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北上


  相比狄平夏在北方的顺利,易信从进入当地人的势力范围,就遭遇到了重重的阻碍。
  在历史上曾经雄霸一方的阿兹特克帝国如今还没有成立,还仅仅是刚发展起来。
  这是因为在北方,一个个部落还处于原始阶段。
  但是在南方,因为气候导致的文明发展比北方更快,已经有了明确的阶级和统治阶级,到处都已经形成了国家的雏形。
  1372年,一位库华坎与阿兹特克混血的国王阿卡马皮奇蒂利登基。正值特帕尼克斯国与阿兹特克人进行扩张时,墨西哥谷东部的阿科华国逐渐强大起来。
  两国爆发战争,阿兹特克人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战争胜利以后,特诺奇蒂特兰也成为了一个大城市。
  1426年,特帕尼克斯君主特佐佐莫克去世,特帕尼克斯国陷入内乱。
  经过两年的战争,阿兹特克人的新君王伊茨科阿特尔才最终获胜,他整合了当时特诺奇蒂特兰、特斯科科和特拉科潘组成了同盟,并取得墨西哥谷地的统治权。
  原先特帕尼克斯国的领土被三分,分别归属三个国家。特帕尼克斯国的国库也被瓜分,特诺奇提特兰获得百分之四十,德斯科科获得百分之四十,特拉科潘获得百分之二十。
  这三个国家结成的同盟,在接下来一百年年内将主宰墨西哥谷,并向沿海大举扩张。在此期间,特诺奇蒂特兰逐渐成为同盟中的主导力量。
  但是他们的强盛也是印第安人最后的辉煌,因为到了十六世纪,也就是1529年。西班牙人的到来,彻底中断了印第安人的发展势头。
  这个时候的中美洲,有点像一千多年前的中国,部落之间形成了联盟,但是有一个宗主国。
  中国的盟主是周朝,周朝的统治被结束之后,进入了春秋战国时期。而中美洲的盟主是特帕尼克斯国,如今他们已经处于统治的最后阶段。
  因为今年已经是1421年。
  受到特帕尼克斯国的影响,中美洲这里的部落都经历了一次时代的跃迁,这是中美洲各大部落发展的比北方更好的主要原因。
  战争虽然会摧毁一些文明,但是也促进社会的发展,新文明的诞生。
  特帕尼克斯国发展的越好,周围的部落模仿的也就越快。中美洲的许多部落都已经不再是家长制。而全部划分了阶级,有了统治阶层。
  只不过,因为美洲没有轮子,没有车的出现,所有人都还被限制在一个地方。
  没有车辆的运输能力,转运能力,再大的势力也根本无力向远方征讨。所以才形成了一个个部落,而不是一个庞大的国家。
  易信登陆的区域是后世的萨里纳克鲁斯,这里也是墨西哥地势最窄,最平坦,土地最肥沃的地区。
  他们的目标是濒临墨西哥湾的韦拉克鲁斯,那里也是“麦哲伦”记载的有象形文字出现的部落,疑似殷商后人聚集的区域。
  但是,刚一上岸,他们就遭遇到了这里瘴气的侵袭,六千人有超过十分之一都病倒了。
  热带雨林地区对任何不适应这里气候的人,都不是那么的友好,虽然他们有了万全的准备,准备了各种药物,但是在这么多人都病倒的情况下,他们暂时也只能驻守当地,然后派出人手探查周边情况。
  在原本的历史中,西班牙人抵达墨西哥的时候,他们被当地的土人认为是“白神”。
  按照这种逻辑,大明人登陆的时候,不被认为是“黄神”,也应该获得更加友好的对待。
  但是事实证明,这一切不过是乐观的想法。当地的土人因为炎热的气候,比大明人略黑,但是还能看出是黄种人的底子。
  因为这种肤色的相近,他们反而缺少了那种恐慌与尊敬。
  而这些雨林地区的人与北方的作战方式也大不相同,他们很少有大批人马的作战,主要依靠小股人马的偷袭。
  北方土人作战用木棒,石块,长矛,这里虽然也用石块和长矛,但是他们更喜欢用各种带毒的吹箭。
  因为语言不通,那些土人对大明士兵也没有应有的恐惧,他们虽然不敢直接面对人多势众的大明士兵,却用各种陷阱和偷袭让大明士兵苦不堪言。
  这个时候,羽林卫学出来的士兵,还有从南方山区抽调的士兵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们用特种作战的方式,将那些偷袭的人马一个个擒获,并且搜寻到他们的老巢。
  当一个部落被完全剿灭,又一个部落被完全剿灭,当地的土人才安分了起来,转而开始寻求对话。
  在大明的计划里,这段只有两百公里宽的大陆架,将会是大明占领整个美洲,东西方联络的重要据点。
  虽然南方的巴拿马更窄,但是那里距离南北文明都太远,并不适合担当据点。
  易信的任务是在当地建立大明的统治势力,寻找大明与当地人的关系证据,或者干脆直接制造当地人与大明的联系的证据。
  通过这种方式,在当地建立粮食供应基地,打通了太平洋和加勒比海之间的联系之后,然后向北发展。
  所以在对方开始寻求对话之后,他并没有进行报复,而是积极与各大部落联络。
  语言不通是双方之间最大的障碍,他登陆近一个月的时间,依旧没有跟各部落建立真正的联盟,他们依旧还在学说大明话,而大明人也在积极学习对方的语言。
  不过,一支两千人的先遣队已经抵达了朱瞻基指定的拉本塔,寻找他所说的神庙。
  而跟当地人接触了之后,领队的两个羽林卫学的千总,非常确定。这里的人哪怕已经跟他们的语言不通,但是相互之间应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为这里的人不仅肤色跟他们相近,而且人称代词“我”、“你”、“他”的发音,与古代中国人称代词的发音几乎一样。
  他们称“花”也是“发”,发音与大明官话中北方的口音完全相同。
  当他们教起了对方大明官话,这些人也是学的最快的,因为太多的发音,跟大明人差异不大。
  易信他们艰难地建立起了信任,并且用医术和农业在当地土人中建立起来了威信。
  不过因为目的不同,他们只能先按部就班地缓慢发展。
  而在印度半岛,最炎热的八月过去,朱棣也正式拉开了向帖木儿国进攻的大潮。
  在他抵达印度半岛的两个多月中,他已经让整个印度半岛山疙瘩那些小国,见识到了大明的威仪。
  那近五万骑兵,七万步兵,还有庞大的水师组成大军,让许多人口都不到十万的小国彻底被震撼住。
  一个个小国迅速臣服,特别是卡维里河以南的区域,包括沿海地带的小国,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就倒入了大明的怀抱。
  但是在印度的北方,因为德里苏丹国的威胁,许多小国依旧不敢完全倒向大明。
  这让朱棣下定了决心,决定首先给德里苏丹国一个教训,或者干脆就直接推翻他们的统治。
  征讨德里苏丹国,其实跟征讨帖木儿国的难度差不多大,因为即使是从距离德里最近的海滨城市苏拉特北上,距离也差不多两千里。
  但是,德里苏丹国与帖木儿国首尾相应,既然要对付帖木儿国,搂草打兔子,不打白不打。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德里苏丹国已经与帖木儿国并没有了利益关系。
  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是来自帖木儿国的四十大家族,他们大多是突厥人和阿拉伯人,这是他们跟帖木儿国最密切的关系。
  但是在国家层面,如今德里苏丹国的统治者们,并不愿意自己的头上还有一个太上皇,与帖木儿国的关系主要体现在贸易方面。
  但是对众多印度教派的国家来说,整个德里苏丹国占据了旁遮普,中央省,河间地区的大片肥沃土地。
  他们势力庞大,威慑着周边的小国臣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反派。
  因为朱棣的改变主意,东征军的行军路线又要进行改变,在傅安的安排下,这支东路军应该的从印度河,也就是后世的巴基斯坦沿着沿着印度河北上。
  这条路线是前往开伯尔山口最近,也是最平坦的路线。
  而且在大明的威慑下,沿岸地带的小国已经筹集了大批的粮食和船只,可以让大明军队北上。
  但是现在,这些计划全部要改变,因为要征伐德里,河流不畅,还是骑兵最为快捷。
  八月底,以隆平侯张信,驸马都尉沐昕为主帅的一万骑兵,先是乘船北上,抵达孟买北方的苏拉特。
  这个时代,孟买当然还不存在,那里还是一片沿海的小岛,只有几个小镇。
  真正的大港口是柯枝,是果阿,是苏拉特这些古老的港口城市。
  与此同时,一支由三千大明士兵,八千印度士兵,五千印度劳役组成的船队,押运着粮食,火药,沿着印度河一路北上,为东征军提供补给。
  东征军出发之后的五日,朱棣才率领大军启程,前往北方的忽鲁谟斯。
  跟随大明舰队一起出发的,还有印度各国贡献出来的五万劳役。
  他们虽然不能上战场,但是不管安营扎寨,还是运送补给,都是用的上的。
  朱棣即使要尽量减轻大明士兵的负累,能将全部的精力放在战斗上。
  隆平侯张信因为在朱棣靖难之前的投靠,一直深受朱棣宠信。所以这次出征,他也被任命为南路军前营总兵官。
  但是担任他副帅的沐昕却知道张信聪明只是小聪明,没有大智慧。此人要不是朱棣宠信,早就因为犯下的过错贬职。
  实际上,他也不是没有被贬过。永乐十二年,张信随从北征,监督运饷。
  朱棣在隰宁进行大检阅,张信因前一夜强掳民女,荒唐了一夜,第二日称病不至。结果被朱棣贬为办事官,不久因为在北征中立下功劳,才官复原职。
  在异国他乡出征,沐昕深知情报的重要性。他身为副帅,大力提拔了一批羽林卫学出来的将士担任前中后军的警戒任务,就连整个情报机构,也全部交给了他们和咨情司的内监,锦衣卫。
  这一路北上,虽然全部是骑兵,但是受限于各地的补给补充,大军每日只行军百里,预备用十五日的时间抵达德里苏丹国的境内。
  那个时候,朱棣也会在忽鲁谟斯登陆,并且准备妥当。
  朱棣要求一万东征军不管战况如何,必须要在十二月初一占领开伯尔山谷,这对他们来说,并不艰难。
  九月初十,受益于印度各小国的补给充足,向导的积极配合,大明军队提前一日抵达了德里苏丹国南部最重要的门户斋浦尔。
  德里苏丹国是穆斯林的国家。苏丹既是国家元首,又是伊斯兰教最高教长,集君权和神权于一身。中央政府有36个部,首席大臣“瓦齐尔”名义上掌管各部,实际上只管理财政。
  他与军事部总督、宗教和司法部大臣、机要秘书兼情报大臣成为苏丹国家的四根栋梁。此外,还建立了行省制的地方统治体系,由穆斯林地方军事贵族掌权。
