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咱大清还没亡!
作者:木允锋|发布时间:2024-06-28 23:32:26|字数:40482
到最后崇祯也没说干不干……
当然,作为一个懂老板心思的好员工,杨庆也知道这种事情他是肯定不能明确表态的,好歹也是大明皇帝,勾结贼寇杀戮自己的臣民,入侵自己的土地这种事情也未免太诡异,至少他是不能明确说干不干的,没有装模作样怒斥他胡言乱语,这就已经算他是崇祯的心腹了。
但这并不重要。
反正道他已经给划出,崇祯走不走就随便了!
不过这件事真很值得期待啊!
关门,放李自成,让顺军南下兵临长江,吓得江南士绅屁滚尿流,这情景想想就让人有一点小激动,话说虽然到南京时间短,但他也已经很有把那些豪门贵族都拎出来上夹棍的欲望了。这座城市的奢靡和北方那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景象,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秦淮河上那些拿着走私的海上贸易利润,拿着免税特权积累的财富,拿着官商勾结获得的金银的达官贵人风流才子们日夜笙歌,画舫的旖旎灯光让这座城市彻夜不眠,穷奢极欲的宴席在一座座优雅的园林里纵情狂欢。
这里就像这个时代的天堂。
而这个天堂建筑在无数饿殍的尸骨上,那秦淮河里托起画舫的,不是那清澈流水,而是那些在苛捐杂税和最高可达八成的地租压榨下贫民血泪。
这个天堂门外就是地狱。
可他却无可奈何。
他也只能用那些狼嚎发泄一下。
如果能够真正吓唬他们一下,那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崇祯应该不会拒绝的,毕竟他真没别的办法,这些天他和内阁之间为了一条鞭法纠缠一个多月,最后还是没有任何结果,而这仅仅是一条鞭法,而杨庆的后两条更狠,如果说前者还有争取的可能,那两条就没有任何可能,而后两条尤其是最后一条,恰恰又是解决崇祯目前困境的最有效方法。
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效了。
这可是四阿哥给咱大清续命的法宝。
否则就康麻子留下的那个烂摊子,最多十全老狗就得是第二个崇祯。
崇祯低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怀着满满的恶意,杨庆离开皇宫返回狼穴。
刚进门他就得到个好消息,就像他之前预测的,多尔衮以朝鲜国王使者无礼为理由发起第三次侵朝,实际上准确说是抢粮食,这时候朝鲜的秋收刚过,正是最好下手的时机,而且如果不狠狠抢一把,今年冬天沈阳恐怕就得出现大规模的饥荒。
他们也别无选择。
然后少了一个蛋蛋的孤蛋王雄风不减,和当年他哥哥一样暴打朝鲜,一路之上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直抵平壤,估计现在已经打到汉城了,毕竟杨庆的消息是以商人名义到朝鲜的锦衣卫送来,哪怕顺风顺水也得半个月,而半个月时间对于清军的速度来说,足够一气推进到汉城了,估计李倧这时候又得在江华岛上抹眼泪了。
但这与大明何干?
朝鲜现在已经不是大明属国,李倧早就向咱大清称臣,什么时候他重新向大明称臣这才与大明有关,这时候多尔衮如何虐他都与大明无关,不过那时候他们就得付出点什么,大明对属国的政策实在太好了,好的都有些不合理,必须得改变一下才行,这些家伙以后再想享受大明的保护,那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个消息得报告崇祯。
但用不着他亲自报告,这对崇祯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派人去报告王承恩,然后王承恩爱不爱报告就与杨庆无关了,忠勇伯在狼穴处理了一下他的公文,紧接着又跑到了城外的训练基地。话说他的锦衣卫可不只是抄家,在计划中未来这是当特工的,要精通各种暗杀,爆破,下毒等特种作战手段,甚至包括了狙击,虽然狙击步枪这个真没有,但是……
“这东西比鸟枪好使!”
杨庆拿起一支钢臂弩说道。
准确说是铁臂弩,事实上杨庆也不知道这种用精心挑选的铁矿石,并且用木炭冶炼出生铁水,接着不停搅拌到实在搅不动,然后反复不停锻打挤出杂质,然后再重新渗碳的东西算钢还是铁。
但质量还是可以的。
杨庆其实没有进行技术改革,这个时代大明工匠就是这样炼熟铁。
他只是把焦炭炼生铁的过程改成了木炭而已。
在没有足够除杂质的技术之前,用木炭冶炼是保证质量的唯一选择,虽然这样成本高而且效率比焦炭低得多,但好在他不计成本。再说欧洲直到近百年后才换焦炭,这时候一样也全都是拿木炭冶炼,不要把这个时代欧洲想得多先进,支撑欧洲大航海时代的钢铁业都是木炭,另外再加上优质的铁矿石,十八世纪才开始使用焦炭。
单纯技术上讲他们并不比大明先进。
“爵爷,请!”
一名老工匠毕恭毕敬地说。
然后他把一支弩箭双手递到杨庆面前。
他和一百名各类工匠,是杨庆单独找工部要的,在这座基地单独有他们的工场,所有产品直接由锦衣卫试用,产品检测不合格三次的,整个工序的人全都打回工部,话说在这里他们的工资是在工部能拿到的三倍,回去那可就没这样的好日子了。
这就保证了质量。
杨庆拿过弩箭装上,瞄准前方靶子,但紧接着放弃转而瞄准五十米外停着的一只鸟,随着扳机扣动,弩箭飞出眨眼间正中目标,四周立刻一片吹捧的喊声,杨庆心满意足地把这个递给一旁的锦衣卫。而此时两旁五十名锦衣卫正在练习射击,在这座训练场的其他地方,更多的锦衣卫同样在他设计的各种器械上挥洒汗水,话说他可是定期考核的,不合格的直接会挨鞭子的,而且是那种一鞭就能皮开肉绽的鞭子,相反表现好的则直接赏银子。
“你们有没有办法在这个弩上装一个千里镜?”
他看着热火朝天的场面说。
“千里镜?”
那老工匠愕然道。
事实上明朝已经开始自制望远镜,兵部尚书张国维手下有个叫薄钰的不但会造这个,而且还装在大炮上用于观瞄。
“对,千里镜,而且要在千里镜的里面刻个十字交叉的线,但线要很细很细,而且这个千里镜的中轴要与弩的中轴线平行,也就是说我可以通过这个千里镜瞄准目标,让射出的弩也要正中目标。”
杨庆说道。
他的脑洞对这个时代来说的确有点清奇。
那老工匠都懵了。
“爵爷的意思是,可以用这个来瞄远的看不到的目标?”
一名年轻工匠小心翼翼地说。
“对,你们可以去想一下,如果有谁能做出来,那么赏银千两!”
杨庆说道。
既然是狙击弩,那当然必须得有瞄准镜才行,虽然这的确脑洞大开了点,但万一能成功呢?倒不是说用它真得狙杀远距离目标,而是这样可以保证成功率,狙击自然是要奔着一击毙命去的,这东西的初速保证了五十米内的准确性,但问题是那些弩手不行啊!看五十米的人无非就是那么一小点,哪还能确保瞄准致命部位?说白了能射中躯干就属于高手了,这可是要用来执行暗杀任务的。
有这个拉近距离就不一样了。
把脑洞丢给这些工匠,杨爵爷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话说他其实可以造来复枪的。
这东西并不难,这时候欧洲其实已经有了,当然,肯定是拿锤头砸子弹的,这东西最早好像是一百年前就在欧洲出现,他要让这些工匠想法在鸟铳里刻几条膛线,绝对是能够办到的,至少比起给弩上装瞄准具更容易得多,后者明显就是脑洞了,世界上第一支加瞄准具的步枪得到十九世纪中期,而大量装备的得一战前夕蔡司公司搞出专用瞄准镜。
但是……
他可不想被人爆头啊。
弩的初速再快,无非也就是每秒百米以内,就他这种弩初速肯定不会超过百米,而且弩箭目标大,以他那强化了的视觉和听觉,几十米内弩响绝对能听到,同样飞行末端的弩箭他也能勉强看到。
这个东西是他能够躲开的。
但来复枪他躲个屁!
听到枪声基本上子弹就到了,如果几十米内伏击他,估计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话说杨爵爷很清楚这时候多少人想把他爆头,他可不想哪天自己辛辛苦苦造出来的线膛枪,成了结束自己生命的东西,就这他就已经遭遇过上次在扬州的刺杀了,这些天他脑袋上的帽子都换成专门制造的笠盔,而且笠盔后面还有带铁板的屁帘,而且身上也都天天穿着两毫米厚锻铁板渗碳的胸甲,就连小弟弟前面都有一块,也就是四肢他不在乎,所以没有什么特殊防护。
他也很怕死啊!
虽然他确信头顶应该有个神仙罩着自己,但他也不敢保证这个神仙有没有空全天候保护。
所以来复枪什么的省省吧!
不到他实力强到可以在周围布上几百侍卫的程度,他还是要尽量克制一下别给自己找麻烦,能玩冷兵器还是尽量玩冷兵器吧!
第一零零章 这是一个阴谋
崇祯没有让杨庆久等,当天晚上老王就溜到了忠勇伯府。
“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王很直接地问。
“督公,大明走到今天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是陛下不勤政爱民?
这一点想来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和先帝相比咱们陛下用兢兢业业来形容毫不过分,和神宗皇帝相比陛下简直就是那些大臣所说圣主明君的楷模,可为什么神宗皇帝时候我大明东平倭寇南灭播州西定宁夏,先帝虽然有辽东建奴为患但却依旧天下安宁,而到咱们陛下手中就天下大乱甚至连北京都不保了呢?
很简单。
陛下没钱!
神宗皇帝有钱,因为张居正给神宗皇帝留下了一个丰厚家底。
这个家底丰厚到足以支撑三大征。
先帝有钱。
因为魏忠贤能给先帝弄钱。
群臣骂他越狠越意味着他对先帝越有用。
而有钱就什么都好说,军队有粮有饷就能打仗,当兵的就一个要求,能吃饱饭阵亡了家里老婆孩子也不会饿死,这就足够让他们奋勇杀敌,反之他们就一触即溃。饥民闹事也很简单,朝廷拿出钱粮赈灾,如果当年西北有几十万石粮食哪怕熬些米汤给那些饥民,也不会出李自成张献忠了,天灾有什么可怕?西北旱灾打不出粮,那就组织他们移民四川,宋朝四川多少人口?此时我大明四川才多少人口?整个陕西的人口全移到四川开荒都能容纳。
那么还会有流寇吗?
但陛下没钱。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被那些贪官污吏玩坏了,陛下也没有一个可以盘剥官绅以供内库的魏忠贤。
陛下身边有的是什么人?
是教陛下加税给贫民,不要与民争利少收商税的衮衮诸公,然而结果呢?加税于贫民使得饿殍遍野盗贼蜂起,少收商税结果陛下借二十万两都借不到,李自成抄一个穷省穷州土财主抄出两百万,扬州一城光晋商的财富就两倍大明的岁入。
这是过去。
那现在又如何呢?
大明有改变了吗?
没有。
大明没有任何改变,还是过去的老样子,最多陛下手中有了点无根之水的钱财,但这些钱财的唯一价值就是能让大明缓一口气,而大明依然是病恹恹的垂死之躯,想要大明真正起死回生就必须得一剂猛药。改革,改掉那些不合理的东西,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让陛下手中重现一个辉煌盛世,哪怕需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甚至哪怕需要流血,自古无不流血之改革。”
杨庆很是慷慨激昂地说。
“陛下欲做圣主明君,而不是千夫所指!”
王承恩没好气地说。
“哪个夫?官绅还是贫民?”
杨庆说道。
“但陛下终究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王承恩说道。
“错,天下乃陛下之天下,陛下乃万民之主,岂独那些士大夫?那些士大夫喊圣主明君有什么用?换一个皇帝无论异族还是贼寇,他们照样会这样喊,难道您在承天门上没听见他们这样喊李自成?陛下需要的是让这天下万民皆高喊圣主明君,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圣主明君,否则就是假的,陛下登基之初衮衮诸公们就是这样喊,结果喊了十七年后,陛下就从北京到南京了。
得老百姓都喊圣主明君,那才是真正的圣主明君。
否则就是现在这样了。
李自成和手下那些饥寒造反的党羽可没人喊什么圣主明君,如果当年他们也视陛下为圣主明君那又怎么会造反?”
