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诸葛亮与曹操


  中书省!
  作为大唐的行政中心,中书省拥有的权势可谓仅次于皇帝。
  大唐行政制度是由中书省决策,再通过门下省审核,经皇帝御批,然后交尚书省执行,也是大唐王朝最负盛名的三省六部制。
  中书省的长官目前还是宋璟,这位可比魏征的名相,正兢兢业业的站着最后一班岗。
  裴旻与宋璟、张说关于封禅行程的探讨,也到了最后关头。
  这天裴旻直接在中书省的政事堂进餐,享受一下宰相的伙食待遇。
  一并共进午餐的除了宋璟、张说,还有苏颋、张嘉贞。
  这几日,裴旻天天来政事堂唠叨,诸多宰相都跟他混熟了。
  一边吃饭,一边商议国家大事,在唐朝算是优良的风气。
  这刚吃了两口,宋璟习惯性的就说了起来:“陛下移驾东都之议,是裴公于陛下说,还是我等于朝会上建议?”
  裴旻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说道:“就由宋公说吧,这移驾东都是国事,与我本职无关。由宋公来说,最是合适。”
  这封禅的行程,裴旻自己经手的时候,做了详细的分析规划。
  大唐官道驿站纵横交错,他采用了规避繁华时段,修改路线等等手段,将扰民的程度降至最小。
  但长安到洛阳这一线,困扰裴旻许久。
  作为大唐王朝的西京与东都,这每日来往长安、洛阳的学者、商贩、旅人、百姓等络绎不绝。
  长安、洛阳的经济民生,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彼此东西映衬,相互依存。
  而且仅有函谷关这一条道路可行。
  其余地方,裴旻可以选择让百姓稍微绕些远路,或者采用人流控制的方法,短时间内封锁官道,来避免问题发生。
  可长安、洛阳一线,却无法使用这招。
  一旦唯一的官道受堵或是封锁,将会给两地百姓造成极大的不便以及没必要的损失。
  但是长安、洛阳人流极大,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又不能不防。
  李隆基是天下之君,出个意外,任谁也担当不起。
  也是因为这方面的麻烦解决不了,裴旻才找上了宋璟、张说。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何况宋璟、张说皆是当世少有的俊杰。
  经过几日商议,他们三人拟定了好几种方法,以减少对百姓造成的麻烦危害。
  最终因裴旻的一句无心的话,给了张说灵感。他说:“要是能走水路就好了,从长安渭水,直接顺流而下,沿着黄河直抵泰山山脚,即快又方便安全,还不扰民。”
  封禅要显示其诚,必需要走陆路。
  张说对此却受到了启发,大喜道:“我们可以将起点安排于洛阳,避开最困难的一段,直接依照裴公接下来的计划便可。”
  宋璟也明白了张说话中之意,洛阳是东都也是当年武则天的神都。
  在洛阳城里,依旧有着皇帝居所,宰相百官办公之处。
  为了体现洛阳的重要,李唐历代皇帝每隔几年都会在洛阳住上一段时间。
  先劝说李隆基从水路移驾洛阳,再由洛阳前往泰山,能够完美的避开长安、洛阳这一段繁华地带。
  正是万全选择。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宋璟他也明白了裴旻是真心为地方百姓考虑,不在乎这点功绩,也不跟裴旻客气,一口答应下来。
  “陛下赏,黄耆羊肉!”
  “陛下赏,鹅鸭炙!”
  “陛下赏,鱼鲙!”
  “陛下赏,醋芹!”
  ……
  正在裴旻、宋璟一众人兴致勃勃开吃的时候,负责御膳的内侍太监章灵命人送上了好几份的美食。
  “谢陛下赏赐!”在政事堂进餐的裴旻与宋璟、张说一众宰相赶忙拜谢。
  吃着李隆基赏赐的醋芹,宋璟居然忍不住感慨一叹道:“今日是托裴公的福,才能又得陛下赏赐菜肴。”
  这国之宰相地位崇高,是当朝皇帝的臂膀,手中权势仅逊色帝王。尤其是首相更是有权利驳回圣旨。
  因故历朝皇帝莫不对诸宰相常示恩宠。
  宰相每日不是在廊下就餐就是在政事堂吃饭,而皇帝每有美食或者不想吃的食物,皆会让人赏赐给不远处办公的宰相,以表君臣和谐。
  这赏赐膳食也是日常恩宠,几乎是历代帝王,天天必做之事。
  即便君臣有矛盾,依旧会做做样子。
  但李隆基就不!
  作为李家皇室诸多奇葩之一,李隆基很忠于自己的感觉。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绝不做作。
  他喜欢武婕妤,所以武婕妤错的也是对的,他讨厌宋璟,即便宋璟是对的,也是错的。
  自从宋璟当先以百官逼迫武婕妤进冷宫之后,李隆基就没有赏赐宰相半点膳食,不闻不问。
  到了今时今日,也没人看好宋璟这位首相的前途,他的下场比弄一言堂的姚崇更加凄惨。
  不过宋璟就是宋璟,即便知道了自己的未来,依旧兢兢业业的在位上干好每一件份内之事。
  只要他还是一天的宰相,就没有一个大臣敢有懈怠之心。
  “宋公,过奖了,你担得起这奖赏!”
  裴旻也只能如此安慰一句,若是李隆基问他宰相这方面的事情,他定会给宋璟说好话。
  如宋璟这样的直臣实在难得,只是李隆基根本不会开这个口,而他也不可能直接在此事上给李隆基提建议。
  任命首相之选,是皇帝一人的权力。
  除了乱臣贼子,没人能够干涉。
  宋璟、张说送裴旻离开中书省,宋璟叹道:“此次封禅归来,大唐就交给道济了。”
  张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叫了一声:“宋公!”
  张说是难得的文武全才,迄今为止,已经两次拜相。
  在多相制的唐朝,宰相与首相是有极大差距的。
  已经多次升任宰相的张说,早将首相视为心愿,但是宋璟的人品道德就如昔年魏征、马周一般令人敬佩。
  张说从他手中得到首相之位,让他心底很是矛盾。
  “无妨!”宋璟心中固有遗憾,但走到了今日,却也看的很开,笑道:“能够辅助明君,一展所学至今,早已不负此身。道济,你才略更胜于我,未来由你辅助陛下,在下非常安心。只是你脾气有些暴躁,对于属下过于苛刻,希望你能好好改过。此外,对于裴公此人不要以常理度之。如此人物,依我看来不是诸葛亮,就是曹操,甚至更过。好好用之,将会为我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若因各种原委,只怕……”


第一百零一章 首相是裴粉
  最后的话,宋璟当然没有说明。
  张说自然明白宋璟要说的是什么。
  若是常人,说这话张说或许会将之视为诛心之言。
  但是此话出自宋璟之口,张说却明白宋璟是真心实意的。
  自古文武殊途。
  文臣就是见不得武将做大,尤其是手握重兵的武将。
  即便这些武将对朝廷对皇帝忠心耿耿,依旧免不了各种猜忌。
  这些猜忌很多时候就是导火索,能够将一切燃爆。
  历史上类似的情况很多,很多拥兵大将都是因为各种猜忌导致冤杀或者被逼造反。
  尽管有诸多的前车之鉴,但是文武之间的隔阂,令得这类事情一犯再犯。
  如蔺相如那般,能够尊重重视武将,提倡文武并力,一起护卫家国的文臣太少太少。
  李隆基用人唯亲,人所共知,裴旻也因此掌握了莫大的权利。
  从开始的陇右军政大权一体,到现在身兼河西、陇右两镇节度使,坐拥二镇十五万兵马。
  对于这样的人物,即便裴旻没有反心,诸多文臣也会脑洞大开的想着万一裴旻动了造反之念,应该怎么办?
  尽起河陇之兵,直捣京师长安,应当如何?
  这种闲着没事干的瞎操心,往往就是事态萌发的起点。
  只要一有导火索,这种瞎操心就会成为猜忌。
  所以远在陇右、河西手握大权的裴旻,没有少为朝中的诸多文臣议论,甚至给李隆基建言,希望削弱裴旻的实权。
  李隆基对此不闻不问,说得多惹他烦了,直接驱赶出朝,去外地任官,就如劝说李隆基对付王毛仲的吏部侍郎齐澣一样。
  但是经过这些天的事情,宋璟心底突然有一种负罪感觉。
  他以往没有少劝李隆基削弱裴旻的权力,但是裴旻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帮着他。
  从最开始的《三字经》鼓励李隆基上朝,到为劝说李隆基节俭,为世家关说,到现在为他们提出的封禅的行程路线劳心劳力,甚至屈尊与他们商议。
  这一切的一切就如反过来的廉颇与蔺相如。
  将相和说的是文臣蔺相如以胸襟气度折服了武臣廉颇。
  现在武臣裴旻却折服了身为文臣的宋璟,令得他心服口服的以“裴公”相称,甚至自惭形秽。
  他自问做不到裴旻这般,又凭什么来指摘裴旻?
  故而宋璟方有此言,让张说莫要以往常的眼光来看裴旻,免得枉做小人,甚至将一个诸葛亮强迫成了曹操。
  张说能够体会宋璟之意,肃然道:“宋公大可放心,对于裴公,某是打心底的敬重,不论是才学,还是文采,皆是如此。您大可放心,某与裴公非但没有半点矛盾,反而在政略上惺惺相惜。必会效仿昔年蔺廉之交,一同为我大唐效力,再创贞观盛世。”
  张说这话说的有些激昂,也并非是违心知论。
  张说名动天下,是文武全才,他文可治国,武能安邦,行文事历任太子校书、左补阙、右史、内供奉、凤阁舍人,干武事任兵部员外郎、兵部侍郎,还有实战经验,任检校并州大都督长史兼天兵军大使,同时还是士林领袖,一代文宗,与许国公苏颋齐名,号称“燕许大手笔”。
  如此文武全才,与裴旻极为相似。
  历史上唐朝的募兵制就是张说提出来的。
  针对唐朝府兵制的败坏,张说一早就开始研究全新的制度了。
  只是裴旻先一步提出来,张说也只能如曹操遇到了张松,怀疑裴旻与之暗合。
  而且裴旻的募兵制是经过考验的,经过发展时间修正的更为全面的制度,比张说纸上谈兵要胜过百倍。
  只凭这一点,足以让张说心服口服。
  兼之裴旻的锦绣文章,让同为文宗的张说极为敬佩,因故从一开始他就不如宋璟、卢怀慎、苏颋这些文臣之首那般对裴旻怀有莫名的忌惮之心。
  宋璟的警告之言,在张说这里全无压力。
  就算宋璟不说此话,张说也相信自己这文臣之首,能够与裴旻这外臣武将第一人好好相处,来一段历史佳话。
  宋璟将移驾洛阳之事,在朝堂上提出。
  西京长安的发展一日千里,越来越盛,东都洛阳已经给远远甩在了后边。
  加强东都的发展,也是势在必行之举,与封禅之行一举两得。
  满朝文武无不赞同。
  李隆基更是大感意动。
  太子李嗣谦的脑残举动让李隆基有些不放心。
  移驾洛阳,太子将在洛阳监国。
  李嗣谦在洛阳毫无根基可言,根本不用担心他能翻什么浪花出来。
  对于这移驾的提议,称道非常。
  此提议是裴旻、宋璟、张说一并商议的结果。
  但李隆基本能的无视了宋璟,给了裴旻、张说各种赏赐嘉奖。
  在船舰的护卫下,李隆基从长安移驾到了洛阳,解决了封禅行程的最大困扰。
  裴旻也从长安转移到了洛阳。
  长安、洛阳之间极为便利,裴旻也来过几次,但向来都是走马观花,没有好好的游玩。
  相比长安八景,这洛阳也有八景之说。
  休沐日,张说邀请裴旻游玩八景。
  裴旻知道张说即将是未来的大唐首相,给了他这个面子,也想见识一下十三朝古都的风采,一并而行。
  除了张说、裴旻,还有与张说齐名的苏颋,三大文宗齐聚,加上洛阳本地的文人墨客。
  他们出行不可谓不隆重,所到之处,文人百姓前仆后继,纷纷一睹朝堂三大文宗风采。
  尤其是新晋文宗裴旻,一鸣惊人的他,在文坛上的地位较之张说、苏颋由要高上几分。
  洛阳白马寺,作为中国第一古刹,游洛阳,白马寺是必游之处。
  裴旻、张说、苏颋与一众士林翘楚与白马前评头论足。
  周边围观者排成了长龙。
  人群中有一粉雕玉琢好似天上玉女的小女孩,坐在一名瘦弱男子的肩膀上,高呼着:“好威风啊!”