  由于统治阶级都是中亚来的伊斯兰教军事封建贵族,以突厥人和阿富汗人四十大家族为核心,他们占有大量的军事采邑土地“伊克塔”,并依靠中亚外族雇佣军为统治支柱。
  苏丹政权对印度教封建主及各阶层广大居民采取敌对、歧视、迫害等高压统治政策,尤其是强征人头税及强迫改宗伊斯兰教,刺激了印度教各阶层的民族感情和宗教情绪。
  苏丹将被征服的印度国土以“伊克塔”(军功田)和“瓦克夫”(清真寺教田)、“伊纳姆”(伊斯兰教阿訇的终身赐及田)的形式封赐给有军功的穆斯林军事封建贵族及清真寺和阿訇,作为他们的军事封建采邑领地和教产。
  大批的印度人都失去了土地,只能当佃户。因此人民起义和教派运动不断爆发,民族、宗教及阶级矛盾十分尖锐。
  总体来说,德里苏丹国只不过是北印度一个最大的区域王国,其疆域的大小同国力的强弱成正比。
  这些被征服、被统治的地区名义上属德里苏丹,实际上又分三种情况:由中央政府直接掌管的地区称哈里萨,即国有土地,主要限于德里和河间地区。
  其次是由省督掌管的地区,也就是伊克塔类封地。
  最后是臣属的印度教国王或酋长掌管的地区。国家只对前两种地区征收田赋,对后一种地区只要求按年纳贡。
  斋浦尔就是最后一种,这里的统治者辛格家族一直是最忠诚的印度教徒,只是屈服于德里苏丹国的武力,成为德里苏丹国的附庸。
  为了应对大明的攻击,德里苏丹派出了五万人的直属军队,直接接管了斋浦尔的城防。
  可是,大明军队早就了解到了这一情况,也没有将与德里苏丹有二心的辛格家族作为主攻的对象。
  一万骑兵只是在城外耀武扬威了一番,用火枪打烂了城墙上面的德里国旗帜,就继续北上。
  这一下,就轮到德里国的阿拉伯将军图格鲁克难受了,因为是城防战,他的麾下虽然有五万人,却只有五千骑兵。
  现在大明士兵根本不攻城,他的麾下骑兵不多,连追也不敢追。
  但是如果就此放大明军队毫发无损地北上,那他的人头恐怕不保。
  不得已,他只能命令麾下的五千骑兵衔尾追上,想要等到前方的阻截军队拦住大明骑兵的时候,前后夹击。
  但是,当他们追上来的时候,两千将战马全部拴起来的大明士兵,分成了四个方阵,等待着他们进入了包围圈。
  虽然是五千对两千的兵力,但是当枪声响起,没有受过枪声惊扰,巨响训练过的印度骑兵,阵势直接就乱了。
  那些马匹在一阵阵的枪响之下,惊慌失措,不少士兵被发狂的马匹掀下。
  而大明士兵的火枪威力第一次真正展现在印度人的眼前,五千骑兵只有不到三百人逃离,其他士兵全部倒在了大明士兵的抢下。
  只是短短的一个时辰,两千士兵全歼五千骑兵,这一幕,让收拾战场的那些印度仆从军无不视若天人。
  他们拔下了德里士兵身上的衣服,捡起了他们的武器,缴获的马匹更是让许多人喜出望外。
  因为这些收获,他们的干劲也是十足,当天晚上,就挖出了一个足以埋葬四千多人的巨坑,在第二天的黎明到来之际,四千多光溜溜的尸体被扔进了坑里,原地多出了一座新鲜的土山。
  得到了逃回来的士兵传来的消息,图格鲁克命令关闭城门,再也不敢派人出去。
  强大的大明已经让他胆寒,面对大明人可以隔空伤人的火枪,他们手里的大刀长矛根本难以对大明士兵造成伤害。
  只有弓箭手可以发挥一点作用,但是大明士兵都配备了钢丝软甲。因为钢丝软甲的普及,大明甚至在这次西征的时候取消了盾牌兵。
  在不能生产钢丝的时候,手工拉制的钢丝造价高昂。
  但是当钢丝能够源源不断地量产,用织布的模式就能制造出大片的钢丝网,这种钢丝软甲的造价,就变的非常低廉。
  为了让德里人听到这个消息,张信与沐昕还特意在距离斋浦尔不远的水晶宫殿湖边休整了两日,然后才又继续北上。
  果然,越来越多的德里军队想要来阻截,但是听到五千骑兵一个时辰就被全歼,吓的连忙后退。
  越来越多的士兵拦在了前面,却不敢露面。大明士兵也毫不畏惧。除了每日让印度仆从兵打探前方的情况,依旧缓慢地直入敌人的兵力最多的地区。
  他们行进的速度降低了一半有余,虽然表面上看来,他们似乎一直莽撞地进入德里人的包围圈。
  但是在对方的人数没有达到二十万之前,他们这一万士兵依旧在等待。
  每一天,他们行进的路线都被严格分析,如何接敌,如何对阵,如果敌人势头猛进,又该如何暂避锋芒地撤退。
  “大人,沙赫布尔是对方最后的机会。过了沙赫布尔,就是平原地区,那个时候,我们的骑兵再无阻拦,可以直接抵达德里。所以,在沙赫布尔,等待我们的肯定会有一场大战。”
  斋浦尔到德里,只有斋浦尔北方有一片山区,然后就是大片的平原。德里人想要拦截大明军队,只有沙赫布尔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张信看着面前的这一批羽林卫学的千总,以前不觉得,这次出征,他能明显感受到羽林卫学的士兵,在各个方面,都要比一般的士兵要强的多。
  他们如今已经占据了军队的中层位置,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这大军就全部都是他们的天下了啊。
  以前的时候,他一直有些不在意羽林卫学的作用,现在看来,以后自己的儿子,也都该扔进去好好历练一番。
  “各部士兵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已经通知下去,所有士兵都无比期待。”
  火枪的威力的确增强了大明士兵的自信心,只有自己打别人,别人打不到自己。这样的一边倒战斗,对方不要说二十万人,就是一百万,他们也敢战一场。
  因为长途行军,他们的弹药携带的并不多,每个人都是五十枪的基数。然后辎重队又运送了一批备用,平均到每个人身上,也就二十发弹药的基数。
  既然不好补给,所以他们相当珍惜弹药,并没有主动出击的想法。而是想要等敌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一举将敌人打残,打废,让他们再也不敢跟大明士兵作战。
  而因为武器的差距,德里人现在只能依靠人数来建立心理优势,正如张信他们预料的一样,敌人在不停地后退,不停地汇合。
  沙赫布尔,这座斋浦尔北方,扼守山区出口的小城,将近二十万德里士兵组成了漫无边际的阵营。
  对大明一万士兵,两千仆从兵就敢直接正面迎敌,德里人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
  他们还以为大明军队会绕开他们,可以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直接迎了上来。
  而张信他们深知,这已经是德里一半的兵力了,只要打残他们,德里人即使不望风而逃,他们对周边各国的威慑,也会大减。
  九月十四,沙赫布尔城南二十里的摩诺赫尔布尔山谷,一万大明士兵在占据了一个小山头之后,面对着看不到边际的德里士兵,停住了脚步。


第一零一章 冒险
  一万对二十万,张信的心里其实是有些恐惧的,他只是很好地掩饰了下来。
  身为主将,这种“以弱敌众”的局势又是他们故意为之,才将敌人的兵力都吸引了过来。
  这个时候,由不得他逃避。
  何况,现在他们一万两千人,足有一万四千匹马,而对方的骑兵数量绝不超过五万,并且良莠不齐。即使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跟张信不同,沐昕这个时候的心里却满是激动。
  出生在沐王府,身为大明最受宠信异姓藩镇世家的一员,沐昕自小听多了长辈在战场征伐的故事。
  在他的心里,未尝没有亲自上战场的冲动。
  但是,身为家中的幼子,自小又被养在京城,后来还尚了公主,根本没有他上战场的机会。
  如果是张信带队,他绝对不敢完全信任对方,如果是自己带队,他也不敢如此狂妄地故意吸引兵力,以一万对二十万。
  但是现在主持军务的全部都是羽林卫学毕业的学员,带队的还是第一届的甲字营毕业生。
  他们曾经在漠北征战,在日本征战,从来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拥有火枪的加持,他们不会畏惧任何敌人,哪怕对方有大明人最为头疼的象兵。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大明曾经跟同样拥有象兵的勃固征战过。
  勃固人喜欢用人骑大象,然后与大明士兵对战。他们居高临下,以石块,长矛,加上大象的踩踏,在一开始给大明士兵造成了重大的伤亡。
  但是大明的重弩,火攻,同样能直接对象兵造成重大的伤亡。
  但是德里人不同,他们根本不用人骑大象作战,而是以军阵为单位,每个阵营的前面都会有二十二头大象。
  当作战开始,对方就会驱使大象进行冲击,如此巨大的大象,成群结队地冲阵的时候,的确是挡不可挡。
  不过针对这一点,大明也早有了准备。
  自从火枪开始装备全军,大明的攻击阵势就从原本的军阵变成了散兵阵。
  他们以两伍为单位,十个人形成一个小队,一卒一百二十五人组成一个中型方阵。
  这个方阵不需要严格的阵型,只需要一百二十人的方阵能够相互呼应就好。
  另外还有五人充当传令兵,在枪声四起的战场上一人负责吹号,其他人负责传递更精确的命令。
  然后五卒为一旅,由一个千总率领,在大明境内作战的时候,还有相应的辎重兵和后勤兵,但是这次西征,只有五百七十五人的作战方阵。
  这已经是如今大明军队的最大作战方阵,原本的师级作战方阵,因为火枪的普及,已经被淘汰,只是变成了单纯的管理单位。
  人一上万,无边无沿。
  大明的一万多骑兵看起来人多势众,但是面对对方那漫山遍野的二十万大军,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至于那两千印度各小国派来的向导仆从兵,他们这个时候不拖后腿就已经是好的了。
  “常指挥使,关于火枪兵的指挥,你比我二人都要擅长,这次指挥作战,就全拜托你了。”
  常福良看了看其他两个指挥使,见他们并无异议,也就当仁不让地说道:“如今敌军人多势众,不过在末将看来却是土鸡瓦狗。唯一能对我军产生威胁的就是敌人的象兵,但是大象愚鲁,一旦放出,就不听指挥,我们只需要躲过它们的冲击就好了。所以,请大帅下令,派出两千骑兵,吸引对方驱使大象,随后哪一个方向的象兵跑散,我们再确定攻击方向。”
  张信有些神情紧张,看着漫无边际的敌军,问道:“不需要先让将士吃饱肚子,挖掘壕沟吗?”
