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这厮越来越会演戏了


  四民大会开幕第二天,忠勇侯府门前人山人海。
  “下一个!”
  端坐门前桌子后的杨庆喊道。
  然后他前方一个小婢女笑吟吟地走上前行礼,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点都不害怕的看着忠勇侯。杨庆抬头看了看她,从面前一堆卖身契里拿出一张,随手扔进了旁边火盆,与此同时坐在另一边的陈圆圆递过一份拟好的合同……
  这是侯府公开释奴。
  为了执行监国的命令,忠勇侯在自己家大门前,公开释放自己府中的所有奴婢。
  然后换成雇佣。
  “香儿,你愿意继续在侯府做女仆吗?月薪三元,包吃包穿包住包医疗,年终视表现有不等的年终奖,每四天一天休假。”
  杨庆拿着合同说道。
  一元是一两银子,包吃包住包穿包医疗,再加三两月薪,这个工资可是极高的。
  “婢子愿意!”
  小婢女眉开眼笑地说。
  谁会因为释奴令而离开侯府那就是真得傻子了,谁进侯府为婢女不都是怀揣一个宫斗的梦想,银子什么的不值一提,一举拿下忠勇侯的机会才是最重要的。
  “不要再自称婢子了,奴婢二字以后在侯府不准再出现,以后府里男的雇工称男仆,或者也可以直接叫做仆人,女的叫女仆,以后必须统一着装,签完字之后去领你的女仆装。好好干,这份合同一签五年,五年后如果你不自己提出离开,那就算是自动续约了。”
  杨庆满意地说。
  “婢子,不,女仆谢侯爷!”
  然后婢女变女仆的香儿赶紧上前在合同上签字按手印,再冲着侯爷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紧接着快快乐乐去领她那身据说忠勇侯亲自设计的女仆装了。
  “哼,这个小妖精!”
  圆圆在一边冷哼了一声。
  可怜她现在还是妹妹呢!连寇白门和李香君都有了聘书,她却至今还是妹妹,不得不眼看着一个个小妖精前赴后继地扑向杨庆。
  “下一个!”
  杨庆装没听到地说。
  第二个小妖精整装待发。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男子冲过来,哭喊着一头扑在杨庆脚下……
  “侯爷,奴才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侯爷不要奴才,奴才宁可去死啊!奴才自小被建奴掳去,家乡亲人皆死于建奴之手,若不是侯爷救出,这时候还在建奴当牛做马,那时候奴才就发誓,这辈子就认侯爷一个主子了。侯爷,您不能就这么不要奴才了啊!您就是奴才的天啊!您不要奴才,奴才还活什么啊!”
  他抱着杨庆的腿哭嚎。
  他后面一群跟着过来的男子也跪下哭嚎起来,哭得围观者一片凄然。
  杨庆赶紧起身扶起他。
  “杨平,你们都是跟着我在辽东杀过建奴的,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只要你们愿意跟着我,那就永远都是我的兄弟!但既然是兄弟,我就不能再把你们当奴隶,你们也都是人,都是华夏子民,和我一样,那我又有何资格以你们为奴?今日愿意继续与我杨庆做兄弟,就自己把你们的身契烧了然后签雇工合同,若你们不烧这些身契,那也就不再是我兄弟!”
  他说道。
  “侯爷,奴才心甘情愿为奴!”
  后面另一个男子哭着说。
  “华夏之民不给任何人为奴,以后谁也不能再奴役你们,我也同样不能,要做咱们就做兄弟!”
  杨庆说道。
  那些家奴一片哭声。
  就在同时杨庆拿起卖身契,拿出一张递给杨平然后看着他,杨平满含热泪地拿着卖身契,同样抬起头看着杨庆,杨庆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杨平这才用颤抖的手,拿着那卖身契递向火盆。
  他擦了把眼泪,最终松了手。
  那卖身契立刻化作火焰。
  “好兄弟!”
  杨庆拍着他肩膀满意地说。
  紧接着忠勇侯拿着那些卖身契走向后面的那些家奴……
  “这厮越来越会演戏了!”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瞿式耜透过玻璃窗看着杨庆,目光里充满着鄙视地说。
  很显然杨庆的演技之拙劣简直令人发指,不用说,明天应天日报头版就该是忠勇侯挥泪释奴,众家奴以死相逼,依然不改忠勇侯释奴决心。最终用煽情的语句,将这件事美化成释奴的标志性事件,并且用道德绑架把那些还没有行动的豪门士绅,逼到正义的拷问席上。
  简直是无耻之极。
  对此瞿侍郎表示强烈鄙视。
  他可是水太凉的弟子。
  这位原本历史上永历的首辅,在桂林城破后和张同敞一起喝酒下棋坦然等死的民族英雄,如今正在逐渐变成东林群贤的中坚力量,尽管他实际上也快六十了。不得不说东林群贤们都是老而弥坚,当然,从另一个角度上说这也是一种悲哀,他们真得后继无人啊,一帮五六十的老头子在苦苦挣扎着,试图挽回这个已经几乎无可挽回的滑向深渊的时代。
  他们已经是主圣臣贤时代的最后一批捍卫者了。
  这一点倒是挺值得敬佩。
  这些老顽固们就像原本历史上他们面对席卷天下的异族,依然苦苦支撑着大厦已倾的王朝,直到生命最后一样,在苦苦支撑着封建时代的落日……
  这时他们的敌人已经不是异族。
  他们的敌人是异端。
  不过在他们看来,异端应该是比异族更可恨的。
  毕竟异族可以教化。
  但异端是根本没法教化的。
  原本历史上甚至为挽救大明朝不惜跑到澳门,雇佣葡萄牙佣兵的瞿式耜就这样带着对异端的仇恨,看着远处杨庆的煽情表演。
  “他在是故意的。”
  旁边半躺在座椅上的张国维冷笑道。
  这辆瞿式耜在杨庆的车厂订制的四轮马车是高档货,座位上都是新式的弹簧软垫,铺着雕花天鹅绒,内部也都是天鹅绒装饰,价值不菲,不过对于祖父就曾高中会元的瞿式耜来说就不值一提了。甚至因为此时正是冬天,在前面的车夫座位旁边,还单独有一个最新式的水暖炉子,连接通到马车里面的一个铜制暖气片,关闭车窗的马车里面温暖如春。这种最高端的取暖手段,已经在皇宫,太后的万寿宫,还有忠勇侯府之类地方最先推广开,正在受到南京豪门的追捧,甚至连仿造的山寨货都出现。
  毕竟老式暖气系统其实没多大技术含量。
  大规模集中供暖肯定不行。
  但冬季家庭供暖规模的水暖炉真不是什么高科技,铸铁暖气片的铸造的确不那么简单,但也不需要现代的那么复杂,一个简单的通水散热装置而已,就算一个空水箱都能用。
  “且看他如何作茧自缚!”
  瞿式耜恨恨地说道。
  这些老狐狸们当然都能猜出杨庆的真实目的,他们也没想到杨庆会以这种堪称自残的招数来逼那些土财主们掏钱迎驾。这个家伙怎么就来这么大的自信,他就不怕以这种方式逼得士绅同仇敌忾,然后迎来龙兴天子最后奉天子以讨贼?释奴令甚至连不少军方将领都受影响,这些将领手下一样有家奴,虽然过去的家奴军已经成为历史,但将领们仍旧都有家奴作为军队里的中低级军官。
  甚至江南籍的将领手中,也同样有大量的农奴。
  包括郑芝龙这样的大佬级。
  郑芝龙,黄得功,甚至黄蜚,张名振,黄斌卿这些军中大将,统统都有大量家奴,他们可是杨庆手下最主要的军头们。杨庆的释奴令也同样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可以说杨庆一下子把满朝文武,从朝廷到民间,统统都得罪了个遍。
  那么他就不怕这些人倒戈?
  到时候龙兴天子一来,地方士绅起兵清君侧,军方将领倒戈,可以说瞬间他就四面楚歌了,支持他的不过是些平民百姓,奴婢,这些人再支持他也没用。自古至今还没有哪个是靠这些人支持成事的,哪怕大明太祖开国,靠的也是江南士绅支持,靠的也是郭子兴这样的淮西土豪,真靠那些老百姓的全成了流寇失败者。
  杨庆不至于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吧?
  他真就自信到目空一切了?
  瞿式耜带着疑惑放下窗帘,这辆四轮马车在石板的街道缓缓向前,伴着冬日的暖阳,一直回到了瞿式耜在南京的府邸,他和张国维下车后,很快随着等候的管家一起到了后宅一间隐秘的小书房。
  里面一个人正在等他们。
  瞿式耜二人进门后,那管家立刻从外面关上门。
  “光三公,久违了!”
  瞿式耜拱手说道。
  他面前是一个差不多的老者,看上去也得六十左右,不过精神倒是很好,穿一件青衫,站起身笑着还礼……
  好吧,这是丁魁楚。
  广州南明吏部尚书,崇祯南渡前的总督河南湖广,加兵部尚书衔,但崇祯南渡后因为在河南表现太烂干脆将其革职,他是河南人,在南京群臣中本来就不会受欢迎。此后丁魁楚和侯恂凑在了一起,并加入左良玉的清君侧,最终和原本历史上一样加入桂王阵营,并成为桂王手下重臣。
  换句话说,这是桂王的人。


第三零零章 反杨联盟
  “二位,养虎成患的感觉如何?”
  丁魁楚笑着说道。
  此时的他的确可以面对着张国维二人得意地笑了,当年左良玉的清君侧,实际上是在暗中和东林群贤都通了气的。
  侯恂是什么人?
  那是名列东林点将录的。
  要说堂堂地遂星,做什么大事之前和天巧星,地阴星几个,没有暗中的勾搭,那就纯属扯淡了。只不过张国维等在朝的东林党人对于这种公然造反并不支持,在野的水太凉也没能力真正做些什么。再加上左良玉本身胆量不够,不敢东下只想着自己割据一方,最终在东林群贤的不作为下杨庆大军西征,一举攻克武昌拿下左良玉。
  剩下就是这些丧家犬的逃亡了。
  要不是崇祯突然死亡,他们这些人早就被杨庆给灭了。
  幸好崇祯死得及时。
  然后南京内斗,甚至演变成了喋血皇城,杨庆对着宗室下手,逼得桂王和靖江王加入造反,再加上李自成南下,杨庆不得不抽调精锐撤回南京迎战,紧接着就是清军南下,黄河大战确立北方对峙。这一系列战事,拖住杨庆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最终现在的两广反而成了主圣臣贤的典型。
  他们可以笑砍江浙士绅了。
  毕竟他们那里目前的状态其实才是江浙士绅真正渴望的,甚至连类似四民大会的咨议局都开起来了。
  绝对清一色的士绅。
  没有五百亩土地,就根本没资格进咨议局,而进了咨议局后,除了一些大罪外,就算犯一些小罪根本不用进大牢。知县也没权抓,得咨议局开会讨论之后的,但知县要是施政令咨议局不满,那么咨议局是有权把知县叫过去质询的。
  简直就是完美啊!
  江浙士绅可以说羡慕死了。
  “光三公想说什么?”
  张国维说道。
  他比丁魁楚晚一届,倒是瞿式耜和丁魁楚同科,他们这一科出了不少的名人,包括洪承畴,阮大铖,黄宗羲他爹,状元钱士升是高攀龙顾宪成的好友。但瞿式耜做官却比不上丁魁楚,后者出了名的懂钻营,瞿式耜还在浮沉于七品官时候,他就已经是户部侍郎。
  “没什么,欲与二位共论天下大势而已,我可以明说,我此次冒险而来,就是欲观这个四民大会,只是没想到还多看了一场好戏。
  不得不说这个杨庆也是人才啊!
  他一个人就把江浙群贤按得死死的,眼看着他肆无忌惮无人能制,任其套入罗网中一点点收紧,就像网中游鱼一般,眼睁睁看着可以游动之处越来越少却无可奈何。当年答应他改卫所为皇庄时诸位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些皇庄会如刀子般架在江南士绅头顶?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多皇庄,据我所知已经有人携田产投献皇庄了,不出十年江南遍地皆是皇庄,士绅的脖子被勒得死死。
  这个布局真得狠啊!
  而当年答应他开四民大会时,诸位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这四民大会竟然会成为他操纵民意的利器?
  你们不是讲民意吗?
  他就跟你们讲民意,绝对的民意!
  你们敢说四民大会代表的不是真正的民意吗?整个大明所有县,所有卫的士农工商代表都在这儿,你们还敢说这不是真正的民意?
  承认吧!
  诸位!
  你们就是玩不过他!”
  丁魁楚端着茶杯说道。
  张国维和瞿式耜淡然地看着他。
  话说大家都是千年狐狸,你扯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有什么都赶紧直说来干脆的。
  “所以我们得齐心协力才行!”
  丁魁楚说道。
  “桂藩还是叛逆吧?”
  张国维冷笑道。
  “若桂藩不是了呢?”