  瘦弱男子身旁有一位娇媚的少妇,她长得肤如凝脂,一对勾人心扉的桃花眼透露着无限春意,胸前的凶器几乎破衣而出,令人侧目,丝毫不顾周边无数双手不安分的在她翘臀大腿乱摸,微眯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裴旻,忍不住心道:“嫁人当嫁裴郎,同是姓裴,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妇人不满的看了瘦弱男子一眼,道:“裴郎,你跟裴国公不是亲戚嘛?”


第一百零二章 白马之辩,亲戚来访
  瘦弱男子听自己的夫人如此说来,带着几分自嘲道:“这算哪门子的亲戚?他是裴家嫡系正朔,裴家玄公一系,血脉最是纯正的家主后裔。而我不过是三支五房之末的南来吴裴,还是房中偏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出息!”美艳妇人忍不住心底的失落,嘲讽了自己的丈夫一句。
  瘦弱男子带着几分怯弱的底耸着脑袋,咳了咳。
  其实裴家与天下世家中,仅次于五姓家族,属于当世一流世家。
  瘦弱男子虽是南来吴裴的偏支,却也绕上了裴家的烙印,自幼得裴家福利学的一生文采,在洛阳是一名颇受人敬仰的里正。
  美艳妇人家境一般,祖上虽有几代为官,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然没落。
  美艳妇人能够嫁给瘦弱男子算得上是高攀。
  当初说定亲事的时候,美艳妇人还跟身边的亲友闺蜜炫耀自己的丈夫如何如何出色。
  但是嫁过来之后,美艳妇人发现里正不过就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在繁华的洛阳城,根本不值一提。
  跟那些真正的达官贵胄,鲜衣怒马的上流人士相比,自己的丈夫不过是沧海一粟。
  美艳妇人向往锦衣玉食的豪门生活,对于只能维持温饱的日子有了一点厌倦。
  看着远处年岁比自己丈夫大不了多少的裴旻,而今却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盖世英雄,心底充满了异样的失落,想着自己娇媚的样貌,漻然丰满的身姿,却便宜了一个病鬼,不免为自己叫屈,说道:“这是什么话,天无二裴,只要是姓裴,都是一个祖先。怎么说人家也是族兄,来到洛阳,哪有不去拜访的道理……”
  美艳妇人说着,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处的裴旻。
  裴旻莫名其妙的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四周望了一眼。
  周边都是文人墨客,他们拥挤在一处,目光多是向他们这边望来。
  即便裴旻的六识再如何敏感,也无用武之地。
  “这白马寺是我华夏第一座寺庙,其寺源于‘鸿胪寺’之‘寺’,至今成了九州寺院的泛称。法师摄摩腾和竺法兰在此译出《四十二章经》,也是现在第一部汉译佛典……”张说卖弄着自己的博学,对于白马寺的历史夸夸而谈。
  裴旻看过的杂学不少,但他个人对于佛教有些排斥,没有深入了解,在一旁看着张说装逼。
  在说到白马寺宏伟的时候。
  白马寺的主持释道法师双手合十道:“白马寺建于东汉永平十一年,至今六百八十余年,经历多次风霜,屡受劫难。东汉初平元年,以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的各地联军,对洛阳形成了半包围的阵势。为防止百姓逃回,他便把洛阳城周围二百里以内的房屋全部烧光,白马寺被烧荡殆尽。建安二十五年,曹丕重新营建洛阳宫,重建白马寺。西晋永安元年司马颙部将张方攻入洛阳,烧杀虏掠,在长期的战乱兵火中毁坏……北魏末年‘永熙之乱’,洛阳城又一次残遭破坏。白马寺再一次饱受劫难……”
  这位年达六旬的老和尚,一副悲天悯人的相貌,带着几分庄严,几分慎重的道:“白马寺一次次的涅槃重生,唯有经历巨大的痛苦和磨砺,才能以更美好的躯体重生。法无边,故菩提无边,以知涅槃之道,存乎妙契。阿弥陀佛……”
  裴旻闻言带着几分讥笑的看了这老和尚一眼。
  这释道法师表面上一脸的悲天悯人,实际上却是现实无比。
  得知裴旻、张说他们一行人来游白马寺,第一时间前来迎接,全程作陪,所行之事就跟后世导游一般无二。
  一路上不断的给裴旻、张说他们灌输白马寺的历史,宣扬白马寺的辉煌。
  先前他那一番话,正好对应着张说的装逼。
  以张说口述的历史知识,配上佛家的“涅槃”理论,来弘扬白马寺。
  而今白马寺尊为天下第一古刹,但是天下第一寺,却是少林。
  释道法师明显是打算借助裴旻、张说、苏颋以及今日陪同他们一并来此的文人墨客宣扬白马寺,以增添香火、知名度。
  佛教是不是四大皆空,裴旻不好定论,可面前这个老和尚却不是什么四大皆空的好货色。
  就如后世的某大师一样,将信仰经营成了生意。
  见周边人都沉浸在白马寺的辉煌历史中,裴旻知道释道法师的算计得逞了。
  利用他们三人的游玩,释道法师打响了他的如意算盘。
  裴旻想到自己读过的一本书,知道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一个心机深沉的老和尚,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哪有不还击的道理。
  再说同为文宗,自己的士林地位更在张说之上,焉能让他从头装到尾?
  裴旻遂然道:“以佛家来说,寺庙贵而不再雄伟。这白马寺看是富丽堂皇,其实大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感。”
  张说一怔,求教道:“裴公此言何解?”
  释道法师有些愕然,心底却忍不住焦虑,表面不为所动,道:“裴施主何出此言……出家人四大皆空,并不在意身外之物。寺庙如何,并不重要,心中有佛,处处是佛。”
  裴旻微微一笑,道:“住持应该知道,信仰有真信假信,也就是所谓的诚心、不诚心。我们现在的白马寺是经武后时期扩充的寺庙,负责人是薛怀义。薛怀义此人众所周知,原名冯小宝,本来是在洛阳城市井之中靠卖野药为生的小货郎。哪有什么真才实学,他为白马寺主持存粹是武后掩人耳目之举,修葺扩充白马寺也是为了自己的享受,其诚心如何,不言自表。”
  “再此之前,北朝信佛,诸多君王甚至连皇帝都不愿意当,而一心向佛。可见其诚心,因故,当时的整个白马寺布局规整,风格古朴,严苛依照佛教的习俗而来。入口是一门三洞,象征佛教‘空门’、‘无相门’、‘无作门’也即是所谓的‘三解脱门’。”
  “五重大殿由南向北依次为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和毗卢殿。其中,天王殿为单檐歇山式,对应能容天下事的弥勒佛。大雄殿为悬山式,供奉着对应的释迦、阿弥陀、药师‘三世佛’,毗卢阁为重檐歇山式,位于清凉台之上,内供毗卢佛及文殊、普贤二菩萨……”
  “每一殿每一佛,极为讲究,也附和佛家四大皆空,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的崇高道理……”
  裴旻滔滔不绝的说着,看着现在豪华富贵的白马寺,口中却见百年前的白马寺一景一物重现于前。
  张说、苏颋听得是面面相觑,周边作陪的洛阳豪绅亦一个个瞪圆了眼睛。
  至于释道法师都听蒙了,也不知裴旻说的对与不对。百余年前,他还没有出生呢。
  但他却不敢反驳裴旻的话,因为他是一代文宗,掌握着士林中的一定话语权。
  苏颋有文集三十卷传世,还曾参与修定《开元后格》、《开元后令》、《开元后式》,在文坛地位较之张说由要高上一筹,比之裴旻也未有不如。他胜在量,而裴旻胜在质上。此刻听裴旻将数百年前的白马寺说的头头是道,好似亲眼所见,忍不住叹服道:“裴公为何说的如亲眼所见一般?”
  裴旻道:“是从一本《洛阳伽蓝记》的书中看来的,是元魏朝抚军司马杨炫之重游洛阳时,追记昔年劫前城郊佛寺之盛,概况历史变迁写作的一部集历史、地理、佛教、文学于一身的历史和人物故事类书札。行文简洁清秀,叙事繁而不乱,骈中有散,颇具特色。书中不但详细记载了白马寺的原始模样,还详细记述北魏京城的建筑……”
  “竟然有此奇书?”张说也一脸讶异,“枉我读书万卷,却从未听过此书。”
  裴旻也不意外,来到这个时代多年,研读过不少经典古籍,也发现了一点。
  对于百年前南北朝的记载,世人皆重南轻北,以南朝为正朔,北朝则选择性忽视。
  《洛阳伽蓝记》这本奇书就成了蒙尘的明珠,不为世人所知。
  裴旻在淘书的时候,偶然购得,颇为中意,看了两遍,对书中的大致内容,有着较深的印象,笑道:“旻也是偶然购得,奇文妙不可言。诸位若有兴趣,可以一读。”
  身为文宗,除了做文章,将经典好书推荐世人,也是任务之一。
  《洛阳伽蓝记》这书还是裴旻第一次履行文宗的荐书责任。
  不论是张说、苏颋这样的文宗,还是周边的文豪,乃至附近的士林人士都打定主意。
  今日之后,定要认真拜读《洛阳伽蓝记》。
  一本原来要在二十世纪才会为世人了解的奇书,便因裴旻的一句话,风靡整个士林。
  这也是文宗的影响力所在。
  在士林心中,文宗的地位是极其崇高的。
  裴旻看着豪华的白马寺,脸上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
  相比天竺和尚的四大皆空思想,他觉得还是他们儒皮法骨的文化,更加值得一学。
  裴旻虔诚的说着:“所以说,现在的白马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过于豪华,反而失去了出家人应有的四大皆空……释道法师,你说我此言有无道理?”
  释道法师体会到了学霸的可怕,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来,过了片刻,作揖道:“阿弥陀佛!世间之事,如过眼云烟,金玉亦好,败絮亦好,与我眼中一般无二。”
  裴旻道:“即是一般无二,又何必修缮的如此富丽堂皇?以香火钱接济百姓,修缮道路,岂不更好,更加符合佛家普度众生的理念。”
  “阿弥陀佛!”
  释道法师无言以对。
  张说、苏颋相识一笑,他们也隐隐感受到了释道法师的用心,只是不想扫了游玩的兴致,没有理会。
  却不想裴旻三言两语就将释道法师逼得无话可说,对于那本《洛阳伽蓝记》更是好奇了,皆有一种预感,《洛阳伽蓝记》没有字面上的那么简单。
  他们想的不错。
  伽蓝来自于梵语,也音译作“僧伽蓝摩”泛指寺院护法神。也是因此《洛阳伽蓝记》一直给认为是古代佛教史籍,其实个中内容却是揭示统治者沉迷于佛教迷信的祸害,以追记洛阳昔日景象,保存史实的手法,抒发国家破亡、京都倾毁的悲伤之情。
  是一本挂着佛教史籍的皮,内容却是反佛的书。
  裴旻本就风采斐然,这自信十足的一番演讲洗脑,也感染了周边一群人,对之都抛以崇拜的目光,尤其是那美艳妇人,好似要将裴旻一口吃了。
  游玩了白马寺,张说、苏颋、裴旻一行人又去了金谷园游玩。
  直至日落方归,并且还约定了下个休沐日,再次出行。
  回到了李隆基为他准备的别院。
  封禅的行程,他已经安排妥当了。
  只等着封禅之日的到来。
  裴旻一时间也陷入了无所事事的局面,在长安还能去青羽楼看看戏,跟公孙幽说说话,或者去梨园找谢阿蛮聊聊天什么的。
  洛阳却是举目无亲,只能老老实实的待着,看书或者想想如何处理公孙曦的问题。
  自那日起,公孙曦明显在躲着他。
  即便是公孙幽也察觉到了公孙曦的不正常,裴旻也不好明说,实在蛋疼,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杂文。
  突然听到有人来报,说他的远房族亲求见。
  裴旻怔了怔,他真不记得自己在洛阳有什么远房族亲。
  “难道是裴家的什么人?还是裴家出什么事了?”
  裴旻自语说道,反正无聊,去见见也好:“将他们请到会客厅!”
  稍微整理了衣着,裴旻走向了会客厅。
  客厅里拘谨的坐着两人,一男一女,他们见裴旻到来,忙迎了上来。
  “里正南来吴裴,裴冠见过国公……”裴冠很是拘束,一举一动时分僵硬。
  女的却是大大方方,轻轻的作揖道:“妾身裴杨氏,见过裴家伯哥……”
  她叫的极为亲昵,声音娇媚非常。
  让裴旻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第一百零三章 岂难道?禽兽!
