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强烈的恐惧和不安支配着骆思恭
作者:御炎|发布时间:2024-06-28 23:38:31|字数:23748
得到黑衣人肯定的回应,骆思恭非常满意。
“好,对了,那些人都买通了吗?”
黑衣人立刻点头:“都买通了,现在这条线上都是咱们的人,只可惜那两封信的内容咱们实在是查不到了,张诚又是个油盐不进的老奴,只听陛下一个人的话,眼下属下也只知道张诚好像也在做着些什么。”
骆思恭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腿上。
“都是萧如薰这个奸贼!挑拨离间!害得大好局面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你我的性命都危如累卵!眼看朝廷乱起,真是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唉!奸臣误国啊!上一回,王阁老不惜用自己的性命阻挡了陛下犯错,这一回,沈阁老又不知道有没有那份胆量!太后那边,还是接触不到吗?”
“那也是张诚在负责,陛下现在最信任的就是张诚,他选出来的人都是一些榆木脑袋,油盐不进,属下实在是没办法。”
骆思恭烦躁的点了点头。
“指挥使,陛下对您起了杀心,对张鲸也起了杀心,张鲸无所谓,若是您也……那陛下身边可就真的没有人保护了,萧贼若再打了胜仗,带兵回来,趁机造反,那可如何是好?您为何不告知陛下呢?”
“陛下因为晋商藏粮之事对我误解甚多,现在陛下只相信萧贼一个人,我若此时去说,不正是瓜田李下吗?不是叫陛下更加相信萧贼吗?我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我只是担心陛下被萧贼蛊惑太深,到时候刀枪加身才知道奸佞到底是何人啊!”
骆思恭满脸的忧心忡忡:“你也什么都不能说,现在陛下猜忌之心甚重,若是你去说,陛下定会怀疑你被收买,连你也有性命之危,到时候才真的糟糕了!没人可以保护陛下阻止萧贼了!”
“那万一陛下下令属下对您和张鲸……属下该怎么办?”
黑衣人忧虑的看着骆思恭。
但见骆思恭正气凛然的一张脸。
“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锦衣卫本来就是要为了陛下而死,只是我绝不能容许萧贼窃取大明天下,我已经决定和沈阁老联手,必将萧贼除掉!在此之前,你要尽全力保护陛下!”
黑衣人为骆思恭的精神所感动。
“属下必为指挥使效死力!必不让萧贼得逞!”
骆思恭微微一笑。
“嗯,你下去吧,再有什么事情也都要注意及时告诉我,明白吗?”
“明白!”
黑衣人离开了这间屋子,再次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骆思恭眯着眼睛,盯着房间里那微弱的烛火,细细的思量着。
暗线是稳住了,皇帝和萧如薰之间往来的十数封密信里面,有八封已经被骆思恭看过,剩下的几份则主动被皇帝透露了内容。
但是还有两封在骆思恭动手之前就完成了使命被烧掉了,至今骆思恭都不知道那两封里面说了什么,万一是有关于什么重要大事的内容,那可就不好了。
那两封已经不复存在的密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萧如薰眼下还没有把柄握在他手里,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要挟萧如薰,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两封密信里面,一定有他所需要知道的消息。
可惜,纵使暗线掌握在手,也无法得知那已经消失的两份密信到底说了什么。
也不知道张诚到底在干什么。
更不知道皇帝的图谋又是什么。
萧如薰到底把多少事情告诉了皇帝?
沈一贯到底值不值得联合?
骆思恭早已明确的知道皇帝表面上待他如初,实际上已经不再信任他了,并且正在秘密甄选人选来取代他的位置,准备除掉他,重新整顿锦衣卫。
多年来出生入死的直觉带给了他十分危险的预感,他预感到好像有什么危险快要来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毫无疑问就是萧如薰。
这个该死的家伙,尽做一些别人不敢做的事情,说别人不敢说的话,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让自己几乎丧命!这个家伙!
他为皇帝做牛做马那么多年,为皇帝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居然因为萧如薰这个混蛋的几句话,皇帝就要杀了他!
骆思恭对萧如薰的恨意已经难以遏制了。
大明朝堂上下多少年的努力,多少年的努力才能将皇帝的耳目封住,不让皇帝了解到群臣和地方上的真实情况,才能让大明朝廷保持最基础的稳定。
现在倒好,一个不小心,一个突如其来的萧如薰,居然让满朝文武百官面临这样可怕的状况,皇帝要真是发飙了,萧如薰要真的带兵回来了,大家的性命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保障的。
骆思恭可不相信朝臣中有人能在军事上和萧如薰对抗,这个牲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如此能打,一个人一支兵马从宁夏杀到朝鲜,从朝鲜杀到缅甸,竟然没有打过一次败仗,真是奇怪!
这个人彻底倒向皇帝,给了皇帝极大的自信心,让皇帝开始有了一些之前没有的想法和胆量。
之前不就发生过一次吗?
那一次有王锡爵有李太后力挽狂澜,本以为皇帝已经死心,谁知道萧如薰居然居心叵测的把那种消息告诉了皇帝,大大刺激了皇帝,让皇帝开始怀疑自己所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并且不再信任东厂和锦衣卫。
这就很糟糕了。
皇帝和群臣开战,倒霉的肯定是自己,不论谁输谁赢,自己肯定都没有好果子吃,但是相比较而言,还是群臣的胜算更大一点,毕竟群臣也不是第一次赢了。
只看沈一贯到底能给出什么价码,只要足够,他就可以彻底倒向沈一贯,协助沈一贯把萧如薰废掉,戳瞎皇帝的耳目,至于其他的,他并不在乎。
朱翊钧是否会走上朱厚照的老路,他也不在乎。
大明朝几十万宗室,最不缺的就是当皇帝的人选,不是吗?