  丁魁楚说道:“你们很清楚,桂王也好,靖江王也罢,其真心都不在争天下,都不过是欲求自保而已,大明皇位继承有序,有先帝之后在还轮不到别人。但杨庆想剪除宗室,那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若龙兴天子还都能为宗室作主,以广西封靖江王,以广东封桂王,那么桂王愿去帝号重新向龙兴天子称臣。”
  张国维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
  这个结果的确很意外。
  他们没想到桂王那边居然如此轻易就能归顺。
  “二位,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丁魁楚说道。
  他们其实还是为了自保,两广无论怎么发展,终究实力有限,现在杨庆顾不上,只要他腾出手来,两广是无论如何也对抗不了的。
  再说打仗是要花钱的。
  这时候都玩资本主义的两广士绅在利益上算得很清楚,他们目前为了抵抗杨庆,已经武装起五万新军,这五万新军就已经让两广士绅们养得可以说肉疼了。而根据计算,要自保至少得超过十万新军,另外还得组建海军防杨庆破虎门,还得修炮台,还得修棱堡,他们已经在韶关和严关各修筑了一座,都是葡萄牙人设计的,这东西的确很好,可投资也很高啊!
  总之抵抗的成本很高。
  至少两广士绅觉得还不如让桂王向他侄子屈膝算了。
  这时候桂王已经是永历了。
  他哥哥当弘光天子就当了不到半年时间,紧接着也病死,然后永历继位,年号就是永历,他本人对于向侄子投降也没意见。南明一年死俩皇帝很诡异,民间已经有传闻,是因为他爹和他哥哥称帝,所以才遭受天谴结果才隔半年死一个的。
  他也有点害怕。
  他们的计划其实很简单。
  就是龙兴天子还都,然后永历派人来以承认他是皇帝做交换,由朱慈烺把广东和广西分别封给永历和靖江王。
  这是实封的。
  两省就是他俩的封国了。
  封国内有一切权力,类比朝鲜这样的藩王,只不过军队数量可以商议一下,比如桂王几个卫,靖江王几个卫之类的,这个都好说。本来过去他俩都是有自己的护卫的,靖江王始终就是一个卫的五千私军,以后不过是重新明确下来,达到一个能有限自保又不威胁皇帝的数量而已。
  只要朱慈烺同意,那么永历就去帝号,重新以桂王身份称藩。
  并作为朱慈烺的外援。
  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两广目前的五万新军可是真正新军,全都是莫里斯方阵化,甚至也已经开始给火枪兵配刺刀,全是葡萄牙人和荷兰人负责训练,甚至还有倭国雇佣兵。这一点很正常的,实际上葡萄牙人大量使用倭国的雇佣兵,之前荷兰进攻马六甲时候,守卫马六甲城的倭国佣兵比葡萄牙人还多。如果不算士兵战斗意志的差距,这五万新军可以抵得上明军的两个山地军,这个实力对付杨庆的确不够,但如果是在江南士绅蜂起而且明军内部将领倒戈的情况下,对付杨庆就可以说是一支奇兵了。
  而对朱慈烺来说,这无疑是梦寐以求的。
  他一个光杆皇帝回来肯定不行。
  但问题是大明的军队都已经被杨庆控制在手了,他就算想下手也很难了,一个皇帝没有军队玩个屁,除非朱慈烺真心回来当傀儡。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再老实也不可能老实到这个地步,东林群贤也没法给他另外搞一支武装,之前联系张献忠也没有进一步结果,这个逆贼明显勇气不是那么足。而永历的这五万新军,就算是朱慈烺的外援,在需要时候帮助他实现自己的意图。
  朱慈烺需要做的仅仅是封出两省。
  但这两省本来就在永历和靖江王的控制下,哪怕杨庆也没夺回,所以说最多算顺水人情,而且朱慈烺一回来,桂王就归顺了,明显有助于皇帝的声威。
  “你们这是趁人之危啊!”
  张国维说道。
  “玉笥老弟,你们真得对付不了杨庆,不是我小看你们,你们的那些手段都已经过时了,人家玩什么都比你们强。军队,经济,民心,甚至于制度,你们说你们的哪一样能比杨庆做得更好?就是你们办的报纸都玩不过人家。
  他很有本事。
  大明三百年难得的奇才,张居正都无法相比。
  但可惜他不走正路啊!
  四民大会是个好东西,泰西诸国如荷兰,英吉利等,都有类似的,但人家是推选代表,以土地定资格,没有土地者无选举权。
  杨庆却抓阄。
  结果贩夫走卒充斥庙堂。
  新的内阁制同样是极好的,圣主垂拱于上,贤臣治事于下,可他非把内阁塞进一半的武夫。
  他开海外贸易同样极好。
  可却让南北二洋公司垄断海外贸易。
  可以说他所行之法,几乎每一样都是好的,但他却非要将其再带到一条邪路上,他自己划出了正途,划出了阳关大道。可是却在踏上之后鬼迷心窍般,再歪到邪路上,而且不但是歪到邪路上,还站在邪路上回过头嘲笑那些欲走正途的,还就不让别人走正途。如果他不是走邪路,我都觉得有他真是大明社稷之福,这个人真得就像中邪一样,完全不可理喻。
  但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齐心协力,为大明也是为天下人除去这个祸害。”
  丁魁楚一脸神圣地说道。


第三零一章 野蛮人的崛起
  杨庆并不知道一个针对他的反杨联盟正在形成。
  当然,他能猜到。
  这场持续近一年的迎驾风波,早已经把各方势力吸引过来,毕竟谁都明白,若是他挺过了朱慈烺这关,那就该各方割据势力倒霉了。南京监国朝廷发展到如今,单挑已经基本上可以说无敌了,多尔衮和李自成或许能与杨庆过几招,但另外三家面对全力开动的这台庞大战争机器,最终结果只能是被碾压。
  永历不是最急的。
  最急的是比他更弱的张献忠和金声桓两家,这时候如果对各方势力进行排名的话,永历已经可以上升到第四了,张献忠下降到第五。
  毕竟张献忠还是旧式的军队。
  但永历的五万莫里斯方阵式雇佣军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张献忠拥有的名将优势,未必能够弥补双方的技术差距。
  尤其是永历还有大批欧洲军官。
  因为台湾的争夺战导致荷兰东印度公司转向永历,并且在永历那里获得了一块同样的居住地,实际上也就是香港岛,荷兰人同样看上香港。尽管葡萄牙人反对,但这时候已经通过应天日报知道葡萄牙在欧洲就是瘪三,荷兰人才是真正如日中天的永历,很爽快地答应了荷兰人,仿澳门例在香港岛设立专用的居住地,只不过他们的租金比葡萄牙人要高出不少。不过荷兰人要求的新教传教权,在永历那里被拒绝,也算给了葡萄牙人一个面子,好在荷兰人也不在乎这个,他们要的只是居住地。
  通过这种友好关系,两广海商在南洋的扩展得到了荷兰人的默许。
  毕竟他们不是南洋公司。
  南洋公司可以越过安不纳岛而无需在乎荷兰人的心情,因为荷兰人无论去大明港口还是北上出岛,都得南洋公司背后的老板同意,但两广海商可没有这样的后台。
  所以他们把香港租给荷兰人。
  作为交换荷兰人默许了他们在河仙的殖民地建设。
  然后永历大量雇佣荷兰人。
  这些人为他带来了最正版的莫里斯方阵战术,甚至还有苏尔式火绳枪和板甲的制造技术,依靠着粤北铁矿和佛山发达的冶铁工业,永历的军队装备全面向明军靠拢。这些都让他远远超过了张献忠的旧式军队,不过张献忠目前也在试图改革,并且由李定国负责整编一支明军式的新军,但他那里一切都得从头摸索,所以进展非常缓慢。
  至于金声桓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他就那屁大点地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所向称臣……
  呃,这是个形容词。
  但他真靠倚门卖笑为生,他一方面继续抱紧李自成大腿,据说都把李自成的生祠建起来了,另一方面对南京也是曲意逢迎,经常宴请一下路过商人,拉着人家去看他在家里供的忠勇侯长生牌位,还非把自己女儿硬送给黄得功当儿媳妇。
  可怜俩小孩都才不到十岁啊!
  总之随着各方势力逐渐稳定,而且都在不断进步中,越来越玩不起的他如今就靠卖萌为生。
  至于多尔衮还在舔舐伤口。
  在之前犯了严重路线错误,结果被士绅们打出一头包后,这段时间多尔衮干脆破罐子破摔,全面在北方推行他的包税制,所有北方清军控制区对汉人的税收全部包给地方士绅,当然,也包括八旗勋贵。后者如何收税他不管,总之只要能给他收上来就行,地方抗税也交给这些人自己解决,必要时候八旗军也会加入镇压。结果把北方中小地主和富农们也彻底推进深渊,搞得就跟光头佬后期崩盘前一样,就连北方中小地主都快活不下去,甚至还有小地主弃地逃亡的。
  不过倒是真得解决了财政。
  多尔衮用继续扩充八旗神军的方式补充了山东战场的损失。
  很显然还是后者令人放心。
  这样北方神民基本上都纳入了八旗神军,一举超越八旗满洲,成为八旗的第一大军种,不过汉军因为有那些士绅的民团作为后盾,仍旧是多尔衮统治的核心力量,而八旗朝鲜成了最底层受压迫对象。
  毕竟他们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甚至就连咱大清的东京都已经岌岌可危了,在休整了两年后,朝鲜战场再次拉开战幕,依靠着北洋水师的支援,李家的军队已经快要打到大同江了。豪格在平壤苦苦支撑,为咱大清支撑着在朝鲜的统治,甚至不得不向多尔衮求救,在大玉儿的协调下,多尔衮还是派出一万八旗汉军增援朝鲜,至于朝鲜的尸山血海就不用说了。
  “据说建奴控制区都已经开始人吃人了,平壤城内人肉公然售卖。”
  史德威说道。
  “沈阳呢?”
  杨庆一边练书法一边问道。
  “差不多,其实沈阳城内冬天一直维持此类交易,只不过偷偷摸摸而已,多尔衮去年从关内运回的粮食还是不够维持,而且因为八旗大量入关,关外土地很多被抛弃,粮食产量骤降,留在关外的又都是些勋贵,他们绝大多数也不事生产,甚至主要以渔猎为主,一到冬天大雪封山都难熬。”
  史德威说道。
  “另外还有一个情报,他们在和倭国进行贸易,此前北洋公司的几艘捕鲸船在海上抢了一艘驶往元山的商船,船上就是载着大米。”
  他紧接着说。
  “呃,都逼到这份上了?”
  杨庆不由得愕然道。
  他真没想到都把咱大清逼到了这种地步,不过这也是必然的,毕竟其他方向都已经走不通,目前东亚唯一一个能够供多尔衮结交的对象,也就只有倭国了。不过也就是进行零星贸易,黄海都在北洋水师控制下,只有元山到倭国这条航线暂时安全,但这条航线上有北洋公司的武装捕鲸船。那些老海盗出身的捕鲸者,对于重新客串一下老本行顺便砍几颗建奴人头领赏,那是绝对很乐意的。
  实际上他们经常这么干。
  不仅仅是在海上抢那些遇到的北方商船,就是登陆烧村子也常干,大明对于建奴人头的赏格是十元,也就是一颗十两银子,不限大小。而且也不会区分真建奴还是朝鲜奴,总之只要是鼠尾巴的脑袋,只要不是明显死后剃的,那么统统一个十元。
  有这样的赏格,那些捕鲸船在捕鲸收获不足时候,经常在返航时候绕个弯去西边沿海猎头。
  顺便也补给淡水和肉类。
  这些捕鲸船在利益驱使下,最远都已经跑到了黑龙江口,毕竟越往北鲸越多,而且抹香鲸的比例越高。虽然杨庆是以龙涎香引诱,但实际上捕鲸者们真正开始捕鲸后,让他们发大财的,反而变成了鲸脑油。捕获一头大的抹香鲸收获的鲸脑油,运到松江的加工厂几乎就能换一艘崭新的捕鲸船。第一艘从鲸海也就是北日本海返回的捕鲸船,带回的鲸脑油所换的银子,在支付了海上死亡的船员高额赔偿金后,剩下的还能换三艘崭新的同样捕鲸船。
  巨大的利益让人疯狂。
  无数沿海商人和渔民投身到这个危险但却利润巨大的行业,各地船场正在建造的捕鲸船超过百艘。
  甚至就连第一个捕鲸站,都已经在北海道建起来,整个江浙福建乃至山东沿海的目光,全都盯上了北方那片遥远冰冷但却遍布巨鲸的海洋。而北洋公司所属的两艘捕鲸船,这时候已经在向东驶往抹香鲸更多的海域,照杨庆估计用不了多久,捕鲸船就会成为第一艘到达美洲的大明船只。毕竟越往阿拉斯加抹香鲸也就越多,说到底还是利益让人疯狂,他在后面只需要引导,剩下事情利益就解决了。
  至于猎头只是捕鲸者副业而已。
  毕竟不是每一艘捕鲸船都能满载而归。
  实际上就连北洋水师的战舰也这么干,只不过他们的猎头范围在鸭绿江口和辽东半岛一带,甚至北洋水师在石城岛和皮岛一带还再次建立起基地,专门负责在这一带猎头,他们算军功,实际上赏格更高。
  整个北方完全野蛮人化。
  从辽东湾一直到黑龙江口,到处都有这些明寇船的身影。
  话说这时候咱大清也真可怜,四顾简直没有任何突破口,全都跟铁桶一样合围着,完全把他们封闭在寒冷的北方冰雪中。
  “让他们绝了这个念头吧!”
