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郡王与大宝


  众人在江宁只留一夜,听着悲伤之事,吃了一顿并不畅快的酒,买了一些食物补给,再上船,直奔苏州。
  徐杰磨刀霍霍要杀人,这要杀之人,自然就是血手王维。对王维下手,必然要一击功成,不能让王维还有丝毫走脱的机会。
  徐杰,显然不是那等心胸宽广到一笑泯恩仇之人,不死不休就等今日。
  这艘从大江郡到江宁的大船,便是徐杰的周全之计,按兵不动这么久,也就是在等着杨二瘦比剑结束。只是杨二瘦比剑的结果,出乎了徐杰意料,这个结果也不是徐杰能接受的,世事无常,天不遂人愿,奈何。
  长江水道再往东,能通太湖,直去苏州。
  吴王夏翰的王府,在苏州城比较繁华的地方,苏州古称姑苏,以姑苏山得名,有诗云: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其中姑苏便是这个意思,到得隋唐,方才有苏州之称。
  王府不小,但是也并非是苏州城里最大的宅邸,封王就藩,也是王朝安稳之法,把成年的皇子都封出去,权利中心的京城,便会少了许多争夺。王爷就藩在古一些的时候,便如家庭分家一下,是真正把国土地盘与权利分出去。
  到得如今,这就藩其实就是变相的软禁,就藩的王爷没有丝毫的地方管辖之权,甚至不能私自走出封地一步,否则便是大罪。如此,皇权更迭问题,便会更加顺利,少了许多变数,避免国家内耗。
  但是就藩的吴王夏翰,显然对那九鼎之尊有许多想法,也是老皇帝夏乾犹豫不决所致,久久不立太子,便也不知是夏乾对于自己的儿子都看不上眼,还是夏乾有其他的想法。
  而今天下皆知,皇帝夏乾身体状况极差,咳嗽许久不好,去年年底甚至两三个月不曾上朝,今年虽然偶尔上朝几次,却也多并不理政,只是走个过场,甚至在朝堂之上也是咳嗽连连。
  这天下皆知,老皇帝命不久矣。
  身为嫡长子的吴王夏翰在这苏州城,早已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每日早起等书信,睡前看书信回书信,书信来去,遍及大江南北,汴京来的最多。
  即便是看书信,夏翰都坐立不安,身旁一个伺候的老太监,名唤王恩,从夏翰出生就在旁边伺候,一直跟到如今,便是心腹中的心腹。
  夏翰面色越发难看,忽然把一封书信直接扔在地上,甚至伸手在案几之上挥得一下,地上立马一片狼藉,口中还怒道:“岂有此理,这些老狗,一个个狡如狐狸,本王这般的厚礼,换来的却是这些回信,父皇还有几日可活?他们还这般瞻前顾后,待得本王登得大宝,一个个满门抄斩。”
  王恩躬身站在一旁,连忙俯身去收拾着一片狼藉的地面,这位主子的话语,王恩听得明白,最近从王府去了几十封书信到汴京,收到的答复显然并未让主子满意。
  “王爷,世人皆是这般,以为自保之道。到得朝堂诸公的地位,多是求稳,即便不能权倾朝野,也多求一个安享晚年。如今这些老人大多如此想法,若是想成大事,还得去拉拢那些年轻之人,不论是三省六部的后进,还是军中的年轻军将,这些人多想节节高升,想那一步登天,拉拢之,用处必然比那些公卿老朽要有用。”老太监王恩虽然没有读多少诗书,却是见惯了朝堂之事,说出的话语,自然有几分道理。
  夏翰眉头紧皱,从案几之后走了出来,思索片刻,开口问道:“大伴,还来得及吗?往常本王从未把那些三品以下的官员放在眼中,而今临时拉拢,怕是来不及了。”
  显然夏翰并未有一个长远的规划,没有一个真正的谋士在身边,许多事情此时临头,颇有些束手无策。朝堂高位之人,只要不是有切身利益的,大概谁也不会轻易参与夺嫡之事,如此当真是自保之道,那些有切身利益的,夏翰似乎并未有真正的助力。
  王恩闻言,想了片刻,又答:“王爷,此事当做,不论来不来及,终归是要做的。还有捷径之法,便是把苏州兵马都总管秦襄运作一番,把他调入京营任职,如此可防万一。”
  王恩当真算是出了一个不错的计策,这秦襄,一直统领苏州禁军,苏州兵马都总管虽然算不得领兵大将,但是也镇守一地。主要是秦襄麾下兵将,还负责守卫吴王府的安危。夏翰若是连秦襄都不能拉拢,哪里还能私自出苏州到大江郡去。
  把秦襄调到京城禁军任职,显然也只是一个中层军官,但是这中层军官到了事到临头的时候,兴许还能真的派上大用场。
  夏翰想通此节,连忙答道:“是极,那些老狗收了本王如此厚礼,这点事情应当能帮本王办好。”
  此时门外一个小厮躬身站立,手上呈着一封书信,并不言语,只是等候着。
  王恩连忙到得门口接来书信,挥退送信之人。夏翰拆了书信一看,面色惨白,口中说道:“岂有此理,父皇当真老迈糊涂了,老二何德何能,不过是能写些诗词而已,自小唯唯诺诺,竟然在此时奉诏入京了,岂有此理!”
  王恩闻言也是大惊,连忙接过书信看得几眼,答道:“王爷稍安,广阳王入京证明不了什么,不过是宣德皇后枕边风而已,此时入京也不一定是好事,静观其变即可,兴许见了皇上立马就得回去,如此这皇位必然与他无缘。”
  夏翰闻言面目狰狞不少:“若是母后还在世,岂容老二有此殊荣,当真岂有此理。他一个郡王,也想觊觎大宝,哼哼……做梦!”
  老二夏文,宣德皇后所生。但是这宣德皇后乃后来的皇后,身为嫡长子的夏翰之生母懿德皇后已然病故几年。夏翰为吴王,是亲王之爵位,比郡王显然要高上一个档次。
  但是广阳郡王舅舅一家,乃勋贵之家,势力本不大,只是如今这些勋贵,在那十几年前的大战之后,势力陡然直起,夏文舅舅姓李,李启明,枢密院副使,代表了部分军中势力。不论夏文什么性子,有没有能力,这皇位就是许多人的切身利益。
  王恩几语,并不能让夏翰真的安心下来。便看夏翰已然往门外而去,如今老皇帝随时都有可能驾崩,哪里由得这般束手无策的等候。


第一百零一章 杀人与杀人之物
  苏州秋夜,九月不凉,还有夏日的温热。
  大船可从运河直入苏州,几十从长江中游而来汉子,从大船之上快速而下,船底最下面放着的几个箱子也被抬了出来。
  徐杰看着这几个大箱子,开口问道:“二叔,这箱子里是何物?”
  徐仲拄着拐杖已然在走,简洁答道:“杀人之物。”
  徐杰似未听懂,身旁的徐老八却是笑道:“杰儿,利器也,军中硬弩!”
