的勇气,然后再杀掉他们。
  至于朝鲜人的损失……
  关我什么事?
  毛文龙冷笑出声。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郭再佑战死
  十月初五日,郭再佑率领三千余军队抵达了黄州,在这里休整军队,然后向前方派出哨探搜寻重要的讯息。
  得到的消息很不乐观。
  因为这群女真流寇的入侵,黄州以北已经出现了动乱,平壤一带更是出现了大规模的民众逃亡,民众纷纷往南逃窜,大抵是七年前的惨痛记忆让他们难以忘怀,这一次,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逃离故土。
  情况不很不妙,那支女真流寇的战斗力超乎想象,而且郭再佑也对他们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如果仅仅是劫掠,怎么会冲着大城市下手呢?
  一般的流寇主要劫掠乡镇,抢完就跑,这群悍匪一路往南不说,还劫掠城市,居然还能攻破一些城市,实在是让他感到非常的警惕和疑惑。
  他开始怀疑起了这些女真悍匪搞不好并不是来劫掠的。
  同时他也产生了担忧。
  七年前一场几乎亡国的战争让朝鲜人百余年的辛苦建设毁于一旦,国小地狭的弱点凸显的淋漓尽致,不仅损失的快,而且恢复的慢,正规军全面覆灭之后,现在的朝鲜政府军大多数都是当年的民军改编来的。
  国力大为衰减的同时,军力也大大下降。
  陆军就不说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十分孱弱。
  战争时期虽然得到了原先大明南兵的一些帮助,在吴惟忠的指导下对朝鲜军队进行戚继光式的整训,传授了一些南兵战术战法,比如脱胎于鸳鸯阵的战术之类的,还有火器训练,但是也没有维持多久。
  萧如薰决定对倭国本土发起进攻,大明的军事教官就全部去了倭国驻守,陆军的整训也就中断了,不上不下。
  而水师原本还十分可观,水师大将李舜臣连大明皇帝都很欣赏,但是四年前李舜臣在政治斗争中被迫解职,三年前病死,水师也就此渐渐荒废下来。
  朝鲜君臣觉得倭国已经被大明占领控制了,现在根本不用担心倭国,所以完全没有必要耗费那么多的军费来维持庞大的水师。
  他们对陆军也是一样的看法,用发展民生的名头削减军费,把大明给予的援助全部拿走了。
  说是发展民生,也不知道去干了什么,民生没见着有什么发展,军队倒是实实在在的弱下来了。
  如此一来,原本在战争末期还有些回升势头的陆军和水师纷纷衰落下来,原本还颇有精神面貌的军队再次变成了乌合之众。
  连原本在咸镜道可以算作精锐的六镇骑兵也没了,朝鲜军队现在的实力甚至还不如战前。
  朝鲜君臣一直认为大明会保护他们,对军队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感觉,重文轻武更甚大明,大明派军队援助之后更是如此。
  尽管年初大秦推翻大明建立起来的事情给朝鲜带来了一定的危机,不过很快朝鲜和大秦就再次确立了君臣名分,再次得到了保护伞,危机警报也就解除了,朝鲜君臣又可以继续愉快的斗争了。
  所以郭再佑虽然心里有所不满,但是出身富裕家庭的他也知道,现在的政治风向不再偏向军事了。
  他原本也以为不会再有大的动乱了,结果很快就被打脸了。
  就眼下郭再佑手下的“王京精锐”,说是精锐,但是精神头还不如郭再佑当年拉起来的那支民军,武器也是乱七八糟的,有大明制式的鸟铳,有大明南兵式的冷兵器,还有长枪长矛。
  郭再佑没有带领过王京的军队,但是这支军队显然没有什么战斗力。
  原本以为是一群流寇就没有在意,现在知道这群女真流寇的战斗力之后,郭再佑开始有点紧张了,便紧急对这支军队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整训。
  不整训不知道,一整训才知道这群看上去衣着还不错的军队的战法战术已经生疏到了什么程度,大概是战后就再也没有认真的训练过了。
  对京城的那些两班大臣十分无奈的郭再佑只能紧急特训一番,把军队停在黄州,没有继续往前进了。
  但是前线传来的消息却很是不妙,说平壤以北的顺安也受到了女真蛮夷的袭扰,现在大量百姓拖家带口的往南边跑,这几日郭再佑发现越来越多的百姓往南边迁徙,脸上全是惊慌之色。
  事情变得有些出乎意料了。
  这些女真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有什么打算?
  看这架势,根本就不像是流寇!
  郭再佑继续小心谨慎的收集情报,收集到了这群女真流寇多是骑兵,战斗力强大,行动很有章法,人数至少有两千以上等等重要的情报。
  但是没等郭再佑继续搜集情报做准备,顺安方面和平壤方面的求援信就送过来了,路过黄州,是要送到汉城去的,郭再佑看到了,内心开始挣扎。
  正巧此事朝廷派人来询问郭再佑军情,使者抵达了黄州看到了难民逃难的一幕幕,大为震惊,立刻询问郭再佑是怎么回事,听了郭再佑的解释之后,立刻命令郭再佑北上平壤,绝对不允许平壤有失。
  郭再佑知道自己无法反驳这样的命令,使者身上有王命,自己无法反抗。
  思考再三,郭再佑还是决定带兵启程,从黄州出发向平壤前进,同时拜托特使立刻回到汉城向朝廷报警,就说那些女真流寇非常凶悍,不像是一般的流寇,目的也不明确,请朝廷立刻整备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郭再佑率军前进,急行军一天,抵达了平壤南部的中和,就在这里惊闻流民带来了顺安失陷,平壤危机的消息,顿时大惊失色。
  他来不及求证事情的真伪,因为平壤实在是太重要了,于是他不顾军队的疲惫不堪,立刻带兵向平壤方向突进,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先抵达平壤再说。
  在他带兵行至平壤南十二里已经可以远远望到平壤城墙的地方,遭遇了努尔哈赤准备已久的袭击。
  三千女真骑兵大举出动,在平壤南部的平坦地势上将郭再佑的军队分割包围,如砍瓜切菜一般攻击他,郭再佑虽然惊慌,但是很快冷静下来,指挥军队拼死反击。
  尽管用尽了一切办法,鸟铳打,长矛刺,但是缺乏训练和阵型的朝鲜军队还是很快就溃散了,郭再佑苦战不得脱,被十几名女真骑兵围攻,虽然身边亲卫拼死作战,还是全军覆没,郭再佑本人战死。
  直到他战死为止,他还不知道其实顺安和平壤根本就没有被攻破,连围困都只是烟雾弹,努尔哈赤甚至没有打算攻击这两座城市。
  这一切都是努尔哈赤放出的烟雾弹,为的只是吸引他前来,钻进女真人的伏击圈,围点打援罢了。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平壤的灾难
  努尔哈赤根本不打算对朝鲜重要城市发起攻击。
  对的,他根本不打算进攻朝鲜的主要城池。
  他深知自己损失惨重,已经失去了重兵围城的能力,从强大的部落领袖到现在的流亡军队首脑,落差也不是一般二般的大。
  但是为了生存,努尔哈赤强迫自己进入极限状态,利用当年入朝的时候对朝鲜路线的熟悉,打算重走当年的路。
  他知道自己没有攻击重要城池的能力,但是有些时候,未必需要用攻击重要城市的方式造成对敌人的打击。
  自古以来,谣言这个东西就像是诅咒一样围绕在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哪里都有谣言,哪里都有上当受骗的人。
  努尔哈赤极限状态下的大脑很快想出了一个办法。
  最开始可以通过出其不意的方式实现对城池的突袭,宁边就是这样被拿下的,周边的村镇也是这样被女真人扫荡的,努尔哈赤解决了暂时的粮食危机之后,就开始散播谣言了。
  告诉一些朝鲜百姓俘虏他很快就要去定州抢劫,而且一定会得手,利用自己狂暴的一面震慑这些朝鲜百姓,让他们恐慌,然后把他们放走,让他们往南边逃跑,制造恐慌。
  他们的逃跑会带动女真大军南下劫掠的消息,当地百姓们自然会更加恐慌,不用全部被吓到,只要有一部分被吓到,然后接着南下传播恐慌消息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努尔哈赤继续发动自己的极限大脑,派出了一批机灵的人手,换上朝鲜百姓的衣服,绑上头巾,跟着难民一起走,沿途观察朝鲜人的虚实和准备,然后随时汇报,建立起了一条以流民队伍为基础的情报网。
  他得以掌握这条路线上朝鲜政府的一切反应,并且尽快做出应对。
  他本来以为拿下宁边就是很不错的战果了,结果没想到定州的守将和守军太过于怂包,不战而逃,直接把城池丢给了他,大喜过望之下努尔哈赤纵兵劫掠了定州,然后继续往南散布更加可怕的恐慌情绪。
  努尔哈赤纵兵劫掠当地,肆意杀戮,给谣言增加现实基础,让谣言变得更加真实可信。
  同时,通过一次次的劫掠和杀戮让自己手下们的精神气重新恢复,从被秦军压着打从而失去家园的颓丧之中恢复过来。
  他们重新充满战斗力,还得到了大量的朝鲜军事补给物资,不仅让麾下军队得到装备更新,连女人和孩子都人手一把武器,必要的时候,他们也要杀人。
  毕竟此时此刻还有五万多人跟着努尔哈赤一起逃到了朝鲜来求活,既然逃了过来,努尔哈赤就不能坐视不理,得给他们弄吃的,别人不吃,他的家人还要吃。
  恐慌情绪的散布流传让不明真相的朝鲜百姓大为恐慌,他们根本无法判断谣言的真假,也不可能判断谣言的真假,他们已经被吓坏了。
  他们基本上都是从当年倭寇肆虐的战场上活下来的,七年前的恐怖记忆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现在女真入侵的消息再次传来,很多人不是想着抵抗,而是立刻拔腿就跑。
  他们想起了当年倭寇军队攻城拔寨的可怕景象。
  尽管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根本就没有看到女真人的出现,可还是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对途经当地的人们散布着更多恐慌的情绪,造成更多的人一起往南跑的可怕现象。
  从众的心理是很可怕的。
  这就给了努尔哈赤极大地发挥空间。
  他很快就得知了一支朝鲜军队正在朝着他这边进发,人数在两三千,装备还可以,应该是正规军。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努尔哈赤很快判断这支军队是来对付他的,他立刻就制定了歼灭这支军队的计划。
  那就是散播顺安已经被攻破的消息,让朝鲜军队的注意力集中到平壤,并且快速向平壤推进,给他打伏击战的机会。
  在那之前,他派人佯攻顺安,吓得顺安的守军闭城死守坚决不外出,又装模作样的包围平壤,吓得平壤守军也闭门死守解决不出城作战,从而确保战斗的时候不会有人来干扰。
  计划很顺利,朝鲜人的帮助非常到位,郭再佑的三千多军队在平壤城南遭遇到了努尔哈赤率领下的女真骑兵的突袭,全军覆灭,整个过程也没有别的军队来干扰,努尔哈赤大获全胜,还缴获了三百多匹战马。
  努尔哈赤顿时感觉自己应该早一点来朝鲜,早知道朝鲜那么弱那么愚蠢,何必到了这个时候才来?
  要是不尽快往南,他可真担心秦军追过来,否则,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把平壤守军吓疯掉,自己开城投降。
  可惜现在是不太可能拿下平壤了,无可奈何之下,他有点生气,就下令军队把这些朝鲜援军的脑袋全都割下来,然后用从定州弄到的投石机全部扔到平壤里面,狠狠的吓一吓平壤的守军,然后再走。
  结果就这样一家伙,居然真的把平壤城门给吓开了。
  本来努尔哈赤打算第二天一早就离开平壤继续南下,结果当天晚上平壤守军派人来求见,说他们愿意开城,但是请努尔哈赤不要多做杀戮。
  努尔哈赤都愣住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才知道这些朝鲜人居然真的打算开城投降,顿时把他给乐的,立刻承诺绝对不会杀人放火,只要物资,换来了平壤第二天清晨的开城。
  结果是肯定的,努尔哈赤才不会遵守对朝鲜人的承诺,羔羊哪里有资格和老虎谈条件?
  一进城,努尔哈赤就解放了按耐不住欲望的女真骑兵们。
  平壤虽然不能和中原城池相比,但是作为小中华,朝鲜的城市营造还是十分可观的,规模小,但是很精致,作为朝鲜三京之一的平壤更是如此。
  虽然七年前被日军攻占,日军和明军在这里展开战斗,对平壤造成了严重的破坏,七年以来,朝鲜还是着重对三京进行了修复,虽然不如战前,但也不是女真人可以想象的。
  所以他们的激动和抢劫的欲望如此强烈也就是可以理解的。
  努尔哈赤一直到下令放火烧城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轻松的就得到了平壤的一切,还会掉了一切。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向大秦求援
  平壤城里的建筑街道,以及物资的充盈和人口的充沛,让一度陷入崩溃边缘的建州兵疯狂了。
  几乎是没有等努尔哈赤下令,建州兵们就开始了疯狂的抢掠,朝鲜人没料到他们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翻脸不认人,包括守军在内的平壤居民在建州兵的铁蹄之下哀嚎痛哭。
  平壤城守被努尔哈赤一刀枭首,死不瞑目。
  努尔哈赤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这样都能把平壤给弄开,得到的物资还真的不是一点点,如此一来,很多事情他都可以继续去做了。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平壤烧杀抢掠,几乎将平壤夷为平地之后,努尔哈赤才心满意足地带着队伍离开了平壤继续南下,下一个目标是中和,在下一个目标是黄州。
  努尔哈赤的脑袋依旧清醒,他知道自己的兵力不足,不会去试图攻城,散布恐慌情绪的目的是为了锁死城内守军,方便他围点打援制造更大程度的恐慌,让朝鲜人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只有五千不到的可战之兵,剩下的全是女人和小孩子。
  朝鲜人还就真的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完全按照他的剧本走。
  平壤失陷的消息也是被他故意放走的一百名平壤居民负责传播的,这些人比谁都疯狂的传播着平壤失守蛮夷大规模入侵的消息,等别人问他们蛮夷的数量有多少的时候,他们张口就说——十万!
  如此荒唐的事情居然发生了,却也根本没有人细细思考这其中的原因和漏洞。
  恐慌是完全可以摧垮正常的思维能力的。
  所以当这个消息传到中和的时候,中和守军不战而逃,民众大规模南下逃亡,留下一座空城给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入城转了转,让军队搜集一些剩下的车子骡子还有衣物之类的,然后把能毁掉的都毁掉了。
  接下来是黄州,黄州的军队被郭再佑带走了一批,剩下的歪瓜劣枣们也是一样脚底抹油,跑得比谁都快,努尔哈赤两天攻下两座城池,顺利到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
  前方不断传回朝鲜人大规模南下逃亡的消息,还有朝鲜官府乱成一锅粥,军队官员率先逃跑的消息,似乎朝鲜已经乱的不像一个国家了。
  就这样,进入朝鲜之后的第十天,努尔哈赤占据了黄州,把下一个目标定在了开城。
  当初,他曾经在李如松的率领下和萧如薰定下约定,奔袭开城,拿下开城的话,萧如薰亲自为李如松牵马,往事历历在目,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努尔哈赤甚至还找到了当年萧如薰留下来的军营痕迹。
  可是这一切变得实在是太快了。
  这段路程他记得很清楚,当初是如何奔袭过去的也记得很清楚,如何在开城血战倭寇兵压临津江的往事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可是眨眨眼,一切都消失了。
  似乎是因为怀念起了过去,努尔哈赤居然没下令清剿黄州周边的朝鲜村庄就宣布继续南下了,兵锋直抵瑞兴。
  而直到这个时候,平壤失陷郭再佑战死的消息才传到了开城,等努尔哈赤抵达瑞兴遇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抵抗的时候,这个紧急消息才传到了王京汉城。
  而此时此刻,距离最早踏上逃亡之路的那一批难民抵达王京汉城也只有两天的距离了。
  这个时候还在朝堂上为些许利益争论不休的朝鲜君臣才终于意识到事情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因为平壤没了。
  这一瞬间,他们似乎想起了七年前那支他们完全无法抵抗的倭寇军队给他们带来的噩梦一般的回忆,君臣大惊失色,有些胆子小的年纪大的甚至当场跌倒或者晕倒在了朝堂上,朝堂上一片混乱。
  李昖愣了半晌,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军队进入朝堂开始搬运那些晕过去的废物的时候,他才醒悟过来,崩溃似的高声喊道:“快去向大秦皇帝求援!!!”
  隆武元年十月十日,朝鲜国王李昖终于派人向大秦帝国求援了,时隔七年,朝鲜再次向自己的宗主国求援。
  但是很搞笑的是,当年面对的是倭寇二十万军队,而如今,造成如此恐慌的却只有努尔哈赤的五千败兵。
  朝鲜越过越回去了。
  李昖派人向大秦帝国求援之后,就紧急宣布王驾南巡,说是南巡,实际上就是逃跑,但是需要一个好听一点的名字而已。
  而当李昖正在手忙脚乱的准备往南逃跑的时候,十月十日当天,远在北京的萧如薰也终于收到了来自廖忠的加急军情。
  努尔哈赤败退之后流窜到了朝鲜境内,人数保守估计在三千以上,还有数量不明的部众。
  目前已经有一支两千人的骑兵度过鸭绿江支援朝鲜,但是大部队的通过需要皇帝陛下的亲自下令和粮草方面的支援,大部队集结在宽甸堡地区,他们焦急地等待着皇帝陛下的命令。
  萧如薰立刻叫来了刘黄裳和参谋部两名侍郎一起参议军机。
  “建奴流窜到了朝鲜?那很容易解决,派一支军队进入朝鲜,然后传令朝鲜王组织军队,和大秦军队南北夹击,很轻松就能将建奴消灭掉。”
  刘黄裳很轻松地说道:“建奴主力已经被消灭,剩下来的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去到朝鲜之后,自有朝鲜收拾他们,其实,咱们可以直接等着朝鲜王向咱们邀功就可以了。”
  萧如薰对此看法却摇了摇头。
  “玄子,你不要小看了建奴,他们要真是流窜去了朝鲜,我以为朝鲜人要有大麻烦了。”
  刘黄裳和两名侍郎很奇怪的看着萧如薰,不知道萧如薰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相信?当年朝鲜之役,奴儿哈赤可就在我军中,随我一起从义州打到了釜山,对朝鲜地形有和我一样的了解,更重要的是,当初我攻打开城,用的就是李如松和奴儿哈赤的骑兵队,此后数次战斗,奴儿哈赤的骑兵队都立功不小。”
  “他还知道朝鲜地形?这可不太妙……”
  刘黄裳在战争时期一直跟着宋应昌呆在大后方筹措粮草,对前线战事只是了解个大概。
  “可即是如此,他手下残部不过三千余人,能掀起什么大波澜?朝鲜再弱,也是一国,带甲十万,没理由会输给三千人吧?”
  萧如薰对此是连连摇头。
  几十万人击败一亿人的事情都让这群家伙做到了,区区一个朝鲜,又算什么?
  朝鲜人作死的能力堪比大明。
  努尔哈赤要是铁了心打游击在朝鲜流窜,李昖估计要哭着喊爸爸了。
  “传令,筹措一批粮草,征调水军和民间船只,从天津卫港口出发,走海路直接送去义州,另派快船先行传令给廖忠,令其率军进抵义州,准备接受粮草,然后出兵南下,联合朝鲜清剿建奴。”
  萧如薰下达了命令。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权栗很崩溃
  努尔哈赤遇到了抵抗。
  瑞兴以北,大概距离城池还有十多里的地方,遇到了一群正规军和平民夹杂的队伍,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手里提着一把刀,连盔甲都没有穿,完全就是个武装拼命的战五渣。
  但是这个战五渣的勇气却是很多全副武装的精锐军队都不如的。
  他们人数不多,一百多号人,七八只鸟铳,五把弓弩,三十多只长枪,剩下的全是战刀。
  没有骑兵,全是步兵,据守在一座小山丘上,准备了一些滚木礌石,似乎是打算和努尔哈赤正面刚。
  努尔哈赤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还是觉得很新奇的,他一路走来就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所有朝鲜正规军不是望风而逃就是不可思议的开城投降,似乎连战斗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挥舞手里兵器的力量都消失了。
  这种情况让努尔哈赤哑然失笑,认为是七年前的那场战斗把朝鲜人的胆给打破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派一支步兵把那伙人干掉就好了,瑞兴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要是有补给就拿,没有继续往南,南边还有大量拖家带口带着物资的流民,那才是努尔哈赤的目标。
  一路往南,让秦军追都追不上。
  吃灰去吧!
  努尔哈赤下令派一支五百人的队伍一拥而上把那队乌合之众干掉。
  结果这五百多人的第一波冲锋居然被打退了。
  被那支一百多人的乌合之众给打退了。
  努尔哈赤有点吃惊,亲自纵马去看,亲自下令手下人马去攻击他们,结果又被打退了。
  两次攻击战死了五十多个人。
  那队人马似乎特别顽强,虽然看上去人死了不少,但是就是不后退,看起来是打算全战死在这里了。
  这让费英东都忍不住侧目。
  “朝鲜还有这样的勇士?”
  努尔哈赤想起了当年那个跟随在萧如薰军中始终面不改色的老和尚和他率领的那支僧民军。
  “没有才是最奇怪的事情吧?朝鲜好歹是一国,要是连一个敢于战斗的人都没有,我都怀疑朝鲜凭什么立国,是咱们轻视了这些人了,传令,调集一千人马压上去,全部歼灭!”
  “一千人?他们最多只有五十几个人了!”
  费英东忍不住的吃惊。
  “对待勇士就要用对待勇士的方法,他们值得我这样对待。”
  努尔哈赤坚持自己的命令,于是一千名建州兵呼啸着冲上了山丘,尽管那些朝鲜人拼死抵抗,战斗的非常英勇,不过双拳难敌四手,他们还是被全部歼灭了。
  努尔哈赤亲自登上山丘看了那些战死的朝鲜人,下令将他们埋葬在这座山丘上。
  这场用时不过一个时辰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战斗的结果却让努尔哈赤很不满意,于是努尔哈赤训斥了那些轻敌的士兵,继续带队前进。
  但是此时此刻却又很不好的消息传来。
  一个是宁边地区出现了秦军,有一支秦军的军队抵达了宁边,人数不明。
  第二个是额亦都撑不住了。
  第一个还好理解,那么久了,秦军也该追过来了,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努尔哈赤也不担心,只要继续往南走就好,面前还有路,还能继续走下去。
  但是额亦都撑不住了就让努尔哈赤非常焦虑了,他手下的五大勇士已经死了三个,要是额亦都再撑不住,那可就只剩下费英东一个了,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额亦都已经陷入了昏迷,面色惨白,建州医师说如果再找不到医术高明的医生,就真的来不及了,可是这鬼地方让努尔哈赤去哪里找寻医师?一路南下也没有注意,光顾着杀人了,结果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额亦都还有伤在身,还挺严重的。
  情况不妙,努尔哈赤立刻派人传令给整条情报网,让他们在难民的队伍里找医师。
  不过似乎老天都在和努尔哈赤对着干,命令发出去没多久,大部队抵达瑞兴休整的时候,额亦都断气了。
  额亦都的死让努尔哈赤受到了重大打击,他沉默了一整天,虽然还在带兵往南走,但是他一直都在沉默,军令都是费英东在负责,努尔哈赤一个命令也没有下达。
  大军进攻到黄州的时候,也遇到了一波小小的抵抗,这一次努尔哈赤没有留手,不顾劝阻亲自带领五百士兵将那一百多人的抵抗队伍屠戮一空,头颅全部斩下,让骑兵挂在马背上以作威慑之用。
  黄州也没什么抵抗,但是留下来的老百姓还是挺多的,努尔哈赤纵兵劫掠杀戮,发泄心中的痛苦和绝望,将毁灭般的情绪降临在黄州,黄州没有逃走的朝鲜民众几乎全部死于努尔哈赤的纵兵屠戮。
  建州残部的进展非常顺利,朝鲜人的抵抗微乎其微,甚至于没有抵抗,而在隆武元年十月十二日的时候,李昖就带队离开了王京汉城,往忠州方向逃窜,随行军队两万多人。
  李昖竟然只留下一支两千人的军队留守汉城,丝毫不打算保全自己的首都。
  不仅如此,还象征性的派了壬辰战争中的功勋之将权栗率领五千军队“北上剿贼”,令他统领五道兵马,可以调遣平安、黄海、京畿、咸镜和江原道的兵马。
  可是这五道里两道已经崩溃,京畿道也行将崩溃,咸镜道路途太遥远,几乎只有江原道的军队可以调动。
  权栗本人也是千不愿万不愿留下来的,他不过是在壬辰战争中带领军队打了一两次胜仗,就被提拔为全国军事总帅,被树立为典型人物,但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尤其是在兵力很少的情况下,去剿灭“十万”女真流寇?
  开什么玩笑?
  权栗差点就脚底抹油跑了,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一点也没有想要继续参军打仗的想法,他只想回家养老,结果就这样还被拉出来做典型,要求他发挥朝鲜军人的勇武。
  权栗很想对那几个赞成他出兵北上剿贼的文臣用刀剑。
  但是事已至此,他没有办法,只好在朝廷监军的监视下,带着兵马慢悠悠的往北边晃,晃到了碧蹄馆地区,当年明军大败倭寇的地方,就停下来不走了。
  面对监军的威逼,权栗也不担心了。
  李昖早跑了,就这样监军还敢对他说三道四?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被遗忘的柳成龙
  权栗开始发威。
  二话不说,他就把监军绑起来扔到某个仓库里面关了起来,打算让他自生自灭。
  到时候理由也很好说——
  监军奋不顾身身先士卒,壮烈战死,音容犹在!
  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权栗就停在了碧蹄馆,他知道李昖要跑去庆尚道,他打算等李昖再跑远一点,他就带队跑到全罗道去。
  你们逃命,让老夫在这里准备送死?
  他可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回身望着汉城,满脸的冷笑。
  一切都和七年前差不多。
  不过这一次他们比上一次有经验的多,从王族到宫里面的奴仆还有汉城百姓,都很有经验,把该带走的都带走了,一点儿没留下,脚底抹油逃了,至于建筑物……
  听天由命吧!
  七年前的战争似乎是一次全民逃亡大演习,这一次一听到风声,所有人无比熟练的想起了当年逃难的技巧,纷纷故伎重施,用特殊的姿势逃难,逃得非常敏捷,速度之快让努尔哈赤望尘莫及。
  王族尚且如此,平民百姓就更不要说了。
  当年倭寇进攻来的时候,汉城百姓故土难离,更兼不相信倭寇会搞大屠杀,战争之前倭寇的外交行动极大的迷惑了朝鲜人,所以并没有多少人随着王驾逃难。
  结果汉城百姓倒了血霉,因为倭寇根本不在意什么人道什么恩德,只想杀人,整个汉城的百姓几乎被杀空了。
  以至于后来李昖还都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一批北方的老百姓来充门面,七年间也不断有其他地方的百姓来到汉城居住,汉城才勉强恢复了一些当年的影子。
  不过这批百姓都是外地来的,对汉城还没来得及培养故土难离的情绪,就再一次遇到了入侵,于是他们很干脆的逃了,留下来的人还不到一万。
  汉城的确曾经被倭寇攻取,倭寇虽然残暴,但是孬好城墙是保留下来了,若是派一支人马上城抵抗,努尔哈赤这几千人怎么啃得下来?
  但是问题在于李昖不认为自己的敌人是只有五千战斗力的努尔哈赤,而是有十万人的女真全线入侵。
  大秦辽东兵团发起进攻建州部的消息还没有传到李昖的耳朵里,李昖就率先逃跑了,逃跑前只来的及对萧如薰喊了一声“爸爸快来救我”,然后就没有别的了,只是逃命。
  汉城的人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只剩下一万多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这里,这部分人大多数都是老人,要么就是当年幸存的老汉城,要么就是腿脚不利索留下来等死的。
  两千多留守军队其实也私下里商议好了,现在大队人马还没有跑远,他们不敢离开,怕被秋后算账,等过几天大队人马走远了,他们也就脚底抹油逃走,不管汉城了。
  王族都走了我们留在这里干什么?送死吗?
  他们惜命得很。
  不过他们似乎都刻意的忽略了一群人,一群很容易被遗忘的人。
  监狱里的囚犯。
  这群人里面有政治犯,有小偷小摸的盗窃犯,还有杀人犯抢劫犯等等,当然还有柳成龙。
  可怜的老人家被遗忘在了监狱里的某个私人房间里,无人搭救。
  其实若是他没有在去大秦之前就把家人送回老家的话,也许还有人会来救他,但是家人回了老家,汉城里无亲无故的他,显然是被忽略了,连他那位甩锅王上李昖都忘了他,一心只想着逃命,然后等大秦爸爸来救。
  柳成龙被遗忘在了角落里,等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李昖已经跑了一天整了。
  监狱里没人送饭,结果引发了大骚乱,几个犯人大概是惯偷,善于弄锁,不知怎么的跑了出来,然后找到了钥匙,把所有人都给放出来了,柳成龙也在其中。
  他一走出牢房就听有人说赶快逃命,倭寇又来犯了。
  监狱里的人顿时作鸟兽散,也不管不顾,只想着赶快逃命,柳成龙却愣在那里。
  倭寇来犯?怎么可能?当大秦派驻在倭岛上的几万精锐兵马是吃白饭的吗?倭国已经被打成了两半,再次统一之前怎么可能派兵来犯?大秦怎么会允许?
  不是倭寇来犯,这监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狱卒呢?监狱官呢?给自己送饭的呢?
  柳成龙迷茫着跑出了监狱地牢,回到光天化日之下的时候,他是震惊的,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如果不是满大街乱跑的囚犯们,他真的会以为朝鲜完蛋了。
  因为人都不见了,大白天的,街上居然除了囚犯们就看不到别的人,官员,军队,百姓,谁都看不到,屋子一间间房门打开,往里面一看,里面没有人,空无一物,地上倒是有些杂物,像是急匆匆逃离的时候遗留下来的。
  柳成龙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走乱晃,到处都看不到人,就在他快要感到绝望的时候,才听到了一阵叫骂声,他连忙朝着叫骂声的方向冲了过去,然后看到了一群士兵正在围殴几个犯人。
  他傻傻的站在那边看着,结果一个士兵看到了他,顿时就冲了过来。
  “老不死的家伙,居然还敢越狱!”
  这士兵拔出刀就要过来杀了柳成龙,把柳成龙吓了一大跳,连忙大声喊道:“我是领议政柳成龙!你敢动我?!”
  士兵的动作顿了顿,满脸不可思议。
  然后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柳成龙一身的囚服。
  “领议政?我还是大王呢!去死!”