  杨庆放下笔说道:“让北洋水师调一支分舰队去,把新造的那二十艘巡洋舰拨给北洋水师,然后以这件事为借口去炮轰一下倭国。从下关开始向北,一直轰到佐渡岛去,也该把这条航线探索一下了,顺便让德川家掏一笔赔款,最少也得两百万两,否则咱们就登陆佐渡岛自己取。”
  “属下明白!”
  史德威赶紧记下来。
  这样就可以了,从元山港进口的粮食肯定用于补充平壤,就让他们继续卖人肉,反正死的又不是大明百姓,这场战争打得朝鲜半岛就剩一百万人口才好呢!
  “走,去四民大会,看看这些家伙们吵成什么样子了!”
  杨庆心满意足地说。


第三零二章 四民大乱斗
  四民大会堂。
  “文以载道,文都写不好还谈什么道?”
  一个士子站起来喊道。
  “对,必须得考制艺,无论哪科都是为国选士,都是要治民的,连文章都不会写如何治民?光识字会算数有何用?制艺乃诸文之大成,八股文写好了就什么都写好了,科举不考八股文简直就是荒谬。写不好,比不得文科进士可以,但必须会写,必须写得文理通顺,否则一介白丁当官岂不是贻笑大方?”
  另一个士子代表同样站起喊道。
  所有士子代表一片附和。
  “那还选什么各科举人?干脆都让你们秀才老爷去考是了!”
  一个商人代表冷笑道。
  “你这是什么话?朝廷改科举是惠及四民,又不是为我们而设!”
  另一个士子代表奋起说道。
  “你们要别科必须考八股文,我们还要文科必须考种田呢!既然是为四民而设,那就不能光听你们的,我们也得提要求,你们要各科必须考八股文,那我们就要各科必须考我们所懂的,这才是真正公平!”
  一个农民代表说道。
  “那就不用分科了,五科一起考就是了,五份卷子一起做,都是一样最高分,最后取总分,这样还给朝廷省钱呢!”
  一个工匠代表笑着说。
  然后除了那些士子代表外其他一片哄笑,很显然要按这种考法,穷秀才们几乎全没戏。话说在南京逗留大半年后,绝大多数四民代表都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纯良,毕竟这座城市堪比染缸,一个高中生进大学半年也够脱胎换骨了。哪怕是在那些穷乡僻壤来的农民代表看来,秀才老爷们也没什么值得尊敬的,事实上在明白了后者的本质后,他们对士子代表都是充满鄙视的。
  “胡搅蛮缠!”
  一个士子代表鄙夷地说。
  “那你们就不是胡搅蛮缠?”
  一个商人代表说道:“你们要其他各科都必须考你们懂的八股文就是对的,我们要其他各科都考我们懂的就是胡搅蛮缠?你们的嘴真大!话都让你们一家说了,话说咱们也都不是傻子,你们要各科必须考八股文,那么是问除了中秀才的,有哪个能把那个写得文理通顺?你们都是原本就学这个的,自然没问题,我们这些人谁会写?要考这个就是把其他去考的都赶走,然后各科全你们去考,就这还敢说你们这不是胡搅蛮缠?”
  “不会写文章如何当官?”
  那士子代表说道。
  “不会写文章就不能做官?那太祖皇帝当初还不识字呢!为何等带兵打天下?”
  一个工匠代表说道。
  “太祖,太祖乃天纵奇才,难道那些考试的也是天纵奇才?你以这些人比太祖,你是何居心?”
  士子代表反击。
  “我只是说不会写八股文就不一定不会做官!”
  那工匠代表赶紧说道。
  “那请你读一遍这份公文,把上面的意思说一下!”
  士子代表掏出一份公文冷笑着说。
  “谁看得懂你们这些东西?”
  农民代表脸红脖子粗地说道。
  “不学无术就是不学无术,别以为识字就行了,我家的十岁小儿还识字能写诗呢!你却连一封公文都看不懂,若是让你去治民,岂不是要搞得饿殍遍野?”
  士子代表冷笑道。
  “我会修渠,会选种,会堆肥,我知道怎么让粮食增产,我为何不能让治下百姓吃不饱饭?”
  农民代表说道。
  “那你读懂这份公文啊!”
  士子代表说道。
  “我……”
  农民代表哑口无言。
  他还真读不懂,这些家伙写的公文通常都引经据典,再加上为了辞藻华丽,还有便于推卸责任,都搞得云山雾罩,单纯识字根本看不懂。
  “读不懂公文又如何?大不了找个懂的解释一下,再说读不懂的可以学,更何况太祖皇帝当年就提倡公文尽量白话,连圣旨都是白话,我倒是觉得还是太祖做的对。以后这公文还是尽量简单些,不能堆砌辞藻,不能用典,既然是公文就必须是老百姓能看懂的,这又不是做文章,老百姓都看不懂的公文有何用处。”
  一个商人代表说道。
  实际上农工商代表里面,主力军就是商人代表,但这些商人代表不是盐商那样的豪门世家,绝大多数其实都是小商人。他们受到的教育略强于农民和工匠,而且这些天的眼界也更开阔,口才也更好,同样他们对于穷秀才们也更加不屑,毕竟这些百无一用的家伙,在他们的眼里真不值得尊重。
  “阁下欲一言成法,改天下士人之笔否?”
  士子代表冷笑道。
  “既然太祖皇帝可以写白话圣旨你们为何不能写白话公文?”
  农民代表说道。
  “诸位,这文体之议可另议。”
  一个士子代表赶紧提醒现在有些歪楼了。
  “是你们先用公文为难我们的!”
  商人冷笑着代表说道。
  “这公文一事抛开,我们为何要求各科都必须考制艺,其关键在于为官者最重要的是德,而制艺写得好的都是饱读圣贤之书,深明大义,品德高尚足以堪其位……”
  这士子代表说道。
  “那些贪官还都是进士呢!熊文举学问不比你大?”
  商人代表讥笑道。
  然后农工商代表们一片哄笑。
  那士子代表的脸瞬间红了,不得不说饱学也没用,他们再饱学再出口成章,也干不过市井小贩的毒舌,他无非就是想扯什么德不堪位,结果让人家一句话堵死了。熊文举堂堂进士出身,都贪污受贿被抓了,你一个破秀才在这里吹个屁,就好像我们真不知道那些饱学的官员都是什么货色一样,四书五经读得再多,难道该贪的就不贪了?
  “熊,熊文举只是个例!”
  士子代表挣扎。
  “个例,那锦衣卫大牢里进士出身的数量不能用个来算吧?”
  商人代表鄙视地说。
  “哼!”
  那士子代表冷哼一声坐下。
  他不屑于跟这些不学无术之徒辩论。
  “还饱读圣贤之书呢!北边汉奸里一堆饱读圣贤之书的,那陈名夏还是探花呢!结果不一样认贼作父?可见这品行跟读多少书其实没多大关系的,再说哪怕就是你们的圣贤,那朱熹不一样传闻还有扒灰之名?”
  一个工匠代表说道。
  这句话比较狠了,对面的士子代表立刻炸了窝。
  “你敢诋毁朱子!”
  “简直是大逆不道!”
  ……
  一群士子代表纷纷起身,指着那工匠代表怒斥。
  “这又不是我编的,我是在报纸上看的,你们有本事找报纸,再说按报纸上的说法,这还是宋朝御史弹劾他的奏折上说的,你们要找也得去找那个御史,朱熹自己都没洗脱的嫌疑你们有何资格指责我?”
  那工匠代表继续刺激他们。
  话说这几年大明报业发达,各种名人轶闻的确泛滥,扒灰公作为圣贤也是很受看重,他的那些轶闻早就被小报给扒出来了。扒灰这件事的确编造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这样还是太耸人听闻了,其实最早这件事就是宋朝那些小报弄出来的。而宋朝小报都敢模仿蔡京,伪造一份说自己是奸臣的谢罪书,逼得蔡京不得不亲自站出来辟谣,所以编造一份朱熹的扒灰传闻的确很有可能。但被一个和朱熹有仇的御史引用了弹劾,那这事除非当事人活过来,至少后世的人就很难真正给他洗脱了。
  但此刻说出来就纯属挑衅了。
  这相当于扒这些士子们祖坟,骂人还不揭短,打人还不打脸,程朱理学可是八股文的基础,所有八股文秀才们视为祖师爷的。
  “道德沦丧啊!我与你这狗贼势不两立!”
  一个士子代表悲怆地高喊一声。
  紧接着他拎起自己的靴子照着那工匠代表砸过去,不过他的准确性太差,那靴子正砸后面第二排的一名农民代表头上。那农民代表因为语言天赋太差,其实这些人争论的绝大多数内容都一知半解。毕竟不到一年时间完全学会自己家乡方言以外另一种语言还是很难的,尤其是如果本来就不善言辞的话就更难了,结果他正听的头大时候突然挨了一靴子。
  “你个穷酸打我做甚!”
  他站起来怒喝一声。
  他的方言还是很重,那士子代表没听懂别的,但穷酸二字懂了,这可是他们最恨的称呼。
  “你个夯货!”
  他指着那农民代表喝道。
  那农民代表立刻不干了,抄起那靴子就砸回去,他的精度高,正砸那士子代表脸上,后者鼻子里的血立刻流出来,周围士子代表一片怒喝,然后更多靴子飞向那农民代表。被误伤的同样也更多,包括那引发冲突的工匠代表在内,更多靴子之类也朝着士子代表飞去,还有个商人代表估计没吃饱,带了包咸水鸭,直接掏出来照着一名他早就看不顺眼的士子代表砸过去……
  四民大会堂内一片混战。
  不少互相看不顺眼的四民代表趁机互相扔东西,而其他有劝阻的,有看热闹的,还有鼓噪助威的,那场面越发向着某岛开会发展了。


第三零三章 科举改革
  “忠勇侯到!”
  一声突然的高喊,让一片混乱中的四民大会堂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代表们纷纷偃旗息鼓。
  在他们的欢迎掌声中,一身朝服的杨庆微笑进门,然后无视那一片狼藉走向正中的主席台……
  四民大会主席是他未婚妻。
  这是监国请皇帝下旨召集的,自然就由监国来主持,但监国一个女人不可能出席的,就委任了自己未婚夫为四民大会的总理。这个词是杨庆搞出的,实际上按照大明的习惯,应该是总督或者提督这些词更合适,但杨庆认为四民大会是民意机构,并不是朝廷的下属,所以不能用督,而是用带有服务性质的理。
  他是奉命来为代表们服务的。
  “忠勇侯,有人诋毁朱子,难道朝廷就不管了!”
  一个士子代表喊道。
  “这位代表,四民大会堂是自由发言的地方,就是有代表以风闻责我杨庆,我也是要忍着的,更何况朱熹一个前朝人。他所说也不算诋毁,顶多是风闻而已,如果当年那个御史的弹劾被查清是虚构,而且宋朝也明确为朱文正洗清嫌疑,那么你可以说这位代表是诋毁。
  但很显然朱文正也为此引咎辞职。
  所以,这位代表此时根据报纸转述此事就与诋毁无关了。”
  杨庆说道。
  “忠勇侯,那我被打伤朝廷就不管吗?”
  被打破鼻子的士子代表说道。
  “这位代表伤得很重啊,你是不是需要去医院治疗一下,今天的表决就不必强撑了吧?”
  杨庆说道。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那代表愤怒地吼道。
  杨庆一摊手,表示这就没必要再扯了!
  这些士子代表可是很清楚这场表决的意义,虽然人数上他们的确居劣势,其他三民代表人数加起来是他们的三倍呢!但实际上并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首先他们是团结的,所有士子代表都会支持各科都必须加入八股文考试。那么他们只需要再争取四分之一的支持者就行,这段时间他们私下一直在活动,以各种方式忽悠那些比较好哄的其他三民代表,甚至包括一些利益交换。
  尤其是同县的那些。
  你们谁支持我们,回去之后大不了我们给你们些好处。
  这是必然的。
  四民代表都是四四一组来自同一个地方,其中不乏品行不端者,也不乏胆小怕事的庸人,还有头脑简单的蠢才。抓阄免不了这样,以后杨庆是肯定要加入一些资格限制,比如说不能有犯罪记录,但这一次是真正随机选取的。
  士子代表在地方上影响力终究超出其他三民代表。
  他们想左右其他人更容易。
  尤其是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秀才老爷吓唬几句,再哄一哄,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尤其是那些偏远地区来的更好哄。
  不过他们也有真正的劲敌,就是那些商人代表,商人代表们比农民代表文化程度更高,眼界更开阔,他们天然地反对士子代表,他们同样也在争取本乡其他代表支持自己。最终这场算大明第一次议会斗争,实际上就是士子代表和商人代表,各自拉农民代表和工人代表然后分阵营斗。后两家真正抵制士子代表的,其实是那些来自皇庄民兵的代表,南京周边,过去藩王封地,淮河两岸屯田区,湖广的移民区,这些地方的农民和工人代表受过教育同样也是反对士子的,他们和商人代表是坚决合作的。
  总之这场斗争没那么简单,士子代表不是没有希望。
  这种时候真是死也不能退的。
  “好了,诸位代表,虽然你们刚才的行为有些过激,毕竟这里是会场还是要尊重一下秩序的。但我对诸位代表维护自己观点的坚定态度,还是表示理解的,接下来是表决时间,希望诸位保持这种坚定。”
  杨庆站在主席台上说。
  四周一片笑声。
  “科举改革第一项,取消武举,请同意的举起红色牌子,不同意的举起白色牌子!”