  裴杨氏的声音很酥,嗲声嗲气,有一种饶痒痒的感觉。
  这种发嗲与后世那些为了撒娇而发嗲的感觉不一样,是那种自然嗲。
  不含撒娇弄俏之态,却给人一种勾人的感觉。
  看着面前的妇人,裴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词语“艳绝桃李、妍姿媚质、风情万种……”
  眼前这妇人容貌娇美,是难得的绝色。
  以裴旻而今的地位,日常所接触的女子大多都风姿绰约,其中优异者若他的夫人娇陈、公孙姐妹,还有高力士的老婆大唐国花吕氏,以及李隆基的妃子武婕妤,无不算是国色天香。
  但是眼前这妇人与上述几人大为不同。
  她眼角微微上挑,犹如丹凤,眼角的肌肤透出桃花的粉红,天生就带着几分诱人的媚意。
  加上那勾人的嗲音,简直媚到了极点。
  尤其是妇人此刻穿的衣物,与她丰满的体型而言要小上一号,就如后世的紧身衣裤一样,将那诱人的身型完美的展露出来,前凸后翘,给人一种视觉上的爆衣而出之感,担心那衣服支撑不住。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看到这裴杨氏,裴旻第一个映象就是将她与夏姬、潘金莲这类史上最出名的荡妇联系起来。
  裴旻移开了视线,仅以容貌而言,这裴杨氏相较娇陈、公孙姐妹要逊色一二,但是那骨子里的媚态,她们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个裴杨氏一成功力。
  在他映象中,唯一能够与裴杨氏相比的,也只有深宫里的那个武婕妤。
  但即便是武婕妤,也要逊色这裴杨氏好几分。
  因为武婕妤的娇媚源于做作,她用自己的美色为武器,装出那种楚楚可怜,风情万种的姿态,而这个裴杨氏却是媚骨天成,纯天然就有着一副水性杨花的相貌。
  裴旻忍不住在心底道:“若这世间真有苏妲己那样的狐狸精,那这个裴杨氏十有八九就是狐狸精所化。”
  “两位不必多礼!”
  裴旻没有继续盯着裴杨氏,收回了目光,招呼两人入座,自己走到了上位坐下,命人送上茶水。
  裴旻喝着早已习惯的薄荷味茶,说道:“南来吴裴,却不知是邕公的后裔,还是香公、策公后裔?”
  河东闻喜裴氏是晋室高门,永嘉之乱,裴氏族人四散,流移南北,形成三支五房的局面,南投襄阳一房就给称为南来吴裴,以裴邕、裴香、裴策三人为主。
  也许是襄阳地理环境,与南北朝时期,缺乏有效给力的政权,又或者真是人才凋零。
  南来吴裴这一房并未出现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令得这一房存在感极低。
  是裴家五房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房。
  直到隋末唐初,南来吴裴北返在洛阳中原一带定居,才渐渐有了起色,其中最出色的一人是裴耀卿,现在担任济州刺史。
  裴旻原本不知道这号人物,只是李隆基东去封禅,途中要经过济州。
  裴旻才知道裴家又有一人崛起于朝堂了。
  裴冠惭愧道:“在下是策公第六代后裔,祖父迁来洛阳,一直居于东都……”
  他是老实人,说的虽是事实,但他的父亲是妾俾所生,属于偏房,而他自然是偏房中的偏房。口说是裴策第六代后裔,大有欺瞒自己偏房的嫌疑。
  在世族中,血统是尤为重要的。
  至少迄今为止,还没有偏房任家主的例子。
  哪怕在是惊才绝艳,若裴行俭这样的人物,都没有任家主的资格。
  这种混淆视听的说法,让裴冠很不舒服。
  但裴旻却并不在意那么许多,作为一个后世人,偏房不偏房的,在他眼中根本没有什么。
  只是南来吴裴于西晋永嘉五年,匈奴攻陷洛阳、掳走晋怀帝,与裴主家分离。
  也就是说往上数四百年,他们才有一点点的可能是亲戚。
  这种沾亲带故,也能算是亲戚?
  裴旻不管怎么想,也无法将面前这两人归为自己的亲戚上来,但想起裴杨氏亲昵的叫着他“裴家伯哥”,好像真的是一家人一样,心底尤为怪异。
  裴杨氏此刻却道:“裴家伯哥才华横溢,乃当世文宗一代大儒。夫君与妾身是仰慕已久,伯哥的所有文章诗赋,夫君与妾身都一一拜读,反复研究商讨,大是敬服。伯哥文采,便如三国时期的曹子建,独占天下八斗。但妾身以为就算是曹子建亦不及伯哥了得……”
  “曹子建是建安文学的代表人物与集大成者,他的诗赋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但曹子建文辞乐观、浪漫、哀而不伤,有股小家子气。但伯哥不同,伯哥的《锦瑟》含蓄蕴籍,尤其是诗中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字一句更是发人深省,令人感慨泪流。”
  “而《登科后》却又是另一种风格,深刻的表达了伯哥心中的干云豪气。还有《出塞》……”
  裴杨氏激昂的高吟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此诗此句,写于伯哥临危受命,弃文从武,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放弃长安的如画风景,依然投入危机四伏的洮州。伯哥的志向豪情,尽显诗中……”
  “在妾身看来,伯哥的诗极有曹操的豪迈大气,又有曹丕的轻快直爽,更有曹植的情兼雅怨,词采华茂,可谓集三曹之优,与一身也。”
  脸红!
  裴旻破天荒的脸红了。
  曹操、曹丕他们政治上的成就,让人忽视了文学水平。
  魏晋风骨源于建安文学,而建安文学以三曹、七子为上。
  三曹自然是曹操、曹丕、曹植,而七子是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他们每一个都是当时第一流的文坛宗师。
  但七子以三曹核心,曹操是建安文学的主将和开创者,曹丕诗歌委婉悱恻,多以爱情、伤感为题材,两首《燕歌行》是现存最早的七言诗。其所著《典论》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的重要著作。曹植更是这一时期最负盛名的诗赋家……
  三曹的建安文学,影响了后世四五百年……
  裴杨氏将裴旻比做曹操、曹丕、曹植的合体,这吹捧的,让裴旻实在有些无地自容。
  但是裴杨氏的表现,也让裴旻刮目相看。
  裴旻知道自己的长短,不敢跟三曹相比,但是裴杨氏夸赞的一字一句,并非不无道理,不是那种胡乱吹捧,说的是有理有据。
  尤其是对曹操、曹丕、曹植风格的描述。
  三曹各有特点,曹操的诗文辞简朴,直抒襟怀,慷慨悲凉而沉郁雄健,大气磅礴,《短歌行》中的“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龟虽寿》中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无不体现这点。
  曹丕的诗作语言通俗,手法则委婉细致,回环往复。他的诗句用词不加雕琢,但音节婉约,情致流转。
  至于曹植,那更是了,文辞之华美,天下无双,放眼华夏千年历史也只有李白、苏轼之流,可以相比……
  裴杨氏一番夸赞,将三曹的特点都一一表明,然后辨别选择了豪迈大气的《出塞》,不加雕琢却委婉细致的《登科后》以及文辞华美的《锦瑟》来对应三曹。
  从而用掩饰的方式,来证明裴旻比三曹强。
  就如跟诸葛亮比武,跟项羽比画画一样……
  没有一定的文化水平,说不出这一番话来。
  裴杨氏这狐狸精一般的皮囊下,有着一定的文采。
  只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裴杨氏说话的时候,眼睛水汪汪的,透着万千风情。
  裴旻也是正常男人,见如此尤物这般夸赞自己,难免有着点点反应,颇为尴尬。
  “夫人谬赞了!”裴旻道:“旻何德何能,敢与三曹相比。”
  裴杨氏娇笑道:“是伯哥过谦了,在妾身的眼中,伯哥可比三曹厉害多了。”
  “咳咳!”
  裴冠突然咳了两声,以示存在,带着几分不满的看了裴杨氏一眼。
  他对自己这个夫人是敬爱非常,只恨不得,掏心掏肺,只是自己这个夫人媚骨天成,即便是寻常说话,都有勾人的感觉。赞美裴旻时候,那娇艳的表情,让他心底很不是滋味,只能干咳示警。
  裴杨氏却充耳不闻,水汪汪的桃花眼儿看着裴旻。
  裴旻有些为裴冠感到悲哀,娶了这么一个老婆,头上的颜色岂会好看。
  裴冠、裴冠!
  这名字也取的不好,冠不就是帽子嘛。
  裴旻望向裴冠道:“尊夫人好学识文采,三曹特点,分析的可谓一语中的啊。”
  裴冠带着几分自傲的道:“某夫人出生于宦门世家,祖上是汉太尉杨震,她自小饱读诗书,是蜀中出名的才女。能够娶她为妻,是在下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呃……”
  裴旻心底吐槽,也许这是福分吧!
  等等!
  裴旻心底一动!
  杨震、蜀中才女、裴杨氏……
  这不是巧合吧?
  他记得大名鼎鼎的杨贵妃就是蜀中人,她的祖上也是汉太尉杨震……
  这个裴杨氏拥有这般才学,又有如此相貌,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难道是杨家人……
  裴旻念及于此,忍不住问道:“蜀中才女?我有一徒弟名唤李白,他曾与我说过蜀中趣事。跟我说过蜀中有一杨家,出生于弘农杨氏,他有几女个个才华横溢国色天香,那杨家加重叫什么来着,杨玄……”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杨玉环的名字,他当然知道,但是杨玉环的父亲叫什么,他真记不清楚。
  “可是杨玄琰?”裴杨氏眼中一亮,神采飞扬地说道。
  “对对对!就是杨玄琰!”
  裴旻一经提醒,立刻想到了这个名字,心底也明白自己所料不差,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杨玉环的哪个姐姐。
  在他的记忆里,杨玄琰特别能生,而且特别能生女的,她有八个姐姐,其中青史留名的有大姐韩国夫人、三姐虢国夫人、八姐秦国夫人……
  依照年岁来算,应该是前五个姐姐之一。
  裴旻不止一次想见一见四大美女中的杨玉环是什么样子,兴致显得有些高昂。
  “岳父大人……”裴冠想要接话。
  但是裴杨氏强行劫话说道:“家父正是杨玄琰,现在是蜀州司户,妾身是家中三女……”
  三女?
  裴旻心底恍然大悟,看着风情万种的裴杨氏,又看了看裴冠,仿佛瞧见了他脑袋上有着一片青青大草原……
  裴旻记得很清楚,杨玉环的姐姐虢国夫人平时与唐玄宗眉来眼去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又跟自己的大哥杨国忠有着不正当的关系,她天性放荡不羁,奢靡铺张,势利到了极致……
  原先裴旻还觉得这个裴杨氏只是天生媚骨,现在看来是媚到了骨子里。
  他有种隐隐给勾引的错觉,如今看来确实是对方不住的放电……
  裴旻也是个正常男性,骨子里也有着点点好色的冲动,但是对于裴杨氏这样的荡妇却有些敬谢不敏,可耐不住心底的冲动,问道:“我听说尊父杨公有好多女儿,有八九个之多吧。”
  裴杨氏见裴旻问及她家中情况,更是振奋道:“却有那么多,不过大多夭折,只有大姐、六妹、八妹、九妹与我在世。”
  裴旻有些激动,追问道:“九妹今年几岁了?叫什么?”
  裴杨氏更加莫名其妙,却也如实的道:“九妹今年四岁,叫玉娘……”
  对了,对上了。
  裴旻知道,古人重男轻女,男的有名有字,而女的大多只有小名。
  杨玉环这个名字也是后来取的,关于杨玉环的小名有很多说法,玉娘、玉奴、玉儿都有,可以确定的是带着一个玉字。
  如今看来,九妹玉娘就是杨玉环无疑了。
  裴旻念及此处,喜形于色,大名鼎鼎的羞花美人已经四岁啦。
  裴杨氏带着几分惊疑的看着有些激动的裴旻,脸色有些深沉:她苦口婆心的劝说裴冠来找裴旻,自是没按什么好心。
  她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只要能够勾得裴旻,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何愁不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只是她多番卖弄风情,却没有明显效果,反倒是对自己那个最小的妹妹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岂难道?
  禽兽!