  徐杰闻言一惊,陡然想起身边这些徐家汉子,当年可都是军中的效死之人,却是这硬弩乃朝廷管制之物,民间私藏,皆是重罪。身份低微者私藏强弓硬弩,徒三年到十年。身份高贵者私藏此物,那便更是重罪,甚至以谋反论。徐家镇可从来没有这东西,忽然从船上抬下来这几个箱子,徐杰已然有些吃惊。
  “八叔,哪里来的这玩意?”徐杰问道。
  “嘿嘿……大哥说要下江南来杀人,八叔便往县城里走了一趟,两千多两银子,便把县城府库里能用的硬弩都翻出来了,多是一般的军中货色,也有几张极好的,安上弦之后,能射两百步。”徐老八不以为意笑道,兴许这徐家镇,就属徐老八最是胆大包天,这一点徐仲都不如徐老八。徐老八也是当年第一个提出要在江湖上讨营生的人。相比而言,徐仲却是比较保守之人。
  徐杰闻言,还是有些吃惊。官府有硬弩这是正常的,即便是青山县城,不过百十号禁军驻扎之地,府库里有些强弓硬弩也是应该,只是从来不见县城禁军操练过这些东西。但是这县城的军官竟然敢把弩弓私自发卖出去,这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这朝廷,这禁军,这大华朝,已然超乎了徐杰平常的认知。
  徐仲见得徐杰面色上的惊讶,便也开口说道:“既然要杀人,怎么都是杀,弩弓正好,弟兄们正是趁手得紧。”
  徐老八便也笑道:“杰儿,若是再配上百十健马,叔叔们来去驰骋,那才叫个威风凛凛,你是不知当年我等在边镇之时,呼啸之间,几千骑纵横,好不畅快。”
  徐老八玩笑一语,徐杰却好似真听进去了,口中答道:“八叔,往后我再出门,定然去给你们寻些马来,让你再畅快一番。”
  徐老八闻言浅笑,只当徐杰开开玩笑。马匹比这弓弩还要管制得严格,买一两匹马装点门面代步,倒还好说,若是真要买大量的马匹,便是走私贩马的马贩也不敢做这般的生意。一个不慎,真有官府追究起来,必然重罪难逃。
  徐杰却是抬头,借着月光打量着身边这些徐家镇的农汉,一个个壮硕非常,放下锄头挎上刀之后,更是气势尽出。徐杰甚至都能想到当年他们在战阵之上的威势,想着这些汉子当年,跨战马,披重甲,持刀枪弓弩,血战沙场的豪情。
  夜色渐深,穹窿山并不高大,甚至有几分低矮,山顶有围墙,围墙内便是摧心门所在。
  围墙内的房屋,大多已是黑灯瞎火,唯有正中大厅还有灯火,其中还闪烁着几个人影。
  甚至还有人愤怒呵斥:“王掌门,你这般瞻前顾后,本王要你何用?一个欧阳正迟迟不敢动手,而今再与你一点差事,你更是顾左右而言他,胆小如鼠,你到底还能办什么差事?”
  王维听得呵斥,眉头紧锁,上前躬身作揖,然后答道:“王爷,并非在下胆小如鼠,杀欧阳正倒是好说,只要借人之力,便能落个干净。杀广阳郡王,在下实在难以办到。广阳郡王身边必然有金殿卫的高手在侧,先不说能不能顺利刺杀,即便真做成此事,在下与这穹窿山,只怕……”
  呵斥王维之人自然是夏翰,便听夏翰又道:“王掌门,本王不得多久就登基了,你却还怕自己这条小命保不住,只要你办成此事,不得多久本王登基,哪里还会有什么金殿卫与禁军来寻你。”
  王维一个江湖上说一不二之人,被另外一人连连呵斥,心中也有不快,却是也不敢表现出来,如今这般两难的境地,一半原因也是王维自己造成了的,而今投在了吴王夏翰麾下,哪里由得王维再下得这艘船。
  但是刺杀皇子之事,王维哪里能不知其中风险,但是抬头看得一眼吴王夏翰,王维又只得把拒绝之语收了回去,再道:“王爷,待得在下把欧阳正之事解决了,便入京去。要想刺杀广阳王,还需从长计议,也要寻到合适的机会,方才能一击功成,若是王爷能再派几个高手随行,在下当更有几分信心。”
  王维也只有这般先把事情拖一下,入京能不能杀广阳王夏文,也是二说。但是即便要杀,王维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是难以成功的,只要那广阳王身边有一个先天高手,王维即便能胜,也不是一时半刻,广阳王必然早已逃之夭夭。
  王维眼神已然在夏翰身后,便是知道夏翰身后两人,便有一人乃先天之人,可以为助力。如此方才能成。
  夏翰随着王维的眼神回头看得一眼,眉头一皱,立马便答:“他可帮衬你,但是动手杀人之事,只能你做。”
  夏翰身后之人,来自金殿卫,虽然早已是心腹,但是夏翰自然还有私心。也怕有个万一,万一事情败落了,夏翰也该有一条退路,一应事情,必然都要到王维这里就止住,不能引火烧身。
  王维岂能不懂夏翰之意?却也只能点头。
  夜色如水,半夜的穹窿山,已然上来的几十个汉子。众人皆在一处树林藏身。
  徐杰与徐老八靠近这摧心门,沿着围墙之外慢慢走着,走得一圈,查看完地形,已然回头。
  徐杰蹲在地上,拿来小石块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开口说道:“二叔,此番走脱些人倒是无妨,但是王维一定要死。弓弩与王维用处不大,可多埋伏于围墙之外,射杀逃散之人。入内之人,不需太多,二叔八叔,胖子,何掌门,霁月,书桓,小刀儿,还有我。我们几个人进去,只要寻到王维便围杀之。逃散之人再追杀,诸位叔叔在围墙之外持弩等候。埋伏之地我也查看过,便在这几处最好。”
  徐杰不断在地上画着,也说着地形左右的特点。
  徐仲闻言连连点头,并不插话,而是与徐老八对视几眼,最后方才说道:“杰儿谋划周到。”
  徐老八却是笑道:“嘿嘿……杰儿有点领兵军将的风范,着实不差。”
  徐仲却也不多说,只道:“按照杰儿的计划,动手!”


第一百零二章 二叔护着你
  黑夜如幕,幕布之下,遮掩的是杀机凛凛。
  一声炸响打破了夜的宁静,满是铜铆钉的大门,忽然炸裂开来,搅乱了许多人的美梦,也让摧心门大厅之内谈话的几人也陡然安静了下来。
  徐杰一柄饮血刀,暗红之色,并不反射多少月光,迎面走来一个只穿着白色贴身衣物的汉子,正在指着徐杰一行人,开口喊道:“尔等是何方人物,莫不是上门找死?”
  这位催心门人,还带着以往的自信,仓促之间,还未想到在这催心门之地,还会有大难临头。
  走在头前的徐杰,早已一跃而起,那柄饮血刀,虽然有些许卷刃之处修复不了,依旧轻易带走一颗头颅飞向口中,那头颅面色并无多少痛苦,只是睁大着眼睛,张大嘴巴,在那惊讶的瞬间。
  四处厢房小院跑出来的许多人,眼中已然看到这一幕。
  “有敌人上门了……”
  “快,快去禀报师父……”
  “随我杀!!!”
  场面并没有多少慌乱,虽然催心门也是第一次被人打上门来,却是这催心门里也多是江湖卖命的汉子,杀人之事经历太多,心中也有倚仗。
  徐杰拖着刀,就这么走在所有人的最头前,脚步并不快,便是知道那王维不可能第一时间想着逃走,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现身。
  拄着拐杖的徐仲,并未动手,而是慢慢随在徐杰身后往前走。但是徐仲的表情,已然不似平常那种和善,而是面色冷峻,双眼微微眯起,成了两条缝隙四处扫视,如鹰隼,如狼视。
  兴许那战阵之上,徐仲就是这般的模样,兴许徐家四兄弟在那战阵之上,皆是这般的模样。
  徐杰似乎也有这种战阵的传承一般,收起刀落,连斩几人,身边左右,还有云书桓与小刀儿,也是这般干净利落。
  这前院之中,住的皆是一般弟子,没有一人能在来去之间逃脱性命。在这般杀人的手段面前,终于有人心惊胆战,不断回头去看,等着内院那些人出来迎敌。
  徐杰却也不主动去追赶这些在他看来武艺低微之人,而是迈步往前。
  “找死!”空中忽然飞出一个壮硕的汉子,直奔徐杰而来。
  徐杰嘴角微微一斜,口中喃喃:“终于来了个能上台面的。”
  话语之间,饮血宝刀已然挥了起来。口中又是大喊:“小刀儿,你看看我这一招断海潮怎么样!”
  小刀儿抬头去看。
  饮血刀利,断海潮锐。似有暗红之光,又似有一道幻影。徐杰身形已然出去,左右之人感受不到丝毫气机鼓动,唯有那饮血刀的正前方戾气纵横。
  催心门,最引以为傲的便是那能挡利刃的绝技摧心手,练习起来痛苦非常,乃内外兼修之法,不仅有独到的运功法门让全身功力聚集于双臂,冲刷经脉。还要用横练之法不断强健筋骨皮肤,手插滚烫铁砂之类,更是基础的锻炼法门。其中痛苦,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只是这双如钢铁一般的大手,转眼之间,只见到鲜血迸溅而出,随即便是一声嘶嚎,眼中还有那刀刃泛红,从肩膀而入,从腋下而出。
  “如何?”徐杰落地大喊。
  小刀儿一本正经答道:“少爷,好像是这个样子的,只是蓄势不够。”
  徐杰闻言一笑:“能杀人即可,瘦子若是见到了,当说秀才有几分造化。”
  那被一刀两断之人,本也是摧心门新晋的后辈高手,更是摧心门重点培养的弟子,已然也入了一流境界,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所以才有那果敢之心。却是出师未捷身已死。
  一招杀一流,徐杰大概自己也没有想到,甚至徐杰都不知道那已经死在自己刀下之人也是个一流之境。兴许那被杀之人,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招杀死,他还有许多绝技在身,却是连发挥的余地都还未来得及有。
  徐仲忽然眉宇一立,停住了步伐,口中低沉:“老八!”
