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风起
作者:一语破春风|发布时间:2024-06-28 23:37:30|字数:30124
延绵山麓,月光沉了下去,茂密的树林间有火光燃烧着,如同烧红的火炭的马匹,以及一名身材高大威猛的男人正在这里歇脚,一柄奇长的兵器立在地上,偶尔,身形朝火堆里丢去柴禾,身上的甲胄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火光照过他的脸,倒八的浓眉下双目微阖,只是有时听到林间某只动物走过去的声响,才会睁开,容貌顿时变得威严肃穆,就坐在那儿,如同蹲伏的凶兽,散发出的气息凶戾的让徘徊的野兽察觉到了危险,不敢再靠近过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远去。
吕布丢去一根树枝,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后闭上眼睛,火光跳动摇曳透过眼皮,仿佛能看见鲜血在纤细的血管里流淌。
然后燃烧……战场上呼啸的呐喊……无数的身影挥舞着兵器互相杀戮……战鼓声响彻战场……那金戈铁马的画面时隔五年后,再一次杀进了脑海中。
五阮关……高顺……
清晨的鸟儿在树枝上啼鸣,天微微的发亮了,吕布深吸了一口气,从熄灭的火堆旁站了起来,甲胄哗的发出兴奋的轻吟,脚步跨出,伸手猛的从地上拔出方天画戟,拖着猩红的披风,翻身上马。
走出树林,视野在山外展开,一人一马站在岩石上,目光望去远方,已属于的冀州原野,金色的天光刺破云层洒了下来,吕布扫过一眼,嘴角微微咧开,“……我回来了。”
东边的天空泛起金辉。
五阮关东北,相距一百二十多里的涿郡附近。
辽阔的土地间,这处小小的角落,凌晨的厮杀爆发在沿途的道路上,两万余人的西凉军走出关隘与张郃所领的两万冀州兵展开正面冲突,趁夜突袭的西凉军陡然将战事在原野上拉开,双方在营地、原野上打了一个照面,整个天还未亮的凌晨陡然像烧沸的水,歇斯底里的呐喊声炸裂夜空。
以两拨军队差不多的兵力、战斗力来讲,这支西凉军的整体素质上要比尚未经历过太多战事的冀州兵马强上一截,初一接触的片刻,徐荣麾下的兵马士气和杀意直接拉高到了极致,将纠缠的厮杀,转化为碾压,等到张郃反应过来,这两万余西凉军队已经冲破了营盘驻扎的位置,隐隐指向已经开拔去往幽州的那支队伍身后。
升上云间的阳光照过山野,鸟飞过天际。
下方,旌旗猎猎蜿蜒而行。
驻马山坡的徐荣望着麾下的队伍从视线里过去,一道人影骑马走附近过来,他扭头看了一眼对方,继续查看周围的地势,以及走过道路的军队。
“此时张郃应该还在整军,想要追上也是数天以后的事,但我看的出来,那晚他有意不追,恐怕是袁绍身边谋士已经看出我们的底细,冀州兵虽然眼下不太善打仗,但真要有猛将带领,在前方埋伏,不得不早做提防。”
突破张郃一部后,以徐荣用兵的经验不难看出一点蛛丝马迹,但想到自己的任务,不免有些头疼。骑马过来的人是高顺,他促马与对方并肩位置勒停,皱起眉头:“既然知道是陷阱,为什么还要一头扎进来?据守五阮关,等合适的时候,直接南下攻打邺城,七八百里路,对于你来讲,应该不算难事。”
西凉军自董卓起始,就给人一种悍勇的感觉,而军中又有徐荣这般用兵稳重的将领统率,若是按兵不动,对于想要去幽州的袁绍必然是巨大的压力。
旁边,徐荣在马背上摇摇头,“袁绍不是蠢货,辽东才是他要取的,重心也一直在那边,我们不过只是一块绊脚石而已,已经绊过一次了,就不会再被绊一次,他此时折转方向去往幽州其实该是身边谋士出的计策,逼我们出关。”
“那还出来?”
高顺诧异的说完,徐荣笑起来,扬起马鞭指着远方起伏的山野。
“不出来不行。你是纯粹的战将,不用想那般多,我是一军统帅,自然必须事事考虑,我方二万军队,真要吃下张郃所部不是不可以,但主公让我等拖住袁绍,就不能此事上耽搁,可惜眼下……袁绍身边谋士可能已经看出来了……就算前方是陷阱,徐某也不得不过去了。”
高顺转过头来看向他,“不为麾下将士性命考虑?”
“我西凉军本就是一支军队,执行主公的命令是该的,若是畏首畏尾看着袁绍离开去往幽州,破坏辽东战局,就是我徐荣的失职,也是整个军队的错误!”
徐荣与他看来的视线接触,声音响在风里:“军人逢战死,就是天职!”
说完这句,策过马头离开这里,随后招来军中将领分派任务,就算察觉到前方可能布置下的陷阱,一向冷静的徐荣,不得不一头钻进去,而在五月十八这天下午,出了山野,靠着大山扎下营寨不久,前方一支军队已经迅速折转碾压过来,飘荡的袁字大旗外,还写有“文”字的旗帜在侧旁猎猎招展。
南面、北面同样有不同旗号围拢而来,每支军队大约一万人左右延绵出两里列阵,到了靠近西凉军七里路程,方才停下来,然后迅速摆开阵型。
传令兵在三支军队中来回奔跑。
袁绍骑着战马带着许攸、郭图走出帅旗的范围,放眼望去,荒芜的原野上,被包围的那支黑色甲胄的西凉军一排排、一列列的走出军营,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徐荣这人很奇怪,看样子他已经察觉是陷阱,竟还敢过来,平日此人沉着冷静,眼下怕我破坏辽东战场,心里着急了。”袁绍促马走动片刻,笑着扬鞭指着前方说了一句,转过头看向身旁两名谋士,“你们说,此战灭了这支西凉军,等到踏上辽东,公孙止知道了是什么样的表情?”
“定是大惊失色……”
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一匹雪花马缓缓上前,马背上的是一名年约五十左右的老将,须眉花白,提一杆重枪,着狮头两档甲,说话间有着不怒自威的神色。袁绍对武将态度向来严肃,听到此人说话时,不免有些客气:“韩老将军,怎的有心情过来。”
这位老将军,姓韩名荣,有着“河北枪王”的称号,传闻其武艺能与枪王童渊比肩,袁绍坐领冀州后,再三邀请对方,都被拒绝,最后还是因为其亲传弟子韩琼被赵云砍成重伤下才出山协助,真正意图上,他大抵是想要报仇。
韩荣拱手见礼后,望向前方的西凉军阵,抚着花白长须笑起来:“公孙止麾下赵云伤我爱徒,今日有机会,我自然要杀他一名部将,方才消我心头之恨。”
“哈哈哈……等会儿破阵,还看老将军一战威慑敌军。”
“定不让主公笑话!”韩荣豪迈的拱了拱手。
飞奔的传令兵携带着作战的命令下达三面冀州军阵里,往日西凉军都以游击、龟缩关隘来抵御他们的进攻,如今这支队伍陷入了三面合围,就算想要撤入山中,也会被巨大的洪流击的粉碎。
这一战,冀州军将振奋士气了……
不久,号角、战鼓声音响起在这片天空下。
第四百零一章 那一抹赤红的威风
雄鹰展开羽翅滑过天空,沐浴在天光发出一声长鸣,陡然一声擂鼓将它惊的扇动羽翅,折转了方向,鼓声持续传来。
咚!
咚!咚咚……咚——
辕车上架着的战鼓在军阵上空奋力的敲响,伴随鼓点的无数脚步踩着轰轰轰……的节奏朝原野中央那支做出抵抗的军队推进,浩浩荡荡的脚步震动地面,惊起的烟尘弥漫视野,三支军阵蔓延的旌旗都有了遮天蔽日的错觉。
这三支军阵,是文丑、颜良、韩猛统帅的兵马,成片成片的步卒、配置了大量的强弩,论战力其实并不输于对面的西凉军,光是眼前的阵势,就让军中士气、信心高涨起来,毕竟纵横草原、边地的白狼公孙止一直都是冀、幽心头上悬在的一把刀刃,作为对方麾下颇具战斗力的军队,若是能打败,都是值得炫耀的事。
但徐荣的西凉军,又是不一样的。
“……袁绍来势汹汹,统兵将领也俱都是善战凶猛之辈,若是铺开与他们打,只会将西凉军完全葬送,与主公无法交差,与将士们也无法交代,当占据险要,和他们一支一支的打,才能撑过去,传令前方将领,缩紧阵型,向营寨靠拢,背靠山势依靠拒马、木栏与他们交手。”
接到命令的高顺,并未有迟疑的神色,立即让作为箭头的陷阵营与其他锋线上的军阵前前后后的开始往后收缩,随着徐荣的将令下达,整整两万五千多人的阵型依着兵种、接战的队伍分出明显的层次来。
“……长枪过头,小心扎到自己人。”
下层队伍里,督管士卒的司马大声呼喊,也有声音抱怨出口,然后被一巴掌拍在头上,随着快步后退的行动中,前方有人在喊:“注意了,冀州兵马压上来了——”
“是颜良的兵马!”
这说话的声音里,高顺抬起目光看了一眼,也仅仅只是一眼,立即翻身下马,拔刀走在阵中,周围只剩下一千多命的陷阵营士卒披着甲胄跟着拔刀、抬枪迅速跟上,高顺站在山坡上,将手中刀柄系在掌心,用牙齿死死勒紧,旁边许许多多的陷阵营士卒也跟着同样的事。
交战的锋线尚未推过来,两军中间、原野侧面的斥候来回疯跑,传递消息,有时也发生战斗,箭矢单调的对射,厮杀声零零碎碎响起的同时,“颜”字大旗的军队减缓了速度,为首的将领,披膊着兽面,一身黑光铠,抬刀大吼:“准备——”哗哗的举弓声音响起一片。
山坡上,高顺走在刀盾兵后面,“准备——”前排盾手轰然举盾仰向天空,整个延绵开的阵列后方,弓手跨步上前挽弓,将官跑过人群,呐喊:“放!!”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箭矢从双方阵列中升上天空,交错落下。
“啊!!!”高顺怒吼一声,身形蹲了下来,左手翻盾遮盖头顶的一瞬,黑压压的箭雨抛射下来,他耳中全是噼噼啪啪的声响,臂上的铁皮包盾不停地在声音里抖动,有的打下来,弹开落地,有箭矢直接透过缝隙扎到他脚边,旁边有身体痛苦的倒下,鲜血淌进泥土。
一千多人为中心的阵列两侧,是三千多人的西凉军,在这片缓坡上顶住了第一拨箭雨的互射,双方都有死伤。
高顺放下盾牌站直身子的同时,视野对面,密集的脚步声几乎踩出轰隆隆的震动,朝这边山坡发起了推进的攻势,他“哈”的吐了一口气,转了转握刀的手腕,然后举起在脑侧,一息之后,发出巨大的呐喊:“陷阵营接阵——”
脚步如雷般踏上山坡,锋线接触的一瞬,盾牌后面的陷阵营、西凉士兵随着刀光砍下,大喊:“杀!!!”