杨庆说道。
王承恩默然。
他很显然脑子还是有点转不过来。
不过这些东西也的确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范围,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这种进步的世界观,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后者代天牧民,这才是这个时代人的世界观,把泥腿子提高到和士绅一个级别这还是有点夸张,哪怕那些思想家也只是喊士绅与君主一个级别,杨庆这还没说泥腿子和君其实也一个级别呢,否则这时候王承恩该怒斥其大逆不道了。
思想的转变总是最艰难的。
好在此时的形势的确给了杨庆有力的帮助,士绅高喊的圣主明君被高喊着昏君的老百姓撵得仓皇南逃,这个问题崇祯应该感触颇深。
这样就可以进行思想渗透了。
杨庆直到现在还没怎么关心过崇祯的思想进步问题,接下来他就要在这方面下手。
首先借着崇祯在北京之劫中受到的冲击,让他在思想上把民提高到士绅同等级别,这并不是很难的,崇祯关心的只是自己是不是凌驾于民之上,但士绅和民之间谁高谁低他不会太在意。而且衮衮诸公们也的确就喜欢把自己和民混淆起来,比如说指责皇帝与民争利,他们就不会说皇帝是与绅争利,那么就让崇祯的思想上发生彻底改变,让他确立他的臣民都是平等的这种观念。他满足士绅的要求让他们喊自己是圣主明君,结果就是贫民被激怒然后李自成跑到北京把他赶出来。
只要崇祯的思想上确立了这样一个原则,那么杨庆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改革了。
四阿哥大法只是开始。
这同样没什么卵用,四阿哥一死接着一样被玩坏,然后十全老狗中期就算是造反不断了,到十全老狗一死紧接着就白莲教大起义了,咱大清基本上崩坏,完全靠那些汉人士绅给撑着了,话说那些贪官污吏的智慧,在玩坏一个对他们不利的政策方面可以说是无穷的,四阿哥大法充其量就是续一波命,要想真正的改变得玩更狠的……
得玩土地国有化。
或者说玩贾似道那一套。
公田法。
这才是杨庆的最终目标。
虽然老贾臭名昭著,但必须得明白他的公田法是中国古代一个很伟大的创举,哪怕他还是失败了。
但杨庆依然可以借鉴。
以皇帝名义收回所有土地,然后打着王政复古的旗号,实行均田制分给所有老百姓,后者不需要交田赋而是向国家交地租,当然,口号上喊着是给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土地都是皇帝的,所有农田也都是皇帝的。只有皇帝赏赐,而不存在耕地的买卖,每户都有类似唐朝的永业田保证基本的生活所需,这样也就不存在土地兼并的问题了,想靠土地发财的省省吧!勋贵可以实封,想发财就向工商业发展,依然还想当地主就去开拓殖民地,去殖民地爱开多少荒地开多少都算地主的,但在大明本土就是均田制。
至于有了土地没人进工厂的问题……
现代农民都有土地,阻挡住他们进工厂了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只要能够从外面弄来粮食,无论购买也罢抢也罢,总之只要使外面的粮食源源不断涌入,把本土粮食压制在一种除了填饱自己肚子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用处,卖一石粮不一定换来一把镰刀的程度,那些老百姓终究还是会走向工厂,或者加入到小商贩的行列中,去追求更加优越的生活。
至于没法和欧洲那些工业奴隶竞争的问题……
大明短期内根本不会面对欧洲工业品冲击,那得工业革命以后才出现的,而这时候大明的丝绸茶叶和瓷器是卖方市场,双方之间根本就不存在竞争,郑家卖到巴达维亚的茶叶和瓷器绝大多数都是最劣质货,但即便这样欧洲人照样趋之若鹜,双方根本就没有竞争可言。
而均田制下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大明千万自耕农,会在欧洲工业品威胁中国之前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而且有了熟悉原本历史上工业发展脉络的杨庆,大明的工业技术肯定会超越欧洲。
不就是蒸汽机嘛!
此时杨庆的确造不出蒸汽机,但他就不信折腾二十年,他还造不出这种初级的机械。
瓦特最初的蒸汽机汽缸是怎么造出来的?镗床?错,是拿铁板包在加工好的圆木段上拿小铁锤一点点敲出来的啊!而且是铁板,反正不能说是钢板,就是杨庆现在的做法炼出来的那种其实他也说不清算钢还是铁的东西,直到一八五几年贝塞麦转炉发明前,欧洲人的钢铁都是这个!而瓦特的蒸汽机是如何进行密封的?橡胶密封圈?错了,是他玛的麻绳,你没看错,就是麻绳来密封汽缸的!这样初级的机器如果他努力二十年还造不出来,那他干脆一头闷死在圆圆胸前吧!
只要进入蒸汽时代,那么大明经济无论怎么玩,都是对整个世界的碾压。
老王沉默了好几分钟,看得出心情也是颇为沉重,他当然不会知道杨庆正有预谋地牵着崇祯在昏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眼前这个家伙虽然口无遮拦,但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只是有些过于直接,过于肆无忌惮,比如说给魏忠贤洗地,话说崇祯都只是心里想想啊,但是……
这话粗理不粗啊!
他长叹一声然后站起身。
“你好自为之吧!”
他黯然说道。
“督公,请放心,我这个人虽然有些胆大妄为,可至今好像还没出过什么问题!”
杨庆笑着说。
第一零一章 幽灵的威胁
王承恩虽然什么没说就走了,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放手去干吧!
反正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事情崇祯是不能明确说同意或者不同意的,一切都领会精神,杨庆来做这场大戏的总导演,但只要不演砸了,那么皇帝陛下就会按照他的设计配合下去的,至于演砸了,那也跟崇祯没有任何关系。
领导都是这个样子的!
既然这样杨庆也就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囤积军粮这个不值一提,放到天长就行了,那里是盱眙总兵高杰的防区,而户部给他的军粮原本是从运河转淮河运输过去,为了保证战时顺军南下锁断淮河航运不至于断粮,那么有必要在他后方设立一座军粮基地,这个基地当然天长最合适,这件事情没必要杨庆负责了,某一天崇祯观看江北布防图的时候突然想到就行,他本来就跟光头佬一样,喜欢在军用地图上指手画脚。
而高杰所部是隶属于凤阳总督马士英的,军需调度都由马士英这个崇祯的亲信来负责。
崇祯自作聪明地发现漏洞。
司礼监大太监王承恩把圣意转给凤阳守备太监卢九德,后者转达给凤阳总督马士英,马士英当然要秉承圣意赶紧表现一下自己的负责任态度,然后户部调拨给高杰的军粮,直接转到天长囤积起来。
不会有任何人产生疑惑的。
这只是前沿一次正常的,合理的军事调整,谁也不会去联想更多的东西,实际上南京的衮衮诸公们也不会关心这种小事,沿淮各镇对他们来说就是些炮灰而已,他们给钱给粮后者给他们确保江南的歌舞升平,但后者如何确保就跟他们无关了,秦淮河上吟咏风月的他们闲得蛋疼了也不会去关心这种小事。
这是崇祯负责解决的。
而杨庆负责跟高一功密谋……
徐州。
“我为何要相信你们?”
高一功说道。
“如果我的人打到长江,你们从两面夹击再把淮河一堵,那我岂不是全军覆没在淮南?”
他说道。
“你还不相信我?”
杨庆忧伤地说。
“我相信你,然后让你捞走几百万两就给我留下点渣子?”
高一功冷笑道。
看来他对此事还满腔怨念。
“呃,没那么多,也就几十万两而已,你不是还弄了一堆女人吗?听说孔胤植的孙女被你当了小妾,那可是孔夫子后代,这样算算她给你生的儿女也是有孔夫子血脉的,你可以回去光宗耀祖了!”
杨庆说道。
“哼,你喜欢的话我分你一个?你也回去光宗耀祖一下?”
高一功说道。
“这个就没有必要了!”
杨庆尴尬了一下说道。
不过高一功的顾虑也很正常,这样行动至少得五万以上规模,而且肯定都得是李自成的精锐,这样五万人渡过淮河孤军深入,万一崇祯布下了陷阱一下子吞掉,然后趁势向北渡过直插袁宗第侧翼,那么崇祯的控制区扩张到河南山东都是可能的,如果崇祯豁出去那几个儿子不要了,以明军实力是可以北伐的。
李自成毕竟四面受敌。
尤其是还有很大一部分军队被牵制在了汉中战场和关宁一线。
而崇祯不一样。
从淮安起,明军在淮河线上陈兵二十五万,第二线还有近十万,这还不包括京营,京营三军六万,还有上游左良玉所部最少二十万,也就是说明军可以用于向北进攻的总共可达六十万,当然,战斗力就另说。而顺军在沿淮线上只有二十万,河北能够南下的也是二十万,也就是说能够用于对南方作战的是四十万,战斗力实际上多数也是堪忧的,真正能打的核心最多也就不超过十万。
应该说双方已经势均力敌。
那么如果被骗到淮南的几万精锐然后被吞掉,那么双方之间的形势立刻就改变,尤其是整个防线的侧翼会洞开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种好事太过于诡异了。
这完全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大明皇帝邀请自己的敌人进攻自己就为了吓唬自己的臣民……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老土匪们完全跟不上这对无良君臣的想象力啊!
“你爱信不信!”
杨庆很干脆地说。
“总之我把道划出来了,你们走不走随便,三十万石军粮就存在天长城内,你们相信我们的诚意,那就打过淮河来取,你们不相信我们的诚意那么就当我没来过,话说你们横行天下的勇气哪儿去了?不会是当官后好日子消磨,被女人把勇气都吸干净了吧?”
他紧接着鄙夷地说。
这种事情的确没法保证什么,双方不可能存在互信,只能看李自成有没有这魄力。
“听说汤若望正在蛊惑秦王?”
杨庆紧接着说道。
高一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汤若望的确正在蛊惑李自成,准确说李自成此时很迷惘,所以老汤带着雅威想趁虚而入让秦王投入主的怀抱。
李自成很明显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治理国家,他目前已经完成打土豪,基本上各地能清洗的都清洗了,依靠着巨额财富他依然维持免税,各地的农业生产都在逐渐开始恢复。但在治国方面李自成仍旧没有拿出合理的东西,依旧还维持着明朝那套东西,但李自成并不相信这些东西,毕竟他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对那些贪官污吏的手段清楚得很。
他现在不收税无所谓。
但以后呢?
他该如何改造国家,如何能让自己的帝国完美,如何不出现贪官污吏侵渔百姓,土豪劣绅敲骨吸髓?
他的手下没能力帮他。
他手下那些老土匪们水平还不如他呢!打完土豪全迷惘了,就像某个快乐时刻结束后,那种亢奋感消失后的索然无味一样他们都迷惘了,而那些投降的文官他又不信任,虽然他仍旧任命了不少降臣,尤其是去年考出来的那批进士,这些人很多都得到了他的任用,另外还有一些举人。
但他也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货色。
他暂时可以用这些人,但这个过渡期以后呢?
他也不知道啊!
蹲在秦王府大殿上的秦王迷惘啊!
呃,他喜欢蹲着。
据说原本历史上在北京皇宫里他坐在宝座上就不舒服,反而蹲在宝座前更舒服。
然后汤若望这些传教士就开始趁虚而入了,他们以帮助顺军制造枪炮受到李自成青睐,并且开始拿雅威来忽悠李自成,顺便向他介绍欧洲的政治体制,准确说是他们编造的政治体制,也就是政教合一,想蛊惑李自成做洪天王,然后像在巴拉圭一样在东方建立他们的地上天国。
这些家伙一向都喜欢这么干。
向一个国家最高层渗透,然后逐渐控制这个国家的一切,到最后再架空君主事实上成为这个国家的真正统治者,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在欧洲后期遭到除普鲁士和东正教的俄国以外几乎所有国家的一致驱逐。就像三个火枪手里面的阿拉密斯,在第三部铁面人里就变成了耶稣会会长,策划以铁面人在财政大臣富凯的舞会上李代桃僵取代法国国王。但他最后还是失败,在波托斯的以死保护下逃离美丽岛,然后在海上被法国战舰抓获,当他亮出代表耶稣会会长的戒指后,法国战舰的舰长立刻背叛法国直接把他送往当时还庇护耶稣会的西班牙。
虽然这是小说,但这确实就是这时候欧洲的耶稣会。
他们就像现代传说中控制世界的共济会一样,但共济会是不是这么干还不好说,耶稣会在这个时代的欧洲可是真这么干的。
杨庆可不想被他们摘果子。
他辛辛苦苦把这大明江山搞成这个样子,不能最后便宜了梵蒂冈,他得把李自成拉回来,这其实才是他亲自跑来的主要目标,他要像关心崇祯的思想进步一样关心李自成的思想进步。
“我想送给秦王一件礼物。”
杨庆小心翼翼地说。
“什么礼物?”
高一功疑惑地问。
“一本书,一本他目前最需要的书。”
杨庆说道。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这本书很薄只能说是一本小册子,而在这个小册子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六个红色的楷书大字……
天朝田亩制度。
当然,这不可能是原版。
这是杨庆的魔改版,说白了就是他设想的公田制具体化,必须得明白一点,现在的李自成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帝王,他和崇祯没有本质区别,只是他因为出身问题,所以更加容易改造而已。而他现在最缺一套治理国家的原则,那就把这个给他好了,同时让李自成在北方进行试验,如果他在北方能够成功,那么就可以进一步忽悠崇祯进行类似的改革了。
同时用它来叩开李自成心扉。
然后开始对他进行思想上的渗透让他逐渐远离雅威的招唤……
“你到底算哪一边的?”
高一功无语地说。
“哎呀,这个问题我也很茫然!”
杨庆颇有些忧伤地说道。
然后他眼前又浮现出坤兴公主的身影。
第一零二章 剃发易服
我到底是哪一边的呢?
这个问题的确很难回答啊!
带着无限怅惘杨庆就这样离开了徐州。
高一功并没给他明确答复……
老高也无权决定。
这种事情必须得上报给李自成由老李来决定干不干,而且就算干也没那么简单,必须得沿淮线上所有顺军共同行动,袁宗第佯攻凤阳,上游警戒曹友谊的关宁军,南阳的田见秀佯攻樊城和枣阳,牵制住左良玉的湖广军,把整个战线上其他明军全都拖住才能动手,不可能让高一功真得孤军深入。
万一这是坑他们的呢?