  徐仲便是喊一句,徐老八似乎已然会意到了意思,两人同袍战阵,早已有了非比寻常的默契。便看徐老八点了点头,手中的制式长刀轻微一偏,人欲起身。
  一个人影从前而来,速度快若闪电,已然就到了众人面前,正是王维。徐老八反而稍稍晚了一步才起身,似乎就在等王维。待得王维一到,徐老八瞬间而起,便到了王维身后站定。
  王维目光还在地上那两段尸体之上,随后须发皆张,缓缓转头,已然看到徐杰,惊讶之色转瞬即逝,开口怒道:“徐文远,死来!”
  王维虽然感受到刚刚跃到自己身后那人气机鼓胀,是那先天无疑,却是也并不惧怕,心爱的弟子横死当场,心中唯有一团怒火,双手微微一抬起,直奔徐杰而去。
  待得王维起身,已然感觉头前一股气机忽然暴起,锐利非常,在月色之中寻去,却是一个拄拐的中年汉子,此时陡然之间一个熟悉的肥胖身影也映入眼帘,王维怒火之中,却已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二叔,且让侄儿先来!”徐杰知道徐仲就要动手,却先开了口。
  徐仲却是也不止步,而是单脚发力也往前去,口中却道:“好,二叔护着你。”
  徐仲并未直接奔向王维,而是微微在侧。
  却是王维注意力都在身侧的徐仲身上,见得徐杰那饮血刀飞劈而来,只是微微抬手一挡。
  一声金铁交击,王维收回手臂,已然感觉有些吃痛,微微有些吃惊,吃惊这少年半年不见,出招竟有如此力道。
  徐杰宝刀再去,毫不犹豫,十八手,徐杰已然练到了第十手,新燕啄春泥,这一招乃刺杀之法。此时王维心有忌惮,不能全力对敌,这刺杀之法用之正好。
  带着弧度的刀尖,从王维腋下划刺而去,角度刁钻非常。
  王维一边注意着徐仲,却是一边连忙躲避,也用手来挡。王维的手能挡利刃,并不代表王维身上其他地方也能挡利刃。
  既然如此,王维对于徐杰还是低估了几番,待得那刀光快速而来,王维手臂急转一圈,也多少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待得再一声脆响,徐杰之招终究还是没有奏效。
  王维被一个他从不放在眼里的一流之人连攻两番,心中已然有些烦躁,准备欺身而上,三五下解决这如蚊蝇一般烦人的小子。
  却是王维还来不及反击,面色已然凝重起来,就在身边的那个拄拐先天汉子已然动手,还是这招新燕啄春泥的刺杀之法,却是杀机弥漫全身,比这个烦人的少年不知高明了多少。
  王维已然出到一半的手,急忙收回,双腿发力,身体在空中横了起来,只为尽力收缩身体,不被那刁钻的一招击中软肋。双手更是往那看都看不清的刀抓去。


第一百零三章 徐家六百七十口男儿汉
  徐仲显然不是那等讲什么江湖规矩之人,见着机会必然动手,此时偷袭而去,便也知道并不会直接奏效,只为争夺交手的主动权。
  徐仲与王维一击之后,果然王维身形还在调整之中,徐仲刀势已然再来。
  徐杰却是再未上前,亲手去战那王维几招,也是徐杰要出那心中恶气,那日被王维偷袭,徐杰心中这口恶气已然憋了许久,便是如此往王维身上挥了两刀,给王维造成了麻烦,方才觉得气顺了一些。
  空中不断有人从后院跃了出来,十几人之多,徐杰已然也寻到了新对手。
  王维被徐仲逼得连连后退,心中已然由不得多想,唯有全心全意御敌,全心全意之下,王维反倒没有多少惊慌,仓促挡得几招之后,脚步发力往后急掠出去,便是想拉开距离,重整旗鼓,脱离这般失了主动的境地。
  此时王维对于徐仲的手段也有了一个大致的认知,甚至也自信自己能击败这个一条腿的汉子。只要拉开距离,王维自信自己的摧心手,必然能占据上风。摧心手的优势就在于人有两只手臂,人控制手臂比通过手臂控制刀剑更加得心应手。
  摧心手,招式本不那么高明,但就是仗着把双手练成钢铁一般的利器,又能更加随心控制,对敌之时,自然比一般用刀剑之人更有威力。最好用的简单办法,便是用手掌抓住别人的兵器,另外一只手掌还能进攻。这就是王维能超过许多先天高手的原因所在。
  往后急掠的王维,却是又陡然急停,那个早已到得王维身后的那个汉子,此时也挥刀直起,便是来堵王维后路。
  徐仲与徐老八,配合的默契就在于此,甚至在对敌之前连商量都不需要,便已经达到了目的。
  王维急停,再也轻松不起来,眉头皱在一处,双手前后而去,挡的便是那两柄军汉多用的长刀。
  刀这种兵器,造型极多,用法也极多。江湖人大多少用制式长刀,一来是要显出与众不同,二来如鬼头刀那般的造型,也兼具恐吓人的威势。其中还有原因便是许多刀的造型本身就是配合着使用之法设计的,如柳叶刀,便是如此。
  军中的长刀,因为打造便利之需,多是长短适中,重量适中的统一规格。这种刀,极为多见,军中汉子,衙门差役,皆用此刀。但是江湖人却又少用。
  好在王维绝技是这摧心手,有两只如钢铁一般的手臂,抵挡两柄刀相对而言并非那种捉襟见肘,若是换得其他的先天高手,此时必然早已险象环生。
  “老八!”徐仲忽然大喊。
  徐老八看得一眼徐仲,只看到徐仲微微点了一下头,便是明白过来,身形已矮,直攻王维下盘而去。
  徐仲从那尸山血海而来,在这战斗之中,经验老到非常,手有两只,却是手也有劣势,便是手不够长,上身有牵制,手便难以去顾着下身。
  再看王维,已然只有翻飞跳跃不止,如此才能避开下盘攻势。
  王维心中知晓这般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面对两人夹击,唯有从侧面而出,把这两人都放到一边,方才有争胜的可能。
  便看王维,身形斜着往侧边,已然准备寻找机会跃出去,不论如何跃,即便是就地驴打滚,也顾不得那么多。
  一个肥胖的汉子,挥舞着黑漆漆的宝刀,手起刀落,连砍两人身躯断裂,忽然出现在王维的视野之中,已然到了王维准备侧身躲避的方向。
  杨三胖显然是看出了王维的打算。
  王维口中连连暴喝,手在空中残影连连,再往另外一边慢慢挪去。
  一人抽剑起身,还伴随尖锐啸声而出,空中还有两个刚刚从后院跃出的精锐弟子,在那剑光之下,已然落地就倒。
  王维急不可耐,喝道:“何真卿,你也要与某为难?”
  王维并不觉得自己与何真卿有什么深仇大恨,即便是王维要利用何真卿去杀欧阳正,但是事情还没有开始,此时两人当真没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恨。
  何真卿并不答话,只是持剑在旁,眼神都不在王维身上,而是看着那些围在左右的摧心门弟子,像是在示威一般,便是在看何人还要上前。
  便是王维那一句点名道姓的话语,似乎还帮了何真卿一般。大江剑何真卿,这个名头在江湖二十年,王维可以不当回事,但是那些王维的后辈,岂敢上前送死!
  连带着与徐杰打了十几招的一个弟子,都明显感觉身形一顿,不自觉向何真卿看了一眼,脚步也在微微后退,不如刚才那般勇猛。
  这场面,在场之人哪里还能看不出来,今夜之敌,至少有三个先天,兴许有四个先天,便是一个儒衫少年都武艺高超。
  现实局势,再也不是盲目自信能比拟的。那掌门王维,此时已然就是手忙脚乱的地步,还有先天高手持剑并未出手围攻。
  徐杰看得眼前这个不自觉后退之人,面色微微一笑,笑得有些诡异,刀更是不断往前去追。
  忽然空中飞进来几支羽箭,还带微弱破空之声,更有人惨叫之下从那围墙跌落下来。
  徐杰见之,大笑:“王维,老子徐家六百七十口男儿汉,今夜来了四十七口,你可需要点一番数目?”