零距离——
人的身体轰然撞上盾牌,双方撕心裂肺的怒吼挥动手臂,将手中兵器用尽全力照着对方脑袋砍了出去。
轰隆隆的声音炸开……血浪在呈直线的锋浪上翻涌而起。
拍击声、撞击声在这一刻犹如海潮撞击延绵的开去,接锋的数千乃至上万的身影都在呐喊,处在前排中间的陷阵营呐喊的同时,持盾、挥刀、长枪刺过去,一名冀州士卒扑来上的一瞬,长枪穿透他大张的嘴,挂在了半空,然后甩下,更多的人影踏过他的尸体往前方同袍的身上推撞过去。
徐荣作为主将并不待在第一线,他观望过战场,文丑、韩猛二人军队尚未过来,想要从侧面上山坡还需要一些时间。他不断的做出调防补救的命令,眼下仅仅只有一线接战的情况下,兵力的布置还是够的,不过还是希望陷阵营的高顺能像一枚钉子扎在那里,给他提供够多的时间才行。
“啊啊——”
刀光劈斩落在狰狞的脑袋上,尸体向后倒下,高顺顶盾收刀,猛的一下将一名扑上来的冀州兵拍出去,将对方脸打碎,他看了看阵列,这方已经稳稳挡下第一时间的冲力,深吸了口气,一刀斩下:“下盾——”
兵器交击的混乱里,一面面盾牌在三百名陷阵营士卒手中齐齐下沉,轰的一下砸在地面的同时,高亢响亮的声音再起:“箭去——”
隐于枪兵身侧的弓手都在一瞬间松开弓弦。
上百支箭平射前方,下沉的盾牌前面的一排冀州士卒里,鲜血一片片溅起来,向后倒下,高顺带着几名士卒轮起刀斩下,刺来的枪头断裂崩飞,将对方一名什长连同数名冀州兵斩杀在阵前。
收刀退回,大喊:“顶盾!拍死他们——”
下沉地面的盾牌再次在士卒手中举起、顶撞,靠近冲上来的冀州兵被一一顶的倒退回去,留出一条间隔半步的距离,陷阵营的士兵眼神一片凶戾粗豪,经过半月以来的磨合、厮杀,剩下的人相互之间已变得默契许多。
然而,对面的冀州士卒同样也是不惧,再次汹涌的撞了上去。
“杀!”
周围都是狂热的呐喊声,无数的兵器映着渐渐倾斜的阳光挥击而下,高顺身躯高大,与士卒站在第一线,脚下的泥土早就踩出一道道血红的脚印,砍过一名冀州士卒的身体,还想劈出第二刀,前方人浪涌挤分开,一声马鸣唏律律的长嘶,视野里,战马的身影狂奔冲了上来,黑色盔甲的身影,手臂一动,刀光劈出一道弧形。
轰——
长刀压上一面盾牌,轰的巨响,木屑溅飞,那名持盾的是陷阵营士卒连人带着手臂飞旋起来,哀嚎的身体在地上扭动的刹那,高顺的目光望过那人,下一秒,持盾捉刀急步飞奔过去,“把此人缠住,别让他破阵——”大吼声中,跟随他身边的亲卫都在动起来。
无数的喧闹、喊杀声中,颜良带着数十名亲卫骑兵杀入了进来,挥刀之间犹如砍瓜切菜般撕开一条缺口,他目光望去跑动的身影那边,抬起刀,“高顺,你没死在徐州,竟还投到公孙止麾下,你那忠勇之名,怕是会让天下人吐一口唾沫!”
“呸!”
冲来的高顺脚步连跨,跃起,一刀就斩了过去,呯的一声,颜良轻描淡写的回刀一挡,将跃起的身形,扇了回去,落到地上跌跌撞撞的后退数步才停下,“你武艺怎敢与我相比……”话音还未说完,数道身影从下方顶盾冲了上来,轰的一下撞在他马上,手中刀刃噗噗的往战马上猛捅,血浆狂涌,马匹悲鸣一声,挣扎着扬起蹄子,人立而起,随后向后侧坠倒下去,颜良几乎是反射性的一蹬马背,跃起跳下,硕大的马躯轰的一下砸地面。
他看了一眼死去的战马,“啊——”的一声,挥刀便砸,迎面数柄长枪呼啸刺过来,将他逼的向后退出了锋线,几名盾手迅速跟上,将缺口填补……
……
“……西凉军战力确实了不起,可惜困守这片地方,就算突入山中也为时已晚,这两万人虽然不多,但那高顺,和徐荣指挥得当,还需要多费些时辰。”
“这二人不过懂一些兵法之道罢了。”韩荣眯起眼看去厮杀的地方,有人坠马倒下,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我去将高顺、徐荣首级为主公取来。”
旋即,一扯缰绳,下了缓坡朝对面厮杀战场飞奔而去,撞开几名挡路的冀州士卒,纵马冲上去,看到失了战马的颜良,怒道:“丢人现眼,一边去指挥打仗,看我厮杀——”
重新找过一匹马上去的颜良羞恼交加,恨不得一刀将这老头给劈了,他纵横河北以来,除了兄长文丑能与相比,这个老头并未交手过,往日里也见过几面,听过对方威名,又见主公对他甚厚,才不敢造次讨教。
“……等会儿看你怎么栽在陷阵营手里。”颜良骂了一句,拍刀回到后方继续指挥兵马攻阵。
几个呼吸间,手持一杆黑色重枪的老将韩荣袭上盾墙两步之遥,猛的夹马窜了上去,枪头插进盾牌与盾牌之间的缝隙,轰的一声,将那面盾牌从士卒手里挑飞的同一时间,纵马冲了进去。
一杆重枪左右横挥、挑刺,在几名冲来的陷阵营士兵身上连连招呼,将数人击退打飞,乒乒乓乓的击打声中,他身后的缺口,已有冀州士兵冲了进来。高顺正在附近指挥,听到这边动静,猛的回望,倒飞惨叫的身体从视野中过去,纵马挥舞重枪的老人也看到了他。
马蹄疾驰,枪尖压低呼啸着刺了过来。
皱了皱眉头,高顺纵然武力算不得高,但也是沙场悍将,枪尖刺来的瞬间,侧身躲过,挥刀猛的压在枪柄,顺着枪杆滑去,挥斩对方手腕。战马背上,“河北枪王”鼻中哼了一声,手臂一抬,一扫,粗大的枪杆将上面的刀锋顶了出去,连带握刀的人一起推出去数步。
一名西凉兵从侧旁扑过来,韩荣顺手将对方刺死,拔出枪头的一瞬,促马走出两步,“你就是高顺?带兵很有一套,可惜武艺一般,论这样的捉对厮杀,五个你这样的,老夫也不放在心上。”
高顺望着那名士卒溅出的血光,整个身体愤怒的发抖起来。
随后,骑马的人挺枪冲来,他握起系在手中的环首刀,“老不羞,那你来啊——”声音凄厉的咆哮,脚掌蹬裂泥土,朝对面凶猛的撞了过去。
……
远方,一抹红色飞驰在山野的道路间,怪石、林木飞速的落到后方,厮杀的呐喊、兵器交击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的传来,渐近出口,守卫后方的西凉士卒中,有人看到了他,正想开口阻拦,踏出的脚步又收了回去,劲风扑面而来,猩红的披风从众人的视线里一闪过去,朝战场飞驰。
“刚……刚刚好像是温……侯?”
“没看清……装束上……很像……”
窸窸窣窣,迟疑的话语响起的片刻,战场上的厮杀陷入惨烈,涌来的冀州兵一拨一拨的杀入缺口,将防御的阵线撕开,也有悍不畏死的陷阵营士兵配合着将对方拦在第二阵列,有下面的将领接过指挥,发出巨大的呐喊:“将他们赶出去——”
汹涌澎湃的对冲中,战马上的身影挥枪与刀锋对撞,高顺整个人都被对方的力道连带马力震的再次后退,虎口发麻的微颤,然而,后退的一瞬,那边黑影照直而下,手臂发麻的身形踉跄后退,重枪呯的一声,扎在之前他站过的地方。
“好让你死了也做一个明白鬼,老夫就是河北枪王韩荣。”
韩荣目光平淡的看着对方,操纵马蹄缓缓走过去,“老夫虽然与公孙止有些仇怨,但念你疆场上有些本事,就给你留个全尸吧。”
话音落下,老将韩荣一抖枪头径直刺了过去,这一枪是他多年前领悟的精髓,很少能挡下来,然而抬枪的一瞬,感到杀意浓烈的袭来,下意识的朝某一个方向,反手一挡。
一支箭矢映着余晖的昏黄,飞过厮杀的战场上方。
下一秒,便是呯的一声金鸣炸响,视线里,火花都跳了出来,韩荣持枪的双臂发抖向后顿了顿,目光惊讶的抬起,随后听到一声雄浑的马鸣。
唏律律——
马蹄翻起泥泞飞奔,猩红的披风招展,身着兽吞头连环铠的高大人影,放下了手中长弓,取过挂在马侧的兵器时,这边的韩荣注意到了来人,眯了眯眼睛,声音铿锵有力:“好箭法,看你年轻,老夫让你先出手!”话音出口的瞬间,火红的颜色在他视线里放大,急冲而至,见到对方竖起的兵器,瞳孔陡然缩到了极致。
连忙抬枪一横,对面,马蹄奔涌而来,画戟轰然落下。
火星在西斜的光线里升了起来,带着金鸣刺耳的金属声响,横枪的身形直接抱着那杆重枪横飞出去砸进人堆当中,就连座下的雪花马也被巨力推的后退。
混乱的人群里,砸到数人的韩荣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晃了晃,“老夫……怎的下马了?”
然而周围,无数的身影看到这一幕,稍停了手中兵器,视线望去那边,高顺被人部下搀扶过来,他目光望去,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
黄昏的余晖里,赤兔马不屑的喷了一口粗气,马背上坐着的身影,百花袍在微风里抚动,一杆方天画戟缓缓横在马侧,映出了杀意的森寒,战场上无数的身影已经大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温侯吕奉先。
第四百零二章 将是军魂
厮杀声撕裂天空。
拥挤对冲的锋线上,惨叫、呐喊、延绵开去的人影之间拼杀在山坡上铺开蔓延,一抹红色在近万人的混战形成的巨大战场上,并不是很显眼,但也不难发现。
此时,袁字大旗下,战马兜转一圈,甩动马尾,袁绍脸上先是愣了愣,随后沉了下来,“……那人好眼熟……韩老将军武艺高强,怎的如此不济?”