总而言之,大家的性命,还有自己的性命,绝对不能因为一个武将而受到威胁。
强烈的恐惧和不安支配着骆思恭。
他已渐渐有些疯狂了。
第七百零一章 接风洗尘
京察风暴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晋系官员被拽下马,越来越多的人被判了死刑,被判了抄家。
沈一贯似乎决定彻底打碎之前的政治游戏的规则,重新树立自己的新规则。
在这样的背景下,房守士很快就被要求出发去大同就职了,而且还是随着朝廷拨付的六十三万两白银的第一批军费和武器装备的补充一起前往的。
这也算是在给房守士造势,让他更快的站稳脚跟,得到认同。
朝廷给房守士限期十日,让他赶赴大同城就职,房守士不得不拖着老迈之躯,随着一支人马一同前往刚刚经历北虏浩劫的大同。
万历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三日,房守士赶到了大同,这一天,正好是北虏第三次进攻明军杀胡口大营、萧如薰带兵反击的日子。
房守士抵达大同之后,通过萧如薰派到大同迎接他的士兵的嘴里得知了萧如薰正在和北虏激战,于是便带上银两马不停蹄的赶赴杀胡口。
房守士抵达杀胡口的时候是夕阳西下的时分,整个杀胡口大营已经渐渐趋于平静。
今日凌晨时分,北虏突袭杀胡口大营,萧如薰早有准备,带兵犀利的反击,一番激战之后,击退了北虏的两万偷袭部队。
倒不是萧如薰一味死守不愿意出击,而是不得不死守,无法出击。
原因很简单——军械装备消耗完了,尤其是火药和铅子,消耗完了。
北虏南下席卷山西大同的时候,重点袭击的就是各地武库,各地武库遭到劫掠,很多地方的仓库都被抢掠一空而后付之一炬,萧如薰带兵打仗的时候,很多兵器都是靠着缴获和抢夺而得来的。
萧如薰几次三番催促朝廷拨付军械军费,朝廷也是一筹莫展,好容易坚持到现在,却是连续十多天无法主动出击了,这让全军上至萧如薰下至战兵都感到有点憋屈。
幸好,朝廷拨付的军械军费随着新任大同巡抚的抵达而赶到了,萧如薰终于可以重新武装麾下大军,并且准备主动进军北伐了。
刚刚一战,萧如薰把北虏放入大营,用大阵困住一大批,斩首一千多,剩下的北虏窜逃之后又被李如松率军追击一阵子,干掉了一批,逃走的不到一半。
北虏越来越急躁,根据萧如薰的判断,北虏的粮食差不多已经见底了,要不是自己一直拖着他们不让走,估计他们已经跑走了,那么好的全歼他们的机会就没了。
幸亏房守士带着装备和军饷赶到了,萧如薰长长松了口气。
士兵打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赏钱,名将的鼓励只能占一部分原因,需要赏钱和鼓励双管齐下才有用,这不,这才半个月,太原和榆林的兵马就有些懈怠了。
房守士来的很及时,萧如薰很开心,一路上分别派人引导,让他们尽快赶到杀胡口大营来。
说起来,房守士这号人物,萧如薰还真是没什么了解,也没听说过,不过既然能在这种时候被选拔为大同巡抚,可见此人绝非一般书生,怎么说也是打过仗的文将。
兵部的文书也大致介绍了一下房守士的情况,萧如薰得知此人深谙边务,曾经在各地边境任职,对军事有所理解,更加擅长恢复生产,是个内政和军事方面的实干人才。
就是年纪大了点,六十岁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物,毕竟自己才二十八,而此人已经六十,论年龄都能算得上自己的爷爷辈,却是自己的下属。
这帮子文官还真是想方设法给自己找掣肘,找不痛快的地儿。
但是没办法,人家带钱带给养来的,财神爷。
日落时分,士兵在打扫战场,萧如薰带着麾下一众武将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盔甲,一起去迎接这位六十岁的长者。
房守士倒没想着摆架子,一听说萧如薰正在打仗,整个人都着急了,撂下挑子就安排人跟自己一起往杀胡口大营跑,同时火速安排军士给杀胡口大营送军饷和给养。
他跑得比较快,身边跟着孙承宗和几个身边家奴,还有十来个骑士,很光棍的就跑到了杀胡口大营,看到了正在大营门口等待他的萧如薰与众将。
萧如薰一人站在众将前面,没骑马,没配剑,就是站着等待,身形挺拔,面带微笑,看上去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房守士老远的看到了萧如薰和众将,正在寻思着到底是策马过去还是下马走过去,身边孙承宗就开口了。
“东翁,萧镇南亲自出营,姿态已经做得很足了,看着样子,应该是大战得胜,我们理应下马步行,不能策马过去,否则有失礼仪。”
房守士想想也对,这一看就是打了胜仗列队出来请赏的,要是自己装模作样,非但不能彰显威仪,反而还容易招惹军队的不快,要知道,这里头不止有萧如薰,还有那个嚣张的敢和巡抚大打出手的李如松在。
朱翊钧特别喜欢李如松,总是向着他,这一点满朝上下都知道,谁都不想和李如松搞不痛快,到时候好处没有,还惹了一身腥。
于是,隔着一段距离,房守士便下马,身边随从和军士也一起下马,步行朝着萧如薰而来。
那边,萧如薰看到房守士等人下马步行而来,心下也松了口气。
要是这位老巡抚执意不给他面子,纵马而来,自己倒也不会说什么,只是,身后诸将就不一定会那么想了,大家打胜仗打得多了,身上自有一股傲气,这个时候要是有文人拿文人身份欺凌他们,那可真的容易造成兵变。
好在房守士深谙边务,心中有顾忌,也不打算强行摆谱。
“大同巡抚房守士,拜见总督!”
房守士稳稳当当的走向了萧如薰,隔着一点距离,便拱手作揖。
这就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萧如薰快步上前,扶住了房守士:“房公切莫如此,快快请起,房公长如薰三十岁,如此一来,岂不是折煞如薰了。”
这话一出口,房守士心里舒服了,孙承宗心里也松了口气。
萧季馨,萧镇南,果然是懂礼仪的,不似寻常武将那般粗俗,难怪文将群体内不少人都对他有好感,各地边镇巡抚相互交流的时候,也多有对萧如薰的赞美之辞。
大家各退一步,你好我好大家好,这就行了。
房守士的脸上也带上了笑容。
“总督毕竟是总督,礼不可废。”
“此处是军营,都是些军伍中人,寻常礼节就不要太过在意了,房公,在下已为房公准备了接风洗尘宴,还请房公一起前往。”
“好!”
萧如薰便为先导,请房守士一起去自己的营帐中,给他接风洗尘。
第七百零二章 是那个孙承宗吗
萧如薰等人先行离开后,站在后面的李如梅和李如柏便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说这老家伙会带上几十万的犒军银子吗?银子呢?我怎么没见着?”
“谁知道呢,这些老文官就喜欢玩些虚头八脑的东西,要我说啊,什么都没有手里的刀和银子来的实在,咱们现在又没有银子又没有刀,总督还要给他接风洗尘……”
“就是,我都忍不住想打出去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打到归化城去?”
“就看总督是怎么说的了,这些老家伙啊,没一个是好鸟,不知道总督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听着两人窃窃私语,李如松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长兄的威严立刻让两人闭嘴了。
“没人让你们说话就别说话。”
李如松瞪着自己的眼睛警告自己的两个弟弟。
李如梅和李如柏立刻点头表示明白。
萧如薰的中军大帐内已经摆好了桌案,就等着房守士入内了,房守士和萧如薰落座之后,其余诸将也缓缓落座,孙承宗本想离开,房守士拽了一下孙承宗的衣服,让他在自己身后的座位上落座。
主要将领们落座完毕,萧如薰拍拍手,自有火头军士兵把一盘一盘的肉菜端上了桌案。
房守士和孙承宗看到那么多的肉,不免有些诧异。
“这些肉都是数次战斗之后,从北虏手上夺来的牛羊马,有些活的,也有不少死的,还有些受了伤的牛羊马将死未死,只要是没有被火药和铅子所伤,就能吃,若是不吃,也太浪费了。打仗缴获多,就让士卒们多吃些肉食补充体力,这样士卒身上有力,和北虏拼杀的时候就不虚,就敢战,胜仗也就越打越多了。”
房守士点点头,身后的孙承宗也了解这些肉食的来源。
跟着能打胜仗的将军就是好,不仅有功劳可领,还有肉吃,多好!
只是房守士有点尴尬——六十岁的老人家了,身体虽然还好,但是牙齿已有松动,肠胃也没有年轻时那么好,不太能吃得下这些肉食了。
结果出乎房守士的预料,端到他面前的是两个大碗和一个杯子一个水壶,两个盖着盖子的大碗一打开,一个碗里是浓浓的肉汤,一个碗里是热气腾腾香喷喷的肉粥。
房守士张张嘴,看向了萧如薰。
“房公六十了,总不能和我们这些年轻人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吧?在下吩咐火头军士给房公煮了肉汤和肉粥,军中条件简陋,还请房公多多见谅。”
房守士没来由的感到有点受宠若惊,犹豫了一下,忙笑了笑,拱手一礼:“这已经非常好了,多谢总督照顾,老夫感激不尽。”
萧如薰笑了笑,然后端起了一个杯子。
“房公,行军征战途中,军中不可饮酒,今日,在下便以茶代酒,为房公接风洗尘!诸位,举杯!敬房公一杯!”
萧如薰一声令下,诸将纷纷举起茶杯,萧如薰带头饮下,诸将也纷纷饮下。
房守士略有些慌乱,立刻倒了一杯茶水举了起来。
“多谢,多谢!”