  王维此时的惊讶不需多言,哪里会想到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徐姓小子,家中竟然有这般的武力,环视一番,又怒又急:“小子莫要猖狂,你可知谁要杀你?”
  王维要杀徐杰,不过是当他如蝼蚁一般,当面冲撞了,顺手碾死。但是还有一人吩咐王维去杀徐杰,那便是吴王夏翰,当朝皇帝之嫡长子,更有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帝陛下。此时这般情况,王维祸水东引,也是被逼无奈。因为王维知道,身后大厅之内,吴王夏翰就在里面。刚才情况不明,吴王夏翰不便在穹窿山现身,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顾忌。
  “哼哼,王维,你要我徐家六百七十口的数目,今日我徐家上门来了,教你横尸当场,教你这穹窿山摧心门从此消失在江湖之上。”徐杰不知细节,也管不得那么多,此时必然要杀王维,连连出言,也是想打乱王维的心思,让他不能全心全意对战。
  兴许是王维之语当真奏效了,后方廊道之中,已然走出一人,口中大喝:“住手,都给本王住手!”


第一百零四章 杀了这个徐文远
  徐杰寻声看去,月光之下,一身暗色的蟒袍,在月光之下闪闪发光,金线在丝绸上织出的大蟒,威武非常。
  即便那人还未走进,徐杰已然认出了他,吴王夏翰。
  在这穹窿山的江湖地,遇上当朝皇长子,这是徐杰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徐仲与徐老八,两个昔日军中骁勇,听得那一声“本王”,见得这身衣服,已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即便是徐老八这般胆大包天之人,也停在当场。
  两人中间的王维,却是动弹不得,只得一脸戒备看着周围四个先天高手。
  空中还有羽箭不时破空而来,甚至流矢都飞到了徐杰身边,徐杰抬刀一挥,便把流矢挥落在地。这也是徐杰并不让太多人进这催心门的原因,便是知道这外面射进来的流矢,终归也是危险,容易误伤自己人。
  箭矢之下,围墙内外哀嚎不断,有已经翻出去再中箭的,也有刚刚才上围墙便中箭栽倒的。
  也有羽箭从外射进来,飞向走出廊柱的吴王夏翰身旁,夏翰身旁两个高手,一个先天,一个一流。自然不会让夏翰受这羽箭威胁,轻易就为夏翰挡了下来。但是这落地的羽箭,却还是把夏翰吓得一跳。
  便听夏翰怒道:“反贼,岂敢袭击本王,必教尔等满门抄斩。”
  夏翰显然是认出了徐杰,脑中也在多想。看着徐杰,看着飞进来的箭矢,看着徐仲徐老八手中的制式长刀,这些事情合在一起,夏翰岂能不多想,岂能不往另外一些事情上面想。
  徐杰微微皱眉,实在没有想到在这江湖门派之地,竟然会遇见吴王夏翰,脑中也在思虑着事情该如何继续,思索之间,徐杰沉默不语。
  徐仲徐老八两人,也在互相交换着眼神,还在戒备着两人中间的王维。
  夏翰盯着徐杰,脑中思虑几番,怒道:“徐文远,你是替谁人卖命?欧阳正投了何人?可是广阳王夏文?”
  也不怪夏翰会这么想,不论是弓弩,还是制式的刀具,还是徐杰背后的欧阳正,种种迹象无不说明今日夜袭穹窿山之人,必是来自官府势力。
  弩,是弓的进步,特别适合农耕民族的作战利器。弓相比而言更加考验射术,威力也要小上许多。
  弩有机括,便可以把弩臂造得更加有韧性,超越单臂的力道。因为许多强弩,并不需要如弓那般用单臂拉开,这种弩叫蹶张弩,蹶是动词,便是用脚支撑,踩住弩臂,用双手拉弦,把弦挂在机括上后,再来搭箭。如此,弓在发射力道上就远远不如弩来得强劲。
  弩在瞄准上,相对弓而言也有一定的进步。汉朝能打败匈奴,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汉朝之时,弩进行了大规模的应用,士卒并不需要自小训练射术,几个月便能熟练掌握,力道更强。
  大华朝与室韦人打仗,弩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无数的硬弩,床弩,才是御敌之时最有效的利器。所以这空中强劲的羽箭,在夏翰看来,必然出自官府。
  徐杰闻言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广阳王夏文是谁徐杰都不知道,更不谈欧阳正投靠广阳王的事情。
  “吴王殿下,在下不知殿下所言何意?”徐杰答道,这个王爷出现,当真打乱了徐杰的计划。
  夏翰听得徐杰矢口否认,更是心中笃定非常,眉目皆是愤怒,口中却自负笑道:“哼哼……难怪,难怪欧阳正这个老匹夫软硬不吃,原来早已有了主人。看来本王要杀这欧阳正果然没错。徐文远,你倒也是一条好狗,却是今日你那主人要失望了,本王在此,便看何人还敢动手!”
  夏翰似乎明白了,那老二夏文,有欧阳正在背后帮他谋划,其实早已在关注自己。便是连这穹窿山王维投靠了自己,老二夏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此才有今日这场夜袭之战。
  却是夏翰也有自信,自信这些人,包括那个徐文远,不敢与自己动手。就如吩咐王维去刺杀广阳王夏文一般,王维也是百般推阻。此时在场这么多人,夏翰自信无人敢动他一分一毫。
  徐杰听不懂许多,却是也听得懂许多,一句是夏翰要杀欧阳正,一句骂徐杰是狗。还有便是这吴王要保下王维这条命。徐杰今夜,显然放不得王维一条命,若是王维得活,来日那徐家六百七十口,就真是没有一天安宁日子。何况这王维身后还有一个王爷,便更是放不得。
  徐杰听得心思一横,左右看得几番,口中沉声:“吴王殿下,岂不闻江湖事江湖了?”
  “放肆!徐文远,你可知在与谁说话?”夏翰听得懂徐杰的意思,夏翰虽然无权,但是自小身边之人都对他惟命是从,何尝有人这般当面忤逆他的话语,夏翰刚刚说“便看谁人还敢动手”,徐杰立马就表达出还要动手之意。
  上一次忤逆夏翰的,便是欧阳正,夏翰立马起了杀心。此时徐杰如此忤逆,夏翰岂能不怒。
  “吴王殿下,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出现在苏州城外,更不该出现在手拿兵器的江湖势力之中。殿下还是请回吧,今夜在下就当没有看到殿下在此出现。”徐杰说得几句,已然也是威胁。
  徐杰也未想过要杀这位王爷,这王爷当真杀不得,徐杰可没有做好亡命天涯的准备,徐家镇两千多人口,更是不能亡命天涯去。就算今夜穹窿山上所有人都杀尽,这捅破天的事情,那些金殿卫十有八九也能查出杀人凶手是谁。
  刀口,箭伤,江湖人的走动消息,码头的来往,几十持刀到苏州的汉子来去的方向。甚至找到一根箭矢,排查各地州府的府库弓弩。这些蛛丝马迹,只要真有足够人力认真去做,哪里藏得住。
  杀王爷,徐杰想都没有想过,即便真有毁尸灭迹的侥幸万一,徐杰也不敢拿徐家镇两千口人去冒险。
  但是!但是徐杰今日就要与这位吴王作对一番,吴王要杀欧阳正,自然也是通过江湖人,这王维显然才是吴王夏翰的狗,这条狗,留不得!杀王维,也是在护着徐杰的老师欧阳正。
  “你……你……好大的狗胆,今夜本王在此,你可敢动本王分毫?”夏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徐杰怒道。
  徐杰闻言,已然不答,只是开口大喊:“二叔,先杀王维!”
  夏翰闻言,往前直走几步,手在身前狂舞,气急败坏回头与两个护卫大喊:“给本王杀了他,杀了这个徐文远!”


第一百零五章 待得本王登基
  徐仲听得徐杰大喊,眉头一皱,又与徐老八对视一眼,徐老八却是没有再去看徐仲的眼神,已然翻刀而起。
  徐仲性子比较保守,本准备与徐老八对视一眼之后再动手,却是徐老八已然动手,徐仲自然也不多等,战阵生死,从来由不得瞻前顾后。
  戒备多时的王维,双手又是挥舞而起。大战再起,却又回到了之前那般差不多的局面。
  吴王夏翰,口中大呼吩咐身后护卫去杀徐杰,却是不见后面两人动作,夏翰回头再看,早已愤怒得少了些理智一般,甚至伸手去拉身后之人,口中呵斥:“岂有此理,本王之命,你二人也敢不听!”