如果是沿淮线全线进攻就不怕是坑他们了。
刘良佐那种货色是绝对挡不住袁宗第的,区区淮河也挡不住顺军骑兵,崇祯要是敢坑他们那么袁宗第就该进凤阳了,然后什么也别管直扑合肥。话说汤若望这段时间可是帮李自成铸了不少大炮,李自成在各地抄家的铜几乎全都投入到大炮的铸造中,顺军此时大炮的比例甚至都超过了明军。尤其是红夷大炮级别的重炮据说已经多达上百门,超过一半在沿淮各军手中,袁宗第手中就得二十门,轰开庐州城毫无压力,只要他们拿下合肥就该崇祯倒霉了,在巢湖边上造船南下的顺流出濡须口直下南京,大运河开通前北方打南方都是这么干的。
孙权和曹操合肥大战,淝水之战,钟离之战……
无数血流成河的大战全都是为了争夺这条进军线路,只是大运河开通后有了更好选择而已。
李自成也得调兵遣将以防万一。
他们必须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是不可能仅凭那点可怜的互信,就傻乎乎杀过淮河的,至于崇祯不是坑他们……
那有什么大不了?
无非就算一场实兵演习呗!
既然如此杨庆就没必要留在这里等消息了,再说这种事情也不需要答复,什么时候高一功杀向盱眙就算是答复了。不过他也没回南京,这时候南京也没什么事情,他的主要职责是给崇祯抄家,短期内崇祯还没有新的目标,皇帝陛下短期内还不饿,毕竟扬州晋商这一把还能顶一段时间。至于那些小事也用不着他这种级别的亲自出手,抓人什么的他的锦衣卫又不是王承恩不能调动,崇祯的安全也有高得捷的关宁铁骑,只要不出皇宫就用不着他保护。
他紧接着跑到了庐州。
然后在庐州他和驻守这里的曹友义还有从安庆赶来的黎玉田,三人一起跑到了信阳。
那些辽民是分散安置,但绝大多数其实都在信阳府境内,主要是这一带靠近前沿,而且之前顺军曾经占领过,那些地主要么逃亡南下至今不敢回来,要么干脆被顺军给杀了,基本上可以说是赤地千里,有大量的荒地可以耕种。实际上也不只是战乱造成的,很大一部分还是不堪压榨逃亡的百姓丢弃的,至于逃走的百姓……
当然是躲进山里了。
明朝后期棚民问题可是相当的严重。
那些老百姓宁可舍弃平原的良田跑到山里与野兽为伍,也不愿在外面忍受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压榨,不得不说后者之凶残远超虎狼,而南迁的辽民不可能占用那些本地人的土地,只能是原本的官田或者直接自己开荒……
但开荒也得有合适的地方。
别以为淮南就是乐土,实际上淮河最狠的冬天里冰冻一尺,这个悲剧的时代别说淮南了,就是江南都有太湖封冻的记录,所以就算开荒最好也得在那些荒废的农田上开荒,真跑到荒山野岭开荒只能饿死,这样算起来也就只有这一带最合适了。
要不然就得去湖广了。
不过这也正好方便了他当自己的老巢,接下来他准备在这里种玉米种地瓜种土豆,总之种这些未来的主要作物,尤其是把这里当玉米的育种基地,让那些辽民充当这个时代的种子巨头。然后他们培育出来的玉米种,可以向北边的李自成控制区出售,毕竟北方更需要这个,不过这些都是明年开春以后的事情,现在还正开荒呢,而且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了。既然这样正好趁着冬天闲人比较多,在这里搞一项可以赚钱的大工程……
他要烧水泥。
不过他并不会烧水泥。
他对于这东西能知道的就是石灰石和粘土大致配比,然后再加不知比例的煤粉和铁矿粉磨好配料加水混浆,然后放到石灰窑里煅烧,至于煅烧温度这个问题忽略掉,反正他又没温度计。
剩下就是慢慢试验呗!
反正最早的波特兰水泥就是这么烧出来的。
没理由他烧不出来啊!
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里,他都是待在信阳,守着一座石灰窑反复不断地试验,烧坏一炉再换一炉,水泥配料的磨细就用石磨,拿锤子敲碾子碾碎然后上石磨一点点磨,没有机器就用牲畜做动力,反正又不用在乎价格,他烧这个的主要目的,是替代这时候高档建筑砖石粘合主要使用的糯米,那东西抹墙哪赶上给人吃?
就在这一年冬天第一场雪降下的时候,他也终于烧出了第一炉合格的水泥。
不过成本是真高。
“这东西谁用得起啊!”
看着眼前的几十桶水泥,曹友义惊叹道。
这东西烧制倒不是很麻烦,无非就是烧窑,烧窑又不是什么高科技,一千三四百度毫无压力,烧瓷器的窑温起码也得这个数,可烧制以前配料的磨粉和烧成后的磨细就麻烦了,很显然在没有蒸汽机之前搞这个东西的成本那不是一般的高,完全可以用奢侈品形容。产量也不是一般低,他们努力一个月的成果也仅仅是这么几十桶,而且这东西在这个时代的包装也很麻烦,因为除了木桶不可能有其他可以确保防潮同时又有足够强度的包装,塑编袋没有,布袋那价格更恐怖,这年头穿不起衣服的人都有的是,纸袋也没有,牛皮纸可不是这个时代技术能解决,麻袋就不提也罢了。
只有木桶完全合格!
而且这还不算运输成本,从这里运到南京也是辗转千里。
不过……
“曹总兵,这是忠勇伯为了皇上能尽早修好皇宫,又避免耗费粮食想出的替代之法,银子算什么?忠勇伯对陛下的忠心和心怀百姓的赤子之心才是最重要的。”
黎玉田拍了拍他肩膀说。
“嘿嘿!”
旁边杨庆的确笑得很阴险。
这个就是卖给崇祯修皇宫的,后者的皇宫至今就修了几处勉强能够用的宫殿,整个皇宫绝大多数地方都依旧一片破败,如果崇祯能够解决士绅一体当差纳粮的问题,财政暴涨之后肯定要修的。但修这个得耗费大量粮食,那砖的粘合全靠糯米汁,不用水泥替代得消耗大量糯米,现代修复西昌古城墙,九百米就需要耗费糯米五十吨,这还仅仅是包层砖,而且只是象征性用一下,肯定少不了在一些地方用水泥,而南京那么一座巨大的皇宫,无数宫墙无数殿阁得用多少?
上万石都有可能。
皇帝陛下心念百姓,连烟草都不准种植,哪能这么浪费粮食?
这样正好可以用节省粮食的噱头忽悠崇祯买他的天价水泥,一斤水泥按照一斤糯米的价就行。
这就可以维持生产了。
而且皇宫都用这种好东西,民间那些富豪肯定有追赶潮流的,最好让崇祯下一道圣旨,禁止盖房子用糯米当粘合剂,这样就可以逼着人们来买水泥,这粮食能省则省,毕竟也是活命的东西,看多了北方的饿殍后,杨庆此时对粮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且这里的辽民可以向着工人转变了,虽然这种工业有些简陋,但它毕竟也开始了工业啊!
而且以后终究能够找到降低成本的办法。
比如说把磨改成水力,甚至改成风力,总之只要有利可图总会找到办法的,一年两年不行,那几十年总可以了吧?等搞出蒸汽机,搞出真正的工业化生产工艺就简单了,话说欧洲的水泥从最早十八世纪中期提出理论到波特兰水泥发明花了一个甲子呢!任何一种新产品发明都只是开始,剩下还需要在漫长岁月里一点点进步,这个过程百年都不算长。
总之只要解决有无的问题,剩下的就慢慢来了。
“爵爷,陛下急召!”
一名狂奔而来的锦衣卫突然在他身旁下马行礼说道。
“何事?”
杨庆说道。
很显然李自成那边有动静了。
不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高一功把报告送去,他那里做出决定,然后向沿淮各军发出命令,这些军队就位做好准备,这些加起来一个月已经是效率非常高了。
然而……
“朝鲜使者到南京重新称藩并求救,建奴大军已经攻陷汉城,并渡江攻陷江华岛,在朝鲜境内大肆杀戮,屠城无数,朝鲜国王不得不南逃罗州,建奴在朝鲜以屠城为威胁强迫其民剃发易服。”
那锦衣卫说道。
“呃?!”
杨庆愕然。
第一零三章 诱饵
南京。
“朝鲜既已背叛大明,我大明何须再救!”
兵部尚书张国维说道。
群臣一片附和。
很显然他们都没兴趣出兵救什么朝鲜,大明都自顾不暇了,哪还顾得上管李倧的死活,之前朝鲜向建奴称臣就代表着已经背叛了大明,大明也就没有义务再保护他们。
出兵可是要花钱的。
“但朝鲜向来忠顺,只是为建奴所迫,朝廷无暇救援,故此不得不屈身建奴以求存,期间亦曾多次暗中帮助我军,且神宗皇帝救其于倭寇之手,陛下又何忍弃之?更何况建奴若得朝鲜则得其水军,日后如当年倭寇般南下袭扰我大明沿海反而为患,若此时出兵救援,使朝鲜国王得以立足,则可杜绝日后之患。”
吏部左侍郎吕大器说道。
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朝鲜水军实力还是不弱,而多尔衮手下最缺的就是水军,一旦得到朝鲜的水军那么他们肯定要学倭寇,向大明沿海进行劫掠,以此获得更多钱财和粮食。
这可以说是毫无悬念的。
多尔衮在朝鲜除了人什么也得不到,他要想弄钱弄粮只有抢,而山东沿海根本没有可抢的,他不当海盗南下还能怎样?
那时候大明就得疲于奔命了。
相反帮助朝鲜,让李倧继续在南部立足牵制多尔衮,后者就肯定没能力南下袭扰了,而且此时朝鲜水军都跟着李倧撤往罗州,准备必要时候继续跑路呢!明军的救援也避免了他们向多尔衮投降,没有他们光多尔衮自己是肯定玩不了海盗的。这一点其实这些大臣们都明白,在倭寇袭扰之前,高丽海盗一直袭扰南宋沿海,直到蒙古人统治才杜绝,大明建立后,高丽变成大明藩属的朝鲜,这些朝鲜海盗也没有再滋生,但倭寇里面仍然不乏朝鲜人的参与,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才是主力,此时穷困已极的多尔衮得到这个基地后,要是不组织海盗团南下洗劫江浙沿海那就傻子了。
但关键还是一句话……
没钱。
大明财政养活目前各军都捉襟见肘,哪还有钱组团去救李倧。
“杨庆,你说呢?”
崇祯转头问一旁的杨庆。
他紧急叫回杨庆就是当参谋的,崇祯对于这家伙的头脑还是信赖的,他总是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杨庆其实也有些纠结,他倒不是在乎以后多尔衮袭扰沿海的问题,那个并不是很难解决,郑芝龙会教他们做人的,郑家才是沿海老大,多尔衮想玩海盗问过郑芝龙了吗?荷兰人都得看他脸色,何况是朝鲜那几艘破船。
他担心的是剃发易服啊!
他也没想到多尔衮这么会玩,居然在朝鲜搞剃发易服。
根据他得到的情报,多尔衮做法也和原本历史上咱大清的做法一样,要么剃发易服,要么他们就屠城,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而且已经屠了好几座,同样也和咱大清一样,选择拉拢士绅与其合作,然后像收编绿营一样,收编朝鲜军队当爪牙,迅速完成对朝鲜半岛北部的统治,甚至已经开始向公州进攻,目标明显是整个朝鲜。
一旦多尔衮吞并朝鲜,那对李自成可就很危险了。
朝鲜的人口啊!
哪怕经历倭国入侵,还有前两次清军入侵,朝鲜人口仍旧远远超过了八旗,哪怕倭寇入侵时候朝鲜人口锐减到原来的六分之一,汉城还照样接近四万户呢,这时候整个朝鲜几百万人口毫无压力。
要是多尔衮整合这些人口,那可就相当于高句丽复生了。
然后多尔衮还可以凭借实力整合蒙古各部,这要是放任下去,用不了几年南下入侵的,就不是原本历史上的八旗加绿营了,而是整个北方的各种虏们,那时候李自成还能不能顶住就很难说了。
但救的话……
“陛下,臣以为得救。”
他说道。
“忠勇伯,朝廷粮饷维持现状尚且不足,若再跨海千里援朝,与建奴在陆上交战将耗费多少?神宗皇帝援朝之战耗费八百万两,建奴战力甚至远超倭寇,八百万两绝对不够,忠勇伯又欲从何处弄这些钱?”
张国维说道。
“那要是我说咱们不但不花钱而且还能弄到钱呢?”
杨庆笑眯眯地说。
“忠勇伯难道不知,那朝鲜乃穷困之地,每年李氏收入仅能自给,神宗援朝就连军粮都得从太仓千里运往朝鲜,忠勇伯还想从朝鲜弄钱,怕要失望了。”
张国维说道。
“不,当然不是从朝鲜。”
杨庆笑得很开心地说。
紧接着他从老王那里要过他凭借记忆手绘的地图,这样的地图他画了不少呢,反正大明也没什么比例尺,无非一个大致轮廓方位而已,至少东亚和东南亚很多地方他都能勉强画出来,像倭国四岛,朝鲜半岛,琉球,台湾,北边库页岛这些都有。
这就已经算是机密级别的了。
一般人根本没资格看。
“这里,一座小岛,离倭国海岸近百里,距离朝鲜差不多相当于从太仓到朝鲜一样远,沿着咱们北上的黑潮航线到朝鲜后不靠岸,黑潮可以直接把船推到那里,那里大概有崇明岛那么大,至于人口军力就不知道了。我唯一知道的是,倭国人一年在这里采超过五十万两黄金,另外还有上百万两白银,按照我大明的金银比价,拿下这座小岛一年所获金银,就能够神宗皇帝援朝的花费。”
他指着佐渡岛说道。
他的跳跃性思维惊呆了崇祯和那些大臣们,当然,佐渡岛的金银产量同样也惊呆了他们。
一座岛出大明一年岁入啊!