然后一饮而尽。
“哈哈哈!房公,来,试试粥可还合口味!诸将也不要再忍着了,吃吧!”
顿时,场面就欢快起来了,诸将早就对面前的肉垂涎三尺,立刻对着面前的大盘大块肉进行粗犷的攻势,抓起来就啃,姿态十分豪放。
萧如薰也不客气,撕下一块肉送进嘴里大嚼起来。
孙承宗也被这样热火朝天的场景所感染,顿时心向往之,抓起一只羊腿就啃了起来,房守士则儒雅多了,用勺子吃了一口肉粥,发现粥煮得很好,肉是牛肉,也煮得很烂,不需要怎么费劲就能吃下去,很合自己的胃口。
本以为一把年纪要来这里吃沙子风餐露宿,也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结果却得到了这样的待遇,让房守士有些唏嘘,心中对萧如薰的好感便噌噌噌往上涨。
“房公?粥可还合胃口?”
听闻萧如薰询问,房守士忙说道:“很香,很合胃口,总督太客气了。”
“哈哈哈,这算什么客气,房公六十高龄,尚且不计艰险的来到这里,本督也是非常敬佩房公的,大同战乱未休,一片狼藉,民众嗷嗷待哺,都在盼望着房公的到来啊!”
房守士闻言,心下有些惆怅。
“老夫一辈子深受国恩,临了还能被朝廷委以重任,岂敢不尽心尽力呢?总督谬赞了!倒是总督年少有为,击溃北虏,复我大明疆土,老夫也很敬佩总督,老夫也以茶代酒,敬总督一杯!”
房守士举起了茶杯,一饮而尽,萧如薰也随后一饮而尽,房守士身后的孙承宗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羊腿,一起饮了一杯茶。
萧如薰喝完茶,眼睛一扫扫到了孙承宗身上,但见孙承宗身材壮硕,剑眉星目,须发身为浓密,看上去就像个粗旷的武将一样,一时起了兴趣,便笑道:“房公身后这位壮士,可真是雄壮啊!莫不是房公家将?”
孙承宗一听萧如薰提起自己,顿时愣住了。
房守士回头看了看孙承宗,哈哈一笑。
“哈哈哈,总督见笑了,他可不是老夫的家将,不过这身子骨的确不似寻常人,他是老夫为不成器的犬子请来的老师,姓孙,名承宗,字稚绳,直隶高阳人,有举人功名,算是老夫的半个幕僚吧!稚绳,见过总督。”
孙承宗忙站起,对萧如薰行礼。
“举子孙承宗,拜见萧总督!”
孙……孙承宗?
萧如薰愣了一下。
是那个孙承宗吗?
那个举家守城抗清,城破之后宁死不降,包括自己在内,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一家四十余口亲眷、百余家仆佣人在城破之后全部殉国,无一偷生,真正意义上的满门忠烈,为大明献出一切的人。
明清之交,壮烈而死的英雄不少,但是地位似孙承宗这般高并且壮烈到了孙承宗这个程度的,还真是没有几人,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在那个把宗族血脉传承看的极其重要的时代,孙承宗一心为国,宁为明鬼不为清奴,为大明朝几乎把家族子弟的血都给流干了。
上天垂怜,他还有一个在外地为官的儿子不在城中,这个儿子在明清之交的天灾人祸中逃得性命,将孙家血脉流传下去。
到民国时期,西元1924年,名为孙岳的孙承宗后人与冯玉祥一起发动北平政变,将废帝溥仪和清皇室逐出北平,废除优待条例,完成辛亥革命未尽之业,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为孙承宗一门报了仇。
至于那个盗墓的孙殿英,自称是孙承宗的后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没有史料佐证。
来到大明以后,萧如薰不止一次感叹命运的奇妙,让自己回到这个时代,也亲眼见到了不少历史名人,有奸诈的,有狡猾的,有忠直的,也没少过败类,但是孙承宗,的确是个特殊的存在。
孙承宗弓着身子行礼,好一会儿没听到萧如薰说话,心下奇怪,稍微抬起头,一看,发现萧如薰愣愣的看着他,好像出神了……
房守士看到萧如薰好像出神的样子,也有些奇怪,看了看孙承宗,见孙承宗满脸疑惑,两人……应该不是故交吧?
“总督?萧总督?”
房守士出言发问。
“嗯?额……哦!哦!那个,那个孙先生,坐!坐!”
萧如薰忙露出了笑容,让孙承宗坐下。
亲眼见到了孙承宗,居然,居然有些失神了……
第七百零三章 北伐的决心(上)
孙承宗和房守士都不太明白萧如薰这一刻的失神是为什么,但是无所谓,他们不在意,只当是简单的失神而已。
不过,对于萧如薰而言,这的确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回到大明朝,回到这个时代,萧如薰见到了很多名人,很多青史留名的忠臣良将,他们各自在各自的领域活跃着,为了自己或者为了国家而奋斗。
明中期以后的文人的无耻,是萧如薰深刻体会到的,处于这个时代,深深的感受到了地主士绅化的文人集团的无耻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以至于对于他们所写的史书评论,对于某些人的大肆吹捧,类似于商业互吹一般毫无诚意和理由的吹捧,萧如薰压根儿就不相信。
而他所处的这个时代还没有到明清之交那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更多的英雄豪杰尚未登上历史舞台,所谓“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真正值得铭记的英雄人物总是在最危急的时刻涌现。
现在的一片混沌,让萧如薰分不清楚哪些人是真正的忠良之臣,哪些人只是欺世盗名之辈。
总要到最后时刻,这样的分水岭才能明确的呈现在所有人面前,阉党没有文人说的那么坏,东林党也没有他们自我标榜的那样为国为民。
阉党有大奸大恶之辈,自然也有为国而死的人,东林党多的是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还有首鼠两端的水太凉们,但是也有真正仗节死义之人。
大奸大恶之辈里不乏有敢于赴死之人。
为国而死的人当中也有做过奸邪之事的人。
背叛家国的无耻之徒未必不会躲在人后流几滴眼泪,痛骂自己的无耻。
水太凉们入夜之时未必不会辗转反侧拷问自己的灵魂,摸摸自己光秃秃的头皮,扇自己几个嘴巴。
仗节死义之人未必应该因为这种行为就单纯的被褒奖,他们仗节死义之前是否做了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将本来的大好局面给葬送,临了一死求得身后名,害的却是整个民族和亿万百姓。
这些,谁也说不准。
只能说,人性之复杂,让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这种事情变得异常困难,单纯凭借史书上的几句话几件事情就去解释一个人,真的很不靠谱。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懦夫就突然英雄起来,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曾经的英雄就堕落了,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触犯到一个奸佞的底线,让他突然暴起为国而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句话说动了一个忠臣的心,他就降了。
这些人该如何评价呢?
越是深入了解这段历史,萧如薰就越来越不愿意凭借自己记忆里的那些文字去判断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他已经很清楚很明白,这是不对的,这是毫无根据的,人从来都不是脸谱化的。
越是混乱的时代,人就越是复杂,改朝换代之际,人的复杂性远超其他任何一个时期,而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萧如薰却也从未怀疑过孙承宗。
在他的心里,孙承宗不仅仅是个英雄,他是国家的脊梁,英雄可能堕落,脊梁却宁折不弯,孙承宗用自己的生命践行了这个真理,告诉后世所有人,他,宁为明鬼,不为清奴。
也只有在这样的脊梁的带领下,孙氏一族才会流尽自己最后一滴血,化身为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传奇,永远为后人所铭记所传唱。
面对这样一个人,不知为何,萧如薰忽然有点心虚。
面对他清澈的眼神,萧如薰忽然有种不太敢和他对视的感觉。
萧如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心理。
但是或许,他也明白,他清楚自己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想要为国征战沙场的抗倭英雄了。
他忽然不想去面对这种事情。
于是他主动扯开了话题。
“房公,眼下大军困守杀胡口,缺乏军械军资,进不能和北虏决战草原,退不能修复长城保护大同,不知房公此来,可有为我大军解决眼下困局的良策?”