“回主公,好像……是吕布。”附近的许攸眯起眼看了一阵,微微张合嘴,脸上也有些不确信,“相隔太远,看的不是太清楚,若是吕布,就有些不该了……”
袁绍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高顺投降公孙止,也说的过去,吕布何人?如此枭雄,怎肯屈居人下,何况公孙止也不见得有容人之量,岂会让一头猛虎安居榻侧!”
话语顿了顿,抬手,威严肃穆:“擂鼓,传令前方颜良所部,南北文丑、韩猛加快步伐,天黑之前,拿下西凉军——”
传令进攻的鼓点再次响起来,一声声鼓点随着传开过去两支延绵展开的军阵南北夹击而去,中间交锋的战场,凄厉的惨叫、厮杀的怒吼震动山坡,周围雨点的箭矢、弩矢对射,在天空飞舞落下,在拼杀的战场带起一道道鲜血的身体倒下去。
徐荣只是简单的望了一眼下方那红色披风的骑士,将注意力再次放在了文丑、韩猛两支军队上,从他手中不停传出的命令,落到下层将领手中,随着一声声嘶喊在后备的队伍里下达,一队接着一队的候补队伍奔跑在战场后方。
披风猎猎招展,卷动在昏黄的日暮里,手持方天戟,身着的兽面吞头甲胄的身影犹如一尊战神骑在赤兔马上,吕布雄峻的脸上,眉宇间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威严和杀气,不远的前方,摇摇晃晃起来的老人捡过地上的重枪,表情有些痴呆,片刻后,往地上一柱枪柄:“老夫尚未准备好……”
“那某家等你。”马背上,吕布目光平淡的看他一眼,转过头来看去几步远的高顺,“你还能再战?”
“战”字出口的同时,韩荣脸色铁青,嗡的一声,将重枪从地上端起,大吼:“竖子尔敢无视老夫!”脚步奔出,照着马上的身影扑了上去。
这边。
“顺还能战!”被搀扶起身的高顺,笑着推开身旁的士卒,握紧刀柄,“奉先,是要冲阵?”
一瞬,枪头呼啸从侧面刺来。
“哈哈……叫上陷阵营,随我来!”吕布轻声说了一句后,转头,手中一杆画戟反手叉住刺来的重枪,挡下韩荣的攻击,小枝扭动间,声音陡然拔高:“撒手!”粗壮的手臂一扬,将沉重的铁枪瞬间被巨力拔上天空,飞旋着划出一道轨迹,远远的落到别处去了,老人保持着握枪的姿态,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念你一把岁数,活的不容易,滚吧!”
吕布看他一眼,单手提戟勒转马身,一边回头朝后方帅旗下的身影望去,“徐将军,可有骑兵?!”
西凉军归制公孙止麾下后,原还有两千骑兵,后来调拨上谷郡并入黑山骑、白狼骑,这些年里,陆陆续续又重新由后备营调来一些作为补充,但人数并不多,后备兵制的改革开始后,一切兵源由上谷郡统一招募、训练后,再统一分拨到各军里,这点上徐荣也无可奈何,也大致明白是为了防止武将私自扩兵,拥兵自重的政策。
或许西凉军已经不是从前的了,但他徐荣还是从前那个……
雄浑的声音过来,他点头跃马上前:“有!”旋即,朝传令兵挥手:“传令八百骑随温侯冲阵,不敢者,责出西凉军——”
密集运转的西凉军阵一侧,待命的一支骑兵绕行过来这边。吕布畅快的大笑出来,脚跟一磕马腹,从韩荣身侧飞驰而去,高顺提着环首刀紧跟在后,周围几名亲兵赶紧跟上去,交锋的阵线上,轰隆隆的马蹄涌了过来,原本防御的陷阵营士卒看到马队的一瞬,连忙左右分开,当先一骑,持着方天画戟的身影疾驰过这片夕阳下厮杀的情景,推挤的人潮涌动,一名冀州兵嘶吼着冲进撤开的盾阵,下一秒,轰的一下被战马撞的倒飞。
轰隆隆的马蹄声踏响,一道道奔驰的战马籍着坡势冲了下去,随着巨大的惯性朝前方推进,翻腾的蹄下,粘稠的血液伴随泥泞一起激起来,冲在最前方的那一抹红色,一戟朝扑来的冀州兵劈下去,枪杆啪的一声断裂碎开,连带人的身体在地上滚成血葫芦,周围一名名冀州士卒,拿着兵器都已经察觉到冲出阵线的骑兵,包围了过来,八百骑兵左右前方堵个严严实实,一片喊杀声里。
着兽面吞头甲的人影拖着红色的披风,飞马杀出阵线,画戟横挥,将人斩飞出去,声音犹如猛虎咆哮,响彻天地。
“袁绍,可还记得飞将吕布——”
声音回荡在暮色里,远去袁军阵形,神色肃穆端正的袁绍握着腰间“思召”的剑柄,捏的紧紧,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还真是他,怎么可能……吕布……该死在徐州才是。”
另一边,许攸、郭图对于本该死的人,却出现这处战场上,都沉默了下来,这中间的细节还需要去慢慢推敲明白。想的片刻,袁绍猛的拔剑,高喝:“不管他是谁,通令全军,全部给我杀——”
命令下达过去,传令兵飞奔的同时,巨大的喧嚣还在山坡上持续,兵器对撞声、战马的飞驰声,高顺疯狂迈动脚步,俯身从地上捡起一面盾牌,跨过一具在地上呻吟的身体,陡然跃起,挥盾砸下,面前的冀州兵脑袋上,迸出鲜血,然后倒下。
“陷阵营!还喘气的跟我杀——”高顺挥刀插进一道扑来的人影胸膛里,推着对方后退中,放声大喊出来,周围陷阵营士卒齐声呐喊:“杀!”猛的将手中盾牌翻起,一柄柄长枪随着蜂涌而出的呐喊身影刺了出去。
这瞬间的爆发,不足千人的陷阵营高举着枪盾坚定如山般的推进,中刀、中枪死去的尸体仍在拥挤中站立,随着不断推进过来的九百余人开始挪动了脚步,朝后退了一下,仅仅只是一步,更大的力道从前方推挤而来……
第四百零三章 一世之勇
“袁绍!可还记得飞将吕布——”
暮风萧瑟,鲜血飞溅,涌动倒退的人群,一声撕裂天空的吼声,陡然纵马而来,挥舞刀兵的人影围上去,下一秒,如同炮弹般被打飞出去,血液在半空洒出弧线,轰的一下摔在地上。
唏律律——
马鸣长嘶,赤兔马载着突进的人影撞进人堆,一杆画戟左右呯呯击打,犹如龙蛇在走,锋利的戟枝勾碎扑上来的一道道冀州士卒,头、手、颈脖……无数骨碎、血肉撕裂的声响随着吕布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身后八百西凉铁骑也在不断突进,挥舞铁矛、长刀。
“让袁绍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北地雄师!”
马蹄在地上狂奔,偏了偏头,一支箭矢擦着发髻过去,暴喝的声音响彻的一瞬,前方长枪刺来,画戟挥舞间将它柄杆打的碎裂,吕布朝着人堆撞了进去,长兵挥舞间,斩出道道血光,手臂、长枪不停抛飞四洒,锋利的戟尖抹过人的颈脖,鲜血随着突破的道路飞洒旋转。
徐州破了之后,他情绪一度低落到低谷,纵然在张杨墓前发下宏誓,但看着北地烽火燃起,到处都在打仗,他心里依旧提不起想要厮杀的念头,唯有知道高顺加入这场战斗后,以往的内疚,终于在那一天爆发出来,再到的眼前,吕布已做出以命相搏的姿态,那股战斗的本能在血管里久违的烧了起来。
厮杀呐喊涌成一片,八百西凉铁骑也在第一时间撕开人群,将道路打开,后方紧跟的陷阵营士兵犹如洪水般持着刀盾奋力地奔跑前进,顶着盾牌挡下刺来、劈来的道道刀光,高顺咬牙勒紧手中布绢,举盾挡下劈来的刀光,反手一下,将面前的冀州士卒脖子砍断,鲜血翻涌狂飙,溅在他脸上,狰狞的大吼:“推出去——”
厮杀的锋线,兵马拥挤成团,整个攻势被陡然被拉扯的混乱起来,吕布骑马冲出山坡十余丈,压向另一拨冀州队伍,昏黄的光芒里,前方,一骑带着数百名亲卫队伍,目光正扫过这边,为首那人一身黑光铠,浓眉虎须,手持一口大刀,与望来的视线一触,拨马就直冲而来。
“吕布,欺我冀州无人否——”
纹有凤雀的长刀横出马侧,刀口朝上,纵马狂奔。吕布看了他一眼,画戟一转迎了上去,然而首先冲上来的是一名冀州军中校尉,也有数名士卒持着兵器照直扑来。奔驰的赤兔背上,吕布手中画戟一转,看也不看对方,单手勒了下缰绳,奔跑的战马陡然转向,后踢猛的一提,扑来的一道身影,被踹飞出去,胸膛的皮甲印着一只马蹄印,口喷鲜血,滚到了地上。
那校尉跨过地上的尸体,与几名士卒齐攻上去,对面颜良的身影也冲至近前,吕布拨马回转,一杆画戟直接将数柄兵器架住,手臂带着长柄,猛的往前一伸,然后胸骨破碎的声音短暂的响起,戟尖刺破胸膛,“啊——”吕布怒吼一声,双臂发力,直接将画戟横拉,呈一条直线切过并排的四人胸口,胸腔撕裂,血肉、断裂的肋骨、断臂,疯狂的抛上半空,划出肉体的画戟,轮上天空。
“吕布受死——”
马蹄飞驰踏过泥尘,黄彪马冲至,凤雀长刀怒斩而下。
赤兔之上,轮上天空的画戟挥舞过一个巨大的半圆,呼啸如虎吼!顷刻间,照着对面挥刀斩下的身影,轰然砸了过去,怒斩的刀锋与呼啸而去的画戟撞了一下。
火花伴随轰的巨大声响,跳了出来,颜良整个人如遭电击双臂受挫向后缩了缩,座下的马匹唏律律发出啼鸣,向后退出几步,侧旁,有人冲了过来,“颜将军,吕某来助你一臂之力!”来人是副将吕威璜,抖起长枪第一时间斜刺而来。
“滚——”
吕布暴怒大喝,画戟一挥,呯的压在枪头上,战马奔驰逼近,戟锋顺着枪柄劈下,吕威璜吓得直接丢了手中枪柄,战马交错,画戟横挥,整个身子都被劈成了两半,朝前方涌来的士卒飞过去,血肉和半截躯体淋在人的头上、脸上。
风吹过原野,披风哗的一下招展飘起来,金冠长束轻摇,马背上威猛的身形发出豪迈的笑声,画戟抬起,扫过周围,最后落在颜良身上。
“尔……不过如此。”
几息之间,劈翻数人、力压颜良、单戟劈斩吕威璜,几乎是一气呵成。也此刻,后方的陷阵营、西凉铁骑冲上来,撕破了颜良的军阵,前方堵截的冀州士兵交织出的刀光枪林,被吕布威势震慑了心神,下意识的犹豫了片刻,然后,猛烈的碰撞紧跟而至,刀砍枪刺,推进的队伍留下一片血路延绵着朝前方不断延伸而去,包围就被撕的散开。
就在冲破军阵的拼杀中,颜良稳定下心神,提拽凤雀刀再次冲上去,暴喝出声:“拦住他们——”
西凉军后方,徐荣眼神中爆出惊喜的光芒,连忙发出命令:“后队补上前阵,其余人直接撕破颜良所部,只要先破一路,剩下的就好办了,快去!”