  裴杨氏脑中出现了这两个字。


第一百零四章 地位带来的改变
  也由不得裴杨氏如此想来。
  裴杨氏本就生性放荡,毫无节操可言。
  原先在蜀地还好,民风较为淳朴,嫁到了洛阳这个仅次于长安的花花世界之后,让这里的纸醉金迷彻底迷惑住了,做梦都想着过上流人士的生活,思想早已腐蚀。
  裴旻的身份地位在整个大唐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裴杨氏来此的动机不纯,想到与诸多妇人闲聊的时候,说起过上流人士的怪癖。
  地位越高,怪癖越多。
  因为该玩的,他们都玩过,所以喜欢一些新鲜花样。
  那些乱了辈分,男色这方面的荒唐事,不都是从上面传出来的。
  只是裴杨氏听过恋嫂、恋媳、恋童,就是没有听过恋幼儿的……
  一个四岁的娃儿,真的比自己更有吸引力?
  裴杨氏没由对于自己的容貌生出了点点不自信。
  她哪里知道裴旻存粹是好奇,好玩,而且还存着些许小心思……
  安史之乱的发生与杨家无关,但是他们的存在也是一个隐患。
  若说李隆基是安史之乱的主要负责人,李林甫就是第一帮凶,而杨国忠的存在,仅是推动了安史之乱的进程。
  裴旻早已将制止安史之乱的发生视为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绝对不允许这个导致盛唐衰败的转折事件发生。
  裴旻有自知之明,他控制不了李隆基,只能不断的影响他,避免他重蹈覆辙。
  但是对于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史思明这类人却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李林甫现在完全给他控制起来,只要他有一点点的不老实,裴旻便能取了他的小命。
  没有对他动手,实是因为有点点舍不得。
  即便是裴旻,亦不可否认,李林甫这小子是罕见难得的人才,拥有非凡的智计。
  但是杨国忠这废物,对他,裴旻绝不会手软。
  这种人留在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可用的价值。
  真要跟杨家搭上线,对于除去杨国忠,免得杨家跟李家再次来个相爱相杀,也是一件快事。
  有此念头,裴旻心底固然不太喜欢裴杨氏这样的浪荡女子,却也没有直接下了逐客令,跟着一并闲聊。
  也刻意避免了与裴杨氏对话,而是与裴冠聊着天。
  裴旻发现这裴冠不愧是裴家书院走出来的人物,学识见解还是有一些的。
  说不上是人才,但负责乡县事物,却是绰绰有余。
  这身在高位多年,裴旻深知一点,惊才绝艳的大才固然重要,但是基层干吏的作用也不可忽视。
  两则是相辅相成的。
  没有惊才绝艳的大才,就不存在高明先进的制度,但是要是没有才略一般的但却合格的基层干吏,再高明的制度也缺少布施的土囊。
  裴冠就是这种不堪大用,但却合格基层干吏。
  只是性格颇为懦弱,是个妻管严。
  裴旻将裴冠、裴杨氏送出了府邸,也没有表现的过于热情,把握着这个度量。
  他已经看出了裴杨氏的来意,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放弃的。
  自己是大唐王朝的顶尖人物,一举一动,皆引人注意,表现的太过热情,反而令人怀疑。
  让他们来找自己,一回生二回熟,将杨国忠的下落套出来,也好除去这个祸害。
  不过裴旻还是小觑了自己的影响力了。
  他就如后世的大明星,一举一动,皆在世人眼中。
  裴冠、裴杨氏拜见裴旻,与裴旻相聚一个时辰很快就传扬开来。
  不说人尽皆知,却也传入有心人的耳中。
  裴冠、裴杨氏一起在屋中吃着饭。
  裴冠看着自己的媳妇,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夫人,你这样,有些不好……”
  他话还没有说完,裴杨氏已经开始发飙了,道:“什么不好的,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你知道三叔是怎么说你的嘛,他说我杨家官宦名门,门中儿女是人中龙凤,当初是眼瞎了才挑中了你,以为你能有出息。却不想干来干去,也不过是一里正。再看看人家伯哥,才长你几岁,国公、两镇节度使,跟诸王同坐的人物,还是士林文宗。”
  裴冠低着头,带着几分羞愧的道:“国公是什么人物,可与霍去病、诸葛亮相比的俊杰,我等又如何相比?”
  看着窝囊的裴冠,裴杨氏心底一阵嫌弃,却也不敢逼急了裴冠。
  固然这个时代出现了许多女强人,可终究是讲究三纲五常的封建社会。
  真要逼急了裴冠,裴杨氏也不好受,柔声道:“妾身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我家人都看不起你,你受得了,我还受不了呢。妾身知道郎君有才,只是缺少机遇,机遇一到,定能成为人中龙凤。不说与裴家伯哥相比,至少也要比两个姊夫强是不?现在两个姊夫都比你强,难怪他们看你不起。你,你不知好歹,反过来怨我……”
  她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激动,泪水哗啦啦的往下掉。
  裴冠手忙脚乱,连连安慰,叹道:“夫人说的是,是为夫无能,委屈了夫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心里堵得慌,忍不住咳了咳。
  裴杨氏止住了泪水,道:“郎君要记得,妾身做的一切都是为郎君好。不然我一个妇道人家,何必去抛头露面?”
  她嘴上如此说着,却越看自己这个丈夫,越不顺眼。
  想着自己风姿迷人,却嫁给了一摊烂泥,实在委屈无限。对那个丝毫为见过面的娇陈,又妒又恨,自己名门之后,却比不上一个青楼女好命,苍天实在不公。
  “裴里正,裴里正在家吗?”
  屋外突然传来叫唤声。
  裴冠只是小小的里正,住的也是最寻常的民房,就一个篱笆,三间房子,平素出入房门都无需关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可偷。
  裴杨氏抹掉了眼泪,惊呼道:“这声音是胡留守?快,郎君快去迎接,别怠慢了胡留守。”
  裴冠也有些手忙脚乱,整理着衣装。
  裴杨氏小跑着去了房间,找出胭脂水粉,对着铜镜给自己抹上。
  留守并非寻常小官。
  就如长安的京兆府一样,洛阳的地理位置特殊,作为东都,同样是不治太守的。
  洛阳的行政负责人就是留守,是洛阳最高行政长官,总理军民、钱谷、守卫事务,相当于后世的上海市市长。
  留守只是负责洛阳一地民政,但他的地位可与州府刺史相提并论。
  一个里正,一个洛阳留守,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
  若非裴冠、裴杨氏的三叔父杨玄璬是河南府士曹参军,辅掌津梁、舟车、舍宅、百工众艺之事与洛阳留守胡宁往来密切,他们连认识的可能都没有。
  如此贵人登门,直将裴冠、裴杨氏惊的手忙脚乱,先后迎接。
  “见过胡留守!”
  裴冠恭敬的行礼问好,腰还未弯下去,胡宁已经上前一步,将之搀扶起来,道:“贤侄免礼,贤侄免礼!你是我玄璬兄的侄夫婿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
  他微笑着露着一张极其和善的笑容。
  裴冠受宠若惊,都不知说什么了。
  洛阳行政以胡宁为尊,平素里架子不小。即便是对他们从七品的三叔父杨玄璬,都显得高高在上,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裴杨氏这时也出来相见。
  胡宁目光在裴杨氏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多做停留。
  裴杨氏也察觉不对劲了,她跟胡宁因杨玄璬而结识,她能够感受到胡宁望向他时,那火辣热烈的目光。
  裴杨氏甚至有一种感觉,要不是胡宁的娘家背景强大,给胡宁争取了洛阳留守这雄职,他会将自己一口吞下去。
  在今日之前,胡宁有这心思,裴杨氏还会意动。
  但如今裴杨氏全然没有这个念头了。
  跟风流俊俏的裴家伯哥相比,这胡老头子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了裴旻,裴杨氏心头有些火热,随即也明白过来。
  胡宁有今日这般转变,十有八九就是裴旻的缘故。
  正如裴杨氏所想,胡宁在此之前是洛阳最高行政长官,负责洛阳的军政。但就如他的官名留守,是居留下来看管之意。
  李隆基与文武百官将庙堂搬到了洛阳,他这个原来的最高行政长官就变得全无地位了。
  从长安过来的诸多大佬,随随便便一个就能将他收拾了。
  因故他这个留守现在处于最尴尬的境地,从原本的什么都管的最高行政长官,成了什么也管不了的闲官。
  胡宁无事可干,却也不敢清闲下来,盯着文武百官的一举一动,走关系的走关系,送礼的送礼,以此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以求连任留守一职位。
  胡宁作为洛阳的地头蛇,风吹草动瞒不过他。
  裴冠、裴杨氏得裴旻款待一个时辰,让胡宁大为惊奇。
  胡宁并不觉得裴冠这个老实巴交的凡人,能得裴旻亲睐,得裴旻如此人物待见的必然是风华正茂的裴杨氏。
  裴杨氏的火辣风姿,让他这个上了年岁的人,都忍不住心猿意马,生了二心,何况是裴旻这样的血气方刚的人物?
  再说裴杨氏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恪守妇道的人……
  不管是什么原因,裴冠、裴杨氏已经跟裴旻搭上了线,今非昔比。
  作为自己的部下,胡宁焉能无视?
  进屋坐定,胡宁开口就道:“今天来此是给你带好消息来的,齐坊正年事已高,即将退位让贤。裴贤侄才干过人,我有意让贤侄继任齐坊正的职位,贤侄意下如何?”
  里正、坊正地位一样,但意义截然不同。
  在后世有一句话叫皇权不下乡,这是没有道理的,至少唐朝不是如此。
  唐代县以下“里正”与“村正”的选拔任命,都是由官府绝对掌控。
  唐玄宗在《安养百姓及诸改革制》也特别敕令:“县令对乡村一一审定,务须得实。仍令太守仔细案覆,本道使察访,如有不当者,本里正、村正先决一百,配入军团。”
  可见唐代皇权直接下县,深入到村。
  裴冠的里正负责洛阳城外的五百户百姓的课植农桑,催驱赋役,而坊正却是负责洛阳城里的百姓。
  一个城里,一个城外,截然不同。
  裴冠忙道:“谢留守厚爱!”
  胡宁亲昵的道:“是贤侄有这才华,他人哪有这个资格……”
  说着说着,胡宁漫不经心的就问起了裴冠、裴杨氏与裴旻会面的事情。
  裴杨氏担心裴冠“瞎说”,自告奋勇的代替自己的丈夫回答了,她一口一个“裴伯哥”,叫的格外亲昵。
  胡宁本就有这怀疑,这一下更加确信了心底的想法。
  虽然有些不耻裴冠这种献妻求富贵的做法,但是在风气开放的唐朝,不说常见,却也有不少的例子,并不觉得怪异。
  再说相比自己的前程,戴几顶漂亮的帽子又算得了什么?
  胡宁在这方面还是看的很开的。
  裴旻的召见,洛阳留守胡宁的来访,裴冠一下子变得香饽饽了。
  各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好友,一个个都热情的登门造访。
  人气人望直线提升。
  裴杨氏看着自己丈夫得到的实益,心头更是火热。
  仅仅只是见一面,这见了一面,就给自己家带来了这般变故,真要是上了床,那还了得?
  裴杨氏将家中这些年的积蓄都去了出来,买了漂亮的布匹,买了高档的胭脂水粉,将自己打扮的更加的容光艳丽。
  裴杨氏如此举动,不可避免的引起了邻里乡亲的猜忌。
  尤其是人心善妒。
  裴冠莫名其妙的崛起,必然会令人眼热,各种流言蜚语,自是接踵而来。
  但因这种流言过于可笑不实,仅限于茶馆酒肆相互流传,并未盛传开来。
  洛阳城东南一家中档客栈。
  一个酒徒带着醉意道:“我听了一则趣事呢,我大唐的凉国公,就是那个可比霍去病的两镇节度使,在洛阳跟裴杨氏好上了!”
  他贱兮兮的说着,一脸的怪笑。
  周边人大是不信,道:“裴国公是什么人,文武曲星下凡,天下一等一的好人物,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说他看上我洛阳花魁,我倒是会信三分?裴杨氏,听都没听过,我是不信。”
  酒徒瞪着眼睛道:“骗你作甚,你是没见那裴家娘子,要是见了,绝不会说这话。那裴家娘子真的,就跟妲己夏姬一样,娇媚的能渗出水来……裴国公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酒徒说的特别淫荡,登时惹恼了邻桌的一人……


第一百零五章 渴望大乱
  酒徒说的正是高兴,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裴旻与裴杨氏之间,那不可告人的事情,就如亲眼所见一样。
  这种茶余饭后的奇闻趣谈,不管真假,最是吸引人。
  客栈大厅周边诸多人都竖着耳朵聆听,就连过往的店小二,路过的时候也忍不住的放慢脚步。
  突然!