萧如薰拉开了话匣子,轻轻的一个推手,将房守士送到了聚光灯下,任由他发挥。
对于萧如薰如此高明的太极推手,房守士这种官场沉浮数十年的老人当然一清二楚。
“总督此话言过了,老夫哪里有什么良策?老夫只有军费六十三万两白银和一些军械军器而已,不知可能解决总督燃眉之急?”
投桃报李,萧如薰如此好说话,房守士若不明白萧如薰的交好之意,那实在是白在官场混那么多年了,深谙边务拥有实战经验的他很清楚,眼下重要的不是文武之争,而是击退北虏,尽快解决战争。
他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手上的东西交代出来,以安军心。
果不其然,武将们听到了明确的交代之后,纷纷展颜欢笑起来。
萧如薰也松了口气,哈哈一笑。
“房公莫要说笑了,这打仗打仗,打得就是军费,打得就是后勤,我这里鏖战数月,早就山穷水尽了,这军械军资要是再不来,我可真的无能为力了!”
房守士拱手一礼。
“萧总督善战,全大明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老夫自然相信萧总督能旗开得胜,就是不知道眼下关外北虏还有多少,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击溃?这仗,朝廷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了。萧总督应该不知道,就这些银两,还是沈阁老抄了京察查出来的贪官污吏的家,查出来些许银两,这才凑了这些交给老夫,让老夫带来,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朝廷国库空虚,财政乏力,若能尽早结束,当尽早结束啊!”
房守士这话说出来,整个营帐也就安静下来了。
武将们没说话,而是把目光都转移到了萧如薰的身上。
抄家了?
皇帝动手速度之快超乎萧如薰的想象,但是考虑到眼下战事紧急,急需银两周转的朝廷用抄家这种手段来筹措军费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如此一来,不就意味着自己的计划……被搁浅了?
萧如薰斟酌了一下用语。
“房公亦有所不知,这仗没那么容易打完,北虏眼下是只来了五十万,战兵十余万,都是受到了扯力克那个狗贼的蛊惑而来,我们看到的是五十万,但是据我所知,就在归化城的位置,还有更多的北虏就停在那里。”
“啊?”
房守士大惊失色,孙承宗也吃了一惊。
第七百零四章 北伐的决心(下)
“嗯!”
萧如薰缓缓说道:“此战开战之前,我用之前所得到的北虏死人头颅在草原上筑起了三座京观用以威胁恐吓北虏,北虏便在南下的过程中离去了一些,到达杀胡口之外的时候,约五十万人。被吓走的人不在少数,更多的不打算南下的则不计其数,都在归化城附近,土默特部落被在下击杀大半,空出来的生存空间,正好给了他们。但是,他们不是就此定居安居乐业了,房公,实在是因为眼下开春,气候转暖,天气不再冷冽,北虏没有了南下的动力,而不是就此不再南下,待到今年入冬,若天气一如去年一般寒冷,房公以为,这些北虏会不会继续南下?”
这种问题的答案是非常明显的,毫无反驳的需要的。
连孙承宗这个没有上过战场见过真正大场面的人都能想明白,今年入冬若是和去年一样寒冷,北虏是一定会再次南下的,而且南下的烈度不会比之前低。
“萧总督的意思是?”
房守士有点明白萧如薰的意思了。
“这一战,不仅要把眼前的敌人消灭干净,我还要带兵杀出长城,直捣归化城,将聚集在归化城的北虏和土默特余孽一网打尽,让他们再也不可能南下,一战而定北疆十年!”
萧如薰狠狠一拳捶在了自己的桌面上,下面诸将纷纷握紧了拳头,脸上全是激昂的神色。
“这……这……”
房守士说不出话来了。
大明多少年没有正式出兵北伐了?
需要多少军队?粮草跟得上吗?给养需要多少?
“眼下还恰好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我在山西大同得到数个藏粮洞,里面的粮食堆积如山,我早已命令火头军开始制作行军军粮,粮食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就是军械军器,刀枪剑戟,还有甲胄,还有火器,这些缺一不可,现在有了一笔储备,我便有了这一战的底气,房公,你带来的军械可还充足?”
将军们的视线再次转移到了房守士的面前,房守士张张嘴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的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孙承宗反应过来了。
“总督,出兵北伐兹事体大,是否要知会一下朝廷,让朝廷知道此事?”
萧如薰看了看孙承宗,然后转移了视线。
“我已将此事上报给朝廷,朝廷一直没给我答复,这都一个多月了,房公,你不知道此事?”
房守士眨了眨眼睛,开口道:“老夫不知道此事,兵部没有与老夫交代啊?”
萧如薰皱了皱眉头。
这都一个月了,不该没有答复的,皇帝是知道这个事情的,并且也允许的,也是打算全力支持此次出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朝廷方面还是没有给答复。
难道是忙着清算晋商,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
还真的很有可能!
想不太明白,萧如薰干脆不想了。
“这是军国大事,战机稍纵即逝,眼下军械齐备,粮草充足,士兵士气旺盛,人人皆有敢战之心,且北虏毫无防备,大军若杀出,定能取得空前大剩,这样的良机,我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萧如薰的语气十分坚定。
“这……”
房守士又一次愣住了。
萧如薰这……这是打算没有朝廷的同意也要出兵北伐吗?这不是从山西打到大同的收复战,而是主动出击到北虏领地的破袭战,是多少年都没有进行的主动出击的战斗。
大明朝多少年没有主动组织出击战役了?
而且看起来,人数还不会少?
“此战,我决定全部出动骑兵,以辽东铁骑为主力,以太原榆林骑兵为辅,击溃正面北虏之后,就一路奔袭向归化城,不给北虏一丁点的反应时间,速战速决,将归化城的聚居北虏彻底覆灭!”
萧如薰的豪言壮语十分雄壮,武将们被刺激的嗷嗷直叫,房守士直接石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倒是孙承宗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好,立刻开口道:“总督,兹事体大,北伐的话,需要很多骑兵!眼下,大明有那么多骑兵吗?”
李如松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怼孙承宗,被萧如薰出言拦住。
然后萧如薰看向了孙承宗。
“辽东骑兵,榆林骑兵和太原骑兵,有三万余人,本督再从缴获的战马当中挑选一批战马,选择会骑马但是没有足够马匹可以骑乘的士兵骑乘之,以骑兵四万直捣归化城!”
“这……我……”
孙承宗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是此事,朝廷方面还没有给出明确答复,总督是不是应该谨慎行事?”
“谨慎?再谨慎下去,等北虏今年冬天再南下?毕其功于一役不好吗?”
李如松忍不住了,一句话怼的孙承宗无话可说。
萧如薰摆摆手,示意李如松不要再说了,然后他看向了孙承宗。
“这是眼下最好的方案,为了让北虏彻底无法继续南下,保证北疆安稳,只要时机对了,本督一定会出兵,为国家大事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萧如薰一挥手,直接站起身子,举起了自己的杯子。
“诸君,大明已经很多年没有大举北伐征讨北虏了,一直以来都是这些北虏南下劫掠我大明,抢我钱粮,辱我百姓,这一次,我们定要杀过去,杀他们一个人仰马翻,将他们做过的事情,百倍还给他们!干!”
萧如薰带头饮下一杯茶水。
诸将被激的热血沸腾。
“干!”