  自小,人人当这长皇子夏翰是太子,人人都毕恭毕敬。即便是成年封王就藩,也直接封了亲王,就藩在苏州,也是富裕之地,在这苏州城里,更是没有一人敢让吴王殿下难堪,甚至苏州郡守,也多是诚惶诚恐伺候讨好。
  今日这夏翰,直感觉这世界忽然变了一般,老匹夫欧阳正的忤逆,夏翰虽然怒不可遏,却也多少还觉得能够接受,毕竟欧阳正名气太大,当年主持革新之时也是权倾朝野之人。
  但是徐杰在夏翰眼中,压根就算不得什么,甚至都入不了夏翰眼角。徐杰如此当面拿夏翰不当回事,连带身后两个护卫忽然也不听话了,这让夏翰如何能接受。
  夏翰身后两人,见得夏翰如此,连忙躬身,一人说道:“王爷,不是属下不动手,是杀不了此人。”
  “为何?”夏翰已然大喊大叫。
  这人抬头,往前面指了指,指着那个只是眼角瞟向这边的胖子,答道:“王爷,此人气机陡然大作,属下动手,胜之不得!”
  这人虽然是官府之人,显然也能对号入座,认得出那胖子是谁,也有自知之明。官府人比江湖人,终归少了拼死的锐气,在乎所谓前程、差事、后代子孙的传承或者富贵之类。
  金殿卫的高手,还常常有股傲气,皇家对待他们,多是供奉,而不是驱驰如走狗鹰犬。其中也有一种利益交换,皇家以习武资源、锦绣富贵供养之,这些高手为皇家处理许多事情。这并非完全的上下统属关系,其中还有一种合作的关系。
  金殿卫的高手,大多也是代代有传承的,与江湖上高手比起来,多了一份安稳。如那王维,从默默无闻闯荡多年,面对无数生死之后,有了一份偌大的家业,因为江湖恩怨,也要半夜被人打上门来,生死不知。
  金殿卫里,便没有这些事情,甚至还有更多的特权,富贵是最基础的,这世间也鲜少有人敢与金殿卫结仇。人身安全,子孙传承的保障,已然也是特权。
  这种既有效忠统属,又有合作其中的关系。实在微妙。但是金殿卫这个组织的正当性,便来自皇家,这个组织的核心凝聚力也来自皇家。没有了皇家名义的正当性,这个组织也将是一盘散沙,也就没有了那些特权。所以维护皇家的利益,也是这个组织最基本的义务。
  “废物,叫你杀那小子,又不是让你去杀那个胖子。你去拖住那胖子,然后另外一人去杀那小子,快快动手,再不动手,本王拿你二人问罪!”夏翰倒是好算计,一人动手拖住二胖,一人动手杀徐杰,似乎真能成功。
  却听徐杰在一旁忽然开口:“吴王殿下,不若殿下亲自拔刀来杀。如此倒是省事!”
  夏翰闻言,回头盯着徐杰,双眼冒火。却正看到徐杰拔地而起,一柄长刀连斩两个人头飞起。
  见此场景,夏翰面色一变,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便是夏翰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儒衫少年,竟然是这般杀人不眨眼之辈。
  也是这位吴王殿下,心思中从来没有把人命当回事,但是也从未当面见过这般杀人的诡异场景。这位吴王殿下,显然也没有机会去见这般当面杀人的场景。似乎也知道了这个儒衫少年可不是任人拿捏之辈。
  一旁的徐小刀有些愣头,剑在滴血,却是抬剑指着夏翰那边,口中问道:“少爷,我去把他杀了?”
  徐杰闻言一愣,看着小刀儿,忽然觉得这小子有些可怕,愣到这个地步了,便是在想是不是自己没有教好,或者是杨二瘦把他教得太愣了。这小刀儿,愣头起来,比那杨二瘦有过之而无比及。
  “哈哈……小刀儿,这位是王爷,不能随便杀,他是皇帝陛下的儿子,比平常人要金贵一些,今日杀不得。”徐杰略带笑意答道。
  江湖豪侠客徐小刀点了点头,却是又问:“今日杀不得,那什么时候可以杀?那时候我再去杀。”
  小刀儿心中有怒,虽然脸上没有丝毫表露,却是心中愤怒非常,便是那钱塘江出言不逊的人,徐杰与杨二瘦都授意小刀儿杀人夺命。今日这吴王夏翰,显然更是可恶几倍,小刀儿心中所想,便是觉得这王爷也该杀!
  徐杰摇摇头不答,只是盯着夏翰去看,眼神之中杀机凛然。口中还道:“殿下还是到一旁观战为好。匹夫一怒,兴许也能血溅五步,殿下何必逼人太甚。在下杀王维,乃私仇,不死不休江湖事,殿下多管无益。”
  夏翰眼神有些闪烁,看着左右二人,不只是被徐杰连斩两个人头的血腥场面吓到了,还是被小刀儿愣头的话语吓到了,便是也似乎知道身边这两人兴许不一定护得住自己,少了刚才的怒不可遏,多了询问之意。
  这世间之人,总是这般,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夏翰眼前之人,似乎有些愣,还有人愣得有些不要命。
  身旁一人连忙答道:“殿下放心,属下一定护得殿下周全!”
  夏翰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有些失态,连忙站起身来,鼓了鼓勇气,开口又道:“待得本王登基,定然要发大军剿灭尔等这些反贼强梁!”
  这般的话语,好像是夏翰唯一能拿来自我安慰的话语,登基了要如何如何,给谁人好处,找谁人麻烦。吴王夏翰的一切,似乎都是建立在“登基为天子”这件事情之上。不论是拉拢谁,还是对付谁,都离不开这个建立在未来的前提。或者夏翰潜意识里还知道一件事情,如果自己不能登基,并非只是失去一个皇位,甚至命都会丢。这也是一种无奈的悲哀。
  徐杰正回头看得一眼身后大战,何真卿也持剑加入围攻,王维已然全落下风,却是又听得夏翰这一语,心中立马狂跳不止。
  再转过头来的徐杰,盯着夏翰看得目不转睛,皇帝,皇帝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徐杰以前没有多想,此时想来,心惊肉跳!
  这夏翰,亲王,老皇帝的嫡长子。这夏翰若是登基,欧阳正要死,欧阳文峰与欧阳文沁要死,徐杰要死,徐家镇兴许也剩不下一个活口。
  徐杰面色阴沉,刀在手中捏得作响,心中狂澜不止,随即杀机大起。
  再看徐杰,已然往前迈步,刀已放在胸前作了起手势,心中却是如有两个念头在互相争夺。
  杀之,以除后患,一了百了!
  不能杀,不能有那万一的侥幸心理,不能拿徐家镇两千口人命去赌!


第一百零六章 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徐杰攥着刀往夏翰走去。
  夏翰身前,已然有两人挡在了面前,一脸戒备看着徐杰,即便是那先天的高手,面对徐杰这么一个一流之人,依旧显得紧张不已。
  吴王夏翰,一身象征着皇家无上权威的暗色黄金蟒袍,看着那柄刀走向自己,不由自主往后退得几步,口中甚至都没有了之前癫狂的愤怒,没有了要杀徐杰的话语。
  似乎夏翰也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有危险了,似乎那未来的九五之尊,在此时也镇不住场面了。
  “吴王,你如此想登那庙堂宝座?”徐杰声音沙哑,话语有一种压抑之感。
  在两个护卫身后的夏翰闻言,把头往前凑了凑,答道:“本王乃亲王之尊,乃嫡长之子,登得大宝,便是顺理成章!”
  反复重复的这句话语,好似自我催眠,其实更是自我鼓劲。是夏翰面对所有事情的唯一倚仗。
  徐杰停住了脚步,扬头笑道:“哼哼……夏翰,我大江徐杰徐文远,要教你上不得庙堂,承不得天子,要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话语,徐杰紧紧攥着刀柄的手,忽然松弛下来,慢慢转身,杀机已收。
  兴许徐杰想明白了一个问题,杀皇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稳妥,无论如何都有极大的风险,这个风险哪怕只有万一,徐杰也承受不起。
  这天下,没有人有杀皇家嫡长子的资格,不论这位皇子有何过错,都不是这天下人能杀的,能杀夏翰的,唯有皇帝一人!