  常福良是最早跟随朱瞻基的羽林卫,那个时候的羽林卫学还叫幼军,他就是仅次于陈礼和张凤山的第三人。
  陈礼如今升任羽林卫指挥使,张凤山成为羽林卫学的副山长,常福良也被安排到了神机营担任指挥使。
  从永乐九年,今年已经是永乐十九年,他接受了十年的最新式战争熏陶,教育出了超过两千人的羽林卫学士兵。
  有这样的底蕴,虽然面对的是张信,但是他依旧没有半点怯懦。“大人,敌军虽然人多势众,却是守成的一方,我军虽然人少,却是攻击的一方。正因为如此,所以一定要灵活出击,掌握主动。如果被动地固守在这里,成为敌人的靶子,失去了机动性,那么我们即使有火枪,也抵不过漫山遍野的敌人。至于吃饭,在派出两千人吸引对方注意的时候,就可以安排各军先行进食,所谓一鼓作气,不外如是。”
  “好,传令靖远卫,蒙山卫两千总,各率一军,一路从东到西,一路从西到东,呈扇形吸引敌军出动。”
  靖远卫,蒙山卫都是从漠北抽调的人手。他们长期跟蒙元人作战,骑术最为精通,用来吸引敌军最为合适不过。
  随着军鼓敲响,大旗被竖起,张信的命令也传达到了各军。
  靖远卫和蒙山卫出动的时候,其他士兵一个个都拿出了自己的干粮袋。
  干粮袋里装的是一包包油面饼,这些油面是利用面粉,羊油,加上调料进行炒制。炒熟了以后,每半斤用沾了热羊油的草纸一包,只要放在干燥的地方,可以管半年不坏。
  羊油冷却之后,浸入油面,也能半定型。
  吃的时候,可以干吃,然后喝水,有条件的时候也可以加上热水冲泡。
  不过这个时候,自然是没有这个条件,所有人都是吃几口油面,然后就这牛皮水袋喝几口水。
  大部分人吃了一半,就已经吃饱了。
  大明士兵的饭量大,是因为油水少。但是这种油面却不缺油,所以半斤的油面,一般吃不完就会腻的慌。
  蒙山卫从西向东,靖远卫从东向西,两条长龙犹如游动的蛇,并不是呈一条直线开始冲击。
  德里人显然没有想到,大明的士兵刚一出现,还没有排兵布阵,就开始了攻击。
  他们原本还想趁大明士兵立足未稳,先试探一番,现在根本不用费心了。
  在他们大多数人看来,大明人的武器再厉害,但是仅仅只有一万骑兵,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当他们听说大明只派了一万骑兵就敢来攻击他们的时候,忍不住觉得好笑。
  一百年前,蒙元人派察哈台汗国的三万骑兵攻打德里国,结果全军覆没。两万人被直接杀死,剩下的八千人全部被集中起来用大象踩死。
  而他们的头颅,就被用来筑造德里城。
  这一次,德里城的城墙,又可以加固了。
  看到骑兵冲了过来,他们就放出了四个阵营的八十八头大象。这些大象在训练师的引导和指挥下,向前猛冲。
  但是这显然是伤害不到大明军队的,看到象兵冲击的方向,骑兵们就立即调整方向,躲避冲击。
  虽然德里人用哨子指挥着大象,但是面对大明士兵举起的火枪,一声声巨响响起,大象惊慌失措地失去了控制。
  这些大象没有经过声音训练,对巨响有着天然的恐惧,它们只能想着没有大明士兵的方向冲去,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面。
  见大象失控,德里人不敢再放出大象了。火枪虽然对大象的杀伤力不强,但是大象对巨响恐惧。
  这个时候,德里的军队动了,他们的步兵摆出了整齐的方阵,举着盾牌向前移动。
  但是这支军队本就没有想过直接与敌人交战,他们的出动,只是为了吸引德里人变阵。
  他们一直在那里不动,犹如一个刺激,难以下嘴。
  但是当他们的阵型开始变化的时候,机会也就来了。
  这两千人一直在游离于阵前的大约两百米外游弋,吸引着对方的骑兵。
  但是对方显然早有准备,他们的骑兵按兵不动,只是以步兵方阵压缩着大明军队的活动范围。
  要不是火枪的优势,这个时候最正确的战术是蒙元人最擅长的轻骑袭扰战术。
  靠着这种灵活的战术,蒙元几乎占领了整个亚洲和半个欧洲。
  但是世界各国针对这种战术也都有了相应的应对措施,不管是骑兵对骑兵,步兵对骑兵,都有了相应的战术。
  当初德里国针对察哈台汗国的轻骑兵战术就是绝不主动出击,绝不与敌人进行野外对决,用稳固的防御来消耗蒙元人的力量。
  可是这种模式如果是对付没有火枪的大明军队或许会奏效,但是现在当德里人形成密集的方阵进行空间压缩的时候,却正合了大明人的心意。
  常福良跨身上马,大手一挥,身后的亲兵就竖起指挥旗和代表进攻的红旗。
  三千神机营的士兵不管有没有吃饱,全部检查枪械,以十人为一个小组,马也不骑,就以散兵阵向敌人冲去。
  在他们的身后,有五百士兵并没有穿上钢丝软甲,也没有拿出自己的枪械,反倒是将腰间系着的两个铁棒取了下来,然后仔细检查。
  这种铁棒有些像后世的酒瓶,只是稍短一些,这是大明人制造的手榴弹。
  铁棒是空心,外壳是生铁,里面装着黑火药与铁蒺藜。虽然黑火药的威力有限,冲击波不强。
  但是在封闭的铁棒里面爆炸,铁蒺藜的伤人效果并不差,何况还有生铁的外壳碎片可以伤敌。
  这些掷弹兵全部经过了挑选,都是一些手臂力量超强的士兵,又经过了长期训练,最少可以将这种两斤重的手榴弹扔出五十米开外。
  这个时候,负责引敌的骑兵已经绕开了这三千士兵,从两边绕到了阵营的后方。
  不,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后方,因为德里人的两侧也已经围了上来,只留下了一个缺口给大明士兵逃跑。
  但是没有人会上当,因为在缺口之外,还有大量的德里人骑兵驻守。
  大明士兵即使要跑,也只会在阵营中打开一个缺口,作为逃跑的方向。
  张信这个时候就一直抱着望远镜观察着战场的情况,想要看看到底哪个方向的敌军力量最弱。
  骑在马上的常福良也在观察着德里人的进攻方向,在他的指挥下,一面面不同颜色的军旗被竖了起来,而相应士兵或者骑马,或者步行,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防御圈。
  德里人还没有吃过亏,没有真正尝到火枪的厉害,他们的这种全面围攻,简直是大明士兵最喜欢的送菜。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士兵们拉下了头盔上面的挡板,在挡板的下沿,还有一圈牛皮,可以挡住脖子。
  当敌人进入两百米的范围的时候,负责测量距离的士兵晃动了旗帜,随着一声令下,枪声如同鞭炮一样响起。
  每个小队的十个人,都会分成三组,以三段击进行射击。而且,由于大部分士兵都是配备的双管火枪,他们虽然只有一万人,却有着不下于两万人的攻击力。
  从两百米到一百米,是德里人最为痛苦的阶段。他们每走一步,都要损失一大批士兵。
  这些拿着大刀长矛的士兵,还没有能靠近敌人,就只能倒在地上惨叫起来。
  他们是有盾牌,可是大明人手里不是弓箭,而是火枪。火枪比弓箭更容易瞄准,而且每一次出膛的是六颗铅弹。
  六颗铅弹的威力被减弱,覆盖面积却变大。他们的盾牌可以挡住要害,却挡不住头和腿。
  而且他们的人密密麻麻,随便一枪,就能看到敌人倒下。
  德里的将军原本还充满信心,认为自己就是用人来堆,也能将大明士兵淹没。
  可是面对连绵不绝响起的枪声,那片被白烟笼罩的中心区域仿佛变成了魔鬼的大嘴,不停地吞噬着德里士兵的性命。
  一个个士兵倒下,他们也挡住了后面士兵的道路。密集的阵型让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向前冲,然后倒下。
  当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下,他们大多数并没有直接死亡,而是在地上翻滚,惨叫,这些人成为了德里人进攻的障碍。
  从一百米到五十米,倒下的人更多了,冲的越快,死的越早。
  当他们终于进攻到了五十米的距离,已经等候多时的掷弹兵从火枪手的身后站了出来。
  他们的左手拿着已经点燃的火绳,点燃了手榴弹上被蜡封的引线,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扔了出去。
  比枪声更加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这远比火枪威力更大的手榴弹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手榴弹爆炸之处,都能形成一个直径十米的杀伤圈,大量的德里士兵倒下,即使有了漏网之鱼,也成为了火枪手的目标。
  哪怕将军们这个时候叫的再厉害,也没有士兵听他们的了,转身开始了逃跑。
  德里国的统治架构就决定了他们的士兵不可能忠诚,阿拉伯人,突厥人是上等人,然后印度人被分成了几个等级,形成了阶级严明的阶层。
  处于底层的士兵毫无忠诚可言,他们只要有机会,就会反戈一击。
  在面对无情吞噬他们生命的大明士兵面前,所有人开始了逃跑,阻挡他们逃跑的士兵,将领,都成为了他们的敌人。
  虽然只是相差五十米,他们就能接近大明士兵,但是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敢再向前了。
  看到这一幕,站在山岗上的一众将领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次冒险,算是成功了。
  常福良虽然一直没有动,但是他已经出了一身汗,这一身汗都是因为兴奋和恐惧。
  虽然他很清楚火枪的威力,也知道只要应对得当,矛盾重重的德里士兵不可能坚持很久。
  但是为了达到最大的攻击效果,他这次将战术手册抛在一边,就是最大的冒险。
  在战术手册上,遇到这样的情况,最佳方式是先铺设钢丝网,防止骑兵的冲击。
  其次是挖掘几条壕沟,一是作为士兵的藏身壕,而是可以阻碍敌人的进攻势头。
  可是为了最大量的杀伤敌人,他没有选择稳妥的方式,而是选择了冒险。
  那些已经被培养的不可一世的士兵,也都支持了他的决定……
  幸亏赌赢了!