  杨庆紧接着说道。
  四周立刻一片红色,零零星星有不多的白色,而在那些代表旁边的过道上,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统计自己负责区域的情况。赞成,不赞成,弃权的都统计,整个过程持续一刻钟,毕竟还得照顾那些不是很懂官话的代表们,最后所有统计结果在杨庆前面进行汇总。
  最终超过百分之八十赞成。
  “那么本项通过,第二项,增设农科,工科,商科,医科,请同意的举红牌,不同意的举白牌。”
  杨庆说道。
  他这四科都是各有用处的。
  以后地方官员职权必须分开。
  农科就不用说了,县农业局,乡农技站,村农业技术员,一个县至少这三样必须得配齐,水利设施,良种推广,新式农业机械推广,还有堆肥技术,这些统统由农业局负责。工商两科短期内倒是不可能把工业局商业局什么的设立,这些机构设立是要耗费财政的,杨庆还没那么多钱。他的财政一直很紧张,山东打了一仗后就更紧张了,不得不说背上一个负担和过去轻装时候完全不一样,原本控制区基本上都能做到粮食自给的大明朝廷,加上一个粮食严重不能自给的省份后一下子现了原形……
  这仍然是一个被小冰河期压制的饥荒时代啊。
  农业局必须设立是因为在他看来农业永远是第一位的,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比农业更重要的,为了农业发展他都减缓了扩军,因为钢铁产量不足必须优先用于推广新式农具。
  但工商业发展可以延后。
  至少不需要朝廷设立工商业局之类耗费财政的机构来扶持,有这些工商科进士就足够,这些人进入佐贰官行列后,为了升迁必然会从自己擅长的领域着手,也就是说他们会最大限度为工商业者创造好的环境。
  这是必然的。
  而这个时代八股文考出来的地方主官轻视工商业者,指望这些主官鼓励工商业很难,至少在绝大多数地方很难。这些人是改变这种状态的,他们的诞生,就是为了在一潭死水的基层有限注入新力量,哪怕有限,也足以带来大幅的进步。
  至于医科是专业人才。
  未来的医科进士们,主要职责就是建立医疗卫生体系,尤其是各地的传染病防治,至于重中之重就是血吸虫,必须在湖广展开一场全民的灭钉螺运动。杨庆准备把第一批医科进士超过一半扔湖广,并且在湖广第一个建立县级卫生局,然后集中全力对付血吸虫。这东西没别的招,就是全民化的灭螺,至少这个时代他能够获得的药品,对于解决血吸虫都没有真正实质性效果,只能从预防着手,灭钉螺,改厕等等,所有能用的手段一起上。
  而这样的活动没有专门的组织机构是不行的,杨庆的医科进士们就是对付传染病的。
  灭钉螺是第一项。
  毕竟湖广开发首先得搞好这个。
  接着就是蛔虫。
  蛔篙恐怕很麻烦,这东西得去西域找,中国境内是没有了,传说五代之前波斯来的鹤虱就是,但这时候是真没有,至少大明的鹤虱其实是另一种药材。就算唐朝的鹤虱真是蛔篙的种子,经过千年战乱后,已经完全神民化的中亚一带恐怕也早就不知道这东西了。
  但好在他还有使君子。
  使君子虽然效果差些,但也不是不能用的。
  然后还有最普遍的流感。
  这个最好治,中国古代医生们和流感斗争一两千年,之所以每年还死那么多人,完全是因为普通老百姓连药都吃不起,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纯粹钱的问题。但免费医疗这个杨庆真负担不起,他准备仿照皇庄推广种子的方式,在银行设立医疗贷款,没钱治病的老百姓可以贷款,利息低点还款时间长点。
  这样至少能让死亡率大幅下降。
  总之未来这些医科进士们的职责就是分散到各地,同各种各样的传染病做斗争,甚至杨庆准备干脆成立一个卫生部,连尚书他都选好了,就让傅青主去干。这个人虽然是袁继咸的学生,但这些年作为北方人,跟着杨庆搞医疗所,孤儿院什么的表现还是很出色。
  虽然他是妇科名医。
  但接生本来也是以后卫生系统最重要的工作,他培训的第一批接生婆已经在皇庄卫生所上岗,虽然依旧不可能十拿九稳,却让女人生产的成功率和安全性直线上升。既然他把皇庄的搞好了,那就让他向全国范围推广开,在县级卫生局专门对所有乡村接生婆进行培训,甚至对于成功率高的单独进行奖励。对于这样的事情,哪怕财政再紧张也必须咬着牙扶持,实在不行大不了多抄几次家,接下来杨庆还有很多抄家机会,比如说徽州那些盐商家族在这一波斗争后,就完全可以收割一下了。
  他承认他也在养猪。
  但这没什么不对的,只要杀猪后能让老百姓过年,而不是肥了自己那就杀呗!


第三零四章 一顶绿帽子压不死人
  就在四民大会对科举改革进行表决的同一天。
  长安原秦王府。
  “陛下,杨逆此举不过是欲为以后行不臣之事铺路而已,若陛下以圣旨将此昭告天下,陛下非天子,非天命,仅以太祖之遗泽而居大宝,则与庶民无异,既非天命,那么他欲行不轨只需诬陛下失德即可。”
  雪后的城墙上,一身皮裘的水太凉毕恭毕敬地说道。
  “他说的倒也没错!”
  同样身穿皮裘的大明皇帝感慨道。
  皇帝陛下已经十九岁了,这是西历一六四八年,而他是一六二九年出生的,算起来已经做了整整四年准确说快五年的事实上囚徒,在北京他是囚徒,在长安他还是囚徒,虽然李自成对他的供应没有任何匮乏。事实上他的生活费是南京提供,而且李自成把原本的秦王府给了他当皇宫,自己则居住在陕西布政使司,但朱慈烺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这座秦王府。也不是不能出去,只是必须向李自成提申请,后者答应了他才能在顺军保护或者说监押下到外面走一走。
  也没什么可走的。
  长安城周围全都是一个个顺军的公社,而且都是随李自成撤回陕西的顺军老兵,他们是李自成的最忠诚部下,最多也就把这位大明皇帝陛下当个风景看。
  而大明皇帝出去也最多面对一片看耍猴的目光。
  既然这样还出去干什么?
  这几年来皇帝陛下几乎没有踏出过这座皇宫,每天就是发愤读书,可以说经史子集无不熟读,连水太凉看了他的文章都赞叹不已,认为皇帝出马就是状元都不在话下。而且至今未婚,虽然也有几个伺候的女人,但无论皇后贵妃都没有。李自成倒是有心把自己部下某个将领的女儿嫁给他当皇后,不过皇帝陛下婉拒了,很显然他对于这些贼女还是心理上无法接受的。好歹他也是皇帝,就算娶皇后也得娶个名门闺秀,那些贼女哪配得上他的身份,简直污了龙种。
  既然如此李自成也懒得管他。
  “若有天命,朕何至于此?”
  朱慈烺叹息道。
  “陛下说笑了,如今江南已是一片太平盛世,足以证明我大明天命未终,人心不改,至于些许挫折何足道哉?英宗亦有北狩之耻,还不是依旧复位,更何况陛下未失帝位,还都南京乃是顺天应人,陛下踏足南京之日就是大明日月重光之时。”
  顾锡畴说道。
  “忍一时之辱,方能成百世之基!”
  他紧接着劝说道。
  杨庆那份人间宣言已经送到,接下来朱慈烺需要做的,是按照这东西的内容,写一份昭告天下的圣旨,至于是不是叫人间宣言无关紧要,他爱管这份圣旨叫什么随便,但内容必须依照四民大会通过的人间宣言,不过这个还是引起了不满。
  不是朱慈烺的不满。
  他没表态。
  不满的是秦王和晋王,准确说是原秦王和晋王,秦晋已经是新的秦王李自成的了,所以他俩另外封了个宋王和齐王。
  当然,只是封号。
  实际上他们和朱慈烺一样当俘虏。
  李自成恶意满满地准备把他们俩打包送给杨庆,而崇祯的另外三个儿子定王,永王,还有原本历史上七十多被康麻子灭门的朱慈焕,这些则继续留在长安。老李预备着杨庆要是弄死朱慈烺,那他就再立一个,然后继续敲诈杨庆的钱粮,除非杨庆自己篡位,否则弄死朱慈烺肯定还得立朱家的。而兄死弟及,若朱慈烺没有儿子就死了,那么肯定是定王继位,这个游戏完全可以再玩一次,但宋王和齐王这种货色肯定没有利用的价值,就干脆扔回去恶心杨庆了。
  的确是恶心杨庆的。
  这俩好歹也是藩王,而且一直追随朱慈烺,在朱慈烺身边多少有些发言权的,这是患难与共的交情,对杨庆也是满怀仇恨,当年可是杨庆主谋把他们扔给李自成的。再说他们去江南的结果根本不用猜,肯定会被杨庆扔去开荒,实际上他们逃到南方的族人,这时候已经被扔到湖北开荒了。
  他们回去也是一样结果。
  这俩为了争取更多东西,就在怂恿朱慈烺不签。
  这样可以和杨庆讨价还价。
  “陛下,宋齐二王对南都形势还是太过于轻视,那杨庆完全把持了军政大权,臣等只能苦苦支撑,他能迎驾已是侥幸,若再生事端反而使得前功尽弃。陛下若不下这诏书,他是不会迎驾的,此时最重要的,就是趁着他还未反悔,尽量顺着他的心意一步步麻痹他,只要他能迎驾,他的所有要求都不要拒绝。哪怕我们明知他是为行不臣之事铺路,也只能先跟他虚与委蛇,等陛下回南都再徐图之。此贼之前的释奴令,已使江南各地民怨沸腾,只是无人为主,陛下回去民心所归,合江南之力足以制之。”
  水太凉说道。
  他这时候还不知道丁魁楚和张国维的密谋,人间宣言是走驿站加急送到长安,南京和长安之间有专门用于传递圣旨的驿道,但张国维的私信就没有这么快的速度了。
  如果他知道那就更简单了。
  “二卿无需再多言,朕知道该如何做!另外再传旨南京,晋忠勇侯爵宣国公,晋黄得功,郑芝龙为侯!”
  朱慈烺说道。
  “陛下,这个宣国公有些不妥。”
  顾锡畴赶紧提醒他。
  给杨庆晋爵是必须的,他现在是侯爵,再晋是郡公,但要进爵为公那还不如干脆些,直接晋爵国公,世袭罔替,这样也算让杨庆心情舒畅。事实上不算他的野心,就是单纯以他的功劳算,一个国公也是最起码,光一个保护崇祯南渡,这就已经值一个国公了。而杨庆要心情舒畅说不定还能少搞些幺蛾子,可封宣国公那就不好了,因为这是当年死鬼李善长的,你就不怕他联想些什么?
  “那顾卿以为?”
  朱慈烺沉吟一下说道。
  “当年中山武宁王最初封的那个信国公如何?”
  顾锡畴说道。
  “准!”
  朱慈烺爽快地说。
  “陛下圣明!”
  水太凉和顾锡畴赶紧说道。
  这皇帝还是虚心纳谏的,给杨庆封个世袭罔替的国公,答应他的各种要求,这就足够让他满意,总之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把他的毛捋顺。只要能把皇帝弄回去,别说国公,就是给他封个王又有何不可,有李自成的例子,大明不封活的外姓王的惯例已经打破。
  给杨庆一个郡王也没什么。
  先把他哄住,再瞅准机会给他致命一击。
  不过……
  没什么不过的。
  水太凉和顾锡畴选择性遗忘了杨庆的不死之身,然后他们同时放眼向外望去,积雪的白色中,一条大路直通城门,而城门处大批顺军骑兵正纵马狂奔入城。为首的壮汉身影分外熟悉,甚至隐约能看到他的眼罩,而在这些骑兵后面的大车上,堆满了各种野兽的死尸,最醒目的是两头猛虎。
  “这闯逆倒是逍遥!”
  水太凉恨恨地说。
  这是李自成亲自带领的狩猎队。
  粮食不足的李自成,正想尽一切办法在这个冬天增加食物补充,背靠秦岭群山,狩猎自然受重视,尤其是关中人口锐减后,这一带野兽的数量越来越多。虽然没到原本历史上老虎跑进成都逛游的地步,但野外放羊遇上虎狼也不稀罕,闲着没事的顺军和民兵,经常组织狩猎队进山打猎,同时也保障百姓安全。
  李自成同样也经常亲自带队出马。
  他现在日子过得逍遥着呢!
  尤其是马上就要有一笔横财落进口袋,基本上明年关中就可以破天荒地吃饱饭了,这种情况下他也开始享受一下生活了,打猎无疑是男人最爱的娱乐之一。这些装备了转轮打火枪和强弓硬弩的狩猎队,把太白山一带野兽都快打得绝迹了,别说鹿野猪之类,就是那些老虎豹子黑熊都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他旁边的是谁?”
  顾锡畴看着李自成后面的人。
  这个人裹在狐皮里面,根本看不清楚,不过身材娇小得多,坐在一头老虎的死尸上,手中居然也举着一支火枪做威风状。
  “顾横波?!”
  水太凉突然惊叫道。
  “她怎么跟李自成搅在一起了?”
  顾锡畴愕然道。
  “这个女人真是水性杨花啊!”