  士兵不理睬他,再次向他挥起了手里的刀,柳成龙见状只好往后退,同时张口大骂:“放肆!你们将军是谁?叫他来见我!”
  或许是柳成龙的气势太足,让士兵有些惊疑不定,于是士兵放下手,直接走了过来把刀架在了柳成龙的脖子上:“管你是谁!逃犯一律处死!给我过来!”
  士兵粗暴的押着柳成龙回到那队被暴打的囚犯中间,然后准备一起杀掉他们,也算是柳成龙运气好,那队士兵里面居然有认识他的人。
  “领相?”
  一个士兵十分惊讶的喊了出来。
  “领相?”
  其他士兵很惊讶的喊了出来。
  当然刚才那个押着柳成龙过来的士兵喊的最大声。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只有一个柳成龙
  “属下万万不知领相居然还滞留在这里,实在是冒犯了,领相,请喝茶。”
  汉城守将郑为光小心翼翼的给柳成龙送上了一杯茶,然后转脸就对跪在堂下的那名大头兵怒斥道:“简直不知死活!连领相都敢冒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郑为光在战争时期受到过柳成龙的提拔,战后也受到过照顾,所以十分感激柳成龙。
  那大头兵被吓得连连叩头求饶,柳成龙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别为难他,老夫也没到全天下人都认识的地步,更何况眼下老夫只是个罪人,早已不是领相了,让他离开吧!”
  柳成龙都这样说了,郑为光也就顺坡下驴,把大头兵赶走了。
  大头兵千恩万谢的离开之后,郑为光忧心忡忡的对柳成龙说道:“我派人把领相送到釜山去吧,此番王上的目的地就是釜山,现在追过去应该来得及,蛮夷的速度应该没有那么快。”
  柳成龙紧皱眉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蛮夷怎么就突然打过来了?咱们还败得那么惨?连王京都守不住?”
  “谁说不是呢?听说蛮夷有十万大军南下,郭再佑将军带兵北上抵抗,结果战死了,平壤也丢了,现在平安道已经沦陷,黄海道也是一片混乱,大量流民南下,唉,这才安稳几年啊,又乱了!”
  郑为光不住地摇头叹息。
  “十万蛮夷?郭再佑死了?这怎么可能?”
  柳成龙大吃一惊:“那现在前线是谁在负责?总不至于全都逃走了,就留你一个偏将带着两千兵马守王京?其他军队呢?咱们的军队呢?难道不抵抗了吗?”
  “现在前线是权栗将军在负责,他手下有五千兵马,王上临走前让他北上开城抵御蛮夷,并且收复平壤。”
  郑为光一脸苦涩:“五千兵马有什么用啊?名义上让权将军节制五道兵马,但是平安和黄海已经崩溃了,咸镜道太远,京畿道只剩下我这一支孤军,只剩下江原道的兵马可以调动,但是哪里能和蛮夷十万大军相比?”
  柳成龙立刻反驳:“不可能,蛮夷不可能有十万兵马,女真蛮夷分三大部,建州东海和海西,每一步大约有三万多人马,加在一起才顶多十万,但是他们互相为敌,除非统一,根本不可能联合起来。况且辽东还有大秦驻军,女真若是统一,大秦不会没有动作,此番贼寇南下最多三万人马,不,或许连两万都不到!怎么可能被吹嘘成十万人马?这个消息是什么地方传来的?”
  柳成龙不愧是实干家,一分析就戳破了流言的虚假,把郑为光听的一愣一愣的。
  “是南下的流民带来的消息,说蛮夷非常多,而且非常凶狠,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屠城,平壤是真的已经陷落了,郭再佑将军也真的已经战死了。”
  “这种事情暂且不说,反正我能确定,南下的蛮夷绝对不到两万之数,我们朝鲜带甲十万,面对倭寇二十万败下阵来也就算了,两万蛮夷都能叫王上离京,我们还如何立国?!”
  柳成龙十分生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权将军在什么地方?已经到开城了吗?你马上派人送我去开城,我要去见权将军,和他一起抗敌!无论如何不能叫蛮夷过了开城!”
  郑为光满脸的不可思议,同时,也感受到了深深的羞愧。
  快六十岁的老者还敢迎难而上,而他自己却……
  只是,此时此刻,实在是有点晚了,要是事发的时候柳成龙在朝堂上,未必会让朝堂变成这般模样,但是事已至此,大军已经南下了,就算蛮夷不到两万,也不是他们这加在一起才七千多号人的乌合之众能抵御的。
  更别说权栗那样子根本就不是要去死守的,小道消息说权栗已经打算往全罗道逃跑了,根本不想抵抗。
  柳成龙回天乏术。
  “领相,有句话,末将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郑为光打算做最后的努力。
  “你说。”
  柳成龙点了点头。
  “权将军年纪大了,手底下只有五千人马,根本就没有胜算,我估计权将军也没有打算和蛮夷死拼到底,应该会相机撤退,咱们也应该及时撤离,把损失降到最低,王上出发前已经向大秦求援了,大秦的援兵很快就会来帮我剿灭那些蛮夷的。”
  郑为光希望把事情告诉柳成龙,让柳成龙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是柳成龙听了以后更加生气了。
  “出了什么事情都去找大秦,我国干脆举国内附大秦好了!我们虽然是藩属国,大秦虽然是我宗主国,但是朝鲜是一个国!不是郡县!若凡事不能做主不能自己解决,还立国做什么?退一万步说,事事都求着大秦,今日能打退蛮夷,明日又能打退其他蛮夷,长此以往,大秦会如何看待我国?大秦会觉得我国的存在还有意义吗?万一哪一日大秦说你们举国内附吧,我们怎么办?”
  柳成龙的怒斥让郑为光抬不起头,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以为然,甚至觉得举国内附也不是什么坏事,抱着大秦的大腿成为大秦子民,至少不会频繁被入侵了。
  不过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十分羞愧难过的样子让柳成龙满意。
  柳成龙是一个正直的人,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若是朝堂上那些大人物都能和柳成龙一样,想来局面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但是事实是很残酷的,只有一个柳成龙。
  不过即是如此,他也还是在坚持奋斗,朝鲜面临存亡的危难的时候,他是忘掉了一切的。
  郑为光告诉他,权栗已经出发两天了,现在还在碧蹄馆驻扎。
  柳成龙稍微思考了一下就知道了权栗的意思心里一凉,但还是不愿放弃希望。
  他要求郑为光派一支人马护送他去碧蹄馆,他要亲自找到权栗,和他对话。
  郑为光没有违背他的意愿,答应了他,叫了一支一百人的队伍,护送柳成龙前往碧蹄馆。
  碧蹄馆到汉城,半天都不用,权栗走了两天还在碧蹄馆,这是什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我接替你的职位
  柳成龙强忍怒火离开了汉城,往碧蹄馆前进。
  一路上,他遇到大量南下逃难的百姓,他们拖家带口,衣衫褴褛步履艰难,孩子哭老人叫,一派凄凄惨惨的末日景象,看得柳成龙心都在滴血。
  他拦住了一些流民,询问他们的来处和去处,以及这样做的原因,得到的答案挺一致的。
  蛮夷太可怕了,杀人太多,官军根本抵抗不住,我们要是不逃跑,就要被蛮夷捉住杀掉再吃掉,我们已经失去很多亲人了,不想再死了,所以一定要逃跑,赶在蛮夷进攻之前逃跑,不让蛮夷有追上来的机会。
  问他们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基本上都是说从别的地方逃难的人的口中听来的,都是从北边来的,他询问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居住在平壤以北的流民,无暇得知女真的真实情况。
  一直当他到了碧蹄馆的时候,看到正在宿营的权粟大军,不由得火起,于是派人去通报给权栗。
  不一会儿,权栗亲自走了出来,看到身着常服的柳成龙,大吃一惊。
  “柳先生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权栗没往下说,柳成龙知道自己的经历也挺奇幻的,简单的交代了一下。
  被遗忘在监狱里,监狱动乱,他逃了出来,遇到士兵被带走,见到了汉城守将郑为光,被解救下来,然后知道了一切,现在就来找他了。
  权栗听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正,真的挺奇怪。
  “那柳先生来此的意图是?”
  权栗开始试探柳成龙。
  柳成龙开口道:“从汉城到碧蹄馆,半天不到就可以走完,为什么权将军用了两天还没有走过碧蹄馆?如今天色还不晚,为什么不继续前进就在这里扎营了呢?”
  柳成龙没给权栗试探的机会,一上来就连发多问把权栗问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思来想去,柳成龙的威望实在是很大,本身也是出自大家族,李昖也不敢对柳成龙做什么,他自己当然也不敢,做掉柳成龙什么的就不想了,但是不给个解释柳成龙也不会善罢甘休。
  权栗决定坦白。
  “柳先生,你看我麾下只有这么些人马,满打满算不过五千之数,而蛮夷呢,不说十万吧,那是瞎说,但是两三万还是有的,王上虽然委任我统帅五道兵马,但是这五道里起到作用的只有一道。更不要说江原道的兵马什么时候能到,我也不知道,那五千人和两三万人对着拼?柳先生,我六十多岁了,我现在根本不想打仗,我只想回家养老,你就别难为我了,成吗?”
  柳成龙深吸一口气。
  “权将军,不将蛮夷驱逐走,你怎么能安然回家养老?这可能吗?朝鲜都要乱了,你的家乡能独善其身吗?乱世之中,哪里有安然度晚年的地方?不将蛮夷驱逐走,你我谁能苟活?”
  权栗知道柳成龙一心为国,很少有考虑到自己的时候,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头铁,面对那么凶悍的无法战胜的敌人,居然还想逼着自己出战,也不可怜一下六十多岁的老人家。
  “倭寇我是打过的,我知道倭寇的厉害,可是那么凶悍的倭寇也败在了这些女真蛮夷手上,我们如何对敌?王上已经请了大秦援军了,我们就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
  “保护王京是无谓的抵抗吗?汉城是我们朝鲜国的尊严!这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之前面对的是倭寇二十万大军,我们有心无力,但是这一次,蛮夷还没有打过来,不过两三万之数,我们就连一点点的抵抗都不做吗?!我们兵马虽然少,但是依托坚城,完全可以抵抗!蛮夷虽然厉害,但是基本上都是骑兵,不善攻城,我们死守城池,蛮夷就拿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就可以坚持下去。”
  柳成龙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喝道:“权将军!你是都元帅,你是五道兵马总管,你若振臂一呼,让百姓知道你还在抵抗,百姓就有主心骨,就会和当年一样涌现出无数个郭再佑出来,协助我们狠狠的收拾蛮夷!”
  “民军再强强的过倭寇吗?当年倭寇不还是大明派兵来收拾掉的?现在大秦很快就要派兵来了,我们等一等不就好了?”
  权栗实在是受不了柳成龙的固执。
  “一味只知道依靠大秦,不知道大秦会怎么考虑?大秦会认为朝鲜是个没有必要存在的国家吗?”
  柳成龙低声喝道:“大明把朝鲜列为不征之国,那是《皇明祖训》里留下的太祖遗命,所以大明可以不视作威胁,但是现在大明没了,大秦可没有什么祖训,当今大秦皇帝陛下可没有说过把朝鲜列为不征之国!”
  权栗一愣,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少倾,他摇了摇头。
  柳成龙为了逼他出兵也算是不顾一切了,居然能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
  “我六十多岁了,实在是无法去冒险了,我也打不动仗了,这几年身体坏的厉害,各处都有病,本想着辞官回乡养病养老,谁曾想花甲之年还被拉出来做盾牌,柳先生,你且饶了我吧!”
  权栗也不和柳成龙争执了,直接摊牌,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柳成龙也的确没想到权栗居然如此的直白,当年的抗倭英雄现在就变得如此贪生怕死了吗?
  他也不想想权栗为什么会成为抗倭英雄,就是那几场所谓的大捷?
  不是的,因为他爹曾经是领议政,是士林领袖,是自己人,所以才被捧得那么高,真正的抗倭英雄是李舜臣是郭再佑这种人,权栗只是统治集团里一个尚且说的过去的一份子。
  否则他一个富饶之家的子弟,五十多岁才出来当官参军,结果没几年就成了都元帅?成了全军最高统帅?
  朝鲜人事变动再怎么荒唐也不至于让一个五十多岁还没当过官参军过的普通人一场战争就变成全军总帅吧?
  矮子里面挑将军罢了。
  现在,真正需要逆流而上的勇士的时候,权栗知道自己承担不了,所以打了退堂鼓。
  他要真是铁了心,柳成龙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现在柳成龙没有官职,只是一个白身,理论上没有节制权栗的权力。
  心中哀叹不已的柳成龙万念俱灰,长叹一声,开口道:“权将军想走,可以,就地辞官吧,我接替你的职位,我代替你北上抗敌,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权栗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
  他没听错吧?
  柳成龙刚才说了什么?!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柳成龙进军开城
  这个世界上绝对有热爱国家热爱民族并且愿意为之献身的士绅。
  统治阶层内的人也有拥有崇高理想和抱负并且矢志不渝的。
  统治者并非都是冷血无情的政治生物。
  只能说绝大多数都是这样,并非全部,而且冷血无情是一个政治生物的优秀品质,不冷血无情的才是异类。
  柳成龙就属于这微不足道的小小的一小撮里面的一员。
  他是大士绅阶层,统治阶级的高层,而相对于另外一个统治阶级的高级人物权栗,他无疑是高尚的。
  但是他的高尚是个人品德的修养和个人行为,与整个阶层无关。
  李氏朝鲜从开国以来就被士族深刻的影响着,开国朝鲜王李成桂推翻高丽建立朝鲜,大多是仰仗士绅豪强的帮助,如同刘秀开创东汉,他的成功离不开士绅的帮助,所以打从李氏朝鲜一开始,朝鲜王就不是乾纲独断的那一个,王的权力受到极大限制。
  这和大明士绅用百年时间成功上位的方式不同,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国家的主人。
  土地,资源,人口,基本上都被两班大臣为首的士族掌握,重文轻武比大明还要可怕,几乎达到了北宋的程度。
  朝鲜是个典型的豪强地主国家,甚至可以称为某些人幻想中的“君主立宪”式的国家,也就是君主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大臣掌握大量的权力,甚至可以反驳君主的决策。
  和之前的大明一样,中央是中央,地方是地方,这些士绅掌握了地方的土地,人口和资源,从古至今的政治变动都是王朝变更,地方不动,很少有改天换地式的大变动。
  最早是贵族,后来是豪强士族世家,再后来就是科举士绅,地方永远都是他们在掌握。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国家的柱石,他们是国家的根基,他们是国家的全部,没有他们,国家就要完蛋,就要乱作一团。
  所以无论统治者怎么变化,他们始终都是国家的主人,幕后的主人,而表面上的皇帝只是一个代言人而已。
  无论谁当皇帝,无论谁来入主,始终还是要依靠他们来统治这个国家和愚民们,没有他们为皇帝治理国家,国家就不复存在。
  正如曹操南下之前鲁肃对孙权所说的,孙权不能投降,而他们这些大臣可以投降,因为他们背后都是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大世家,土地资源人口都在手中,曹操若要安稳的统治,必须和他们妥协,否则就会引发颠覆式的内乱。
  自古以来的王朝变更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模式。
  即使是亡国之危,只要士绅们手握地方资源人口,而且不表明态度对抗,入侵方就会和他们合作,妥协,不存在将士族赶尽杀绝,除非是蛮夷部落入侵,那他们是没什么话好说,只知道杀人,就和现在的女真入侵一样。
  但是作为权栗来说,一来他的家族没什么危险,二来他相信大秦会很快出兵收拾这些蛮夷,大秦一旦出征,这些蛮夷也会知难而退,所以这一战完全不需要多么费劲的去打去拼。
  不管怎么样,战前战后,他的地位不会有什么变化,他的家族还屹立在朝鲜的土地上,他还是士族的一员,是统治阶层,李昖想惩罚他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大多数的士绅都是这样考虑的,他们的势力太大,统治者不得不妥协,面对战乱他们有更多的选择权,他们可以投入敌方阵营继续延续家族存续,继续过自己的好日子,死的都是平民百姓,与他们无关。
  柳成龙只是一个人,一个让权栗不怎么好评价的人。
  主动接下这别人甩都甩不掉的烫手山芋,需要的是怎样的勇气和担当?
  他真的打算愚蠢的为这个国家和那个懦弱无能的王而死?
  他不考虑自己的家人和未来?
  权栗无法理解柳成龙,不过无妨,既然他着急送死,权栗也不拦着他,军队全给他是不可能的,他还需要军队保护他自己和家人,他会看情况,要是情况不妙,还要把家人救出来。
  权栗没有交出职位,只是给柳成龙留下三千军队,自己带剩下的兵离开了碧蹄馆往江原道前进。
  以后若要交代也很好说。
  柳成龙来投靠他,事急从权,他任命柳成龙做自己的副手,统兵保卫汉城,他自己则率兵进入江原道和那里的女真蛮夷作战。
  江原道哪里有蛮夷哟……
  权栗很快就走了,不仅走了,还带走了一大半的粮草,柳成龙也没有阻挡。
  现在是秋收时节,因为蛮夷的入侵而没有来得及收割完毕的粮食有很多,柳成龙接下副手任务之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下令手下的士兵们去收割粮食以备军用。
  俗话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只要手上有粮食,柳成龙也不担心自己手下的士兵会崩溃,作为前领议政,柳成龙相信自己对于士兵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的。
  也不出他的所料,他出现在军中并且代替权栗执掌军队的消息并没有引发军队的动乱,大部分士兵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在柳成龙的安排下吃了一顿饱饭,然后听他的命令,跟他去开城。
  汉城守将郑为光也被他一起带着去了开城,只给汉城象征性的留下了五百军队。
  在现在的柳成龙看来,如果他死在了开城,那么汉城也就无险可守,完全不需要去关注去注意了,整个京畿道也不会有其他的军队奋起反抗了。
  但是满打满算手上的军队也不到五千,柳成龙只能打起招兵旗帜,用他柳成龙的名气招募沿途遇到的南下流亡的民众参军。
  他告诉这些人,我有粮食,你们跟着我可以吃到粮食,继续南下,可能被饿死。
  很多人参军也只是为了吃一顿饱饭,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不同,他们南下就是为了逃避女真蛮夷的进攻,要他们再折回去,实在不太容易,即使柳成龙的名气再大,也只有一千多人加入他的队伍。
  他一路走一路募兵,等到抵达开城的时候,是十月十五日,手下军队也就刚刚六千出头,装备在开城得到了补充,得到了一些兵器乃至于火器,还得到了一批粮食。
  开城里不愿意离开的百姓见柳成龙带兵来了,非常感动,说愿意拼死帮他守城帮他抵抗蛮夷,不让蛮夷毁掉开城,柳成龙非常感动,坚定了要在开城和蛮夷决一死战的决心。


第一千零七十章 朝鲜又要做一次猪队友了
  柳成龙抵达开城的同一日,努尔哈赤的流窜集团在开城以北三十公里的地方遇到了麻烦。
  他们在此处屠戮了一个村镇,遭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抵抗,抵抗之后,把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男子杀掉了,女子则抓住用来发泄他们的兽欲,一通畅快之后,却出现了中毒事件。
  三百多个建州兵集体中毒,努尔哈赤大为火光,调查之后才发现这村子里的水井被下了毒。
  无可奈何之下,他眼睁睁看着这三百多人毒发身亡,是他南下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
  收拾郭再佑那三千多军队的时候都没有遇到这样的伤亡。
  是谁下的毒,他也不知道,找不到下毒的人,无可奈何之下,努尔哈赤只能下令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地方,再次饮用水源之前,就必须要小心翼翼的检测是否有毒才能喝了。
  这次中毒事件严重拖延了努尔哈赤进军的速度,三十公里的路途走了两天也没有走完,他必须要寻找可靠的水源给部下解渴,这也让他非常恼火,再次见到朝鲜人不论是谁都杀掉,一个也不留下。
  而在十月十六日,萧如薰派遣的传令快船抵达了朝鲜,传令兵直驱宽甸堡,向廖忠和麻冲传达了皇帝的命令。
  令他们立刻抵达朝鲜义州集结,立刻派兵南下,大军粮草已经从天津卫启程,很快便能送抵义州,令他们不要顾及。
  萧如薰还告诉廖忠,当初努尔哈赤随他一起南下朝鲜,对朝鲜地形颇为熟悉,极有可能走他当年南下的老路,这是路线问题。
  另外,也在十六日,萧如薰同时接到了身在朝鲜的黑水密探的讯息,黑水密探的消息是十月十日发出来的。
  讯息说,他听说了朝鲜王打算离开汉城的消息,还说了目前朝鲜人心惶惶,很多人都在传言蛮夷十万南下大举入侵,北边很多城市已经陷落。
  这个消息让萧如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努尔哈赤居然可以在朝鲜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再一想到李昖的德性,他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李昖随时可能第二次弃首都出逃。
  上一次是逃到了最北边的义州,甚至进入了大明避难,这一次估计会往南跑,跑到釜山去。
  这不是没有可能,这是合理揣测。
  不过想想也是,五千多人能给努尔哈赤营造出如此大的声势,看来困兽之斗也不是那么容易收拾掉的。
  看来朝鲜又要做一次猪队友了。
  思考了一会儿,萧如薰再次命令江大海所部水师派出一支舰队,载着五千精兵向朝鲜仁川方向前进,准备直插朝鲜王京,稳住朝鲜局势,同时,下令他们将建州只有五千兵马的消息传出去,稳定朝鲜人心。
  朝鲜政局要是乱了,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国内还有一堆事情没有办完,哪有时间搭理朝鲜?
  努尔哈赤也真会选地方,不往北边跑偏往南边跑,也不想想南边都是大海,这一片海域从南洋到北洋的海上都是大秦的天下,四年前萧如薰驱逐西班牙舰队以后,这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入主了。
  他逃到了朝鲜,还能往什么地方逃跑?难道仅仅是为了最后的疯狂,把朝鲜拉着一起陪葬?
  还真有可能……
  没办法,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廖忠和江大海可以从海陆两方面把努尔哈赤摁死在朝鲜了。
  不过好在他一死,原先的那些女真贵族也都死的差不多了,谢禾要对付的人也就少了一大半,轻轻松松就能颠覆建州原有的社会结构,把他们打成一盘散沙,纳入民户之中同化掉。
  至于东海和海西,那还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对手,根本没被萧如薰放在心上,倒是最近四川的黑水密探送来了四川土司略有些不安分的消息,四川播州土司杨应龙好像有些不服萧如薰派去的四川巡抚王象乾,两人似乎有些矛盾。
  播州之役无法避免吗?
  萧如薰如此思考着。
  不过好在眼下土改已经推进到了两广和四川一带,玄武营为了震慑当地一些不安分的人,已经有一半人马分驻在襄阳府和常德府,给土改工作组提供巨大的主力,在汉地掀起一阵阵的土地改革的浪潮。
  想来这些浪潮不可避免的被土司们知道了,让土司们看好戏的同时,也有些担心,担心这个大秦会不会对他们动手。
  这杨应龙本来就不是什么老实人,但是他若是想跳起来,摁下去一点儿也不难。
  别的不说,被他任命为新任四川总兵的马千乘就是一名猛将,其妻秦良玉也是智勇兼备。
  两人随着邓子龙大军一起到京师朝拜了萧如薰之后,萧如薰封马千乘为石柱侯,四川总兵,封秦良玉接替马千乘的职位,统帅石柱宣府司,担任宣抚使一职,还给她官印,算是正式征辟她做大秦朝廷的官。
  这个消息让朝廷里不少臣子感到惊奇,倒是麻威刘綎等人一力赞同,还称赞秦良玉的勇武,认为她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职位,萧如薰还亲自检阅了白杆兵,大为称赞,说秦良玉善于练兵,赏赐给她白银一万两,丝绸一千匹。
  不仅如此,还批给她两万人的军费,让秦良玉回老家编练一支两万人的白杆兵,马千乘秦良玉夫妻对此感到万分惊喜,连连感谢萧如薰的恩德,接下了大秦帝国的官印,摇身一变成为了大秦帝国的军事新贵。
  当然,随他们一起回去的还有一百名军中文书——教士兵识字用的。
  萧如薰也想到了四川地区土司多,异族分杂,不太好处置,遇到一两个忠贞为国的当然要好好拉拢,还要大家奖赏加封,数为典型,让四川人知道大秦朝廷的恩德。
  同时收纳良将为己用,以防被四川周边那些蠢蠢欲动的土司。
  若不是萧如薰北伐途中展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威慑了这些土司,可想而知这些人会如何的动乱,大秦定鼎以后,天下还没有完全安稳,现在正是需要兵马在各地弹压的时候。
  以往王朝更迭也是如此,京城里换了皇帝改朝换代,然后新朝大军四出剿匪,顺带着占领地方宣布统治和税率等等。
  萧如薰做绝了,直接一路土改平推,速度慢是慢一点,但是拿下来的土地上没有士绅豪强,只有代表中央的官员和平民百姓。
  没有被土改波及到的地方就需要军队的驻守弹压,让马千乘夫妇回四川也是如此,他们是本地人,素来有威名,借着他们的名声可以很好的威慑四川的那些不安分的人,给王象乾上任施政创造机会。
  不过,好像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威慑一些胆大包天的人,他们依然有所异动。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毛文龙用计
  黑水密探在四川收集了大量的情报传回京师交给萧如薰,方便萧如薰做出准确的判断。
  而根据萧如薰的判断,四川近期内可能要发生一场不大不小的动乱了。
  为了配合萧如薰的下一步计划,王象乾要普查四川各地人口,统计民户,大多数州县和宣抚司都老老实实的认了,让王象乾普查,但是有些地方不怎么配合,有汉人,也有异族人,杨应龙就是里面跳的最欢脱的一个。
  他居然认为王象乾普查人口是在侵犯他的权力。
  不仅不配合,还把王象乾派去的官员给赶出来了。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王象乾大怒,派官员去质询杨应龙,结果又被杨应龙赶出来了,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些话。
  王象乾更为恼怒,立刻上奏萧如薰,向萧如薰请求马千乘的配合,萧如薰于是下令马千乘配合王象乾威慑杨应龙。
  马千乘得令,立刻调来秦良玉编练好的三千白杆兵进驻重庆府以为威慑,杨应龙久闻马千乘和白杆兵的威名,有些担忧,在属下的劝说下勉强谢罪,答应配合普查民户,这才消解了一次危机。
  但是自此王象乾就开始关注杨应龙,黑水在四川的分部也开始将主要精力放在播州身上,逐渐得知了很多秘闻。
  比如杨应龙居然擅自使用阉人服务他,还把自己的宅子营造的和宫殿一样,家具上还雕龙画凤,俨然一个土皇帝的架势。
  他的这种做法不是从萧如薰起兵北伐就开始的,而是从前明万历二十年前后就开始的。
  这家伙的不臣之心俨然已经有了七八年了,直到这个时候才被中央知道,可想而知明朝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度弱到了什么程度。
  萧如薰知道这个敢于挑战皇权的家伙是如何嚣张之后,便下定决心铲除他,而且要先下手为强。
  他暗暗嘱咐马千乘整备军队,传令驻扎在常德府的玄武营军队做好战斗准备,一朝令下,两路夹击,以雷霆万钧之势拿下他,斩首示众,威慑其余土司。
  本来他准备收拾掉努尔哈赤之后就动手收拾杨应龙,结果努尔哈赤窜逃入朝鲜这件事情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得已之下,萧如薰只能传令马千乘和驻守在常德府的刘綎,暂时养精蓄锐,积攒粮草军器,等他的通知。
  同时干两仗并不难,难的是战后的事物处置,那需要大量的精力去安排,马虎不得,萧如薰不想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忙中出错,便暂缓播州用兵计划,全力摁死努尔哈赤,让杨应龙再蹦达一会儿。
  廖忠接到了萧如薰的命令之后,立刻下令两万军队渡江到义州去,他自己留在对岸协调,让麻冲和罗荣尽快进兵,然后弄清楚毛文龙的动向。
  这小子五六天没有消息了,上一次的消息还是渡江成功的消息,真是不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毛文龙没去别的地方,一直跟在努尔哈赤的身后,保持着一天左右的距离不更改,一路吃灰,让麾下军兵不太高兴,不过毛文龙也没让他们饿肚子。
  村庄里的人虽然死的死跑的跑,但是还有不少没来得及割掉的麦子,这些麦子喂饱了追击的秦军,但是他们对于毛文龙一直不带他们和女真人正面交战的情况感到很不满意。
  “将军,咱们追了五六天了,也该动手了吧?那些朝鲜人实在是太惨了。”
  一名部下实在是忍不住,直接向毛文龙进言。
  倒也不是他们诚心和毛文龙过不去,实在是女真人做得太过分,沿途看到的全都是被毁掉的村庄和死掉的人,遍地都是腐烂的尸体,蚊虫苍蝇乱飞,阵阵恶臭令人呕吐不止,着实让人受不了。
  定边城内全是死人,顺安城内也全是死人,甚至连平壤都没了,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周围也全是尸体,这地狱一般的景象甚至让两千名骑兵其中几个年龄比较大的就像是回到了七年前一样。
  这一切都和七年前一样,朝鲜百姓死伤惨重,被倭寇屠戮无数,遍地都是死尸,凄凄惨惨,让很多士兵为之落泪。
  如此景象让他们目不忍视,可偏偏毛文龙熟视无睹般带着他们收麦子做粮食,一把火把尸体烧掉,然后继续慢悠悠的赶路,也根本不提要杀过去决战的事情。
  难道他怕了?
  众人觉得不像,毛文龙虽然年轻,可是有胆有识,杀人一点儿也不含糊,怎么会怕?
  部下们实在是忍不住,只好让资历深厚的队官张龙来问。
  毛文龙觉得也可以解释一下,正待解释的时候,毛文龙派去给努尔哈赤找麻烦的人回来了。
  “将军,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投毒成功了,建奴果然在那个镇子居住一晚,被咱们毒死了三百多号人,按照您的要求,我们还去了其他几个城镇投毒,并且疏散了当地百姓,建奴没有追来,进军速度被迟滞了,现在还没到开城。”
  正好旁边张龙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愣在那边。
  什么投毒?什么镇子?什么疏散?到底是怎么回事?
  毛文龙听完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转头看向了张龙:“打仗不能用蛮劲去打,明知道人家人数比咱们多,两千打四五千,你和我都是天兵天将金刚不坏之身?用用脑子,别把脑子放在一边当摆设。我从义州那边拿到地图和毒药,派轻骑绕路去追,建奴对朝鲜地形熟悉,肯定会按照七年前跟着陛下南下剿灭倭寇的路线走,找到那条路线上必经之处的城镇,在他们之前往水井里投毒。人总是要喝水的,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肯定会为此心惊胆战,找不到可靠的水源,找到了又要试毒,必然会让他们口渴难耐却又减缓行军速度。如此给更南边的朝鲜人争取逃跑的时间,也给咱们的大军争取一点时间,这些时间又方便我去其他城镇的水井里投毒,就算不能全覆盖,但是至少能让他们怕,让他们每喝一口水之前都要试毒,都不敢喝!”