  虽然看到德里的士兵在逃窜,但是这个时候,并不是追击的好时候。
  因为敌人还没有分散开来,他们的骑兵依旧没有受损,还有足够的攻击力。
  所以在见到德里士兵开始疯狂逃跑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追击。
  装好弹药的士兵依旧在威慑性地开枪,更多的士兵将来不及装填的火枪装满了弹药。
  等到浓烟终于全部消散,以大明士兵为中心的矮山四周,是一大片被打死和受伤的士兵们。
  他们无助地在那里惨叫,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一途。
  这个时候,当然用不了大明士兵出动,不少大明士兵甚至因为松懈下来,受不了眼前悲惨的场景,蹲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这个时候,两千印度仆从兵就派上了用场。他们手持长刀和长矛,开始打扫战场。
  打仗他们不行,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化作了死神,收割着一条条的生命。
  死去士兵的武器,钱财,首饰都成为了他们的战利品。
  但是他们不敢隐藏,将值钱的金银堆放在了张信他们这些将领的面前的山坡上。
  经过了大明士兵的检查,他们才能带着那些落后的武器和剥下的衣服,鞋子收起来,这些才是他们的战利品。
  而这些东西,特别是武器,也能给他们换来不菲的收入。
  要是以前,他们也难以携带。但是现在有了马,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将这些绑在了马上。
  “派出细作,观察敌人行踪,挑选新的落脚地,整理缴获。救助伤员。”
  这个时候,不用常福良指挥,张信和沐昕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条条命令被传达了下去,但是没有一条是去追敌的。
  敌人这么快被打散,但是他们死去的人并不多。
  粗略观察,对方最多只损失了两三成的人马,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贸然追击,只会让自己的士兵陷入险境。
  而且,他们要更多地保存兵力,而不是杀敌。
  他们征伐德里国的目的,不是为了占领这里,也不是为了消灭德里人,只是为了削弱他们的力量,让他们不能再成为大明统治这里的威胁。
  只要将他们的力量打残,让他们知道大明的厉害,不再成为帖木儿国的拥趸,就已经达到了目的。
  当然,还远不止这些,如果能够让对方直接臣服,那是最好的结果。
  即使不能让他们完全臣服,让他们推出开伯尔山口的白沙瓦城,也达到了大明进攻这里的战略目的。
  这一战,大明士兵受伤的也有好几百,死了几十个。
  这些都是被对方的弓箭射伤和射死的,其中有七个人,却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一个年轻的士兵因为过于紧张,在掷弹的时候,没有把手榴弹扔出去,反而脱手落在了自己的脚下。
  这颗手榴弹,就夺走了七条人命。
  幸好他自己也死了,要不然,即使他活下来,也会被杀死祭旗。
  敌人的弓箭威力有限,只要不是射在要害,当场死亡,其他人都是轻伤。
  随军的医师紧张地救治着他们,在天黑之前,终于将所有人都包扎完毕。
  而这个时候,细作在他们战场的西方,挑选了河边一处山岗,已经安营扎寨,布置好了防御。
  所有伤员被转运到了新的营地,休息一晚,明日继续出发。
  仓皇而逃的德里人虽然没有看到大明士兵追过来,但是也被吓破了胆子。
  他们连沙赫布尔城都不敢再进,一路向着德里逃窜。
  这也让沙赫布尔城的百姓和贵族们惊慌失措,他们虽然是印度教徒,但是也怕大明人对他们进行屠杀。
  当天晚上,他们就派来了使者,希望能用金钱换取大明放过沙赫布尔城。
  张信他们本来就没有攻城的计划,他们全都是骑兵,也没有攻城的器械,要是强攻,不一定能攻下来,死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是讨价还价的好手,而是派出了监军秦川。
  只有让这些好财如命的太监出马,才能吸出油来。
  而秦川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他没有先去见使者,先问了向导这里的经济情况。
  当他知道斋浦尔是印度半岛的宝石中心,沙赫布尔也是宝石产地的时候,他的笑容也就变的更加灿烂了。


第一零二章 首战
  “福安子,赛夫丁国王来了。”
  黄渊从面前的文书上抬起了头,问道:“今日陛下不是在城郊进行狩猎吗?赛夫丁没有过去?”
  “大军刚刚回来,陛下猎到了几只狼,一只熊,准备晚上烤熊肉。”
  黄渊笑了笑,波斯这里虽然有熊,但是只有北方才有,南方这里气候炎热,即使有熊,恐怕也是这里的部落故意抓来放生的。
  不过,他也无意去揭穿这一点,只要陛下心情高兴,就比什么都好。
  他起身绕出了公文桌,亲自迎到了门外。
  赛夫丁身为忽鲁谟斯的国王,虽然这里只是一个小国,不过这几年受到了大明的庇护,忽鲁谟斯成为了中东地区著名的贸易中心,发展的十分迅速。
  赛夫丁原本一直受到帖木儿国的威胁,现在有了大明海军的庇护,不再战战兢兢,但是面对大明,也彻底失去了原有的独立。
  见到黄渊亲自迎了出来,他才从马上跳了下来,笑道:“黄总兵,本王又来打扰了。”
  黄渊躬身行礼道:“国君亲身前来,渊有失远迎,请恕罪,里面请。”
  赛夫丁自三年前就请了一个大明来的秀才教他学大明话,如今虽然说话的口音很重,但是交流已经没有问题。
  会客室内,赛夫丁开门见山地说道:“黄总兵,贵国如今从柯枝运来了大批的木材,建造了大量的投石机,我能否购买一批投石机。”
  黄渊忍不住笑了一下,问道:“国君应该跟陛下说过吧?”
  “是,就是陛下让我来找你的。”
  黄渊笑着说道:“如今我大明即将北征,这投石机只会嫌少,不会嫌多。我大明如今在大军在此,国君自然不用担心安全,而等到我大明将士撤回的时候,这些投石机自然不会全部运回去。”
  赛夫丁这才明白了过来,笑着说道:“原来如此……”
  在大明,投石机早就被新式的火炮取代。火炮不仅比投石机打的更远,杀伤力也小不到哪里去。
  但是在这个地方,因为到处都有火油,火油弹的威力相比火炮,威力更强,只是距离稍近一些。
  火炮会耗费大量的火药,当然要省着来,所以大明才会建造大批的投石机。
  当回去的时候,这些投石机当然不会全部运回大明,大半的都会留在这里。
  所以,根本不用他来买,也会留给他。
  而且,忽鲁谟斯在大明看来并不富裕,他们依靠大明的保护,现在成为了贸易中心。大明在这些贸易中,赚取的比忽鲁谟斯多的多。
  一个完全依赖大明的国家实力越强,也越符合大明的利益。一些小钱,反倒是小事。
  既然赛夫丁来了,黄渊也就问起了他组织的工匠,加工火油弹的进度。
  投石机的发明已经有了一千多年的历史,但是在东方,几乎全部都是投掷石头。
  火油弹的制造,可不仅仅是用石匠挖空一块石头这么简单。
  火油弹的开口多大,关系到能燃烧多久,还有威力的大小。
  大明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主要依靠阿拉伯人的工匠来制作。
  能够白得一批投石机,赛夫丁相当开心。波斯这个地方有草原,有水源,但是就是缺树。
  北方的树木运到南方来,就会变成一个天价。所以这里的投石机,大部分都是从印度运来木材建造。
  现在可以节省一大笔军费,他当然开心了。“如今已经制造了足有五千枚火油弹,足够大军一直打到撒马尔罕去。”
  如今南路军的主力出发在即,第二日,黄渊就去到了格什姆岛上的火油弹制造基地。
  格什姆岛是波斯湾的第一大岛,这座岛就是一座石头岛,有着用之不竭的石头。
  黄渊首先检查了火油弹的生产,见到各种大至七八十斤,小到二三十斤的火油弹被蜡封,封存,运到陆地上的大明军营,这才放下心来。
  在这里做工的大部分都是从印度带过来的仆从军,他们虽然愚蠢了一些,但是用来干体力活,负责运送辎重,还是合格的。
  随后,他来到了到中心石山北方的大明炮弹基地。
  火炮发射的实心弹,全部都交给了忽鲁谟斯的工匠,这里的基地很小,但是却生产着大明目前威力最大的开花弹。
  这种开花弹其实就是一个个大型手榴弹,不能用火炮来射击,只能用投石机。
  石弹的中心被挖空,里面塞上火药和石块,铁蒺藜。石块略大,铁蒺藜更轻。等到爆炸的时候,石弹的外壳与里面的石块能形成一个十几米的杀伤范围,而铁蒺藜的杀伤范围能到三四十米。
  因为火药的数量有限,这种炮弹生产的并不多,但是大明军队上下,却对这种炮弹寄予厚望。
  在投石机的威力相差不远,在火油弹的制造相差不大的时候,这种炸弹,才是攻城略地的最有效武器。
  大明现在远程有火炮,中程有投石机,短程有火枪,在整个武器构架中,已经趋于圆满。
  但是帖木儿国只有中程攻击有些威胁,所以大明有着近乎十成的把握。
  唯一能制约大明士兵的,就只有荒原和过长的战线。
  不过,现在有了印度的仆从军,有了印度各国源源不断地运送粮食,再加上大明已经决定在整个波斯实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劫掠政策,所以,补给问题能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当然,将印度各国很好地统筹起来,协调他们之间的关系,相当考验黄渊的能力。
  如果他能将这件事办好,这次西征,他将会是当仁不让的首功。
  大军出征的日子被安排在了十月初一,大军预计用三个月的时间,进攻到赫拉特。
  在赫拉特休整一些时间,然后继续北上。
  那个时候,北路军也会从国内出兵,直接攻向撒马尔罕。
  如果战事顺利,两路大军将会在明年夏季到秋季之间汇合。
  在这场战事中,朱棣将会率领陆路大军缓慢而坚定地一路北上,攻城略地。
  而骑兵则会游弋左右,进行扫荡,而印度仆从军则负责劫掠,运输补给。
  忽鲁谟斯的大军筹备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而远在京城的朱瞻基也在算着日子。
  大明的这次西征虽然算不上倾国之力,毕竟能派出的病理有限,还主要是以骑兵为主。
  但是这绝对算得上是一场国运之战,如果能将帖木儿国击败,就能把绿教挡在中亚之外。
  在原本的历史上,西北那里的混乱和反叛,就不会再出现。
  而就在十月初一,漠北已经开始飘雪的时候,郑亨已经率领大军从北明山出发,提前了四个月前往西北。
  他不敢等到明年二月再出发,生怕战事不利,或者是路途险阻,耽搁了行程。
  虽然现在天寒地冻,但是沿途各军卫补给已经到位。他们这十三万骑兵只需要携带武器,轻装上阵,寒冷的天气不会成为障碍。
  从北明山,他带走了八万骑兵,加上瓦剌一万骑兵,鞑靼三万骑兵,朵颜三卫和辽东部落凑了一万骑兵,一共十三万大军。
  等到了西北,也会从西北各军卫再抽调两万骑兵,凑足十万骑兵。
  而西北的吐鲁番国,火州国,柳城国,他们虽然不会派兵出征,却要负责在他们境内的补给。
  当然,这些补给也是大明运到西北的,不过大明只是将这些粮草运到了嘉峪关和最西北的哈密卫。
  剩下的路程,全部都是他们负责运输。
  不过他们依旧很开心,因为这三年来,大明往西北运送了如山的粮食和各种布料,这些都是西北各族最想要的交易品。
  而现在,只要他们负责运输,就能落下一半,不用他们出一两银子,他们如何不肯!