  “砰”的一声巨响!
  桌上的菜肴都跳了起来。
  酒徒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带着几分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宝剑,顺着宝剑抬起目光移动着目光,却见一个英姿飒爽的貌美姑娘凶神恶煞的瞪着他。
  这人正是公孙曦。
  公孙曦自那日意外,有些不敢面对自己的姐姐跟裴旻,索性借着青羽盟事物之便,出了一趟远门,跑了一探颍川。
  这返回长安之际,途径洛阳,这天色已晚,便在城中客栈歇脚。
  与哼哈二将吴远、张妮在所住的客栈大堂吃饭。
  耳中却听酒徒说裴旻跟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有染,登时火冒三丈,拿起宝剑就往邻桌上重重一敲。
  周边看客最初也有些受惊,但见酒徒让一个年青貌美的姑娘,吓成这模样,反而引起了一阵哄笑。
  酒徒听着刺耳的笑声,又气又怒,看着弱质芊芊的女子,酒意上涌,喝道:“臭娘们找打!”
  他只是粗通拳脚的泼皮,打架也无章法,怎么方便怎么来。
  人还在地上,双手撑地,踢脚猛地对着公孙曦就踹了过去,刁钻非常。
  公孙曦不闪不避,朝霞剑连剑带鞘的向下一点。
  她这一剑用上了内劲,准确无误的点在了酒徒膝盖的麻经上。
  登时间酒徒的膝盖失去了力道,向上猛地一翘,踢到了案几上。
  “嗷呜”的一声,就如给踩着尾巴的哈士奇,一手抱着膝盖,一手抱着脚尖,在地上打滚,哀嚎连连。
  周边人想不到一个如此貌美的姑娘,这般厉害,一个个都理智的选择闷头吃饭。
  与酒徒一并喝酒的想要上来帮忙,却见吴远、张妮已经站到了公孙曦的身后。
  对方很理智的没有逞能,扶着酒徒就往店外走去。
  “慢着!”
  公孙曦叫道:“留下饭钱,再告诉你朋友,饭可乱吃,话不能乱说。”
  众人这才明白公孙曦是给裴旻,或者裴杨氏叫屈了,皆闷头吃着饭,客栈异样的安静。
  气呼呼的回到了位子上,公孙曦道:“气死我了,师傅是何等英雄,岂会看上有夫之妇?”
  吴远道:“就是,裴国公是什么人物,寻常妇人哪里会入他眼中。”
  他对于裴旻乔装的陈世武极为讨厌,可裴旻却一直是他心底的偶像,将之视为前进的动力与目标。
  便是公孙曦不出手,今日他也会忍不住动手,教训毁坏侮辱自己偶像名声的人。
  张妮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漫不经心说道:“就怕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公孙曦不满地说道:“这是什么话,师傅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
  张妮憨憨地笑道:“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女追男隔层纱。就裴国公那相貌,那本事,那地位,哪个姑娘不心动?就算国公自己拿捏把握的再好,真要遇上妲己、夏姬这样的妖妇,百般勾引,未必就受得住诱惑。”
  公孙曦开始听着还是觉得有些道理的,想着自己就算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但听到后来,心底也有些捉摸不定了。
  尤其是想起那酒徒对裴杨氏的评价,心底很不是滋味,猛地一拍案几,气势汹汹正义凛然的道:“我倒要看看,哪个狐狸精敢勾引我姊夫。”
  ……
  终南山,一个荒芜为杂草掩盖的山洞。
  燕婷手里拎着一袋子食物,悄然走进了洞内。
  数人迎了上来,他们一脸的狼狈落魄,却是青龙的落网之鱼。
  为首一人是一直跟随在崔鸿身旁的严先生。
  经过那般惨败失策,这位严先生依旧如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神情怡然自得,丝毫不受影响。与昔日相比,就是清瘦了一点而已。
  严先生接过燕婷的食物,选了一块硬干的大饼,狼吞虎咽起来,先填了肚子,这才道谢道:“多谢燕龙心了!”
  燕婷带着几分冷漠的道:“无妨,都是落难人,不必计较太多。”
  严先生听出了那分生疏,也明白缘由何在。
  他们一直以为太平公主复仇为动力,驱使着那些忠于太平公主的青龙好手。
  如今真相大白,崔家人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燕婷没有对着他的心脏捅上一刀,已经很不错了。
  燕婷看着山洞中狼狈的诸人,脸色有些缓和,高声道:“现在我们的人大多诛杀,为公主复仇,已经成了妄想,弟兄们各走各的吧,离开京畿这是非之地。找一个安定的地方,踏踏实实的生活。”
  李隆基对不听话的青龙开始赶尽杀绝,由高力士掌控的内卫一直追杀着漏网之鱼。
  青羽盟也一直协助行动,崔鸿掌控的青龙几乎都给清除干净了。
  唯有严先生最早察觉到了点点不对,事先找了燕婷逃了出来,躲到了终南山里。
  这一躲就是好几个月,直到李隆基移驾洛阳,燕婷才放心决定出山逃命。
  严先生将燕婷拉到一旁,道:“燕龙心你自己呢?”
  燕婷依旧绷着脸道:“这个就不用严先生操心了。”
  若非这位严先生提醒他们,帮助她们避开这一劫,严先生这条崔鸿身旁的走狗,绝对活不到现在。
  严先生道:“我知燕龙心并未放弃复仇,可还要劝一句。应该没有人比龙心更加了解裴旻此人的本事,现在是他负责封禅的全程护卫。裴旻不是王毛仲那个蠢货,龙心是绝对没有机会报仇的,鲁莽的行径,只是贸然送死。”
  燕婷警惕的目光看着严先生。
  严先生叹道:“燕龙心真的以为你暗中的谋划无人察觉?其实我早已发现点点猫腻,只是未跟公子表明而已。”
  “为什么?”燕婷的声音有些沙哑。
  燕婷是太平公主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自从武则天赐死太平公主唯一爱过的第一任丈夫薛绍之后,这位女中丈夫,便有了脱胎换骨的转变,开始渴望权势,收买孤儿孤女,培养忠于自己的力量。
  燕婷即是其中之一,她的能力算不得出众,但是忠贞不二,都是以太平公主至上,愿意为她干任何事情,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即便太平公主去世已有十年,燕婷依旧不忘报仇执念。
  当初她选择继续潜伏裴府就是打着报仇的心思,在裴府寻觅着能与李隆基接触的机会。
  跟了崔鸿多年,燕婷渐渐察觉,崔家人一口一个为了公主报仇,却没有半点进展,怀疑起了崔鸿的动机。
  只是崔鸿手中握有青龙佩,燕婷不愿忤逆太平昔年定下的规矩,暗自另外做了安排。
  李隆基身为皇帝,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偶尔出宫一下,也是重兵环绕,没有事先安排,周密的计划,根本不可能伤及李隆基分毫。
  封禅却让燕婷看到了一线生机,暗中做了部署,不想还是让严先生发现了。
  严先生道:“我发现异样的时候,正在与裴旻博弈的紧要关头,不想节外生枝,为你隐瞒了下来。”
  燕婷道:“这么说,我还要感谢先生?”
  严先生摇头长叹道:“我不是帮你,无需你谢。跟你说那么多,也不过是想燕龙心跟我一起走,护送我南下而已。中原已经没有我用武之地,吐蕃、南诏是一个很好的去处,我可以向你保证,以我严庄的才智,只要有一展所长的机会,定能青云直上。到时候我会支持你复仇,给钱给人,这样远比燕龙心自寻死路更好。”
  燕婷笑道:“某认识先生五年,现在才知道先生的名字。只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道:“你不够格!”
  严庄其实早知道这个答案,长叹道:“即是如此!那某为了谢燕龙心的救命之恩,这里再劝龙心一句。裴旻并非凡人,我严庄自诩有李儒、贾诩之谋,却也不敢贸然与之对上。想要为太平公主报仇,唯一的机会即在洛阳。在裴旻没有接任护卫之责以前行动,一旦裴旻接管了李隆基的安危,以他个人那可怕的剑术修为,外加陇右兵士的护卫。不是我小觑你燕龙心,你半分机会亦是没有。”
  燕婷默然点了点头,在裴府蛰伏多年,她何尝不知裴旻的厉害?
  严庄提醒道:“不只是要在洛阳动手,还要选择机会,不要死等,要学会创造机会。陛下是一个很重兄弟情意的人,可以利用这点来将他诱惑出来。我知道洛阳阮家有《广陵散》曲谱,若是运筹得当,可获大功。”
  燕婷讶异的看着严庄,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助我?”
  严庄笑道:“因为我希望看到李隆基死。”
  燕婷看着一脸笑意的严庄道:“你也跟李隆基有仇?”
  “不,无仇无怨!”严庄依旧笑着说道。
  燕婷突然觉得严庄那温和的笑脸里,有着几分可怕:“那,你为什么敢行着这等大逆之事?”
  严庄风轻云淡地说道:“我不觉得这是大逆之举,反而是一场独善其身的豪赌。你失败了,与我没有半点坏处,也没有半点好处。可你要是成功,我严庄,这辈子都会念你的好!”
  燕婷完全搞不明白严庄的心中所想。
  严庄却是笑道:“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我这种人活在太平盛世的痛苦。无家世无背景,无身份无地位,空有一生谋算,却无用武之地。为蠢货踩在头上,看废物耀武扬威。既然老天不给我一个乱世,那我就自己造一个乱世,逆天而行。”
  “只要李隆基一死,就凭李嗣谦这种心中没有半点城府,老实巴交的太子,如何能够镇服天下?镇守四方的诸节度使会信服一个无能的君王?别看裴旻对大唐赤胆忠心,一旦李隆基去世,天下大乱,手握凉陇精兵的他,将会成为天下最强大的诸侯,未必就会对朝廷死心塌地。而我,严庄,就有了用武之地。尽管你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
  燕婷脸色有些惨白,道:“你,比崔鸿、卢杞更加可怕。”
  “哈哈!”严庄大笑道:“崔鸿不过是小丑而已,死守着世家的面子尊严,难成大器。至于卢杞,比崔鸿好一些,但是心胸太小,做不到能屈能伸,同样不堪大用。跟着他们,不过是想搅浑这世道而已。只可惜啊,失败了。败的莫名其妙的……到现在我还想不通为什么,我、崔鸿、卢杞,明明机关算尽,却跟傻子一样,自寻死路。”
  燕婷看了严庄好一阵子,突然道:“曹轩、谢可!”
  “属下在!”
  一男一女齐声而出。
  燕婷道:“你们送严先生去西南,一路听他差遣,将他送到目的地,你们就自由了。”
  她背过身去,道:“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是死是活,就看先生自己的本事了。”
  严庄微微一笑,作揖道:“多谢燕龙心成全!”
  他并未多做停留,直接招呼曹轩、谢可离去。
  过了片刻,燕婷突然回过神来,望向那已经消失的身影,一时间竟然有些毛孔悚然。
  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完全让严庄洞察了。
  此时此刻,她并不清楚严庄那一番话是真是假,是唬弄她,还是有感而发,只是为了说动她,让她消除对之的不满,派人沿途护送?
  严庄、曹轩、谢可下了终南山。
  面对四通八达的道路,严庄指着往北方说道:“我们走这里!”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西南的吐蕃、南诏,而是东北的四战之地。
  吐蕃、南诏只是严庄说给燕婷听的而已。
  吐蕃军事青黄不接,又让裴旻打寒了胆,在全新的军事领袖没有独当一面的时候,不可能有胆子跟大唐为敌的。
  至于南诏,现在抱着大唐的大腿,短期内更加不可能起战事。
  唯有东北才是最终的去处。


第一百零六章 买一送一
  洛阳杨家!