  毛文龙眼里满满的都是森寒的杀意:“当他们为了寻找可靠的水源而疲于奔命的时候,就是咱们的机会了。”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困境
  不吃饭,人会饿,不喝水,人会渴,吃饭喝水是每个人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不吃饭喝水就会影响正常的生活,这一点对于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而对于正在快速行军的努尔哈赤部众来说,喝水的需求似乎比吃饭更大一点。
  吃一顿饱饭可以撑四五个小时不饿,喝水喝饱了却不能维持四五个小时不渴,有些时候一个冲锋一段奔跑就会口干舌燥,必须要喝水。
  毛文龙知道粮食是可以大量储存的,努尔哈赤一定会大量的搜刮粮食储存粮食,但是水却是就地取得,努尔哈赤想不到那么多,尤其是特意储水这种事情,他根本想不到。
  烧毁粮草是难度极大的,但是给水下毒就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了。
  毛文龙派人搜集了一段时间的情报,了解努尔哈赤的行军路线,对比当年萧如薰率军南下的路线,于是他很快就确定努尔哈赤会按照当年萧如薰南下的路线继续走。
  他不会傻到用两千人去和努尔哈赤那将近五千人的兵马去硬拼,阴沟里翻船就划不来了,朝鲜人对努尔哈赤的削弱很有限,毛文龙自己必须要出手,那么投毒就是付出少回报大的行为,当然,风险也极大。
  可是给水投毒这种事情,则会给建州兵带来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让他们不敢随意喝水,不敢随便取水。
  喝水之前要试毒,要等待,越是等待就越是口渴,行军速度就越慢,军心就越是不稳,体力就越是衰竭。
  他们的情绪也会因为这种事情而陷入崩溃的边缘,到时候,甚至不需要大军进攻就可以取得胜利,还是自己单独取得的胜利。
  这功劳之大,应该可以满足他的需求了。
  至于朝鲜人……他实在是太失望了。
  一群被大秦打的四处流窜的亡命之徒居然能把朝鲜三京之一的平壤给攻破了。
  倭寇还能说的过去,毕竟那是二十万军队,有攻城器械,可是努尔哈赤有什么?
  不到五千的残兵和一群拖油瓶部众,他也没有攻城重武器,有也不会携带,就这样只要闭城死守就能保住城池,能把努尔哈赤赶走,结果居然给攻破了。
  不仅如此,还被屠城了,还被烧了,被劫掠一空不说,城池都没了,你说这帮朝鲜人到底在干什么?
  麾下士兵看得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群流窜的建州兵是怎么把这样一座城池给攻破的。
  毛文龙也想不通,他也无法回答士兵们的疑惑。
  但是毫无疑问,平壤城的惨状还有那些头颅尸体,让他更加谨慎的思考自己该如何对付努尔哈赤了。
  而另一边,努尔哈赤的日子也不好过,自从那次三百多人喝水中毒而死之后,他对水源的管控是相当严格的,专门抓来一些动物试毒,没毒的才让喝,有毒的就不让喝,不止是水井,连一些小溪流都如此对待。
  这样一来固然不会有人中毒死,但是却会大大延缓进军的速度,更让士兵们口渴想要喝水的情绪大大加剧,军心开始不稳。
  努尔哈赤咬着牙痛恨给水下毒的那些人,他想应该是某些朝鲜人的行为,为了报复他,所以给水下毒,让他的军队不敢喝水,现在逼得他不得不开始想办法蓄水,将一些可以用来装水的容器都拿来装干净的水。
  为了水费尽心思,进军的速度被大大的拖缓了,本来几天就能攻到开城,现在却要满满的在路上磨,寻找可靠的水源补充自己需要,连劫掠都有些力不从心,士气开始衰落,不复之前的癫狂。
  努尔哈赤开始慌了,即使处在极限状态下的大脑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喝水的问题,他总要喝水,不能不喝水。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后方传来了秦军接近的消息,他们的后方殿后部队与努尔哈赤所在地相隔一天左右的路程。
  十月十七日,建州兵殿后部队的哨骑遇到了秦军的小股前锋哨骑,双方交战,秦军哨骑斩杀三名建州兵之后撤退,并未恋战,似乎是回去报信。
  这个消息让努尔哈赤立刻警觉起来,立刻传令要求加快行军速度,尽快通过开城转向往东南方方向的忠州去。
  他知道这样一直走下去意味着什么,很清楚的知道,但是他更知道不这样走下去,会死的更快。
  加快行军速度的同时,缺水的情况更严重的影响了他的队伍,他下令水源优先供给给士兵,其余人只能分到其他少量水,却还要和士兵一起行动,这让他们的行动更为迟缓。
  尽管在拼命地寻找可靠的水源,可是努尔哈赤和费英东渐渐意识到了那数万族人已经成为了累赘。
  尤其是在抵达开城地区遇到朝鲜军队的抵抗之后。
  十七日下午,努尔哈赤等人终于抵达了开城地区,在这一地区遇到了朝鲜军队的顽强抵抗。
  朝鲜军队在这里设置了大量路障和陷阱阻止努尔哈赤等人的前进,更使用坚壁清野的战术,让整个开城地区附近的所有村落城镇都找不到一个活人和一粒粮食,水井也被用石头堵塞或者用动物尸体污秽,不能饮用。
  毫无疑问,这是柳成龙的手笔,他抵达开城之后得到了全开城的拥护,于是他充分发动民众和兵力,实行坚壁清野的战术,让建州兵得不到任何补给。
  他倒没想到给水井投毒,但是用动物尸体污秽和扔石头填井的效果是一样的,都是让建州兵没有水喝。
  努尔哈赤形如了某种意义上的困境之中,一边下令士兵们拆除障碍,一边下令寻找可靠的水源,在他看来,被石头填住的水井都是可以喝的,需要立刻把里面的石头取出来。
  不过笨手笨脚的建州兵思考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人力慢慢的搬运石头,没有别的办法。
  这边得不到水源,那边受阻于陷阱和路障,还不断有人受伤和丧命,这让努尔哈赤非常的恼火。
  更恼火的是居然有神出鬼没的朝鲜兵手持弓弩打游击,给正在处置陷阱和路障的士兵造成了极大的麻烦,虽然努尔哈赤派人追击,但是一旦进入周边的密林地区,就找不到这些朝鲜兵的影子了。
  努尔哈赤就给困在这距离开城城池不到十里的地方动弹不得。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一种计谋?
  努尔哈赤觉得这样不行,于是专门安排了手持弓弩的射手随时随地保护那些破坏陷阱和路障的士兵。
  朝鲜游击队再来袭扰的时候损失就比较严重,一两次之后,来的就少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努尔哈赤突出了陷阱区,接近了开城,远远的能看到高大的开城城墙。
  当初为了攻克开城,努尔哈赤和李如松一起用计突入,一场血肉巷战之后击溃了倭寇,成功占据开城,努尔哈赤本想故伎重施,但是看着开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便知道这行不通。
  之前用朝鲜援军的脑袋吓开平壤城门的伎俩估计也不行了,这一回显然对方是严阵以待的,从之前的游击队就能看出他们没有被吓破胆,而是一门心思的要守住开城,还敢于外出作战。
  这就不妙了,攻击是不行的,肯定会遭到强烈的抵抗,现在后面有秦军追兵,不能久留,必须要尽快离。
  虽然知道城内肯定有他需要的水,但是无所谓,只要突破开城地区抵达开城边上的临津江,他就不怕了,临津江那么大的水量,多少毒才能起作用?
  一念至此,努尔哈赤决定放弃进攻开城,直接奔赴临津江饱饱的喝一顿水,然后全军渡过临津江,直接往汉城方向跑。
  而且努尔哈赤也注意到了,入侵最初的红利已经消失了,已经有朝鲜人反应过来准备勇敢的抵抗了,这个时候如果让朝鲜人摸清楚了自己的虚实,失去了恐惧,情况会变的十分糟糕。
  尽管他给女人和孩子也发了武器,他们的女人和孩子的身体也足够强壮,但是和职业军队比起来,还是要差上许多,正面对上朝鲜军队,或许可以击败他们,但是几场战斗下来,自己就后继无力了。
  毕竟死一个就少一个。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样做何尝不是最后的狂欢,抵达最后的海岸边,自己还有什么退路?
  一念至此,努尔哈赤就忍不住的有些颓丧。
  但是眼下,还不能露出颓丧的表情来,绝对不能让部众们知道自己的颓丧,而要让他们以为大家正在奔赴生存和希望,而不是一条死亡之路。
  大概知道自己真实目的的人,只有费英东一个。
  努尔哈赤如此想到。
  于是,他决定带兵绕开开城,直接抵达临津江边上准备搭浮桥渡江。
  而在城内,柳成龙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随时随地准备和来犯之敌血战一场直到最后一兵一卒为止,有这样的大人物带领大家守城,士兵顿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士气大振,决定和来犯的蛮夷决一死战。
  大家做了许多准备,把火气搬上城头,把火炮架设好,弓弩长枪滚木礌石等等全部在城头准备好,城内百姓甚至还贡献出了大量的油,准备烧热了对付登城的蛮夷。
  蛮夷来袭的消息传来,大家严阵以待,柳成龙亲自登上城头准备迎敌,但是观察许久,愣是没发现有敌人来犯的痕迹,柳成龙觉得奇怪,便询问派出去游击的士兵。
  “你不是亲眼看到蛮夷入我陷阱吗?”
  “是,的确是这样的。”
  “那蛮夷呢?”
  柳成龙指向城外。
  目力所及之处,看不到有蛮夷来犯的痕迹。
  士兵也十分奇怪,但是坚持表示自己出去游击的时候看到了蛮夷的大部队,人数很多,绝对是朝着开城来的,而正在柳成龙疑惑的时候,东门守将来报——发现敌军踪迹。
  柳成龙一惊——难道蛮夷要从东门进攻而不是从北门进攻?
  于是他立刻前往东门,抵达东门城墙之后,东门守将报告他说——发现蛮夷正在朝着城南运动,距离城池有一段距离,似乎并没有攻城的打算。
  柳成龙一看,东城城门之外不远处有大量烟尘起,很明显不是一两支小部队可以造成的,那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弄清楚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柳成龙也不敢开城门探查情况,只能派人继续在城头盯着,他又去了南城和西城,没有发现蛮夷有抵达这里的迹象,那么包围城池的想法也不攻自破。
  蛮夷来了,却不攻城,这种情况让柳成龙十分不解。
  他只能下令全军戒备,随时准备炮击进攻的蛮夷。
  朝鲜的火炮基本上都是明军的制式火炮,是朝鲜之役时期萧如薰率军引入的,淘汰了朝鲜军中也是一直都在使用的朱元璋朱棣时期的火器,换装了鸟铳和弗朗机铳,不过鸟铳很长时间不操练,只有弗朗机铳还算熟练。
  毕竟朝鲜军中也是有当初跟着萧如薰进攻的人,亲眼目睹了萧如薰是如何用火炮上的优势将倭寇一步步打崩溃的,十分推崇火炮,朝鲜自己也多方仿制弗朗机铳,开城城墙上数十门弗朗机铳是专门给建州兵准备的。
  结果他们不来。
  开城是守护汉城的最后屏障,开城后面就是临津江,渡过临津江就是汉城,一马平川。
  当年倭寇在开城、临津江和碧蹄馆三处阻击明军,三处战败,被萧如薰打崩了主力,丢了胆气,直接放弃汉城退回到了釜山龟缩。
  柳成龙倒想要在临津江设防,但是一来兵力不足,二来开城那么好的城墙不利用起来实在可惜,三来李昖已经逃走,汉城已经等于一座空城了,值得守护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所以他才决定在开城和建州兵决战一场,结果蛮夷居然不来。
  等到了日落时分,蛮夷也没有来,城上士兵十分奇怪,柳成龙也紧皱眉头。
  最后还是决定用绳索放下几名身手矫健的士兵去查探情况,然后回来告知柳成龙,接着柳成龙下令城内百姓生火做饭,让士兵吃晚饭。
  夜幕降临之后,蛮夷还是没有来,倒是侦察兵回来了,他们的报告让柳成龙十分惊讶。
  “蛮夷正在搭建浮桥,似乎打算渡江!”
  听到这样的报告,柳成龙更加惊讶。
  他们不攻打开城吗?
  还是说,这是一种计谋?
  绕开开城不进攻,去搭建浮桥,是本来就不打算进攻开城,还是说想要诱使开城军队出城,再借助骑兵的优势消灭开城守军?
  蛮夷十分狡猾,这是肯定的,不然平壤不会失陷,郭再佑也不会死。
  而且柳成龙也明白,如果蛮夷不和开城交战,直接渡江,将可以直接拿下汉城。
  汉城虽然已经坚壁清野了,但是只有五百守军,只要攻打就能拿下。
  但是这样做的话,蛮夷的后路将会受到威胁,他们来容易,走就难了。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必死之局
  柳成龙认为,蛮夷虽然愚昧,但是会打仗会劫掠,后路被威胁这种事情的可怕他们不会不清楚,所以不会做这样无脑的事情。
  所以,这些蛮夷一定是在使用计谋,诱使开城军队出击,在平原上用骑兵的优势歼灭开城守军,进而占据开城。
  那么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固守开城不出,让那帮蛮夷目瞪口呆去。
  只是这样一来,如果蛮夷真的不管不顾的杀到了对岸汉城去,那对于柳成龙来说,想要在开城阻止蛮夷军队南下的目标也就失败了。
  虽然保住了开城,但是蛮夷一路南下,将会对开城以南正在逃难的百姓们进行大规模杀戮,百姓们就惨了。
  两难的抉择摆在了柳成龙的面前。
  他手上兵力并不多,如果军队比较多的话,他倒是愿意用一支人马去进攻蛮夷军队,把他们吸引住,但是军队不多的情况下,贸然出兵,一旦蛮夷集合主力打过来,那开城就危险了。
  开城也有数万百姓需要保护。
  柳成龙找来诸将商议,诸将纷纷沉默不语,表达对柳成龙的绝对服从。
  柳成龙沉默良久,一夜都没有做出决定。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柳成龙就起身登上了城墙,天亮之后,士兵正在吃早饭,结果就得到了蛮夷正在渡江的消息。
  柳成龙大惊失色,没想到蛮夷居然如此果决,难道真的不怕被堵住退路无路可退吗?
  惊慌之下,柳成龙无法继续待在开城里了,哪怕这是个陷阱,他也要出去闯一闯,如果在这里放过了蛮夷,蛮夷继续南下,一定会追到南方去威胁到李昖的安全。
  到时候自己这代罪之身守着开城不出兵,一定会被诬蔑为拥兵自重、只顾自己保命不顾王上等等,绝对难逃一死。
  出城作战是死,留下来抱住开城还是死,那还不如力战而死,这样还能保住家庭。
  沉思了一会儿,柳成龙叫来了郑为光,留给他三千人马守开城,自己将带着另外三千人带出去和蛮夷决战。
  郑为光听出了柳成龙寻死的意志,大惊失色,连忙拉住柳成龙的手:“领相乃国之重臣,岂能轻易寻死?这个时候出城,绝对是蛮夷的诡计,领相必死无疑啊!”
  柳成龙摇头凄怆道:“我若不出战,也是必死无疑,与其到时候含冤而死,不如直接战死,也算是回报国家的恩德了,你不用多说了,一切后果我一人承担,你务必要死守开城,坚持到大秦援军抵达!”
  郑为光眼圈红了,然后开口道:“那让末将代替领相去死!”
  “罪不在你,你可以活,而我必须要死。”
  柳成龙握住了郑为光的手:“你若还认我这点情分,就守住开城,莫要让这一城生灵被蛮夷杀了去,那就是对老夫最好的回报了,一定要记着,无论看到老夫如何惨败,都不要开城门。”
  说罢,柳成龙就让人为他更换铠甲,然后点起兵马出城去了。
  朝鲜军队出城的消息很快就被努尔哈赤知道了,他只是冷笑,因为他知道朝鲜人十有八九要出城,但是没想到那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按照常理来说,南下劫掠有来有回,基本上不存在绕过某一座城池不打就直接闪击后方的,否则自己的后路就会面临被截断的危险,还可能被敌人两路夹击陷入困境。
  但是朝鲜人却不知道,他此来,就没打算回去,自然也没有什么后方,只想着往南边去玩极限生存,根本也没想着能回去,所以也就不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了。
  朝鲜人偏偏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想着出城进攻,而应该龟缩在城市内死活不出来,玩坚壁清野,那分分钟就能饿死他渴死他。
  可是他们还是出战了,很凄惨的出战了,让努尔哈赤哈哈大笑。
  得知朝鲜军队出动了大约两三千人,努尔哈赤也点起了三千军队,准备一轮冲锋灭掉他们,如同对付之前的郭再佑一样。
  柳成龙知道自己派军队出击会有去无回,士兵们未必就不知道,但是他亲自率军,和士兵同生死共存亡,就能最大限度的激励士兵的勇气。
  看,那么大的官儿都跟着咱们一起打,看来咱们是有机会活下来的。
  这样军队就不会在遇到蛮夷之前就崩溃了。
  只是结局恐怕会一样。
  柳成龙没学过打仗,只是出于爱好读了几天兵书,知道一些基本的战争规则,知道面对骑兵要结军阵,绝对不能分散,要聚在一起不给骑兵冲散他们的机会,但是就这些没有操练多久的战法丝毫不熟练的军队,能结成什么样的军阵呢?
  柳成龙知道自己一定会遇上崩溃式的结局,但是没想到这结局居然来的那么快。
  还没抵达临津江江边,就在路中途,前哨就说蛮夷骑兵来了,柳成龙立刻下令军队摆阵,刀盾兵抢手和鸟铳手摆好军阵准备迎敌。
  原本大家还是有些信心的严阵以待,可是当大量骑兵冲锋而来的那种可怕的震动感袭来的时候,很多从未和大骑兵军团交手的士兵还是被吓到了。
  数千骑兵携一往无前之势冲杀过来,大地震动的感觉,扑面而来的冲击感和浓烈的杀气,会是对步兵最大的考验。
  优秀的步兵不会为之动摇,而是牢牢地站在战友身边摆好自己的阵型,将大枪举起来,逼迫敌方骑兵不敢正面冲击大阵。
  不过朝鲜军队没有那么好的组织度和对抗骑兵的训练,一排鸟铳手站在前面,举枪对着呼啸而来的骑兵,剩下的刀盾手和枪兵站在后面随时准备上前。
  迎面冲杀而来的巨大威慑让不少从未和骑兵交手过的士兵目瞪口呆。
  柳成龙也不是专业将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他下令鸟铳手不要提前开枪,而要等他的命令才能开枪。
  但是当建州骑兵冲到半途的时候,一个鸟铳手忍不住心中的恐惧,一不留神,扣动了扳机。
  一枪打响,就等于是讯号,其他鸟铳手以为开枪命令下达,高度紧张的环境下他们也不管了,直接闭着眼睛就开枪。
  柳成龙大惊失色,连忙命令士兵们停止开枪,但是根本没有士兵听到他的命令。
  他们的鸟铳有效射程只有五十步,骑兵转瞬即至,训练精熟的秦军鸟铳手可以打完一轮三连击然后迅速退到大阵内,将战场交给其他的战友,然后等待下一步命令,但是朝鲜军队做不到。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他逃了
  完了。
  一轮枪击之后,柳成龙眼看根本没有几个建州兵掉下马来,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下令鸟铳手退后装填弹药,刀盾兵和枪兵上前组成军阵进行抵抗。
  不少鸟铳手后退的时候跌跌撞撞的,和往前的刀盾手枪手撞在一起,防线上一片混乱,而此时建州骑兵已经杀到。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建州骑兵挥舞着长刀一刀劈下,在一名朝鲜鸟铳手惊恐的注视下将他的半个身子劈开了。
  血腥的屠戮开始了。
  建州骑兵纷纷杀到,朝鲜人没有成型的军政没有丝毫缓冲就迅速崩溃,陷入了各自为战的泥潭之中。
  柳成龙在后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这支军队完了,他自己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他不后悔,他觉得自己的战死是有价值的,至少,为南逃的百姓们争取了一点时间,多逃一个算一个,也能为秦军的到来争取一点时间。
  血腥的杀戮正在激烈的进行着,他们疯狂的杀戮着,挥舞着手里的兵刃,对拿下正在窜逃的朝鲜兵进行打击,这些朝鲜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抗,胡乱的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做着无谓的抵抗,很快就被撕裂了。
  三千骑兵冲锋,撕裂了军阵,留给步兵的只有败亡,不管他们如何挣扎,不管柳成龙如何下令副将带着仅有的骑兵杀上去助战,也没有任何作用。
  一百多名朝鲜骑兵很快就被更加凶悍的建州骑兵撕碎了,那感觉就像是狼群撕扯羊群一样,招招见血,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一百多骑兵干掉了,柳成龙最后的王牌也没有了。
  他现在有的,只是身边的几名亲兵,还有手上的钢刀。
  而他自己只是一个武力还比不上普通小兵的文弱书生,骑在马上面对着建州骑兵的凶悍,脆弱的就像一张纸,一捅就破。
  但是他不能退却,不能逃跑,尽管亲兵们焦急的请他快些逃跑,但是他知道,他不能逃,他必须要留下来。
  说好了同生共死,自己要是不死,就不能酬谢这些士兵们白白的送死了。
  一起死,你们的命,我来偿还。
  所以柳成龙没有退却,反而催马向前进,丝毫不顾亲兵们的阻止。
  他不怕吗?
  当然怕,怕得面色煞白,额头全是冷汗,身体都在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但是还是要往前去,不然就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了。
  熟读诗书的柳成龙无论如何不能允许自己成为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那比死还要难受。
  于是,他屹立在战场之上,无视了那些汹涌而来如猛兽一般撕咬着朝鲜军队的建州兵,似乎他们并不存在一样,哪怕他们都冲到面前和他的亲兵交上手了,他也是面不改色,反而举起手里的剑,似乎也打算冲上去和建州兵决斗一般。
  不远处的努尔哈赤目睹了这一切,忽然有些佩服起这支朝鲜军队的这个主将了。
  看起来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废物,却有一颗勇敢的心,明明军队已经崩溃,这个时候就该赶快逃走,说不定还能活,可这老家伙却不逃,反而迎上来。
  要是朝鲜的将军都和他这样敢于战斗,他怕是已经被那些个家伙给磨死了,哪里还能来到这里?
  正是一路打他们一路逃,连些许轻微的抵抗都只有寥寥数次,他才能如此顺利啊!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来不及了,这老家伙怕是很快就要死在这里了。
  不过很可惜,这老家伙好像是打算送死来着,开城依然紧闭城门,没有丝毫要攻出来的打算,经此一役,开城守军应该被吓破了胆,只会死守,再也不会出战了。
  无妨,无妨,并没有什么所谓。
  努尔哈赤打算好好的欣赏这最后的一幕。
  柳成龙的眼前,只看到血流成河的景象,看到自己的亲兵拼命和建州兵肉搏的样子,看到亲兵被建州兵的长枪刺穿的样子,也看到建州兵被亲兵拉下马来戳死的样子。
  他的亲兵尽了全力了,已经拼尽全力保护他了,但是实力相差太大,实在不是这些建州兵的对手。
  最后一名亲兵也被杀死了,被三个女真骑兵围住狠狠几枪捅死了,柳成龙和他们之间再也没有阻碍了。
  或许,到这里就结束了。
  柳成龙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定格了,不会有以后了,不过,这种结束的方法似乎也挺不错的,战死沙场,怎么也算个悲壮的英雄吧?
  这一死,是为国而死。
  多少有几个百姓能因为自己拖延的这些时间而活下来吧?
  无论国君和两班大臣如何的狼心狗肺,也不至于对一个死人的家眷下手吧?
  将来史书对自己的评价,不至于是满满的恶评吧?
  那就值了,真的值了。
  柳成龙直接闭上了眼睛迎接死亡。
  不过过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感受到异物刺入身体的撕裂感,反而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鸟铳的声音,他们的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那三个冲过来的建州骑兵纷纷摔落下马死了。
  背后忽然传来了,战马奔驰的声音和喊杀神。
  他一回头。
  一支黑甲骑兵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黑甲骑兵呼啸而来,纷纷掠过他的身边。
  然后他看到了一名扛着大旗的骑兵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那大旗是玄黑色的,上面绣着一个白色的“秦”字。
  这是……大秦的军队?
  他们终于来了?
  真的,他们真的来了……
  柳成龙感觉自己的视野模糊了,然后,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黑甲骑兵迅猛的加入战场,成功扭转了局面,建州兵未曾想到黑甲骑兵的加入,更兼之前被黑甲骑兵打败的恐怖记忆,一见黑甲迅猛杀来变纷纷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根本应付不了迅速冲过来的黑甲骑兵。
  战局就这样被扭转了,就在努尔哈赤眼前。
  努尔哈赤看到黑甲骑兵冲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的样子,但是他们就是出现了。
  出现的毫无预兆。
  深藏于心底的那份恐惧被翻了出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努尔哈赤觉得大事不好,策动马匹就往回跑,他要尽快渡过临津江,绝对不要继续停留在这里。
  现在出现的是骑兵,那也就是说大部队也到了,如果不赶在大部队抵达之前离开,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他一直以为和自己有一段距离的是秦军的哨兵,那么主力会离他更远,却万万没想到秦军的行军速度如此之快。
  他逃了。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断尾求生
  努尔哈赤逃的是那么的快那么的迅速那么的果决,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秦军骑兵到底来了多少人。
  那些建州兵溃散的也特别快,秦军忽然杀出来之后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建州兵就溃败了。
  黑甲骑兵追着建州兵一顿猛杀,就和他们击杀朝鲜兵的时候一样,以无比迅猛的速度和强大的力量撕裂了他们,衣着更华丽的建州兵得到了龙骑兵的特殊照顾,声声枪响精准无比的带走一条条的人命。
  建州兵被秦军追着撵了好一段路程之后,为了掩护努尔哈赤渡江南逃,费英东悍不畏死的带着一千多建州骑兵冲上来打算和秦军拼命,双方交战一阵,这批秦军黑甲骑兵才缓缓撤退。
  既然目的达到了,那就够了,无需再做些什么别的事情了。
  这批黑甲骑兵只有六百多人,不是毛文龙的主力,而是毛文龙派来先行一步的先锋。
  在开城听说了柳成龙的自杀式攻击之后,又听到了战斗的声响,这才赶来发动突然袭击,救下还活着的朝鲜兵和柳成龙。
  当然不得不说,他们救下柳成龙纯属意外,谁也不知道柳成龙长什么样子,穿着铠甲的不止他一个,还戴着头盔,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头发,只能说运气好。
  柳成龙自己命大。
  反正秦军赶来了,他活下来了,他直接瘫倒在地上喘息着,回味着方才生死一瞬间的那一幕。
  那是何等的感受啊……
  很显然,一切都差不多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因为秦军来了。
  虽说一直认为不能依赖秦军,不能依赖萧如薰,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柳成龙才知道秦军到底是何等强大的存在,自己又是如何的庆幸。
  柳成龙被两个秦军士兵扶上马,直接带回了开城,开城也随之大开城门,满城男女老幼对秦军的驰援感恩戴德。
  当然直到秦军全部入城之后,开城的官方人员才知道秦军才赶来了六百先锋军,而这六百人又是先锋的先锋,大秦主力军队此时可能刚刚踏入朝鲜的土地。
  他们说的也没错,大秦军队只有毛文龙一支人马先行,主力部队此时正在麻冲的指挥下往南来,廖忠还留在义州协调粮草,把刚刚送来不久的粮草装车运上去,保证后勤运输。
  毛文龙的人回到了义州联系上了主力部队,把他们下毒的地点告诉了主力部队,让主力部队不要误饮毒井,同时汇报了努尔哈赤的部队一路南下给朝鲜带来的灾难。
  当廖忠和麻冲等将领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是非常惊讶的,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支只剩下五千残兵的流窜集团居然可以给朝鲜带来如此大的杀伤,数十万人为此踏上了逃亡之路。
  朝鲜就没有敢于一战的军队和将军吗?
  哪怕打一仗也能看穿努尔哈赤的虚实吧?
  怎么会造成那么多人的溃逃,乃至于三京之一的平壤都被付之一炬,百姓死难无数,给朝鲜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七年前一战的损失朝鲜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又来了一波损失,这对朝鲜的打击几乎是致命性的。
  更不要说那么多的流民南下流亡,几十万规模的难民就是大秦这种体量都会伤筋动骨,就更不要说朝鲜这种地方了,所以很显然的,朝鲜这一回实在是太背了。
  但是这又能怪谁?
  自己不搞好边境防务,不搞好军事备战,居然被几千个建州残兵给弄得几乎崩溃,几十万难民逃难,这说起来谁能相信?