  徐杰知道,此时自己不能杀夏翰。就算夏翰现在密谋造反,夏翰也不是徐杰能动手击杀的。徐杰若是杀了皇子,只要事发,不论什么原因,不论什么理由,都不足以去弥补皇家失去的脸面与威严。
  “笑话,徐文远,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大言不惭。”夏翰看着转头的徐杰,已然知道自己安危无碍,立马少了刚才些许收敛。
  徐杰并不回头,只是阴沉浅笑一声:“哼哼……”
  徐杰显然与这吴王殿下杠上了,刀杀之不得,那便用别的方式来杀,这吴王殿下,必然不能登基,必然不能掌权,甚至必然不能活着,徐杰已然被逼到了一条以往没有设想过的道路上。
  夏翰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自负到张狂的言语,站在两个护卫身后,看着那被三个高手围攻的王维,就这么看着,甚至也做出了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是终究没有再说出任何一句话语。只是就这么站着,站在两个一脸戒备之人身后。
  便看徐杰陡然而起,刀光往前,直奔王维而去,口中大喊:“王维,纳命来!”
  徐杰喊出了一种发泄,喊出了一种愤怒。徐杰心中有压抑,压抑得极为不爽。
  断海潮,再出!
  断海潮这一招,似乎就来自一种压抑与发泄的力量。断海潮要蓄势,蓄的势,就是这不断压抑之后的爆发。
  王维左手握着一柄刀,右手抓住了一柄剑,双手巨力,想要把这两柄兵器争夺到手,已然正在僵持,与王维僵持之人,便是徐仲与何真卿。
  空中还有徐老八另外一柄刀袭来,王维翻身而起,只想躲避。如今王维唯一能翻盘的希望,就是先夺去两个敌人的兵刃,让这两人发挥不出一身武艺,再以摧心手袭击一人,只要一招得势,王维便有很大的可能逃出战圈,逃出生天!
  手握刀剑,翻身而起的王维,险险躲过徐老八袭来的一招,口中大喝连连,双手更是用力,只想把握住的两柄刀剑争夺过来。
  王维这份威势,已然不知胜过天下多少人,两个先天高手的刀剑,王维都能抓握在手,甚至还能去躲得另外一个先天高手的袭击。这天下,能把武功练到王维这个地步之人,屈指可数。陆子游与杨二瘦同归而去,兴许一双铁手的王维便已经是这天下第一人了。杨三胖与徐仲,此时必然没有单打独斗胜过他的自信。
  可见徐杰当初的谋划,是何等的稳妥!今日这一战,若非如此,王维逃出生天的可能便是极大。
  却是这翻飞在空刚刚躲过徐老八一刀的王维,陡然感觉有一股锐利无比的气机一闪而逝,眼前就出现了一柄长刀。
  杨二瘦的断海潮,就在王维眼前,就在徐杰袭来的刀上。
  王维双眼瞪得极大,如今这尴尬的姿态在空中,那袭来的刀,带着一种前所未见的锐利,看得王维惊讶不已。
  若是平常,王维接徐杰这一招蓄势而出的断海潮,并不会真的那般吃力。因为徐杰差杨二瘦太远,一流的境界与先天的境界也差得太远。
  但是此时,王维脑中所想,已然不是该如何去接下这一招,而是在想该让身体何处受这一击,如何才能让自己受伤最轻。
  一个一流之人,伤到先天高手。这江湖之上兴许并非没有,却是从未听说。
  刹那之间,王维已然有了定夺,肩膀不行,肩膀乃双手发力的支点。前胸不行,五脏六腑伤不得。双腿不行,伤了双腿便再也逃不出这遭生死。
  唯有腹部,唯有腹部是王维此时勉强可以接受的选择。
  利刃入体,徐杰面色大喜,急忙再运力道,手臂更是想旋转一番,去把那王维腹腔之内搅个天翻地覆。
  却是徐杰还未做到这旋转利刃的动作,身形已然倒飞而出,跌落几步之外。
  王维,当真狠厉。在这空中无法发力的时候,依然在第一时间把徐杰踹了出去,虽然力道不大,却也把徐杰踹出几步之外。
  徐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疼痛并不剧烈,立马站起,持刀左右逡巡,眼神紧盯王维,便是想伺机再动。
  鲜血瞬间湿透了王维的衣裤,剧痛让王维浑身颤抖,轻重之伤,王维二三十年江湖道路上经历太多。牙关紧咬,面对三人,甚至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猛烈的动作。更加用力去撕扯握在手中的刀剑。更加卖力翻腾不止,躲避着另外一柄长刀如雨点一般的攻势。
  人在要生死关头,已然不比平常。爆发出来的求生欲望,让一个人的战力飙升不止。那江湖比武分高低,与此时的情形比起来,不过就是孩童玩闹一般。
  杨三胖还在盯着夏翰身边的两人,戒备着那个并未动手的先天之人,甚至隐隐还在向那人示威,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
  徐杰还在左右逡巡,刚才的那招断海潮,已然力竭,徐杰此时再也难以用出如刚才那般威力的断海潮,唯有更加小心翼翼寻着更好的机会空档。
  忽然徐杰看得那上下翻飞不止的王维,心中大喜,口中喊道:“王维,你肠子都流出来了。”
  徐杰看到这般场景是喜悦,出言就是攻心,打击王维那浓烈的求生欲望。
  不远的夏翰看到这般场景,却是身形都不由自主抖动了几下。翻飞的王维,腹部的伤口之中,竟然流出来了肠子,越是卖力翻飞,流出来的肠子越是多,惨烈至极。
  杀人,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残忍至极。那手起刀落夺人性命,似乎还是一种可以让人接受的方式。因为相比于眼前这种诡异惨烈的场景,那手起刀落的干脆,兴许是一种慈悲!


第一百零七章 大哥?
  徐老八似乎受到了徐杰提醒一般,翻身再起,完全不是冲着王维身躯而去。
  这个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汉子,手段狠辣至极,刀劈而去,手却依然伸出。
  那翻飞的王维,依旧在那千钧一发之时,躲过了劈来的长刀。
  错过而去的徐老八,另外一只手,却抓住了空中飘荡的一截东西,毫不止步,往远处飞奔而去。
  把那王维带得一个踉跄,让那王维撕心裂肺的惨烈哀嚎。
  徐仲眼疾手快,口中沉闷一语:“死来!”
  王维再也攥不足徐仲的刀了,再也发不出那生死关头的巨力。甚至连自己的身形都控制不住……
  长刀捅刺,并非什么高明的招式,只如战阵之上的面对骑马飞奔而来的室韦人,在最好的时机,做出的最有效的反应,简单而有效,捅刺而去,穿透室韦人的皮甲,穿透室韦人的躯干,把那室韦人从马上捅刺而下。只留一匹失去了主人的空荡荡的健马在无尽的战阵中不知所措。
  王维,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却是并未立马死透。
  狰狞到变形的表情,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不甘,亦或是因为愤怒。
  血红是双眼,依旧带有凌厉的气势,还在慢慢转头去看左右之人。
  口中鲜血不止,低头看了看自己腹中拖出去的那段长条之物。
  再抬头,王维喉咙发出一种呜呜之声,如怒吼却被堵住了,如疼痛的哀嚎又在强忍。
  大战功成,徐杰忽然觉得自己的精气神松懈了下来,松懈之后,再看王维,有一种直达心灵的冲击与震撼。
  王维转头看向徐杰,狰狞更甚。兴许王维从未曾想过自己会是这般死去!
  王维转头再看在一旁只是观战的夏翰,看得夏翰不自觉往护卫身后躲了躲。王维眼中,有一种后悔!