由猛将统领的队伍能造成这样的局面,这让徐荣感到意外的惊喜,之前他顶多以为吕布的到来只是让士气振奋,没想到眼下不到两千人直接将对方阵列冲的混乱起来,交战的锋线竟然扯出一块空谷来。片刻后,命令下达下层军官手里,无数的话语在阵中发起。
随后,号角声吹响,接战的前队西凉军踏出脚步轰然冲出。
山坡下方,颜良正要带队追击拦截,陡然察觉到交战的山坡上一幕,回望时,溃败已经如潮水般退了下来,他不得不放弃继续与吕布交手的可能,回马组织士兵,试图将趁势冲击下来的西凉军堵住,然而崩溃已经形成了,洪流撞上礁石般暴烈的厮杀轰然炸开,久经沙场的西凉士卒在冲击的这一刻终于呈出往日狰狞凶残的一面。
“杀光他们!”
西凉军副将胡班口中呼喊,声音也都嘶哑了,此时困境就算身体困乏,亦是要用上全劲了,几乎所有人撕心裂肺发出来自心底最野蛮的吼叫。
“杀啊啊——”
杀戮的锋线,照直而下,怒潮般的朝下方人群推进蔓延。
各种兵器的拼杀,厮杀的锋线前方,突破颜良阵型的队伍,一身威武的吕布带着不足八百的铁骑以及陷阵营缓了缓速度,偏过头,看了一下南北两侧,画戟抬起指向北面,“听说文丑武艺厉害,你们还有力气吗?”
“有!”身后稀稀拉拉的响了一阵,随后更多的声音齐齐爆发:“随温侯杀敌——”
“哈哈哈哈……”
“哈哈哈……痛快!”一身甲胄染血,吕布几缕头发垂在额前,挺戟指去立有帅旗的那边,声音爆发开来:“袁绍!看我如何再破你一路兵马!!!”
远处的方向,袁绍脸色铁青一片,望着那溃势如潮的画面,视线昏暗了,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起来,旁边许攸连忙上前过去搀扶时,他一手捂着心口,一手颤抖的举起手指:“气煞我也……气煞我……”
“那不如让颜将军他们退下来……”有人小声道。
“打!”袁绍咬牙切齿的直起身,“继续给我打!传令文丑,快点靠近过去,拦下吕布和西凉军!”
愤怒的视野尽头,束发金冠的身影“驾!”的暴喝一声,猛的拔起插在地上的方天画戟,翻出泥屑的瞬间,赤兔感受到主人爆发出来的战意,兴奋的亢鸣一声,刨动蹄子飞驰而起,朝着北面文丑冲了过去。
“天下人以为我吕布死了……今日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吕奉先杀回来了——”马蹄疯狂的翻腾,翻起一道道泥泞、草皮,画戟斜斜下垂划过泥土。
……
“列阵!”
文丑高举龟陀大枪,大喊一声,前列的步卒将手中大盾轰的扎下泥土,一排排手持强弩的士卒来到盾后,平举。视线里,赤红的战马风驰电掣般迅速逼近而来,阵中传令的骑兵在人群中跑过去,举起手臂,挥下:“射——”
……
“奉先!接着——”
脚步奋力的跑动,后方的高顺嘶吼一声,用劲全力将手中那面大盾朝前面奔跑的战马掷了过去,在空中飞旋,然后接住的一瞬,对面的空气里全是嗡嗡嗡弦音颤动的声响,密集的弩矢直射而来。
大盾罩下马头,叮叮当当的声响钉在铁皮大盾上,或弹开落下地面,或直接钉在盾上,有几支运气好的擦着赤兔的皮肉过去,带出血线来,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狂奔的一抹赤红上面,吕布紧紧的捏紧了戟柄,剧烈的抖动中,让他脸上肌肉都在微颤,以及兴奋的神色。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那日牢中那位名叫蔡邕的老人说的话了。
“……终究能走出自己的路……”
盾后,他咧嘴笑了起来,而后“呀啊——”一声,将插满弩矢的大盾掷了出去,轰的一下砸在前方冀州步卒举起的盾牌上,轰的巨响,木屑碎裂四溅开,画戟也在下一秒脱离了手心,呼啸着飞了出去,从一名弩手胸膛穿透而过,将对方斜斜插在地上。
飞驰的马背上,吕布翻弓挽起,照着数丈之外的文丑就是一箭过去,后者皱起了眉头,陡然抬枪格挡,脑袋上一紧,力道带着视野轻微晃了晃,昏黄的余晖里,赤红的战马跃入人堆,拔剑斩飞一具身体瞬间,马蹄落地,伸手拔出插在弩手身上的方天画戟,直接杀进人群。
文丑视线微微上抬,一支羽箭带着余力在铁盔上微微的颤抖,吓得神魂俱裂。
第四百零四章 二气袁绍
箭矢从铁盔上拔出,啪的折断。
“吕布……辱我太甚!”文丑捏断箭杆,目光凝聚呈出愤怒,视线的前方,厮杀的呐喊汇集一片,一抹火红的战马左冲右突躲避刺来的长枪,束发金冠随着马背上的起伏,剧烈的摇曳起来,马蹄翻腾轰鸣,双臂发力,声音咆哮:“挡我路者……死——”一杆画戟将人挑飞甩上天空,原本反应不及的冀州士卒,此时汹涌的扑上来,数十柄长枪刺向红色战马的侧面。
唏律律——
赤兔喷着粗气,凄厉嘶鸣,猛的一踏地面,溅起烟尘的瞬间,硕大的身躯借力偏转侧去一边,枪头抵过来,马背上的吕布轰然劈下画戟,戟锋由下往上勾出一道弧形,披风哗的展开,金铁擦刮声、枪杆断裂声接连爆响,最近过去的几名冀州士卒一触即倒。枪林再次袭来,吕布勒过战马朝另一个方向劈波斩浪的杀过去,迅速与这边拉开距离,阵列的外围,七百多名西凉铁骑此时也杀到,照着打开的豁口,轰的一下,直直撞了进去,周围,刀枪盾牌抵过来,战刀、长枪劈刺而下,围上来的身影被高速的马躯撞飞,或劈过头顶,七百余人里,有战马扑倒,将人摔了出去,也有的冲撞中被长枪活生生刺下马来,然而速度并未滞留,这七百余骑也是徐荣唯一的骑兵精锐,对于冲阵厮杀,也有心得,四周全是敌人的身影,依旧无畏的朝前方的温侯靠拢过去。
陷阵营相距十余丈,紧跟在后,高顺发足狂奔,他身上甲胄破了几处,手臂还在流血,唾沫星子从嘴角喷出,近乎嘶吼的声音随着脚步奋力向前。
“文丑,把你脑袋留下——”
高顺与身边数人合起了盾牌,一步之距,轰的撞了上去,手中撞在人身上,刀光交错奋力朝前面的抵挡的人影砍杀,刀锋与血肉交错,鲜血飙射四溅,凄厉的惨叫声中,残肢断臂不断在抵挡中飞旋起来,惨叫的身体倒下来,被踩踏而过,转眼之间,交锋的声音拔高到极致,冲入人堆的一道道人影、战马猛烈的交错拼杀。
万人的阵列被搅动起来,高顺抬盾挡下砍来的刀锋,右手往前一捅,刀锋扎进对方腹部搅动,一拉,撕开的肚子里,腹肠带着温热的气体汹涌的涌出来,垂到地上。高顺再一推盾,将摇晃的身体抵开,朝前方大吼:“奉先,杀文丑!!”
厮杀的前方,围攻的人影来回跑动,火红的战马遮遮掩掩的在人堆里,马背上的吕布挥舞方天画戟不停的纵马游走,偶尔刺过一名军中都尉,戟枝卡在对方胸腔内难以拔出,后者“呀啊啊啊——”歇斯底里的怒吼,伸手死死将画戟捏在手中,做出临死的疯狂。
厮杀沸腾中,马蹄声陡然从中间大旗下疾响而至,吕布余光瞄了一眼,双手捏紧转动,猛的画戟上嘶吼的身体挑了起来,朝那边一挥,不再挣扎的尸体甩飞过去,此时数名西凉铁骑正赶过来,侧面撞上飞骑而来的冀州大将,阔鼻虎须的文丑一杆大枪挥舞,瞬间将逼近的骑兵打飞、刺落下马,片刻间,尸体从天空砸下来,他拨马怒吼一声,龟陀大枪横扫,将砸来的尸体扫去另一个方向,落进走动的人堆里,转过视线时,迎面画戟直劈而下——
呯——
巨大的金鸣交击之声炸响耳膜,戟锋压在枪杆上,吕布哼了一声,陡然抬戟,又是重重的一砸,对面,横枪的双臂猛的向内一缩,甲叶都在震抖,情急之下,脚跟连磕几下马腹,黑色骏马通灵性般微微调转了方向奔出,与对方拉开一段距离。
吕布微微皱眉,一戟拨开周围涌来的冀州士卒,猛地一抖缰绳纵马撞过两道身影,径直朝对方后背追了上去。文丑才稍骑马跑出几丈,听到马蹄声逼近,猛的回身就是一刺,只听呯的脆响,枪尖直直抵在沾满鲜血碎肉的画戟上。
百花袍的身影一扭小枝,与大枪错开,马蹄踩踏地面狂奔而来。
“文丑!把你头拿来——”
方天画戟怒斩而下。
……
昏黄的天幕下,以战场为中心的远方,两匹快马相距数里从相同的方向疾驰赶来,分成两道不同的路线去往东西两个方向,西凉大旗下,徐荣正在还在调兵遣将,准备将失去阵型而混乱起来的颜良所部击溃。
在不久之后,他收到了上月从邺城来的情报。
“袁绍知道后,恐怕会气疯的吧……嗯……他现在差不多也该知道了……李儒这计终于派上用场了。”他轻声说了一句,眯起眼眺望对面隐约能看到的袁字帅旗,思索了一阵,长须下嘴角慢慢弧起笑意,招来传令兵,低声与对方交代几句,随后拍拍肩膀:“记好了,一字不差,让所有人大喊。”
“是!”