  反正廖忠和麻冲以及罗荣是无法相信的,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朝鲜好歹是个国家啊……
  大秦的高级军官们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可是相当的多,嘲讽有之怜悯有之,反正都是负面看法,对待他们那个朝鲜王更是负面看法不断。
  被几千人逼得逃窜了,连国都都不要了。
  当年好歹还是二十万倭寇威胁之下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一次就是一群流寇就能给威胁到这个程度,本来还指望着让朝鲜王出兵协同大秦军队围堵努尔哈赤,现在可好,就盼着他们不要出兵,免得碍手碍脚。
  毛文龙一开始也是希望朝鲜方面可以渐渐消耗努尔哈赤的实力的,结果几场仗下来不仅没有消耗他们的实力,反而还使得努尔哈赤得到了大量的补给,军队士气快速恢复。
  他意识到他高估了朝鲜人,所以现在他也不指望了,只是希望朝鲜人别给他添麻烦。
  前方有情报说开城聚集了一支朝鲜军队,似乎打算死守,毛文龙觉着不好,赶快派一队骑兵加速赶过去,自己也紧随其后冲向开城,结果先锋军正好赶上了柳成龙被努尔哈赤吊打的那一战。
  救下柳成龙算是意外中的意外,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柳成龙对自己的鲁莽和朝鲜的不作为感到痛心疾首。
  贼寇居然只有五千残兵,还是被大秦军队撵到走投无路才渡江来朝鲜的,结果朝鲜就真的被打爆了,从南到北三道崩溃,平壤被付之一炬,流民数十万遍布南北,情况十分惨烈。
  某种意义上,这的确可以体现朝鲜被倭寇打爆之后那种巨大的国家创伤所带来的后遗症。
  国家信心被打爆之后,要想再一次的恢复就很难了,可能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才能挽回,而现在一出事就崩溃,就可以体现出朝鲜的国民凝聚力和自信心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程度。
  毛文龙在两个时辰以后抵达,他带主力抵达之后立刻出兵临津江边,发现这里一片狼藉。
  有大量女子和童子的尸体,江里还漂浮着不少尸体,都是女子和童子的,岸边尸堆里还有活着的女子和童子嚎啕大哭,还能看到周围有逃跑的人的迹象。
  毛文龙派人检查了一下,发现健壮男子的尸体一个也见不着,还见到浮桥被毁,便知道努尔哈赤断尾求生了。
  他来晚一步。
  努尔哈赤被吓破了胆,决定带着兵马逃跑,丢下了堪称累赘的妇孺。
  妇孺当然不愿意被这样抛弃,也想跟着一起逃跑,结果就是一场屠戮,运气不好的被杀掉,运气好的逃掉了。
  剩下少许受伤还没死的,毛文龙挥挥手,直接解决掉,然后把尸体堆在一起,放火烧掉。
  至于逃掉的,都是些妇孺,也没什么杀伤力,就让她们自生自灭好了。
  做完这些之后,毛文龙才带兵回到了开城,去见了柳成龙。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大逃杀
  毛文龙带兵回到开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开城居民为了感谢秦军活命之恩,就拿出粮食和油做热饭热菜款待秦军,秦军奔波一天,也是饥肠辘辘,便大吃特吃起来,连带着战马都得到了很好的饲料的喂养。
  城内朝鲜军队则出城帮着秦军搭建渡江的浮桥,为秦军的进攻做准备。
  而毛文龙则站在开城的城墙上,对柳成龙表达自己对此战的看法。
  “建奴狡猾,一路上可能就是虚张声势,可就这虚张声势,也能让大部分人被吓到,少部分有胆量的人不足以战胜他们,一旦打了败仗,只能加剧这种恐慌,百姓愚昧,人云亦云,便有了如今这副景象啊!”
  柳成龙是没想到秦军一个两千人骑兵的中级军官就能说出如此有见地的话语,肯定是个识字还接受过教育的。
  秦军军官都识字吗?都接受过教育吗?
  不过此时此刻柳成龙并没有心思纠结这件事情。
  他正在担心努尔哈赤的去向。
  “毛将军,大秦主力何时能抵达啊?建奴蛮夷若是渡过临津江,则汉城危矣,汉城乃我国首都,若是可以,还请毛将军保全汉城,为我国留下一线生机啊!”
  听了柳成龙的话,毛文龙笑了笑。
  “柳先生说笑了,只要朝鲜王身边还有足够的军队,不管有没有战斗力,只要军队还在,中央就在,中央只要在,地方自然乱不起来,带我等剿灭建奴,你朝鲜自然安稳。”
  柳成龙已经不把毛文龙当作一个简单的武夫来看待了。
  “毛将军,我国土狭小,百姓贫弱,一战下来,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钱财来恢复此战带来的创伤,只能尽可能减少创伤,否则,此战之后,我国恐有倾覆之危。”
  毛文龙听到这里,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他之前和廖忠那边联系过,廖忠给他送来了皇帝萧如薰的最新指示——保住朝鲜,不使其崩溃,确保朝鲜国政安稳。
  至于皇帝为什么样做,他也略有耳闻。
  跟在麻冲身边总能听到一些重要的军国大事。
  据说是四川的土司那边出了乱子,那边很不安稳,皇帝现在很着急的想要结束这里的战争,然后腾出手来对付四川的土司。
  朝鲜一旦崩溃,数百万难民无处可逃,最大的可能就是涌入辽东,增加人口当然不是坏事,但是眼下辽东底子薄,还接受不了那么多口众,再者说了就算能接受,也需要朝廷大量的精力和钱财。
  皇帝如果打算对四川用兵,估计这里是没有办法腾出手来的。
  也幸亏大秦的财政非常充裕,军费充足,粮食也还够用,所以不担心打不起仗,但是大秦立国还不满一年,家底子不够厚实,两线开战未免显得有些顾此失彼。
  所以皇帝的意思就是快速解决掉建奴,然后让他腾出手来收拾四川那一带的土司,估计皇帝也会对其他的土司动手,这一弄起来,又是一场一场的大战。
  毛文龙开始变得兴奋起来了。
  比起剿灭小小的建奴,四川贵州云南广西那么多地方的土司,要是收拾起来,那得是多大的功劳啊?
  所以,还真不能让朝鲜崩溃了,朝鲜的存在很有必要。
  一念至此,毛文龙点了点头。
  “柳先生还请放心,小将此来就是为了剿灭建奴,只是建奴兵力还在我之上,即使现在会合,我军也才两千骑兵,建奴少说还有三四千,真的打起来,我没有完全把握可以剿灭建奴,困兽之斗可不好受啊。”
  柳成龙一想也是,要真是运气不好阴沟里翻船了,朝鲜可就真的完蛋了。
  现在有这样一支军队追在后面,建奴未必敢于停下来攻打汉城,肯定加速逃跑。
  那会往什么地方逃跑?
  “将军打算怎么办?建奴会逃到什么地方?我王还在南边。”
  柳成龙算是明白自己不是搞军事的那块料,所以也不托大,询问毛文龙解决之法。
  这样说,毛文龙对他还挺有好感的,觉得这个老头子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败类,而是个有胆量的人。
  但是李昖就……
  “柳先生还请放心,建奴首领奴儿哈赤当年曾随我大秦皇帝陛下来朝鲜征伐倭寇,对当年南下的路线比较熟悉,如今逃亡之路上,一定会选择熟悉的路而不是陌生的路,我想,我们应该前去忠州,建奴现在一定在往忠州的路上。”
  “忠州?糟了!”
  柳成龙大惊失色:“毛将军,我王正是走忠州路线往釜山方向退却的!”
  “这无所谓。”
  毛文龙摇了摇头:“建奴残兵惊慌失措,必然不剩下多少口粮食水,一路上需要大量的食物和食水,他们必然走不快,而且,现在是深秋,万物枯萎之时,估计他们的战马很快就会丧失殆尽,到那时,没了牙的恶狼,还有什么威胁?”
  柳成龙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那我们何时进军?”
  “今日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进军。”
  毛文龙做出了决断。
  十月十八日,毛文龙带兵过江,当日就直驱汉城,来到汉城城下,发现汉城并没有被攻击,城上的朝鲜兵紧张万分的看着城下的秦军骑兵,直到军中的柳成龙出面让汉城打开城门之后才解除了危机。
  当他们得知秦军已经抵达前来援助的消息之后,纷纷喜极而泣,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感到万分的庆幸,同时说起了夜晚时分听到万马奔腾的声音那时的恐慌。
  毕竟汉城内只有五百人了。
  万幸的是他们并没有攻打汉城,而是快速离开了。
  离开的方向和毛文龙推测的一样,是忠州方向,也就是李昖逃走的方向。
  “他们没有稳定的粮食来源,连战马都得不到食物的补充,又能跑多久?继续追,让他们每时每刻都无法停下来歇息,活活累死为止!”
  毛文龙散出哨骑,整顿军队,重新开始追击。
  毛文龙和努尔哈赤上演大逃杀的时候,萧如薰也在京城里不断的接到来自四川的军事密报,里面讲述的全都是关于播州土司杨应龙的种种消息。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杨应龙的挑衅
  杨应龙这家伙,真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也不知道是天生反骨仔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大明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居然敢于对抗,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还就真的起兵了,这可真是好笑。
  现在大秦取代大明,在地方上进行强化统治,对于土司的管理力度明显较之前加强,比如普查人口核定土地数目之类的,但是并没有提及税收,只是这样的动作难免让人怀疑。
  可有些人只是怀疑,并没有过度思考,但是有些人的脑袋里就不安分了,就忍不住的开始了自我恐吓,认为大秦即将对他们动手,一定会动手杀他们全家之类的,所以一定要奋起反抗。
  秦军北伐的时候这些家伙就想要趁乱而起,但是没想到秦军兵锋如此锐利,甚至为了防备他们还在各地留有相当规模的驻军,俨然担负起了中央王朝的职责,这就让不少宵小之辈胆怯了。
  等大秦祭出了土改法宝的时候,汉地宵小束手就擒,当然也有些人比较鬼,直接逃到了土司的地盘上求取政治保护。
  土改官员和秦军也就没有追过来,他们得以活命,不过大秦帝国进行土改的消息却传到了土司们的耳朵里,让他们也开始警惕起来。
  倒不是警惕秦帝国的土改行为会伤到他们,在他们眼里什么土改不土改的都无所谓,反正都一样,全都可以归类为汉人要对他们动手这一条,所以厉兵秣马准备反抗。
  结果直到大秦立国颁布天下诏书的时候,秦军也没有进攻的样子。
  这批土司里面,杨应龙是跳的最欢快的那个,也是坚持认为大秦一定会动手的那个。
  为此,他不断在自己的领地内收敛钱财扩编自己的军队,惹得民众乃至于一些小土官苦不堪言,纷纷上书四川巡抚王象乾求助。
  王象乾本来就因为杨应龙抗拒户口统计和土地统计的事情对他非常不满,现在得知这个消息,更加确定杨应龙图谋不轨的消息,于是上表三封请萧如薰做好准备。
  不用王象乾上表,萧如薰就知道的比王象乾更多更详细,黑水也不是吃白饭的,杨应龙家里用了多少阉人他都知道。
  只是眼下正值辽东用兵和吞并建州女真部的时候,并不是在四川开战的时机,萧如薰就告诉王象乾和马千乘,要稳重,要小心谨慎,现在不是开战的时候,朝廷没有精力在这个时候开战。
  不仅是没什么精力,一旦开战,调动大军的耗费实在很大,不过好在今年江南的收成很不错,在江南推广种植的土豆和玉米都有了大丰收,稻米也大丰收,江南各地的粮仓迅速的充实了起来。
  若要开战,还需要用船只把江南各地的粮食顺着江水运到战区,这也是时间,萧如薰虽然已经这样下令了,可是等粮食到位,起码还要一个月。
  四川官兵也就五六万的样子,主要负责的是汉地城池的镇守和防护,有不少都是前明的原班人马。
  真正的秦军精锐都在成都附近和石柱宣抚司,分别有两万多精兵,是震慑四川的主要力量。
  四川尚未土改,地方情况很复杂,除了成都附近和石柱地区之外,大部分地区都是原班人马沿用,维持稳定,若是战端一开,四川一定会顺势洗牌。
  这就是萧如薰的目的,等此战之后顺势把四川土改完成,然后直接下云南和广西两地重点攻关,把这两地也收入中央麾下。
  这虽然很好,但是对朝廷精力的要求非常之大,一旦开战,就别想休息了,整个朝廷都要围着这个事情转,所以朝廷的精力需要集中,其他地方不能出乱子。
  要是杨应龙不按照他的时间表造反,一定会动用到常德和襄阳两地的玄武营精锐,那他可是会很苦恼的。
  于是他允许马千乘调兵到重庆威慑杨应龙,让他老实一段时间,不过可能是比原先历史中让他多准备了一段时间,他的力量比原先稍微强一点点,而胆量就是倍增了。
  所以第一次被重庆增兵威胁了之后,第二次,他居然也派兵马在三元坝进驻,足足五千人,一副挑衅的姿态,向马千乘亮肌肉,也是在向他、大秦的皇帝亮肌肉。
  所以萧如薰直接摔碎了茶碗。
  “放肆!”
  萧如薰站起了身子,眼中满是杀意:“区区一土司,竟敢挑衅我大秦,不知死活。”
  “陛下息怒!”
  参谋部十数名主要官员一齐出声,刘黄裳则更加干脆地说道:“之前那一次杨应龙恐惧退却,接受了普查人口和土地的要求,这一次居然主动派兵进驻三元坝,名为演练兵马实则挑衅,前后反差如此之大,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撑腰,怕是很难。”
  “你的意思是?”
  萧如薰看向了刘黄裳。
  “陛下,臣以为,大秦取代大明,就让某些人以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了,不甘再接受大秦的统治,想要脱离大秦自立,杨应龙跳的最欢,他们也乐得推波助澜。贵州四川等地,土司遍地,前明洪武永乐年间,贵州四川土司慑于前明武力之盛不得不臣服,永乐年间,土司内乱,前明永乐帝对贵州进行改土归流之策,设立贵州承宣布政使司,中央直辖之。然近二百年来,前明统治日衰,仅能控制重要城市,地方都是土司管理,他们有大量农场丝场茶场等等,除了供奉,很少交税,故而其有兵有钱,不把中央放在眼里也就是可想而知的。”
  萧如薰深吸一口气。
  “播州杨氏,水西安氏,水东宋氏,思州田氏。”
  刘黄裳点头。
  “陛下,这四大土司在四川贵州之地都有很大的势力,虽然不能和明以前相比,但是比之洪武永乐时期,也要强上许多,毕竟是他们的祖地,八百多年以来世世代代扎根于此,极难根除,永乐帝纵使能改土归流,却不能根除其患。”
  萧如薰重新坐在了龙椅上,深思了一会儿。
  “若要根除之,并不难,谢禾可以办到,但是在此之前,需要一战,将其领导层彻底打垮,再以土改将其原有结构彻底摧毁,便能根除,只是眼下,除了播州杨氏以外,其余三家呢?”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无路可走
  面对萧如薰关于四大土司的问题,刘黄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维。
  “水东宋氏向来比较安稳,其根据地在贵阳一带,前明定鼎,以贵阳为贵州中心驻军,宋氏主动让出贵阳城,退到边缘地带以示忠诚,故前明对宋氏非常优厚,宋氏感念明恩,不曾有过叛乱。水西安氏大致如此,思州田氏被一分为二之后,也不复有当年的威势,只在地方富裕,并无野心,这三家单独任何一家都没有播州杨氏那样的威势,但是较之杨氏的暴虐与属下的离心,其统治根深蒂固,比杨氏更棘手。”
  萧如薰又问道:“那这三家有没有可能相助杨氏?”
  “陛下希望这三家相助还是不希望这三家相助?”
  刘黄裳忽然这样询问。
  萧如薰眉头一皱,继而舒展开来。
  “感念明恩,感念明恩,明已经没了,现在的天下,属于大秦,他要感念,也要分清楚该感念的对象,做人,要如李昖那般识时务,否则,不就是觉得我大秦兵马的刀枪不够锐利吗?”
  刘黄裳明白了萧如薰的意思。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萧如薰点了点头。
  “但是,眼下还是不要做得太过火,继续维持当地稳定,除非建奴服诛,否则我不希望同时打两战,不过,粮食军器都要准备好。玄子你拿我的手令去兵部,让兵部尽快将粮食军器送到位,把后勤弄好,战端一开,玄武营大军是要投入战场的。”
  提起玄武营,刘黄裳又问道:“陛下,陈璘眼下驻军常德府,但是此战陈璘能用吗?不若以刘綎取代之如何?”
  大秦立国前后,玄武营留在江南协助土改,一直没有北调,李文远因罪去职之后,萧如薰用萧如芷为玄武营主将,郑鹰为副将。
  萧如芷封王之后,改换了职位,郑鹰出任玄武营主将,陈璘担任副将。
  这几个月,陈璘协助郑鹰办事般的也不错,之前李文远的事情将他敲打的挺厉害,现在他老老实实的办事,不敢再有心思。
  虽然老实了,但是年纪也大了,胆气也不如盛年了,不太符合萧如薰的要求了,他是时候该退下了。
  这场大战需要一个勇敢奋进的将领,刘大刀就很不错,只是萧如薰一直很忙,还没来得及考虑更换人选,现在已经是有必要更换人选的时候了。
  “你说的对,传令中组部,让陈璘回来,封骠骑将军,改任京师左营大都督,赐府,诏刘綎改任玄武营副将,驻常德府,统兵备战。”
  “遵旨。”
  刘黄裳领命。
  萧如薰松了口气,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这次打完仗回来就该改组军队了,总是用七大营的编制,现在显然已经无法承担已经达到八十多万人的军队数量了,兵制改革了,军队人数增加了,军队编制改组也势在必行。
  之前还有军官人数不够的忧虑,不过眼下中央军校也已经开始运作,三千优秀年轻人的入学给了萧如薰极大的慰藉,后备军官将不再是大秦军队的短板,改组军队增加编制分割军权也不再是难事了。
  总要增加一些新鲜血液进入军队里,否则即使是跟着他起兵的镇南军也会发生改变的。
  这种改变可不是被他允许的事情。
  现在,他就期盼着可以听到朝鲜那边送来努尔哈赤伏诛的消息,这个消息只要送到,四川的事情就不再是事情,他就能腾出手来应付杨应龙了。
  而承载着他的希望的主力军队此时还没有抵达战场,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毛文龙那两千骑兵。
  毛文龙也算是争气,临津江边一战,逼的努尔哈赤断尾求生,现在已经进入绝对的死地,再也不可能有生路。
  几千人的吃喝拉撒,没有供应的话,又会如何?
  他们的战马吃什么?
  不需要多少天,他们都会完蛋。
  所以毛文龙放心的带着军队在后面追,快要追上了就露个面撵他们一顿,慢了就跑快一点。
  猫戏老鼠的游戏玩了三天,十月二十一日,努尔哈赤等人窜逃到了忠州附近,此时,他们已经损失了近千匹战马,人员也损失了过千。
  没多少是交战中被杀的,不是和马一起摔死的,就是力竭摔下马被踩死,仓皇逃命的过程中,他们谁都顾不了谁。
  努尔哈赤和费英东让各自的亲兵保护着各自的家眷在马上飞奔,他们倒是能保住自己的家眷,其他人就保不住了。
  可是到了这个位置,他们也到了极限,筋疲力尽了。
  因为秦军在后面追的缘故,他们根本不敢怎么停留,遇到村镇就冲进去抢掠,但是这些地方的百姓已经逃跑了,留下来的东西十分有限,食水也十分有限,运气好碰到一条河流溪流,运气不好连一口水井都没有。
  没日没夜的逃命,随时都要担心秦军的偷袭,睡觉都要抱着兵器牵着马睡,一旦秦军出现,立刻上马逃跑。
  他们都来不及思考,直接就认为索命的家伙们来了,赶快跑,不然就没有生路了。
  费英东也询问过努尔哈赤路该怎么走,之后去什么地方,努尔哈赤回复给他的是一片茫然,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不怪他,是真的没办法。
  费英东大概也知道他们到了什么境地。
  于是,抵达忠州之后,他们就不再往前走了。
  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动了,人的体力,马的体力,都到了极限。
  得不到补充,被坚壁清野和冷空气逼到了绝境,无路可走。
  “就是这里了,咱们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努尔哈赤怀里抱着自己最小的才三岁的儿子巴布海,下了马,站在地上,望着灰蒙蒙的天和看不到的远方,深深的叹了口气。
  费英东走到他身边,有些艰难的开口问道:“真的不能继续走了吗?真的到极限了吗?”
  “真的到极限了,走不动了,再走下去,人死,马死,不是摔死就是饿死渴死,都不用和秦军打仗了,省了他们多少功夫。”
  努尔哈赤摇了摇头,把怀里的巴布海递给了跟上来的代善。
  “看好你的弟弟。”
  代善没说话,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


第一千零八十章 哀兵与百战之士
  看到努尔哈赤的动作,费英东走上前,走到了努尔哈赤身边。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就在这里等死吗?”
  费英东满脸不甘之色:“我不愿意就这样结束自己的性命。”
  “你不甘心吗?”
  努尔哈赤询问道。
  “当然不甘心!我不愿意就这样去死!死的毫无价值!”
  费英东愤怒的蹲在地上一拳捶了下去。
  “那你想怎样去死?”
  “像个勇士一样,战死!”
  费英东看着努尔哈赤:“就算走投无路必须要死,我也不想死的没有意义,我要战死!我们还有三千男儿,为什么不能战死?为什么要饿死?”
  “我什么时候说我们要饿死了?”
  努尔哈赤咧嘴笑了:“走到这一步,你觉得咱们还有必要饿死吗?”
  努尔哈赤走到自己的战马边上,伸手抚摸着这匹已经精疲力竭嘴角冒白沫的战马。
  “它跟着我五年了,大小数百战,一直跟着我,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我的儿子都没有它跟我亲。”
  “所以?”
  费英东费解的看着努尔哈赤,而后瞳孔一缩,他看到努尔哈赤拔出自己的刀,狠狠一刀扎进了战马的脖子里,战马悲鸣起来,浑身抽搐,一下子摔倒在地,努尔哈赤跟着一起摔倒在地上,手不松刀。
  他这样的行为震惊了所有人。
  少倾,战马失去了气息,不动弹了,努尔哈赤也慢慢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向了自己的部众们。
  “咱们已经走到了绝路上,无路可走了,再走下去,我们会饿死渴死,战马也会饿死渴死,我们会死的毫无意义毫无价值,刚才,费英东跟我说,他不想死的毫无意义,他想战死。好,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死法,我们没有吃的喝的,那就把战马杀了吧,喝马血,烤马肉吃,吃饱喝足,咱们就在这里,等着汉人来。”
  说着,努尔哈赤弯腰捧起一捧马血,忍着强烈的腥气喝了下去。
  场面静止了一会儿,打破这种静止的是费英东,费英东大吼一声,拔出自己的战刀狠狠的扎进了马脖子里,将陪伴自己三年的战马杀掉了。
  他的动作似乎是有传染性一般,没一会儿,剩下的建州兵们纷纷动手,把战马全部杀死了,这数千匹精疲力竭的战马被全部杀掉,被它们的主人喝血吃肉。
  努尔哈赤让人进树林伐木砍柴,然后烤马肉吃,自己吃自己那匹马,还顺便聚集了自己的一家子,两个女人和十几个孩子。
  他招呼着女人和孩子们吃马肉,还把仅有的几口锅拿来煮了汤,让他们吃肉喝汤,吃饱喝足。
  代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怜悯的眼神扫了一边自己那些年龄尚小的弟妹,还有两个父亲的女人。
  少倾,他也没了这样的心思,抱起一块马肉狠狠的撕咬着。
  所有人都在撕咬马肉,一口一口的拼命的咀嚼着,似乎是要将自己全部的力气都用在咀嚼上,拼命的填饱肚子,恢复能量,让疲软的身躯再次拥有强大的力量。
  半个多时辰以后,他们吃饱喝足,每个人都吃了很多,剩下的还打算留着继续吃,直到秦军到来为止。
  然后,努尔哈赤让代善,阿拜,汤古代,莽古尔泰,塔拜和阿巴泰被努尔哈赤留在了身边,其他的女人和孩子都被他带到了树林里面,费英东也按照这样的做法来做,只留下几个长大的儿子,其他的都带进了树林里面。
  接着,其他一些还保护着家人的建州兵也做出了抉择。
  努尔哈赤从树林里面出来的时候,身上沾染了一些血迹,塔拜和阿巴泰很是奇怪的看着努尔哈赤,居然询问努尔哈赤进去干什么,母亲和其他的兄弟们呢?
  努尔哈赤没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让他们拿好手里的武器。
  “马上我们就要和凶恶的敌人战斗了,跟在阿玛身边,一起杀敌,知道吗?”
  努尔哈赤拍了拍塔拜和阿巴泰的肩膀。
  两个才十岁的孩子略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代善面有不忍之色的走到努尔哈赤身边。
  “阿玛,一定要这样做吗?”
  “我的儿子,不能给汉人当狗。”
  努尔哈赤决然的回答。
  该处理掉的都处理掉了,整个建州兵团体中弥漫着浓浓的悲戚之情。他们就和努尔哈赤一起坐在地上,等待着秦军的来临。
  毛文龙的哨骑探知了建州兵的情况,稍作分析之后,毛文龙就知道,这是一支哀兵,还是吃饱喝足的哀兵。
  “他们用战马当食物,吃了最后一顿,一定是想做最后一搏,他们已成哀兵,必将全力以赴不做保留,招招致命,我们若撞上去,必然遭到重大损失,甚至有败亡之忧患。”
  毛文龙准确的做出了判断。
  “那,咱们怎么办?”
  一名部将询问毛文龙。
  “怎么办?你们问我怎么办?你们口口声声自称是萧大帅的兵,跟着萧大帅北伐而来,现在居然问我怎么办?你们怕了?”
  毛文龙戏谑的看着他的临时部下们。
  部下们神情一变。
  “如果你们怕了,我有很多办法可以更轻松的收拾掉那帮建奴,你们觉得怎么样?”
  毛文龙满脸调笑的意味。
  “将军,您是在用激将法吗?”
  “对,因为我担心,你们面对一群寻死的蛮夷,会怜惜自己的性命,真的会怕。”
  毛文龙不假思索的嘲讽这自己的部下们。
  部将们的面色立刻就变了。
  “跟着陛下起兵以来,从未怕过什么!”
  “尸山血海都过来了,还怕什么?!”
  “老子杀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毛头小子!你别猖狂!”
  “你如何敢侮辱我们!”
  “战就战!毛头小子!跟着陛下起兵造反的,没有一个是孬种!!”
  部将们脸都气红了,死死地盯着毛文龙。
  “那好,跟我来,正面,面对面!把那些蛮夷斩尽杀绝!我要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跟着陛下起兵造反的那股气势!”
  “你给我看好咯!”
  部将们放下狠话,回头去鼓动自己部下的兵马了。
  少倾,震天的喊杀声响了起来。
  毛文龙笑了。
  一群,是寻死的哀兵。
  一群,是为了维护自己荣誉的百战之士。
  双方都有无法后退的理由。
  毛文龙觉得,这最后一战,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用阴谋诡计了。
  虽然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让对面那群哀兵生不如死,崩溃着死去。
  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做。
  非要面对面撕碎他们才行。
  一向觉得自己很聪明的毛文龙觉得自己在这一刻也失去了该有的冷静和从容,得知对方全体坐在大空地上等着他们的时候,毛文龙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了。
  困兽之斗,他还从未见过,见过的人也一定不会多。
  很多人从军一辈子都不一定见过,而他却见到了。
  这多完美?
  这必将成为自己军事生涯当中不可磨灭的一重光环。
  毛文龙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他将为此不惜一切。
  秦军随即出动,来到了那片大空地上,远远望着那群煞气冲天的哀兵。
  真是让人兴奋呐。
  毛文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浑身都在颤抖。
  人生中能遇到这种战斗,不枉此生了。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战争结束了(上)
  一直跟随在军中的柳成龙劝说毛文龙不要和那群困兽展开肉搏战,认为这样会造成极大的损失,甚至还有阴沟里翻船的可能。
  但是毛文龙不听他的,所有人都不听他的,柳成龙不是军人,不能体会到大秦军队里正在弥漫着的勇武至上和荣誉至上。
  可以用各种计谋对抗敌人,坑害敌人,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但是一旦敌人发起了最后的挑战,如果不去应战并且正面撕碎他们,将会对士气造成极大的打击。
  大秦军队是最棒的,是天下无敌的,任何敢于挑衅的敌人都会被撕成碎片,正面手撕的那种。
  即使毛文龙用尽了各种手段把努尔哈赤逼到绝路上,却也没有办法拒绝这种挑衅。
  他们是在用生命挑衅大秦的军人们,他们用生命发出了挑战——赌注是命,你们敢吗?
  任何一个有羞耻心的大秦军人都敢,谁若是不敢,那会被大家嘲讽一辈子,再也无法在军队里立足,因为没有人瞧得起一个懦夫,在这个时代,这是无可避免的。
  而这种看起来很不划算的精神,却是一支铁军成型的最基本条件。
  有了这种精神,这支军队才能称得上是精锐,是铁军,是战无不胜的军队。
  这种精神比战损比更重要。
  萧如薰利用文书们教士兵们识字,通过识字教育,将一些最重要的精神和意志用潜移默化的手段深植在士兵的脑海里,刻印在他们的灵魂里,让他们明白什么叫责任,什么叫担当,什么叫荣誉,什么叫牺牲。
  崭新的秦军不再是为了吃饱饭和升官发财而战,他们开始具备更加有利于国家的理念,这将是一支彻底贯彻中央意志的军队。
  所以在此时此刻,他们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这种以生命为赌注的挑战,厉兵秣马,跟着毛文龙来到了战场。
  远处,那群煞气冲天的哀兵,正是他们贯彻自己的意志的垫脚石。
  秦军出现了,努尔哈赤看到了,他站了起来,身边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有的还在撕咬着马肉,尽可能的积攒更多的体力,有的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的精神达到最好,有的用舌头舔着刀,一脸嗜血的表情,有的深深的呼吸,调整自己的心态。
  此时此刻,双方似乎都忘却了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而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战斗当中来。
  这支秦军的勇武也超乎了努尔哈赤的想象,他没有关注这支秦军有多少人,看起来好像和他手下的人差不多,不过后面一定还有主力。
  他已经没有未来了,他的未来就是现在,包括他所有的孩子们,都只剩下了现在。
  努尔哈赤蹲下身子,抚摸着最小的两个儿子塔拜和阿巴泰的脑袋。
  “马上,就是展现你们的勇武的时候,用你们手里的刀,去杀掉那些可恶的汉人,一直到再也杀不动为止,明白了吗?”
  两个孩子略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
  “你们是我的儿子,不能退缩,不能丢脸,知道吗?”
  努尔哈赤又叮嘱了几句。
  塔拜和阿巴泰懵懂的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刀,代善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然后又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的秦军战阵。
  他们是骑兵,自己这边是清一色的步兵。
  父亲要杀掉所有的战马的意义,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吃肉,也是为了让大家断绝最后一丝逃跑的想法,只有死战到底。
  那么,这一战,能赢吗?
  能赢吗?
  柳成龙也在询问毛文龙,毛文龙没回答他,只是拔出自己的战剑,高高的举向天空。
  “喝!喝!喝!喝!喝!喝!”
  秦军黑甲骑兵们纷纷怒喝出声,士气陡然间抵达了最顶峰,人人战意昂扬,握紧手中刀枪,策动马匹缓缓前行。
  “杀!杀!杀!杀!杀!杀!”
  建州兵团成一团,黑压压的一片开始向秦军方向前进,一边前进一边嘶吼着杀戮的口号,眼中全然没有畏惧,只有浓烈的杀戮欲望。
  当然秦军也是如此。
  建州兵先是走,然后是快走,最后,努尔哈赤直接奔跑起来,整个建州兵团也跟着一起飞奔起来,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宛若饿到极致的狮子,嘶吼着向前冲。
  秦军这边却停下来了,三十名龙骑兵策马到全军阵前两百米处,翻身下马,端着他们的光启式龙骑枪瞄准了正在飞奔的建州兵团。
  “放!”