  裴杨氏在堂中与自己的叔父杨玄璬说话。
  “叔父,听说玉儿此次来洛阳。父亲特地带了一些蜀中的好茶蒙顶石花,却不知叔父送人了没。要是没有,侄女儿讨要一些,送给裴家伯哥,对于叔父也大有好处。”
  杨玄璬看着自己的侄女,也大为心动。
  杨家早年也是官宦世家,在两京颇有名望。
  到杨玄璬的祖父令本为止,杨家前八代都是高级官僚,堪称朝廷的中流砥柱。
  尤其是他们的曾祖父杨汪,更是位极人臣,被隋文帝赐爵平乡县伯,实邑二百户,历任尚书司勋兵部二曹侍郎、秦州总管长史、尚书左丞、荆州、洛州两州的长史。隋炀帝时期,杨汪荣任大理卿,由于判案准确无误、没有遗漏,故受到朝廷嘉奖,拜为国子祭酒,银青光禄大夫。
  时人称“张衡以鲠正立名,杨汪以学业自许”,可见杨汪学养之深厚。
  只是杨广死后,天下大乱,杨汪站错了位子,选择了中原霸主王世充,成为王郑朝的骨干。
  李世民收复东都之后,将杨汪清洗了。
  杨家也因此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分为两支。
  一支远去蜀地发展,一支依旧留在洛阳。
  分别是老大杨玄琰、老三杨玄璬。
  相比位极人臣的杨汪,杨玄琰的蜀州司户,杨玄璬的河南府士曹参军,前者是七品下的小官,后者是从七品下的小官,都属于不入流,只比芝麻绿豆大一点点的官职。
  杨玄璬也想往上爬一爬,可在洛阳这个竞争激烈的地方,没有一定的身份后台,想要向上爬尤为艰难。
  裴杨氏与裴旻的绯闻,杨玄璬近日也有所耳闻,是真是假,也不好细问。
  尽管他也觉得此举有辱门风,但真要有那种关系,也未必不是好事,没有任何犹豫,让人将蒙顶石花取来,让裴杨氏带了回去。
  裴杨氏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一次与自己的丈夫裴冠造访裴旻当下的住所。
  这一次他们的理由很是充分,谢裴旻的提携之恩。
  要是没有裴旻,裴冠是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获得坊正一职位。
  而且洛阳留守胡宁已经事先透露了消息,不只是坊正,只要表现的好,司仓一职,也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坊正是小吏,不入品级,但是司仓却是真正的九品官吏。
  裴冠就因为与裴旻见了一面,与以往相比却有脱胎换骨之变。
  不来感谢,却也说不过去。
  裴旻一如既往的接见了两人,将他们请到了会客厅。
  “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蒙顶石花。妾身知国公酷爱饮茶,正好家中有这蒙顶石花,特来感激国公的提携之恩。”
  裴杨氏笑语嫣然,今天的她较之先前更加娇媚。
  第一次来,裴杨氏只是存着侥幸之心。
  但是见识到裴旻给自身带来的可怕利益之后,心思更加坚定,行为也更加的大胆,那双本就透着媚意的桃花眼,充满了春情。
  裴旻听到蒙顶石花眼睛为之一亮。
  蒙顶石花是中国十大名茶之一。
  在后世十大名茶以龙井为首,可在当下蒙顶石花才是最好的茶品。
  历史上茶真正普及天下是因为后来的茶圣陆羽,在陆羽之前,固然有茶的存在,却只有小众饮品,天下大部分地区都将茶叶当做药材,嚼碎了吃下去的。
  只有川蜀一地,有着饮茶的习惯,却也将茶视为如可乐、汽水一样的饮品。
  故而川蜀一地是茶文化的发源地,川蜀的蒙顶石花,自然得天独厚的成为这个时代最好的茶品,有着“蜀土茶称圣,蒙山味独珍”的说法。
  裴旻提前陆羽一步,带动茶文化的发展。
  川蜀的蒙顶茶也从籍籍无名变得天下皆知。
  蒙顶茶分好几种,蒙顶甘露、蒙顶黄芽、蒙顶青芽等等,但是蒙顶石花是其中最好的品种。
  蒙顶石花的造型自然美观,外型像石头上苔藓,冲泡后整芽形似花,故名蒙顶石花。
  蒙顶石花采摘不易,产量极少。
  市面上极难求购,裴旻还知道李隆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下令将蒙顶石花封为贡品,不许另外交易赠送。
  蒙顶石花即将绝迹市场,裴旻以后想要喝都得眼巴巴的等李隆基赏赐。
  裴杨氏送的这礼物,还真送到裴旻心坎上了。
  “那我就笑纳了!”裴旻让人将礼物收下,至于“提携”之说,他并未应对。
  此事固然因为他的关系,却非他的意思。
  裴冠认真谦逊,也确有资格接任坊正的职位,也就没有出手干涉。
  裴杨氏见送对了礼,更是高兴,抛着媚眼说道:“妾身父亲是蜀州司户,负责民户事物。蒙顶山附近的民户皆是妾身父亲负责,伯哥要是喜欢,让父亲再想办法弄一些来。”
  裴旻受了秋波,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道:“那就替我谢过令尊了……”
  他先到了谢,然后若有所指地问道:“这受了礼,当还礼才是。你们家中可有什么男丁,我凉州正缺人手,若有可造之材,可以举荐给我,我带去凉州培养。”心中却想着一旦杨国忠到了凉州,能活着出凉,他不叫裴旻,改叫非衣日文。
  裴杨氏正想说自己的丈夫,话到了嘴里,却又改口了:“妾身家中皆是姐妹,并无男丁。这伯哥是我裴家的骄傲,孝敬伯哥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还礼太见外了。”
  裴杨氏也算是家学渊源深厚,自幼习得琴棋书画,算得上是小才女,固然性情放荡,才智心思却不小。
  裴杨氏这些天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得偿所愿,献身成功。
  经过一番思量,却发现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横在她的面前。
  这个问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丈夫。
  这个时代风气开放,依然有着道德底线。
  可以娶寡妇,但是不能跟有夫之妇混在一起。
  淫人妻女是道德大忌,裴旻是一代文宗,一旦事情坐实,与他的名声伤害太大。
  裴杨氏想到这点,也察觉事情并非她自己想的那么简单,随随便便就干柴烈火,烧在一处。
  裴旻的身份地位就注定了他不缺女人,不可能用自己的名望未来图一时爽快。
  所以,裴冠越得器重,地位越高,裴杨氏反而越不能得偿所愿,果断不说了。
  裴杨氏带着几分深意的瞄了自己懦弱的丈夫一眼,心道:“要是他不在就好了。”
  裴旻有些遗憾。
  因为杨玉环对杨国忠太好,裴旻固然是学历史的,有些细节也想不起来了。在他记忆里,杨国忠、杨玉环是兄妹关系,也混淆的以为是亲兄妹,现在听裴杨氏说起来,这才知道原来杨国忠并非是杨玉环的亲哥哥,而是族兄。
  也难怪杨玄琰生了九个,原来是想要一个儿子。
  现在想想杨玄琰也够悲剧的,生了九个,九个女儿,这个几率不亚于中彩票了。
  裴旻有些不死心,加问了一句:“那就没有族兄嘛?”
  裴杨氏怔了怔道:“倒是有一个族兄,叫杨钊。”
  裴旻眼睛一亮,心道:“是他了!”
  杨钊是杨国忠之前的名字,国忠二字是天宝九载,杨钊为表忠臣,请求李隆基赐名,才有杨国忠这个名字,就如王忠嗣一样。
  只是王忠嗣是名副其实,而杨国忠,呵呵……
  “他现在在哪?我也可以提拔嘛!”裴旻装作毫不在意的说着。
  裴杨氏带着几分鄙夷道:“妾身也不知这位族兄在哪里鬼混,伯哥是我裴家的骄傲,妾身敬仰不及。不敢坑骗伯哥,我那族兄除了有一张俊俏的样貌,放荡无行,嗜酒好赌,一无是处,就别在意他了。”
  杨国忠是昔年张易之、张宗昌之甥,相貌确实是当世一流。
  裴旻见裴杨氏这般鄙夷杨国忠,也知她并无杨钊的消息,不免有些失望。
  正想着下逐客令,裴旻却得到了公孙曦求见的消息。
  裴旻顿觉意外,自那日以后,这丫头一直躲着他,现在怎么送上门来了?
  借坡下驴,裴旻道:“我这里还有事,就不留二位了,多谢你们夫妇的好茶。”
  裴杨氏心底暗恨,即便不能立刻得偿所愿,也想借机玩玩暧昧,待时机成熟……
  这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裴旻送裴冠、裴杨氏离去,顺便迎接公孙曦。
  要是在长安,公孙曦是有直接进屋去后院见裴母、娇陈的权力的。
  但是现在是洛阳,裴旻居住的府邸是借助豪商空置的屋舍,府中的所有下人都是豪商留下来的。
  他们哪里认识公孙曦,将她阻挡在了屋外。
  这还没到大门,就听公孙曦叫囔的声音:“姊夫,姊夫!”
  裴旻更是意外,公孙曦还是第一次这样叫她呢,远远应道:“让她进来……你怎么来了!”
  “去了一趟颍州,顺路就来看姊夫了!”公孙曦轻快的向这边走着。
  裴旻笑道:“这是我徒弟公孙曦,也是我未过门夫人的妹妹,旻就不送到门口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着几分幸福的笑容。
  裴杨氏瞧的极为刺眼,心底莫名的有着几分妒意。她并未见过公孙曦,却也听过公孙幽、公孙曦的名号,心底忍不住念道:“不过是贱业丫头,有什么了不起的。”
  公孙曦快步走着,与裴杨氏交错的时候,小半截的身子与之轻轻一撞,轻声说了一句话:“狐狸精,离我姊夫远点。”
  她这一撞,用上了点点的暗劲。
  裴杨氏只觉得跟墙撞了一样,身子晃了晃,有些吃痛,心底生怒,却无处发泄,咬着牙离开了府邸。
  “你呀!”
  裴旻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习惯性的来到近处道:“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有什么意思?”
  公孙曦脸色突然腾的一下红了,明显想起了那夜的事情,强忍着些许不安,道:“她,她不是好人!”
  对于裴旻,公孙曦是百分百的相信的。
  但是对于裴杨氏,却充满了怀疑。
  在她眼中自己的这个师傅、姊夫是最出色的,最好的,天底下没人能够比得上。
  有人打他的主意,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暗自调查了裴杨氏,登时发现裴杨氏有许多问题。
  裴杨氏生性放荡,很会利用自己的美色,经常欲语还休的与人玩暧昧,利用自己的美色,给人揩揩油,以半卖半送的形式买漂亮的衣服首饰以及胭脂水粉,风评很是不好,实打实的狐狸精。
  公孙曦确定了这些消息,哪里放心的下,自我催眠是为了姐姐,鼓起勇气找上门了。
  “我知道的!”
  裴旻笑着眨了眨眼,道:“她跟你们姐妹比起来,那就是天鹅跟田地里的土老鼠,你觉得我会看的上她嘛?”
  公孙曦认真的点头道:“也对哦,就拿狐狸精的模样,哪里比得上我们姐妹……咦!”她半晌反应过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原本就羞羞的脸蛋,都要滴出血来了,心底却有着小小的欢喜。
  ……
  “混蛋!”
  裴杨氏回到家中,气得将自己最爱的铜镜都丢了出去。
  想着公孙曦的话,裴杨氏牙痒痒的,想着公孙曦那英姿飒爽的样貌,忍不住心道:“乳臭未干的小贱人凭什么跟姑奶奶斗……”
  她心底想着,却又有一些不自信了。
  裴旻身旁的女人太多了,才貌双全的京师第一名伶娇陈,还有剑仙子公孙大娘,仅是这个风风火火一开始就宣誓主权的公孙二娘,但论相貌就不逊于她。
  而且她看得出来,这位公孙曦可不是单纯的为姐姐而来的。
  对方买一送一,这怎么比?
  怎么办?
  裴杨氏不想放弃,但是现在的情况,确实是内忧外患。
  “三姊!三姊……”
  一个小丫头迈着轻快的脚步冲进了里屋房间。
  “是小妹啊!”裴杨氏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没有多少心情搭理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却不懂的什么是察言观色,高兴的抱着裴杨氏的大腿,娇笑道:“三姊三姊,陪我玩!”她天真无邪的仰着脑袋。
  裴杨氏低头一瞧,不免一愣,那粉雕玉琢的模样,十足的美人胚子,想着裴旻似乎有些小禽兽,眼睛越来越亮。
  小贱人能买一送一,老娘为什么不能!