徐荣带着笑容看着传令兵远去,转过头来:“传令,中阵也压上去。”
……
山坡上的溃势已不可避免,厮杀的呐喊声、金鸣交击汇集成一片,写有“韩”字将旗的军队已经逼近过来,而在另一侧战场上,不足两千人的队伍在那处军阵中撕扯出一道醒目的血线来。
距离“文”字大旗十余丈,一红一黑两匹战马兜转纠缠,赤兔与黑色战马互相撕咬踢踹,上方的俩人挥舞长兵将密集的战场扫出一块两三丈的空地来。
两马之间,兵器凶猛的碰撞,龟陀大枪简单刚猛,大开大合挥、砸、刺、挑,空气里都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对面,一杆方天画戟直接架住在空中挥砸而下的枪头,吕布手腕扭动,双方兵器吱嘎发出摩擦声响,黑色战马上面,文丑咬牙使劲捏住枪柄,不让大枪被力道挣脱手心。
吱吱吱……
金属摩擦声持续了片刻,文丑陡然“啊——”的一声,陡然抽回大枪,一勒缰绳,战马猛的转身,后踢扬起蹬了过去,赤兔本就凶性燃起,也毫不示弱,抬起前蹄踹出,击在对方肌腱上的皮肉,发出沉闷声响。
画戟也在同时带着破风声挥斩而下。
霎时,黑色的战马发出凄厉长嘶,戟尖划过马臀,带出一片血肉,长长的深痕里鲜血狂涌,文丑回头一望,直接跳跃而下,战马奔跑两步轰然坠倒地面溅起泥尘,落地的身影持着龟陀大枪踉跄走出几步,吕布纵马飞驰,画戟一挥,照着他脑袋削去。
文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地一滚,那画戟擦着他翻滚的身影过去,还是带起了一条血线,肩甲嘭的掀了起来,头上的铁盔也滚落地上。文丑披头散发狼狈的起来,前方,吕布打飞几名士卒后,勒马回转过来,此时周围亲卫见状飞扑上前,横刀将其挡在身后。
火红的战马,一身兽面吞头甲的身影还是照直杀过来。
“将军躲开——”
有亲卫大吼着,数人组成枪阵迎着冲来的吕布扑上去,后面,文丑纵横河北无敌,从未受过如此屈辱,拔起大枪与亲卫冲向那可怕的一人一马。
暮色里,风徐徐吹过原野、山麓,东面的帅旗下,袁绍望着士兵汹涌冲下,怒气已到达顶点,而文丑军阵那里,厮杀延绵径直杀向将旗,那支不足两千人的队伍带起的冲锋还在不断将锋线朝里面延伸,远处那片惊人的打斗,让他明白武力已至巅峰的武将是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然而,片刻后,有斥候带着一名从邺城而来的信使到身前。
展开素帛看过上面的内容一瞬,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随后剧烈的抖动,身形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周围侍卫赶忙要过来搀扶,被他摆手制止,“走开!我还弱不到这般程度,继续杀,不要管邺城,不要扩散消息,今日我就要让这支西凉军全死在这——”
几乎嘶吼出来的话语时,右侧军阵中的打斗连成一片,冲上去的冀州士兵一个个的被打飞、刺死,文丑“呀啊啊——”连连发出怒吼与挥舞的画戟呯呯呯的击打碰撞,枪影、戟影之间火花不停跳出,一名亲兵想要偷袭被狂乱挥舞的画戟的小枝挂穿了脸颊,文丑陡然大吼,矮身,双臂捏着枪杆轮出一道巨大的半月,迅猛的朝对方战马前肢扇去。
挂翻那名士兵,吕布余光中见到黑影横挥过来,单手一提缰绳,赤兔嘶鸣一声,人立而起,高高扬起了马蹄,躲过下方扫来的大枪。
“想伤我爱马!讨死——”
暴怒的声音飘在风里,马蹄落下,高高挥起的画戟擦过空气,戟锋几乎是将呼啸声化作了虎啸,下方,正矮身姿态的文丑连忙抬枪一挡,画戟砍在枪柄上,一瞬间,向内弯曲,他整个身子被推坐到了地上,甲胄的叶片哗的震响,身影保持着坐的姿态被硬生生推滑出一丈有余,抵到一名亲兵身前方才停下来。
“保护将军!!”
周围,有声音大喊,无数的脚步踏过泥土冲上前方将双臂发抖的文丑遮掩到了后方,枪阵、刀光推进过去时,赤兔亢奋的迈动马蹄,威猛的身形持着画戟微垂地面,发出豪迈的笑声,而后轰的抬起。
“尔等放马过来吧——”
然而,远方隐约声音响了起来。
“袁绍——”
“袁绍……”
昏黄的光幕里,帅旗下,胸腔起伏的袁绍听到了声音,促马走到前方边缘,眯起了眼帘的一瞬,更多的声音齐齐从远方西凉军中传来。
“袁绍……邺城的消息收到了吧!”
密密麻麻、不同人的话语汇集成一道响起在天空,原本还在拼杀的一道道身影都怔了一下,袁绍一展披风,猛的拔出思召剑,挥了起来:“别中徐荣诡计……传令前方,不许停下,继续杀……”
话语尚未来得及说完,无数的身影、无数的声音混成一道声音仿佛要震散天上的红霞一般,响起原野上。
“四世三公袁本初……雄才大略据四州……勾结外族怀异心……逼死麴义在营中……且料丢了儿子赔了兵——”
“丢了儿子……”
“……赔了兵!!!”
马背上,袁绍“啊啊啊!”嘶哑的怒吼从牙缝里挤出来,举剑的手臂剧烈的颤抖起来,铁青的脸渐渐涨红,近上万人的呐喊传来的一瞬,微微张合双唇许久,片刻后,终于张开了,一口鲜血陡然喷出来,血雾弥漫空中,暴怒的身形缓缓向后仰倒,翻落下马。
周围,许攸、郭图冲过来,侍卫亲兵慌忙的靠近,掐人中、大声呼喊,忙做一团,有人飞奔去后方寻找医匠,整个中军混乱起来。
而战场上也渐渐安静下来,冀州军里,有人想到了自家将军自刎那一幕,忽然哭了出来,将兵器丢在了脚下,“我家将军……死的冤……我为什么还要为袁本初卖命!!”
周围也有与他相同的擦过眼眶,呯的将兵器丢下,拉着往日先登同袍离开了这边,退出战场。
收兵的金鸣着急的敲响在日暮里,不久,夜色降了下来。
第四百零五章 有苦难言袁本初
有数骑穿行过夜色从后方辎重大营过来这边。
夜风正呜咽的拂过延绵的军营,篝火斑斑点点在营地里燃烧,伤兵营里哀嚎惨叫不时传出,偶尔有一两具尸体被人抬了出来,放上马车运走。坐在火边取暖或巡逻而过的士卒,神情多有黯然的神色,白天的时候,四万兵马合围两万余人的西凉军,打成这样,实在让人感到沮丧。
数骑进入军营,其中为首下马的老者,长须瘦脸,身形修长,腰间挎有佩剑,着了褐色的长袍外穿戴青色深衣,一路走过去,也颇有气度。
见到周围士卒神色,眉头微微皱了下,加快了脚步,迎面遇到一名帐中侍卫正拿着什么东西离开,开口询问道:“主公现在如何了?许攸、郭图二人可守在那里?”
“回别驾,军中医匠尚未出来,许军师和郭军师都在帐外等候,另外颜将军、韩将军也都在那边……”那侍卫答道。
田丰脸色严肃的点点头,放他离开,转身朝帅帐那里过去,靠近那边守卫的将士越发多了起来,有人见他过来,取过一条素缟上前:“别驾。”
紧皱的眉头下,目光在素缟上移开,田丰愤然一拂袍袖将那名将领推开,径直往前大步而走,目光严厉,“简直胡闹!”声音拔高说了一句,前方,守在帐外的许攸、郭图、颜良等人见到他,连忙迎上来。
“别驾过来……”
“过来,就是看看你们做什么糊涂事,主公伤势未明,怎能在军中穿戴素缟,让将士心神不宁!!!”大步跨近的身影语速极快,不带停息的朝二人喝斥,“……你二人身为军中谋士,今日一败,也难逃罪责,怎的还在此刻胡闹之事。”
郭图拂过袖口,背负双手,侧过身子不去看他,“别驾不在军中,自然不知事情原委,怎能一见面就责怪我二人?”
“军师说的也没错。”颜良双目通红,紧捏拳头上前半步,呲牙欲裂:“若非吕布突然杀入战场,带着陷阵营搅乱军阵,安有此败!”
“那该是你等责任!!”田丰声音拔高。
“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许攸伸出手拦在中间,拱手朝愤慨的老者躬了躬身子,“别驾也勿怪,我等让军中挂素缟,此乃是计,引徐荣来袭营……”
“不用再说了。”田丰朝帐帘走了两步,摆手打断:“徐荣用兵稳正,又是沙场宿将,这点事情就算能骗他,他也绝不会此时来攻。”
旁边,郭图想要反驳,帐帘陡然掀开,有人抱着医箱走了出来,郭图、许攸俩人赶紧上前询问:“主公身体可无恙?”
那医匠朝众人拱手行了行礼:“主公当年被公孙止气的旧伤并未痊愈,这几年好不容易平稳下来,今日白天急火攻心,旧疾又添新伤,眼下虽然已无碍了,但不能再继续率军征伐,否则后果,卑职也不敢保证。”
众人沉默了一阵,田丰看了看抚动的帘子,“主公可醒了?”