  领头龙骑兵队长一声令下,三十声枪响,三十颗光启铅弹准确无误的打入了三十名建州兵的肉体内,瞬间冲破他们的皮肤将内脏打得一塌糊涂,他们痛苦的倒下了。
  他们迅速的装填弹药,在建州兵团冲到眼前之前,又打了一轮,三十发光启铅弹稳稳的夺走三十条人命,费英东运气不好,被一颗子弹擦伤了左臂,闷哼一声,没停下冲锋的脚步。
  “退后!”
  剩下的距离不足以他们再打一轮,龙骑兵队长再一声令下,龙骑兵们翻身上马向两边散去,脱离战场,而黑甲骑兵们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将胜利,献给大秦皇帝陛下!”
  毛文龙战剑向前一指:“冲锋!!!”
  “杀!!!!!!”
  两千黑甲骑兵迅猛的策动马匹冲锋上前,数百米的距离内,几乎转瞬即指,黑色洪流像一把利剑般一头扎进了建州兵团之内。
  那一瞬间,便像是两个血袋撞在一起一般,霎那间血花四溅残肢断臂横飞,人的嘶吼马的嘶鸣交织在一起,奏响了残酷的战场协奏曲。
  骑兵和步卒的生死之战,面对面刀对刀的劈砍厮杀,不含任何一丝水分的正面对决,就在这片土地上展开了。
  秦军骑兵快速的穿刺剿杀,一刀砍掉一个头颅,一枪刺穿一个建州兵的身子取走他的性命。
  建州步兵悍不畏死的砍马腿拖人下马,好几个人聚在一起将一个黑甲骑兵拉下马,双手握刀就是一顿猛刺。
  建州兵没有军阵,或者也干脆没想着用军阵,秦军骑兵以下山猛虎之势将建州兵团从头到尾凿了个对穿,撕裂了他们整个集团,然后开始将他们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不过在这个阶段里,他们遇到了极其顽强的抵抗。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战争结束了(下)
  一般的步兵到这一步已经濒临崩溃了。
  战阵崩溃士气也就到了低谷,因为每一个步兵都明白军阵是他们对抗骑兵唯一的方式,一旦军阵没了,士气也就没了,接下来的就是窜逃和追杀。
  但是建州兵团没有,他们以让毛文龙难以想象的战斗意志强撑下来,哪怕是被撕裂了首尾不能兼顾了,也依然没有退却没有崩溃,各自为战也不停止战斗,似乎只是为了战斗,不惧生死。
  如此这般激烈的战斗让毛文龙心惊,但是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和刺激,他抖擞精神,把刚斩杀了三个建州兵的战剑收入剑鞘,一把抢过身边卫兵的长刀,策马冲向更多建州兵所在地。
  冲到目的地,他抡起长刀就是一阵奋力劈砍,朴实无华却威力巨大,直砍的血花四溅残肢断臂横飞,犹自哈哈大笑,似乎遇到了什么让他极其高兴的事情一般。
  建州兵没有战甲,没有秦军那么精良的战甲,秦军一刀过来能要了他们的命,他们几刀上去不一定能砍死秦军。
  于是他们便逮着马腿砍,叫战马吃痛把背上的秦军跌下来,要是不摔断脖子,就上去补刀,一时半会儿也造成了一些杀伤。
  努尔哈赤更是凶悍,手持一把大砍刀,三个秦军骑兵围着他打也战不下他,被他纷纷打下马用刀砍了脖子。
  不过费英东就没那么好命了,左臂受伤的他战斗力锐减,被秦军逼得步步后退难以招架,身边亲兵死伤殆尽,他左支右挡狼狈不堪,又一个不留神,左臂干脆的被一杆大枪刺穿。
  他仰天痛呼一声,又是一枪从他前胸扎进后背刺个透心凉,然后被从后边拔出,他身体一阵抽搐,眼中带着浓烈的不甘之色,身子摇摇欲坠,便又被一个秦军骑兵纵马来撞。
  费英东被这战马撞的往后飞了好几米,跌在地上一口血喷出,抽搐几下,不动弹了,眼睛还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努尔哈赤叫代善保护着弟弟们跟在他身边一起厮杀,他还能保护着他们,结果秦军骑兵一冲进来,队列就保持不住,厮杀间,努尔哈赤和代善已经被分开不知多远。
  代善入目所见之处全是骑在马上的黑甲骑兵和被杀死的建州兵,代善看的心里难受到了极点,一声虎吼也不顾的保护弟弟们,便自己上前一把揪住一根长枪,愣是把马上秦军士兵拽了下来,一剑刺穿他的脖子。
  接着,代善直接翻身上马,策动马匹飞奔起来,逮着一个秦军骑兵便从背后一枪刺入他的后心,好容易扎进去,结果却拔不出来,结果两个黑甲骑兵一起上前一人一枪刺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代善直接躺在马上躲过这一击,结果刚一起来就被一枪横扫打在后心,一阵钻心的疼痛之后他忍不住喷了一口血,一回头,只见的一个年轻的秦将一枪刺过来,直接刺入他的腹心。
  代善一口血呕出,双手握住了那杆枪,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秦将,不过那秦将没跟他废话,见他握着枪,一松手抽出腰中战剑一剑挥过去将代善的头颅斩下。
  代善就觉得自己的视线忽然就不受控制了,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晕啊晕啊晕啊的,就没知觉了。
  张龙一把抽出自己的大枪,一枪把无头尸体打下马,又去找另外的建州兵厮杀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人数上占上风的建州兵开始落入颓势,步兵对抗骑兵的弱点和盔甲兵器方面的差距,使得战斗时间越长,建州兵就越是不利。
  他们以野战争锋的能力笑傲女真三部,但是秦军的野战能力更强大。
  秦军脱胎于三万镇南军,萧如薰用培养军官的方式培养镇南军,所以镇南军可是敢于正面和北虏优势骑兵硬刚的存在,当年明军中最强的兵团就是镇南军,萧如薰对野战能力也不是一般二般的在意。
  北伐之战每当发生战事的时候,决定胜负的都不是北伐军的火力,而是野战能力,明军地方军不敢野战,敢野战的野战能力又不够,被北伐军追着打。
  立国以后,萧如薰对秦军野战能力的关注不降反升,每天的野战训练雷打不动,别以为立国了就能轻松,各项军事技能和体力训练哪怕是老镇南军都叫苦不迭。
  这种强度的训练之下,秦军野战的能力较之开国之初反而更加强大,直接体现在了这场战事当中,把凶悍的哀兵压着打,半个时辰不到就把建州兵打崩了。
  费英东死了,代善死了,努尔哈赤留下来的几个儿子死的一个不剩,好不容易找到的带在身边亲自保护的阿巴泰被秦军战马踩踏而死,努尔哈赤崩溃了,眼中再无其他,只有厮杀。
  一个时辰过去了,战场上还在战斗的建州兵所剩无几,而秦军也遭到了不小的创伤。
  毛文龙亲手格杀十七个建州兵,马身上挂着十七个建州兵的猪尾巴脑袋,浑身上下全是建州兵的血,白色的战马也染成了红色,血腥味儿浓的被风吹都吹不散。
  秦军慢慢缩小了包围圈,建州兵一个接一个的被刺死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到最后,秦军围成一个大圈子,圈子里只剩下一个还站着的建州兵。
  毛文龙伸手从马袋里掏出了一张画纸,看了看上面画着的人,又瞅了瞅那个浑身浴血神色疯狂的家伙。
  这是从京师送来的努尔哈赤的画像,毛文龙看着有七分相似,加上衣着的不平凡,十有八九就是努尔哈赤没错了,至于其他的,把脑袋都砍下来带回去,斩首功劳的同时,也能让褚英认认自己的家人。
  收起画纸,毛文龙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奴儿哈赤!你这贼奴还不束手就擒!”
  努尔哈赤听到有人在喊他,到处寻找那个声音,这就确定了毛文龙的判断。
  能听懂汉话,还有反应,那就是努尔哈赤无疑了。
  于是毛文龙叫来了龙骑兵们,拿过一杆装填好了弹药的光启式龙骑枪,瞄准了怒视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秦军的努尔哈赤。
  扣动扳机,啪的一声,一阵白色烟火气弥漫开来,毛文龙赶快闭上了眼睛,不过光启铅弹却准确无误的钻进了努尔哈赤的脖子里,子弹打断了他半个脖子,直接将他的脑袋打的耷拉到了一边,他整个人就这样摔倒在地死去了,脸上还残留着愤怒的神情。
  这场战争结束了。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啼笑皆非
  隆武元年十月二十三日,这场历时一个多月的战争结束了,结束的似乎有点突兀,但是并不草率。
  对于毛文龙来说,这场战争完全达到了他之前的全部设想,完成了他全部的想法,并且将为他带来足够的战功和皇帝的重视,有助于他在接下来的军制改革之中得到极大的好处。
  可以说建奴是毁在他的手里的。
  战后,毛文龙让人清点了一下损失,秦军战死五百七十八人,受伤七百三十六人,建奴全军覆没,无一幸存,秦军士兵还在附近的林子里看到了一些妇孺的尸体,据推测应该是大战之前就被杀掉了。
  褚英拜托大军为他保护家人的事情应该没戏了,因为他的家人很明显都让努尔哈赤自己下手杀死了,而那些在战场上的则不好说是被谁干掉的,但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杀红了眼的时候,谁还管你是谁?
  柳成龙全程目睹了这场战斗,为秦军可怕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而折服,这场战争是秦军压倒性的胜利,而建奴则死的干干脆脆一个不剩,朝鲜是安全的了。
  柳成龙也为这一个多月以来所发生的一切感到由衷的痛苦与无奈。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场战争,但是毫无疑问,朝鲜是最大的输家。
  对方只有五千残兵,却让拥兵十万的朝鲜束手就擒无可奈何,国君被吓得逃离国都避难,国家军队一场胜仗都打不了,还是要依靠秦军来打。
  索性秦军的军纪比起曾经的明军是要好太多了,朝鲜人没受什么灾难,当天晚上秦军就在柳成龙的带领下去忠州过夜吃饭。
  第二天一早,柳成龙就在忠州向正在往釜山方向逃难或者已经抵达釜山的朝鲜王李昖送去消息,告诉他建奴之乱已经平定,朝鲜安全了,请尽快回到王都。
  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能做的事情,因为他是罪人,是白丁,没有任何政治权力做任何事情,甚至是战后恢复工作的指令他也下达不了,否则就是僭越,要问罪的。
  他现在不敢犯罪,一点罪都不敢犯,他就在忠州等着李昖回来,顺便配合秦军做一下流亡百姓的遣返工作。
  秦军主力虽然已经失去了作战意义,不过并不是全无意义,在朝鲜军队基本崩溃的情况下,为了维持地方治安,秦军的来到是有积极意义的。
  在毛文龙的军队的威慑下,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开展工作,进行战后重建恢复工作。
  主要是让流离失所的难民们回到自己的家园重新建设,不能迟缓,否则误了明年的春耕,朝鲜就完了。
  毛文龙也派人飞马传书告诉廖忠的主力努尔哈赤已经伏诛的消息,拜托他们就地开展帮助灾民重建家园的工作,然后等待皇帝陛下的进一步指示等等。
  十月二十五日,抵达开城的罗荣所部先锋军知道了这个消息,顿时愣住,二十六日,麻冲所部主力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同一天,已经快要抵达釜山的李昖还没来得及进入釜山休息一下,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然后他的脸色十分的精彩。
  得知五千蛮夷就把他给逼得丢弃国都跑路,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然后他就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把两班大臣叫来一顿臭骂,骂他们误国,骂他们耽误国家大事,骂他们误导他带着他一起逃跑,动摇他的决心等等……
  其实他也不想想,最开始决定要逃跑的就是他。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朝鲜王呢?既然是朝鲜王,大臣们就有要为他背锅的义务,毕竟他完蛋了大家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不是吗?这种事情谁愿意去做?
  但是现在王上非常愤怒,非常恼火,大家需要推出一个替罪羔羊来让他满意,于是几个大佬商议了一下,草拟了一个“带头逃跑”的六品小官出来送死,李昖正好顺坡下驴把他干掉,然后他和其余的大臣再次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大家都是被误导的受害者。
  不得不说,他们脱罪的本事和逃跑的本事一样6。
  然后他们就开始商量之后该怎么办。
  还有柳成龙该怎么处置之类的。
  之后肯定是回王都,先回王都,然后再做打算,至于柳成龙,那就有点复杂了。
  大家逃跑的时候太着急了,忘了他,逃到半路上李昖才想起来,可是那个时候也回不去,想着他要是就这样死了,无论怎样也要给他一个好一点的名分,结果他不仅没死,还成了力挽狂澜的关键人物,配合秦军消灭了蛮夷。
  这就打了大家所有人的脸。
  一个囚犯都有对抗蛮夷的勇气,而大家却没有,这让高高在上的李昖和两班大臣们情何以堪?
  而这件事情已经无法隐瞒,因为柳成龙出现在了军队里,出现在了人民的视野里,他带着大家守卫开城坚持到了秦军到来,他坚持要守开城所以成为权栗的手下分了一支兵马守城。
  知道他的作用的人太多了,黑不了。
  那怎么办?
  先回王都,回去以后再作计较。
  李昖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然后,这支刚刚抵达釜山的车队在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后,令人啼笑皆非的开始了返程。
  与此同时,蛮夷被全灭,大秦军队抵达的消息也传到了全罗道和庆尚道,许许多多逃难的百姓们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开始还是将信将疑的,直到有人亲眼见到传令信使并且开始返程之后,才有人陆陆续续的开始返程。
  而还是有一部分人不愿意返程,滞留在全罗道和庆尚道。
  一直到李昖的王驾返回汉城的消息传来,十月底的时候,人们才终于确信这场蛮夷之乱被秦军解决了。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萧如薰派来的五千援军驾着战船来到了江华岛,在江华岛登陆,然后来到汉城附近,负责这次行动的江大海十分无奈的看着同样十分无奈的廖忠。
  来晚了,所有功劳都被毛文龙那个小子得到了,这小子真阴呐,一招接着一招,把努尔哈赤给算计的要死要活的,最后被活生生算计的走投无路,被迫和毛文龙决战。
  这小子要是只有阴招,那大家还真会有所不满,觉得白跑了一趟,但是听说这小子带着两千骑兵和对方三千人硬碰硬干了一仗,全灭了建州兵,为此付出了五百多人的损失,可谓是一场剧烈的战斗。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传奇的毛文龙
  这小子不错,有阴谋诡计,却也不失勇气,不管行为如何,至少做了符合大家观念的事情。
  而且,其他秦军也不算白来,至少在眼下,秦军很好的负担起了帮着朝鲜恢复秩序的工作。
  大战之后,朝鲜军队基本崩溃,几个道出在无人管理的情况之下,这种情况最容易滋生山贼强盗,需要军队暴力弹压。
  朝鲜王身边只有两万军队,加上柳成龙带来的三千多和权栗紧赶慢赶带来的两千多,也就不到三万,聚集不了更多的军队了。
  这个时候秦军的存在就解了朝鲜的燃眉之急,帮着李昖恢复秩序,引导百姓回到自己的家乡重新定居等等。
  但是关于地方重建的问题,比如被肆虐的很惨的平安到和黄海道的重建,尤其是平壤的重建,秦军就不提供任何助力了,让朝鲜君臣自己去吵,他们只负责等待皇帝的命令。
  在此期间,毛文龙成为他们的解闷对象。
  首先上去“解闷”的就是麻冲,逮着毛文龙一顿训,说你小子想功劳想疯了是吧,让咱们快三万人给你做陪衬,不知道雨露均沾的道理吗?
  以为全军就你这两千人是不是?
  你让大家这几万人大老远的跑来就是来朝鲜旅游的?当苦力的?
  然后是廖忠,作为辽东兵团老大,顶顶顶头上司,廖忠也是对毛文龙一顿狠狠的批评,说他不懂得顾全大局,虽然把努尔哈赤消灭掉了,但是未能及时和大军保持联络,弄得大军就和陪太子读书的家伙一样处境尴尬。
  要不是看你小子的确有点才华,你看我会不会把你丢给其他将官去收拾!
  毛文龙被两人一顿训斥之后,浑身冷汗就冒出来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虽然的确是靠自己消灭掉了努尔哈赤,玩死了建州兵,拿到了功劳,但是他忘记了后面跟着过来奔波劳碌的近三万辽东军和海军陆战队。
  要说没他们的事儿也就算了,但是因为有他们的事儿,大老远的奔波劳碌到朝鲜,结果仗打完了,没他们的事儿了,就是来维持一下秩序走个过场,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往小了说这是讯息传递不及时造成的小小遗憾,往大了说,那就是贪功小将军贪功心切把大家都给忘了,把全军给耍了。
  大秦军中的派系之分远没有前明那么严重,但是要说是没有,那也是瞎话。
  七大营卯足了劲儿竞争的事情他也不是没见着,这一回要仅仅只是辽东兵团的事情,也就是内部通报批评解决。
  但是牵扯到了江大海的海军陆战队和皇帝送来的军粮,那就和皇帝那边也有关系了。
  要是处理得好毛文龙也就是弄个贪功的名头被大家骂几句,并不放在心上,要是给有心人闹腾起来,毛文龙会被全军视为抢功小能手,人人忌讳,人人不看好,一家伙得罪一大批人,军队还要不要混了?
  毛文龙擦着冷汗向廖忠请求解决方案,廖忠也没给他好脸色看,晾了他一天才给他指点迷津,让他去找人喝酒。
  其实要不是因为毛文龙属于辽东兵团,代表着辽东兵团的脸面,廖忠还真不想干这个事情。
  但是眼下大秦的主旋律是军队和谐协力打胜仗,最忌讳的就是军队之间闹矛盾,所以廖忠不得不这样做。
  而且眼下只有他们辽东兵团有仗打有功劳拿,其他几大营都在累死累活的训练,廖忠可不想让辽东兵团成为出头鸟被全军妒忌,眼下还是低调一点好,所以江大海的水师蛟龙营参与进来,他还是挺高兴的。
  江大海那可是萧如薰的死忠,就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和萧如薰的关系是非元从派系里最好的,让江大海帮着分担一点,自然对辽东兵团有好处。
  结果让水师白走一趟,你看这事儿给闹的,不仅让水师不爽,还让其他军队不爽了。
  不过大家还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心里不爽,但是毛文龙没做错。
  他的确把建奴给弄死的透透的,达到了皇帝的要求,而且没有要求援兵,一支军队两千人解决了这场战斗,避免更大范围的兵力投入和损失,这当然是好事。
  尽快解决战斗也符合皇帝的要求,毛文龙虽然让同僚不爽,但是他没做错,人家不可能凭这个去问罪他,最多也就是以后合作上给他穿小鞋,或者有机会给他上上眼药之类的。
  毛文龙的确想要战功,但是也想要未来,要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这样一个新人小虾米哪里抵得上人家一个那么大的侯爷将军?
  又过了几天,十一月初的时候,战报走水路送到了京师,送到了萧如薰手上,当萧如薰看到立下头功的是一个叫做毛文龙的小将的时候,顿时愣住了,然后立刻派人找来毛文龙的资料。
  得知毛文龙是在杭州参军的消息的时候,萧如薰终于确认这个毛文龙就是那个毛文龙,如假包换,只是现在比较年轻,刚刚冒起头。
  和大多数明末将领不一样,毛文龙小的时候可是接受过正统的儒家教育,按照传统读书人的方式启蒙入学,家里是想让他走正统读书人考科举的路子的。
  而且他还是在杭州这样一个风景秀美衣食富足的文人墨客之乡里长大的。
  这样的生活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从小接触的都是文人,读书识字身上薰香,过优渥的文人生活,理应长成个举人进士,再不济也是个员外地主。
  结果他倒好,考科举考到三十多岁考不上,然后摇身一变成了个极具冒险挑战精神的敌后武工队,大放异彩。
  不仅弃文从武,还专门跑最危险的地方,距离后金的地界只有八十海里,努力的捅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菊花,一捅就是七年。
  他手下还全是能人,汇聚了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这三个当时的勇将、日后大名鼎鼎的汉奸。
  苏杭这样的鱼米之乡怎么就能养出这样一个人来?
  只能说他骨子里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从小读四书五经,可怎么都读不进去,就是喜欢孙子吴子,越长大越喜欢,最后干脆参加了武举,成了军官,去往辽东这个风起云涌数十年的地方,搅动了一池浑水。
  哪怕历史的走向发生了剧变,但是人还是这个人,这家伙还是通过一系列萧如薰根本就不关注的人事变动成为了麻冲的亲将,参与到了此次的平定建州的战事中,主导了战争走向。
  他和建奴还真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不过这一次,算是了结了。
  萧如薰也有点想见见这个家伙。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遍读史书的太上皇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遣,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
  小振邦摇头晃脑的站在萧如薰面前背诵着三字经,萧如薰刚刚中止和大臣们商议政务,约定下午再商量,现在正端着一碗茶坐在小振邦的面前,一边喝茶一边盯着他背书。
  彩云临近产期,萧如薰下令宫中内侍宫女全力准备她的生产,自然她也就没有精力管束教育振邦和盈盈了。
  振邦和盈盈都才六岁,正是好奇顽劣的年纪,萧如薰可不相信六岁的孩子有自控能力,能在家长不在的前提下自己认真学习。
  所以萧如薰便打算把振邦和盈盈交给父亲去帮忙带一阵子,正好父亲一个人在宫里也寂寞,结果萧文奎同意帮着照顾盈盈,却不愿意带着振邦。
  “当年你们兄弟四个从小是为父与你母亲一起抚养的,后来你母亲去世,为父更是不敢放松,等你们长大做官,为父才去京城就职,为的就是看住你们,不让你们学坏,不让你们变得顽劣不堪。所谓养不教父之过,盈盈是闺女,无伤大雅,但振邦是大秦太子,未来的皇帝,若学不到好,不仅伤及国家百姓,以后人们都会说是你教子无方,你愿意被后人这样说吗?为父知道你国务繁忙,但是再繁忙,太子也不是你可以忽略的,这些日子为父在宫里遍读历朝历代史书,发现自古以来的皇帝很少有可以处理好父子之间关系的,而由此引发的悲剧也很多。远到汉武帝和废太子刘据,近到唐太宗和废太子李承乾,如此这般英明之主却处理不好父子之间的关系,大伤英名,遗恨千古,为父实在不希望本朝也出现这样的事情,你明白为父的意思吗?”
  萧文奎拉着萧如薰的手语重心长的对他讲道理举例子。
  “父亲,儿子的国务实在是繁忙,若是把振邦带在身边,的确有诸多不便,振邦还太小了。”
  萧如薰想了想,觉得这样还是不妥。
  “不,四儿,你把振邦带在身边抚养是有必要的。”
  萧文奎正色道:“为父遍读史书,发现太子做的时间太长,对太子本人而言并不是好事,眼下太子小,若长大了,全天下的眼光都集中在太子身上,太子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你若不立太子也就罢了,既然立了太子确定了正统,作为皇帝,你就要维护他,你把振邦带在身边抚养,就等于昭示天下,你对振邦的期望和感情,旁人就自然而然的清楚了你的态度。彩云快要生了,若是个男孩,你这样做便可以打消旁人的一些小心思,稳固振邦的地位,你须知夺嫡之争有些时候并不是皇子之间的争斗,而是皇子背后的某些试图当从龙之臣的人推动的。”
  萧如薰是没想到父亲这段时间没有大手大脚花钱享福,反而深居简出在宫里读史书,研究自古以来皇朝兴衰之道,还能如此告诫他,心下实在是感动。
  细细一想,萧如薰觉得萧文奎说的很有道理,那么早就确定了太子人选,等于是把振邦放在天下人眼皮子底下,现在振邦年纪小,等到了年纪需要出阁读书,振邦势必会受到各方面的关注。
  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量的放大,而自己若不能给他提供足够的支持和庇护,若彩云生个男孩出来,振邦的地位就会受到影响,还会进一步影响到自己的家庭。
  夺嫡之争向来不仅仅是皇子之间的斗争,也有皇子背后的势力的推动,现在自己一门心思威压天下增强中央威势的时候,这种对太子的向往将会更加凸显出来。
  萧如薰不可能活一万年,终究是要死的,皇位必须要传到一个他能完全信任的人手上,绝不允许出现被某些臣子给忽悠瘸了的事情发生。
  这种事情可屡见不鲜,汉朝就出现过,还把中央压制地方的陵邑制度给废除了,造成了西汉豪强和东汉世家的尾大不掉,直接影响了历史的走向。
  国家越大,人口越多,中央集权就越必须得到维护和增强,这一点在明朝和民国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无论是一统状态下的小政府还是分裂状态下的小政府,带来的都将是分崩离析,他绝不允许任何试图削弱中央集权的情况出现。
  他用土改将地方士绅豪强的势力连根拔起,把中央的意志根植在地方,地方还出现了和中央关系更近的军属户,还有下乡的政府,对地方是全方位牢牢地把控。
  地方上没能除掉的豪强士绅都被迁移到京师居住,断了他们的根,试图反抗的则被坚决铲除,地方和中央的联系自秦以后就没有如此紧密过。
  为了防止地方势力死灰复燃,萧如薰开始普及教化和贯彻陵邑制度,双管齐下,就是为了将社会打造为君主-平民的两级状态,代表君主的中央可以直接管辖地方,没有地方势力的欺上瞒下。
  萧如薰正在严格提防文官政治的再现。
  所谓的文官政治,所谓的君主立宪的雏形,在某些人看来自然是美妙的,因为这很“民主”,很多人都觉得只要君主立宪就万事大吉,君主立宪是万能的。
  但是,从没有人想过,这是属于平民的民主吗?
  不是的,自从在雅典诞生以来,民主这两个字从来都是属于有钱有权的人,属于统治阶级内部的权利妥协,而非平民。
  他们有钱,我们有权,我们互相妥协一下,就出现了民主。
  所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平民以为自己得到了民主,就和他们被催眠的幻想自己成为贵族并且贯彻贵族精神一样。
  一群农民的后代,刚刚翻身没几十年,就开始幻想自己是贵族,为贵族精神大肆鼓吹,这还真是荒唐。
  科举士绅诞生于地方,得到功名之后就得到了财富和土地以及地方的利益,他们将代表地方,或者说他们就是地方。
  史书中所记载的那些看上去非常正气凛然的故事里,每每都能体现出地方势力尾大不掉的情况下皇权的衰微,而皇权就是中央,中央衰微,地方必然大乱。
  比如魏明帝曹睿要视察尚书台的工作情况,皇帝车架到了门口,被尚书台官员赶走了,说你不信任我,自然可以罢免我的官,但是要想进去视察,对不起,你还是先罢了我的官吧。
  曹睿被气的脸色发青,但无可奈何,还是走了,原因是什么?
  因为地方上的官员同气连枝,只有他们识字读书,只有他们有能力治国,平民百姓都是文盲,能指望吗?
  统治者没有士绅的配合能顺利统治吗?
  你更换再多的官员,但是还是他们,还是他们当中的一员,皇权实际上已经被架空了,皇帝是无力的。
  明朝也是如此,天下读书人在儒门的号召下,在科举利益的维护下,某种意义上也是同气连枝的,你更换一个人,换上另一个人,但还是科举士绅,你无论换谁,总不能换个文盲上来吧?
  他们在地方上有土地,有资源,有人力,把持地方,没有他们的配合,中央对地方已经失去了影响力。
  再怎么民主,再怎么君主立宪,和平民有半毛钱关系?
  那是地方和中央的相互妥协,靠的是势力,是钱。
  地方势力对下欺压百姓,对上对抗中央,他们才是一个国家最大的威胁,历史上每一个强盛的帝国,最后衰败的原因里都包含着地方势力的坐大和地方势力代表入主中央。
  眼下土改如火如荼,地方势力被清剿一空,中央官员入驻,地方上势力暂且消失,但不是不复存在,中央的敌人,皇帝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什么造反的平民,而是代表地方向中央要权的那帮人。
  一旦出现,萧如薰会狠狠的摁下去,绝不留情。
  眼下并未出现过,连反对自己进行土改的人都没有,皇权前所未有的强大,但是这强大之下的危机,萧如薰并非看不到。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太子的地位不可动摇
  教育改革需要的时间比军事改革需要的时间要长得多。
  萧如薰可以轻松建立军校培养自己的军官把持军队,牢牢掌握军队,不让文官侵染兵权,但是学校建立起来,学习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
  东南三省大肆破土动工建造学校,中央正在紧急培养掌握拼音的教员去东南三省的学校里教授蒙童识字,萧如薰定下了十年教育改革计划。
  他要在十年之内培养出第一批新式教育体制下的官员,采用公务员考试的方案,一个职位一个职位定点考试,逐步将科举式的刚上来就做县令这样的授官方式取代。
  一县数十万民众的生计怎么能放到一个刚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家伙手里?
  科举所附带的优惠条款也将不复存在,科举还是科举的名头,但是内里将被彻底更换掉。
  一旦新式教育抬头站稳脚跟,你不愿意?你要免税?你要优待?
  好啊,全天下那么多读书人,缺你一个?
  用土改培养出来的生员秀才们可以稳住地方一时的情况,但是若要彻底将科举士绅的力量扫除,就非要新的制度取代现有的科举不可。
  所以萧如薰一直不提起搞科举的事情,而是掀起一波大清洗把试图让自己重开科举和选秀的人干掉,把前明残留的政治势力一扫而空,让还有小心思的人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他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悲剧不再重演。
  而若是这一切在他死后再次出现,那也太可惜了。
  尽量留下一个可靠的继承人吧,至少在握有绝对大义名分的前提之下,皇帝能做到很多事情。
  至于再之后……人又不是神仙,哪能看得到那么远?