  水太凉冷笑道。
  这还用说,肯定是顾横波贴上了李自成呗,后者虽然不好女色,但顾横波是什么人,别说男人,就是个女人恐怕她也能拿下。话说李自成再不好色,也架不住这种秦淮河上杀出来的佼佼者啊,真要说到玩男人,那顾横波什么样手段没有!难怪之前她和李自成的王妃往来密切,原来早就已经开始布局了,至于龚鼎孳知不知道……
  都这样了,他能不知道嘛!
  但他又能怎样?
  选择原谅呗!
  一顶绿帽子压不死人!
  顾锡畴和水太凉相识苦笑,很显然又一段佳话破灭,又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现出了原形。不过也说不定是怎样,说不定还是人家龚鼎孳主动献上的呢!


第三零五章 十万秀才十万兵
  封自己为信国公的圣旨送到杨庆手中的时候,他正面对又一次大规模的游行示威……
  士子代表终究还是失败了。
  四民大会以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反对票,否决了士子代表提出的,在杂科中增设八股文考试的提案,这种农工商三民代表合伙欺负士子代表们的行为,最终引起了士林公愤。
  这已经不是前几次了。
  第一次挨水龙浇的主要是国子监的监生们,第二次被净街虎暴打的主要是举人们。
  但这一次是真正的士林公愤。
  顺天府,南直隶,乃至上游能赶到的全来了,超过一万秀才举人甚至于在乡的退休官员,统统涌入南京汇成一片青色洪流。在冬季南京的暖阳中浩浩荡荡,头顶着崇祯牌位,孔孟牌位,朱熹牌位,居然还有抱着王阳明牌位的,抗议四民大会对士林的歧视和不公正待遇……
  “歧视?这个词真他玛有趣!”
  杨庆站在皇城西安门上看着这壮观场面说道。
  他们的确用了歧视一词。
  他们认为这是商人,工匠和农民联合起来歧视读书人。
  “不听他们的就是歧视,这就是恃宠而骄,被咱们大明朝历代皇帝惯出来的,以前觉得读书人都是文曲星必须尊敬的,如今一看这些人其实跟骂街的泼妇也没区别。一不顺着他们的心意,立刻就开始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这明明是他们不占理,明明是他们想谋私利,如今反而就像受了多大委屈,反而觉得别人歧视他们!这人啊真不能惯着,惯着惯着就惯出毛病来了,惯着惯着就恃宠而骄!”
  郑芝龙在一旁鄙视地说。
  很显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仅仅是郑芝龙看不惯,就是两边街道上看热闹的老百姓都看不惯。
  这事明摆着士子代表理亏。
  他们就是想通过加入八股文考试来挤走其他人,然后独霸所有五科的科举,最后无论考出多少进士,都是从他们中选出,原本需要三年争那三百多进士名额的他们,一下子成功率暴涨五倍,那场景不要太美好!话说他们学了一辈子八股文,只要加入这道门槛,那其他那些只是识字但不会写八股文的农工商考生,肯定迈不过这道门槛。
  就算这时候开始学也来不及,临阵磨枪的和职业化的没法比。
  这不是农工商代表欺负他们。
  这纯粹就是他们想把农工商代表当傻子耍,人家不给他们否决掉就成真傻了,或许那些三民代表里面真有这样的傻子,但聪明人也有的是,人家怎么可能被当傻子耍。
  这种事情愿赌服输。
  既然四民大会的规则定下了,那就得按照规矩来,输了就得认,输了就撒泼打滚耍无赖算什么?
  士子们丝毫不知道他们正毁掉民间对他们最后那点敬意,依然沉浸在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梦幻中的他们,也丝毫听不到两旁嘘声,甚至看不到偶尔飞来的烂菜叶子。他们那些陈腐的大脑中,依然充满着唯我独尊的目空一切,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他们觉得自己是超越凡人的,自己是永远正确的,那些愚昧无知的蠢民蠹妇只配被统治。和这些人一起坐在四民大会堂,他们已经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侮辱,当这些人竟敢否决他们的提案后,他们终于彻底爆发了。
  你们这些刁民!
  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们才是真理吗?
  你们竟敢不听我们的?
  难道你们不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们读书人就是应该比你们高贵,就是天生该俯视你们吗?
  你们竟敢否决我们?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随着他们浩浩荡荡走向文庙的脚步,他们身上最后一点光彩,也彻底地消逝,普通人对读书人这个名字的最后一丝敬意也荡然无存了。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杨庆冷笑着说。
  “信公,这样下去别出乱子啊!”
  郑芝龙说道。
  “乱?怕什么,乱则斩!再说他们没这胆量!南安侯,记住一点,这些人的确是最能闹的,但他们也是最软弱的,真正面对强力的时候,他们通常也是跪得最干脆的。他们敢跟我闹,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不滥杀,只要他们不越界那么我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所以他们也不会蠢到给我动刀的理由。而且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向我施压,他们这是在向别人做样子的!”
  杨庆说道。
  的确,这些人敢玩示威游行就是因为知道只要不犯法,杨庆就不会动他们,而他们提交了申请,走申请好的路线,那么杨庆就不能动他们。
  他们遵守了游行示威的规则。
  而且他们的真正目的也的确不是为了科举改革。
  “看看吧,这就是力量!”
  瞿式耜在酒楼上,面对脚下的青色洪流,充满陶醉地举杯高喊。
  “而且,这力量会继续增强,十万士子,最少十万士子汇聚南京共同迎接圣驾,杨庆不是用几千四民代表来操纵民意吗?那我们就用十万士子来告诉他什么才是真正民意,大明有十万秀才,十万秀才十万兵!民意?难道他们就不是民意?杨庆有四民大会,天子有十万秀才!”
  他癫狂般喊着。
  他们鼓动这场游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号召起更多秀才,他们和其他各地士绅控制的报纸,会全力宣传这场游行,然后资助那些秀才们都到南京来准备以后迎驾。
  同时防止杨庆食言。
  等朱慈烺回来,这些秀才会成为他的后盾,一旦需要做什么,这些秀才就可以继续游行敲登闻鼓,然后朱慈烺借机以圣旨处理,如果杨庆阻止那他不但抗旨而且还违背民意。四民大会怎么了?四民大会是民意,难道这些各地来的士子就不是民意?甚至朱慈烺可以再开一个类似于四民大会的机构,直接和四民大会玩擂台,杨庆以四民大会操纵民意,那朱慈烺就以这个新的机构操纵民意。
  而这些秀才背后,是那些因为释奴令而对杨庆忍无可忍的地方士绅。
  “但他还有四十万大军!”
  丁魁楚举着酒杯说道。
  “天子也有!”
  瞿式耜说道:“你们有十万,张献忠有二十万,金声桓有十万,难道这不是四十万?”
  “但他们会加入吗?”
  丁魁楚说道。
  “没有机会不会,有机会谁不会?”
  瞿式耜冷笑道。
  的确,只要有机会,谁也不会忍住的,只要朱慈烺下旨,在有机可乘的情况下,谁也不会错过按下杨庆的机会,割据势力想维持割据,那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更何况军队也不是铁板一块。
  杨庆的释奴令同样影响了大量军中将领的利益,如果有朱慈烺的皇帝大义,有秀才议会的民意,有地方士绅的经济支持,收买一些对释奴令不满的军队将领完全可能。一旦有军队将领加入倒杨,南边桂王的大军出韶关北上,那么张献忠和金声桓就不可能再忍住。
  他们不是不想干掉杨庆。
  他们想长久维持目前这种割据一方的逍遥快活,那么就必须干掉杨庆这个祸根。
  他们只不过知道斗不过而已。
  但如果南京内乱,皇帝以圣旨相召,并且给他们想要的,比如封张献忠为蜀王,封金声桓为楚王的话,他们肯定会加入,这样杨庆的军事优势瞬间瓦解。
  “为何不试试和北边联络?”
  丁魁楚说道。
  如果多尔衮能够加入,那基本上可以说稳操胜券了,只要二十万八旗南下,并且以部分土地为交换,比如说把淮北割给多尔衮,以后双方仿宋金的例子,但和宋辽一样兄弟相称维持和平。多尔衮绝对会干,否则他在杨庆的进攻中只能等死,这样却可以实现绝地逢生,而且以目前明军的实力,多尔衮也绝对没有染指淮南的能力。
  双方划淮为界可以保证。
  反正对江南士绅来说,北方根本没有价值,杨庆打下山东,就已经每年向山东补血超过两百万两,才保证了山东不再饿死人。而且以今年秋收的产量,未来很长时间里,山东依然必须不断补血,哪怕就是把地瓜推广开也一样,只是补血数量多少,但要说一点不补,完全实现自给也是不可能的。
  有地瓜并不能使山东彻底免疫饥荒。
  这北方都是这样子。
  那么这样的土地要了何用?
  以这些土地作为报酬,让多尔衮全线进攻,迫使杨庆的精锐全部北上迎敌,南边桂王大军再牵制部分,中路空虚的情况下,张献忠和金声桓联军顺流而下,再以各种方式解决黄得功,剩下就是兵临南京了。
  南京城内朱慈烺突然发难,十万秀才和群臣齐心协力,里应外合一举解决杨庆。
  就算他跑了也没什么!
  他还能带着公主,带着张嫣这些人一起跑?他的确是不死之身,可这些人不是啊!只要能把坤兴公主控制住,杨庆也就老实了。
  这是完美计划。
  然而……
  “建奴?他们还不配!”
  瞿式耜傲然说道。


第三零六章 放飞思想
  秀才大游行没出意外。
  早已经清楚杨庆风格的士子们不会给他借口的,那些严阵以待的净街虎可就等着他们呢!
  最终这场集结了一万多秀才举人和进士的游行,以文庙的祭拜划上句号,而另外一组告老官员则在皇宫前面敲登闻鼓,向监国递交了他们的请愿书。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份请愿书肯定不会被监国看到的,但这个程序还是必须要走的。
  然后他们就散伙了。
  这些绝大多数都是外地来的秀才们将在南京住下,等待更多秀才从各地赶来并共同迎接圣驾。
  而紧接着朱慈烺也在科举改革的圣旨上签字,这时候第一份转述人间宣言的圣旨,也已经开始以告示形式在各地张贴,并授权应天日报全文刊登。不过这份圣旨在民间并没引起多大的冲击,至少不像招核的人间宣言那样,说到底对于大明百姓来说这根本无足挂齿,谁都明白皇帝兵强马壮者为之的道理。天命什么的不过是个遮羞布,谁相信就是傻了,话说真有天命那崇祯还会被赶出北京?真有天命龙兴还会给李自成圈养四年,甚至需要拿钱赎回来?
  不过撕了终究还是有好处的。
  撕了之后就可以彻底放飞人们的思想了。
  “院长,那么为何要有皇帝?”
  皇城内的一间教室里,一个学生很勇敢地问他们的院长。
  呃,杨院长。
  这就是杨庆开的那所一定意义上的工农兵大学,正式的名称是坤兴书院,坤兴公主资助,专门教导军中殉国将士子女的义学。
  包括一间女子学院。
  昭仁公主就在女子学院上学。
  而这两座学院的学生都是各地皇庄选送,阵亡的将士子女优先,而且是完全免费的,非阵亡将士的子女需要经过考试,也就是各地皇庄的义务教育制学堂学生考试,取成绩好的进入这两座义学。阵亡将士子女免试而且免费,目前两院总共三千多个男女学生,不过以后肯定会持续增加,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在杨庆计划中,整个皇城未来全都是校区。
  这些学生的教材杨庆自己编,包括女院的教材也是。
  理论上就他一个老师。
  不过因为他公务繁忙,只能每天抽出部分时间,所以绝大多数学生都是由成绩好的带领着自学,偶尔也会有如宋应星,傅青主这些人也会过来客串一下,但这些人并不受欢迎。
  他们的科学水平太低。
  毕竟杨庆编的教材已经是天文地理无所不包,比他们目前懂的要多得多,而他们的思想又跟这些杨庆灌输出来的代沟太大,后来随着越来越多学生成长起来,这些老家伙们也基本上不来了。就是傅青主偶尔还到女院教那些学生,毕竟杨庆也不好亲自教自己小姨子一些东西,换一个四十多岁的名儒就好多了,这些女院学生未来绝大多数都要当护士还有一些机要岗位,或者皇庄学堂教师的。
  至于封建礼法……
  那个忽略掉就可以了!
  她们以后就算嫁人肯定也是军队内部消化的,这时候军队内部也同样流行杨庆的思想,年轻一代军官都在向杨庆看齐,他们是不会在乎自己的女人在军中做事的。
  理论上她们可是监国的学生。
  很显然杨庆教授的异端邪说实在太多了,当皇帝的天命光环,被皇帝自己以圣旨方式剥去后,这些已经被各种思想灌输得到了一个临界点的年轻一代,立刻就打开了最后的一道闸门。既然皇帝不是天命所归,既然皇帝也一样是凡人,那么为什么非得有一个皇帝呢?这些学生都知道,大明之前的糜烂,很大程度上与养活那些宗室有关,而当杨庆把宗室都踢开后财政的负担立刻卸下了。
  那么为什么非要有皇帝,非要有皇族呢?
  “那么没有皇帝该如何?”
  杨庆笑着说道。
  “学生不知!”