  空中羽箭还在飞舞,摧心门里,四处都在大呼小叫。
  还有十来个围在一旁却迟迟没有动手之人,面色惨白,正在不知所措。
  徐老八长出一口大气,抬头一声尖啸。围墙之处,已然有持弩挎刀的汉子翻越而入。这些昔日的夜不收,这些昔日的先锋之军,还是这般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王维倒下了,溅起了地上的一些尘土。流淌了一地的鲜血。
  徐杰转头去看夏翰,口中说道:“殿下请吧,想来殿下也没有心思替这王维收尸。”
  夏翰闻言,看着前后左右从围墙而入的汉子,看了一眼徐杰,咬了一下牙关,双颊的肌肉鼓起,随后起步,往那大门而去。
  还有两个忠心耿耿的护卫持刀,面对着徐杰,慢慢往后大门而去。
  一个小女孩也从围墙跃入,手中的青铜剑上也有血迹,显然是在围墙外当真截杀了逃散之人。却是这小女孩又显得有几分紧张不安,进来之后,径直走到了小刀儿身旁,看着徐小刀昂首而立,面色上的不安少了些许。
  再看左右,刀兵渐止,呼喊也慢慢少了,却也有人跪在了当场,有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也有人扑在王维身上眼含热泪。
  徐仲带着血气,眼神平淡,挥了挥手。
  几十个汉子拔出长刀,把那些已然放弃抵抗之人从各处拖拽驱赶到面前。这些汉子,竟然还带了绳绑。
  有人怒而起身,被无数长刀砍杀当场。有人瑟瑟发抖任人摆布。
  这些,显然是军中收拾残局的路数,有条不紊。
  徐杰不言不语,看着这些叔叔辈的汉子们忙忙碌碌。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些场景,浮现出这些汉子们扛着锄头、爽朗而又真诚的笑脸,想起了这些汉子们和善可亲调笑吹牛的话语。
  此时这些汉子们,一个个神情严肃,不论是捆绑,还是杀人,动作熟练无比。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紧张与怜悯。甚至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血。
  这些汉子在徐杰眼前的两种完全迥异的形象,在此时徐杰脑中如何也不能合二为一。
  待得一切尘埃落定,二三十个汉子被绑缚在地。
  一人走向拄拐而立的徐仲,轻声问道:“大哥?”
  徐仲只是点了点头,口中轻微“嗯”了一下。
  几十柄长刀扬起,已然手起刀落。那些绑缚之人,竟然全部人头落地。
  这般的事情,这些汉子显然不是做了一次两次,军中战阵处理战俘之法,竟然到得了江湖之上。
  小姑娘袭予,有些不安,直往小刀儿身后去躲。
  徐杰在这一瞬间,似乎经历了一种别样的洗礼。
  徐仲拄拐转身,又点头示意了一下徐老八,直往大门而去。
  徐杰随即跟了上去。
  熊熊烈火,穹窿山,从此再也没有了那威压江南江湖、控制大江水道的催心门。
  身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徐仲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与身边的徐杰说道:“杰儿,对待敌人,便是要如此,要么不动,动则雷霆万钧,一击致命。”
  徐杰点头!
  徐杰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谋划的,这王维要么不动,动则必然要杀之。但是徐杰对于这所谓雷霆万钧,少了一些想象与理解。此时方才真正明白。
  天色渐明,徐杰与徐仲已然上了铁背蛟龙吴子豪的船,同行还有何真卿与何霁月。
  杨三胖离开了,带着徐小刀与袭予,去了那西湖之处。
  徐老八留下了,带着十几号汉子准备入那苏州城,要让整个江南知道,江湖中有一个用刀的徐家。从此穹窿山的事情,都归这徐家管,都归徐老八管。
  谁人不服,便看着十八手的绝技,谁与争锋!
  吴子豪见得徐杰等人上船,人人一身血腥,一脸不安四处打量着码头各处,似乎在怕惊扰了码头上的人。更在吩咐左右赶紧开船离开。
  徐杰走到船头,回头看了一眼朝阳中的苏州城,说道:“吴堂主,不急着走,先打些水与众人清洗一番。”
  吴子豪闻言,却是并未去做,而是说道:“徐少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开了船再清洗。”
  徐杰摆了摆手,答道:“此地,这江南,往后你的船畅通无阻。徐家镇从此不做这盐货生意了,你的船从富水而下,可将任何货物直接运到江南之地。”
  吴子豪闻言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这江湖生意,从来都是以地盘划分而论,人人皆要利益,岂能有人畅通无阻把各种私货从富水一路几千里直达江南?其中各方利益,人人都要有好处,岂能不上下打点?若是真能这么做生意,那当真是一本万利!
  吴子豪又看了看徐杰,见得徐杰不似作伪,试探问道:“徐少爷,血手王维……”
  “死了!往后这大江水道,徐家说了算。”徐杰答道。
  吴子豪惊喜非常,走几十年江湖,似乎就今日听到徐杰话语的这一刻,才是最畅快的!
  吴子豪揉搓着双手,身形轻快左右看了看,待得片刻之后才道:“徐少爷稍待,我这就去打水来,这就去,这就去……”


第一百零八章 《巴蜀剑仙传》
  朝阳慢起,透红的江面,波光粼粼。
  一夜未眠的徐杰,站在船头,恍然之间,徐杰回头,回头去看身后的船楼之上,好像看到了一个瘦长的身影斜坐在上,一壶美酒,一柄宝剑。
  下江南时,也是这般的船,还有欢声笑语,还有言语交锋调笑。回程之时,那瘦长之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徐杰伤感依旧,回到船舱,提笔,一张纸上五个大字:《巴蜀剑仙传》
  剑仙传里,合该有杨二瘦,有陆子游,有三胖。有三胖与二瘦在这几个月里吹嘘的故事,有这江湖,有他们的江湖。
  剑仙出没,飞天遁地,如神移山倒海,似仙畅快逍遥。
  自然还有可歌可泣,还有那动人的豪情万丈。
  侠,从春秋战国而来,侠义之士,仗剑游侠,屠狗之辈。《史记》之中,有上古之事,有始皇纪传,有千古将相。也还有《刺客列传》。
  侠义之道,自古就在这片土地之上绵延不息。只是文人之笔,再也没有着墨于这些人。
  合该记之,以留后人为榜样。
  还有那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也合该用文人之笔书写,徐杰想写的侠之大者,已然有了目标,就是徐家这几百战阵之士,与那死了都没有魂归故里的董大力!
  徐杰要弄明白许多事情,弄明白徐仲等人自己都不了解的事情,弄明白欧阳正当面三缄其口的事情。这些,当是这侠之大者的故事来源。
  逆流行船,动力有风帆,有船桨与橹。更有人力,古之逆流行船,造就了一批以拉纤为生的体力劳动人群,激流险滩之处,最是需要这些人,以几十人力在岸上,拉着长长的纤绳,使大船逆流渡过激流。
  便是在大城池里,也多这般的纤夫,城池周边的河流,水流迟缓,风力也不大,但是岸边道路大多好走,纤夫拉船便是主要的行船之法。
  纤夫的号子在岸边回荡,节奏分明,徐杰笔耕不辍,两耳不闻。
  一日千里是去路,回头却颇为耗时耗力,但是也比陆路而行快了太多。
  大江城,还是那个大江城。有买不到五石散之后浑身不得劲的马子良,有忙碌到已经日夜不休的吴兰香,有老先生欧阳正,还有那欧阳家的两姐弟。
  欧阳文峰大概是知道这一两日内徐杰就会回来,没事就到码头上来望一望,坐在贩夫走卒解渴的茶摊上,喝上几杯茶水,待得茶水喝得太多,尿急了才会转身回去,回去还要给欧阳文沁报告一下。
  今日欧阳文峰依旧来等,等了半晌,忽然见得码头上许多人躁动了起来,许多劲装短打的汉子左右快速奔跑,也在大喊大叫。
  “快让开,快让一边去。”
  “把这些货赶紧搬走,别堵在这里……”
  “嘿,你的船,往那边撑两杆,移过去!”
  码头正中,真对着大道的一段,瞬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就等一艘挂着南山帮旗帜的船靠过来。
  便是在不远码头仓库里坐着的汉子,也飞奔到前,正是那汉水帮助刘盖。
  左右之人,哪里还不知道是有大人物要靠岸了,皆是翘首以盼,想见见那大人物的风采,也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让这些管理码头的江湖人物都这般的隆重。
  欧阳文峰也面露喜色,虽然心中还不确定,却也站起身去望。
  “少爷,这般阵仗,大概不会是徐公子的船到了,应该是哪里江湖侠客来了。”欧阳文峰身边一个仆人开口说道。
  欧阳文峰闻言,只答:“你知道什么,文远可比那些江湖侠客厉害,合该也有一番大阵仗。”
  欧阳文峰心中虽然不确定,却是心中期盼着真的是徐杰回来了。
  船行靠岸,最先下来的便是何真卿,刘盖上前见礼几番,陪在身后。再下来便是拄拐的徐仲,何真卿还与刘盖介绍着徐仲,刘盖便也恭敬上前见礼。
  随后还有十几个徐家镇的汉子。
  人都下完了,不见徐杰。欧阳文峰有些失望,忽然感觉有些尿急,大概是茶水又喝多了。有些气馁道:“唉……又不是,那传信的跑船人是不是把日子记错了?”