  萧如薰思考了一下,联想到朱棣抚养朱瞻基的故事,便决定亲自把振邦带在身边抚养,把盈盈交给父亲帮忙带着。
  之后,无论政务多么繁忙,萧如薰都未曾放松过对振邦的管教。
  他在前朝会见大臣,就把振邦放在偏殿里练字,他在书房批阅奏表处理政务,就让振邦在旁边支一张小桌子温书练字。
  半个时辰学习,休息一刻钟,他牵着振邦的手带他去外面转悠转悠,走走路让眼睛放松放松,自己也跟着休息一下。
  中午他带着振邦一起吃饭,吃过饭后让上了年纪的宫内女官带着振邦去偏房午睡,他也稍微小睡一下,下午让身边几个可靠的太监轮流陪着振邦在御花园玩球撒欢,玩一个时辰,然后回来沐浴洗澡,等着他来吃晚饭。
  若是国务实在是很忙,萧如薰就安排大臣在宫里吃午饭晚饭,他也抽出时间去陪振邦吃饭,吃过饭后再继续和大臣们商量政务,总而言之,虽然很忙,但是并非办不到。
  萧如薰亲自抚养教导振邦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整个朝廷,在这个皇后即将临盆的敏感时刻,很多官员都意识到了皇帝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太子的地位不可动摇。”
  这是萧如薰传达给群臣的意图,让他们省省心,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中央群臣失去了地方上的财力和关系网的势力,变得空前衰弱。
  他们只有官身和职权,没有其他的势力,没底气和皇帝叫板,一如清初被大屠杀吓破胆的老爷们,不仅被吓怕了,而且没有了财力物力人力做后盾,被萧如薰完全掌控,萧如薰根本不需要分裂他们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群臣压根就没想过萧如薰能做的如此彻底如此干脆,以至于他们在那一刻到来之前,都不敢相信自己成为了如此强大的帝王的手下,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听旨。
  他们有钱,但是没有那么多的钱,他们有地,但是没有那么多的地,大多数家都在京城,不准到别的地方去,要想去可以,辞官归隐,也休想利用地方上的亲戚购买土地,因为地方上的官员全是中央的爪牙。
  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中央官员,盼着他们犯错,因为他们一犯错就会被罢黜,地方上的这些官员就有机会进入中央了。
  萧如薰甚至打算在合适的时候推动官员做官时不得拥有土地,到中央时需要举家迁移到京城居住,待到告老还乡时再由皇帝赐予养老土地的政策。
  眼下时机还未成熟,萧如薰要等到自己彻底成为近乎于神的存在的时候,再以无上的威势彻底碾压掉这千百年来的传统。
  但是即使是现在,大官们也很不习惯。
  当官买土地是千百年来的传统,而这个传统忽然间断掉了,他们不能买土地,否则就要惹祸上身,这满身心的抑郁实在是难受,可是偏偏无法反抗。
  皇帝虽然设置了科道言官,但是本朝的科道言官和前朝的科道言官之间巨大的落差让人不敢相信。
  必须有真凭实据才能上表弹劾,仅仅是风言风语就上表弹劾的,伪造证据的,一律贬斥。
  这还让疯狗怎么咬人?
  不仅如此,皇帝还设置了专门调查群臣的中央调查司,年初成国公谋反一案诛连数千人,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朝廷内外战战兢兢,中央调查司一战成名,取代锦衣卫成为恐慌的代名词。
  自那以后,他们一旦看到穿着不同寻常的黑色官袍的调查司官员就心惊胆战。
  当今皇帝的威势甚至可以和朱元璋比肩。
  他们算是明白开国帝王的臣子为什么不好当了。
  不过他们也没失去希望,毕竟朱元璋那么强悍的猛人也是要死的,等他死了,新皇帝登基,不还是一切照旧?
  不过皇帝亲自抚养太子这个消息传出来,有些人就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而且萧如薰所做的一切,很大程度上都超乎他们的想象,难以理解,就连内阁里的高官们也猜不透皇帝下一步要做什么,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遵旨。
  反正王锡爵是认命了,他就打算做个传声筒,皇帝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也不想着什么首辅的威仪什么百官之首的权势,反正现在科道言官也不敢弹劾他,他乐得清闲自在。
  李廷机倒是还想做点事情,所以萧如薰把推广马政的事情交给李廷机主管,在北直隶开始试点进行。
  初步试验的效果还不错,已经有一万多户人家接下了马政的差事开始为朝廷养马,换取赋税上的优惠政策。
  国家马场的运营也正式开始,现在北地寒冷,需要把马场的位置稍微往南,不过好在蒙古马耐寒好养,生命力强,糙是糙了点儿,倒也不怕被冻死,是大规模装备给骑兵的最佳前提。
  大规模骑兵的编练正式提上日程,萧如薰召集军队将领,参谋部官员和兵部官员开始商议,初步达成了五年编练十万骑兵的共识,骑兵扩充计划也在稳步推进。
  眼下建州被灭,后续计划自然有谢禾他们帮着推行,萧如薰只要下旨安抚一下褚英和朝鲜王李昖即可,剩下的主要精力都会用在收拾杨应龙和西南土司身上。
  西南土司一旦搞定,整个江南的土改就大功告成,北方连年兵荒马乱,不仅百姓难活,那些士绅也不好过日子,当年山西大乱,晋商势力被一扫而空,几乎连根拔起,这倒是免了萧如薰不少功夫。
  北方最大的士绅集团被毁灭,要在北方推行土改也就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南方一旦解决,北方也就不在话下。
  大驰道一旦修筑到地方,地方上就再也不要想着可以脱离中央的掌控了,交通手段和信息通讯手段一旦发展起来,所谓天高皇帝远的情况将不会再出现。
  萧如薰可是相当关注徐光启的研究进展的。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父子
  眼下虽然诸事繁杂,但是也并非无迹可寻。
  任何一切都在萧如薰的掌控之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因为大秦政府高效运转,人人都在老老实实的办事情,所以他自己倒也没有那么繁忙,以至于连陪孩子的时间都没有。
  尽管人们常说天家无亲情,可他眼下就这样一个四口之家,很快会变成五口,将来或许也会增加,可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家,比起历代帝王那动辄几十上百人的家庭,哪一个更好维系?
  既然打定主意让振邦做太子,那就不要另图他想。
  袁绍偏爱幼子,李渊和李世民都给了其他儿子不切实际的幻想,导致惨剧连连,萧如薰吸取前人的教训,不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把一切掐死在萌芽状态。
  那么对振邦的管教就不能松懈。
  有些时候萧如薰看到振邦在外面撒欢玩球一身脏泥的时候,还很羡慕他,因为他有一个神爹,能帮他把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到,他接下的必然是一个稳定而强大的帝国。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莫过于此。
  而相对应的,萧如薰对振邦的要求也非常严格。
  今天背什么书,明天背什么书,背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拿出来温习,接受过完整系统教育的萧如薰对如何教导自己的太子还是有一点想法的。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此十义,人所同,当师叙,勿违背。”
  虽然有点紧张,但是振邦还是完成了自己的功课,把萧如薰布置的功课完成了,萧如薰满意的点了点头,招呼振邦过来,放下茶碗,把他抱起来放在了腿上,拿了一块糕点送到他的嘴边。然后吩咐李胜准备午膳。
  小振邦抱着糕点嗒吧嗒吧就嚼了起来。
  萧如薰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足球好玩吗?看你在草场上跑的那么欢快?”
  “好玩,好有意思。”
  小振邦果断点头为足球点赞。
  足球这玩意儿萧如薰在缅甸的时候就在军中推广,现在是军队里面非常受欢迎的一种竞技游戏,经常有轮休的士兵组织起来,各营之间组织足球比赛,和足球比赛一样受欢迎的就是马球比赛。
  军队里现在都说足球属于步卒,马球属于骑兵。
  一旦比赛起来那围观的何止数千人,为此,萧如薰还专门在京师西北面给搭了一座足球场一座马球场,给打造了足够的位置让士兵们看,用作发泄多余精力的途径。
  最近有不少京师的老百姓听说军队之间的足球比赛的消息之后,也好奇去看,还得到了官服和军队的允许。
  然后他们一回来就绘声绘色的给大家说足球比赛的好看之处,顿时吸引了更多人去看,引起了一阵关注度,接着民间也出现了小规模的足球比赛。
  看来这活动有向全国推广的价值。
  让振邦踢踢足球萧如薰觉得是很有好处的,六岁的孩子没必要整天关在房间里读四书五经,就是以后他长大一点萧如薰也不打算给他关在屋子里往死里学。
  现在先用这种游戏运动练字温书打基础,明年就开始让他习武,更深入的学习知识,然后找个可靠的老师教他一点音律知识,陶冶情操。
  音乐是很好的放松精神的手段,处理政务繁忙之余,萧如薰很喜欢让宫廷乐师吹奏一曲让他躺着听,放松紧绷的神经,自己拿一本《三国志平话演义》看的津津有味。
  古代也有不少帝王是音律方面的高手,比如李世民曾经亲自编排《秦王破阵乐》,李隆基曾做《霓裳羽衣曲》,赵光义曾亲制曲破,都是消解繁忙政务之余紧张精神的一种手段,皇帝也是人,也需要放松休息。
  而对于现在的萧如薰来说,亲自抚养管教小振邦却成为了一种特殊的放松精神的手段。
  长期处于铁血帝王的状态之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舒服,但是一旦回归家庭成为一名父亲,体会父亲对孩子殷切的期待的时候,却又能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份情感。
  在这样两种身份之间的转换,渐渐让他找到了平衡,他开始感觉自己亲自抚养管教振邦并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并且渐渐坚定了今后也要坚持抚养管教小振邦的想法。
  父子到底还是父子,他不会做刘彻,不会做李渊,也不会做李世民。
  李胜很快安排来了午膳。
  午膳并不奢侈,只是相对精致,萧如薰不喜奢侈是出了名的,前明时在军中就是这样。
  军中将士都知道萧如薰不喜欢金银珠宝,缴获的东西要么上缴给朝廷,要么赏赐给部下,自己并不留,平素吃穿用度也很简单,行军打仗时也不搞特殊化。
  当了皇帝以后,因为很了解皇帝吃饭这方面的猫腻,所以萧如薰把给皇帝做饭的小厨房单独分离出来,设立了御膳房,让亲信大太监李胜提点,只供应皇家一家子的饭食,比如太上皇萧文奎,还有萧如薰一家四口。
  设立御膳房能让皇帝吃的东西变得高大上,到时候还能赏赐给臣子吃,和光禄寺的大锅饭形成对比,也算是加恩。
  更重要的是没了管皇帝吃喝的名义,光禄寺就无法大手大脚,若是稍微大手大脚就容易被察觉,被发现。
  宫里其他侍卫以及办事的官员,还有外地入京叙职的官员的吃饭问题还是交给光禄寺去打点。
  光禄寺再也不负责皇家饮食。
  光禄寺的职能主要是负责吃,某种意义上也是前明的机关大食堂,公费吃喝的场所,不过管理的方面更宽泛,任何关于吃的事情甚至祭祀的贡品等等都是光禄寺负责。
  明前期,皇帝皇家和当官的人都吃光禄寺的饭,按照身份的高低也有不同的对待。
  遇到一些大的庆典,只要涉及到吃,也是光禄寺负责,采办也是光禄寺负责,各地方敬献的贡品也是光禄寺负责收纳,如此部门可谓是榨油作坊。
  说句难听的,里头的人放个屁都油裤裆。
  这里面猫腻油水实在太大,所以历代皇宫在吃这一方面都会损耗大量的钱财,肥了管采购的官员和负责采购的厨子,但是只要满足了皇帝的口腹之欲,其他的,皇帝也不是很在乎。
  这就给了光禄寺极大的操作空间,不少人吃的是脑满肠肥。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黑阎王与黑无常
  光禄寺里采办食材一般都是官员指派厨子负责。
  而厨子接了这个采办的差事,那肯定是拿钱拿到手软。
  所以前明京师传闻只要出钱孝敬管事官员,就能进光禄寺做饭拿钱。
  那谁孝敬得多谁就能进去,进去了肯定使劲儿捞钱,各种以次充好,做饭的手艺如何并不要紧,以至于三千六百多个厨子愣是找不到能做饭做的好吃的,可见贪污腐败之严重。
  于是明朝皇帝吃到的饭特别难吃,底下人吃到的也是一样,更难吃,所以光禄寺的饭难吃在京城都是有名的。
  萧如薰登基以后,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烧掉了一批账本,其中就有光禄寺的账本,安抚了一群人的心。
  萧如薰也不为难那些光禄寺的官员,安排黑鸩查了查,有问题的大清洗的时候顺手把他们裁掉了,夺了官身和功名,贬为平民,回家种地去,剩下极少数有节操的就留下来继续办事。
  里头的厨子也是查的查杀的杀,老大一批被赶走了,只剩下四百多人,之后有需要再行招募。
  借此,萧如薰清洗了一下光禄寺,换上了一批他自己从底层提拔起来的新人,把这个吞钱的饕餮的嘴巴给管住,然后管住采购大权,安排专人做了一份统计表格。
  专人清点官员和宫中需要吃饭的人和牲畜的数量,按照各自等级规定新的待遇,每日吃些什么喝些什么之类的,定点定时定量采购,最大限度杜绝浪费,节省银两。
  每一级的官员都有些什么安排,吃多少东西,什么宴会做什么菜,多少分量,哪都有严格规定,细致规定到了发指的地步,不给底下人乱来的机会。
  尤其是各宫自己的支出,前明妃嫔多,各宫都有人住,有自己的小食堂,太子太后也是一样的,萧如薰直接一刀切,不管现在后宫无人,直接规定皇家饭食一应有御膳房负责供应,各宫不准擅开小食堂。
  说是这样说,但是萧如薰的皇家一共就五个人。
  但是不这样规定不行,毕竟这些支出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萧如薰自己的花费,把内外饮食分开之后,御膳房的费用就是萧如薰自己负担,现在人少,以后人会多起来。
  当然,若想贪污,办法多得是,于是萧如薰直接下令中央审计司兼管宫廷内帑支出。
  宫廷内外的任何支出费用都要经过中央审计司的允许才能拨款进行,回来还要提供相关证据证明没有贪污,一旦审查出问题,立刻下狱戴罪。
  于是继中央调查司的赫赫威名之后,中央审计司也成了宫里面服务的人员最害怕的一群人。
  中央调查司的官员穿黑色官袍,朝廷官员称之为“黑阎王”,中央审计司的官员也随后穿上了玄黑色官袍,被称为“黑无常”,反正都是索命的,只是调查司更狠,能杀人。
  钱的支出和记账被中央审计司的人掌控之后,下面无论谁出去采购,都要经过审计司这一关。
  厨子拿来光禄寺和御膳房的采购申请向审计司的官员申请钱款,然后拿出去采购,审计司派两个官员跟出去监视。
  采购回来还要经过审计司的人的复检,看看买的对不对,够不够,然后登记造册,进入宫廷。
  做手脚的机会被压缩到了极致,但是依然有人想要动心思做手脚,以为今朝和前朝一样。
  有光禄寺的厨子贼心不死,试图贿赂审计司的官员,表示得到的银子大家平分,结果当场就被拿下交给调查司的黑阎王们处置,当天上午犯的事,下午就被调查司的处刑人员斩了。
  斩了之后,脑袋还拿到光禄寺示众,告诫他们不要动歪心思,当场吓晕过去三个人,吓尿了五个。
  发生这件事情之后萧如薰非常重视,对厨子的选拔也加强了要求,虽然他自己吃自己的御膳房的小灶,但是光禄寺的饭要是太难吃,被臣民调侃,他也脸上无光。
  在光禄寺吃饭的不是宫女内侍之类的,而是正儿八经的官员,比如翰林院和内阁的官员,比如医官教习官等等,这些都是官员,吃得不好出去是要说闲话的。
  于是萧如薰下令允许吃饭的官员对厨子进行投诉,觉得哪个菜太难吃了,就向光禄寺官员投诉,可以追究到做菜的厨子身上,两次被投诉就可以被审查到底是怎么进来的,等着治罪。
  自此,光禄寺的官员和厨子们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吃饭的人却有了口福。
  审计司的官员还翻箱倒柜找资料,专门做了一番统计,计算前明万历年间平均每月宫廷内花在吃上面的钱约莫有一万两千二百二十六两之多,每天约四百二十一两银子用在内廷的吃喝上。
  大明的银子可比满清的银子值钱的多,很多老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银子。
  对于平民而言,一般来说五两银子过一年是正常的。
  银子的购买力极高,一两银子足足可以买三百七十七斤米,肉食的话,一斤猪肉0.02两,一斤羊肉0.015两,一只大鸡0.05两,一只大鹅0.2两。
  等于一两银子可以买五十斤猪肉,可以买六十六斤羊肉,可以买二十只鸡,可以买五只鹅。
  这些银子光是拿来买猪肉每天就能买两万一千斤,米能买十五万八千多斤。
  这还只是内廷消耗,内廷的皇家和宫女内侍们在吃上面的消耗。
  不算光禄寺做的饭菜,光禄寺做的饭菜宫人是没有资格吃的,他们只能自己领禄米自己在宫外做好然后抬到宫里热热再吃。
  光禄寺只给有身份的人做饭,比如皇帝皇族,比如一些臣子,在宫里面当差的人之类的,还有逢重大节日,光禄寺要操办宴席,光禄寺所消耗的银两可不比内廷要少。
  但是嘉靖以来宫内贵人都不在光禄寺吃饭了。
  光禄寺的饭菜那么难吃,是人都知道,起初是没办法,连皇帝都老老实实吃光禄寺的饭菜,更何况其他人?
  可后来,从嘉靖开始,皇帝自己带头不吃光禄寺的饭菜,那大部分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谁会去吃?
  各宫嫔妃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太后太子公主之类的贵人们也不会去吃难吃的大锅饭,连后来皇帝都跟着太监系统开伙吃饭,足以证明有身份的人根本就不在光禄寺吃饭。
  后期在光禄寺吃饭的只有那些刚刚做官没什么关系的小新人和不受待见的老古董。
  这样一来,光禄寺所制作的饭食到万历年间已经没什么人吃了,存在感极度下降,逐渐被内廷伙食系统给取代了,内官开始掌控皇家的饮食,然而在消耗上却不见有多少下降。
  内廷加外廷算在一起,每月几万两银子如流水一般花没了,可这其中到底是有多少是花到实处的,那还真不好说,就明后期那朝廷上下贪污成风的模样,能有三成被用在实处就很好了。
  万历时期,皇帝一天能用掉十六两银子用来吃喝,后来逐步增多,到崇祯时,一天有二十多两银子,还仅仅只是皇帝一人,不算其他皇家贵族,太后妃嫔之类的。
  真要算起来,那时候皇家一天用在吃上的怕是不会少于五百两银子。
  大秦定鼎,分设御膳房,把皇族饮食从光禄寺的名义负责上也给剥夺了,彻底不和光禄寺玩,之后对原明各大宫内的人员进行清洗。
  立国之前,内侍宫女就被沈一贯刷了一批,内廷大清洗之后,又被刷了一批。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五百多内侍和五百多宫女,后来宫中又招募了一批宫女,现在宫中内侍五百多,宫女八百多,加在一起也才一千三百多人,都在内廷系统内的专门食堂吃饭。
  皇族人数少,又不在光禄寺吃饭,去光禄寺吃饭的主力人员就成为外廷内廷的官员了,还有新增加的调查司和审计司两司官员数百人。
  光禄寺的存在感被大大的削弱了,外廷每月所耗在吃上面的费用较之万历二十五年同期下降了百分之八十。
  内廷也一样,隆武元年四月到八月这五个月间,内廷平均每月在吃饭上的花销不过两千两。
  两千多人的内廷,每日不过六十多两银子,比之万历二十五年同时期宫廷内关于吃的支出足足减少了六分之五。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节俭的御膳
  宫内支出的银两不仅仅是这些,不仅仅是吃,还有其他方面。
  传闻明代内宫宫女和妃嫔们每月脂粉钱就要四十万两,这大抵是个虚数,但是也不好说差多少,女人爱美,为了吸引皇帝临幸,这脂粉钱衣料钱首饰钱要是真的花起来,也是蛮吓人的。
  所以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其他的一些需要采购的部门身上。
  被审计司加上了一道审计门槛之后,很多事情都暴露出来了,暴露的一览无遗,看上去触目惊心。
  明明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人,但是内廷开支明显不正常,萧如薰立刻派人去查,一查就查出来一大堆犯事的宫人。
  他们以为今朝和前明一样有油水可贪,最初的恐慌之后,一切照旧。
  结果最多的时候一个月之内被斩掉的管采办的内廷宫人足足有六十人。
  而那之后,经过大清洗之后的内廷,经统计,隆武元年四月到八月间的内廷衣、用支出比万历二十五年同时期的记载减少了百分之九十一。
  萧如薰深感明宫内恶习之多,内外勾结在采办银子上动手脚之多,对此深恶痛绝,一方面略微提高了宫人的月钱和生活水平,一方面加大对他们的限制。
  之前那批犯事的明宫旧人纷纷被处置。
  女官犯事严重的直接杀掉,犯事轻的赶出去,没犯事的定下规矩,年龄超过二十三岁的迁出宫,给一笔银子回家,许嫁娶。
  犯事的内侍宦官则被发配到萧如薰接收的朱翊钧的各地矿场里做苦工。
  然后对民间招募身家清白的人进宫服务,接着派相关人员从头进行教育,然后分配到各宫进行服务,加大监察力度。
  在萧如薰的这一波内外廷大清洗之下,宫内宫外的各项费用消耗大大降低,明廷旧制尽皆革新,消耗方面最少的也降低了百分之七十,回到了正常水准。
  萧如薰自己皇家的吃穿用度更是全用内帑,不走国库的账目,给目前并不宽裕的政府财政减少了很大的压力。
  为此,财政部尚书叶向高亲自到宫里面向萧如薰谢恩。
  大清洗之后,光禄寺做饭的水平有了显著提高,得到了在里面吃饭的官员们的高度赞扬,觉得好吃了许多,要是维持下去,那前明京师四大不靠谱中的“光禄寺茶汤”就能拿掉了。
  而御膳房则是从各地选拔有名的厨子入宫服务,当时李胜派出一百多个内侍少监奔赴各地为皇帝选拔合适的厨子,然后选出来三十个厨子进入御膳房,做五年,每人每月给二两银子的月钱。
  御膳房平常只对太上皇、皇帝本人,皇后,皇太子和长公主进行服务,不过也有例外。
  要是皇帝召大臣入宫商谈政务很长时间,留大臣吃饭也正常,皇帝突然想加餐也要他们服务,他们需要时刻准备着。
  而萧如薰给御膳房的支出额度也不高,菜单食谱都是从这些厨子自己报上来的拿手好菜里面挑出来的。
  平常只允许做普通的食物,那些名贵食材制作的大餐则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被允许制作的。
  饶是如此,名厨就是名厨,做出来的菜也很好吃。
  早上萧如薰就喜欢吃点简单的清粥小菜和包子烧卖,或者是水煎饺水煎包,水煮蛋或者是豆浆牛乳,连带着一家子也就这样吃,耗费很低。
  中午吃的丰盛一点,烧鸡烧鹅烧驴肉,炒羊肉,还有鲜鱼和虾,加上一些蔬菜和米饭。
  晚上吃的清淡一点,还会吃一点补品。
  皇后那儿现在吃太医专门吩咐的养胎餐,太上皇那儿也吃适合老人的养生餐,食材都不算太贵,是李胜专门吩咐可靠的人去采购的,审计司专人负责检验审查。
  振邦跟着萧如薰吃,盈盈和太上皇一起吃,以皇家之尊荣,五人加在一起每日耗费不过五两银子,都觉得吃得很好。
  明帝那一日一人十六两银子的消耗在萧如薰看来也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这还不算明太子皇后太后各宫嫔妃自己所耗食物费用。
  但是对他人来说就不是那样,现在他们知道宫内花费大大减少,但是吃的却比以往还要好一些,味道也是,种类也是,而得知皇家一日吃饭不过五两银子,他们纷纷感觉十分惊奇。
  时间一长,宫里面人都说皇帝实在是太节俭了,吃得那么简单,一些上了年纪还留在宫中的老宫人则每每回想起当年万历皇帝甚至是隆庆皇帝吃饭的时候那种场面,想起当年后宫嫔妃们吃饭的样子,都觉得难怪大秦能得天下。
  皇家如此节俭,光禄寺也不敢铺张,群臣知道皇帝素来喜欢节俭,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对自己进行约束和节制。
  不过萧如薰对入宫商谈政务的大臣还是很够意思的,时间长了就留下来赏给御膳房的饭食吃,管好管饱,反正每日也有结余,多几个人吃饭并不在话下。
  王锡爵和李廷机是经常可以享受到这样待遇的人,其余几大部堂也可以享受到。
  萧如薰赏赐的食物大臣们哪里敢挑食?
  他们千恩万谢的打算吞也要吞下去,结果一入口发现味道十分鲜美,明明菜式并不复杂,常见的食材,但是却能做的很好吃。
  时间长了,御膳房的厨子都摸清了几位经常被皇帝赐食的大臣们的喜好,比如王首辅喜欢吃驴肉,李次辅喜欢吃羊肉,叶部堂喜欢吃鱼,刘部堂喜欢吃烧鹅。
  于是大臣们渐渐感觉留下来的时候吃的都是比较对胃口的饭食,感受到了皇帝的照顾。
  他们觉得非常的荣耀,偶尔去光禄寺机关食堂吃饭的时候,也不忘宣扬一下在御膳房吃到的美味,装个逼。
  比如刘黄裳就和同僚们说起过皇帝的御膳房理有位善于做烧鹅的厨子,烧鹅又嫩又鲜美,食之回味无穷难以忘记。
  也有人询问过王锡爵吃御膳的感受,王锡爵就说从没吃过那么美味的驴肉,皇恩浩荡,老王无以回报,只能尽心竭力为陛下为大秦办事。
  于是,无形之中,被皇帝赏赐吃御膳房的食物成了一种十分荣耀的事情。
  但凡有谁能吃到,都是值得大家羡慕的事情,甚至还有人从其中推测政局的走向以及皇帝对某些人的感官,十分有趣。
  萧如薰是觉得人体所需要的营养无非就那么多,肉蛋菜汤加米饭,口腹之欲也就那么多东西,非要吃一些珍奇食材只能造成不必要的铺张浪费。
  皇帝是全天下最不应该暴露自己喜好的人。
  这份食单也是考虑到振邦跟着自己吃饭而安排的,吃肉吃鱼吃虾吃菜,保证营养的全面均衡,也就够了,平日里奢侈的是肉,冬日里奢侈的是宫内暖房里种植的蔬菜和饭后的水果,还不够吗?
  在这个平民百姓四五口之家五两银子过一年的时代,他的皇家一家五口,一天就用五两银子,还不够体现皇家尊荣吗?


第一千零九十章 悯农
  萧如薰是武将出身不假。
  当皇帝以后也不忘记习武健身,现在也每天抽时间出来习武,消耗大,食量自然很大。
  但是再大,一天之内也不可能吃掉十六两银子做的饭,肉能几百斤几百斤的吃吗?那还是人吗?
  那几乎是老百姓人家几年的口粮了。
  那些传闻中一顿饭就吃掉几百两银子的萧如薰都觉得那不是人,照着朱元璋那时候的做法,应该被扒皮抽筋填草点天灯。
  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宽,就以身作则带动天下风气,每个月他亲自出席的财政审计会议上都能统计出不少结余的银两,这些银子又能拿去做好下个月的费用。
  久而久之,这般行为便能形成良性循环,省下一大笔钱来补贴国用。
  尽管以后皇族人数增加,宫人数量增加似乎难以避免,但是毕竟是节省的。
  眼下大秦的钱虽然很多,从江南士绅手上收缴来的银子还远远没到花光的时候,但是萧如薰定下的数个国策每一个都是需要大量银钱投入的,别的不说,马政就是一个,骑兵扩编也是一个,大驰道计划也是一个,教育改革还是。
  钱是永远都不够花的。
  所以审计司的工作越来越得到萧如薰的认可,将不必要的支出尽最大可能省下来,到时候受益的还是国家和百姓,以及萧如薰自己。
  萧如薰屡次表扬审计司的工作,给审计司的官员们赏赐了不少银钱绫罗绸缎。
  只有当他们感觉自己衣食无忧的时候,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他们的忠诚,皇帝也不差饿兵不是吗?
  今天中午吃的饭菜很丰盛,该有的都有,萧如薰牵着振邦的手,把他带到偏房里,跟他一起吃饭。
  萧如薰喜欢白米饭,食量又大,每顿午饭都要吃三碗白米饭和大量肉食,这桌上一大半都是他吃掉的,振邦只吃其中一小半,但是最后这桌饭菜一定会全部吃光。
  他可没有那些所谓的规矩,什么一样菜只能吃三口,剩下的就撤下去,那算什么?
  吃饭还要身边太监帮着夹,自己还不能动手,那算什么?
  吃着还要剩着,根本就不冲着吃完而吃饭,那算什么?
  现在天底下多少人吃不饱饭?
  能吃饱饭的是少数,甚至只有东南三省和北直隶的百姓才能过上一天吃三顿饭的日子,那吃的还多是土豆和玉米。
  萧如薰派人出宫传授将玉米研磨成玉米面做玉米馒头玉米饼之类的吃法,还有土豆的蒸烤炒等各种吃法,尽快推行各地,试图让百姓们多一点吃东西的花样。
  百姓如此穷困,他面对这桌子丰盛饭食,如何能舍得剩下一粒米饭?
  李胜伺候在一旁,为皇帝添饭,为太子擦嘴,尽心竭力的服侍着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两个。
  作为前明宫中的一名中低层小小的内侍干部,他参加过为皇帝送饭食伺候皇帝吃饭的工作,亲眼见过前明皇帝还有其他贵人们是怎么吃饭的,又吃些什么东西,再和现在的大秦皇帝比起来,如何能比呢?
  他也忍不住想起宫里面一些老人的感叹——难怪大秦能得天下啊。
  最后一块猪肉被萧如薰吃掉,最后一粒米饭也吃掉,萧如薰满意的擦擦嘴。
  他倒是不挑食,不爱吃的东西很少,但是唯独接受不了肥肉,所以吩咐采购的人只卖精瘦猪肉回来,一点肥的都见不到的那种,这种猪肉烧起来他一顿能吃一盘。
  当然了,有些时候嘴馋了,他也会吩咐李胜叫人买些肥肉膘子回来,放在锅里炼油,猪油留下做菜,剩下的油渣子给他送过来,加上一小碟盐,又香又脆,十分不错的小吃。
  御膳房的御厨们表示肥肉还有这种用法,真是长见识了。
  他们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吃这个东西,但是私下里拿一块吃吃,发现的确非常好吃,又香又脆。
  后来萧如薰下令赏给几位大臣一些猪油渣回去当零嘴吃,王锡爵等人吃了一些,觉得的确是又香又脆十分好吃,不过皇帝说不能多吃,也就嘴馋或者嘴里没味道的时候吃一点,他们也就没多吃。
  但是这小玩意儿却入了很多其他官员的眼,觉得这又是皇帝对臣子表达关怀的方式,进一步确认王李的纸糊内阁现在倒不了。
  偏房里萧如薰吃饱了饭,放下了碗筷,李胜立刻递上湿毛巾,萧如薰擦擦嘴,坐了一会,又起身走了几步,这时候振邦也吃完了,放下碗筷擦嘴,然后问李胜要甜甜的瓜吃。
  “太子爷,等一等,饭后要歇歇才能吃瓜。”
  李胜苦着脸劝着振邦,萧如薰转过头来看了看振邦,视线转移到他的碗里,顿时黑下脸。
  “振邦。”
  萧如薰重新坐下来:“碗里的饭为什么不吃干净?”