遂纷纷饮下茶水。
很奇怪,明明是茶水,明明不是酒水,但是却得到了比酒水更好的效果。
孙承宗觉得彻底成了一个透明人,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而房守士也是这样想的。
这个时候,房守士才意识到,萧如薰的确懂礼节,但是,他更加强势,偏偏他是总督,职位在自己之上,全权节制四镇兵马,自己虽然是文官巡抚,兵部也明里暗里希望自己多少制约一下他,但是……
不给制约的权力,自己拿什么制约他?
皇帝全力支持此人,沈一贯并不敢明面上违背皇帝的命令,不敢派监军,但是却又要自己节制他。
一点权力都不给,节制个鬼啊?
此人不仅强势,而且眼看着威望如此之高,军队眼中只有他,何曾有过自己?自己初来乍到,就是个送钱的,没有任何威望和立身的根本,怎么制约?
而且……
从战略角度上来说,房守士不得不承认,萧如薰是对的。
现在不解决了那些北虏,难道还要等着今年冬天他们再次南下吗?
第七百零五章 朝臣开始忌惮萧镇南了?
房守士和孙承宗一起离开萧如薰杀胡口大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是整个杀胡口大营的士兵和辅兵们都在为北伐做准备的场景。
他带来的那些银两和军械物资成为了萧如薰大军最好的帮助,随着大车源源不断的向营内驶去,这些军械纷纷被发放到士兵手里,做进一步的整顿和打包。
被选中参与北伐的骑兵们人人都在兴奋地谈论着一些什么。
这些军械物资的确是给萧如薰提供的不错,但是这是用来防御的,谁知道萧如薰将它变作了北伐出击所用的物资准备,准备集结兵力大规模出击塞外了。
房守士和孙承宗离开大营的时候,萧如薰给他们每人三张大饼让他们回去的路上吃,说这个就是他给这次北伐的士兵们准备的口粮,叫烙油大饼,一张大饼可以吃一天。
目前军中正在火急火燎的加急制作,准备出发前每人发个十张大饼,足够够十天的口粮,十天,时间充足,足够萧如薰击破杀胡口的北虏并且杀到归化城和剩下的北虏决一死战了。
之后如果还有问题,那就让杀胡口大营继续制作大饼继续运送军粮到归化城,这是他准备的后勤计划。
他还说多亏了山西和大同的藏粮洞,让他得到了足够多的麦子可以做大饼,也多亏了北虏带来了那么多的牲畜和马匹,才让他有了足够多的油可以给士兵做烙油大饼。
选拔剩下的一批没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的士兵可以缓缓回到山西原籍,目前手头的军粮供给差不多五万军队是绰绰有余的,现有的军械物资干个三四仗不成问题,三四次大战,也足够萧如薰解决北虏问题了。
孙承宗拿出一张大饼,咬了一大口咀嚼起来,然后灌下一口水,又嚼了起来,然后咽下肚,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又香又脆,还有咸味,甚至还有油水,分量十足,吃一口饼喝一口水,这一整张大饼的确是足够一天所需了,而且如此酥脆松软,士卒甚至不用埋锅点火就能完成进食,不仅好吃,还大大节省了出击所需要的时间。这等军粮若是可以推广到大明全军,大明全军的战斗力和机动力都能提高不少,东翁,昔日曾听闻有人烟言萧镇南统兵用兵之能,大明军将无出其右者,当时觉得不过如此,可现在,这真的不是虚妄之言呐!”
孙承宗抿抿嘴唇,没忍住,又抓起大饼咬了一口咀嚼起来,越嚼越觉得满口生香。
房守士也咬了一小块咀嚼着,点了点头。
“过往军粮不是烤饼就是水泡饭,然后加上一些晒干的酱豉用作下饭,老夫当初也吃过,聊胜于无,为填肚子不至于饿死罢了,可谁曾想到,萧镇南居然舍得用油给士兵做饼,还做得那么香脆。这就是放到内地小镇里去卖,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至于推广全军,那就是痴心妄想了,米面之类的还有解决的办法,油水可不是那么好弄的,大明最精锐的部队也不敢说顿顿有油水吃,还是算了吧!”
房守士的脸上浮现出了无奈的笑容,叹了口气,他缓缓说道:“出发之前,沈阁老交代老夫,要老夫适时的节制一下萧镇南,不要让萧镇南做出格的事情,于是老夫问他要监军之权,他只是摇头,说不能给,陛下会不高兴。不给老夫监军之权,却又要老夫节制一下萧镇南,以巡抚身份节制总督?他沈阁老不要规矩,老夫能不要规矩?总督要动兵,老夫还能拦着不让不成?这简直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孙承宗听后,低声道:“东翁,其实门下看来,这不是坏事,不管怎么说,萧镇南出击归化城,都是大涨我大明威风的事情,若是大胜,恐怕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北疆十年安定啊!”
“老夫何尝不知道呢?”
房守士摇了摇头:“可是稚绳啊,你忘了嘉靖年的曾铣和夏言了吗?”
孙承宗一愣。
“国朝到如今,早已不复当初的锋锐了,内部问题多多,朝廷党争愈烈,各派系之间明争暗斗不止,无论是谁都不想看到谁获得太大的功勋,那是会打破朝堂之间局势平衡的。曾铣和夏言就是因此而死,否则谁人不知复河套的必要性呢?他们又为何必须要死呢?老夫何尝看得惯那些点笔先生?但是,但是朝堂大势如此,老夫人微言轻,也是无可奈何。萧镇南就不同了,他是武将,是勋贵,照理来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干预到朝政,只是如今,他的威望已是大明军中第一,若是再拿下如此丰厚的军功,你说,会发生什么?”
孙承宗惊疑不定地问道:“朝臣开始忌惮萧镇南了?”
房守士点了点头。
“稚绳啊,你要知道,自土木堡武将被压制之后,老夫这等带兵的文官就变成了朝廷的首要忌惮对象,在外带兵的总督巡抚总是最不安全的,无非是手上有兵而已。但是很多人都被这百多年来的安稳给迷惑了,文官再怎么领兵,还是文官,依然是读过圣贤书的进士,可是武将不同,武将不是如此这般思考问题的。朝廷可以压制武将,那是针对一般武将而言的,一个武选司六品小官就能把武将管得死死的,但是当一个远远超出朝廷心理预期的武将出现,一个已经不能用武选司去钳制的武将出现,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孙承宗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更不要说是一个不听命令,无视朝廷,擅自决定带兵出击北伐草原的武将总督……”
“没错,正是如此。”
房守士点了点头:“这才是老夫最担心的地方,萧镇南所说的那份请战奏折朝廷绝对看到了,沈阁老绝对知道了,也知道此时出兵北伐草原的绝对是正确的战略。但是他要老夫节制萧镇南,老夫问他要监军之权他不给,说是陛下不准设监军妨碍萧镇南发挥,实际上,沈阁老就是在判断萧镇南到底能不能继续用!”
孙承宗恍然大悟。
“若是萧镇南得到了军费和军资之后只是击溃当面之敌就没有举动,耐心等待朝廷的命令,没有其他举动,那么就意味着萧镇南可以继续用,可以放心,但若是萧镇南不听命令擅自决定北伐,那……”
“朝廷就要对萧镇南动手了?!”
孙承宗大惊失色。
第七百零六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眼下,孙承宗只能想到这一点。
“萧镇南功勋卓著为国之名将,有此名将坐镇,大明周边宵小之辈再也不敢窥伺大明,这一战若能取胜,则北虏也会慑于萧镇南威名不敢南下!大明多少年没有出现这等名将了?”
“名将再好,不听命令也不能用!”
房守士无奈道:“一个不听命令的名将,就像是一把极其锋锐却不受控制的神兵,随时可能反噬其主!”