“不会是风闻吧?”
史可法说道。
“绝对不是,倭国金贱,大明一两黄金可换最少十两白银,而在倭国这同样一两黄金最多可换五两白银。
且其货币以金币为主,泰西之人甚至称倭国为黄金国。
若非其有大金山,何至于此?
而且不仅仅是佐渡岛的金山和银山,在这里,倭国的石见还有其国最大的银山,每年产银同样相当于我大明岁入,当然,这就是倭国本土了,暂时咱们还没有能力登陆,但登陆夺取佐渡岛完全可行。只要在朝鲜的釜山建立一座基地,在那里驻扎水师训练做远征准备,同时帮助李倧在朝鲜南部立足,完成准备后以五千精锐登陆就足以夺取佐渡岛。然后在佐渡岛和釜山分别驻扎水师,以战舰往来控制海上,倭国人反攻就据其于海上,即便海上无法阻挡,陆上筑城也足以守上几个月。
从釜山乘着黑潮到那里不超过十天航程,随时可以调遣大军增援。
只要此岛在我大明手中,区区援朝花费又何足挂齿?
无非一年的产量而已。”
杨庆说道。
他就不信这些家伙能忍住这种诱惑。
不过本身他的计划也不是没有可行性,这时候倭国的水军早已经不复当年都能与大明玩海上决战的实力,德川幕府手中只有保护濑户内海,保护大阪财富之地的盐饱水军。甚至德川幕府已经开始锁国,在日本海上也只有对马藩负责与朝鲜的贸易,其他大名甚至不准与外国贸易,同样这些大名也没有什么水军,这样明军只要拥有釜山港,再拿下隐歧岛,在能登半岛夺取据点,就可以一直跳到佐渡岛。
然后在这条线上修棱堡。
釜山,隐歧岛,能登半岛,佐渡岛,四座棱堡就足够。
四座棱堡之间以水师战舰连接,一个最大的天然优势就是对马暖流,这道黑潮的支流可以把战舰从对马海峡一直送到佐渡岛,虽然回程没有这样好的条件但回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依靠对马暖流从釜山起航的舰队可以最快速度增援这四座棱堡。
剩下就是挖金矿了。
而且不只是金矿,那里还有鹤子银山,佐渡金山本来就是后者的伴生矿。
而佐渡金山最高纪录一年产四十吨,仅仅这些就已经超过了此时大明一年的岁入。
当然,这个计划会耗时很长的。
十年内根本没什么希望,另外大明还必须投入巨资维持战争,倭国是绝对不会容忍佐渡岛金山落入别人的手中,那可是德川幕府最重要的财政支柱,他们会疯狂地反扑,和大明进行旷日持久的战争,战火甚至会延伸到朝鲜,延伸到江浙沿海,但是……
那关杨庆什么事?
他要的只是明军援朝,另外大明踏出殖民的脚步。
战争又有什么大不了?这种海上的战争会让大明水师重新回到曾经的东亚霸主时代,然后战争刺激起的军事技术进步,锻炼出的优秀士兵,会以全新的姿态迎战已经开始向北扩张的欧洲殖民者,至于朝中大臣们会不会干……
他们的确是儒家信徒。
但是……
儒家信徒也扛不住黄金啊!
“忠勇伯,你不会是夸大其词吧?一座金矿一年产大明一年的岁入,这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吧?”
礼部尚书顾锡畴说道。
“陛下,请召南安伯世子。”
杨庆对崇祯说道。
“传旨,召南安伯世子!”
崇祯对王承恩说道。
第一零四章 抗清援朝
这种事情必须得有郑家参与。
杨庆的设计中并不是大明朝廷来进行这个计划,而是以股份制,把大明版东印度公司先搞起来,至于方式也很简单……
“陛下占三成股本。”
乾清宫内杨庆带着亢奋说道。
“但陛下不需要任何投资,佐渡岛的土地,土地上的矿产,由陛下授权给这家公司进行开发,包括人口管理也同样由陛下授权给这家公司,这三成利润就是公司给陛下的进贡,但陛下得负责为公司提供保护。至于剩下七成以股票方式在大明境内募股,第一期募股五百万两,然后借给户部用于援朝及夺取佐渡岛,等佐渡岛金矿到手后,户部以应得税收加利息偿还,税率可以暂定为两成,这样陛下与户部得一半利润,另外一半按照比例分给股东。
至于如何开采冶炼运输金银这个朝廷就不管了。
接下来朝廷要做的很简单。
首先援朝,帮助李倧顶住多尔衮的进攻,甚至反攻夺回汉城,实在不行也得到汉江,只要这样才能锁断这个咽喉避免建奴自汉城南下,要知道朝鲜南部可是以后咱们的主要基地所在,若建奴不时南下袭扰可就无法立足了。
至于再向北就另说了。
一旦完成这个任务,使李倧可以完全控制汉江以南,我们在南边的基地有了足够的屏障,那么就可以跨海远征倭国了。
第一步从釜山出击先拿下隐岐岛,在岛上修筑要塞,驻军以备以后沿途补给,第二步从隐岐岛向北攻取这里,轮岛,同样在这里修筑要塞驻军,第三步从轮岛向北进军佐渡岛,还是占领并修筑要塞,釜山驻军一万,隐岐岛驻军两千,轮岛驻军三千,另外五千驻扎佐渡岛,以后登岛的矿工也可以作为后备军。
水师主力驻扎釜山。
另有一支分舰队驻扎佐渡岛。
倭国水师尽在东部,需要出下关才能进入西部,这里将是水师与其决战之地,只要堵住这一带海上就可以阻挡其北上,佐渡岛的水师足以对付小规模的海上进犯。而倭国是类似春秋时期的分封制,佐渡岛是德川幕府的,其他诸侯虽然以德川幕府为尊,但不会为其拼尽全力,我们在隐歧岛和轮岛的驻军可以袭扰逼迫这些诸侯作壁上观。
不过还有一点,我们的水师必须建造新式战船。
澳门葡萄牙人造的那种。
水师所有战舰必须全换成这种。”
杨庆说话间看着郑森。
“就是借鉴红毛人的船型,但改成我们大明海船的帆,速度比我们大明的海船更快,所需水手更少,而且可以装最多二三十门大炮,臣父所部就有不少此类战船,海上交战虽比不得红毛人的大舰,但也不会差太多。”
郑森向崇祯解释道。
实际上也就是欧洲人称呼的戎克船,或者中国称呼的老闸船,鸭屁股船。
郑芝龙早就在大量使用这个,郑家舰队最大的戎克船无论吨位还是火力,都已经达到欧洲这时候刚刚开始流行的巡洋舰水平,这东西发展的巅峰就是太平天国时候大量使用的红单船。这也是目前情况下杨庆能找到的最好选择,这种真正意义上的海上争雄中,这个明显比明军的那些老式战船靠谱,尤其是哪怕以后面对欧洲战舰时候,这东西也可以当做巡洋舰或者护卫舰使用。
崇祯淡然地点了点头。
他其实不知道郑森说的是什么。
不过他已经明白了,杨庆这就是空手套白狼,他是一分钱不用往外掏的,以佐渡岛金山这个诱饵吸引江浙士绅掏钱,这钱转手借给朝廷造新式战舰组建援朝军,并且以他的旗号北上救援李倧,大明皇帝存亡继绝的美名到手。明军北上控制朝鲜在建奴身边竖起炮口,避免多尔衮利用这个跳板南下袭扰沿海,至于夺取佐渡岛成功不成功并不重要,反正他也没掏一分钱。就算不成功那五百万赔了也是户部的事情,那又不是皇帝陛下借的钱,最多他时常督促一下户部别忘了还人家的债,户部要是还不上……
我会再督促的。
但如果成功了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年就采相当于大明岁入的金银啊!
他分一半啊!
户部的和他的区别不大,毕竟户部的钱越多,他从内库掏出补缺口的也就越少。
这可真是惊喜啊!
而那些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的并没有从这里找出任何不对的地方,事实上他们根本不懂杨庆说的绝大多数东西,他们唯一能明确的就是一座金光闪闪的金山,这一点郑森已经以他爹的名义向他们明确保证了,佐渡岛年产多少他不知道,但倭国的黄金绝大多数都来自那里是确定无疑的。
而且郑森还现场掏出一袋子倭国的小判金来。
这种相当于大明不到半两,但在倭国算一两的椭圆金币,是德川幕府财政的根基,同样佐渡岛等金矿也奠定了倭国闭关锁国的基础,毕竟他们对外几乎没有什么可需要的了,所以杨庆就要戳他们的心窝子,逼着德川幕府为争夺佐渡岛把流干血。但这些大臣们同样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只知道杨庆没有骗他们,一座每年产出相当于大明岁入的金山银山在等着他们,而他们的对手是几十年前就被明军踩在地上摩擦过的倭国。如果是登陆倭国本土或许会过于冒险,可这不是在倭国本土,这是在距离倭国海岸百里之遥的大海上,一支实力足够的水师,就能轻松保卫这座金山。
而倭国水师……
好吧,当年露梁海战的老兵估计还能有活着的,毕竟过去才不到五十年,而且当时多数是江浙水师,他们对这个问题最有发言权。
乾清宫大殿内一片沉默。
“陛下,臣代父认购一百万两股份。”
郑森突然说道。
“给南安伯世子记上!”
崇祯满意地对王承恩说道。
后者赶紧拿出账簿记上。
“陛下,那这,这个公司如何进行经营?何人来管理?”
顾锡畴说道。
“朕不会管的,之前忠勇伯已经说过了,这个公司算民间商号,朕也只是这商号的参股者,故此商号的掌柜人选及重大事务的决定,皆由股东商议,众股东共组一个叫董事会的机构,需要的时候召集起来一同商议。朕会派一名内臣替朕参加,户部也会派一名官员参加,但无论这名内臣还是户部官员皆无决策权,由所有股东按照持股比例决定,若超过五成赞同某一决议,朕纵然在那反对的不足五成之中也必须同意。”
崇祯说道。
“诸位,泰西之人皆以此法决定其商号事务,红毛人在南洋亦非其国之主所遣,而是其东印度公司之武装商人。”
郑森在一旁补充道。
“而且不只是红毛人,准确说他们的国名为荷兰,他们不但商号事务如此处理,甚至其国君主都是这样推选出来的,他们称之为共和国。
此外泰西诸国中的英吉利,葡萄牙,丹麦同样是武装商人。
他们其实也都不是其国君主所遣,全都在其国君主支持甚至参与下,以股份制公司为组织的武装商人,他们泛舟东来,跨越五万里辽阔大洋,依靠大炮火枪之利灭国无数,在沿途建立无数要塞,通过贸易和抢劫获得无数财物。
诸位知道荷兰人仅仅通过台湾一地每年获利多少吗?
四十万荷兰盾。”
杨庆说着拿出一枚准备好的银币。
“马剑银币,每个接近一两,而这四十万只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一座岛上的收入,整个荷兰东印度公司每年在南洋和台湾获利最少两百万这个,而荷兰东印度成立之初,总股本也只有两百五十万。
一年他们就能赚回投资。
赚钱能力与盐商相比毫不逊色啊!
诸位,财富都在海外。
我们以为大明地大物博无所不有,但却不知道在大明以外还有无数财富等待着我们,这个世界纵横八万里,我大明才多大,海外无主之地有的是,那地下金山银山同样有的是,只要出去就唾手可得,泰西之人从两百年前就开始了开拓世界的步伐。
而我们却在这里一无所知!”
他感慨道。
那些大臣们依然在沉默,很显然他们还是无法做出决定。
就在这时候,一名小太监走到王承恩身旁说了几句话。
王承恩脸色立刻一变。
“陛下,凤阳总督马士英急奏,北军袁宗第部乘冰夜渡淮河进犯中都。”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大殿上群臣立刻一片哗然。
甚至还有人露出明显的惊慌之色,话说淮河北岸那数十万顺军可是他们头顶最恐怖梦魇,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衮衮诸公们的恐慌,尤其是这个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毫无征兆,真得堪称是晴天霹雳了。
“慌什么,这些逆贼还没到长江呢!”
崇祯一拍桌子怒喝道。
他身旁的杨庆岿然肃立,和王承恩以极快速度交换了一下眼神……
第一零五章 老子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滁州。
“忠勇伯,这样不妥吧?”
黄得功看着手中圣旨愕然道。
“刘良佐部有十万大军,而袁宗第渡河之军才不过四万,短期内中都可保无虞,滁州为南京屏障,一旦高一功突破盱眙,骑兵不出两天就可至江北,我军不可轻动啊!且以鄙人所见,袁宗第部倒像是佯攻,高一功倒像才是北军进攻的主力,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他紧接着说道。
忠勇伯亲自向他传旨,让他率军去救援凤阳,但很显然他对于这份圣旨不是很苟同。
当然,他猜的完全正确。
顺军的计划就是以袁宗第所部佯攻凤阳,将他吸引到大明中都,为高一功的南下清场,后者突破高杰防线直扑天长,拿下天长后继续向前饮马长江,从这一点上看黄得功还是一个合格的将领,他能一下子看出这个局还是很令人意外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顺军的剧本就是他眼前这位忠勇伯写的啊!