  而西北势力最大的东察哈台汗国,他们不仅派出了大量的马车,将棉花运到嘉峪关,将粮食运回去,还将会派出一支三万人的骑兵参战。
  他们这些年被帖木儿国欺负的够呛,丢了河中地区的大片领土,早就跟帖木儿国势不两立。
  陈诚这些日子一直在西北各国之间联络,除了这些国家,他甚至还远赴金帐汗国,与金帐汗国的各部落进行各种贸易洽谈,实际上是政治拉拢。
  金帐汗国虽然是铁木真的孙子拔都建立,但是两百年过去了,当初的蒙古人优势地位早就不复存在。
  金帐汗国境内居民成分复杂,社会发展水平悬殊很大。有些部落文明不下于帖木儿国,但是也有很多部落在穷山恶水之间,过着原始生活。
  到了十五世纪,金帐汗国拔都系主要分支被新兴起的白帐汗国所取代,蒙古人在中东欧、西北亚逐渐失去了控制力。
  这种取代不仅仅是金帐汗国,实际上,帖木儿国原本就是西察哈台汗国的一个部落,最后取代了蒙古人,成为了西察哈台汗国的主宰。
  正因为这种复杂的民族构成,所以大明西征帖木儿国,并不会遭遇太大的阻力,反而其他各族愿意帮助大明,征讨势力最强大的帖木儿国。
  朱瞻基对金帐汗国的态度,并不比帖木儿国更亲近,因为如今的金帐汗国,已经彻底失去了蒙元人的传统,并且向西方靠拢。
  穆罕默德·月即别汗又译乌兹别克汗,原为孛儿只斤氏。金帐汗国第九代大汗,也是在位时间最长的金帐汗国君主,从1312年至1341年一共执政了三十年。
  他在位期间,他让金帐汗国实行了绿化。
  他不仅和埃及马木留克、拜占廷、保加利亚统治者、元仁宗保持外交关系,以对抗伊儿汗国。
  为表示亲近,他把一个公主嫁给埃及的纳绥尔苏丹。
  他在位时期另一件大事是立陶宛与钦察汗国争夺成为俄罗斯的保护者,莫斯科伊凡一世借机与钦察汗国合作以便发展。
  为此他曾经娶拜占廷公主,并且让她也开始信绿教。只是后来这位王妃,还是离开了他,并且回归信仰了东正教。
  一百年前的历史,对于现在来说,才刚刚过去。金帐汗国因为蒙元人的衰落,信仰绿教的人数已经大大减少。
  但是朱瞻基不想留一点后患,所以在派陈诚出使期间,让他与哈萨克人拉上关系,以此削弱金帐汗国的力量。
  如今的金帐汗国,以白帐部落为首,他们大部分在后世被成为乌兹别克。
  后世的俄罗斯,不过还是一个小公国,被金帐汗国庇护。
  而另一个强大的民族哈萨克,现在根本还没有这个民族。
  因为哈萨克的意思本来就是脱离者,避难者,他们原本就是乌兹别克人的一个分支,从乌兹别克人里面脱离了出来。
  朱瞻基让陈诚到中亚来,也有一个目的是把这个分支找出来,对他们进行扶持,在中亚扶持起来一个不信东正教,不信绿教的有蒙元人血统的大型黄皮肤势力。
  抱着这个想法,陈诚的脚步从奕力把里,一直来到了大清湖畔(巴尔喀什湖)才在这里寻找到了一支依旧过着游牧生活的蒙元人后裔。
  在大多数部落已经开始半定居,并且种植作物的时候,这个部落依旧过着原始的游牧生活。
  但是他们的人数绝对不少,足有五万人,并且骁勇善战。
  陈诚在奕力把里人的介绍下,与他们进行了联络,并且承诺将楚河、塔拉斯河流域西七河区让给他们游牧,以增强他们的实力。
  这一片地区是后世的吉尔吉斯斯坦北部和哈萨克斯坦南部的区域,目前属于是动察哈台汗国(奕力把里)与金帐汗国的争议地区。
  但是在奕力把里的退让下,这里被划归了这个部落。
  大明的要求是,对方不能信仰绿教和东正教,并且愿意归附大明。
  而他们本来就信仰佛教,所以爽快地答应了陈诚的条件。
  时间进入了十一月底,经过一个多月的漫长行军,郑亨带着一共十八万大军,抵达了碎叶城。
  这个位于伊塞克湖西北,楚河边的小城,成为了大军驻守的前沿阵地。
  他们将会在这里等待气候转暖,然后向西南方向的撒马尔罕进军。
  而在南线,东路军在印度境内大发其财之后,也进驻了德里人让出来的花园之城白沙瓦。
  实际上,这个名字在如今并不是主流,很多人因为曾经的贵霜王国,依旧把这里叫做贵霜城。
  从在沙赫布尔,以收取赎金,就能让对方的城市免于兵灾之后,在大明人的有意传播下,其他各城都主动送上了黄金,换取大明人的不攻。
  出了沙赫布尔之后,一万两千骑兵在广袤的平原地区来回驰骋。
  德里国虽然也组织了几次对攻,但是他们面对火枪根本没有任何抵挡之力。
  他们在火枪之下再也不敢大规模地利用人数优势来攻击,只能据城而守。
  整个德里国仿佛变成了一个不设防的国家,任由大明士兵横行。
  在这样的逼迫下,德里人只能认输,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大明的主要目标,愿意开放印度河上游地区,并且将位于开伯尔山口的白沙瓦让给大明屯兵,运送补给。
  在得到了德里新国王穆仪兹丁·穆巴拉克的授权后,张信他们终于罢手。他们带着收获的数吨黄金,从德里城出发,沿途没有任何耽搁,直接向西北抵达了白沙瓦。
  而这个时候,大批的印度纤夫拉着船,在大明士兵的保护下,沿着印度河一直北上,转入斯瓦特河,布蒂尼河,一直抵达了白沙瓦。
  而这个时候,朱棣率领的大军沿着伊朗高原上面的山脉,一路几乎没有经过多少战事,就抵达了赫拉特西方的泰拉巴特。
  这个时代的伊朗高原,还不像几百年后那么荒芜。这里像蒙古高原一样,有着大片的草原,小河。
  正是因为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才能孕育出一个强大的国家。
  要是没有这样的条件,沙哈鲁也根本不会想着将首都迁移到赫拉特来。
  不过,处于半游牧,半定居状态的波斯各族,并没有坚固的城市。
  所以高原上的大部分部落已经随着沙哈鲁北迁,留下的是空旷的草原。即使不愿意北迁的部落,也被沙哈鲁抢夺走了大量的马羊,生活困顿。
  对于这样的对手,朱棣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一路都如同在游山玩水,即便有一些不想归附的部落,也早已被骑兵给剿灭了。
  因为一路畅行无阻,他们原计划三个月的行程,只用了两个月,就已经快要抵达赫拉特。
  而泰拉巴特,不仅是赫拉特西部的门户,也是波斯高原著名的交通枢纽。
  这里距离赫拉特只有三百里地,也是沙哈鲁预备下的与大明士兵决一死战的战场。
  在朱棣的步兵抵达之前,先期抵达的骑兵已经在泰拉巴特城外一个叫日真的小镇选好了大军驻扎地。
  泰拉巴特的西方有一条小河,这里也是当地最大的农业基地,种植了大量的农作物。
  因为有河,加上旁边的山峦,具有驻军的必要条件。
  而当朱棣抵达之时,大战也就一触即发。
  这是大明与帖木儿大军的首次正面碰撞,虽然三年前,帖木儿人已经在海上跟大明对阵过一次,并且全军覆没,但是他们认为那是大明有火炮。
  陆军的对阵,他们丝毫不怕。
  而且经过了两个月的行军,如今的大明士兵疲惫不堪,他们以逸待劳,有很大的胜算。
  十一月二十六,大明大军抵达的当天晚上,沙哈鲁就派出了一支人数超过三万人的骑兵,进行了骚扰战术。
  可惜的是,他们的出动并没有奏效,甚至没有靠近大明的大营,就被布防的京卫打死了超过五千人。
  这种用步兵对付骑兵的新式战术,第一次让帖木儿人知道了,骑兵不是万能的。
  随后的几日,大明的骑兵并没有出动,相反步兵一直护送着印度仆从军,从附近搜集兵马吃的草料。
  小规模的遭遇战中,面对大明人的火枪,帖木儿国的骑兵不等靠近,就被打死。
  也就在这个时候,东路军以一万人打败德里苏丹国,打的他们俯首认输的消息传到了赫拉特。
  看着士气低沉的下属们,沙哈鲁这个一贯文雅的君王,第一次露出了暴躁的一面。“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没有可靠的火枪!”