  振邦一见萧如薰黑了脸立刻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赶快把饭碗拿起来把每一粒米都吃干净,然后才放下碗,乖乖的坐着不敢站起来。
  “把《悯农》背一遍。”
  萧如薰如此说道。
  振邦识字读诗以来,萧如薰亲自教振邦的就是这首《悯农》。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振邦背的很熟练。
  “背的倒是很熟练,怎么就记不住?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每一粒白米都是百姓辛辛苦苦耕种得来的,来之不易,天底下还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为父天天为此殚精竭虑,就是为了天下人都能吃饱饭,而你却浪费粮食?”
  萧如薰的语气不重,但是振邦却十分的害怕,之前有过一次他饭没有吃干净,萧如薰斥责了他,让他吃干净,然后教给了他《悯农》这首诗。
  振邦年纪还小,他理解的不是很深刻。
  所以萧如薰就要用各种教育方式让他记住。
  “把《悯农》默写二十遍,字迹不许潦草,之前为父原谅你一次,这是第二次,若是还有下次,振邦,你就等着饿肚子!李胜,盯着太子!”
  萧如薰眼一瞪,把振邦瞪的低下头不敢说话,李胜立刻领旨:“老奴遵旨。”
  说罢,萧如薰起身走出了偏房,振邦只好乖乖的随着李胜去默写《悯农》。
  萧如薰走出偏房,溜达了几步,缓解了一下心情,一眼瞧见另一间偏房内几位重臣还在吃饭。
  今天事情多,便留下几位重臣吃饭,还赏了留在殿内吃午饭的王李二位阁老,以及财政部尚书叶向高和新任兵部尚书韩擢一人一碟子猪油渣小食,请他们吃,还赏了一人三片暖房里种出来的西瓜来解腻,对待臣子算是十分优待了。
  大臣们也没觉得皇帝对待他们的态度不好,事实上皇帝对待他们的态度算是比较好的了。
  虽然一波又一波清洗让人心惊胆战,但是没有清洗自己也不作死的时候,皇帝对待臣子是没话说的,比前明一些抠门皇帝连饭都不给吃一顿起来要好的太多。
  他们也不敢奢求什么。
  至少在萧如薰在世的时候他们什么也不敢奢求。
  萧如薰迈步走进偏房内,韩擢眼尖看到了萧如薰,立刻放下饭碗站起来。
  “参见陛下。”
  其余三人一听也立刻站起来看向萧如薰。
  “参见陛下!”
  萧如薰笑着摆摆手,看着王锡爵嘴里鼓鼓的显然有些东西没吃完,便说道:“快坐下继续吃,吃饭要紧,王阁老也不要急,这架势是要把嘴里的饭吐出来学习周公?”
  萧如薰还打趣了王锡爵,王锡爵老脸一红,连忙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其余三人则笑笑,看着皇帝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他们也随之坐下,拿起碗筷继续吃,就是有点拘谨罢了。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他们被皇帝打败了
  对于这些已经被驯服的助手,萧如薰向来是不会苛刻对待的。
  事实上,为了让这些已经驯服的大臣们老老实实办事,萧如薰甚至将大臣的薪资恢复到了差不多有宋朝五分之一的地步。
  官位越高薪资越高,但是哪怕是九品的小官也不会因为俸禄的问题而吃不上饭。
  朱元璋苦出身,觉得臣子也应该和他一样能吃饱饭就行,发放的俸禄都是按照人的基本生理需要给予的,能吃饱,但是也吃不撑,除了吃饭就没有钱做别的事情了。
  他希望天下臣子和他一样都是工作狂,只要工作就好了,但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人除了工作,还需要休闲娱乐来放松神经,这种消费的需求却没有被朱元璋考虑进去。
  于是不管怎么杀也杀不完贪官,这固然是帝王心术在作祟,也有朝廷财政艰难的问题在里面,但是如此低的薪俸还没有其他一些相对应的福利,官员的确不好过日子。
  萧如薰考虑到了,所以将群臣驯服之后,他给了他们很好的待遇。
  做大秦的官,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只要老老实实干活,日子就能过得非常优渥,老家里虽然只有几百上千亩赏赐的土地,还是要交税的,但是至少日子过得很优渥。
  就像王锡爵,内阁首辅,太子太师,每月月俸六十两银子,这是单纯的月俸,不包含养廉福利在内的,还有其他各种零碎的赏赐,逢年过节的赏赐,规定的夏日福利冬日福利等等。
  上班的时候管吃管喝,吃饭什么标准,喝茶什么标准,家里给送绫罗绸缎油米鱼肉,几乎全方位的照顾,只要不主动消费,完全可以做到零消费在京师生活,而且王锡爵拿到的银子是十足十的银子,不掺水。
  夏天皇帝赐冰和冷饮,冬天皇帝赐银碳和棉衣,夏天在宫里面闷热的时候有冰块解暑,冬天在宫内办公冻手冻脚的有炭火保暖。
  京城里一些低矮逼仄的小破官署也被推倒重建,弄得敞亮通风,官员办公环境也有了很大的改善。
  除了六十两月俸,王锡爵还能拿到的其他福利折算一下,大约在月俸的两倍。
  也就是说他一个月的收入能达到二百两银子左右,一人养活一家子完全不在话下,平时想做点什么娱乐也是绰绰有余。
  这是最顶级的官僚待遇,那么地方上的七品知县,月俸也在十两银子,养廉待遇在二十两银子左右,自身吃喝不愁,还能养活一家人,满足各种需求。
  底下的乡长和各种基层小官员,那俸禄最低都在三两银子,还有两倍多的福利,无论怎样都不会被饿死,日子也比一般的平民百姓过的要好。
  当贪腐的客观环境不存在的时候,出现的问题就能干脆的连根拔起了。
  让官员免除后顾之忧,他们才能老实干活,对行贿的抵抗力也会相对增强。
  若是都像朱元璋那样大家除了吃饭就是干活,那种接近理想主义的社会状态,真的是理想。
  所以朱元璋虽然借着杀贪官的名义稳固自己的权力地位,借机排除异己,但是杀了那么多人,估计他自己心里也犯嘀咕。
  当然,根除贪腐这是不可能的。
  人的贪婪没有止境,宋代官员俸禄那么高,一样贪腐,而同时,贪腐也是皇帝手里的一张牌,反贪是怎么打怎么好看的一张牌,永远的政治正确。
  但是作为大秦的臣子,他们的俸禄比他们在前明做官的时候要高的太多了,虽然他们得到的都是钱财,现金或者其他财物,绫罗绸缎珍宝玉器还有珍馐美味之类的,土地是想都别想的。
  他们只能靠中央拨付的俸禄过日子,没有其他收入,家人经商是不被允许的,亲戚之间若是有大量金钱往来被查到了,不论是否主观,直接革职,然后再谈其他。
  至于利用手中职权帮助地方亲戚完成财富积累,等退职之后再到地方享受的行为,那就要问问调查司的官员是干什么吃的。
  黑阎王不是说着玩的,抓到了你的把柄,黑阎王们手握着的职权可不是开玩笑的,那几千颗人头可不是笑笑就砍下来的。
  他们被皇帝打败了。
  大臣们对此心知肚明,但是并没有反抗的能力和意愿。
  在这个状态下,他们完全没有反抗成功的可能,日子过得也还不错,那还想什么?
  反正王锡爵已经没有其他想法了,只想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安度晚年。
  所以看到几位大臣拘束的样子,萧如薰便笑着问道:“饭菜可还合口味?”
  王锡爵忙放下碗筷说道:“饭菜非常美味,臣等感谢陛下隆恩。”
  说完四人一起放下碗筷,还要站起来谢恩,萧如薰一伸手把王锡爵摁住了,又让其余三人坐下不要站起来。
  “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站起来,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怎么忙也不能忘了吃饭。”
  待四人重新坐下,萧如薰便打开话匣子说道:“这吃饭可是人世间头等大事了,一顿饭不吃,那对人来说可是大大的折磨,就现在这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在饥饿之中挣扎,每每念及此,我都忍不住心痛。可就在刚刚,太子吃饭的时候,居然还剩下了一些米饭没有吃完,把我给气的,这小子从小没过过什么苦日子,我在外面浴血奋战,他小子躲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养着,以后啊,是得好好的收拾他。”
  四人一听不对。
  这……皇帝是在和咱们拉家常?
  四人十分默契的用眼神互相交流了一下。
  王锡爵的反应前所未有的快。
  “陛下所言极是,老臣家中的几个小孙孙也是,自幼锦衣玉食的养着,不识民间疾苦,大有何不食肉糜之像,老臣对此也心急如焚,奈何那几个孩子顽劣得很,除了斥责,也不知道该如何教导。”
  王锡爵开了一个好头,那接下来其余三人也纷纷向皇帝倾诉家里的烦恼,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难怪百姓们常说,这清官也难断家务事,我算是明白了,我这四口之家都有烦恼的事情,更何况是那些个大家,唉,养儿方知父母恩啊!”
  萧如薰摇了摇头,似是感叹地说道。
  四人也不知道是否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无奈,也随着轻轻叹息。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军事学院初露峥嵘
  饭后,萧如薰和他们就在饭堂里呆着,也没叫他们再到正殿里,就坐在椅子上一边消食一边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接着让他们稍微休息一会儿,自己又回到偏殿里去检查振邦的诗默写的如何,等到午休时间过了之后,才又去正殿和几位重臣商量政务。
  马政的事情已经商议的差不多了,已经在北直隶试行,北直隶的乡长们把马政当作头等大事,实时跟踪,为了得到准确的数据和情况汇报给内阁。
  而海运的事情也商量的差不多了,吕宋岛和缅甸因为其优厚的气候条件和肥沃的土壤而被定位为中原的应急粮库,而且用作军事用途上的时候比较多。
  而江南,尤其是东南地区这些主要产粮地区的粮食已经开始走海运大船往京师运送,通过京师运往辽东和西北地区,大运河经过修缮疏通之后只为军队运送军需物资,不予民用。
  海运大兴,就五口市舶司这几个月送来的汇报来看,民间海船数量大为增长。
  大商户被废掉了,小商户和民间个体户开始冒头,为了将某些地方的地方特产卖出去。
  得到朝廷指示之后,地方的乡长们甚至组织起一乡的人力物力一起出海往北方或者下南洋做生意去。
  通往日本朝鲜还有南洋的航道都被大秦水师打通,海面上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已经被大秦水师一扫而空,阻挠海上贸易的客观阻碍已经不存在,朝野中央在萧如薰的统治下则全票通过,民间可以出海贸易。
  市舶司终于有税可收了。
  而随之而来的可能发生的逃税漏税偷税的情况也让萧如薰万分警惕。
  他指示中央调查司选派五个精干的工作组进驻五口市舶司,然后指示五口地区的警察协同市舶司和调查司的工作,随时逮捕可能出现的犯罪人物。
  隆武元年六月的时候,萧如薰将在缅甸运行良好的警察制度引入五口所在城市,设立警察署维持五口地区治安和犯罪的惩罚。
  陈燮退出军队之后为警察制度的确立和完善立下了很大的功劳,萧如薰给他封侯,然后让他来到京师建立警察总署。
  南京也有一个警察总署,全称南京警察总署,总揽江南地区警察署的工作,京师警察总署则负责江北地区的警察署,而眼下,设立警察署的城市也不过七个,南京北京,还有通商的五口。
  警察的人数不多,其他的警察训练还需要时间,南京和北京各有一个中央警察学院,称南院和北院,面向全社会征召学子。
  不过警察引入内地时间尚短,很多人还以为警察就是衙役,对此兴趣不大。
  在缅甸的警察部队积累了很丰富的工作经验,上手就能和市舶司很好的配合,因此五口通商的事情被萧如薰上了好几把安全锁,这要是还能出问题,那就是大问题,要杀人了。
  现在国朝定鼎,杀人的机会没有刚开始那么多,但是若是需要杀人,萧如薰也不会手软。
  他在朝内朝外遍播密探,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被蒙蔽,但是前明锦衣卫的教训他也是亲自尝试过的,为此差点丢了性命,所以他又在黑水之外设立了黑鸩。
  除此之外,他觉得自己也有必要时不时出去走走,感受一下人的气息,而不是天天呆在宫里面和权力为伍,那样的话,时间久了,心会木掉。
  萧如薰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师皇宫里处理公务工作,但是也不是完全待在皇宫里,他不是明朝的吉祥物皇帝,他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没人可以阻拦。
  他有时候会去通州,有时候会去房山,有时候会去京城西北和东北的军营视察军队的训练情况,从来不给任何人打招呼,想去就去,走到哪儿算哪儿。
  十月二十七日,萧如薰知会了一声王锡爵,然后便待人出了宫,直驱位于京城东北的大秦中央军事学院。
  自二月草创以来,八个月过去了,这座要塞堡垒一般的军事学院初露峥嵘。
  中央军事学院第一期招生招满了一千人,大部分都是军队里立功比较大的年轻基层军官,还有一些士兵,加上一些从地方上招考来的年轻人,年龄被要求在二十四岁以下,学制是两年。
  学院院长由皇帝本人,也就是萧如薰亲自担任,而日常处理军事学院事情的院判是军中元老王辉,王辉从西北归来之后对萧如薰说他很疲惫,不想继续在军中征战,萧如薰思考再三,便允许他主管军校的日常运行。
  王辉用军队里的规矩管教这帮学生,也算是非常适合,早起晨跑锻炼,上午上军事理论课,中午午睡,下午室外上军事技能课,吃晚饭,晚上还有文化补习课,然后熄灯睡觉,周而复始。
  萧如薰对这帮学生的期待是很高的,所以专款专用,专门给军事学院拨了一笔款项用来运行,平常里给这帮小伙子的待遇也相当好。
  每日三餐,每天都能吃到油水和肉,这是萧如薰最基础的要求。
  这种投入就相当大了,不过好在京师周边村镇都有大量饲养家畜家禽,鸡鸭鹅猪羊一个不缺,大部分都是军队和军校采购走了,完全不愁销路,也多少弥补了他们的需求。
  至于剩下的缺口就走京杭运河沿岸运过来,支撑到京师周边地区的家禽饲养规模达到要求为止。
  因为投入的巨大,期望值自然也是巨大,军校成立八个月以来,萧如薰已经去了不下十次。
  基本上每隔数日都要去一次,视察军校的学习情况和小伙子们的生活情况,深入军校的普通学生中间,与他们亲切交谈。
  这样他们才能知道自己该为谁效忠,并且由此产生荣誉的心理。
  在军校里面,萧如薰自称院长,或者校长,让学生在里面都这样称呼自己,以示师生之宜,直言在军校里没有君臣,只有师生,让军校的小伙子们非常激动。
  军校的校舍都是严格督工建造的,学生们上课和居住的地方萧如薰都亲自去看过,和现代当然不能比,但是采光啊通风啊等等条件都远超普通民宿。
  一日三餐也很讲究。
  因为消耗极大,所以补充也要跟上。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在军校里过日子可还舒服?
  军事学院的伙食不比宫里面臣子吃的要差。
  首先,从早餐开始就是蛋和牛乳,加上馒头包子烧卖等等,几乎吃的和萧如薰一样好。
  中午一般吃猪肉和羊肉,或者是鸡肉,又肥又腻的肉是这些小伙子们最喜欢的,人人敞开肚子吃,吃得那叫一个欢快。
  晚上就相对要好一点,一般是吃鱼,也有肉,但是没有中午那么油。
  吃得好,练得多,八个月过去了,不说从军队里面进入军校的,就是曾经最为消瘦的一帮考进来的学子,现在他们的身上都是硬邦邦结结实实的腱子肉。
  刚进军校的时候是和建筑工人一起盖房子搭校舍,上学以后也是长期在大太阳底下暴晒苦练,一个个的皮肤都是古铜色的,远远望去总是能让萧如薰回想起深埋在记忆深处的职业健美先生,看上去相当健康。
  抛开其他的因素不谈,他也很愿意和那些年轻人一起相处,总能感觉很快乐,很舒服,仿佛回到了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当中,忘却了一切烦恼。
  今日也是一样,萧如薰谁都没喊,自己带了一队人就去了军校,还拉上了好几大车的鸡和好几车的羊,打算拉过去给小伙子加加餐,叫他们把鸡肉羊肉烤了吃。
  萧如薰进入军校是有专门的腰牌的,每个人进入军校的要塞城堡都要有腰牌,而且是独一无二刻了名字的,丢掉的话是很严重的问题,轻则杖责,重则赶出军校削除学籍。
  守门的也是学生,军校学子是学生也是士兵,轮流守城,一千人分做二十个班,每班五十人,一班一天轮流守卫,今日是第八班,萧如薰对这个班比较熟悉,因为这个班里面有几个人他的印象很深刻。
  一个叫做马晓义,是白虎营选出来的优秀年轻人,缅甸参军,当年才十六岁,北伐战争中立了功劳被提拔成队官,识字两千一百零七个,是整个白虎营的文盲士兵里识字最多的,非常聪明。
  不仅聪明,而且力气很大,军校里的人都给他起外号叫饭桶,这家伙一个人能吃三个人的饭,一个人也有三个人的力气,拼力气搏斗,军校教官都不是他的对手。
  要知道,军校里的教官都是萧如薰从自己的卫队里挑选出来的,皇帝亲卫,那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那都是全军选拔出来的精英,个个身手不凡,对皇帝忠心耿耿。
  这小子愣是可以以一敌二。
  若仅仅如此,他也就是个普通的力士,可他偏偏脑子好使,是那种看着粗鄙,实则一肚子坏水的那种。
  军校里的大家都说,这家伙憨厚老实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鬼精的心,要小心和他打交道。
  萧如薰笑着说这是咱们大秦的薛仁贵。
  另一个给萧如薰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叫做沈维城,表字子义,是前明秀才,学历比毛文龙高,大军北伐途中,他在襄阳入伍,只是运气没有毛文龙那么好,一直到选拔军校生的时候才崭露头角。
  这个人为人严谨,思维清晰,和一般的野路子出身的人完全不同,做事很有章法,据他自己说非常喜欢兵法,苦于无处求学,到军校里面才算是如鱼得水。
  萧如薰试了他几次,发现他是个不错的学兵法的苗子,以后即使不能上战场,也是个好的参谋人选。
  到了军校大门口萧如薰隔着一段距离就下马了,步行走上前,虽然看门的学子们都认识他,但是他还是要按照规矩来,军校里面,规矩比皇帝大。
  出示腰牌,经过认证,学子们单膝下跪行礼。
  “院长!”
  “起来吧!”
  萧如薰笑呵呵的让他们站起来,指了指自己身后那一大堆车:“今儿个你们算是有口福了,中午你们可以敞开肚皮吃肉了,鸡,羊,往饱了吃,马晓义你这饭桶,今儿个非给你灌饱了不可!哈哈哈哈哈!”
  门口的学子们都哄笑起来,马晓义一脸的不好意思。
  萧如薰进入了堡垒,去看学生们上课,现在是上午辰午之交,正是学子们在教室里学习行军打仗的知识的时候,给他们讲课的不是有实际战斗经验的军队将领就是参谋部里的参谋。
  大军驻扎在军校边上,一些军队立战功卓著的将领就忍不住想来凑个热闹,萧如薰干脆给他们讲师的身份,让这些家伙去发泄自己过剩的精力,去给军校里的学子们讲一讲自己是如何指挥打仗的。
  光讲不行,讲是必需的,但是打仗这玩意儿不是讲就能讲会的,那还需要实践,所以下午就是实操课程,练习军事技巧锤炼身体,然后还要就以前讲过的知识做演习,演习各种情况下他们作为军官该如何应对。
  这是很朴素的教学方式,但是也很管用,很多学子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将所学的东西融会贯通的。
  萧如薰抵达的时候,他们还在教室里上课,几个军官打扮的很威武正式的样子,在讲台上给他们讲课,顺带着吹嘘自己的战功,叫底下的那些小兵小军官们十分向往。
  王辉事先也没得到通知,是萧如薰带来的大车送到军校厨房里面的时候动静太大才被惊动了,出来一看皇帝来了,赶快迎接。
  “陛下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臣好来迎接陛下。”
  萧如薰哈哈一笑:“我来这是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自己的学院我还来不得?还有,说了多少次,这里不要叫我陛下,没有君臣,我是院长!叫我校长也可以!”
  “额……是!院长!”
  王辉一脸的黑线。
  平常十分睿智冷静的陛下到了军校里面就和变了个人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原先的模样,但是不得不说,这个样子的陛下相处起来更舒服,总能让他想起当初在宁夏平叛作战的时光。
  “嗯!”
  萧如薰点点头:“给小子们送来了一些鸡和羊,中午叫厨子给做了,让他们吃肉吃个饱。”
  王辉看了看手忙脚乱的伙夫们,苦笑道:“陛下……院长对他们太好了,这么多,这要花多少钱啊?平常给他们吃肉就已经花费很多钱了,现在还要给他们加餐。”
  “天地君亲师,我一人占了两个,能不对他们好些吗?”
  萧如薰摆摆手表示自己毫不在意:“让他们吃得好一点,长得更壮一些,以后进到军队里,以身作则,就能带来不一样的改变,强大的是我大秦的军队,这些鸡和羊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辉也无话可说,人家皇帝都愿意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吩咐伙夫们给做好这些肉,做的好吃一点,别糟蹋了,然后萧如薰便和王辉去了他的办公室,没有打搅学生们的学习。
  “在军校里过日子可还舒服?”
  王辉在办公室里给萧如薰泡了一杯茶,萧如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询问起了王辉在军校的日子是否舒心,这个问题他一直没问,直到现在才问。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生机勃勃
  听了萧如薰的问话,王辉有些沉默。
  他坐在了椅子上,思量了一会儿,少倾,开口道:“觉得前所未有的舒心和踏实,说真的,陛下,自打参军以来,我好从未过过这样舒心踏实的日子。以前打仗总是风餐露宿,更不知道明天是否还能活着,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和这帮小伙子待在一起,真的很舒服,从未想过其他的事情。”
  “不想回军队里了?”
  萧如薰又问道。
  “不想了,完全没有考虑过。”
  王辉回答得十分坚决。
  “这样的话,最早跟着我的你们三个,赵虎,陈燮,还有你,现在留在军队里的也就只有赵虎一个了,你在军校,陈燮管着警察,你们都不想继续行军打仗了?”
  “陛下,我连自己的兄弟们都保护不好,哪里还有脸继续带兵打仗?”
  王辉满脸的苦笑:“如今这样,真的很好。”
  萧如薰知道,是当初沈一贯发动兵变的时候,城外军营里的士兵死伤大半死里逃生的事情给他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打击,两千多人跟着他归队的只剩下五十多人,剩下的全部战死。
  因为这件事情,王辉几乎一蹶不振,若不是在军校里给他找到了能做的事情,说不定他将成为功勋将领里面第一个卸甲归田的,对于此萧如薰毫不怀疑。
  “好吧,我也不强求了,你若愿意在军校里,我也高兴,军校需要一个能让我信任的人看着守着,有你在,我很放心,这些小伙子们托付给你,我觉得比托付给任何人都要好。”
  萧如薰走到了王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这些从宁夏走出来的老弟兄们老的老,走的走,如今总共也不剩下一两千人,今后若有机会,多聚聚,对大家而言,聚一次就少一次了。”
  王辉默默点头。
  “明白。”
  中午时分,军校下课,饿的眼睛发绿的学子们早就闻到了一阵肉的香味,而且今日的肉的香味比起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他们咽着口水就往饭堂跑。
  越是接近饭堂,迷人的肉香味越是浓郁,让人无法忍受,等他们涌入饭堂里,却惊讶地发现他们的院长,大秦的皇帝陛下已经坐在饭堂里笑眯眯的等着他们了。
  “今日给你们带来了足够多的肉,敞开肚皮吃,吃饱为止!”
  短时间的惊讶之后,饭堂里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当天午饭,萧如薰也是在饭堂里吃的,完全回绝了王辉希望让他去办公室里面吃更安全一点的想法,他直接说“我和我的学生在一起,有什么不安全的”。
  王辉没办法,自己也跑来食堂吃,弄了一大碗羊肉陪着萧如薰一起吃,萧如薰倒是一点儿不因为自己是皇帝而显得遥不可及,端着一碗饭一边走一边吃,走到每张桌子边上都问问学生们吃得如何。
  看到这一幕,王辉没来由的感觉心里一暖。
  记得当初行军打仗的时候,还是大明将军的萧如薰在军队庆功宴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待士兵的,和他们一起吃庆功饭,走来走去问他们吃得好不好。
  当时和现在的景象逐渐重合,王辉发现了,即使是现在,萧如薰成为九五之尊,但是依然有某些地方和当初一模一样,从未改变过。
  小伙子们狼吞虎咽的吃肉,对他们而言吃肉就是最快活的事情。
  沈维城还是个秀才,但是进入军校那么久了,似乎也被感染了,早就忘掉了那种文雅吃饭的方式,抓起一根羊腿骨直接就啃了起来,毫无读过圣贤书的样子。
  马晓义就更不用说了,饭桶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人家吃饭论碗,他吃饭论桶,吃起肉来更是凶猛,一桌子人都抵不上他一人能吃。
  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异柄吧!
  看着马晓义一手一块鸡胸一手一根羊腿左右开弓的样子,萧如薰顿时感觉自己也更有胃口了一点。
  平时吃午饭就能吃三碗饭,今天多吃了一碗,还吃了很多肉,吃完之后,感觉自己撑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起吃饭的人一多,气氛一热烈,吃的就是更香。
  饭后,是学生们的午睡时间,他们纷纷回到宿舍里午睡一个时辰,萧如薰也跟着过去看他们的宿舍,伸手摸摸他们的被褥,看看潮不潮,然后告诉他们现在天冷,若是被褥潮了会生病,一定要注意。
  被褥不暖和记得上报增加一床被褥,湿了也要记得上报换一床,军校不缺这点钱,不会跟你们伸手要钱,你们还纠结什么?
  学生们的心里都暖暖的,尤其是那个被萧如薰伸手探了被窝的家伙,直接问王辉这床被褥能不能送给他,他要带回家交给父母做传家宝,因为这是皇帝陛下伸手摸过的。
  王辉脸一黑,萧如薰顿时给弄得哭笑不得。
  俗话说得好,中午不睡,下午崩溃,尤其对于军校学子们来说,体能消耗更大,更需要充足的睡眠,所以萧如薰也就不耽搁他们的午睡,早早的离开了,学子们依依不舍的相送,被萧如薰阻止。
  “好好学,认真练,再过一年多,我期待着在军队里面看到你们,看到因为有了你们,大秦的军队更强大。”
  萧如薰这样说着,说完了,便离开了军校。
  军校的建立和运行,能保证军人才源源不断,不会断层,不会因为一场失败就断了军队的脊梁。
  就和明军的土木堡之败那样,失败一次就影响了国运的事情在大秦是不会发生的,哪怕会经历无数次的失败,但是源源不断的军事人才的输入会让军队无数次的重新焕发生机。
  更重要的是,比起士兵,这些军官们无疑更加完整的接受了萧如薰的国家教育,每天晚上的文化课里,都会有关于国家关于军队关于保家卫国的理念的讲述。
  通过这种潜移默化般的影响,将这种思想深深植入这些军官们的脑海之中,未来的某一天,这种思想必然会在军队中生根发芽的成长起来,直到根深蒂固的地步。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明朝的经济危机
  隆武元年十月三十一日,朝鲜征战的功臣们纷纷抵达了天津卫港口,然后换乘战马向京城急驰而来,准备面见皇帝。
  萧如薰下令朝鲜之战的主帅和将军们一起来面见他,向他讲述此战的经过以及战果,还有后续情况,比如朝鲜的情况和建州的情况等等。
  以及,萧如薰决定要单独召见毛文龙。
  即将开始的播州之役,应该让一批优秀的年轻将领冒冒头,别总是那些北伐的将军们出风头,新人也要历练也要成长,一场一场的战争打得不仅仅是钱和大秦的国运,还有未来的名臣大将们。
  在战争中脱颖而出的文臣武将们才是最有含金量的人才。
  以廖忠为首的辽东兵团的主要将领们包括江大海一起,于十一月初一抵达了皇宫拜见萧如薰,萧如薰下了早朝之后,就到乾清宫召见他们。
  目前大秦军队还在朝鲜国土上帮着朝鲜王安稳地方,震慑宵小,维持朝鲜的统治,他们也是来向皇帝请教下一步战略的,大军应该如何继续行动。
  他们可不会觉得打仗打累了,战功足够了。
  大秦的军队如狼似虎。
  萧如薰刚刚在前朝和群臣商议了马政、教育和大驰道等诸多事宜,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虽然江南的金山银山多到不可思议,不过这样流水一般的花银子搞基建,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把这金山银山给花光了。
  所以他一直非常注意五口通商的事情,甚至正在组织远洋商船队,准备再去一趟欧罗巴大陆捞金。
  他们用三角贸易赚取血腥的金银,而大秦用干净的货物把金银洗干净再带到大秦来,作为白银黑洞般的存在,大秦的吸金能力不是一般二般的强。
  当然由此可能带来的通货膨胀也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是此时,情况略有不同。
  因为流通货币大增,而生产力跟不上,从而导致货物增值货币贬值的情况,这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宋代的交子和大明宝钞就是这样乱发,以至于败坏了名声,现在民间对纸币极度不信任。
  以至于张居正用一条鞭法确定了白银的货币地位,基本上取代了大明宝钞的流通,结束了大明宝钞存在的意义,白银的购买力大增,基本上取代了人们对纸币的需求。
  一两银子才多重?就能买三百七十七斤米,和纸币又有多大的区别?