而这个剧本的后半部分是宋权率领京营三军迎战于江北,黄蜚所部从侧翼威胁逼迫顺军停止向前,然后崇祯的使者带着圣旨以大义怒斥,于是高一功畏服天威,并以被高杰所逼做辩解,皇帝陛下顺坡下驴以擅开边衅的罪名把高杰撤职解决这个不听话的军阀,高一功带着收获心满意足地返回,进攻中都的袁宗第同样撤退。
一个完美的剧本。
绝对不能让黄得功给破坏了。
“靖南伯,凤阳乃中都,皇陵所在岂能冒险,若皇陵有失谁敢担此责?”
杨庆板着脸说道。
“皇陵已被张献忠所毁。”
黄得功低声提醒他。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也的确是个大嘴巴口无遮拦,这种事情能说吗?难道杨爵爷不知道崇祯的祖坟都被张献忠烧了吗?难怪原本历史上他连诏书都敢撕。
“这是圣旨,靖南伯欲抗旨?”
杨庆恼羞成怒地喝道。
“忠勇伯,鄙人只是据实所说不想看到逆军饮马长江惊扰南京!”
黄得功说道。
突然间一名军官狂奔而至,还没等停稳就跳下战马,一脸凝重地向着黄得功行礼说道:“禀都督,刘良佐弃凤阳不战而逃奔合肥,马士英和卢九德退保临淮。”
“呃?!”
杨庆和黄得功全傻眼了。
“还不快去!”
两人傻了足有半分钟,杨庆才爆发一样喝道。
黄得功也瞬间清醒。
“快,各营集结增援临淮,玛的,花马刘这个废物!”
他不无悲愤地怒吼着。
这也用不着纠结顺军饮马长江之类的事情了,袁宗第拿下凤阳转头再拿下兵力不多的临淮关,盱眙的高杰毫无悬念会崩溃,袁高二部合兵就不仅仅是饮马长江了,估计连扬州都得被拿下。
“玛的,老子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他身后的杨庆低声骂道。
当然,匆忙召集部下准备出动的黄得功是听不见这话的。
话说顺军的确按照剧本干了,可杨庆却没想到明军没按剧本啊!
袁宗第率领四万顺军趁着冬季严寒淮河封冻,踏着坚冰渡过淮河佯攻凤阳,原本他是不需要打下的,他只是给崇祯调走黄得功这个唯一妨碍计划的家伙提供一个借口。毕竟黄得功是高杰的后援队,一旦盱眙危急他是肯定要提前北上天长的,这个家伙的战斗力要想守住天长还是没问题,他要是不调开整个戏是没法演下去的。然而让人无语的是袁宗第刚一渡河,凤阳总兵刘良佐就不战而逃,抛弃了大明中都,而且所部居然还有近万人投降了袁宗第,凤阳总督马士英和守备太监卢九德在混乱中逃到临淮关并与守将牟文绶固守临淮。
但原本预计中弃城而逃的高杰却坚守在盱眙,至今还没有逃跑的意思。
估计此时高一功正在骂娘呢!
“没一个省心的东西!”
杨庆在狂奔的战马上喟然长叹。
此刻他正和黄得功一起向合肥狂奔。
他来传旨时候调用高得捷五百骑兵,而黄得功所部也有五百精锐的家奴骑兵,两人的目标是挡住溃逃的刘良佐阻止其进合肥。
老刘明显是不安好心。
他是想抢这时候江北除了扬州淮安以外剩下最好的地盘,这家伙在凤阳拥兵十万,无论如何不战而逃是不正常的,他想换一个更好的地盘是真的。必须得明白,这时候这些家伙实际上已经是军阀,保存实力并且抢最好的地盘是他们最喜欢的,原本历史上这些家伙为了争驻扎扬州差一点火并呢。而此时江北各镇地盘最差的就是刘良佐,凤阳出了名的穷,可以说除了朝廷的军饷很难有其他好处。
刘良佐明显想跟左良玉学。
他借着袁宗第的进攻,弃凤阳南下挤占曹友义的防区,把这一带最富庶的合肥和安庆控制在手,那就可以像左良玉一样舒舒服服地发财了。
至于崇祯那里……
他有十万大军,崇祯还能把他怎么样?
左良玉能割据武昌,他凭什么不能割据合肥安庆?惹火了信不信他带着部下出巢湖奔南京去讨说法?
说到底江北这片地方就是预备当战场的。
他们这些全是朝廷的炮灰,无论他还是他部下招纳的那些北方南逃而来的杂牌们都明白这一点,朝廷要的只是他们在这里当屏障,但本身这片地方如何衮衮诸公们并不在乎,既然这样那就凭本事抢地盘了。有土斯有财,有财斯有兵,有兵斯有威的道理,民国时候军阀懂,这个时代的军阀们同样也懂,刘良佐堵在凤阳这个又穷又危险的地方当炮灰,哪天顺军南下第一个挨刀,明显不如抢一块又富又安全的地方当土皇帝更舒服。
庐州和安庆就很好。
曹友义无非就三万关宁军,而且一半在信阳前沿,合肥实际上只有万把人,他完全有能力将其吞并。
但这就是作死了!
那合肥和安庆可是杨庆的禁脔。
“在那儿!”
黄得功突然喊道。
杨庆抬枪头看着远处,晴空下漫天尘埃为蓝色天幕染上隐约的混浊。
“走!”
他挥鞭喊道。
“忠勇伯,花马刘可不一定给我面子!”
黄得功提醒他。
他和刘良佐关系还算可以,原本历史上刘良佐还想亲自劝降他,很显然他以为忠勇伯这是要借他面子劝说刘良佐……
话说他还是太不了解忠勇伯了。
“那他就得给这个东西面子!”
杨庆狞笑着说。
说完他从旁边副马上拎过一个长木箱,然后打开从里面拎出两柄造型诡异的武器,交叉在胸前很是陶醉地欣赏着。
此物并不算长,实际上不足半丈,但却是通体钢铁所制,应该是铁管制成的柄,前端就仿佛镰刀龙的利爪般,三根钩状利刃下抓,中间一个短剑般的三棱锥直向前,左侧还有一根略短的如戟枝般的三棱锥横伸,整个造型就像一个弯起食指无名指小拇指,伸开大拇指,中指向前的手……
好吧,这是挝。
或者说他魔改版的挝。
方天画戟已经满足不了他的审美了。
而且方天画戟也不够耐用,毕竟戟杆还是会损坏,另外方天画戟是长武器,这东西并不适合密集的混战,太长的戟杆经常会出现抡不开的尴尬情况。
剩下的武器里狼牙棒最好用,可狼牙棒太重。
于是最终他选择了李存孝的武器来作为自己马上混战的标配。
这东西的柄其实是钢管的,只不过里面又镶了木头,而前端虽然看着狰狞恐怖,但也只不过是些变形的破甲锥,这样两柄加起来也就才不过六十多斤,可刺,可抓,可凿,可砸,几乎堪称完美的马上混战武器。
“这个比你的面子大!”
他很诚恳地说道。
说完他骤然催动战马。
就在胯下战马的狂奔中,他右手铁挝呼啸落下,带着碎木的飞溅瞬间掠过路旁的一棵大树。
黄得功紧随其后。
看着那树干老黄立刻寒了一下。
那树上连树皮带树干整个被撕去了一尺见方的一块,最深处足有三指,就像一个不规则的毒疮般触目惊心,四道深浅不一的爪痕清晰可见,这要是抓在人躯干上,那别说开膛破肚了,整个身子都得被撕掉半边啊!他用惊悚的目光看着杨庆背影,和两旁亲信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深吸一口气紧跟在了杨庆身后。
几分钟后他们迎头撞上了刘良佐的溃兵。
“换马,列阵!”
杨庆带住战马,一举右手铁挝吼道。
他身后五百关宁铁骑立刻换上了随行的战马列阵,这支骑兵实际已经是真正的重骑,就连铁甲都是工部特制的,全是大片的甲叶,双臂没有披膊,而是和身上衣服一体的铁臂手,大片连缀起来的铁甲从肩膀延伸到手腕,从外观看更像是后来郑成功的铁人军。
五百骑兵列阵后完全一片钢铁的寒光。
就在同时黄得功部也完成列阵。
他们就不能算重骑了。
所以黄得功很懂规矩地把自己的部下放在了两翼。
一千骑兵就这样完成列阵,在寒冬的旷野上静静等待,人和战马呼出的水汽在铁甲的寒光中飘荡,而在他们前方干枯的灰色中,一道隐约的黑色仿佛海水的潮涌般带着漫天尘埃逐渐清晰……
第一零六章 我不饶该死的人
很快不计其数的溃兵,就像密集的蚁群般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这就是杂牌啊!”
杨庆说道。
的确,这些是真正的杂牌!
刘良佐所部真正的核心实际上就不足两万,而精锐就更别提了,所谓的十万大军里面,剩下绝大多数都是从北方南逃的地主武装,崇祯弃北方后,大量零零散散抵抗李自成的地主武装选择南逃,这些人成分复杂装备混乱,甚至很多也就是有支长矛或者一把刀,既没有统一的军服旗号也没有统一的盔甲……
实际上绝大多数没盔甲。
他们与其说是士兵还不如说是群流民,之所以跟着刘良佐,就是因为他那里有饭吃,而同样如果可能的话能带着他们抢钱抢女人就更完美,要是能屠个城那就很幸福了。刘良佐这么干很大程度上也是越来越养不了他们,毕竟凤阳那地方根本就没什么人口了,本来就是穷又加上战争破坏,能跑的都跑光了,收税都没得可收。
原本历史上就是这群蝗虫跟着清军血洗江南把花花世界杀成鬼域。
比如说江阴之战就是刘良佐所部全程参与的,而且还厚颜无耻地现身说法劝阎应元等人投降,结果被阎应元给骂了一顿,此刻估计他们也准备好了到合肥快快乐乐地抢一波。
杨庆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催动了战马。
而在他身后列阵的骑兵同样控制着战马缓缓向前,并且在马背上端起了一支支丈八长矛……
这是骑墙冲锋。
杨庆以体现军威为名忽悠高得捷花几个月训练出来的。
高得捷所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崇祯的禁卫军,他们驻扎在南京保护崇祯,后者出巡时候跟随护驾,那么军容肯定是第一位,全部重甲是为了体现军威,骑墙向前也是如此。这个肯定看上去足够帅,这些丈八长矛上甚至带着小三角旗,此刻五百骑兵分三列紧靠在一起,端平了长矛如墙而进,那种精锐军团的气势立刻展现出来,就连两翼黄得功的部下都成了他们的陪衬。
正在涌来的溃兵立刻停下。
这些盔甲不齐武器混乱的杂牌们慌乱地看着这支真正的铁骑。
很快双方不足百丈。
杨庆举起右手的铁挝。
他身后三道骑墙同时停住,那些就连脸都包裹在铁甲中的士兵们控制着胯下战马,静静地看着对面混乱中的近万人马,而对方一支不足三百人的骑兵也在簇拥着一名老将冲出。
“刘良佐何在?”
单骑前出的杨庆喝道。
“广昌伯在后,这位将军是?”
那老将同样上前说道。
“杨庆!”
杨庆说道。
“忠勇伯杨庆?”
那老将愕然道。
“然也!”
杨庆一捋小胡子说道。
那老将没有丝毫犹豫地掉头向后转眼又钻回骑兵中,直到钻进去三重才停下重新掉头,而那些骑兵密密麻麻阻挡在他前方……
“忠勇伯,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便行礼!”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很显然杨庆也算恶名昭彰,谁都知道刘泽清的悲剧,在双方关系不正常的情况下,和杨爵爷说话一定要保持足够距离,另外也要和他保持足够多的障碍,否则的话最好想想刘泽清是什么下场。
“你是何人?”
杨庆饶有兴趣地说。
“末将前援剿河南总兵许定国,因不愿在闯逆治下为臣,故此率领本部兵马南下,目前在广昌伯部下为将。”
那老将说道。
“你怕我杀你!”
杨庆冷笑道。
“忠勇伯说笑了,末将何罪之有?”
许定国说道。
他其实是趁乱带领豫东一带地主武装自保的,但崇祯弃淮河以北之后他们肯定无法在李自成的大军面前立足,要么投降李自成要么南下,反正现在没有清军可供他投降。而他和原本历史上被他所杀的高杰有仇,自然也就只有刘良佐这一个选项,最终许定国率领所部近万杂牌南下加入了刘良佐部下,刘良佐弃凤阳南逃,他这种杂牌肯定放在前面当炮灰。
“临阵脱逃岂非罪?”
杨庆说道。
“忠勇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必相逼,再说末将有没有罪,恐怕也不是锦衣卫能管的。”
许定国说道。
就在同时他身后的步兵结阵向前。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杨庆冷笑道。
“忠勇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许定国在人墙后说道。
杨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控制着胯下战马开始后退,许定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而旁边一名将领悄然挥了挥手,两旁列阵的步兵弓箭手拉开弓小心翼翼地瞄准,数以千计的步兵弓全部准了后退的杨庆,双方一万多人无一出声,全都默默盯着他的后退。
很快他退出弓箭的射程。
许定国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很显然他的压力也不小,毕竟杨庆算得上凶名远扬。
事实上这些军头们就怕这样的,摆开阵势两军厮杀他们倒是不怕,反正死的都是那些炮灰,只有不出意外他们都不会有事,可这种直取中军的斩首他们是真惹不起啊!