  帖木儿国如今已经有了小型火炮,但是这种含铁量高的火炮根本不能大规模应用,因为放不了几炮,就会炸膛。
  目前他们只能用青铜来铸炮,但是在整个波斯地区,铜的产量并不高。
  连可靠的火炮都造不出来,要求更高的火枪,他们更是无能为力。
  第一次正式的大战还没有开始,帖木儿人的士气就已经下降了不少。
  在这样的时候,沙哈鲁不愿意再等待,决定主动发起战争。
  “陛下,万万不可,如今我们能依靠的就只有守城的投石机。放弃我们的优势,让我们的士兵直接面对敌人的投石机,火炮,火枪,就是以己之短,去硬碰对方的长处啊。”
  “可是大明人现在不动,此消彼长,局势对我等越来越不利。他们的骑兵比我们少的多,我就不信他们只靠步兵,就能打败我们的骑兵。”
  但是他不知道,有一种武器叫铁丝网。
  这种可以盘成一团的带着一个个三角尖的铁丝,被大明人运来了足有几万米,盘起来的时候,并不会占据太大的地方,一辆板车,上面就能装几千米。
  当这些铁丝网被展开,只需要布置内外两层,就能形成对马腿的攻击。
  当马匹在铁丝网前面畏足不前,骑兵的速度优势就彻底失去。
  更何况,因为是御驾亲征,大明军营外面已经挖了大段的壕沟,当大明士兵藏在壕沟里面对他们攻击的时候,他们只能成为靶子。
  所以,当朱棣看到数万骑兵,以势不可挡之势冲杀了过来,只是淡然笑了笑。“一个愚蠢的君王,一个过时的战术。我要让他知道,我为什么会有底气隔着数万里来御驾亲征。”
  被双层布置的铁丝网被一无所知的帖木儿人撞了上来,大批的军马因为马腿被刮伤,开始发狂起来,看似强大的骑兵,还没有靠近,就已经自乱阵脚。
  随后,一声声巨响响起,因为时间匆忙,投石机大部分还没有组装起来。
  但是火炮不用组装,发挥出了应有的威力。
  本来就已经乱了阵脚的帖木儿骑兵,因为他们的马没有经过巨响训练,这个时候更加混乱了起来。


第一零三章 不对称的战争
  第一轮的铁丝网阻拦,第二层的火炮攻击,让帖木儿人的进攻变的人仰马翻。
  但是这个时候,他们的骑兵依旧拥有人数上的优势,而且十里宽的进攻势头,不会因为一时的受挫就崩溃。
  看着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大军,朱棣却笑了起来。
  他不怕帖木儿人的对攻,他只怕对方逃窜。大明的战线已经拉到了一千三百里,后勤补给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如果对方一直实行游击战,才会给大明带来巨大的麻烦。
  所以朱棣才坚定不移地向赫拉特进军,因为只有攻下了这里,才能获得充沛的补给。
  对攻是大明最喜欢的战术,因为大明在远程,中程,短程的攻击上,都没有了短板。
  相反,依旧冷兵器主攻的帖木儿人,会尝到热兵器武器带来的冲击。
  如潮的大军涌了上来,在进入两百米的范围之后,火枪声响。
  这个距离,是一般弓箭无法射达的距离,却是火枪发威的距离。
  虽然这个距离很难直接打死人,但是,散弹枪带来的伤害,却能直接降低士兵的战斗力。
  而且,这种散弹枪因为距离远了,覆盖面积也更广。当数万支枪同时射击,整个战场几乎没有漏网之鱼。
  在这一点上,这种散弹火枪的威力要比后世的火枪更加有效。
  受伤的人还能忍受伤痛,继续冲击,但是马匹却不行,它们在受伤之后,就开始变得狂躁,不受指挥。
  然后,帖木儿人的攻击势头就开始乱了起来。
  当大军不能一鼓作气地攻击上来,在两百米到一百米的距离,就形成了一个死亡带。
  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障碍。那些失控的马匹不敢向前,向后又冲击起了自己的军阵。
  这段距离,成为了帖木儿人的噩梦空间。
  即使有零散的勇士冲了过来,但是他们不过是变成大明人的靶子。
  他们手持弯刀,愤怒嘶吼的场景,也成为了生命的最后画卷。
  这个时候,大明的骑兵开始动了,他们没有利用骑兵的冲击力,而是缓慢地向敌人的两翼包抄。
  如今的火枪因为覆盖面积过大,所以大明的骑兵更要保持阵型,这样才不会伤到自己人。
  这虽然拖累了骑兵的速度,但是威慑力却更大。
  远处的山岗上,沙哈鲁看到帖木儿勇士根本靠近不了大明士兵,就一个个被打死,原本的攻击阵型,到最后变成了疯狂逃窜。
  这不是帖木儿勇士不够勇敢,实在是敌人的武器泰国犀利。
  他们是魔鬼!
  沙哈鲁看到大明的步兵士兵从壕沟里冲了出来,他们只有两排,任何一个骑兵阵型都能轻易地冲垮他们。
  但是他们却反过来向骑兵进行了攻击,他们手中的火枪犹如死神的镰刀,那些被击中落马的帖木儿勇士,成为了他们的战利品。
  最可恨的是那些印度的仆从军,他们不管杀敌,只管收拾战场。
  一匹匹战马被他们牵走,一个个战士被他们割断喉咙,然后割下左耳。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沙哈鲁悲愤欲绝,下令道:“撤军,今后绝不能在野外与大明人对攻!”
  随着牛角号的响起,帖木儿人开始了退兵,但是他们这个时候才发觉,即使想跑,也不是那么容易。
  大明的骑兵也都装备了火枪,他们紧随着自己的身后,在隔着一百米左右的距离进行攻击,落在后面的战士一个个被击中落马。
  撤退变成了逃亡,疯狂逃窜的帖木儿战士现在唯恐落在后面,成为大明人的靶子。
  这种争先恐后的逃亡,已经完全乱套。
  除了最开始回撤的中军大阵,其他骑兵完全失去了指挥。
  从日真到泰拉巴特这不到二十里的肥沃农田,到处都是乱作一团的战士,那些失去了马匹的战士,如今只能祈求安拉的保佑了。
  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
  客观评价,沙哈鲁是一个不逊于帖木儿的统治者。
  帖木儿一生征战,在武功上的确值得称赞。但是他是一个破坏者,帖木儿国除了武力,国力并不强。
  因为是半游牧民族,所以这种国力的虚弱,被强大的武力掩盖。
  沙哈鲁却是一个建设者,在他的带领下,帖木儿国后来被称作哈烈国(赫拉特原本译作哈烈),成为了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强大国家。
  在原本的历史中,沙哈鲁当政四十余年(1405~1447)。
  他除统一领土和平息各地叛乱外,把主要精力投入国内建设,以恢复其父征战时带来的破坏。
  他采取措施发展农业、手工业和商业,修建灌溉工程,开辟新商道,遍设驿站,重建和新建主要城市,使得当时的波斯和阿富汗经济繁荣。
  在文化领域内,他创造了所谓的帖木尔文艺复兴,即波斯文学和艺术的黄金时代,赫拉特和撒马尔罕成为帖木儿文艺复兴最灿烂的中心。
  也是因为他的努力,绿教在中亚的发展欣欣向荣,以后的几百年,都没有任何一股势力能够对他们形成威胁。
  直到几百年后的欧洲人入侵,才改变了这一趋势。
  但是这一世,他遇到了一个先知朱瞻基。
  拥有先知能力的朱瞻基,当然不会坐视自己的国家旁边雄起一个强国。
  所以他故意将朱棣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以生前身后名,千古留名吸引了朱棣对这个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的国家进行了致命的颠覆。
  新式火枪,新式火炮的出现,改变了战争模式。也让沙哈鲁这个后世的贤王,见识到了世界的变化。
  他已经落伍了,他原本引以为豪的强大骑兵,现在连大明步兵的阵营都冲不进去。
  那么,他们还有什么?
  面对大明,他们什么凭仗都不复存在。
  所以,他的命运注定了只有一条,那就是失败。
  泰拉巴特不能再进,因为这是一座农业城市,一个交通枢纽,却没有坚固的城墙。
  没有城墙的依靠,没有投石机的威慑,这个城市即使固守,也在大明人的攻击下坚持不了太久。
  见识到了大明人的火力,他们已经完全胆寒。
  所以,虽然大部分士兵逃进了泰拉巴特,但是沙哈鲁却带着他的精锐骑兵,直接向赫拉特逃窜。
  一边逃跑,他还一边吩咐下去,将散步在赫拉特周边的军队,全部撤进赫拉特。
  在野外,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信心能对抗大明人,除非他们也能有火枪。
  这一场战争只是打了两个时辰,但是追击却用了整整五天。
  因为泰拉巴特成立逃进去了太多的战士,所以大明并没有肆无忌惮地直接进攻赫拉特。
  在进攻赫拉特之前,他们首先要拿下泰拉巴特,要夺取这里的粮草。
  而且,帖木儿人的部落迁移,在赫拉特四周,有着众多的部落。这里有着无数的马牛羊。
  马匹可以充当战马,牛群可以充当食物,充当拉车的苦力。还有那数不清的羊群,能够给大明解决粮食危机。
  十二月初十,大明境内大部已经是白雪皑皑,但是在赫拉特,这里的气温依旧在十度左右。
  这种气候是最适合战场的,不会太热,也不会因为尸体太多腐败导致瘟疫。也不会因为太冷,导致士兵感染风寒。
  在帖木儿人的有意退让下,大明士兵已经彻底占据了城外的优势。
  在泰拉巴特的城外,这里囤积的粮草成为了大明人的缴获,也幸亏有了这些缴获,几十万羊群才能哟足够的食物。
  固守在城里的士兵看着城外的大明士兵,已经满是绝望,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一方会败的这么惨,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现在他们唯一的凭仗只剩下了城里的火油弹和城墙上的投石机。
  也是因为投石机的存在,大明一直还没有发动攻击,当然主要原因也是为了扫荡这里的部落,获取食物。
  现在,赫拉特周边的部落已经被全部扫荡了一遍,对于这些易信跟着沙哈鲁的部落,大明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除了年轻女人和女孩能留下性命,所有人被杀死,牛羊被大明人充当了军粮。
  现在,终于轮到泰拉巴特城里的余孽了。
  大明其实并不是没有办法,因为大明除了投石机,还有火炮。
  有了精钢,火炮的炮筒更加坚韧,威力也比一开始的小火炮要强大的多。
  十二月十一,大明正式对泰拉巴特进行了全面攻击。两百门装在板车上的火炮被固定在了两块方木上面,被卸了下来,炮口对准了泰拉巴特东城的一段城墙。
  这处城墙是泰拉巴特最薄弱的一段,两百门火炮有五十门装实心弹,目标是城墙。
  一百五十门装链弹,也就是开花弹,目标是城墙上的士兵和投石机。
  因为居高临下,帖木儿人的投石机能比大明的投石机投弹更远,所以在彻底摧毁敌人的投石机之前,己方的投石机并不能上战场。
  大明不是造不出更大的投石机,但是这一千多里的运输距离才是大问题,所以只能造一些中型投石机,然后到了目的地再组装。
  当火炮的攻击开始,帖木儿人进行了反抗。让他们绝望的是,火炮的攻击距离超过了两千米依旧大的惊人,但是他们的投石机,根本无法将火油弹送出两千米开外。
  东侧的城墙在如雨的炮弹下遭受到了摧毁性的打击,那些被串成一串的链弹,对人员造成的伤害更大,一时之间城头大乱。
  这种只能被动挨打,却打不到对手的绝望,迅速蔓延开来。
  当这里城头的投石机全部被损坏之后,大明的投石机就派上了用场。
  一架架投石机被迅速组装好,在距离城墙只有一千亩的距离摆好,然后火油弹被点燃,一个个燃烧的火球被送进了城内。
  比火油弹更加让敌人心寒的,是大明独有的开花弹,这种炸弹虽然只是一个石球,但是在被扔进了城内之后还会爆炸。
  一旦爆炸,周围几十米之内无人能幸存,房子也被直接炸毁。
  不到一日的时间,整个城东就已经完全被破坏,藏在城内的近五万民众和十万士兵,已经不敢再留下来了。
  不少人已经决定,晚上趁着夜色要开始逃跑。
  但是,到了晚上,他们更加绝望了,因为城外被点燃了一个个大火堆,将整个城市包围了起来。
  任何人想要跑出去,都会被发现。
  在每个出口,都埋伏了三千神机营的士兵,还有一万人作为预备军。
  而大批的大明士兵,则撤退到了距离泰拉巴特五里远的一处营地,安静地休息。
  朱棣这几日就一直非常亢奋,精神大振,晚上还临幸了两个捕获的波斯小美人。
  在他得知有大批骑兵,甚至有人步行想要逃跑的时候,只是淡淡下令。“按照原定计划,杀无赦。”
  在河中地区,大明用郑亨担任主帅,目的是为了笼络各族。
  但是在波斯高原,这里并不受大明青睐,实行的则是焦土政策。
  除非一开始就有意投靠大明的部落,其他部落,绝不留后患。
  在这个人力既是国力的时代,人口的减少就意味着国力的衰弱。