“陛下如此信任萧镇南,隔着数千里召回萧镇南统兵,可见萧镇南绝无背叛之心啊!”
孙承宗急道。
“老夫何曾说过萧镇南要造反了?”
房守士摇摇头:“忌惮萧镇南的不是陛下,而是沈阁老,想做这把神兵利器之主的,是沈阁老。”
“这……”
孙承宗哑口无言。
“以沈阁老目前的处境,成为内阁首辅只是时间问题,以这次京察的烈度和力度来判断,沈阁老绝对不甘心只做一个纸糊阁老,他想要的东西更多,甚至是恢复张江陵时期的威权。”
“张江陵?!”
孙承宗被震惊了。
“没错,张江陵,张江陵柄国,一靠首辅身份,二靠冯保,三靠李太后,四靠戚继光和李成梁!”
房守士缓缓说道:“稚绳,你且听着,一靠首辅,那是因为首辅身份是其柄国的大义名分,有了这个大义名分,张江陵才能从容发号施令,但是权力从来不是职位附带的,而是自己的实力争取而来的,只是首辅但是没有实力,就是如今的赵阁老。
二靠冯保,那是因为冯保是当时的内廷内侍的总头目,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掌朱批用印之权,更是东厂和锦衣卫的实际掌权者。
与冯保联手,张江陵才能不担心后院起火,还能掌握秘闻情报,掌握贪官污吏的把柄,甚至是钳制都察院,将主要的反对派都给牵制住,使他的政令可以顺利传达。
三靠李太后,李太后是皇家,更是当时尚未长大的今上生母,是今上亲政之前掌握实权的人,冯保那时听她的,交好李太后,才能保证冯保不出问题,张江陵的后方才能稳固。
四靠戚继光和李成梁,这就是兵权了,大明虽然压制武将,但是军功依然是最重要的,大明年年有战,一旦发生战事,首辅首当其冲,战胜还好,一旦战败,那就是落人口实,定会有人攻击首辅。
只有手握可靠人选,使之掌握兵权,在背后支持,让他去取军功,打胜仗,那么水涨船高,首辅的权威就更加稳固了,兵权被如今的朝堂刻意忽视,但是兵权从来都是重中之重!”
孙承宗头一次听到房守士如此正经的对他阐述朝堂之道,不由得十分震惊。
“东翁的意思是说,萧镇南就是沈阁老拿来当戚继光和李成梁用的?”
房守士点了点头。
“之前是,但是如果萧镇南出兵的消息传回京师之后,应该就不是了,那个时候沈阁老就会发现,他驾驭不住萧镇南,萧镇南不是他能驾驭的了的。”
“那……”
“驾驭不了,只能打压,打压不了,就只能……”
房守士抿了抿嘴唇,做了一个手掌往下切的手势。
“这……”
孙承宗瞪大了眼睛:“狡兔未死,走狗已烹,萧镇南在军中威望高,在民间威望更高啊!萧镇南在朝鲜击杀二十万倭寇,为东南父老报数十年血海深仇,东南民间不说家家户户,萧镇南的生祠可不在少数啊!他沈一贯不怕天下人寒心吗?而且萧镇南是勋贵,是世袭罔替镇南侯,与国同休!他有什么借口处置萧镇南,萧镇南该怎么处置,何曾轮得到他沈一贯说了算?他当陛下是摆设吗?”
“不是吗?”
房守士苦笑着反问了一句:“稚绳,等你考取进士,等你进入官场,你就会知道,现如今,咱们大明朝的朝廷,和以往历朝历代都不一样,前所未有。”
孙承宗不是官场中人,不懂官场,知道的不透彻,无法发表自己的言论。
“但是稚绳,你有一点说的很对,萧镇南对大明朝的功勋实在是太大了,别的不说,朝鲜之役他杀了二十万倭寇,将倭国打到东西分治的程度,让东南再也不受倭寇的危害,给东南百姓报了数十年的血海深仇。他沈一贯也是东南出身,不可能不在意这一点,虽说倭寇不曾害到他这种人,但是他不会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望,若是天下人都以为是他害了萧镇南,那他可真没有翻身之日了。”
“那他……”
“只是自古以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房守士看着孙承宗,孙承宗则满脸的不可思议。
“萧镇南于国有大功,就算萧镇南不投效于他,只要萧镇南忠于大明,他沈一贯又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呢?大明是陛下的大明,又不是他沈一贯的!”
“不是每个首辅都是张江陵,稚绳,沈一贯想做张江陵,但是,他没有张江陵的节气。”
房守士不屑的撇了撇嘴:“我与沈一贯相识也不是几天的事情,他的为人,我不说一清二楚,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张江陵为了国家,不惜赔上自己的全家,而沈一贯绝对不敢,萧镇南既然不能成为他手中的刀,他怎么知道萧镇南不会成为他政敌手中的刀?甚至是,陛下手中的刀!”
“陛下手中刀又如何?国朝将军就该是陛下的手中刀,不是吗?”
孙承宗理所当然地反问。
“其他历朝历代都该是如此,但是现如今的大明朝,却偏偏不是如此。”
房守士苦笑道:“算了,稚绳,就到这里吧,多说无益,该知道的,你迟早会知道,我们回去吧!”
孙承宗一愣。
“不……这……东翁,我们不去将此事告知萧镇南吗?”
“告知萧镇南?”
房守士看了看不远处一派热火朝天景象的杀胡口大营,摇了摇头。
“没用的,眼下的局势,即使萧镇南听的进去,也改变不了大局了,此事,纵使我看不惯沈一贯,但是我们也无能为力。”
“不试试怎么知道?机遇就在眼前啊!东翁!”
孙承宗开口道:“萧镇南是难得的名将,只要他对大明忠诚,那就够了!一个百战百胜的名将比一个弄权的奸相要重要得多,不是吗?”
“……”
房守士看着孙承宗正气凛然的模样,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第七百零七章 孙承宗还没有体会到那种无奈和委屈
没有进到这个体制里面,只是游离于其外,不管怎么听过来人的诉说,就是不能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奈和委屈的,孙承宗还没有体会到那种无奈和委屈,所以,他不会放弃的。
“那,稚绳,你……”
“东翁,我去去就来!”
孙承宗一个翻身上了战马,掉转马头就往军营方向奔了过去,一会儿就没影了。
房守士微微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世上总有那么些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是愚笨不堪……
可若是没有这些愚笨不堪之人,这天下,还有救吗?
房守士无言的看着灿烂的星空。
萧如薰也在观赏这灿烂的星空。
星空很美,是现代那充满了光污染的夜晚所极难看到的美好景色,闪着微光的星星点缀在深蓝色的夜空上,从人的视角看去,宛如银河。
也不知道多久都没有这样的闲工夫可以看星空了,以前在缅甸的时候,偶尔还能抽出点时间陪着家人一起看看星空,现在,好几个月了,一家人天南海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
儿子的武术练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按照自己的吩咐勤加练习呢?
女儿的书念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地跟着母亲念书学女红呢?
彩云是个贤惠的夫人,不会因为对孩子的爱而放松对他们的教育,反而是父亲有点过于溺爱他的小孙孙和小孙女了……
以前儿子淘气的时候,萧如薰想要动手揍他,好几次都给父亲拦住了,父亲甚至还动手要揍萧如薰,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是如此?
上一次收到家书还是一个月之前,萧如薰告诉他们,不要寄信了,自己很快就会回去的,再寄信自己都不一定能收得到,但是,果然还是想要看到来自亲人的消息吧?
也只有这个时候,萧如薰才会安静下来,想一想家人,想一想快乐开心的事情。
不过这种难得的静谧也没有持续多久。
“我要见总督!你们让我过去!”
“你是何人?要见总督的话可有总督的命令?”