第一百零七章 勾搭未来的女神
  洛阳积善坊,五王宅。
  裴旻与宁王李宪、岐王李隆范、薛王李隆业在宁王府中一并吃喝。
  此次封禅之行,还未开始,裴旻自身以获得了极大的好处。
  这些年他一直在外,京中的关系大多都是原来在担任御史中丞、兵部侍郎时打下的基础。
  诸多新晋文武大臣,裴旻有好些不认得。
  现今因为《梅花三弄》结识了宁王李宪这位李隆基最敬重的大哥,又凭借文宗的身份与封禅使未来的首相张说打好了关系,结识了聚拢在张说身旁的人才班底,巩固了自己的人脉。
  李宪得到《梅花三弄》如获至宝,不住研究练习,每有新的感悟,都会请自己的几位兄弟与裴旻品鉴。
  裴旻对于《梅花三弄》已经听了十数遍有余,但是这种经典的纯音乐,每一次听都能给他特别的感受,百听不厌。
  “无愧是先辈毕生心得,这《梅花三弄》在下研究了三月,至今亦不敢说完全参透。果然,与先贤笛圣相比,宪远是不及。”李宪一脸神往,似在追忆当年桓伊风采。
  李隆业用着小拇指掏着耳朵,道:“这曲子很好听啊!好听就行了,追究细节作甚?”
  李家五兄弟,四个都精于音乐,唯独这个老五最是荒唐,独好女色,对于音律一窍不通。
  不过即便是不喜音乐,依然能够听出好听的感觉。
  只是细节感悟,没有那么深。
  李隆范打趣道:“跟五郎说这个,就是对牛弹琴,大哥就不应该叫五郎来。”
  李隆业哼道:“我才不是为你们来的呢,我是来找静远玩的。听说洛阳有一名伶,叫水明,静远可有兴趣?”
  裴旻正想开口。
  李宪已经先道:“要约你自己约去,别在我府上抢我的贵客。再说静远跟你岂会一样,真要有心,将人请到府中便是,再将我等叫上,何必亲往?”
  李隆业一脸悻悻,道:“大哥不懂,这去青楼远比在自己家有味道。”
  李隆范道:“有胆子,你就去嘛!”
  李隆业独自生着闷气。
  李隆业是李家五兄弟中最荒唐的一个,常年流连青楼。但是昔年为杀手谢挟持,射了对方一脸之后,心里有了阴影,不敢再去青楼鬼混了。
  但是青楼的感觉滋味是自家中比及不上的,李隆业就想叫着裴旻一起去。
  也只有裴旻,才能给他安全感。
  很显然李隆业的心思早给人看破了。
  李宪、李隆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裴旻也暗暗发笑,李家这几位兄弟确实有意思,一个个都没有王侯的架势,就跟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尤其是他们兄弟间更是有种血溶于水的感觉,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点也不像生于帝王家。
  若非如此,李隆基未必就弄的过太平公主。
  “静远,我这里得到一个好东西,你定会喜欢!”李宪突然让人送上了一物。
  裴旻颇感兴趣,李宪显然是还礼。
  面对《梅花三弄》这份厚礼,要不不还。要还,礼肯定不轻。
  但是《梅花三弄》这样的千古曲谱,可遇不可求,李宪有什么宝贝?
  接过下人地上的木盒,裴旻移开木盖,却见盒中躺着一个卷轴,封皮上写着《广陵散》三字。
  即便裴旻孤陋寡闻,也从金大侠的《笑傲江湖》里听过《广陵散》这中国十大古曲之一的大名。
  裴旻讶然道:“这《广陵散》不是绝于嵇康了,怎么在宁王手中?”他说着,手里却是很老实,迫不及待的收了下来。
  李宪笑道:“我也是近来新得,却如世上所说,《广陵散》唯有嵇康知晓琴谱,而且嵇康从不与外人分享,随他一死,广陵绝响。不过有一细节,却是无人在意。当初司马昭杀嵇康之前,兄长嵇喜送来古琴。嵇康临终前,与大庭广众之下弹奏《广陵散》,曲毕长叹‘袁孝尼曾想学《广陵散》,我每每吝惜而固守不教,却不想今绝于此’。”
  “嵇康是竹林七贤之一,临终前诸贤接来相送。其中七贤之首的阮籍凭借超凡的记忆,将《广陵散》拓写下来。只是阮籍担心有失,不愿得罪司马昭与钟会,秘而不传。此后这《广陵散》则成了阮家之宝。直到前些日子,在下意外得到。”
  “论及琴艺,当今世上无人能出尊夫人之右。这《广陵散》也只有尊夫人有资格获得……只恨不能聆听这千古琴曲。”
  说着李宪还是一脸的遗憾。
  裴旻道:“有机会再来长安,第一件事就是请宁王来府作客。”
  李宪满意道:“那就不枉在下赠曲之情了。”
  李隆范急切道:“可别将我忘记了,大郎好是偏心,有这宝贝,竟然不让四弟我先睹为快。”
  李隆业也凑着热闹道:“也要叫上我,我去喝酒。裴府的酒窖,在整个长安都富有盛名。”
  “好!一个不漏!”裴旻巴不得跟他们这几位王爷的关系更近一些,说着将《广陵散》递给了李隆范道:“这宝贝肯定是要用来讨好我夫人的,让我送给岐王定是舍不得。不过给岐王拿去拓印一份,却也未尝不可。”
  李隆范怔了怔,意外道:“静远好是大方。”
  裴旻笑道:“这有什么大方的,其实吧,我虽敬重嵇康才学,却也不齿他行为。这琴曲又不是什么利国利民的科技,私藏着有什么意思。幸亏有阮籍在,不至于此琴曲失传。”
  李宪动容道:“言之有理,静远心胸,确实是我辈所不及。”
  带着《广陵散》,裴旻满怀欣喜的离开了宁王宅。
  他个人对于《广陵散》无爱,但是他知道娇陈一定会万分高兴的。
  封禅过后不久,就是娇陈的生日,没有什么比《广陵散》更好,更合适的礼物了。
  往回府的道路行去,裴旻远远的见一妇人抱着一个孩子向他这边走来。
  裴旻瞧着妇人的模样,忍不住微微扶额,妇人竟然是裴杨氏,心底没由的有些厌恶了。
  裴杨氏若是一个寡妇,乃至于离了婚的,裴旻可能将之视为一次艳遇。
  裴杨氏却有狐妖之貌,对于男性来说,也有莫大的吸引力,但是人家是有夫之妇,并且丈夫健在。
  裴旻没有曹操的特别爱好,能够克制自己,但从一开始就较为反感。
  只是因为杨家的存在,裴旻别有用心,没有翻脸。
  却不想裴杨氏大有穷追不舍的念头,竟然在这大街上堵着自己了,作风实在可耻。
  “见过裴国公!”
  裴杨氏居然没有叫“伯哥”,而是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裴国公”,同时表情不在妖冶娇媚,大有圣人模式,除了那对透着风情的桃花眼,表情一片肃然。
  即便裴旻心底反感裴杨氏,却也不得不承认,裴杨氏此举给她自己挣回了不少好感。
  不管在私下多么风情万种,这大庭广众,还是不落人口舌的。
  裴旻点了点头,并未应话,也没有想多呆,拉了拉缰绳,意图继续前行。
  裴杨氏拍了拍抱着的小孩,道:“玉娘,快来见过裴国公。”
  听到“玉娘”,裴旻本能不由自主的拉住了缰绳,带着几分古怪的停了下来,心中忍不住道:“不会是杨玉环吧?她不是应该在蜀中嘛!”
  正想着,那个叫玉娘的小女孩,在裴杨氏的怀中,侧着身子坐着,揉了揉眼睛,嘤嘤啊啊的,显是之前睡着了,鼻子上还挂着一个小气泡。
  裴杨氏将小女孩放在地上。
  玉娘也清醒了一些,瞪大着眼睛,看着高举马上的裴旻,疑问道:“你就是大英雄裴旻?”
  裴旻看着一脸婴儿肥,天真可爱到无法形容的小丫头,忍不住想到了小七,笑道:“是不是大英雄我不知道,但是裴旻确实是我!”
  玉娘眨巴着眼睛道:“我听三姊说过你,说你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打吐蕃、打突厥,保护玉娘能够开开心心的玩耍。三姊还说,嫁人就要嫁你这样的大英雄!”
  裴旻咳了咳,一脸的无语,不知裴杨氏打什么鬼主意,给小小年纪的玉娘,灌输这种念头。
  他怎么也想不到裴杨氏竟然有着买一送一的想法。
  裴旻思想并不纯洁,却也没有无耻到裴杨氏那个可怕的境界。
  为了自荐枕席,无所不用其极。
  裴旻翻身下马,发现玉娘的眼睛不是在他这个人身上,而是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辛巴。
  辛巴浑身金色长毛,论及外型之优美,鲜有马驹能够比及。
  在玉娘这个年岁的小丫头心中,很明显裴旻比不上宠物……
  “这是?”裴旻望向裴杨氏。
  裴杨氏一本正经的介绍道:“这是我九妹玉娘,前些日子从蜀中来到了洛阳。”
  确定了小丫头的身份,裴旻大感有趣,凭着哄小七小八的经验,柔声道:“想骑嘛!”
  “想,我想!”玉娘兴奋的抓着裴杨氏的裤腿,一阵的摇晃,可怜兮兮的征求她的同意。
  裴杨氏见裴旻果然如她想的一样,对玉娘兴趣极大,笑道:“这是你伯哥的坐骑,只要伯哥同意,自是随意。”
  玉娘又看向了裴旻。
  裴旻笑了笑,突然抱起玉娘,将她放上了马背。
  玉娘开始有些惊惧,忍不住叫呼起来,待发现自己已经上了辛巴的马背,高兴的手舞足蹈。
  独自高兴了一阵,玉娘想要去摸那鬃毛,伸了伸手,却有些胆怯,又缩了回去。
  “别怕!有我在,辛巴,不会伤人!”
  良驹有良驹的脾性,辛巴相比温顺的小栗毛更加的性烈,会攻击生人,不让生人骑乘。但有裴旻这主人在侧,却也如小猫一般的温顺。
  玉娘对上裴旻鼓励的眼神,大胆的伸手轻摸着鬃毛,嘴里露出了咯咯咯的笑声,悦耳动听。
  “想不想跑一圈?”
  裴旻笑着问道。
  玉娘回答的很是利索:“想!”
  裴旻直接翻身上马,将玉娘轻抱着,“驾”的一声,远远的去了。
  裴杨氏有些傻眼,看着裴旻远去的身影,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娘让玉儿比下去了?”
  她并不确定裴旻真的有那特殊的癖好,只是公孙曦的出现,让她有了很深的危机感。
  对方青春靓丽,还买一送一。
  自己这里胜算实在不高,尤其是自己的丈夫现在还活的好好地,胜算更低了。
  叫上玉娘充当场面其实就是破罐子破摔,求个万一。
  真要有这个万一,也能增加一些胜算。
  但是她一直觉得就算是买一送一,送的也是玉娘,自己才是主角……
  然而裴杨氏却发现,裴旻今天的注意力一直在玉娘身上,好像玉娘远比她有吸引力。
  裴旻围着街坊绕了一圈,玉娘小脸儿激动的通红,便如红苹果一样,让人有忍不住亲上一口的冲动。
  再次来到裴杨氏身侧,裴旻下了马,将玉娘抱着,笑道:“伯哥送你一样东西!”
  他摸了摸身上,却没有什么好的东西相赠,玉佩什么的太过贵重,小姑娘也送不出手,看着辛巴一身漂亮的毛发,从马囊里取出了一撮马毛。
  裴旻每日都要给辛巴刷毛,掉下来的鬃毛他都留着。
  如辛巴这样的良驹,鬃毛有很多用处的。
  裴旻凭借脑中的记忆,随手做了一个结,道:“你我有缘,这个就送你了,别小看它。有事拿着它来凉州找我,只要不是天大的事情,我抗不了,一切好说。”
  玉娘笑嘻嘻的伸手接过,金灿灿的毛结很吸引人。小丫头很高兴,双手搂着裴旻的颈脖,给他了一个亲亲,以表感谢。
  裴杨氏眼睛都直了,带着几分贪婪的看着那毛结。
  她知道这毛结的价值,就裴旻的身份地位,他抗不下的事情,真不多。
  裴旻担心裴杨氏作怪,又说道:“记得,要你自己来才做的数!”
  说着,将玉娘交给了裴杨氏,道别离去了。
  直到裴旻的身影消失,裴杨氏才回过神来,再一次肯定自己给玉娘比下去了,不免悲从心来,一个丫头片子,不懂风情不能干,有什么好的。
  裴旻却颇为兴奋,他记得历史上杨玉环是因为父亲犯事,这才寄养于洛阳叔父家,从而成为寿王妃,然后杨贵妃!