  这个学生很坦诚地说。
  “没有皇帝的制度的确有,比如现在的荷兰,他们只有执政官,这个执政官是推选的,英国目前也很难说有国王,因为他们的国王被议会认为是造国家的反,所以议会军正在与国王军交战。另外在欧洲南部的威尼斯和热那亚这些也没有皇帝或者说是国王,他们也是议会推选,他们的首领叫Doge,可以翻译为总督。他们的这种制度,可以用我们古代西周厉王失国至宣王执政期间,周公与召公共同执政时期来形容,可以将其翻译为共和。荷兰是共和国,热那亚和威尼斯也是共和国,英国很难说,得看国王和议会谁赢了,若议会赢了,那么英国也会变成共和国。
  但目前来讲,这种制度其实不如有一个皇帝。
  至少不适合于大明。
  这些国家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很小,不如咱们的一个省甚至不如一个府大,我们知道荷兰人很早就骚扰大明,但荷兰的国土面积实际也就浙江的三分之一大。
  他们的确可以实行共和制。
  但大明不行。
  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和一个弹丸之地的小国,管理起来的难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小国适宜的制度大国未必,英国都城发生的事情,快马两天传遍全国。大明都城发生的事情不走驿道加急的话,两个月都未必传到最便宜是县城,更别说推行一道政令了。
  若大明是一个共和国的话,那么该如何管理呢?”
  杨庆说道。
  “不能由四民大会推选执政吗?”
  那学生问道。
  “地方会服从吗?”
  杨庆问。
  “但四民代表不就可以代表地方吗?”
  那学生问。
  “不能!”
  杨庆很坦诚地说。
  “代表地方必须得是地方授予他们这个权力,或者说地方的控制者授予他们这个权力,地方的控制者是谁呢?是那些士绅,那么那些士绅会允许农工商代表来代表他们吗?这是肯定不可能的!除非是他们共同推选出来的,符合他们心意的代表,这样的确可以组成议会推选执政搞共和制。
  但是。
  这个共和国会管贫民死活吗?
  它肯定不会的。
  它只会按照那些士绅的意愿保护着他们,就像过去一样对佃户敲骨吸髓,然后对国家不交税,随意侵占贫民的田产,总之把大明搞得就像过去一样糜烂甚至更狠。
  绝对会更狠的。
  有皇帝至少会限制他们,比如说出一个魏忠贤,哪怕有个张居正也能好点,毕竟对于皇帝,对于他的朝廷来说,还得对整个国家负责,哪怕只是最低限度的负责那也是负责。但变成这种共和国以后,也就不会再有人对国家负责,那些士绅只需要对他们自己负责,他们身上的最后一点捆绑也没有了。
  他们完全自由了。
  他们可以随意压榨百姓,就像如今北方那些包税的豪强一样。
  执政官肯定不会管。
  因为他就是士绅推选的,他只能为士绅服务,他们敢为底层百姓服务那么士绅会一脚把他踢开,甚至干脆把他吊死。然后老百姓忍无可忍,重演一遍之前的乱世,整个国家杀得尸山血海。
  这就是大明变成欧洲式共和国以后的结果。
  假使我们就这样做了。
  我们不考虑这些。
  我们就这样把这个共和国建立起来让皇帝一边去了,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管理国家呢?大家推选一个执政官,这个执政官有任期,到期我们重新选,我们觉得谁能干让谁干,干不好就滚蛋。地方上同样如此,地方的四民大会选举地方的执政官,地方执政官只需要对本地负责而不需要对上一级。这的确是共和了,但是,我们是一个庞大而又复杂的国家,每一个省都有每一个省的不同,利益同样也各不相同,当这个执政官做事一些人满意另一些人不满意怎么办呢?
  这也是必然的。
  比如说我们打下了山东,但这一年光救济山东灾民就花了两百万。
  这两百万是南直,浙江,江西和湖广四省赋税所出,四省赋税救济了山东饥民,若是一个共和国,那么我请问,这四省百姓为何要拿自己的银子养活山东的饥民?四省代表都是代表四省利益的,他们会允许执政这样做吗?
  他们肯定不会的。
  可若这个共和国不管山东饥民的死活,那么山东百姓为何还要继续在这个共和国?然后他们会很干脆地加入建奴,和建奴一起南下,为了活命而抢掠这些省,最终血洗江南。这个结果当然也不好,最好的莫过于讨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算讨论出来也不是一时三刻可以完成。我们的四民代表可是已经为了科举改革在会场打起来了,直到现在士子代表依然搞游行反对。
  山东那些嗷嗷待哺的饥民会等着吗?
  如果是皇帝统治呢?
  我管你们同意不同意,我就把户部的钱粮调过去,地方是朝廷派遣的官员而不是地方推选的,要是有人因此而闹事,不用圣旨地方官员就该拿人了。”
  杨庆说道。


第三零七章 我大明自有国情
  “难道不能建立一套完善的制度以保证共和国的运转吗?”
  那学生问道。
  “就以院长所说的例子,山东的确无法做到自给,必须依赖南方四省的财力补充才能不饿死人,但同样也是南方四省的屏障,山东保证了南方的安全。若没有山东,就算江南依旧可以自保,但需要花的银子恐怕远远超过两百万两,所以就算要每年掏两百万救济山东也是划算的。”
  他接着说道。
  “是的,但你能保证地方士绅们都这样想吗?”
  杨庆笑着说。
  “如果南方士绅都能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让大明四分五裂,连先帝都不得不南渡,至今龙兴天子还在李自成手中了。他们不需要每年两百万两银子,只需要把每年酿酒喝掉的那几百万石大米运到西北,那也就不会有李自成和张献忠了!大明是一个以封闭式农业为主的国家,几乎所有省甚至这些省的部分,都曾经有割据过的经历。把断剑门烧栈道,成都别是一乾坤,潼关一锁关中固若金汤,哪怕山东中间还有一道齐长城分隔着齐鲁两个名称,太祖开国居然还得和苏州的张士诚决战。
  传统的农业模式下所有地方都能自成一家自给自足。
  也就是有些地方会缺盐。
  但事实上绝大多数省份都能够自己解决他们的盐,连大理都没被这个问题困死何况别处。
  这就是我们的国情。
  这种国情导致了,那些掌控地方的士绅,不会互相之间照顾,建奴血洗辽东不会影响到秦淮河上的歌舞升平,西北饥荒也一样不会耽误扬州盐商们喝酒喝掉几百万石粮食,北京沦陷的结果是南京士绅窃喜的,因为他们终于不用再向北方运粮了。
  人都是自私的。
  当关中杀得尸横遍野时候江浙的仁人志士或许会叹息一下,但绝大多数都漠视,甚至还有想着趁机发国难财。但无论什么样的,要说拿出粮食去救济饥民,确保国家的稳定,立刻就都不干了,他们宁可走私给建奴牟取暴利,也不会救济饥民的,他们不知道前者是敌人后者是同胞吗?他们都知道,但利益面前谁管那个?这还是有皇帝,如果没有皇帝的话那就更名正言顺了,既然大家是凑在一起合伙,那也就没有谁管着谁的道理,所以你们饥荒那是你们倒霉,我们凭什么管你们?
  国家乱了?
  国家乱了我们关起门自己过!
  异族入侵了?
  异族入侵等打上门再说,能打过就打,打不过大不了跪一下就是了。
  国家亡了又有什么大不了?
  家族不亡就行了!
  所以我们得感谢始皇帝,始皇帝创立了延续两千年的帝制,保证了华夏大地没有变成四分五裂的无数个小国,这种制度最大限度确保了华夏之地始终有一个力量在约束成一个尽可能的整体。
  皇帝的确可以没有。
  大明的确也可以变成共和国。
  但是,前提是有几个最重要的问题必须得解决了。
  第一,土地问题。
  土地士绅控制绝大多数土地的情况下,共和制是给士绅松绑,放开他们对贫民敲骨吸髓的限制,解封他们心中的恶魔。必须得做到耕者有其田,彻底根除土地士绅才行,简单说就是土地国有,然后分给每一个农民去租种,确保百姓最基本的利益。
  只要土地士绅还控制地方,大明实行共和就是把贫民推入深渊。
  英国有个词叫羊吃人。
  土地士绅因为种粮不赚钱,大量改田为牧,种植牧草养羊,然后纺线织布赚钱,但这不需要太多人手,士绅也不可能白养农民,于是大批农民被迫离开土地涌入城市沦为赤贫。现在两广已经开始这样了,大量土地士绅为赚钱不种水稻改桑蔗,多余出来的贫民失去土地不得不进入广州的工厂。睡在泥污的棚子里,每天干十八小时,赚到的钱吃地瓜都吃不饱,累死饿死者比比皆是,农民饥荒还能挖野菜啃树皮,他们连野菜树皮都没有连观音土都没地方吃。
  他们不是羊吃人,而是蚕吃人。
  第二,经济模式。
  农业经济的自给自足,决定了一旦共和制,那么就给地方割据松开了限制,大明就会变成晚唐,这就是黄宗羲那些人吹嘘的大同国。统一的国家名存实亡,华夏之地变成无数自行其是的事实上小国,然后互相之间为利益厮杀,直接退化到五代乱世。要想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农业这种完全自给自足的经济模式必须改变,必须使每一个省之间都有互相依存的紧密联系。
  简单的说就是工商业化。
  当江浙的工厂必须依靠湖广的原料时候,江浙湖广就密不可分了,当沿海的商人必须依靠向内地销售货物时候,沿海和内地也就密不可分。
  江南百姓的确可以对关中的饥荒无动于衷,但如果江南所有工厂都必须从山西运煤炭来维持生产呢?那么就必须得管,因为不管这边的工厂也得停产,这边无数工人就得失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南北东西都是一根绳上蚂蚱的时候,整个国家用工商业捆绑成一个整体的时候,皇帝什么的的确就可以没用了,共和制就的确可以实行了。
  但这又牵扯第三个问题。
  交通。
  因为山西的煤炭肯定不可能运输到江南,除非有便捷的交通,古老的运河体系肯定不行,那么必须得修我之前说的铁路。
  铁路覆盖大明每一个省,才是大明共和制的基础。
  但这又牵出第四个问题。
  ……”
  杨庆在讲台上一一罗列,真正为他这些可以说最新一代精英们描绘他的理想国,描绘工业文明,描绘一个真正的共和国。
  他之前已经说过很多。
  但从来没有过系统的,今天是真正在系统地描绘蓝图,描绘一个在这些人看来梦幻般的未来。
  但这时候共和国真不是好事。
  大明玩共和制的结果,就是再来一场天下大乱,这就已经算是分成六份了,共和制的话十六份都不一定刹得住,六十份也不是没有可能。北方养不活自己的省份会和多尔衮合伙变掠夺集团,因为不掠夺他们就活不下去,南方省份就会跟着两广学,重演一遍大明版的羊吃人血腥积累……
  但前提是老百姓能忍。
  但事实上南渡之前就已经开始奴变蜂起了,要是变羊吃人的话,大明百姓可不是英国农奴好脾气,而且还有宗教麻醉。两千年前就喊出将相王侯宁有种乎的大明百姓,是都知道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的,他们要是能忍才怪呢!最终结果还是大规模造反,然后江南杀得尸山血海,异族和北方合流的掠夺集团趁机南下。
  结果还是更大规模的战争。
  所有想着在明朝和明朝以前,在农耕模式下,在没有海外殖民缓和国内矛盾的情况下,玩什么共和制的都是做死!都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除非有神仙!
  我大明自有国情!
  皇权必须削弱,但不能没有,民权必须提升,但不能无限制,共和制可以讨论,可以研究,但真付诸行动就是自杀了。法国人经历了狂热的大革命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皇帝来统治,不是因为他们傻,而是因为他们已经试过了。
  这玩意真得有。
  英国人经历了内战和克伦威尔时代之后,同样选择迎回国王,荷兰最终也给自己找了个国王,真正从一开始就不要帝王的就只有美国。但南北战争之前的美国,真得很难说是一个国家,南方奴隶主们才不会觉得自己和扬基佬是一家人呢!美国总统那时候与其说是个元首,还不如说是纯粹象征,象征还存在美国这个东西。
  共和制取代帝制是必然的。
  但这个必然是有过程的,是必须解决了各种问题的,这就是欧洲那些国家为什么在帝制与共和制之间反反复复,一直到二十世纪的前后才最终稳定下来,就是因为帝制在这之前始终有存在的土壤。
  这一点英国人最聪明。
  他们在十七世纪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始终保留国王,尽管他们总喜欢从外国请国王。
  法国人就不够聪明。
  所有他们总是在革命,总是在内斗中反复,每一轮反复都是自己给自己放血的过程,最终硬生生把自己放血放得不但只能看着英国压在自己头上,而且还让德国崛起。在这一点上英国是好榜样,而法国无疑就是反面教材,美国属于特例,那个不具备参考价值,毕竟美国不存在过去这个特殊的负担。
  杨庆这时候搞共和制,除非先来一次革命,把土地士绅阶层全部清洗。
  这是最基本的。
  否则共和制的结果就是英国式的士绅民主,彻底解锁士绅们的封印,这一点两广士绅已经做出表率了,而贫民失去最后的一点点保护。他也改变不了什么,至于四民代表就别扯了,就这四民大会还有百分之十几的居然投士子代表票呢!