“醒是醒了,但别驾不可与主公久谈,万不可用话语刺激。”医匠再三叮嘱一番后,拱手离开:“卑职先去熬药。”
待人走远,田丰侧过脸,目光扫过郭、许二人,“待见过主公后,再与你们理论!”说完,拂袖掀起帘子走了进去,郭图、许攸对望一眼,脸色俱都不好看,随后也跟着走进大帐内,里面,田丰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主公,三军北去幽州受阻,该是调转方向回去邺城,让风波平息才是,辽东之事已去一月,那边如何快马应该也在路上了,再则路途遥远,就算过去,仗说不定已经打完,当务之急,还是以维稳冀州为主。”
田丰毕竟已近五十有余,为人性格上直来直往惯了,虽说只是兢兢业业,深得下面人敬佩,但到底上位者听来,却是不舒服的,而他对面的榻上,袁绍脸色灰白,眼眶布满血丝,想来还未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又听到他这番话,勾起心事,腮帮陡然咬紧。
“……我儿命苦啊,幼年时就被公孙止麾下之人绑走数月之久,经历磨难,我这个做父亲的,心中不是滋味,才想将甄家最美丽的女儿嫁给他作为补偿,没成想,反倒还把甄宓一起都被绑走了,公孙止这人太过可恶……这口气我实在难以咽下,明着打不过,就来阴的……”
帐内脚步声轻走,郭图小声上前,同意的点点头:“主公说的没错,公孙止手段不管明的暗的都来,对付他不能以常人方法,图刚刚与子远商讨过,不如假借主公病倒卧榻之事,引徐荣、吕布袭营,我们来一个瓮中捉鳖。”
话语过来,袁绍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蹭动后背伸了伸脖子,目光却看向田丰,“元皓,觉得此计如何?”
田丰紧抿了下唇,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摇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主公切莫放在心上,可若是通令全军素缟,对于士气也有不小打击,而徐荣还不一定会上当,此人经历过董卓,堂堂正正击败过孙坚、曹操,战阵一道上,可谓沙场老将了。”
他顿了顿,瞥一眼身旁垂首的郭图,缓缓落下肯定的话语:“……他绝不会上当。”
“元皓,太过高估徐荣了吧,此刻他定是士气膨胀,一旦知晓我病危,岂会不来?”袁绍眯了眯眼,头陡然靠在木枕上,眸底怒气未消。
“绝不会来!”声音依旧肯定。
帐外,响起脚步声,不久,侍卫在外禀报:“启禀主公,斥候来报,西凉军弃了大寨,轻装简行,退回山里,朝五阮关而去。”
“……”帐内众人沉默的对视。
田丰微微叹口气,解释道:“丰在后方听闻战事紧迫,又见徐荣紧随不舍掉入公则设下的陷阱里,就觉得大有蹊跷,等到邺城消息过来,才明白,徐荣的西凉军根本就只是一个幌子,他明知会中计还要缠住主公,除了给辽东战局拖延时间外,另外的意图显然是在等邺城绑熙公子的消息。”
“是何人谋划?”许攸脸上有汗珠滚落,转开话头:“……公孙止性至凶残,但这般布置,绝不可能出自他手。”
旁边,郭图点头附和,还未开口,对面榻上,袁绍捏紧拳头砸在木头上,随后抬起手指,虚弱的发抖。
“好算计……辽东打不了,回去邺城,我儿也被人绑走,这趟出来,什么事也未办成,徒折许多将士性命!”
田丰拱了拱手:“还有麴义将军。”
听到这个名字,袁绍偏过头,脸色难看起来,“那是咎由自取,往后不要再提起此人,颜良!”
“末将在!”后方高大的身形上前。
“带人悄悄把分散在各部中的先登旧部诓骗出营,都杀了,以绝后患。”袁绍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躺下,视线直直的看着抚动的帐顶片刻,声音嘶哑:“传令,退兵回邺城吧。”
夜风呼啸,掩盖了声音。
漆黑的颜色里,火把在山间延伸而去,飘荡公孙、徐字旗帜的军队早已开拔调头往五阮关回去,前前后后,步卒、马队都在跟着,互相搀扶的身形,破损的甲胄、缺口的兵器有着颓然的气息,但整个行军的气势上,依旧有着足以让人生畏的骄傲。
更远的前方,斥候探马回来,到了中间帅旗下,徐荣听完后看了看旁边,骑在火红大马上的身影,“张郃整军正朝这边赶来,想要堵截。”
某一刻,威猛的身形睁开双眼,提着画戟纵马带着一队西凉铁骑和一支精锐步卒朝前方奔涌而去,声音响亮漫过黑夜。
“军队照直前进,某去会会他。”
趴在马背上,浑身缠满绷带的高顺笑了起来。
……
夜色里,前方的空气爆发出厮杀和金鸣交击,画戟挥起、劈下。
不久之后,溃散如潮夹着鲜血都在这片山麓里掀了起来。
视野拔上天空,越过漫天星辰,辽东广阔的大地上,鲜血积满土地,战马飞驰坠倒,箭矢飞蝗来往于空中,狼骑裂地,天空都变得晦暗了,点燃辽东的战火还在持续的燃烧,一直烧下去……
第四百零六章 召见
六月初的辽东一片燥热下,泛起了肃杀。
公孙度一身甲胄,背负着双手站在城墙上,望着远方辽阔的原野,一支支乌桓人的骑兵正接受看押,人群推搡拥挤,呜呜咽咽的哭喊声从那边传来,肃穆的脸上,偶尔皱起眉头:“乌桓人就这么灭了啊……”
五月中旬,白狼山一战,公孙止以两万破六万的战绩实在让人不得不为之侧目,消息传过来辽东时,公孙度原本还与厥机等鲜卑部落周旋、命令过来,也最多打打秋风,毕竟鲜卑这次也不是小打小闹,整整八万人从北方打下来,真要把手中兵马压上去,想到都有些心疼。
然而,白狼山之战、蹋頓在柳城授首的消息传来,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震撼的无以复加,公孙止的军队给人一种锐利、凶野不假,可人数上终究太少,当看到情报上真真切切的两万人击败乌桓六万骑兵,楼班等人举族投降的消息,这样的环境下,他不得不为往后的路小心翼翼的走下去了。
辽东或许要比上谷郡要富庶一些,人口也比他多,可公孙度实在不知道自己能拿什么打败这个人。
过得一阵,他转过头来对身边的长史,“彦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容不得我三心二意了,去传令放开道路,让扶余国的人过去吧。”不久之后,乌延、能臣抵的人头被砍下,撞进木盒里,送往平冈。
白狼山之战结束后,大量的溃兵也都被驻守那边的阎柔接受整编,顺势也将周围所有乌桓部落集中起来看管,原本夺取的牛羊也暂时放到他们手中,上面的具体命令尚未下来之前,他并不急着收拢发往上谷郡。
这大半个月的日子里,下面的牧民也是非常难熬的一段时间,名为尼陀的乌桓人此时站了出来,被指派安抚他们,驱赶牛羊在可行的范围内放牧,而另一边,阎柔力求稳妥,不急于对单于楼班做出什么结果,只是防止他与其余部落头人和外界接触,暂且看管在军营里。
其实几乎所有人都在观望,那名叫公孙止的汉人将会如此对待他们,假如毁灭种族,屠杀手无寸铁的乌桓牧民,以现有的军队完全能够做到,真到那个时候,他们或许还是要搏命反抗一番的,眼下没有动作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五月底,消息终于从平冈那边过来,作为乌桓新单于的楼班同时也接到了召见的命令,与他同行的还有苏延仆、普富卢、寇娄敦、骨进等部落大人,十天后,抵达平冈的汉军辎重大营。
山下的原野是延绵数里的军营,有时也能看到浩浩荡荡的骑兵卷起烟尘从视野尽头跑过,通往辎重大营的路面已经被加宽加厚,变得平坦,上面扑上了细细碎碎的石块,不远的一侧断崖那边,能见到三千名外族工匠在敲打岩体,进入大营经过数道关卡检查,方才让楼班一行人在一处用岩石堆砌的房屋内等候召见。
“这是汉人临时盖的石头房子……真牢固。”骨进用手拍了拍墙壁,缝隙的地方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凝固住了,外面风吹不进来。
“再好,那也是汉人的。”苏延扑学着汉人模样跪坐到席位上,喝了一口水:“进来的时候,看到高高几座石塔……肯定是存粮的地方,石头做的,想必是为了防火。”
“都别说了……安心在这里等候召见吧。”
楼班站在窗棂前说了一句,随后屋里陷入安静。另一处,相对较大不少的石屋里,陈设简单粗陋,只有一张床榻和一张案桌,公孙止坐在长案后面练着字,白狼山一战后,将士也是需要休息的,至于鲜卑人,就先让公孙度顶一阵再说,此时,外面有人进来,与李恪低声交谈几句,后者提着狼牙棒走近这边。
“首领,楼班那群人过来了,正等候召见,要不要我过去给这几人提点醒,弄他们一下?”
“这倒不用,直接楼班过来就行了,至于其他就不见了。”公孙止身着的常服,甲胄挂在架上,打发走了李恪,他将桌上的字拿起来,在素帛上吹了吹,字迹的笔画比当初已经进步不小,一横一竖都显得苍劲有力,他仔细瞧了一眼,扔去一边:“还是握刀比握笔习惯啊。”
不久之后,被召见的人已经等候在门外。
“进来吧。”公孙止随意的开口唤了一声。
屋外,有人推开了门,名叫楼班的人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走进,随后轻手轻脚的叫门扇阖上,学着汉人的礼仪,连忙拱起手,有些别扭的汉话低声说道:“楼班见过狼王。”
这位乌桓的新单于还颇为年轻,读过一些汉人书籍,说些汉话,到底见到手握生杀大权的人物,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话语说完后,那边的身影放下笔,朝旁挥了挥。
“刚建好没多久屋子,随意找个地坐着。”
“是,狼王。”
“你们外族人都这么喜欢叫我狼王?我的族人大多称呼官名,嗯……北地五郡都督,是不是很威风?”
公孙止让人端来温酒,挥退侍卫后,仰头喝尽,“……那是杀出来的!”然后呯的一声,扔到桌面上,陡然的声响,吓了楼班一跳,连忙又站起来行礼,公孙止重新朝他挥挥手,方才颤颤兢兢的就地落座。
细尘随光斑舞动,石屋内陡然陷入静悄悄的气氛里,楼班谨慎的低着头,偶尔余光瞄去首位的身影,手指捏在膝盖的一瞬,他深吸一口气陡然起身,走到中间跪了下来。
“楼班想与辽西鲜卑的锁奴那样,带领族人随狼王征战。”
声音有些颤抖的开口。公孙止抬起目光看着他,手指敲在桌面,笑着说道:“……你这话说倒是直接,胆子也挺大的,不过你为什么想要学他?”
楼班沉默了片刻:“因为汉人铁骑厉害,纵横无敌,楼班心慕已久。”
“——慕你娘的!”
前方,陡然一声暴喝,楼班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砚台呯的砸在他脸上,墨汁流了大半张脸,摔在地上碎裂溅开。
高大的身形从长案后站起来,这片刻间,让楼班愣住了,前方感受到的是比到处父亲身上的威严还要巨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你连汉骑都未见过多少,也敢说仰慕,滚出去!”