“快,去禀报刘良佐!”
他转头对那将领说的。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他四周一片惊叫。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转回头,就看见杨庆拎着两把铁挝从马背上纵身跃起,落地瞬间以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向着他开始了狂奔。
“放箭!”
许定国吼道。
所有弓箭手同时松开弓弦,近千支利箭直奔杨庆,与此同时两旁家奴也催动了战马,迎头撞向了狂奔的杨庆,一个人冲向千军万马的场面震撼了所有人,就连后面的黄得功都看傻了。因为骑兵在杨庆冲击的正面,两翼弓箭手射出的箭全是侧向,而达到极速的杨庆根本不可能瞄准,就在那些箭几乎全部落在他身后的同时,骑兵的洪流淹没了他孤零零的身体。
“杀!”
慢了半拍的黄得功举刀怒吼。
但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不但是他愣住了,对面的许定国也愣住了。
因为就在这时候,淹没了杨庆的骑兵洪流中,一具仿佛被猛兽撕咬掉半边的残破死尸骤然飞出,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具拖着内脏的死尸同样飞出,下一刻在漫天飞洒的血雨中,杨庆那浑身浴血的身影如巨龙出水般腾空而起。紧接着他落在了一匹无主的战马上,然后身子在半空中一拧,两柄铁挝横扫,那半尺长的勾刃分别抓进了两名骑兵的头颅。仿佛饿虎的利爪勾住两只兔子般,在那战马不堪重负悲鸣着倒下的同时,那对铁挝硬生生将两具死尸的头颅撕下,还勾着一颗头颅的右手铁挝随即砸落,那横伸如拇指的三棱锥一下子凿进了一名骑兵头顶,紧接着向外一撬脑阔掀开……
“停!”
黄得功立刻止住了那些已经开始冲锋的骑兵。
他一冲那些溃兵就放羊了。
他太清楚这些乌合之众是什么货色,此刻他们的士气已经被毁,一冲立刻就崩溃,而这些人一旦溃散为盗那反而是更大的麻烦,相反如果不冲的话,他们还可以维持秩序,剩下只是安抚改编而已。
“杨爵爷一人足矣!”
他对一名军官说道。
的确,杨庆一人足矣!
他那狂暴的画风惊呆了许定国部下的士兵,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杀神的身影,而许定国的那些家奴骑兵已经在惊恐地四散奔逃,他们当然不会有什么真正忠心,这些乌合之众战场上都是一触即溃的。在人喊马嘶的混乱中,重新落地的杨庆双臂张开,平伸双挝在混乱的骑兵中狂奔向前,在尖叫声中不断撕开一匹匹战马,或者撕碎一名名骑兵的身体,带起一路血肉飞溅。
“许定国临阵脱逃,罪不容诛!尔辈胁从无罪,原地待命,勿为自寻死路!”
他的吼声同样向前。
“杀了他,你们这群狗东西,快杀了他!”
许定国发疯一样吼叫着。
同时他不顾一切地掉头,挥刀砍向那些阻挡自己逃生之路的部下,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那些听到了杨庆吼声的骑兵纷纷停下,和那些步兵一样看着杨庆的身影直冲而过,转眼间到了许定国的身后。
许定国还根本不知道呢!
正在砍路逃生的他忽然发现自己两旁的目光全是嘲讽,他下意识地转回身……
“你还觉得我不能杀你吗?”
杨庆说道。
“爵爷饶命!”
许定国突然间从马背坠落,一头扑倒在他脚下。
“饶命?我不饶该死的人!”
杨庆说道。
下一刻他双手铁挝从左右同时落下,六根半尺长的勾刃瞬间没入了许定国的后背,然后双手同时一拉,那勾刃三根向左三根向右交错着分别勾住了许定国的脊椎两侧。
许定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个原本历史上设局杀高杰并投降清军,使得南明在淮北唯一防线崩溃的罪魁祸首,茫然地仰起头看着杨庆……
“为,为什么?”
他艰难地说道。
然而回答他的是杨庆双臂同时用力向外一分……
第一零七章 这叫尚方宝剑
许定国那被撕碎的尸体,让他的部下全都跪倒在地。
“老黄,这里交给你了!”
扛着两柄铁挝的杨庆,看着这片畏服的头颅后面,那汹涌而来的千军万马说道。
刘良佐到了。
“你不会还想这样干吧?”
黄得功惊悚地说。
“为什么不呢?”
杨庆回过头向着他展露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
下一刻他纵身跳上了身旁的一匹战马,双挝全都交到右手,左手猛然一提缰绳,那战马嘶鸣一声立起,马背上的他长啸一声,紧接着催动战马狂奔向前,在黄得功和所有士兵惊愕的目光中,单骑直冲向那带着漫天尘埃遮蔽了原野的步骑兵。而在这片尘埃中刘良佐的旗帜赫然出现,就在同时数以千计的骑兵前出,在旷野上展开一个巨大的钳形,就像一只怪兽张开爪子般抓向了这只蚂蚁……
蚂蚁继续向前。
就在进入骑兵弓射程的一刻杨庆左手摘下马鞍旁的盾牌,紧接着从马背纵身跃起,落地瞬间密集的利箭就到了。
护住脸的他无视攻击。
利箭如冰雹般打在他身上,穿过外面的飞鱼服棉甲撞击里面的铁甲发出清脆的声响,无法穿透这道障碍的箭一支支挂在他身上,下一刻凭借声音判断出距离的他大吼一声,手中盾牌骤然飞出,紧接着拿过左手的铁挝张开双臂如张开双翼般腾空而起……
一名骑兵仰起头,愕然地看着头顶一跃三米的杨庆。
紧接着从那双脚下径直冲过。
在他后面第二名骑兵赶到,手中锥枪直刺下落的杨庆,但就在枪头被挡开的瞬间,一片黑影如泰山压顶般遮蔽了他的视野……
踏在他胸前的杨庆大吼一声。
后面正冲锋的骑兵肝胆俱裂,没有丝毫犹豫地向两旁分开,紧接着跃起的杨庆一下子落地,双挝一展向前狂奔,右侧一名军官手中锥枪突然刺出。杨庆连看都没看他,右手铁挝向上一抬,就在那锥枪从背后掠过的同时勾刃穿透其铠甲,在他的惨叫声中抓入他腹部,随着杨庆的狂奔瞬间撕开了他的半边躯干,里面的内脏一下子涌出。杨庆左侧一名同样准备突刺的军官没有丝毫犹豫地撒手,那锥枪坠落的同时惊慌地一勒缰绳,最大限度远离这个杀神。
杨庆势如破竹般向前。
在他前方无人敢敌,那些刘良佐部下骑兵纷纷四散……
他们也是明军。
而杨庆的威名早已经在各军泛滥成为传奇,这完全就如大明的战神一般,这些士兵跟着刘良佐抢地盘当然是很乐意的,这年头当兵的谁不想烧杀抢掠?
但迎战这个杀神?
他们还没对刘良佐忠心到这种地步。
军阀的军队就像沙子啊!
转眼间杨庆就贯穿了这些骑兵的阵型,在他前方密密麻麻的鸟铳手并排而立,燃烧着火绳的龙头随时准备落下,而在这些鸟铳手后面,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正阴沉脸看着自己,甚至在他前方,还有密密麻麻的刀牌手组成了人墙,两翼更多步兵举着长矛如墙般向着他挤压……
杨庆没有减速。
“开火!”
那将领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那些鸟铳手们纷纷扣动扳机,但也就在同时,杨庆一头扑倒在前方一片洼地,密集的子弹在他头顶呼啸而过。
他如猎豹般骤然蹿出。
“开火!”
那将领发疯一样吼叫着。
第二排鸟铳手们扣动了板甲,鸟铳前端一道道火焰喷射,火光中子弹射出,然而他们的目标却再一次扑倒在地上,紧接着子弹掠过的瞬间他又一次扑出……
实际上杨庆已经中弹。
但这些明军制式的鸟铳全是粗制滥造的劣质货,子弹威力很弱,他的飞鱼服是棉甲,里面是一块块加厚的渗碳铁板而且是前后都有,躯干是胸甲骑兵那样的胸甲,这样的子弹根本无法击穿。他只是脸上没有保护,但他头顶的笠盔和后面的屁帘也同样不是这种子弹能击穿的,所以只要他不是直面火力,那基本上毫无压力。低着头的他就这样如猎豹般一次次不断扑出,每一次都是鸟枪的子弹掠过之后,落点全都是低洼处,在对面刘良佐部下惊慌的目光中,他转眼间就拉近到了不足十丈。
那些鸟铳手吓得一哄而散。
他们的子弹打完了,他们对刘良佐那点可怜的忠心,也不足以支撑他们血战到底。
杨庆全速冲锋。
刘良佐没有丝毫犹豫地掉头。
那些挡在他前方的刀牌手同样惊恐四散,但也就在同时,八杆实际上已经算是抬枪的超大号鸟铳出现,不过是装在三脚架上,这东西在军中叫做九头鸟,装备数量不多,但在没时间架起火炮的情况下,这也是仓促遭遇中能够动用的最重型武器了。
退到后面的刘良佐脸色明显轻松了许多。
“忠勇伯,何必呢!”
他说道。
杨庆同样也停下了。
这东西的确不是他能硬扛的,如果打在脑袋上会一击毙命的,就算不是命中要害部位,几两重的弹丸也会轻易击穿他身上的铠甲带走他大块血肉,如果打到四肢上会直接给他打断的,他可不认为自己也拥有断肢再生的能力。
“广昌伯,临阵脱逃可是死罪!”
他说道。
“临阵脱逃?连皇上都临阵脱逃了又如何责怪我们这些当兵的?皇上拋弃北方之地,抛弃这些忠义之士,他们为求生而南下,兄弟不过带着他们混口饭吃,忠勇伯何必苦苦相逼?你们在南京锦衣玉食,总不能让我们在前线吃糠咽菜吧?贼军凶悍,我们的确挡不住,不得已退守合肥,也是为了避免贼军染指江南,难道这样也有错?再说,我有罪无罪也不是忠勇伯能处置的,算起来你的官爵还在我之下吧?锦衣卫又如何?你一个锦衣卫指挥同知敢杀我这个都督,咱们俩谁才是有罪者。”
刘良佐冷笑道。
这家伙够狡猾的,一番话先让部下从临阵脱逃的负罪感中摆脱,然后挑起他们对崇祯的怨气,再搞得自己很委屈一样,接着告诉他们杨庆根本没权力管他们的事。
“多谢广昌伯提醒!”
杨庆突然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
“忠勇伯客气了,你我如兄弟一般何须如此?不如各退一步,兄弟人困马乏,先到合肥暂做修整,重整旗鼓然后再反攻夺回中都,忠勇伯以为如何?”
刘良佐说道。
很显然这时候该顺坡下驴了,反正他的目的就是合肥,只要进了合肥城,哪还用再管杨庆?他在凤阳是真养不活这么多手下,原本历史上弘光主要靠他拥立,他自然是要钱要粮都随便,但这时候是崇祯,崇祯重视的只是京营,操江,还有从北边带来的关宁军,对于这些没有参与救驾当初坐视他在北京倒霉的并没有什么太多好感,刘良佐好在有马士英和卢九德这两个崇祯亲信照顾,所以还不至于匮乏,但问题是他那些收编的杂牌多数没有编制,包括许定国其实也没有编制,许定国其实是革职在家,原本历史上弘光登基后为了保住河南这个屏障,把当时已经自己组织武装的许定国重新封官,但崇祯都丢弃河南了还管这些家伙干什么?
刘良佐舍不得这些可以增强他实力的杂牌军,这些人多数又都没有编制,只能靠他自己想办法养活了。
但凤阳那地方能想什么办法?
收税都没得收!
没人口收个屁税,当年连皇陵都被张献忠烧了,能跑的都跑了,没跑的也被裹挟入伙,大臣给崇祯的奏折里都能形容为千里无人烟了,当然也不可能收到税,抢劫都没得抢,他想做下一个左良玉,就必须得有一块足够富庶的地盘,这个地盘当然是合肥安庆,这一带除了这两府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他必须得把这两地抢到手。
而这一次是他最好的机会,他不顾马士英和卢九德这俩可以说他在朝廷最主要依靠,弃凤阳不战而逃就是志在必得,当然不会因为杨庆阻挡而停下。
当然,骗一下还是必须的。
“忠勇伯,你是不是先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啊?”
他堆着满脸笑容说。
杨庆笑了笑。
紧接着他叹息一声,然后把一对铁挝插在脚下,从腰间缓缓拔出了佩剑,举到自己面前欣赏着剑锋……
“广昌伯,你认识这个吗?”
杨庆说道。
刘良佐脸色剧变。
“开火!”
他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八杆九头鸟后面,那些士兵立刻扣动了板甲,就在枪口火焰喷射的瞬间杨庆全力跃起,子弹的呼啸在他脚下掠过,落地的同时他再一次跃起下一刻到了那些士兵跟前,已经打完子弹的后者惊慌四散,杨庆第三次跃起转眼到了刘良佐面前,后者手中锥枪猛然刺出,杨庆猛然向下一拽紧接着一跃而起,在半空中那宝剑化作一道寒光……
在向着天空喷射的血箭中,刘良佐的头颅坠落。
“这叫尚方宝剑!”
落地的杨庆擦拭着剑锋淡淡地说道。
第一零八章 士绅挂路灯
“你居然有尚方宝剑?”