  宋交子和明宝钞的破产导致萧如薰现在还不能妥善地进行货币改革,这银子在流通过程之中也会因为重量和成色的问题产生诸多争议。
  隆武元年三月以来,各地上报的政务处理情况之中,就有很多因为白银重量和成色的争议而引发的民间纠纷。
  虽然萧如薰清洗了地主和大商户,但是中小商户交出土地之后,得以活命,小商小贩就更不用说了,没受到冲击。
  土改结束之后,在地方乡政府的组织下,商户接受了新的商税政策,和农会恢复关系,在地方政府的监督下重新开始了商业活动,如今东南三省已经恢复了活力。
  今年秋各地大丰收,商人们也开始四处活动起来,银钱的交流自然不可能停止,一直以来的争议也无法根除。
  萧如薰也在考虑该在什么时候出手划定标准,将银两改为标准银币,核定成色和重量,作为基础标准,通行全国,统一全国各地银两成色和重量问题。
  通过政府命令,让全国各地都用银币取代银两进行交易,然后开放银两兑换银币的渠道,让民间将自己手中的银两兑换成等值的银币,使得白银的流通得以规范化。
  与此同时,通过银币的发行控制白银流通数量,控制货币的价值,维持物价,加快各地的经济发展,往各地修路搞基建,盘活地方,使得各地之间的交流紧密起来。
  另外,这些海外赚来的银子未必要投入市场流通,没有必要流通的情况下,银子可是有储藏价值的。
  明万历十六年,西元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被英国舰队大败,一直以来都在承接明朝对外贸易并且将从美洲掠夺来的白银输入明朝的西班牙人完蛋了。
  西班牙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要不起明朝的货物了,没有白银输入了,这对于那段时期被出口外向型经济主导的东南沿海数省是十分沉重的打击,甚至为此引发了一场江南的经济危机。
  这场突如其来的经济危机给江南各地带来了很沉重的影响,直接导致了货物过多和白银荒,依靠对东南数省输送货物赚钱的内地数省更因此遭到了严重的打击。
  这种情况一直到荷兰崛起和东印度公司的崛起才得到缓解,中国的货物又有了贩卖的地方。
  而在此期间,之前输入的大量美洲白银似乎突然消失了。
  这就是那些嗅觉敏锐的大地主豪绅的手笔,通过藏银,减少流通量,保证银子的价值,削减货物的价值,让自己没有受损,但是却坑苦了内地数省的大供货商,比如贵州四大土司,当然也包括杨应龙。
  四大土司拥有大量财富,他们从成化年间就开始将自己的货物送往苏州等地贩卖,赚取大量银钱。
  为了沿途打点地方,经常是一半送一半卖,将地方相关官员喂的饱饱的,大家一起赚钱,关系融洽。
  直到远隔万里的一场战争的爆发,使得西班牙人衰败,美洲白银流入量大减,各地士绅豪强开始捂银子,引发银荒和货物堆积,造成了经济危机。
  东南沿海的外向型经济遭遇严重打击,而当时的朝廷却没有意识,也没有宏观调控的手段。
  卖不出东西的杨应龙收入大减,但是他需要维持自己的生活和地位,以及他在播州的统治,个人性子又急躁,便起了个头,四处劫掠,等他发现山里的少民穷困不好抢的时候,他就开始抢汉人了。
  他和四川明政府之间的矛盾开始激化,之前融洽的关系不复存在,于是直接引发了一场播州之役。
  所以说蝴蝶效应实在是太奇妙了,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体现出了可怕的杀伤力。
  一场英国和西班牙之间的海上霸主之争,在十年以后,引爆了一场远在中国的数十万人之间的剧烈战争。
  而明末那些江南商户地主豪绅们就是间接推手,把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从世界各地弄来的银子藏起来,不流通,各个家财万贯,但是投放到市场上的极其有限。
  他们自己也清楚,银子一旦多了,银贱物贵,自己的财富就在缩水。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西南用兵在即
  银子是当下货币不假,但是银子本身就有价值。
  和纸币不一样,纸币靠着储备金才有价值,否则就是废纸,拿来擦屁股都嫌硬,银子不同,它本身就是储备金的性质。
  民间对纸币的信任度已经跌入谷底,短时间内是不能重启纸币政策的,萧如薰也打算缓一缓,先把全国交易方式给规范化了,控制住银币的发行量,控制好物价和银价,然后再考虑纸币的问题。
  萧如薰也在着手重新打通海上航线,从他们过来到我们过去,要让大秦的商船直接去世界各地做生意赚银子,把货物直接送出去,不要依赖他人来购买。
  大秦又不是做不出海船。
  当然沿途占领几个地方建造几个中转站当作大秦的领土那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无主之地,我占了就是我的。
  这条航道再一打通,外向型的经济将再次活跃起来,将会直接拉动江南各地的制造生产力,百姓的钱包也会渐渐的鼓起来,经济会恢复正常,被盘活,海上丝绸之路将真正的稳固下来。
  不过此时千头万绪,不简单,这里一堆事情等着做,那边却还有人要闹事,闹事的不解决,无论怎么发展都是白搭。
  萧如薰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宁可现在密集的用兵,也不要再未来等基建搞好了商路打通了经济起来了再让地方的叛乱者毁掉他的心血。
  现在一片草莽的情况下随意打,反正到时候也要修缮,权当是拆迁队了。
  对军队求战的心思,萧如薰并不打算现在就压制。
  等再过些年,还要北伐草原,彻底解决北虏的忧患,那才是国战,现在不过是练兵而已,区区一些西南土司,他还真的不放在眼里。
  中央精锐一旦出战,那些地方土司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差距。
  萧如薰在乾清宫召见了此番的辽东诸将,赐宴,给赏,同时听取他们的报告。
  “建奴已被完全夷灭,威胁不复存在,男女丁损失惨重,现在还能被褚英搜罗到的人已不足二十万,为了防止海西和东海两支的突袭,臣留下了一支人马帮着褚英震慑海西和东海。”
  廖忠向萧如薰做了这样的报告。
  萧如薰点了点头。
  “谢禾的人到位了吗?”
  “到位了,咱们在打仗的时候,谢禾已经带人抵达了沈阳,现在应该在着手安排建州的事情,褚英的意思是要让建州故地划为大秦领土,设州县管辖,他愿意让建州民众永远为大秦戍边。”
  “为大秦戍边?”
  萧如薰似笑非笑的开口道:“好啊,朕的这个好儿子真是好。”
  “陛下,褚英之妻先丧,又丧其余家人,情绪很不稳定。”
  麻冲开口道:“臣以为,是否可以赐一些东西让褚英安稳下来?现在建州二十万人全靠褚英维系安分,若是褚英那边不安顿好,建州怕也不好安顿,毕竟不是我华夏子民。”
  萧如薰点头。
  “此事朕已经交给谢禾全权处置,你们回去之后,在建州的处理问题上,廖忠,麻冲,你们要完全听谢禾的安排,不要有任何异议,什么也不要管,不要问,军队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都清楚的,明白了吗?”
  萧如薰顶着诸将,诸将互相看了看,连忙拱手道:“臣等遵旨!”
  “嗯。”
  萧如薰又问道:“朝鲜的情况如何了?朕已经命人给朝鲜王送去了十万两银子,够他用一阵子了吧?”
  廖忠又拱手道:“陛下,朝鲜的情况实在是很糟糕,建奴南下的时候虚张声势,借用当年倭寇之威使得朝鲜三道崩溃,平壤被火烧成白地,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他们七年前就遭遇了大变故,地方小,百姓贫弱,现在又遭到这样的损失,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局面又变得动荡不安,若不是我军在朝鲜弹压地方,估计朝鲜王这个王位也坐得不是那么安稳。”
  萧如薰点了点头。
  “你说的朕都知道,所以朕才送了十万两银子过去,大军暂且不要离开朝鲜,要等朝鲜完全平定之后再行离开,可酌情帮着朝鲜整顿军队,西南用兵在即,朕需要一个稳定的朝鲜和稳定的辽东。”
  辽东诸将纷纷眼睛一亮。
  麻冲直接询问道:“陛下,西南用兵在即是?”
  “播州土司杨应龙大逆不道,屡次抗衡朝廷旨意,还敢陈兵与朝廷对峙,更有传闻说杨氏内宅之中用雕龙画凤之屏风,还擅用阉人为己服务。”
  “用阉人?”
  诸将纷纷感到震惊——这不是一般的叛乱,这是要造大秦的反啊!
  麻冲立刻怒斥道:“大逆不道的奸贼!竟敢擅用阉人!这是要造反!陛下,臣请兵三万,为陛下荡平播州!”
  其余诸将也纷纷出言请战,你两万我一万,你一万我五千的就争了起来。
  “好了!”
  萧如薰喊了一声,皱着眉头道:“这里是皇宫,是御前,不是军营,岂容你们在这里喧哗?”
  诸将连忙跪下谢罪。
  “军国大事,岂容你们意气之争?刘光远,朕要是真给你五千兵马,你是去送死还是赶着投胎啊?五千人进攻十万人,你嫌自己命长,朕还心疼朕的士兵!”
  萧如薰又斥责了刚才叫的最欢的刘光远,这家伙居然说要用五千兵马荡平播州,取下杨应龙项上狗头。
  刘光远赶快跪在地上向皇帝谢罪。
  明军平定播州之乱可是用了二十万人的兵力,播州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杨氏本身寓兵于农,农时耕种闲时练兵,土兵规模可达十万,若是全面总动员,十五万也未尝不可。
  虽然他们只占据区区一州之地,但是收入远超明代亲王六倍,又无多少赋税的负担,收入极高,储藏极为丰富。
  成化年间,右副都御史何乔新在《勘处播州事情疏》中曾经列举了播州第二十四世土司杨辉名下的田产,有田庄一百四十五处、茶园二十六处、出产黄白蜡的蜡崖二十八处、猎场十一处、渔潭十三处。
  此外杨辉还在播州设有“机院”织布造锦,有杉山漆山出产木材和大漆,有管马院饲养马匹,有经营畜牧业的猪场和山羊屯,杨氏的杉山每年出产花杉板一万余副,一半用来送给官员,一半远贩苏州杭州。
  杨氏茶园每年出产茶叶数万担,猎场捕获野猪、鹿、獐、麂、马熊万余只,此外杨氏还在播州地区开挖银铅矿,每年出产白银一万余两、黑铅万余担,并设有铁冶二十四处,开采铁矿,冶炼生熟铁。
  他们可以组建骑兵队,可以制造铁质兵器,甚至拥有制造简单火器的实力。
  无论是技术,还是经济,还是军事实力,他们都有向明政府叫板的实力,现在,自然也有向大秦叫板的力量,虽然,大秦的军事力量非前明可比。
  不说威胁到全国,半壁江山都处在他们的威胁之下。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斥责毛文龙
  而这一切都还只是播州一州的实力,四大土司,播州未必是最强的那个,只是其他的没有那么明显的反心。
  他们横在贵州云南广西,威胁四川和广东乃至整个江南,让萧如薰深感威胁,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根除这个忧患。
  贵州地区明政府官员接受大秦的调度之后,数次被萧如薰更换人选。
  比如贵州巡抚被替换成原宁夏巡抚朱正色,为了保护他,萧如薰派五千军队护送他去贵阳城上任,同时对当地的一些重要官职进行更换。
  土司经营地方多年,对地方上各种职位的渗透和把握力极其强大,朱正色就职一个月以后就差人连送三份密奏,说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到了他难以想象的地步。
  努力一个月,也就是从政令不出巡抚卧室努力到了政令不出巡抚官衙的地步。
  他还列举了他上任第一天得到的礼物——黄金一百两、银二百两、金镶宝石带一条、金镶嵌青红宝石珍珠缀素草帽一顶、珊瑚树一株、素玉带一条。
  送礼的人明里暗里敲打他,说一些什么“前朝规矩今朝也该接着用,否则地方不安稳,朝廷要怪罪”。
  数月过去,在萧如薰各种支持之下,朱正色说一旦战起,他最多能保证贵阳城在他的把握之下,其他的实在不敢说。
  萧如薰相信朱正色的能力,他是在宁夏亲眼见过的,但是饶是如此,朱正色也只能做到这一点,可以想见曾经被大明威压的贵州土司,现在又强到了什么地步。
  这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力量。
  若不尽快剿灭,更待何时?
  玄武营十万大军已经齐备,兵马顺江而上,不数日即可抵达贵州,川兵三万严阵以待,随时可以从綦江发起进攻,白虎营三万兵马携新式火器和各种军事物资启程南下到武昌集合,就等着萧如薰一声令下进剿播州,给土司掘墓。
  毫不客气地说,萧如薰要的不仅仅是播州一地,而是整个西南土司,前人做不到的事情,他要做到,杨应龙造反朝廷讨伐是名正言顺,其他人,不造反就不能讨伐了吗?
  造不造反,那是朝廷说了算。
  对朱正色进行敲打的那群人,可不是杨氏!
  田氏,安氏,宋氏,挑战大秦皇权的,一个都别想跑!
  眼前这群将领,显然是嗅到了萧如薰在西南大动干戈的决心,要做到秦始皇那般五十万军队和百万移民一同南下岭南的伟业的决心,心情十分激动。
  一个个的都急着彰显自己的能力,向皇帝表现自己。
  可他们也不想想刚刚吃了一顿肉,现在又要吃,其他军队怎么看待?
  大秦又不是只有一支军队。
  “刚刚打完辽东的仗,现在辽东还不安稳,你们又想出去打仗?镇守辽东就要有个镇守辽东的样子,不然朕把你们放到辽东干什么?嗯?全国只有你们一支军队,其他军队都不能用了是不是?朕派水师去汉城助战,结果倒好,变成旅游了!你们的能耐!前明辽东军嚣张跋扈,看不起全国军队,被朕一顿收拾,现在是什么下场?嗯?你们要步他们的后尘吗?!”
  辽东军诸将连忙集体跪下请罪,各个面有戚戚之色,只有江大海和几名水师将领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十分舒爽。
  狠狠地敲打一下辽东军,冷置一段时间,算是收拾他们一下,也给其他军队一个交代,否则就会让他们变的骄狂起来。
  皇帝的权威无人敢挑战,辽东军诸将面有戚戚之色的请罪,萧如薰当然不会惩罚他们,该赏还是赏,但是不敲打他们一下,他们就不知道疼。
  之后,萧如薰给辽东军重新下达了维持地方稳定的命令,留下一支军队驻守朝鲜,帮助朝鲜王李昖稳定地方,确保朝鲜统治的稳定,在辽东,则警戒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不使其作乱,然后配合谢禾,对建州进行改造。
  播州之战是想都别想。
  辽东诸将像一群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离开了皇宫,只有一个人被留下来了,毛文龙。
  萧如薰点名让毛文龙留下来。
  对这个身上颇有传奇色彩的家伙,萧如薰很有兴趣。
  “毛文龙,你干的很不错啊,一支偏师就把建奴歼灭了,各种计谋层出不穷,让大军跟在你屁股后面吃灰,胆量不小。”
  毛文龙当时就满脑门儿的汗,知道皇帝对这个事情不高兴了。
  “臣……臣只是做到自己应该做到的事情!”
  毛文龙只能这样为自己分辨,他的确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要不然,难道放任努尔哈赤他们追上朝鲜王一顿碾杀吗?
  “是啊,你是做到了为臣为将者应该做到的事情,但是,你却没做到一个军中同僚该做的事情。”
  萧如薰走到毛文龙身边,侧过头看着跪着的毛文龙。
  毛文龙一愣。
  “同……同僚?”
  “你只想着自己,并未想着你的同僚,你想要功劳,你的同僚也想要功劳,他们也都出了兵,谁不想要点好处?你一人把建奴解决了,你让他们跟上来之后干什么?游山玩水?朝廷出那么多钱粮,派那么多人运送,人力物力消耗不知凡几,大军数万出征,你一人就把最大的好处全给占了,一点都不留给你的同僚,你觉得对你心怀怨气的人有多少?以后再协同作战,你的同僚们会记着分你一份功劳吗?有重要的情报的时候,他们会告诉你?会带着你一起吃肉喝酒?会和你交好吗?你会被孤立,会被整个辽东军给孤立,很快,会毫无立足之地!”
  毛文龙跪在地上,冷汗一滴滴的从额头掉下来。
  “军中将领最忌讳的就是抢功,为帅者,最忌讳的就是奖惩不明,昔年朝鲜之役,为照顾各军,朕轮番让军队出战,宣大兵,辽东兵,南兵,山东兵,还有本部宁夏兵。这些地方军尽可能全部照顾到,才让他们愿意听从朕的号令,从而顺利平定倭寇,军功诱人,拿命拼来的富贵人人都不愿放手,对他们而言,立功拿奖赏那就是最大的奔头了。你到好,一人把最大的甜头拿了,一点儿不给别人,你没做错,但是你犯了大的忌讳,你不仅得罪了江大海的水师,还把自己军队的人给得罪了,里外不是人,说的就是你。”
  萧如薰停下来不继续说,想看看毛文龙的反应。
  毛文龙的身子有些颤抖,显然是预料到了自己日后的灰暗前途。
  “陛下……臣……臣不是有意这样做的,臣只是……”
  “你只是蠢!眼睛就看着眼前的东西,看不到以后,看不到未来!哪怕十天之后的事情你都不去想,不去思考,贪天之功是那么好拿的吗?你一人得功,其他军队眼巴巴地看着,你以为他们会很高兴?”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臣毛文龙多谢陛下隆恩
  萧如薰怒斥毛文龙一顿,把毛文龙骂的满脸戚戚然。
  而后毛文龙扭过身子趴在萧如薰面前,高声道:“臣知错,臣知错了!还请陛下治罪于臣!”
  “治罪?拿什么治罪?你立了大功,你斩了建奴首脑,朕要赏你啊,拿什么治你的罪?朕说了,你没犯错,你做的是对的!你让朕如何治你的罪?”
  毛文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萧如薰见目的达到,便也不再恐吓他,顿了顿,又开口询问道:“毛文龙,朕听说,你是杭州人?”
  “……是。”
  毛文龙愣了一下,忙回答道。
  “杭州那山清水秀之地,养出无数温润士子,你这样一个浑不吝的滚刀肉,怎么就给杭州养出来呢?这俗话说得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的行事风格,和杭州那水土可是迥然不同啊。”
  萧如薰边说边走回座位前坐下。
  “臣……臣虽然是杭州长大,但祖籍山西平阳,和江南行为迥异,祖父一辈因为生意需要,才迁徙至杭州。”
  “哦,这样啊,那倒难怪了,山西,平阳,几年前,朕还在山西打过仗,和北虏一起,经过平阳,在平阳也打了一仗。”
  萧如薰稍微回忆了一下过往,便又问道:“听闻你还读过四书五经,还考过科举?”
  “是,臣幼时得到母舅沈光祚的提点,得以在沈家门下读书,准备举子业,但是臣幼时玩劣不堪,喜爱兵书,厌恶举子业,所以一直未能得到功名。”
  “沈光祚?这不是朕的顺天府尹吗?他怎么从未对朕提起过你的名字?”
  萧如薰顿时想起了顺天府尹沈光祚,他是杭州人,北伐之际和李廷机一样,脚底抹油逃回了老家避难。
  他家家境可好,在杭州避难很舒坦,结果北伐大军打到杭州,他见势不妙立刻舍弃家业带着全家投奔南京找萧如薰活命。
  之后,此人跟着萧如薰一路北伐至京师,然后一起上表请萧如薰登基为帝。
  之后因为在明廷的资历,沈光祚被任命为顺天府尹,目前正在协助李廷机办理马政,做得不错,在京师被赐了一块地,似乎已经忘掉了在杭州的祖业,改从京师从头再来,倒是有点意思。
  只是萧如薰不知道此人居然是毛文龙的母舅。
  “答应让臣在杭州参军的就是母舅。”
  毛文龙说道。
  “哦?还有这等事?”
  “是的,因为臣不喜欢读四书五经,举业没有寸进,母舅很是不喜欢臣,大军抵达杭州之前,母舅忽然对臣说,‘你不喜读书,那就去投军吧,机会就在眼前,且看你自己是否把握得住’。然后就留给臣一些盘缠,自己带着全家离开了,臣也是后来加入大军之后才知道母舅一家居然去南京投靠了陛下。”
  毛文龙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他和沈光祚的关系往来。
  萧如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此番朝廷对西南用兵,你久居江南,是否知道朝廷用兵的要点在何处?”
  毛文龙抬起头,看了看萧如薰,然后又低下头。
  “陛下所言对西南用兵,说的可是贵州四大土司,安宋田杨?”
  “对,安宋田杨,你有了解?”
  毛文龙点点头。
  “臣幼时寄住在母舅家,曾听闻苏杭当地的商人购买西南土司送来的木材、矿产和漆,最多的便是这四家。”
  “哦!”
  萧如薰搞清楚了这里面的关系:“朕决定对他们用兵,把他们对中央的威胁除掉,彻底贯彻改土归流的政策。”
  毛文龙有些惊讶。
  “陛下所言,是安宋田杨四大土司,一个都不放过?”
  “对,一个都不放过。”
  萧如薰眼中厉芒一闪:“都是大秦的土地,怎能容忍不受中央控制的土皇帝存在?他们个个拥兵数万,叫朕寝食难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大秦国土之上,朕不允许不听命令的势力存在。”
  毛文龙咽了口唾沫。
  “即使臣在杭州生活,也知道四大土司的势力很强,若四大土司联合在一起,怕是能动员不下二十万兵马,不是那么好吃掉的,臣请陛下三思!”
  “二十万?哼,朕看是三十万都拿得出来!”
  萧如薰深吸一口气:“但越是如此,朕越是不能容忍他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不喜欢在大秦国内有不被朕所掌握的土地存在,如果有,那就拿过来。”
  毛文龙又咽了一口唾沫。
  当今陛下之强势古今罕见,怕是只有前朝太祖和秦始皇可以相提并论了。
  “但是三十万土兵,该如何才能消灭?”
  毛文龙十分不了解皇帝的底气从何而来。
  萧如薰打量起了毛文龙,忽然笑了。
  “你小子不是喜欢抢功吗?这份功劳朕送给你,你要是能想出法子,朕就让你去带兵攻打西南,如何?”
  毛文龙悚然一惊,抬头看着萧如薰:“陛下所言当真?”
  “君无戏言。”
  萧如薰一笑。
  “臣……臣并非没有想法!”
  毛文龙抵挡不住巨大战功的诱惑,立刻开口道:“就臣看来,四大土司若联合在一起当然是个巨无霸,很不好对付,但是四大土司各有各的矛盾,彼此之间也有世仇,如今杨氏跳脱,陛下可下一道圣旨让其余三家联合起来消灭杨氏,采用驱虎吞狼之计策。”
  说完就十分激动的看着萧如薰。
  萧如薰端起面前的茶碗,吹了口气,缓缓饮了一口茶。
  “就你知道驱虎吞狼,他们就都不知道唇亡齿寒?你以为他们这些土司都是不识字的野人?他们读的书不比你少!他们认的字不比你少,他们知道的典故也不比你少,别以为人家名字上带个‘土’字就很土,从唐到明,能在夹缝中生存数百年,就算是猪,那也是成精的猪!”
  毛文龙眨了眨眼睛,好像被说懵了,说不出话来。
  “而且要是朕一封圣旨就能调动他们吞掉杨氏自相残杀,朕何必调动大军去攻打他们?你真以为朕的圣旨横行无忌畅通无阻?圣旨要是能办到,要大军干什么?要你干什么?”
  萧如薰放下茶碗,站起身子,很不满意的看着毛文龙:“军国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被你说的如同儿戏,若如此简单就能解决的问题,前明满朝文武和朕麾下智囊会想不到解决之法?你以为他们都是傻子?还是说朕是傻子?”
  毛文龙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快俯下身子请罪。
  “臣惶恐,臣失言!”
  “满脑子小聪明,大智慧呢?朕怎么看不到?若做大事,怎能没有大智慧?你瞧不起自己的同僚,觉得他们都是累赘,自己一人就可以办成事情,那是只剩下五千的残兵!可事到如今,四大土司,三十万兵,你一个人,如何解决?”
  被萧如薰一骂,毛文龙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身子还有些颤抖。
  “一个人的武力再强,一支军队再怎么精锐,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始终是无力的,若是不懂得协调同伴一起作战分担压力,那就必败无疑,军队里不需要孤胆英雄!”
  萧如薰走到毛文龙身边怒斥他。
  毛文龙忙道:“臣失言!臣有罪!还请陛下恕罪!”
  “来人!”
  萧如薰不搭理他:“毛文龙口出狂言,御前失仪,大不敬,着杖责二十,革去军职,发往武昌府玄武营主将郑鹰处听用!”
  毛文龙大惊失色,忙出言求饶,可是殿外卫士不等告饶,立刻冲进来将他拉走。
  一边被拉着,毛文龙还一边求饶,不过忽然间,他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不求饶也不挣扎了,转而面露惊喜之色。
  “臣毛文龙!多谢陛下隆恩!!!”
  听到这话,萧如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嘴角微微勾起。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安南之乱
  毛文龙被杖责革职的消息很快就在朝野内外传开了。
  对于这样一名功臣,本来以为他要飞黄腾达踩在大家脑袋上作威作福,结果居然因为御前失仪惹恼了皇帝,被革职杖责,还被发配到了玄武营当兵,这可真是笑坏了一群人。
  那些因为被毛文龙抢功而心怀不满的人们顿时觉得自己的气顺了。
  他们笑嘻嘻的讨论起了这个倒霉的家伙,言语之间居然还有一点同情,大有“你都这样倒霉了我就不记恨你了”这种想法。
  廖忠和麻冲等人却是明白的一清二楚。
  这分明就是在保护毛文龙啊……
  “看来,陛下对毛文龙很是欣赏啊。”
  麻冲苦笑道:“居然不惜用这种方式抹平大家对他的不满,还借机把他发配到了玄武营下,这是在惩罚他还是在给他机会建功立业啊?不过是我身边一名亲将,如何能得到陛下如此的对待?”
  廖忠笑道:“怎的?不高兴了?”
  麻冲没说话。
  “我打听了一下,毛文龙来历不简单,他的母舅是如今的顺天府尹沈光祚。”
  “文官?”
  麻冲皱了皱眉头:“陛下不是最讨厌文官沾染兵权了吗?本朝立国之初就定下规矩,文不领兵武不干政,毛文龙有这样一个母舅,更不应该提拔,而应该打压才是啊!”
  廖忠摇摇头,把目光投向了皇宫的方向。
  “天威难测,陛下心里想的是什么,咱们又如何能知道?陛下已经是皇帝了,不再是当年的大帅了,咱们以后行事作风都要小心点,陛下这般做法,未尝不是在告诫咱们不要太过嚣张跋扈,前明辽东军的下场可不好,你我更要引以为戒。”
  麻冲缩了缩脑袋。
  “那南边的大战咱们就真的不参合了?”
  “那是自然,刚刚在辽东打了仗,现在又要去南边参合,其他人会怎么看待咱们?咱们吃肉就让别人喝汤啊?当年大帅都能对各地军队一碗水端平,更别说做了皇帝以后了,咱们就听陛下的命令就好了。其他的,不要多想,不要多做,到咱们这个位置上,多做多错,你可别忘了陛下是如何做了皇帝的,现在还能对咱们如此优容,不夺兵权不杀功臣,你还想如何?”
  麻冲咽了口唾沫。
  “知道了知道了,咱们还是早点回辽东吧,留在这儿,我总觉得哪儿哪儿不舒服。”
  “也是,早点回去,早点做事。”
  廖忠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接下来,就看看赵虎和郑鹰他们了,这仗一打完,我估计陛下就该重组大军了。”
  “七大营真要改了?你哪儿听来的风声?”
  麻冲忙问道。
  “肯定啊,几十万军队编在七大营里面,镇南军还好说,现在咱们是大秦军队,哪有不改动的?就是不知道陛下想要怎么更改了,估摸着变动不会小。”
  廖忠叹了口气:“毕竟天威难测啊……”
  过了几日,萧如薰再次召辽东功勋将领入宫拜见,赏赐给他们一些其他的物品,然后便宣布让他们择日回到辽东就职,并且带去皇帝的慰问给辽东大军,代替他赏赐大军。
  驻留朝鲜的军队要多赏赐一点东西,因为他们要做的事情比较多。
  针对朝鲜现在的情况,萧如薰下了圣旨给朝鲜王李昖,安抚他,让他继续做朝鲜王,说大秦军队会帮他稳定局势,等局势稳定之后再行撤走,至于大军的口粮,就要让他多担待着点儿。
  我留兵给你狐假虎威,还赏了你十万两银子,你还不要付出点什么?
  真当大秦是你亲爹不和你计较?
  不过麻烦还没结束,朝鲜这边刚刚安定下来,南边的安南国又出岔子了。
  隆武元年十一月初一,萧如薰接到内阁奏表,说前明册封的安南都统使莫敬恭上表请求大秦的援助,帮他收拾掉安南国内的叛逆郑松,否则莫氏就要完蛋了。
  莫氏,萧如薰不陌生,当初北伐,萧如薰借道东南亚诸国自镇南关入境北伐,就曾经借道过莫氏控制的高平地区。
  之前也有生意往来,不过交往并不多,主要是靠纳瑞轩促成的此次借道。
  萧如薰对安南的情况了解不多,对他们也没什么兴趣,阅读了莫敬恭的奏表,感觉没弄清楚问题。
  于是又调出了前明关于安南的卷宗,然后让王锡爵进宫,向他询问这里面的问题,这才搞清楚安南现在乱成什么鬼样子。
  前明嘉靖年间,安南后黎朝发生大乱,权臣莫登庸推翻了后黎朝的皇帝,自立为皇帝,开始了安南莫朝的统治。
  但是这家伙没什么太大的能耐,折腾好多年也未能消灭掉后黎朝的残余势力,反而让他们死灰复燃了。
  没过多少年,他造反的消息让嘉靖皇帝知道了,嘉靖皇帝大怒,立刻派兵南下安南向莫登庸问罪,莫登庸亲自带领大臣到镇南关向明军请罪,上表自辩。
  明军其实也不想大动干戈,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威望和朝贡体系,并没有兴趣真的为黎氏复国。
  然后,莫氏被嘉靖皇帝下诏斥责,贬安南国为安南都统使司,降安南国王为安南都统使,从法理上将安南纳入了大明体系之中,也算是承认了莫氏对安南的统治。
  莫登庸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样的惩罚,心安理得的对大明称臣,自称安南都统使,而对内依旧称皇帝。
  但是莫氏无能,无法彻底消灭掉黎氏的残余势力,反而在莫登庸之后带来了安南的南北朝分裂。
  南边的后黎朝在权臣郑松的带领下居然死灰复燃,重新站稳脚跟,屡次和北边的莫氏交战,互有胜负。
  但是总体来说,莫氏居然处在弱势地位,到后来仅仅盘踞在高平一带,在明朝的庇护下苟延残喘。
  而从大明发生宁夏之乱开始,后黎朝就进入了战略反攻阶段,不断地将北边的莫朝打的落花流水丢城失地,宗室皇亲乃至于皇帝都死了好几个,彻底进入了苟延残喘的状态。
  莫氏皇室为了自保,再次向明朝求救,在明朝的压力下,安南内战暂且平息,但是没几年,大明自己也乱了。
  万历二十六年,萧如薰北伐,从缅甸率军抵达镇南关出兵作战,巨大的动荡让整个东南亚都知道了大明发生了内乱,无暇他顾,郑松趁此机会对莫氏发起总攻,莫氏节节败退,若非出了几个头面人物抵抗,估计也就在亡国的边缘。
  莫氏当代皇帝莫敬恭果断逃入大秦广西龙州县寻求政治保护,遣使向大秦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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