第四百零七章 填汉
跪伏的身子没有动,仍由墨汁从发尖滴到地上,楼班将额头轻轻触到地面。
“请狼王给楼班一个机会。”
说话间,低垂的视线里,步履走到近前,他抬起头,对上公孙止俯视而来的目光,后者身影负手走过一边,倒上酒水:“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召见你,不是给你谈什么乌桓将来要做什么,而是往后没有乌桓这个族了。”
“狼王!狼王!你不能这样做……”楼班跪在地上,挪动膝盖走出两步,话语焦急的上前抱住公孙止的脚,“……乌桓可以投降,可以为狼王放羊牧马,但不能灭族啊,这是二十多万人,求狼王不要杀他们。”
光斑移过地面,照在人身上,公孙止走过光斑,将酒水递到楼班面前,对方接过时,公孙止的话语响起。
“我汉人其实并不好杀,大多数人都喜欢安安静静的过太平日子,老老实实的在田里种庄稼,对外人,也大多都是友善的,很多读书人也都希望能与外面联系,将汉人的善意表达出去,但古往今来,北方游牧,对,说的就是你们,还有你们的祖先,风调雨顺的时候,你们对我汉人豪爽,充满善意,可一旦遇到大灾大难的时候,就把割肉的刀子拔出来……你们是不是放牧放习惯了,把汉地边境也当成了牧场,平日里就像是牧羊一样和善,到了冬天,就露出狰狞,屠宰吃肉了……”
公孙止的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说到最后,平淡的让人感到冰冷,他转过身来望着跪伏的人,“……我公孙止走到今天,就是在努力扭转这个局面,告诉天下所有人,包括你乌桓、匈奴人、鲜卑人,甚至更远的国土上那些不知道是谁的人……”
目光扫过他,走到窗棂,一字一顿:“……汉人也是吃肉的。”
“狼王说的是,乌桓往年确实做过这些事,可天灾如此,不出去抢,族里就会饿死人,身为单于,我父亲,甚至往前的各个单于都只能这样做。”
“所以啊!”公孙止对着外面的阳光笑起来,转过身在他面前缓缓踱步,手在楼班头顶拍了拍,“这就是没有道理可讲,我边地上的百姓,招谁惹谁了?平白生产的粮食被抢了,人还被杀了,家中妻女最后被别人掳走当牛马,这不是给你们当做牧场了吗?”
公孙止陡然捏紧了对方的头发,提起来,目光森寒盯着他:“我过来了,打下白狼山,二十多万乌桓人是我的猎物,按你们的规矩,战利品随我处置对不对?”
楼班脸色凄然,没有说话。
“二十几万人,很多啊,你为了你的族人过来,站在乌桓的角度上,你楼班是个英雄,我也佩服你敢过来,所以你的族人可以不杀,但乌桓这个名字以后永远不再有了,全部归入汉籍,充填上谷郡、代郡人口。”
“狼王!”楼班猛的一下,站起来:“你的骑兵厉害不假,可是我乌桓自祖族分出来已有多长时日?!怎能说没就没了,狼王只要接受楼班的投降,留住乌桓,将来狼王的刀刃指向哪里,乌桓就打向哪里,这样都不行吗?”
“那你死之后呢?或者我死之后呢?”公孙止负手冷笑,坐到椅子上,“你当我为什么费尽心思四处征伐鲜卑、乌桓?为的还不是让边境彻底没有异族,今日我给你一句肯定的话。”
楼班直接跪在地上,磕头:“还请狼王收回……”话语还在说,上方的声音同时落下来,“——凡异族,带甲者必诛!”
这话语中,额头不停的磕在地上,渗出血丝,等到话语落下最后一个字,楼班脸色苍白如纸,缓缓抬起头,血珠顺着鼻梁淌了下来,“狼王心里有了主意,那为何还要召见楼班,若是要羞辱,就不必了,楼班愿意领死。”
那边,摆摆手。
“我既然叫你来,自然是要把这件事说好,毕竟你还是乌桓的单于嘛,还需要你来鼓动他们迁移部族去往上谷郡、代郡等地安家。”公孙止向后靠在椅子上,竖起一根手指,“你看,你乌桓每年冬天都要饿死人,受不了,就来抢汉人,那不如当一个汉人,我们来管吃喝,这天下不就太平了?这可是双赢的局面啊,你喜爱汉学,也可堂堂正正做一个汉人多好,这样一来,你族人不必受天灾之苦,我汉人边地也能靖安稳了。”
“想想看,你们乌桓比牧马,没有辽西鲜卑占据的草原养出马匹多,论射箭,鲜卑人会、匈奴人也会,我汉人现在也会了,你们放牧的牛羊还不够你们自己吃的,贩卖的牛羊毛皮、骨头、牛筋还不时被人坑,占去便宜。”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这条路就不同的了,归入汉籍,汉人的商贩就不会坑你们了,吃的不够,官府也会接济,被其他人欺负了,我们也罩着你们,牛羊筋骨多的,卖不出去的,官府也帮忙卖。”
“……然后,你不同意,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公孙止的手指压在案桌上的光斑,使劲摁了摁,就像摁灭一道微弱火焰,“最后一条路,就是真正的灭族,白狼山那块原野腾出来,很快我汉人的百姓就入驻进去,开垦田地,建造房屋,用不了几年,那里就变成丰饶的田园农庄,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损失。”
楼班紧皱着眉头,眼珠子一动不动,仿佛在做挣扎,正想要说话,公孙止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你没有任何与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归汉还是灭族,只给你两个时辰考虑。”
他将人送到门口,叮嘱:“要想清楚。”
房檐下,低头思考的身影被人带着离开,公孙止低声朝旁边的李恪、典韦吩咐道:“给白狼山的阎柔捎去一封信,让他迁移乌桓部落的时候,杀一批乌桓青壮,男人留太多不行的,顺便挑出一批女子,赐给受伤落下残疾的将士。”
门渐渐关上,公孙止的声音消去。
“……抓紧时间办吧。”
房门阖上后,典韦和李恪互相看了看,“我觉得主公这嘴可比他手里的刀强的多,一开口,乌桓二十多万人算是彻底没了。”
“嗯,我觉得我也该去多读些书。”李恪抱着狼牙棒,望着苍穹眨了眨眼睛。
第四百零八章 未来的猎物
公孙止走出石屋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的时间,他将信函交给了李恪,后者连忙去找李黑子派出快骑去往白狼山。
此时,平冈下面正在将死亡的将士火葬,把骨骸收敛装好,带回上谷郡另外安置墓园里。公孙止走下碎石坡道,周围士卒连忙跑去清理路障,被他摆手制止,简单的带着典韦等几名贴身侍卫去往那边。
搭起的长棚足有五十丈,凉席上的一具具将士的遗体平静的躺在那里,身上的甲胄整齐,朝着前面一排排的延伸开。白狼山一战后,除去鲜卑骑兵,白狼骑、黑山骑伤亡仍然达到两千人的高度,中间大多是伤重无法医治,还有一部分伤口感染而死,或永远的落下残疾。
以现在的时空,是无法避免的,公孙止也在做出极大的努力去改善这样的局面。
燃起的火柱冲上天空,青烟缭绕,纵然空气里有难闻的味道,长棚周围依旧围满军营中的士卒,他们取下头盔,沉默的站在外面,一名将士的遗体被抬起,走向火堆,人群陡然一道身影跑了出来,跌倒,连滚带爬的哭喊飞奔过去,随后,被其他人跑来拦下,那人挣扎在地上捶打着泥土哭的撕心裂肺,眼睁睁的看着遗体被丢进火场里。
而公孙止就在不远看着这一切。
“主公,心里可是在感慨?”一身戎装的赵云从附近走过来,站靠后一点的距离,雄峻的脸上见不到表情,“我记得老主公曾经说过,打仗死人是正常的,会死,才会懂得更加拼命,让自己在战场上活下去。”
“嗯。”
公孙止负着双手站在原地,望着冲天的火柱片刻,转过头来:“这个道理,我在草原上讨生活的时候就懂了,往日每朝前走一步,不过死伤数十人,如今就算跨出半步都是累累尸骸,能走的高,全是尸体堆积起来的。”
沉默了片刻。
“不日,鲜卑的厥机、弥加八万多人将要南下了,公孙度加上慰仇台恐怕难以抵挡。”赵云显然不想在死亡这个话题上过多的说下去,将话头转移,“毕竟两边算起来,不过两三万人,鲜卑的战力要比乌桓强上许多。”
“就算再难,他们两家也必须顶上去,我的士兵都需要时间休整。”公孙止声音低沉回答:“八万骑兵已经是他们举族之力了,一旦败亡,就是身死族灭的局面,鲜卑人一定会全力以赴,公孙度他们想必也清楚这点,若是不拿出全力,我这边,他也不好交差。”
“不过,子龙也别把辽东鲜卑想的太过强大……兵在精不在多,乌桓六万人如何?还不是被撕扯的七零八碎,别忘了还有乌桓的三万降骑。”
赵云嘴角勾勒出微笑,他看着公孙止,转正身体,拱起手来:“主公心里想来已有破敌之策了,只要拿下辽东鲜卑,我泱泱大汉的北面总算可以太平了,云在这里代万千百姓向感谢主公。”
说着半跪而下。
“子龙该感谢这些死去的人才是。”公孙止伸手将他搀扶起来,望着那边燃烧的遗体,眯起了眼帘,“完全平靖北方还需要许多时日,不是说把厥机、弥加杀了这般简单,总有漏网之鱼会躲进山里,等我们一走,过个几年,甚至几十年,他们又有了规模钻出林子到处撒野。”
赵云点点头,然后笑了出来:“那时候我们汉人已经成了气候,除非后人不济,否则怎能容得那些山林野人横行霸道。”
“这谁说的清啊……几十年后,你我都作古了。”公孙止也笑了笑,轻声道。
山麓的微风轻盈地吹来,地势渐高处,袍服抚动,公孙止的话语顿了顿,笑容更甚,“不过在作古之前,子龙有兴趣与我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打进其他国家,看看不同的人、不同的风景,到时候弄一个国家的王座给你坐坐。”
“主公切莫捧高末将!”赵云听到坐王座,纵然性子冷漠,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躬身拱手:“只要汉旗所致、狼骑所过之处,云自然跟上,主公要怎么做,云也都做。”
旋即,又道:“不过主公想征讨更远的地方,云自然欣喜,可我们对别人并不了解,就如上一次大秦人过境,牵招、张杨就是不熟悉对方的战法,被打的损兵折将……”
身影走动过去。
“东方那酸儒还在的时候,我和他以及李儒都讨论过,我自己也想了很久……”几步后停下来,公孙止目光望着前方,沉吟了一阵,“子龙也知道,我公孙止是杀出来的,某些方面并不擅长,后来看到管宁、邴原这几年的成效后,在去年我便与李儒定下了此事,第一批学儒已经朝西去了,当然这些学儒也不是正经人,传播、弱化、刺探为先,兵伐在后,到时候归汉的乌桓人、汉化的鲜卑人就是先锋,养的太久,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不是好事?!”