黄得功站在刘良佐的死尸旁,愕然地看着杨庆手中宝剑。
这的确是尚方宝剑。
话说杨庆实际上就是整个江北战场的总监军,为了确保那些根本不知道内情的文臣武将们,不至于脱离剧本演砸了,作为这场大戏总导演的杨庆必须得亲自监督……
话说这事可就三个人知道。
难不成还让崇祯或者老王跑来现场指挥?
可杨庆作为锦衣卫肯定没有指挥军队的权利,也没有监察各级官员和将领的权利,那是督抚道才有的,就连监军太监其实也得通过皇帝才有权处置军中的将领,只有文官的督抚道才有权,但要斩将领那就得必须有尚方宝剑了。
既然这样那当然得给他尚方宝剑。
“罪只刘良佐一人,尔等皆听命而已,无需心怀疑虑,各部暂听靖南伯号令,就地整军准备反攻中都,不得继续南下骚扰地方,所需粮饷由本爵筹措,再有临阵脱逃者,刘良佐与许定国就是其下场。尔辈皆北人,南来生计无着,然寿春有芍陂之利,自古为丰饶之地,日后屯田足以自给,辽民在信阳尚且安堵,难道那信阳比得上寿春?”
杨庆拎着尚方宝剑对那些拜服在面前的刘良佐部将说道。
“末将遵命!”
这些人都很老实地领命。
刘良佐的人头还在一旁,也由不得他们不老实啊,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种杀神谁敢招惹?
“那我自己的人怎么办?”
黄得功愕然道。
他其实是被杨庆硬拉来帮忙的,但没想到把自己给帮上了。
“你的人我来替你指挥,你还怕我抢你的兵吗?”
杨庆没好气地说。
“忠勇伯说笑了,都是朝廷的兵马,什么你的我的!”
黄得功很开心地说道。
杨庆当然不可能抢他的兵马,人家杨爵爷在南京快活着呢,怎么可能跑来跟这些粗坯们混在一起,而他暂时接管刘良佐所部,以后基本上这支大军也就归他指挥了。其实除了他也没人能镇住这些乱七八糟的杂牌,这种兵痞们就得他这样的老兵痞才能震慑住,这样就等于他平白得了几乎自己过去两倍的兵力,这种好事当然要开心了,虽然黄得功的确没想过要当左良玉,但作为将领谁不喜欢自己部下兵马多一些?
“这里交给你了!”
杨庆随即上马说道。
他去接管黄得功所部,正好拖延些时间让他们走慢点,避免影响整个计划。
毕竟高杰这时候还没跑……
呃,这结论下早了。
杨庆撇下了他的五百骑兵,然后带着四匹副马一路换乘,狂奔四个小时后到达定远,在这里他没有遇到从滁州北上增援临淮关的黄得功部下,很显然后者的速度有点拖沓了,但他没想到却遇上了从临淮关溃败而来的马士英。
“倒戈?”
杨庆惊愕地说。
“忠勇伯,你应该说叛变!”
马士英一脸忧伤地纠正他的说法。
他和卢九德没能阻挡住刘良佐的不战而逃,只好带着督标几千人仓皇逃到临淮关,与临淮守将牟文绶准备固守,袁宗第夺取凤阳后要么南下合肥要么东出临淮抄高杰的后路,只要他们能守住临淮关,阻挡住袁宗第,那么整个战局还不至于崩溃,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没等袁宗第兵临临淮关,关上守军就倒戈了。
话说杨庆的剧本完美,但他却高估了明军将领的节操,同时也高估了明军士兵对崇祯的忠心。
很显然他们更喜欢开门迎闯王。
实际上有之前刘良佐所部近万人投降袁宗第的例子,杨庆应该想到临淮关那些本地穷得叮当响的卫所兵,对于保卫大明不会有太大兴趣,尤其是这里面对淮河前线,对于北方的消息知道得比较清楚,李自成打土豪抄士绅家,然后给贫民免粮,而那些旧卫所军户直接取消军籍赐官田变自耕农的好消息,早就已经通过那些商人传到淮南……
和这些相比皇上算个屁啊!
“这真是个忧伤的故事!”
杨庆感慨道。
话说此刻的他恍惚间有一种仿佛穿越了三百年,变成另外一群人的感觉,站在这个对他们来说同样忧伤的地方……
这真是一个忧伤的故事。
好在这没脱离他的剧本。
否则他还得想办法怎么让高杰弃城而逃,毕竟高杰不逃跑的话,高一功就没法南下了,话说前者的表现也超出了杨庆的剧本,他居然坚守盱眙这也未免太毁三观了,但他虽然向崇祯展示了忠心,却搞得大家都很麻烦,杨庆还正愁着怎么才能让这场戏能够按照自己的剧本演下去呢!
现在不用这么麻烦了!
这临淮关一开高杰绝对得跑路,他要是再不跑路就变成困守孤城了,虽然高杰居然没不战而逃,这已经算是他的节操出乎杨庆预料了,但他也绝对不可能出乎杨庆预料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他要是在高一功和袁宗第合围下还能死守盱眙那他就得名垂千古了,反正高杰的节操是不会夸张到如此地步的。
既然临淮关已失,杨庆也就没兴趣再去了,他和马士英还有卢九德,再加上牟文绶带着五千残兵败将在定远暂做修整,很快和黄得功部下的马得功及田雄二将会合。这两个原本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家伙,在没有黄得功亲自督促的情况下明显没什么战斗的勇气,从滁州到定远他们居然走了整整三天,好在杨庆目前就需要这样的节奏。
然后他们又面临两个选择。
一是反攻临淮关以牵制袁宗第,二是直奔盱眙增援高杰……
好吧,他们选第三条。
还没等他们在定远喝着酒听着曲,舒舒服服地决定好是选一还是选二,高杰就给了他们第三个选择,话说高杰的节操终究还是没有超出杨庆的预料,在得知袁宗第攻破临淮关后他毫不犹豫地弃盱眙逃跑。这样一来杨庆唯一的选择就是退回滁州,避免高一功的大军饮马长江,而黄得功虽然迅速解决了刘良佐部下的听话问题,并且带着他们英勇地北上准备反攻凤阳,但还没等到达凤阳,就得到了崇祯明显很有光头佬风格的圣旨调令。
立刻赶回滁州。
凤阳已经不重要了,别让高一功的大军饮马长江才是最重要。
可怜黄得功只好一脸幽怨地掉头回滁州。
这时候南京和扬州已经是一片风声鹤唳。
说到底盱眙到南京也就是那么两百来里路啊,而且几乎没有任何险阻,完全是通衢大道,一旦这个点突破,李自成的骑兵最多两天就饮马长江,和当年拓跋焘一样站在瓜步山上装逼了。这个恐怖的消息在江北像瘟疫般蔓延,滁州六合仪征一带士绅惊恐地拖家带口蜂拥向长江岸边的渡船,仓皇逃离自己家园,扬州外围士绅们同样屁滚尿流地撇下他们的一切涌向扬州城。而扬州城内的盐商们则第一时间登船离开这座城市,逃往肯定更加安全的南京,还有那些更聪明的干脆进运河南口继续南下,他们搞得整个长江两岸一片黑云压城的恐慌。
当然,他们还有逃的机会,天长的士绅们可连逃得机会都没有。
高杰没有退守天长。
他没机会了。
高一功部下可是有近万骑兵。
而且这些家伙对于抓住这个给李自成戴绿帽子的家伙满怀热情,话说把他献给李自成绝对算惊喜,高杰很清楚以步兵为主的自己,向南逃跑的话走不到天长就得让高一功的骑兵淹没,所以他很聪明地直奔衡阳。
也就是现代的金湖。
这地方突入洪泽湖的水网中,地形复杂最适合步兵抵御骑兵,而且随时可以越过封冻的直河跑到更安全的宝应。
至于天长……
“挂起来,把他们统统挂起来!”
天长城内高一功开心地说道。
在他身旁那些如狼似虎的顺军士兵,从一座座府邸内拖着那些来不及逃走的地主老财快快乐乐地走出来,甚至还有扛着他们钱财和女人的,整个天长城内完全一片狂欢,四处洗劫的顺军士兵和那些趁火打劫的贫民,在这座优雅的城市里制造处处浓烟,各种各样的惨叫哀嚎哭喊声充溢在所有街巷。而得到大明北京留守司五军都督府中军左都督的命令后,紧接着那些地主老财就被士兵们用一根根绳套套着,然后吊起挂在了街道两旁所有适合他们的位置,什么树杈,檐角之类的统统挂上,就像一串串风铃般挂满街道妆点这座古老的城市。
只不过铃声是垂死的惨叫。
“贼,你们这群贼!”
县令大人在顺军士兵的拖拽中发出悲愤地怒吼。
“把他挂在城门上!”
高一功用马鞭指了指他说道。
那些快乐的士兵们立刻拖着县令大人走向远处的城门,县令大人的嚎叫和两旁挂着的士绅们,在浓烟滚滚的城市构成一副末日的画面。
“做人要讲信用!”
高一功看着这一幕满意地说道。
“说杀光他们就一定要杀光他们!”
紧接着他说道。
第一零九章 卿欲使朕为李自成否?
下关码头。
“快,都快点!”
杨庆一脸焦急地催促着。
在他身旁那些京营的士兵一片混乱地拥挤向前方渡船,在宽阔江面上一艘艘满载士兵的渡船匆忙驶向对岸去增援前线,而在这些北行的船只中间不时错过一艘艘载着难民的小船,伴着风中江水的波浪挣扎而来……
高一功逼近六合。
而且他在天长把所有士绅官员统统吊死路边的恶行,已经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渲染为屠城,并且在长江两岸肆意散播,而且还加上了诸如黄得功各军大败,贼军三十万席卷而来之类纯属虚构的成分,反正这种混乱中此类谣言不用特意制造都会自动产生。此刻在南京的各处城门,逃难而来的江北难民和恐慌逃离南京的豪门贵族正互相拥挤着,搞得仿佛要末日来临般。
崇祯已经下令京营三总兵所部全都渡江增援江北。
而且他很罕见地下诏保证皇帝陛下将与大明百姓共存亡,就算逆军渡江他也会像在北京一样血战到底保卫太祖陵寝。
他这哪是下诏啊!
他纯粹就是在制造恐慌啊!
你要血战到底别拉着我们,我们可不想和北京那些家伙一样最后全上李自成的夹棍。
这诏书一下立刻连官员都有跑路的了。
话说杨庆也没想到,崇祯的大明一盘散沙到如此地步,江北是不断出现的倒戈士兵,开开心心迎闯王的百姓,而江南则是抛弃皇帝跑路的官员和士绅,难怪原本历史上清军一来这座城市的防御就崩溃,这纯粹就是沙子堆的啊!亏得之前他还觉得给崇祯捞了一笔巨款,这大明肯定多多少少有所改变,结果现在看看……
这还不如原本历史上呢!
原本历史上至少没有老百姓欢天喜地开门迎清军的。
这幸亏李自成不知道。
要是李自成知道是这个情况干脆来个四十万大军下江南,那他还真就能再把崇祯赶出一座都城。
“忠勇伯,江北战况如何?”
宋权在不远处喊道。
“都打乱了,谁知道怎样,不只是高一功所部,袁宗第弃凤阳和临淮然后与高一功合兵,他们两军加起来再算上那些投敌的官军,估计不下二十万,看来是想直取扬州,黄蜚已经退回扬州准备固守,据说淮安和信阳也遭到逆军进攻。”
杨庆喊道。
“左良玉奏报,田见秀部十万攻樊城!”
宋权说道。
“我还是进宫劝陛下幸杭州吧!”
杨庆说道。
他俩大嘴巴在这里毫无避讳,旁边那些凑过来打听消息的官员士绅可全听见了。
这个恐怖的消息瞬间让他们都傻了。
“快跑啊!贼军打过来了!”
一个老家伙突然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然后码头一片惊恐的尖叫。
杨庆和宋权愕然地面面相觑,老宋那也是聪明人,紧接着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杨庆拔出尚方宝剑,没有丝毫犹豫地纵身跃起,瞬间出现在了那老家伙的面前,然后手起剑落将其头颅斩下。
“尚方宝剑在此,敢散播谣言者斩!”
他拎着滴血的尚方宝剑对那些被吓住的乱民恶狠狠地吼道。
后者一片寂静。
杨庆威胁般瞪了他们一眼,紧接着上马直奔城门,他后面那些乱民们面面相觑,然后毫不犹豫地继续尖叫着拥挤逃窜,宋权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登上前方渡船,带着一脸毅然决然率领他的大军赶往传说中濒临崩溃的战场,去为保卫大明都城的最后防线血战到底,而那些逃窜的乱民则把皇帝要跑路的消息在南京城内散播,然后制造更大的恐慌。
至于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先回家去溜达一趟然后什么也没干就再奔皇宫,就在他进入皇宫的同时,忠勇伯已经安排圆圆跑路的消息也传播开。
话说这就是实锤了!
他可是刚刚从江北回来的,最清楚前方战况的。
乾清宫。
“一群废物!”
皇帝陛下雷霆震怒。
一帮文武大臣寂若寒蝉。
“陛下,不是臣不尽力啊!臣到江北后就得知刘良佐不战而逃,立刻与靖南伯前去阻拦,不想刘良佐竟刀兵相向,臣一番血战才将其斩杀,紧接着留靖南伯安抚其部,臣独骑追上救援临淮关的靖南伯所部,结果刚到定远就遇上了从临淮关溃败的马士英所部,还没等重整旗鼓反攻临淮,就得知高杰弃了盱眙,臣虽有心杀敌终究无力回天啊!”