  没有了足够的人口,今后的波斯,连周边各部落都降服不了,也永远不会再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
  夜幕中,屠杀还在进行,凡是出城的人,不管是骑马,还是用腿跑,都一一暴露在大明士兵的枪口之下。
  当一批又一批的人倒在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边,城里的人终于害怕了。
  哪怕外面没有一点动静,他们也不敢再出城。他们似乎已经不愿意再抵抗,已经认命,那座敞开的城门,就一直大开着。
  但是,大明士兵没有去占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员损失,他们在等待天亮。
  当冬日的太阳在大地上撒下一片金色的光芒,泰拉巴特城变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犹如无力的少女,任由大明士兵的侵入。
  这是一座小城,本来就无法容纳将近十五万人挤在里面。没有足够的防御,这座城市即使反抗下去,最后也不过是多拖延几天。
  主要是城里的人已经失去了信心,面对大明人的火器,他们没有一点能战胜的希望。
  只用了一日夜,这座专门为农业兴建的小城,就成为了大明的战利品。
  战士和平民被分开,然后男人们都被驱赶着,走向了三百里外的赫拉特。
  这些人对大明来说是负担,一千三百里的补给线,大明只能供应军事物资,粮食全部要就地征集。
  多了近十万俘虏,意味着多了十万张嘴。
  快要过年了,朱棣他们原本并没有想在过年前去攻打赫拉特。但是这些人不用白不用,哪怕只是为了消耗掉他们,多消耗一点赫拉特的防城武器,也该直接进行一场攻城战。
  而在赫拉特,十天的研究下来,帖木儿人的工匠们胆战心惊地向沙哈鲁汇报,他们无力仿造大明的火枪。
  超过十万人的大规模战斗,哪怕是一面倒的屠杀,大明的士兵也损失了近千人。
  而大明的火枪,也损失了超过两百支。
  这些火枪被帖木儿人视若珍宝,他们想要仿造出同样的火枪,只有有了火枪,才能跟大明人决一生死。
  但是沙哈鲁失望了,他们到现在为止,炼钢的温度也没有达到一千两百度。
  钢水不能直接融化,就不能直接浇铸,何况,他们也没有车床,根本无法制造无缝枪管。
  是谁将钢铁烧红,然后进行捶打,无法制造出跟大明人一样的结实枪管。
  即使他们能制造火枪,也不过跟欧洲人,跟大明以前的火枪差不多。
  现在唯一对他们有意义的,就是枪机的设计,这让他们也能造出不用点火,直接射击的火枪。
  可是,最少短时间之内,这种技术对他们的意义不大。
  “陛下,大明人的火器厉害,火炮威力远超投石机,等到他们来攻城,即使赫拉特城墙坚实,也抵抗不了太久。现如今,只能带着工匠,女人先行北上。为了我们的亲人,哪怕是死,战士们也会前赴后继。”
  沙哈鲁看着面前的这些将军们,在以往的岁月里,他们东征西战,从来不曾像如今这样绝望。
  可是谁能想到原本强大的帖木儿人,因为火器的差距,在大明人面前根本是毫无反手之力。
  “再过十几日就是大明人的春节,这是我们的机会。如今大明人已经占据了开伯尔山口,北方的撒马尔罕也面临着大明人的威胁,所以,我们的工匠不能撤往撒马尔罕……”
  沙哈鲁的眼睛在地图上盯了许久,下定决心道:“向西北行进,去马什哈德,去里海边,去拉伊(德黑兰)。大明人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他们总会撤兵的,我们要研究出不逊于他们的火枪,那个时候,才是我们报仇的时候。”
  “陛下,探子来报,大明人驱使着我们战士和百姓,向着赫拉特而来。”
  只是几日的时间,泰拉巴特竟然就陷落了……
  所有人的心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这种绝望是他们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沙哈鲁振奋着说道:“虽然已经退无可退,但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我们的战士依旧远远超过了大明人。哪怕是用鲜血,也要铺出一条胜利之路。”
  十二月二十,经过九天的跋涉,大明士兵押着超过七万人的帖木儿人,终于抵达了赫拉特的城外。
  在这个时代,赫拉特是中亚数得上的大城,哪怕成为的人数已经十五万,但是依旧显得微不足道。
  在距离赫拉特的投石机距离之外,大军不再向前,反而是驱使着那些俘虏向前。
  为了生的希望,那些波斯人拼命地向着希望跑去。
  城里的士兵们做好了准备,预备着大明人的进攻,但是他们失望了。
  大明人似乎只是为了将俘虏送回来,他们并没有继续向前,目送着这些人簇拥到了城墙下。
  城里的人不敢开门,只能看着自己的战士和百姓在城外哭喊。
  徐景彦看着这副僵持的局面,摇了摇头说道:“帖木儿人如今主力仍在,强攻得不偿失,看来只能等年后再战了。”
  身为定国公府的私生子,徐景彦一开始并不受家族重视。但是永乐十二年,徐景彦在北征期间,得到了朱瞻基的赏识,这些年一路青云直上,已经做到了一卫指挥使。
  因为一直在草原上与蒙元人作战,徐景彦这次也因为其经验,被朱棣征召,成为了骑兵指挥使。
  另一个指挥使姚崇三说道:“我倒是可以在这里歇息下来,过个好年,只是徐指挥使这个年过不好了。”
  姚崇三的任务是驻扎在赫拉特城外,盯着城里的动静。
  而徐景彦的任务则是负责扫荡周边势力,所以姚崇三才这样说。
  徐景彦笑道:“建功立业就在眼前,受苦受累算什么。”
  这个时候,中军大营那边大旗挥展,骑兵散开,一座座火炮被运到了正对城门的方向。
  看到这一幕,那些城外的波斯人一个个慌神了,而城内的人也紧张了起来。
  传令兵急忙将这个消息汇报了上去,沙哈鲁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下令。“打开城门。”
  “陛下……”
  “这是我们的战士……”
  话音未落,一声声巨响响起,随后那一发发炮弹直接落在了城墙上,城墙外。
  几十斤重的大型石弹,几斤重的链弹,所落之处,无不是鲜血四溅,残肢断骨。
  拥挤的人群根本无处可逃,他们在城下哭天喊地,祈求着打开城门。
  城门终于被打开,但是拥挤的人群完全不受指挥,他们拼命地向内拥挤,无数的人被挤倒,然后踩在脚下。
  这个时候,赫拉特城墙上的投石机也都投出了一个个大火球。
  这些火球不是为了伤敌,只是为了震慑大明士兵,不要向前冲。
  大明士兵根本就无意进攻,一个现在容纳了几十万人的大城,不是一口就能吃得下的。
  城外留下了大片的尸体,最后趋于安静。大明除了放了几百炮,大军丝毫未动。
  看到这一幕,沙哈鲁忍不住担心。大明士兵如此进退有度,他们真的能让那些工匠们安全离去吗?


第一零四章 新奇
  于谦八月中举,九月就与从小定亲的永丰知县董镛之女董氏成婚。
  新婚一月,不顾新婚燕尔,董氏就主动为于谦收拾了行囊,将他送出了家门。“妾身在学问上不能为夫君解忧,唯有在家中照顾祖父,父母。望夫君此行考场顺利,一举夺魁。”
  于谦笑道:“这普天之下,英杰辈出,在杭州都不能夺魁,更别说全大明了。今次进京,但凡能顺利获得进士出身,也不枉父祖期望,不枉十余年苦学。清娘,只是苦了你。从江西到钱塘,你刚离家远嫁,为夫就又要出门……”
  董氏娇羞又崇拜地看着于谦,柔声说道:“妾身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也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今日做了于家妇,自当在家孝敬长辈,不让夫君为家事烦心。”
  对这个妻子,于谦还是很满意的。两家本就是通家之好,董氏姿色不俗,贤惠待人,嫁到于家来一个月,就得到了于家众人的认可。
  等在一边的王乾笑道:“廷益兄,嫂子贤惠,家中勿忧,我们还是尽快启程吧。嘉兴杜耀祖他们,可是等了我们十余天了……”
  王乾今秋同样中举,他家境贫寒,中举之后举家来投之人不少。不过他并不贪婪,只挑了几家收入名下,总共只留了不到三百亩地,还有一座大宅子。
  在婚事方面,为他提亲之人不少,不过他都拒绝了。正因为一开始的自卑,他也颇为心高气傲,一心想要等考取了进士才娶亲,否则的话,也会跟于谦一起成亲了。
  有人举家来投,这个时候的王乾自然也就不缺了盘缠。三百亩地到他名下,就不需要纳税,这一年的税赋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哪怕王乾只取一半,也足够全家生活好转。
  于谦是因为婚事耽搁了行程,王乾则是为安顿家中事务,两人这才拖到了十月进京。
  两人结伴而行,将会一路乘船,从运河到镇江,再直接进京。
  这一路两人也不急着赶路,一路乘船,船上可以温习功课,船停下来则游山玩水,走亲访友。
  在嘉兴,他们又跟嘉兴中举的杜耀祖一行汇合,在十月初十抵达了应天府。
  在钱塘,三人以为钱塘已经是天下鱼米之乡,富足天下,但是一路行来,发觉许多地区的发展已经不弱钱塘。
  特别是距离应天府越近,江边水车就越多,有一种不同于钱塘的繁华。
  当他们三人抵达阅江楼码头,看着两岸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工坊林立,这一行学子都有一直叹为观止的震撼。
  “这就是应天府?难怪是京城,看起来比钱塘还要繁华许多……”
  王乾自由没有出过钱塘,只是在书里面知道钱塘是天下一等繁华之地,却没有想到,来到了应天府,还没有进城,眼前的一切就如此震撼。
  “廷益兄……你曾说幼年时来过应天府,两地不相伯仲,可这……”
  其他通行的应试举人也都望向了于谦,于谦眼睛盯着那连绵不绝的厂房,如林的水车,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在下也不过是幼年时期来过一次,那个时候,并不觉得应天府就比钱塘好,可是……这变化也太大了。”
  杜耀祖籍贯嘉兴,也是嘉兴的大家族子弟,家族参与海外贸易,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他这个时候说道:“京师繁华,果然不同凡响。往日只是听下人们说京师繁华,还不以为然,今日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这一切,恐怕都是太孙殿下的功劳,自永乐十三年,殿下扫除阻碍,大力发展工商业,海外贸易,才有如今应天府之繁华。”
  于谦也应声道:“应是如此,我与殿下同庚,我幼年来时,那时殿下尚小,自然不曾参政,这些改变,都是他参政以后所为。”
  一行人怀着震撼靠岸,岸边已经聚集了一大帮帮闲和来接船的下人。
  杜耀祖家中在京城有份产业,与他交好的几个同窗,都已经说好了住在他家。
  但是于谦这边,他们还没有从钱塘出发,其实也已经安排好了住的地方。
  如今的兵部尚书方宾也是钱塘人,当初揭榜之后,方家就设宴款待了钱塘中举的学子,并且每个人都奉上程仪,只要参加春闱,就能到方家借宿。
  如今这个时代,同窗,同乡,同届,这都是官场最密切的关系。
  方宾贵为兵部尚书,也是学子们想要高攀,却没有门路的大人物。
  只是为了跟他拉上关系,也没有人会拒绝他的好意。
  杜耀祖他们有人来接,还想带上于谦跟他们的书童四人,却遇到了事先抵京的钱塘同窗康顺来接。
  康顺他们九月就已经来了应天府,一直在京城广交好友,共同进学。于谦也想跟他询问一下京城形势,就跟杜耀祖互留了地址,改天再见。
  康顺他们来了四人,再加上于谦和王乾,今年他们钱塘县就有六个学子中举。
  阔别了一个多月,一帮好友也格外亲热,一边说笑,一边帮两个书童搬下了行李,出了码头。
  码头外的广场上,停满了各种各样的马车和牛车,人力车,不少人都在拉着生意。
  康顺帮两个书童叫了一辆马车,将于谦他们两人的行李全部放了上去,递给了车夫二十个铜板说道:“将行李送到太平坊方尚书府右院。”
  于谦要付钱,却被康顺拦住。“今日廷益贤弟抵京,我们几人来迎接,自然是要你破费的。这点车钱就不要争了……”
  付了钱,他又打发了两个书童上车,跟于谦说道:“尚书府虽然也不会少了我们的吃食,但是毕竟不会大鱼大肉,最近一些时日,嘴里淡出鸟来了。让两个书童先回去,我已经吩咐了我的书童,会招待他们,你不用担心。”
  两个书童都是初次离开家,虽然来了京城很兴奋,但是一来就要跟主人分开,都有些心虚起来。
  于谦问道:“今日初来乍到,不去跟尚书府说一声,岂不失礼?”