第三零八章 有些事终需做个了断
  年轻一代的思想问题,的确需要认真关心了。
  这可是他未来的干部队伍。
  这所学院的三千男女学生中,目前已经成年的最早一批,或者说高级班学生其实并不多,总共也就一百来个男的,成绩突出的二十来个。他们已经跟着杨庆学习了整整两年,可以说天文地理,政治科学,甚至于农业军事无不涉猎……
  杨庆教得很杂。
  他又不是什么真正懂教学的。
  所以他就是随心所欲想起什么就教什么,尽管绝大多数都是现代的基础知识,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简直就是学究天人了!这些学生在填鸭般的教育下,的确都不能说学得很深入,但因为这些知识的超越性,使得他们仍旧凌驾于这个时代。而杨庆这种堪称很不负责的教学方式,也给了他们极大的自由,自由到已经开始通过他们学到的那些在杨庆看来简单的东西,思考一些更复杂的了。
  “得让他们出去实践了,总是关在学校里,很容易变成一群空想家!”
  杨庆一脸深沉地说。
  坤兴公主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让他们去考察农村!”
  杨庆瞬间做出决定。
  这些学生明显圈太久,思想进步是值得欣慰的,但空想家明显是要不得的,那么就让他们走出学校,到农村进行考察,然后回来写报告。
  这份报告就算他们的毕业报告。
  而且不能考察南京周围,南京周围多数都是皇庄,这一带田产原本除了卫所就是勋贵的,然后被他一锅端改成了皇庄。近卫三军的家属都在这一带居住,这一带考察出的只是我大明太平盛世,这样干脆把他们丢到闽浙赣交界一带,让那些世家大族教他们认清现实。
  “那些女学生怎么办?”
  坤兴公主问道。
  这一批还有一百多女学生已经成年可以毕业了,事实上她们的年龄算都该嫁人了。
  “扔到参谋总部,算女兵!”
  杨庆很干脆地说。
  “女兵?”
  坤兴公主愕然道。
  “你还是大都督呢,她们当个女兵有何不可?直属医院,文案,后勤管理,这些统统都可以!”
  杨庆说道。
  “那她们怎么嫁人?”
  坤兴公主说道。
  “参谋总部有的是年轻军官,看上就嫁呗!我们要鼓励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当然,实在要是有些不好嫁出去的,那不是还有你嘛,你可以直接赐婚,那都是你的学生,谁敢不要?”
  杨庆说道。
  他就是赐婚也得把这些女学生塞进军队的上层人家,参谋总部都是一帮二代三代们,得防止他们用互相婚姻结成利益集团,那么就把这些完全新式教育出来的女学生塞进去。她们绝大多数都是出身底层,但在新式教育培养下,气质风度绝对会让那些看惯大家闺秀的参谋们眼前一新,肯定会有人上钩的。这些可都是监国的学生,谁也不敢娶回当妾的,只能当正妻,然后那些将领家女儿也同样不可能给别人当妾,最终大幅减少将领之间互为婚姻的比例。
  而这些女学生作为监国的学生天然就是一群暗探。
  虽然这样形容有点不合适。
  但事实就是如此,她们有什么事情不找监国还找谁,这样也有利于对那些将领们的控制,哪怕这种事情都是互相心知肚明的,但这也对那些将领加深和忠勇侯关系有利。
  “自由恋爱!”
  坤兴公主显出一脸激动的模样。
  “你还想自由恋爱?”
  杨庆瞬间警惕起来。
  “对呀,不行吗?”
  坤兴公主揽着他的脖子说道。
  “反了天了,看来我需要好好行一下家法!”
  杨庆抱起她说道。
  后者红着脸看看周围,发现那些宫女早就懂事地离开了,于是也不再挣扎,很快乐地把腿往他身上一盘勾着他脖子趴下了,杨庆就这样抱着她向内室走去……
  四民大会依然在进行。
  四民大会第三项议题,就是改革后的内阁制度的确立,杨庆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农业部和卫生部,而地方上设立两局,每个县都得有。这项议题很轻松得到通过,毕竟这是增加文官在内阁的比例,使得内阁文官数量超过了武官,而且科举改革后增加了农科和医科,那么这两科进士也肯定要有用途的。
  文官们欢迎两部的设立。
  不过作为交换,大明总税务司也正式加入内阁,这引起一点士子代表的不满,毕竟总税务司的司长是王承恩,一个太监进入内阁,这简直是士子之耻。不过他们也没办法,按照目前大明的税收制度,户部的税收和总税务司是分工的,两家合起来才是大明的总财政收入,不让王承恩进内阁很难讨论财政问题,他收的可一点不比户部少。
  最终士子代表们还是捏着鼻子接受了。
  毕竟文官增加了两个。
  这份决议依旧送长安,而之前科举改革的决议也变成了圣旨。
  第四项议题是常设委员会。
  这个同样得到通过,就是常设委员会的选举,再次引发冲突,不过冲突规模没有上次大。这一次还是士子代表不满,他们认为应该四民代表分开选举,而且常设委员会责任重大不能要文盲,必须限定资格,不说考八股文,至少也得识个几千字。
  简单点说就是能读四书五经。
  把四书五经挨个读一遍,不用背诵出来,能照着读出来就像。
  然后再次引发互喷。
  一个情绪激动的农民代表借着如厕的借口,走到提议的士子代表身旁泼了后者一脸茶水,继而引发后者怒骂最后变成互殴再就是群殴,好在被维持秩序的锦衣卫迅速拉开。不过这项提议肯定没用,因为这种事情首先得在大会表决通过,结果这次以百分之七十五的压倒性优势被否决。最终士子代表以农工商代表合伙欺负他们为理由,在最终的常设委员会投票中集体弃权,然后这项议题以全部赞成票通过。
  秀才们第二天再次游行。
  而且这时候规模已经迅速膨胀到了超过两万,就连浙东,皖南,甚至部分湖广的秀才都加入。在南京城内搞得声势浩大,反正这些家伙也闲得蛋疼,除了吃睡嫖就是凑一起吹……
  呃,以文会友。
  然后没事游个行示个威,搞得南京城里民怨沸腾,毕竟他们一示威就要堵路,虽然这些家伙给南京商业带来了丰厚利润。
  “这是有预谋的呀!”
  杨庆饶有兴趣地说道。
  “公爷,根据各地的情报,大同社的几个人,正在各地不断串联,游说那些秀才举人和在乡的退休和革职官员,让他们到京城汇聚,打着旗号是预备迎驾。这些人的花费很大一部分都是各地士绅资助,目前已知的除了山东和云贵暂时还没有,其他各省都已经开始出现这种情况。按照目前的情况估计,到南京的秀才数量最终肯定突破五万,大明在册的秀才就有十几万,而朝廷治下的不会低于十万。”
  南镇抚使徐平说道。
  “那么你猜他们要干什么?”
  杨庆说道。
  “属下以为,这些人是在等圣驾还都再行事。”
  徐平说道。
  至于行什么事这个就不用说了。
  “都在等这个机会啊!”
  杨庆冷笑道。
  很显然秀才们正在酝酿一场针对他的风暴,而整个士绅阶层都或多或少卷入其中了。
  “公爷,属下愚钝,属下不懂公爷为何非要迎驾?圣驾在长安不是更好?纵然公爷忠于大明,不忘先帝之恩,然圣驾南归,必然给那些小人可乘之机,那时候有些冲突,反而使先帝在天之灵不安。”
  徐平说道。
  当然,这话就很宛转了。
  这意思就是你不迎他,两家相安无事,李自成也一样不会让龙兴天子受什么罪,他安安稳稳在长安当宠物圈养不是更好?他要回来的话,就算他自己无意,东林党和大同社那些人也要利用他,挑拨他,最终使双方发生冲突,那时候是杀还是不杀?
  “有些事情终究需要做个了断!”
  杨庆说道。
  的确,有些事情终究需要做个了断!
  “还有一件事,暗探发现了桂逆手下的吏部尚书丁魁楚,目前就在南京城内,而且和张国维,瞿式耜两人有过联络,瞿式耜家的暗桩也报告他们之前有过密谈。但是在瞿府新建的一处书房进行的,咱们的人无法靠近监听,只知道谈得气氛不错,出来时候都带着笑容。”
  徐平说道。
  “丁魁楚?他们有什么可谈出笑容的?”
  杨庆意外地说。
  张国维和瞿式耜不可能跟桂王有什么勾搭,他们好歹也是龙兴天子的大臣,桂王无论如何也是叛逆,是龙兴天子敌人,这是一个原则问题,理论上他们之间不应该有勾结……
  “我记得你们在广州造过谣,说桂王一家半年死俩,是因为称帝引起太祖震怒,所以才惩罚他们,对不对?”
  他突然说道。
  “是的!”
  徐平立刻点头。
  “不会真被吓坏了吧?那倒是有趣得很!”
  杨庆饶有兴趣地说道。


第三零九章 绞索
  杨庆对于永历还是保持一丝敬意的。
  如果他能够归顺……
  无论目的是什么,只要他去掉帝号重新回归大明的藩王,那么杨庆就不介意暂时给两广一个事实上的割据权。大明这两年的发展,多少有点超出他的预期,尤其是两广大步进入资本主义,这一点很出人意料,既然这样不妨先让他们成长下去。
  两广的实力终究有限。
  他们适合割据,但要说能够威胁他那就是笑话了。
  杨庆已经容忍了一堆割据政权也不在乎多一个,只要依然算大明的地盘就行,桂王和秦王都一样,都是大明皇帝的臣属。尤其是两广士绅第一个踏出殖民步伐,这一点的确很令他惊喜,这样一边纵容李自成向西域扩张,一边纵容桂王向南洋扩张正好他在后面收好处。若桂王称藩那么河仙港肯定要对南洋公司开放的,这座棱堡港口已经正式开始使用,作为交换他也可以允许两广商船北上越过台湾海峡。
  最终展开一场扩张和海上贸易的竞赛。
  或者竞争。
  至于以后……
  他需要在乎以后吗?
  难道两广那点实力还能阻挡住汹涌南下的几十万明军?只要完成内部改革,这天下无论哪个割据势力在明军面前都是渣渣。人口和兵源的差距太大了,大到无论对谁,拥有一亿多人口的大明都是碾压。
  总之杨庆对丁魁楚的到来装不知道就行了,剩下是四民大会的继续会议,很快常设委员会的选举完成,总计九十九名常设代表。其实最终选出来的四民比例都差距不大,士子代表二十三人,农民代表二十七人,工匠代表二十六人,商人代表也是二十三人。他们共同构成常设委员会,在四民大会结束后常驻南京,专门监督朝廷的施政,作为坤兴公主的代表杨庆自然晋级杨委座。
  但他没有投票权。
  他本身又不是四民代表,只是为四民代表服务的。
  总之常设委员会就这样诞生。
  这个不需要皇帝批准。
  而下一个议题就是四民大会如何行使对朝政的监督权。
  大明目前的制度是内阁以会议决定国家事务,然后会议结果交监国做最终裁决,如果会议中商议好了的不用说,商议不出结果的,那就是监国做决定。这一点和过去倒过来,过去是各地奏折先到皇帝手中,皇帝转给内阁研究对策,内阁把研究出的结果给司礼监呈报皇帝,皇帝批准后交六科下发。而这种次序的颠倒,代表着内阁由皇帝的秘书机构,变成了真正的国家决策机构,皇帝或者现在的监国变成了裁判,类似于明治期间的倭国。
  而皇帝或者监国的裁判结果,仍旧由司礼监拟成圣旨,再交给六科校对下发。
  当然,理论上是校对。
  但实际上后期都变成了审核。
  六科的给事中们才不会管圣旨文理是不是通顺呢!他们认为不合理的内容就不盖章,他们不盖章这份圣旨就不合规矩,圣旨不合规矩那么各部尚书就有权不理。
  这就是六科的特殊权力。
  那么四民大会的监督该在哪一个环节监督呢?
  杨庆的计划是撤销六科。
  内阁的会议已经是各部尚书都参与的了,无论他们同意不同意,按照规矩交监国裁决,这已经是他们同意接受监国裁决。那么六科这个机构的审核纯属浪费,完全没有必要再经过这个环节,所以干脆把六科撤销,然后圣旨直接送六部。但涉及财政,内阁成员任免,法律制定,对外战争等等一些重大事项的,必须先由四民大会的常设委员会进行讨论,如果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不同意,那么就有权封还。
  这些特定的事务,皇帝或者监国不能绕过四民大会。
  其他的就不管了。
  这个监督权就很霸道了,这就意味着在这些重大事项上,皇帝也必须得听四民大会的。这事实上已经超出四民大会设立的目的,理论上四民大会只是监国召集,向监国转达民意并监督朝廷施政的机构。
  但现在这实际上是在压制皇权。
  当然,对于那些文官们来说,一看就知道,这是杨庆给龙兴天子准备好的套索,四民大会都听他的,龙兴天子想换阁臣,只需要四民大会不同意就行,这样内阁军方那些阁臣一个都不能动了。同样龙兴天子回来,也没有动用户部和内库资金的权力,后者本身就在张嫣手中,连帝国银行的账户都是张嫣的名字,而户部的银子花多少得四民大会同意。各地驻军将领的任免,在之前已经交给了大都督府组织部,除非龙兴天子换组织部总长黎玉田,否则他连军队的将领都换不了,而换大都督府组织部总长还是得四民大会同意。
  至于他拉拢黎玉田……
  别逗了,这个混蛋是杨庆手下最核心的党羽,谁都知道他其实是杨庆的狗头军师,相当于李自成身边的牛金星宋献策,估计就连这套架空皇帝的布局都是他参与策划的。
  这是不给龙兴天子任何机会。
  锦衣卫指挥使倒不是阁臣,那个龙兴天子可以换,理论上他可以免了杨庆的锦衣卫指挥使,然后重新换上自己的亲信,比如常延龄这个理论上的同知就行。但问题是锦衣卫从上到下都是杨庆的嫡系亲信,甚至还都是狂信徒,谁敢去顶走杨庆,估计是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的。
  特勤队那些刺客们弄死个这样的傻子还不简单?