“命令?我……我刚从这里出去!”
“我等不认识你,速走,否则以细作论处!”
“你们这些莽汉!我!我是房抚台的幕僚!”
“房抚台何在?”
“他……”
……
一阵嘈杂声把萧如薰的思绪给打乱了。
“怎么了?”
他疑惑的看向了声音来源处,一名卫兵立刻跑过去看了看,然后很快跑了回来。
“一个自称孙承宗的人前来想要见到四郎。”
“孙承宗?他来干什么?”
萧如薰疑惑的皱了皱眉头,然后开口道:“让他过来吧!”
“遵命!”
卫兵立刻走上前去,将孙承宗带了过来,萧如薰则在军帐之中接见他。
“总督!”
孙承宗对萧如薰行了一礼。
“嗯。”
萧如薰挥手让卫兵退下,然后开口问道:“孙先生?你来找本督有何要事?是房抚台让你来的吗?”
“也可以这样说,但是,这也是在下自己的想法。”
孙承宗抬起了头,开口道:“萧总督,在下此来,是想要劝萧总督不要出兵北伐,只要击溃面前北虏就可以了,只要稍待数日,朝廷命令您北伐的诏令一定会抵达!”
萧如薰皱起了眉头,深思了一下,而后缓缓道:“此话怎讲?房公知道朝廷会有诏令来吗?为何方才不说?而且,为什么要稍待几日?战机稍纵即逝,我若稍待几日,让此处北虏余孽逃走,归化城的北虏也就有了防备了。”
孙承宗面色焦虑,快速开口道:“萧总督有所不知,这是朝廷对您的考验和评断!”
“考验和评断?”
萧如薰念了一遍这五个字,心中顿时明悟了。
“是的!考验和评断!准确的说,这是沈阁老沈一贯对您的考验!如今沈阁老升任内阁次辅,只待当今首辅赵志皋乞骸骨得准,则升任首辅,值此之时,沈阁老若要大展拳脚,则一定会招揽能人志士为之尽力,而您就是被沈阁老看中的那个人!沈阁老其实早就看到了您的那份请战奏折,心中也很清楚这样做是对的,但是他偏偏没有将朝廷准许开战的诏令让房公一起带来,偏偏要迟缓几日,还不让房公告诉您,这就是在考验您!考验您到底是不是还忠诚于朝廷和沈阁老,是不是依然听从朝廷和沈阁老的指令!”
萧如薰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呢?”
“所以萧总督万万不可在此时出兵北伐,而要等到朝廷诏令抵达之后再行出发,则那个时候,沈阁老和朝廷就能确定您是忠直之将,就会大力任用您!您的前途不可限量!还请萧总督明断!”
孙承宗的语气里满是忧虑和诚意,这种语气是装不出来的,这一点,萧如薰十分确信。
但是……
“孙先生,你说,我是不是忠直之将,是沈阁老说了算还是陛下说了算?”
萧如薰一句反问把孙承宗给问住了。
对啊,将军是否忠诚,说话算数的,好像是皇帝而不是大臣吧?
“我延安萧氏世代为大明之将,忠于大明,忠于皇帝陛下,何曾需要忠于他沈阁老?我若忠于沈阁老,岂不是说明沈阁老要造反?”
孙承宗张大了嘴巴。
萧如薰微微一笑。
“孙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这北伐,势在必行,我忠于大明,忠于皇帝陛下,沈阁老与我同为陛下之臣,何来要我忠于他之说?皇帝陛下令我为总督,予我统帅四镇兵马全权负责此间战事的职权。南下进犯大明的是土默特,出兵北伐归化城,是反击土默特叛逆,也算在此番战役当中,在我的职权管理范围之内,我进兵之前告知陛下,告知朝廷,严格来说,不算请示,这是教训叛逆,不是国战。战机就在眼前,稍纵即逝,若是此番错过,今年冬季北虏必然再次南下,难道此时不把仗打完,还要等着今年冬天继续被动挨打?这种事情,我身为四边总督,身为此次战役的主帅,不能认同。”
第七百零八章 我在缅甸可还有好几万精兵啊!
孙承宗知道萧如薰说的没错,但是房守士说的显然也没有错。
“可是,可是萧总督,眼下情况并不是如此!”
孙承宗忙说道:“方才东翁也说了,沈阁老有张江陵之志,他正在网罗志同道合之人,而总督作为大明第一将,绝对是沈阁老首先要在意的人!”
“萧某人忠诚于陛下,与陛下志同道合,除此之外,萧某人还能忠于谁?还能与谁志同道合?”
萧如薰的反问让孙承宗哑口无言。
萧如薰是对的,他为什么要忠于沈一贯?要是他忠于沈一贯,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吧?可是刚才房守士为什么要说,想做萧如薰这把神兵利器之主的,是沈一贯?
沈一贯想造反?
不会吧?他一个内阁次辅,马上就是首辅了,他有什么理由造反?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萧如薰又为什么要忠诚于他?
孙承宗觉得自己被绕糊涂了。
“孙先生,你想得太多了,既然陛下和朝廷没有明确指令告知本督不准出长城出击北虏,那么,是否出击,就是本督的职权,除非朝廷现在就有诏令,让本督不得出击,本督若强行出击,那才是抗命,眼下,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萧如薰微微一笑:“无论是陛下,还是朝廷,亦或是沈阁老,谁有明确命令让本督不准出击的?”
“这倒的确是没有,但是您若是出击的话,一定会……”
“好了。”
萧如薰伸手阻止了孙承宗继续说下去:“孙先生的意思,本督知道了,也了解了,多谢孙先生前来相告,解决了本督的疑惑,只是,本督必须出兵,眼下战机稍纵即逝,必须要急速出兵直捣归化城!将盘踞在归化城的北虏一网打尽,一战而定北疆十年,若是成功,即使沈阁老想要问罪于我,无所谓,我交了兵权,且看陛下如何安排就是,更何况,我是国侯,是勋贵,能处置我的,只有陛下。”
孙承宗张张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如薰走到孙承宗面前,拍了拍孙承宗的肩膀。
“孙先生能过来将此事告诉我,我很感谢,只是眼下,我完全按照朝廷的规章制度来做事,我看不出有任何可以被问罪的地方,孙先生以为呢?”
孙承宗当然也看不出来。
“总督……的确没有错。”
“那就可以了,只要问心无愧,就可以了,其他人如何看待我,我并不在意,若是能一战而定北疆十年,让北疆将士和百姓少受十年苦,就算有人要问罪于我,我也认了。”
看到萧如薰诚挚的面色,孙承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国朝有此名将,何其幸运?
这等名将,若是被人害死,那又是何等的损失?
孙承宗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不能在朝中助萧如薰一臂之力,眼看着权奸将自己的魔爪伸向了萧如薰,却无能为力。
如此忠臣良将,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孙承宗红了眼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对萧如薰行了一个大礼。
“既如此,在下就什么也不说了,在下只好祝愿总督旗开得胜,北伐成功,一战而定北疆十年!”
萧如薰面容严肃。
“这是我的职责。”
孙承宗再一礼,红着眼睛转身离去。
这才是真将军啊!国朝若是能有多几个将军似他这般,何须走到今日着被动挨打的地步?苍天啊,你开开眼吧!不能叫这等忠臣良将被权奸所害啊!