  身边仆人开解道:“少爷,还等不等?”
  欧阳文峰摆摆手道:“不等了,先寻个地方如厕!”
  正当欧阳文峰准备转身寻个地方小解,却是那船上下来一个白衣女子,手中拿着笔墨纸砚之类。欧阳文峰显然认出了这个女子,便是又等候了片刻。
  这回欧阳文峰没有失望,徐杰从船舱走了出来,踏上船板正走上码头,手中拿着一大叠写满字的纸张,还在低头数着纸张数目,便是怕遗漏了几张纸,那就麻烦了。徐杰身后,还有抱着两柄刀的云书桓。
  欧阳文峰已然快步往前,口中也是大呼:“文远兄,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
  徐杰听得有人喊自己,抬头一看,便也看到了欧阳文峰,咧嘴一笑:“文峰,好久不见!”
  码头左右,还有戒备着拦截路人的汉子,本欲上前阻拦这个奔跑而来的少年郎,见得徐杰回了他话语,便也不再阻拦。
  欧阳文峰一脸喜悦,看得徐杰手中拿着的文稿,字迹密密麻麻,便是问道:“文远兄,可是《情仇录》的后续故事?”
  徐杰笑着摇头:“不是,是新故事。”
  欧阳文峰闻言并不馁,只是伸出手,说道:“快先给我看看,你写的故事,当真动人。”
  徐杰便也递了过去,只是嘱咐一句:“别弄乱了。”
  欧阳文峰点头,接过文稿,看得第一页《巴蜀剑仙传》,便又连忙去翻第二页,口中却道:“文远兄,稍等片刻,我先寻个地方如厕。”
  说完欧阳文峰似乎真憋不住了,转身欲走。
  徐杰闻言连忙去拦,口中说道:“可别把文稿当手纸擦了屁股。”
  欧阳文峰闻言大笑:“可舍不得,文远兄如今一字千金,这般奢侈的事情我可做不来。再说,我只是小解而已,片刻就回。”
  说完欧阳文峰一边低头看,一边往码头边的一个小客栈快步走去。
  徐杰摇头浅笑,却也没有会意到欧阳文峰口中的一字千金具体是指什么,只当欧阳文峰是调笑打趣。


第一百零九章 父母之命
  此时刘盖走到徐杰身前,拱手说道:“徐公子,在下于适才差人到黄鹤楼去备了酒宴,还请徐公子移步。”
  徐杰看了看不远的二叔与何真卿等人,便也知道他们都答应了刘盖的邀请,也点了点头道:“有劳刘帮主。”
  刘盖显然是邀请了一圈,到得徐杰这里也就完成了邀请,便是抬手道:“徐公子,请!”
  徐杰笑道:“刘帮主稍待,还有一个尿尿的没回来,片刻就回,同去。”
  刘盖闻言也笑,笑的是徐杰用的词,“尿尿”不雅不俗,却是从徐杰口中说出,听来就让刘盖不由自主发笑。
  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好在,好在还有那《蜀地剑仙传》,可以安慰人心。
  酒宴之上,何真卿与徐仲首座,何霁月落座何真卿身边。徐仲下首,便是徐杰与欧阳文峰。
  这江湖场合,欧阳文峰显然参与不进去,胡乱吃饱,便是不时拿着文稿在翻。若是在家中吃饭,欧阳文峰必然不敢这般,却是在这江湖人的席面上,欧阳文峰如何也忍不住那故事的吸引。
  徐杰似乎给欧阳文峰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徐杰写的故事,不同于这个时代任何对故事单纯记载的方法,写得有血有肉,写得有情有感,写出的故事与人,写得细致入微,写得引人入胜。这是欧阳文峰从未没有读到过的写作之法。
  那仗剑走江湖之事,欧阳文峰不过从《情仇录》开始接触,已然爱上了那份男儿热血。
  看文稿的欧阳文峰,边看还边喃喃自语,上下点评,徐杰也是侧耳去听,听着这个读者最直接的反馈。
  却是徐杰也没有注意,头前两个先天高手的酒酣之后的话语。
  “徐老弟,不知文远今年年岁几何?”何真卿笑意盈盈问道。
  酒总能快速拉近人的关系,便是下江南时何真卿与徐仲同船而行的那几日,两人都是互相理解周到,今日一顿老酒,已然称兄道弟。何真卿年长几岁。
  “文远今年十七,七月生人,生他之时,正是夏日暴雨连绵,洪水滔天。”徐仲答道。
  何真卿作了一番思考模样,然后又道:“那一年,我记得,大水都漫了大江城,凤池山都下不去了,印象极深。”
  说完之后,何真卿停了片刻,又道:“徐老弟,不知文远可有婚约?”
  徐杰听得婚约二字,方才抬头往何真卿看去,却是与何真卿身边的何霁月对视到了一起,何霁月却并不躲避,而是直视徐杰。
  倒是让徐杰有些不好意思了,转头去看何真卿与徐仲二人。
  便听徐仲答道:“这两年十里八乡的讲亲媒婆倒是多有上门,家中老母不厌其烦,都给推却了。老母年迈,便等着孙儿高中进士,说是高中之后再去筹办那婚嫁之事。”
  徐家老奶奶,虽然老迈没见过世面,却是也有远见。还有一种觉得自家孙儿就是不同凡响的想法。也并非老奶奶不愿见到徐杰早早成家立业,而是觉得徐家定然会高中进士光耀门楣,一般女子哪里配得上自家孙儿,必然要等高中之时,寻那些大家闺秀才能合心意。
  徐仲倒是也没有吹嘘,自从徐杰慢慢长起了身板,各地说亲的媒婆就没少往徐家镇跑,只因为这徐家,虽然不是那豪富之家,也是有田亩与产业的富户。徐杰在那乡下地方,便是难得的良人。
  也不知徐仲是喝多了酒,真没有听出何真卿的话语之中的意思,还是也有那与老奶奶一样的心思。若是徐仲有那老奶奶一样的心思,徐仲的想法便也简单,就是觉得徐杰不该娶个江湖女子为正妻。
  倒也不是有什么故意歧视的想法,华夏几千年的门第之别,当过中层军将的徐仲,自然更是知晓读书人的身份地位,知晓那些文人官员是何等的高高在上,徐仲对于那些文人官员,并非有多么不爽利,反而是一种羡慕。这些想法早已刻在这个时代所有人的骨子里,即便是练就了一身武艺的徐仲,又岂能免俗?徐仲骨子里,也不是一个真正仗剑行侠的江湖人。
  何真卿听得徐仲带着酒意的话语,皱了皱眉,便也不在多说,也多说不下去。有些事情,有了回应才能有继续说下去,何况何真卿还是女方,先开口挑起话头已然就是最大的诚意,也是身为江湖人的何真卿已然在不拘小节,随后应该是徐仲再主动。何真卿显然不会再主动说下去,在说下去便是脸面无存,只得转头看了看徐杰,然后抬起酒杯与徐仲示意,把这“不经意”的话头揭过去。
  父母之言,媒妁之约。终归没有那么多你情我愿。
  徐仲便也连忙抬杯,双手端起,礼节比之前周到许多。
  徐杰听得徐仲之语,心中忽然觉得有点失落之感,说不清道不明,转头再去看了一眼何霁月。许多东西,本还都是朦朦胧胧,忽然之间,似乎有了些许清晰。情爱深刻,自然还谈不上,要说无情无感,却更不是。徐杰有失落,已然证明了许多。
  何霁月却不再与徐杰对视,而是低头拿起筷子,自顾自在吃。
  何真卿饮尽一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心中哪里不懂,只感觉有些心疼。
  “文远兄,当真有那高人能一跃百十步远?”欧阳文峰抬头眼巴巴看着徐杰,便等徐杰解惑。
  徐杰点点头,低声道:“这是自然,头前那位何掌门,一跃可不止百十步。”
  欧阳文峰闻言,思索片刻,又去看了看何真卿,似乎也记起了那日凤池山下的场面,何真卿从林子里奔出来救徐杰刀下的李义山,虽然没有一跃百十步远,也是快若闪电,眨眼就到了近前。想到此处,欧阳文峰点点头,再读那剑仙故事,更觉几分传奇色彩,似乎也更有了代入之感。
  主动开口的何真卿,事与愿违,便也没有了多少喝酒的兴致,而是更多注意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儿,见得这女儿不断夹菜,只顾着吃,已然开口要回。
  酒宴便也散了去。


祝家大郎说:

暂无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