杨庆说道。
“朕何负于刘良佐,竟敢不战而逃!”
崇祯怒道。
“陛下,据其部将所言,刘部多是南渡的义民,此辈不愿在北方,皆渡淮依其而存,但凤阳地贫无以为生,朝廷又不给其粮饷,就连刘良佐所部都已经欠了两个多月的,士兵吃不饱饭自然毫无战心,逆军一到立刻崩溃。”
杨庆说道。
“粮饷呢?户部的饷银呢?”
崇祯朝着高弘图吼道。
“陛下,户部岁入有限,早已经是入不敷出,此时库内惟余银五万,各军饷银皆有拖欠,非只刘良佐一部。”
高弘图小心翼翼地说。
“朕在北京兵临城下之际,问户部惟余银八万,朕今日在南京于兵临城下之际,卿告诉朕户部惟余五万,朕的钱都哪儿去了?朕富有四海坐拥万里江山,为何朕穷困至此?朕的大明很穷吗?可为何朕又听说那李自成在北京助饷,从北京群臣手中搜刮出了整整七千万两?七千万啊!朕在位十七年,十七年来大明岁入加起来是否有七千万两?这还仅仅是北京一座城的。谁能告诉朕这是为什么?朕为什么这么穷,朕的衮衮诸公们为什么都这么富有?”
崇祯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吼道。
史可法等人战战兢兢无人敢回答。
“陛下,他们其实都不交税的,自然积累得多一些,除此之外臣能想到的就只有他们贪赃枉法了,我大明众正盈朝应不至于贪赃枉法。”
杨庆说道。
“啊,他们都不交税!”
崇祯狞笑着说道。
“朕都穷困至此了,居然还不向他们这些家财百万的收税,朕是不是太傻了?朕是不是很可笑?传旨,从今日开始,无论官员,勋贵,有功名的士子,所有田产百亩以上者,原本依例不需缴纳钱粮者一律同于平民交税,从今日起士绅一体当差纳粮。”
他说道。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
解学龙惊叫道。
“不可?卿欲使朕学李自成否?”
崇祯冷笑道。
解学龙吓得赶紧闭嘴。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朕没钱士绅有钱,那朕就取消他们过去的免税特权,你们同意最好,你们不同意那我就只好学李自成了,没事抄抄你们这些官员的家,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朝廷没钱就没法打仗,就挡不住李自成的大军,那时候就换成他来拿夹棍夹你们了。
交税,士绅们少赚一些,朝廷有钱军队能更好保护你们。
不交税大家一起完蛋。
这件事情并不复杂。
“陛下,局势糜烂还不只是因为刘良佐不战而逃,还有各地叛乱,那临淮关就是士兵叛乱丢的,天长县城据说也是地方上贫民打开的,此辈皆惑于李自成在北方的免粮,故此置忠义于不顾,悍然为逆军开门,城破之后也是此辈与逆军同流合污,一起洗劫城内士绅,臣此行多闻民间开门迎闯王之语。”
杨庆很符合奸臣标准地在那里添油加醋。
“忠勇伯难道也让朝廷不收钱粮!”
史可法忍无可忍地怒道。
“这个倒是不太可行,但能减轻一下百姓负担,使其不至于被李自成所惑,终究也是一件好事,那么不收钱粮的确不行,可摊丁入亩总行吧?这样田少的少交,田多的多交,于朝廷收入无损,却最大限度照顾了贫民,对于那些贫民来说终究是好事,他们也能感受到皇恩浩荡。否则其辈惑于李自成,助其为虐,逆军一到他们就开门迎降为其党羽,这对士绅们也不好,天长城里可是数百士绅官员乃至富户统统被吊死在路边,若是李自成的逆军到了这江南,诸位觉得还得有多少士绅官员被吊死在路边?”
杨庆说道。
群臣一片默然。
“咱们将心比心,咱们的确是想过更好的日子赚更多的钱,可那些老百姓也想啊!纵然这南京富庶之地,每天早晨抬出去的饿死鬼也不少吧?若李自成打过来,诸位觉得那些和他们一样濒临饿死的会不会一样打开城门欢迎逆军,然后把我们统统都吊死在秦淮河边呢?
虽说士绅与贫民之间,终究还是不可能一样,但至少也应该想法缓和一下双方关系吧?
总是这样视若仇寇也不好!
大家少赚一点,也该给那些贫民们留口吃的,别让他们走上绝路,最后铤而走险与逆党为伍,说实话咱们大明走到今天,说白了不就是这样闹得?若是北方那些士绅真得能在饥荒时候给饥民留条活路,还会被杀得到处人头滚滚吗?饥民都快饿死了为求生路什么做不出来?他们是死也要拉着那些士绅一起的。
前车之鉴啊!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先贤之叹历历在耳,别真到被吊死在路边时候就悔之晚矣!”
杨庆语重心长地说道。
第一一零章 史阁部,你准备好身败名裂了吗?
乾清宫内一片沉默。
实际上这些都是聪明人,都能看出崇祯和杨庆这对无良的君臣其实是在一唱一和,摆明了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来逼他们就范,让他们接受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改革。
但他们无力反抗啊!
李自成的大军就压在江北啊!
天长城里所有士绅官员统统遭到了灭门,不但所有男丁全都被吊死在大街两旁,就连女眷都被这些贼寇抢走了,钱财粮食被洗劫一空,其他值钱杂物也被贫民洗劫一空,据说就连各家的地契高利贷借据卖身契之类都翻出来烧了,那完全就是一场浩劫啊!
这还好在只是江北一隅之地。
然而就像杨庆所说的,这要是李自成的大军渡过长江,那这江南还得多少士绅被挂起来吊死在路边?多少衮衮诸公家破人亡?别说可以投降,北京那些不但投降,甚至还出卖了皇帝呢!结果不是一样被夹出脑浆子?李自成这个流寇完全不讲究啊,可以说只要他的大军过了长江,剩下就是血洗江南了!和这相比缴点税使朝廷有钱能让当兵有点斗志,这还是最好的结果了!
和崇祯不定期抄家相比也好多了。
话说从之前崇祯的表现看,他明显就是准备这么干的。
皇帝陛下来江南几个月除了抄家基本没干别的,从万众期盼的圣主明君直接变成了士绅私下非议的昏君,很显然如果再弄不到钱的话,他还是要继续找那些倒霉官员抄家的,而且说不定很快就会落在内阁和六部官员身上,崇祯在北京时候可是换首辅的速度就像女人换衣服。
这样算所有人一起缴税最温和。
可这缴税……
这是真得没那么容易啊!
不能免税还算什么士绅?士绅是什么?不就是靠功名换取免税资格形成的特权阶级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标志是什么?不就是哪怕只是一个秀才也能免徭役吗?如果考上举人什么的那可就发达了,不但不用缴田赋了,而且还有官府的钱粮,再加上那些农户为了免田赋的投靠,提前投资的士绅赠送,就像范进中举后那样,可以说一下子什么都有了。
如果他们也交税……
那他们和泥腿子有何区别?
这是他们高于后者的基础啊!
“但贼兵迫在眉睫,此时谈这些似非当务之急。”
张国维说道。
很显然他还想着能拖就拖。
这种事只要内阁不答应是没法进行的。
就算皇上下旨也无所谓,就算崇祯真得发出圣旨,内阁一样可以封还,大明朝的阁臣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就算崇祯强行下旨绕开内阁,各地官员对于不通过内阁和六部正常程序的圣旨也一样可以拒绝执行。大明拥有可以说完善的文官政府,事实上此时大明文官的权力,丝毫不比欧洲议会制的内阁差,他们只是没有宪法之类法律的明确,但他们在对付君主方面,并不比他们的欧洲同行差。
既然这样先拖着以后再说。
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敢答应,他们答应了然后激怒各地士绅,骂他们奸臣刨他们祖坟都是完全有可能。
这不是夸张。
张国维老家可是浙江东阳的。
他要是同意了向家乡那些士绅收税,别说后者愤而刨他家祖坟,就是宗族定他个奸臣罪名,然后把他逐出东阳籍贯都能干出来。
“张尚书此言差矣,这才是当务之急!”
杨庆很干脆地说。
“如今兵无战心,民无忠心,犹如一盘散沙般,兵利于投敌后随其劫掠豪绅,民利于投敌后不纳粮,敌未到往往兵先叛,贼未至往往城先陷,如此欲拒敌于江北无异天方夜谭,欲克敌必先稳兵民之心,使兵民皆知皇上爱民之心,使兵民皆知跟着皇上会有好日子,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心为大明而战。
否则不会有一支真正为大明血战到底的军队,更不会有一座为大明坚守的城市。
不把民心争回一切都是徒劳。
这才是当务之急。
臣请陛下速下诏书,明确改革之法,并由史阁部前往军前宣旨,晓谕各地百姓使其安心。
百姓终究还是心向大明的。
没有人真得会喜欢舍三百年天子而从贼,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自古得国之正者无过大明,李自成一流寇而已,在百姓心中岂能与陛下相提并论,无非为其不纳粮之利所诱而已。若朝廷以爱民之惠政安民,使百姓不再视李自成为救星,那时候又何惧区区流寇,若皇上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无复饥馑之苦,那时就该王师北伐,百姓箪食壶浆以迎了。
而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足以挽回其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太祖若非民心所向何能成就大业?”
他接着说道。
“好,得民心者得天下!
李自成能免粮,难道朕连士绅一体纳粮都做不到?既然都是朕之臣民,自当一视同仁,岂能厚此薄彼?王承恩,拟旨以改革之新政颁行天下!
史卿,由卿携旨代朕过江慰劳各军,内库出银三十万两,一并赏赐各军将士,另外以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纳粮之旨传于各地,待击退逆军之后,由锦衣卫护送户部专员前往各地丈量清查田地不得再有隐田,三年内完成摊丁入亩的改革。另外各地宗室之田亦在清查范围,有士绅诡寄于宗室之田直接没官收为官田,接受诡寄之宗室以诡寄之数一律罚缴十年田赋银,另外清查各地卫所之田,有为官绅侵占者一并没官。
朕今日起与民更始!”
崇祯踌躇满志地说道。
史可法站在那里表情复杂。
“史阁部,难道史阁部对陛下之言有异议?”
杨庆很恶毒地说。
“史卿,有异议就说出来!”
崇祯同样很恶毒地说。
史可法深吸一口气,用仇恨的目光深深看了杨庆一眼,然后上前一步……
“道邻!”
顾锡畴欲言又止。
很显然他对史可法还是有深厚友谊的,很想让他冷静一下,让他想想领这份旨的后果。
然而史可法就像个慷慨赴死的勇士们般目不斜视。
“臣,领旨!”
他说道。
他是真等于慷慨赴死。
虽然结果不一定是死,但其实对于他这种爱惜羽毛的人来说,那是比死都难受啊!
他很清楚眼前这对无良的君臣,就是合伙把自己放在牺牲的祭坛上。
他们一个设计阴谋,一个实施阴谋,最后把自己推出去当牺牲品,可想而知他要是代替崇祯去江北对着数十万士兵宣布这样一份圣旨,接着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立刻会由群贤之首变祸国奸臣。
各地那些官员士绅不把他喷死才怪呢!
他可是大明众正盈朝的代表,东林群贤之首,东南士林所仰,大家就等着靠他扫清阉党污秽,重新回到过去的美好时代,然后他来个神转折,这是纯粹对江浙士绅尊严的挑衅啊!可就像杨庆对他的评价,作为一个最标准的读书都把自己读进去的儒生,他受到的教育和他做人的原则,又让他无法推脱君主的旨意,同样他优柔寡断的性格也无法做出朝堂上对抗皇帝这种事。
最终他只能像一个殉道者一样,接过这个肯定会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任务。
话说他后退的脚步都踉跄了。
顾锡畴和张国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发出一声长叹,很显然又一个贤良正直的忠义之士迈入了奸臣的行列。
不过这也对他们是好事。
因为他们可以把屎盆子全扣到史可法头上,以此吸引那些士绅的火力避免后者刨他们祖坟了,毕竟江南士绅刨不了史可法家的祖坟,史可法的家乡在沦陷区呢!另外负责操作此事的肯定是户部尚书高弘图,而高弘图是山东胶州人,这同样也是家在沦陷区的,这样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总之江南籍的这些官员,还是可以保住贤臣的招牌的。
至于各地士绅是否奉诏……
那个就只有天知道了。
大明皇帝的话在地方上没有那么好使,士绅才是地方的主宰,改革的旨意就算发出,也得这些人老老实实地听才行,如果不听的话就是武力对抗也不是不可能的,总之这圣旨只不过是个开始,结果如何仍旧难以预料。但这个不用他们操心了,史可法和高弘图去顶骂名,他们避免因为反对而承受崇祯的怒火,剩下就是崇祯和地方士绅之间的斗争了,他们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就行,反正这又不是他们几个家族的事情。
这是所有朝廷控制区士绅的事情。
昆山顾家,东阳张家都只不过是士绅的一份子而已,那就没必要挡在前面顶雷了。
“史卿,那一切就交与史卿了!”
崇祯很开心地说。
然后王承恩神速般把一份墨迹都干了的圣旨捧出,直接走出来捧到了史可法面前。
杨庆手扶尚方宝剑侍立。
史可法苦笑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这份圣旨,他就像看着自己那声名狼藉的未来。
但最终他还是带着一丝颤抖举起双手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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