孙承宗的心中满是悲愤。
但是他却没看到萧如薰眼中蕴含着的淡淡杀意,以及嘴角若有若无的冷笑。
和之前的大致猜测没有差别,文臣终究是开始对自己产生戒心了,之前自己主动避开他们,去缅甸自我流放,好歹争取了三年多的时间,而这一次,却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了。
这一战必须要打,这是对自己,对百姓,对皇帝,对这个身份和职权的负责,而这恰恰是文官们眼中自己不受控制开始膨胀的标志,也就是必须要打压的开始。
打败了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打完之后若是大胜,那么自己的声望将会超过文官们的预期,他们的常规手段已经无法抑制自己,那么就只能用非常规的手段了。
很显然,房守士知道一些什么,没告诉自己,现在却让孙承宗过来,大抵是身为文将的尴尬处境对自己有着些许的同情,所以想要告诫自己一些事情,告诫自己皇帝不足以依靠,不要以为靠上了皇帝就万事大吉。
他的告诫很有意义,萧如薰很感谢他。
他的这番举动给萧如薰提了一个醒。
沈一贯,沈一贯,沈一贯!
这个导致明末文官党争彻底失控、吹响明朝走向万劫不复深渊的号角之人,终于要开始所有行动了吗?
文官们终于要开始有所行动了吗?!
时间貌似还早了一点。
但愿你不要那么冲动,但愿你不要那么愚蠢。
我不是戚继光,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老老实实交出兵权,做一辈子无耻政客的手中刀。
我不是李成梁,不会让我住在京城我就住在京城,上蹿下跳只为家族利益。
我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别起坏心思,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你若是敢对我动手,我会反击的,我真的会反击的。
我不会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我不会让你轻而易举的得手。
我会杀人的。
我会剁掉你的爪子的!
你们这些厚颜无耻之辈到底还打算把大明祸害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我还嫌没有借口,没有办法得到大义名分,这个时候,你们若是将大义名分拱手交给我,想要再拿回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是皇帝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如果不能用常规手段拯救大明,那就只能用点特殊手段了。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可是真理,眼下,你们可没有理由没有借口拿走我的兵权,我也不会给你们随便拿走我兵权的机会。
但愿你们理智一点。
我在缅甸可还有好几万精兵啊!
萧如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第七百零九章 你们不给,我来抢
萧如薰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会简简单单束手就擒的人。
更不要说是面对一批国家败类束手就擒。
毫无疑问,大明就是被这帮蛀虫给蛀空的,自己心心念念的拯救大明,自己心心念念的挽回一切,就在这一念之间。
而萧如薰的意志早就无比坚定了。
借助皇帝的力量夺回皇帝的权威,在全国进行大范围的拨乱反正,严查各地商帮,摧毁这些利益链条,重新塑造大明朝的体系,不说洪武,至少要恢复到永乐时代,而且,商税改革无论如何都要推行下去。
大明朝那么穷的一个原因就是商税始终无法推行下去,在皇帝有实权的年代,大明朝的商业发展的还不够好,当皇帝失去实权了,商业发展起来了,官员士人大规模的介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商税改革就是在动他们的利益,他们不会答应,必将拼死保护他们的利益,便利用自己的特权拼死反对皇帝加征商税的政策,到最后还把朱元璋留下来的一点商税给废了。
于是大明朝就凉了。
好好说不给,协商着说不给,那么好,你们不给,我来抢。
萧如薰转身进入了军帐之中。
万历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五日,萧如薰再次重申了杀出长城之后的规矩——除了听令作战以及不许械斗之外,其他的一切军纪都不必遵守!
这条军令大大的刺激了明军士兵的战斗意志和兽性,使得他们被军规军纪束缚很久而积累下来的戾气得到了发泄的窗口。
于是四万明军骑兵群情激昂,瞪着充血的眼珠子,粗旷的喘息着,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万历二十六年四月二十六日凌晨,那一刻到来了,萧如薰率军出击杀胡口外的北虏大营,四万骑兵分做数支数个方向杀入北虏营地。
他们化身为杀人鬼,一路烧杀抢掠,极尽肆虐之能事,将自己被压制已久的兽性疯狂地倾泻出来,仿佛要将自己一辈子全部的恶意全部倾泻在北虏身上似的。
凶狠,残忍,暴戾,恐怖。
这些北虏大概是中原和草原对立以来最为凄惨的一批了。
根本没来得及抵抗就被明军给击溃了,随后就是四散奔逃一路逃命,完全没有想要抵抗的想法,明军一直杀到日上三竿时分才被萧如薰用响箭召集,停止了四散追杀,纷纷来到了集结地。
当然,这不是收兵不打了,而是眼前已经看不到活着的北虏,并且萧如薰已经安排好了善后事宜,重新集结兵力,准备一路杀到归化城去了。
留下来一万士兵防守杀胡口大营,清扫战场,砍脑袋筑京观,萧如薰带兵打仗总是能得到比较多的脑袋,但是能算作斩首功劳的首级并不多,剩下来的脑袋没什么别的用处,浪费了太可惜,就拿去筑京观好了。
按照萧如薰的吩咐,士兵们要在北虏以往南下的必经之路上筑上几座高高的京观,这个效果会比长城上的士兵和火炮还要好。
多日积蓄一朝爆发的威力是极其可怕的,失去了道德的束缚,在军官的有意纵容之下,在辽东汉骑和女真精骑的带动之下,其余的汉骑也彻底放飞自我,爆发出了比之前强大好几倍的战斗力。
北虏战兵和其余家眷都是生活在一起的,所以人数多,但是杂,要是没有组织起来,战斗力是很弱的,明军占了不小的便宜,一个人就能追着好几十人追杀,或用刀劈或纵马去撞,人越多,杀伤力越强。
占据机动力和战斗力优势的明军彻底放飞了自我,眼中已经没有其他,只有敌人和财物,看到谁带着财物奔跑,就纵马过去杀,然后抢掠财物,顺便把脑袋割下来算军功。
北虏战兵没怎么抵抗,也来不及阻止有效的抵抗,很快就完蛋了,完蛋之后,就和家眷一起跑,惊慌失措之下,顺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一路跑回去的人还真不少。
那这些人就倒了血霉了。
萧如薰率领骑兵赶路,快速行军,目的就是不让任何被击溃的北虏赶到归化城向他们的老巢预警,要玩突袭,要突然袭击,血腥厮杀。
这些倒霉的家伙和明军骑兵的进兵路线是一条路,还有不少人失去了马匹,靠着双腿逃命,能跑过明军骑兵吗?
更多的都是好几个人共乘一匹马,跑得过明军吗?
少数纵马奔驰的人算是运气好,但是也因此成为了明军的追杀对象,用火枪和弩箭追杀,隔着一百多步,就当是练准头了,凡是看到的都被杀了。
一路上进军和杀戮的时候,不少明军骑兵都顺带着实现了一人双马,大大增加了机动力,把原先因为马匹数量不够而不得不放在一匹马身上的粮食和水分给了另外一匹马。
如此明军的进军速度再次加快了。
一路进军,一路追杀,一路上的北虏尸体连着尸体,血肉连着血肉,草原上随后出现了一条血色的道路,从杀胡口直抵归化城,那是明军赫赫武功的象征!
萧如薰果断没有听从房守士通过孙承宗所转达的善意的告诫,果断率军出击了,这一结果被房守士知道之后,房守士深深的叹了口气。
“萧镇南国之名将,却奈何不了莫须有的结局啊!”
说罢,房守士默默写了一份报告,遣人送回京师交给沈一贯,希望可以在沈一贯得到消息决定对萧如薰动手之前劝说一下沈一贯,不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虽然他知道这样做的成果可能不会有,甚至还会招致自己的麻烦,但是,他还是不愿意看到一个真正能打的将军死在政治斗争上。
当初曾铣的死让很多有识之士扼腕叹息,房守士成为文将之后,也更加深刻的明白了当初曾铣的复套战略的可行性,若是当初曾铣成功,现在九边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但是曾铣就这样死了。
因为一个战略的提出,因为几句谗言,因为统治者的不安,他死了。
死的毫无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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