  绝对不露一丝痕迹。
  常延龄估计还不至于这么傻,他富家翁做得也挺舒服,没必要变成杨庆的敌人一不小心被灭门。
  也就是说回来后的龙兴天子,没有财政支配权,没有军权,没有锦衣卫的控制权,只能当一个傀儡,一个理论上内阁的傀儡。这原本应该是东林群贤梦寐以求的,他们原本努力的就是把皇帝变成内阁的傀儡。但可惜现在的内阁是杨庆控制的,哪怕改革后的内阁依然如此,阁臣绝大多数都已经换成杨党,东林群贤只有内阁四个尚书。杨庆这是以内阁把皇帝变成摆设,然后以四民大会阻挡皇帝更换阁臣,最终皇帝回来他的权力依旧固若金汤。
  那皇帝还能干什么?
  连花钱都得四民大会同意啊!
  他就是收买也没钱收买,皇室的钱都在张嫣手中,张嫣管龙兴天子去死,这个侄子的归来,严重影响了她和杨庆的逍遥快活。而张嫣又控制着皇宫里的宫女太监,因为这些人全都是她掏钱养着,也就是说龙兴天子回来后,连宫女太监都控制不了。
  张嫣不签名,主管皇宫事务的韩赞周一两银子也取不出。
  都在帝国银行的银库里。
  都在张嫣的户头上。
  而帝国银行的银库就在张嫣正修建的万寿宫地下,作为帝国银行大股东之一,张嫣在这座新宫地下用水泥和花岗岩修筑了一个巨大银库,据说里面填进了超过一千万两的银锭和超过一百万两的金锭。
  而王承恩倒是会念旧情。
  这一点很有可能,他对崇祯的感情不用说,而对崇祯的儿子肯定会保持一定忠诚。
  但王承恩的总税务司,所有税收都是同样要交给户部的,这是国家收入而不是皇帝的私产,他要是敢私自动用,杨庆就敢把他拿下,皇宫里的太监宫女犯罪也同样归锦衣卫南镇抚司管。剩下所有皇室参与的企业投资全都是以张嫣个人名义,最终收益也是归张嫣个人,话说以后龙兴天子回来,估计换身衣服理论上都是张嫣给他买。
  皇帝回来能干什么?
  无钱无兵他除了当摆设还能干什么?
  话说杨庆的这一道道绞索,那是要把龙兴天子捆成粽子啊!
  可问题是……
  “反对?如何反对?反对有何意义?”
  张国维说道。
  的确,反对毫无意义。
  无论怎么反对,他们都不可能影响四民大会的表决,无论干什么他们都改变不了,四民大会他们最多控制百分之二十五这个事实,剩下百分之七十五都是杨庆的。尤其是在上次科举改革的表决后,还继续受士子代表忽悠的傻子越来越少,在士子代表非要让常设代表必须会读四书五经后这样的傻子基本绝迹。
  据说泼士子代表一脸茶水的那个农民代表,上次表决就是支持士子代表的,然而这次士子代表却要让他读四书五经。
  让他读四书五经?
  他总共就认识不到一千个字啊!
  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你们的吃相也太难看了,我不就是佃户出身不认字,到南京后才拼命学,终于认识不到一千个字吗?你们居然还这样羞辱我,老实人也忍不住啊!
  士子代表的难看吃相,最终警醒了绝大多数受他们忽悠的。
  “难道就这样坐视?”
  瞿式耜不甘心地说。
  “坐视,就继续坐视,看他肆意妄为下去,我们不需要争这些,就由着他们,只要龙兴天子还都,就算解散四民大会也不过一纸诏书!”
  张国维冷笑道。


第三一零章 我就喜欢你这种嚣张的样子
  四民大会监督权的表决,在一片诡异的和谐气氛中迅速通过。
  但送长安后就没那么简单了。
  朱慈烺和事实上作为他心腹的宋齐二王也不是傻子,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也很清楚,要是能痛快答应就见鬼了,傀儡怎么了,傀儡也是有尊严的。这纯粹是对皇权的羞辱,一群庶民来审核皇帝的圣旨,庶民不同意皇帝连花户部的钱都不行,任命阁臣都不行,这简直是荒谬绝伦,什么是皇帝,什么是皇权,什么是君主?需要庶民来审核圣旨的君主还是一个君主吗?
  不过这与杨庆无关。
  这是东林群贤需要处理的。
  反正要么皇帝同意,不同意他就继续被李自成圈养,其实算起来杨庆并不认为自己做的过分。说起来他也就是后来英国议会的级别,后者从外国请国王时候,通常也会逼着后者接受一堆条件。
  然后他们这样请一次就把君权捆绑一次,一直到把国王捆成了一个纯粹的吉祥物。
  他本意也是如此。
  如果朱慈烺愿意当吉祥物,那么他真还不准备篡位什么的,毕竟这得过坤兴公主一关,做个权臣也是很有前途的。什么时候把坤兴公主熬到百年再说,那时候他无论怎么对付朱家子孙就都没有负担了。
  但如果朱慈烺真得不甘心当吉祥物,那么他也不介意玩一把陛下欲谋反乎?
  总之他直接就等结果好了。
  之后还有几个议题在近一个月时间内陆陆续续表决通过,朱慈烺那里对后几个很痛快,总之到这一年年底时候,除了四民大会监督权这一条之外,其他全部通过并被朱慈烺接受然后变成圣旨昭告天下。
  至于四民大会监督权……
  “信公,这没有先例啊!”
  从长安匆忙赶回的水太凉说道。
  “牧斋公,那么您说之前那些哪个有先例?”
  杨庆说道。
  “时移世易,必须与时俱进才是正理,商鞅变法而使秦终并六国,大明值此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不能抱残守缺,死抱已经不合时代的旧制,必须变法以图强恢复我华夏盛世!”
  杨庆大义凛然地接着说道。
  “但终究还是要照顾陛下的感受!”
  水太凉很坦诚地说。
  话说相处久了他早知道,只要杨庆显出这样一副嘴脸,那就完全是在扯淡了,必须和他玩直接的,虽然知道你的目的,可你能不能宛转一些也多多少少照顾一下你大舅哥感情。你这样公然把囚笼造出来,然后让他往里钻,你这也太过分了点,好歹你们还是亲戚,你就不能照顾点颜面?你非得搞得这么嚣张?别的他都可以忍了,可你这个四民代表监督权放哪个帝王身上也是忍无可忍啊!
  “陛下久居西京,生平从未踏足江南,不知江南民情,有些不理解是正常的,此事正需牧斋公开解!”
  杨庆说道。
  这意思就是我不负责这个。
  我就把条件开出,如何让他接受那是你们的事情。
  “信公,这阁臣任免与四民大会无关吧?”
  水太凉说道。
  “怎么无关?阁臣辅佐圣驾,圣驾治国全靠阁臣,阁臣之选关乎百姓福祉,圣驾一人终究有疏漏,四民大会帮圣驾把关必不可少!”
  杨庆说道。
  “信公有大功于天下,圣驾欲封信公郡王,赐铁券,世袭罔替,并以百万亩为封地。坤兴公主女流,为大都督乃权宜之计,圣驾还都当以信公代之,公主监国亦有大功,增公主实封百万亩。明年公主守孝期满,圣驾乃长兄,当亲自为其操办婚礼。”
  水太凉直接说道。
  “呃,庆实惶恐!”
  杨庆毫无惶恐之意地说。
  水太凉等他下文,但等了一分钟也没等到。
  “那四民大会监督权?”
  他试探着问。
  “这个还有什么问题吗?”
  杨庆一脸纯洁地说。
  水太凉很想喷他一脸口水,难道你不懂刚才是利益交换吗?不过他的涵养还是很好的,只是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酝酿一下感情,紧接着又换上一脸和煦的笑容。
  “信公,陛下此次南归,花费必然不菲,陛下想问信公,内库存银尚有几何?若内库存银足够,则无需动用户部税银,毕竟户部税银皆百姓所出,当以备国事之需。”
  他紧接着说道。
  “内库之银皆懿安太后主之,庆何知?”
  杨庆说道。
  “但据懿安太后所言,内库存银只余一千余两。”
  水太凉说道。
  “那就是一千多两了!”
  杨庆说道。
  水太凉深吸一口气。
  “但传闻先帝驾崩之时,内库尚有近千万两。”
  他小心翼翼地说。
  “牧斋公这是何意?难道说懿安太后私吞内库存银?牧斋公,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懿安皇后以寡居之身,于先帝驾崩后,殚精竭虑以守后宫,累得一身是病。庆为之诊治时都不禁恻然,牧斋公却以风闻之事疑之,何以面对熹宗皇帝在天之灵,您可是熹宗皇帝旧臣!”
  杨庆义愤填膺地说。
  “呃,信公误会了,老朽也是听闻内库有存银数百万而已。”
  水太凉说道。
  他的意思是你好歹给人家留点。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谁不知道,话说你们吞就吞了,这种事情谁都会干的,但你们吃相也别太难看。内库存银多了不说,五百万是不止的,崇祯抄了那么多家,光洗劫孔家的收获就很可观,一千多年的世家啊!更何况还有扬州所有晋商的,光这一笔就不下千万,扬州盐商可动用自己三千万两,年利润九百万两,因为西北战乱这十几年的绝大多数都留在扬州然后被一锅端。
  虽然京营三军花了不少。
  但到崇祯死的时候,最少也得剩下五百万,而之前杨庆又抄了一大堆走私商,再加上双规的罚款,这些都入了内库。哪怕修了一座万寿宫,也最多就花个几十万两,那座新宫的规模并不大,就是修地下银库耗资多一些,但绝对不超过五十万,现在你们就拿一千两出来这是抽皇帝脸吗?
  “没有,懿安太后说一千就一千!”
  杨庆说道。
  “一百万也没有?”
  水太凉说道。
  他的意思是你们给皇帝留一百万两就行,其他那些皇帝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你真不能就拿一千两,你们这纯粹是羞辱人家,这是打发要饭的吗?
  “牧斋公,难道之前我说的不够清楚?”
  杨庆不满地说。
  好吧,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了。
  “陛下这些年在长安,亦有不少忠义之士始终相随,此次陛下幸南都欲将其单独编为一卫,以备沿途护卫之用,只是这所需费用……”
  水太凉说道。
  “此事易尔,让秦王从西征军费中拨款!”
  杨庆说道。
  水太凉忧伤了一下。
  “这秦王未必同意啊!”
  他紧接着说道。
  “不同意,难道他非陛下之臣?”
  杨庆义正言辞地说。
  朱慈烺身边有个屁人,无非就是想要钱募兵,给自己弄点起码的武力而已,虽然李自成那里不好办,但水太凉这些人完全可以在江南招募然后送过去。或者若桂王真得加入他们的同盟,那么完全可以从桂王那里要一队精锐士兵,后者新军也是旅营式的编制,一个莫里斯方阵旅的雇佣军多少也能给朱慈烺一点武力值。但这些人的军费也是一笔巨款,至少比明军军饷高才能保证一点忠诚度,东林群贤舍不得自己掏钱,所以想让他当冤大头。
  他才没这么傻呢,让他们自己找李自成要吧!
  至于李自成不给……
  那关杨庆屁事!
  不过这支军队肯定会有的,朱慈烺再傻也不会光杆前来,所以最后肯定还是东林群贤给他凑份子,反正李自成肯定不管。话说这就很值得娱乐一下了,看东林群贤们破家为国,然后鸡飞蛋打,这种事情还是很令人莞尔的。
  ……
  就这样水太凉代表着长安的龙兴天子不断提出一个个条件,然后紧接着被杨庆一个个断然否决,无论他晓以大义,诱以厚利,动之以情,但无论怎样都白费力气,杨庆拒绝了他的可以说所有要求,最终龙兴天子的希望一项也没实现。
  信国公府门前。
  无功而返的水太凉忧伤地看着送行的杨庆。
  “信公,老朽很难回去复旨啊!”
  他说道。
  “牧斋公,圣上英明,会体谅咱们做臣子的难处的。”
  杨庆诚恳地说。
  然后他把水太凉送上了马车,后者接下来还得返回长安,话说这寒冬腊月的也难为他了,一把年纪了还得在风雪中长途奔波。虽然他有带减震的四轮马车,但武关道的山路也不是那么舒服,可怜柳如是又要孤寂地等待着了。不过老钱应该没那么大的精力了,所以钱夫人和他之间应该纯属精神上的,这样生理上的煎熬应该不会太强烈。
  “他是故意的吧?”
  圆圆好奇地说。
  “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成心的,不过我需要在乎吗?”
  杨庆搂着她的肩膀说道。
  “我就喜欢你这种嚣张的样子!”
  圆圆伸出手扯着他的小胡子笑着说道。


木允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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