一道身影也看过葬礼后,扛着一柄巨斧在附近转悠,见到这边的公孙止、赵云、典韦三人后,呼哧呼哧的小跑过来,呯的一下,把斧柄拄在地上,单手插着腰,瞪大眼睛朝三人看了看:“是不是袁绍打过来了?”
“去除辽东鲜卑,袁绍就不重要了。”
这边,潘凤摇晃着脑袋,似乎并未听到公孙止说的话,豪迈的拍响胸脯,“主公放心就是,到时候,拨一支兵马给我老潘,我去干了那袁本初,好让……”
“傻子。”赵云看他一眼,朝公孙止拱了拱手,告辞回去营中忙军务去了,潘凤想要过去追他,跨出半步又退回来,抠着头发,有些迷惑的转过头:“……刚刚,子龙好像骂我。”
公孙止笑了笑,“打完辽东,与曹操形成南北夹击,袁绍的日子就真不好过了,这个时候哪儿有时间理会他,估计后院起火忙不过来了,对了,吩咐后营的公孙续,今晚给将士们备点酒,不许多。”
“好的。”提到酒,听了半天没听懂的典韦,眼睛里这才有了神采,高兴的转身就去辎重大营那里。
“老典等等我。”
潘凤追上去,与巨汉并肩走在一起,肩膀扛着巨斧挥舞一只手:“昨晚我想了一整夜,要是我和香莲成亲,要是生个女娃叫潘香莲好不好听?不行……不行……不是和香莲重名了吗?那叫潘金莲如何?”
“……”典韦看了看他,继续往前走。
“我说真的,这个名字可以的。”潘凤小跑跟了上去。
议论声远去。公孙止望着烟雾升腾的方向,远远的,军中祭奠亡者的歌声传来这里,那边无数的身影挥拳锤在胸口,声音低沉雄浑。
“飒飒西风起……狼烟马蹄北来,胡儿贱我姊妹……汉旗卷,荡天狼……堂堂男儿驰疆场,长刀所向……报君恩,护我汉土于无恙……护我姊妹无泪颜……忠骨埋草间……生为汉人敢亡矣!”
微风、低沉的歌声徐徐扑在脸上。
“要是有一天能打完仗,那才是真的好。”公孙止轻声说。
片刻后,转身离开。下午,楼班被护送离开了军营,前往白狼山,在离开后,信函也同时在路上,迁移乌桓部落二十七万人的事,将在辽东战事结束以后展开,不过在这之前,乌桓三万降骑将提前进入战场。
而鲜卑八万人也将南下。
第四百零九章 六月平冈
天空有璀璨的星光,铺砌一条银河,平冈辎重大营和下方黑山军、狼骑军营寨的火光也如同河流般延绵展开,与天上的银带相对应,此时,乌桓降军北上,鲜卑集结的八万兵马也在南下的途中,整个辽东的局势变得混乱起来,南来北往的商道、贸易几乎也被掐断,大量的物资、商队卡在柳城,有的商贩干脆就地倾销,甚至有的与平冈的汉人军队做起买卖。
一匹匹能用到的货物大量的运去那边,用草药、制好的皮毛换一些还未屠宰的牛羊,结结实实让平冈营地外侧变成了贸易区,热闹非凡。
从这里往北东北过去,怀揣公孙度信函的使者队伍已经距离很近了。
时间已至下午。
山麓里下过一阵雨后,山道变的湿滑难行,远处的山间,林木在雨水浇灌下,郁郁葱葱起来,飞鸟从巢里飞出落到枝头上梳理羽毛,树下一道人影行走过去,站在林外一颗岩石上,观察盘山的道路,随后转身回去。
牛头山并不算大,山势也不陡峭雄伟,小小的几段起伏山麓过去,便是旷阔的原野,再往西去就能见到平冈,此时站上山顶,若是天气好,说不定还能隐约看见延绵的军营,北面鲜卑人南下后,一些贫寒小户们大抵还是选择了逃难,此间道路上偶尔还是能见到几拨衣着陈旧补丁的百姓拖家带口的躲进山里。
“再有几里路就能下山了。”
打探道路的人影回到后面的队伍里,那人低声对带队的人说了一句,噤声的队伍发出不少长出了一口气的声音,从辽西郡乐阳过来这边,一路上都是将神经紧绷,处处警惕,如今快到了目的地,算是可以将差事卸下了。
“过去后还有多远?”为首一人,身材消瘦,两鬓掺有白发,山路不便只得牵马而行,他说话询问间,目光严厉自有股威仪。探路的护卫想了想,“回长史,还有八十多里左右,现在就让队伍继续走吗?”
“让他们再休息一阵,我与你一起去前面看看。”名叫王烈的人将缰绳交给旁人,叮嘱:“小心东西丢了……”他目光扫过众人,转身往前面过去。
“长史放心,我等都晓得厉害,就坐原地休息喝水,不会擅自走动。”
队伍里的侍卫、挑夫感谢的拱手起手来,随后便一个个的坐在地上、石头上休息谈笑。王烈身为辽东长史,原本不需要跑这一趟,但关系到辽东是否会燃起战火,汉人互相攻伐,不得不亲自过来面见公孙止——虽然只是暂时避祸辽东,但待了这么多年,总有些感情的。
阳光正在西斜,光线渐渐起了昏黄的颜色,将这小小的山势也托显的壮丽起来,这也只有北方才能看到的雄伟壮丽了,他心潮澎湃的感慨一番,身旁的侍卫原本是王烈躲避董卓之乱一起带往辽东的家中老人,此时开口:“长史,咱们何必跑这一趟,听说公孙都督性情暴戾,与那董卓不遑多让。”
“外界夸大之词不可轻信。一个从无到有的马贼,纵然有白马将军的提携,能走到今天,让天下不可轻视,你说只是性情暴戾之辈?”王烈负手望着山麓,某一刻,他笑起来:“其实,辽东已经没有什么可待的了。”
侍卫瞪大眼睛,微微张开嘴说不出话来。
“公孙度守一方是不错,打击豪强,治理民生,可终究只是守一方之地的才能,想称王啊……野心比才能还大,你看袁绍坐拥四州有这心,也不敢说出来,曹操握三州也没表露,富庶的荆州、益州两位宗亲更是兢兢业业,他何德何能想要称王?不过此去公孙止那里,我也想避免辽东燃起战乱,让百姓流离失所,好好一块地打的稀烂,都非我汉家子弟该做的,能避免就避免吧。”
王烈也不知道公孙止为人如何,但这段时间,白狼山之战,两万破六万骑兵的消息传来辽东,他心里陡然升起想要见一见此人的想法,毕竟靠一两百人马贼起家,走到现如今这样的地步,每次战事很多时候,都是以少胜多,只要那公孙止不时脑热,做糊涂事,将来这天下说不定……
思绪飘了一阵,偶尔山间还能看到逃难的百姓过去,王烈还和他们打声招呼,半晌后,他正要回去队伍那边,前方山道尽头脚步声飞快的朝这里过来,一队黑色皮甲,手握兵器的士卒飞快的跑过他们,中间有人停下,打量王烈俩人。
“看模样,你们不像逃难的百姓。”
“辽东过来的。”王烈朝他拱了拱手,“不知你们……”
“少打听,下了山不要朝西走,那里是军事重地,小心被当作探子一箭射死。”
王烈笑了笑,“我是辽东使臣,正要你家公孙都督那里有事。”
那黑山军头目沉默了片刻,目光仔细看过俩人,“可有凭证?”
“自然有的,初次走这边山路,对地形并不熟悉,不如分出一个向导,送我们过去如何?”
王烈从侍卫那里取过印绶,交给对面的黑山军的人,那人在手里翻看一阵,这才还回去,提着刀柄拱手:“原来是辽东长史,刚刚失礼了。”旋即,他朝身后招手:“大牛你出来,带这位辽东来的长史去都督的营地,要是狼骑有人盘问,不要理会,要是有人敢欺负,回去我替你出气!”
招过来的一名表情憨实的士卒,接过了做向导的任务,随后,那名说话的头目带着剩下的数十名黑山士兵很快隐没在山林里。
这一天,王烈下了山,抵达平冈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暂时见不到那位三十岁就坐到北地都督的公孙止,只好在安排的石屋里休息一晚,到的第二日,天刚刚发亮,他就被嗡嗡嗡的嘈杂吵醒。
脚步声、响亮的喊号声在外面汇成一气,打开房门走出去,旁边跟来的侍卫也都出门探出脑袋,微亮的营盘间,一队队的士卒背负兵器已经集结在空地上,然后排列长队,喊着号子跑去山外。
再之后,相貌与汉人迥异的外邦人也都起来,排着队去往食厮领早饭。王烈对于这样的画面倒是感到新鲜稀奇,之前来到营盘,天色黑尽,又周身困乏,没有仔细看这里,眼下趁着早晨的时间,将这辎重营地走了小半,不仅有奇怪的建筑风格、甚至还能见到营盘下面一条条较深的排水渠,将山上的溪水引到营中汇集在地下水池里,满出去的又牵引到山下的军营。
石房防火、活水防毒。
“……”王烈沉默又惊讶稀奇的看过这一切,甚至还跑到将士的宿房去看了一遍,最后被赶出来,这才自觉有些失礼了,营中基本走了一遍,天色已经大亮起来,之前跑出去的一队队士卒满头大汗的回来,钻进食厮狼吞虎咽的吃起早饭。
守卫辎重的士兵……也有这般体魄,好兵啊,留在此处倒是可惜了。他走在外面,自然看见里一个个敞开精壮的胸膛,大口大口吃饭的士卒,不免摇了摇头,觉得放在这里有些浪费。
天上白云悠悠,今天看来会是一个天气,王烈回到屋里有人端来早上的饭食,吃过后,打听到公孙止在山脚下的军营有事处理,免不了心里好奇,又带着人出门,头顶上白云飘过,气温宜人,走出辕门俯瞰平冈下方,军营延绵展开的雄壮气势,号角不时吹响,士兵的身影一队队的走过视线的尽头。
“长史,似乎有些不同。”心腹侍卫见过是见过军营的。
“嗯?”
“好像,他们有动静了。”
王烈不懂军事,自然看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同,听到侍卫的话,不由皱起眉头,捏了捏拳头。之后重新回到石屋不久,一身戎装的巨大身形过来请他。
“你就是辽东长史王烈吧?跟我来一趟,主公有时间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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