  而今有了这个毛结,未来杨父犯事,小丫头就会来凉州,命运就不一样喽。


第一百零八章 视钱财如粪土
  裴旻回到了府上,下令门卫,挂起了避客牌,以处理封禅之事为由,不在见客。
  裴杨氏固然美艳,但是她的放荡,实在不是裴旻的菜。
  裴旻习惯了古代的帽子,却也不想拣一个原谅帽戴戴。
  至于杨玉娘这个未来的第一美人,人家还是幼女,萝莉都算不上,裴旻目前压根就没有那个心思。
  实是裴杨氏以己度人,以为所有人皆如他一般,才有各种瞎想。
  接触裴杨氏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与李家相爱相杀多年的杨家人。
  而今通过裴杨氏与杨玉环结了一个善缘,亦差不多了。
  毕竟杨国忠不是李林甫、安禄山之辈。
  李林甫心思鬼谋,有翻云覆雨之能,而安禄山果敢狠辣,仗义轻财,身怀狐狼之性,他们不论善恶,能够成功在历史留下厚重一笔,那是自身能力所致。
  但杨国忠就是一庸才,确切的说是有小聪明的平凡人。
  当一个小官吏或许绰绰有余,可一旦身负重任,将会丑态百出。
  没本事治理国家,导致关中大旱。事情发生,不想办法救灾,反而说灾害没影响,无视百姓生死。
  三次征伐南诏,致使大唐损兵二十万,还舔着脸说大捷……
  如此种种,可谓罄竹难书。
  就杨国忠,没有杨玉环的裙带关系,他根本没有本事出人头地。
  故而对于杨国忠,裴旻是关注,却也没有慎重以对,不像李林甫那样,死死的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当初李林甫若是没有选择跟裴旻走,裴旻百分百不会放任李林甫在长安的。
  现在估计,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
  孰轻孰重,裴旻心底明白。
  “却不知,另一个主角现在在哪?”
  裴旻低声自语着,一个个的反面人物相继登场,安禄山这个胖子也应该要露头角了吧。
  卢龙塞。
  卢龙塞位于迁西县与宽城县接壤处,是燕山山脉东段的隘口。
  依山修筑,三道城墙构成一个“日”字形的防御体系。外围主城墙高五丈,宽三丈,长一百丈,由石块从里到外整体码堆而成,中心竖有一两丈高城楼……
  一个精神抖擞的大胖子腰间别着五颗血淋淋的脑袋,纵马弛进了寨内,在他身后是一支凶煞的劲旅。
  他们完全没有阵型可言,但是每一个人,身上都至少挂着三个以上的首级,表情乖张,如狼似虎。
  卢龙塞里的兵士一个个的放声高呼:“少将军凯旋回来了,少将军凯旋回来了!”
  少将军志得意满的对着四周挥了挥手,高声道:“兄弟们,今天收获不错!抢了不少的东西……”他说着,从马背上取过一个大袋囊,道:“这是赏给你们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肥大的手,伸进袋囊中抓起一把,对着兵士甩了出去。
  各种通宝银钱,其中还不乏金银饰物,一并甩了出去。
  周边的兵士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先后拼抢,高呼着:“少将军威武,少将军万岁……”
  带着畅快的大笑,大胖子策马来到了自己的屋子,道:“李猪儿,本将军回来了!”
  瘦小的李猪儿跑着来到了近处,弯着腰到了马侧。
  大胖子踩着李猪儿的背,下了战马,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屋舍。
  李猪儿屁颠屁颠的跟着身后,帮着大胖子卸去身上的重甲。
  大胖子往胡床上一趟,将手中剩余的一点点的财物向李猪儿丢了过去道:“这些是给你的!累死老子了,我睡会儿,你安排做饭去。我要吃牛肉,想办法给我弄来!”
  他说着大大的打了一个“哈啊”,直接在胡床上闭上了眼睛。
  李猪儿悄悄的看了一眼袋囊中剩余的钱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暾欲谷大步走进了屋子。
  李猪儿将袋囊藏在身后。
  暾欲谷视若无睹,看着即将睡去的大胖子道:“少将军,少将军!”
  大胖子正是当初天可汗大道附近的轧荦山。
  轧荦山正欲大怒,却见吵醒自己的是暾欲谷,忙变了嘴脸,咧嘴笑道:“先生怎么来了?”
  暾欲谷道:“刚刚大帅传来消息,说是长安来了一位叫牛仙童的太监,是奉命来检阅军队的,要来咱们这卢龙塞。大帅特别传令,让少将军好生接待,不可怠慢了他。”
  轧荦山霍然而起,来回走了两步,搓着粗大的手指道:“先生,你说那牛仙童喜欢什么?”
  暾欲谷幽然道:“不外乎财权,我们给不了权,只能从财富上满足。”
  轧荦山眼珠子转了转,对着李猪儿勾了勾手指。
  李猪儿心疼的将袋囊递给了轧荦山。
  轧荦山一把抢过袋囊,一脚踹了过去,喝道:“有我吃的,就饿不死你。别这么小气,去,将我赏给你的所有钱物通宝都拿出来……”
  李猪儿不敢犹疑,转身便去。
  “等等!”
  轧荦山突然叫住了他,道:“将我屋外的战马拉出去卖了,还有这屋子里你看有什么值钱的,都拿出去变卖,换成钱来孝敬牛仙童大爷!”
  李猪儿苦着脸道:“大哥,有必要这样嘛?你的战马可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轧荦山就瞪眼怼了回去,道:“你懂个屁!长安的繁华,你小子又不是没亲眼见过,跟他们国都人相比,咱们这些就是田舍汉,没见识的下等人。天晓得他们的胃口有多大,万一伺候不好,我们都得玩蛋……索性,别管他娘的有多大胃口,咱们有多少就给多少。哪怕是砸锅卖铁自己喝粥,也要将牛仙童这位大爷伺候好了!”
  他说着望向暾欲谷道:“先生,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暾欲谷看着面前的大胖子,笑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只要牛仙童高兴,就不怕撒出去的钱财回不来。”
  他表情带着几分深沉,看不出喜怒,但心底早已翻起滔天巨浪。
  他知道自己是遇到宝了。
  当初跟轧荦山做交易的时候,纯粹是命悬一线,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心思。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这个轧荦山比他当初所想的更加厉害,成长的速度更为可怕。
  一个惜财如命之人,短短时间内变得,视金钱如粪土,将金钱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这种人怎么可能不成大器?


第一百零九章 三百重甲精骑
  就在裴旻高挂避客牌,在府中传授小姨子剑法,指点公孙曦剑术的时候。
  高力士突然找上了门,说是李隆基召见。
  裴旻也没多少在意,以为李隆基是单纯的找他喝酒嬉戏。
  李隆基本就是一个官富二代,纨绔子弟。
  就算当了皇帝,身旁依旧聚集这一群酒肉臣子。
  王毛仲、姜皎、李令问、王守一、李守德这些人都是这类性质的。
  裴旻是直臣,李隆基不经常请他参加这类性质的聚会,但偶尔还是会邀请他聚一聚的。
  这行至途中,却听高力士道:“国公,陛下可有些不高兴。”
  裴旻一脸茫然道:“怎么了?”
  高力士叹道:“陛下对于此次封禅,特别重视,国公应该清楚。”
  裴旻点头道:“这是自然,封禅是国之大事。何况这次封禅,陛下还邀请了常驻我长安的诸国使者,关乎大唐颜面。国家颜面,本就是战略资本,值得为之付出一切。”
  高力士苦口婆心道:“既然国公明白轻重,为何还如此清闲?一天到晚闲赋在家?要知道当初王毛仲负责此任,可是日夜操劳,夜不归宿,上下奔波,人都瘦了一圈呢!”
  裴旻怔了怔,张口无言,半晌才道:“这点我还真比不上王毛仲这般会做样子。”
  高力士听了莞尔一笑。
  裴旻知高力士与之关系友善,是好心提醒,说道:“高公公放心,一切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封禅的安排,我在长安已经布置妥当,根本无需操心。等会见到陛下,我自会说明一切。”
  李隆基本性就是好大喜功,此次封禅听了裴旻的劝说,一切从简。
  但是就如裴旻说的,封禅固然是劳民伤财,但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
  从政治立场而言,封禅意欲着大唐天下一心,有莫大的安民效果。
  同时也向四夷宣誓强大,张扬国威。
  就如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一样,谁敢说封狼居胥没有意义?
  这封禅之日,越来越近,李隆基自然有些紧张。
  裴旻无所事事的在家嬉戏,让李隆基有着小小的不快,都什么时候了,箭在弦上,怎么还跟无所事事一样,实在忍不住将裴旻叫道了上阳宫。
  裴旻还是第一次来上阳宫,情不自禁惊叹上阳宫的富丽堂皇。
  比之长安皇城,洛阳的上阳宫居然要更胜一筹。
  “无怪当年韦弘机会遭狄阁老弹劾,换作是我,也会忍不住参上一本。”
  裴旻说的是当年的一桩旧事。
  当初高宗李治命司农卿兼将作监韦弘机建造上阳宫,上阳宫完工之后。
  侍御史狄仁杰不满前线将士浴血厮杀,而韦弘机在后方却如此铺张,直接一封弹劾奏章递到了李治的面前,将韦弘机罢了官。
  深入麟趾院,李隆基见裴旻到来,忍不住道:“静远好事清闲,封禅安排如何了?莫要忘记,你可是封禅副使,仅次于张说这个封禅使。”
  裴旻拍着胸口道:“陛下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见裴旻自信满满,李隆基也放心了,随口道:“那陇右军什么时候到?现在可是一点动静也没呢!”
  裴旻想也不想道:“一月二十九日夜!大约三更天左右,他们会到洛阳以西的军营驻扎。”
  李隆基原本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道:“静远可知朕什么时候动身?”
  裴旻道:“二月一日!”
  李隆基道:“朕二月一日走,陇右军一月二十九日夜至,一点准备的时间也没有?”
  裴旻再次拍着胸口道:“陛下放心,臣不敢以陛下的安危开玩笑。既然臣接下了护卫陛下的职责,一定会确保万无一失,不丢陛下颜面。臣不是王毛仲,从不干虚的,保证让陛下心满意足。”
  听裴旻如此说,李隆基心底稍安。
  开元十一年,二月一日!
  是李隆基正式启程赶往泰山之日。
  上阳宫外,李隆基的御辇已经准备就绪!
  在太子、文武百官的恭送下,与同行的皇亲国戚,各国使者一并往东门行去。
  上阳宫宫门缓缓而开!
  坐在御辇里的李隆基心情有些激荡,知道未来的史书中对于今日之事,必然大书特书。
  只是!
  想着王毛仲的安排,再想想裴旻,心底实在有些不靠谱。
  他记得当初王毛仲安排了三万护卫,前仆后继。
  而裴旻只用用三百,就算加上三千陈玄礼的龙武军,也不够一个零头!
  固然他知道裴旻的本事与王毛仲不能同日而语,可是三百与三万,这差别不要太大。
  而且一点训练准备都没有,是卡着封禅的时间赶到的。
  李隆基就算对裴旻在如何有信心,在这关键当头,依旧忍不住提心吊胆的。
  “拜见陛下!”
  突然李隆基听到一阵高耸入云的参拜声,好似千人呼喝。
  御辇停稳,李隆基仰首走出辇车,却见上阳宫前三百兵士整然有序的单膝跪地拜见。
  他们一个个身着漆黑的盔甲,盔甲几乎全身覆盖,只露脑袋,头盔在他们左手腕持拿着,右手拄着重枪,腰间还佩着马刀。
  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侧,皆有一匹漆黑如墨的军马。
  与人一般,军马全身上下也为战甲覆盖,只露两个斜长的眼睛。
  他们三百零一人,三百零一匹马,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一动不动的跪着。
  初生的朝阳斜照在他们的身上,黑色的铠甲反射着阳光,周身呈现出一种火焰外沿般的金黄光芒。
  李隆基神色颇为动容,裴旻找给他汇报过,要组建重甲骑兵的事情。
  对于裴旻的要求,他向来不会拒绝,应允了此事,同时还下令兵部将裴旻从吐蕃那里缴获的重甲骑的铠甲重新修缮打磨,发放给陇右军。
  却不想他真的组建成功了。
  看着一个个兵士刚毅的表情,看着他们身上那股久经战阵的气势,李隆基心底忍不住道:“这就是我大唐的雄狮劲旅!”
  “诸位平身!”
  “谢陛下!”
  所有兵士同时起身,居然整齐划一,没有一人过快或是过慢。
  四周传来了阵阵惊呼之声。
  他们只是小小的惊叹,但是这四周聚集了千八百人,每一人的惊叹汇聚起来,不亚于高声呼喝。
  李隆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裴旻有如此底气,意气风发的道:“出发!”


无言不信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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