  康顺笑道:“方尚书如今人在西北,尚书府内眷不好打扰,如今只有一个管家在,我们出门的时候可是听说了,管家今日也要去看蹴鞠赛。”
  另一个钱塘学子赵舒成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票据笑道:“你们今日运气不错,刚好遇到了蹴鞠大赛开赛,而且还是在新建成的竞技场举行。据说今天殿下也会出席,如今京城一张高台票都卖到了十两银子。”
  于谦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王乾忍不住为之咋舌。十两银子,这是多少百姓一年都难得攒下来的,如今却仅仅是一张门票钱。
  于谦问道:“不是说竞技场能坐十万人吗?这门票卖的出去?”
  “这京城,有钱人多着呢……”
  如今吃饭时间还早,一行人也不心急,找了一辆坐人的马车,沿途看着风景。
  所经之处,于谦发现了不少房子已经被拆,大街被扩大了许多,但是许多人都在路上铺设方木,不知是什么缘故。
  王乾忍不住问起,赵舒成就笑道:“据说是朝廷现在有了一种火车,一次可以携带数百人,如今应天府到处都在开挖道路,要修火车路。”
  “数百人?火车?”
  两个乡下土包子登时觉得脑袋不够用了,那是什么车啊?
  马车首先来到了清凉门内的清凉山竞技场,经过了大半年的建设,这已经全部完工。
  放在后世来说,这座体育馆根本就是一座没有多少装饰的落后体育馆。但是在这个时代,这座巨大的建筑,带给人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体育馆还没有对外开放,但是外面的广场上已经形成了一个热闹的集市。他们只是远远地看了一会儿体育馆,然后就去找酒楼吃饭。
  吃饭期间,于谦和王乾就感受到了自己晚来了一个多月,所获得的信息就落后了许多。
  比如说殿下要加考海外时政与算学,如今京城各种海外时政和教授算学的书籍就数不胜数。
  比如说国子监如今因为赶考的学子太多,已经不接收外敌的学子投宿。但是殿下开放了自己在下马桥兴建的学院宿舍,供各地学子住宿。
  据说住在国子监的学子们都后悔了,因为殿下在下马桥建设的大学,住宿条件可比国子监要好的多,那里精通算学的教授也更多。
  还有什么殿下要求蒙学开始教授拼音,并且准备在下马桥开办了一个拼音学院,凡是秀才愿意进学,就免费教授,而且后面还会任命为各地的官办学官,虽然不入流,却也每个月有固定俸禄可领。
  这些新闻都在不停冲击着于谦和王乾的三观……
  酒足饭饱,几人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先到贡院外面转了一圈,就步行前往要举办蹴鞠大赛的竞技场。
  饭前来的时候,这里的人还不算多,但是这个时候过来,竞技场外已经是人山人海。
  不过这个竞技场大的惊人,竟然有四十多个出入口,人数虽然多,却也井然有序。
  一些不遵守秩序,想要插队,带头拥挤的人,被负责执勤的衙役毫不留情地扭了出来,摁在地上就是一顿棒子。
  于谦他们虽然兴奋,但是看到那些官员都按照顺序排队,找到了自己座位的入口之后,这个时候也只能跟着那些百姓一起慢慢进入。
  他们登上了几十级的台阶,然后迅速就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住了。
  在外面看,这里只是一座很高,很大的大房子,但是站在中间的入口,看着密密麻麻的几万人挤在一个环形的坡形建筑上,每个人都被震撼住了。
  被后面的人推着,他们才很快清醒了过来,寻找自己的位置。
  赵舒成他们买的票位置不错,在中间略微靠上的位置。座椅是几块方木条制成,被几个螺丝直接固定在了水泥台阶上。
  王乾这个时候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坐在这里向下望,实在有些太吓人了。
  他根本不敢起身,生怕一下子腿软,就从上面滚了下去。
  他开始还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但是看到不少人像他一样,都是动也不敢动一下,才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有些甚至还忍受不住吐了出来。
  于谦就没有这种感觉,一直好奇地四处观望,对下面绿油油的草坪,还有草坪上画出来图案,包括他们对面的一排房间格外有兴趣。
  康顺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图案是干嘛的,钱塘虽然有蹴鞠赛,那也不过是找一块空地就开始踢。
  他们易信求学,对蹴鞠大赛的规矩并不太懂。
  一个坐在他们旁边的明显是应天府的商人,带着一种优越感说道:“将球场划分成两块,中间是就是楚河汉界,两边有大禁区,小禁区,点球点,你们连蹴鞠规矩都不懂,真是笨啊?”
  对方虽然略带优越,但是笑着说出来并不可恶,几个年轻人也不以为意,又问:“那一排房间是做什么的?”
  “那当然是达官贵人和皇上一家看比赛的地方,总不能宫里的贵妃娘娘来了,也跟我们挤在一起吧!”
  正说着,忽然看到人群沸腾了起来,场中的声音简直要轰破天际。
  许多衙役都在到处大喊:“今日不兴跪礼,所有人原地坐好。”
  即便如此,也有许多百姓自发地跪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们举目望去,只见一行人举着皇家龙旗进来,这个应天府的商人也激动了起来。“这是太孙仪仗,是太孙殿下来了啊!今天虽然花了三十两银子,却也不亏。”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男孩子的那一边坐着的是一个年纪快六十的老婆婆。
  那个老婆婆原本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到儿子这样说,立即跟孙子说道:“宝儿,快把望远镜给奶奶,奶奶看看殿下长什么样子。”
  一个老婆婆举着望远镜,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于谦他们几个这个时候却恨不得夺了望远镜也好好看看,能正大光明盯着太孙和宫中后妃看的时候可不多。
  这个时候,这个老婆婆流着泪将望远镜还给了孙子,望着儿子说道:“今日能有幸亲眼看见太孙殿下,老身就是现在死了,也此生无憾了。”
  她的儿子笑着说道:“娘,你看太孙殿下也带着太子妃出席,太孙殿下也是孝子啊!”
  老婆婆擦着眼泪说道:“太孙殿下自然不是凡人,要不是他,怎会有我们家的好日子……”


第一零五章 缠脚禁令
  于谦眼睛一转,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枚当五十的铜币,递到了那个被称作宝儿的少年面前。“打个商量,今天这会把望远镜借给我们一用,散场时还你,这枚铜币就是你的。”
  那个叫宝儿的少年看着这枚铜币,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立即把望远镜塞到了于谦的手中。“散场之时还我……”
  于谦笑着说道:“一言为定。”
  这一家人能舍得花三十两银子,虽然不是穷苦人家。不过他们是商人家庭,这个少年很快就算了一笔账,只是借用一会儿,就能赚五十个铜子,当然愿意了。
  而于谦他们来自钱塘,从来没有见过殿下。为了这个时候能看清太孙殿下的脸,也不吝啬这五十个铜子了。
  看于谦换来了望远镜,六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很快就商议好了,几人轮流使用望远镜。
  于谦当然是第一个,他举起了这个双筒望远镜放在眼前,远处的景色就被拉到了近前。
  叫宝儿的少年教他调整着镜筒之间的一个木制旋钮,就能很清晰地看到远近不同的景色。
  于谦寻找的当然是太孙殿下的位置,不用望远镜,只能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一个包厢里,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
  现在,太孙殿下的脸就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众多的传言之中,太孙的形象对大部分人来说,都不是秘密。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一脸短髭,不怒自威。
  现在看起来,传言并没有错误。
  太孙殿下的形象也没有让于谦失望,虽然他现在一点也不威严,怀里还抱着一个可爱的女孩,只是不知道是哪位郡主。
  在他的左侧,坐着一个四十左右的雍容女子,这应该是太子妃。而他的右侧,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这应该是太孙妃。
  包厢里面还有几个内侍和几个年轻女子,这应该都是太孙殿下的妃子,她们也都好奇地观察着竞技场内的一切,不时低声笑语。
  在旁边几个包厢里,也有不少年轻的妃子,还有十几个孩子在一起玩耍。他们对竞技场的好奇显然更大,在窗口趴成一排,看着竞技场内的如潮人群。
  这些应该都是太孙殿下的孩子,帝国后继有人啊!
  观察了一圈,于谦将注意力又转回了太孙殿下的身上,看着他那张威严的脸,于谦的心里澎湃不已。
  这就是监国太孙,未来的皇上,自己这些人今后将要效命的对象。
  他还想再看,康顺已经迫不及待地将手伸了过来。“廷益兄,快给我看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太孙殿下的样子呢!”
  那个宝儿有些鄙视地说道:“别说这么远,我上次还在近处看过殿下呢,殿下还跟我笑了。”
  王乾在家里有几个弟弟妹妹,很善于跟这种半大小子打交道。闻言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半恼怒地说道:“瞧你这嘚瑟劲儿,故意眼气我们啊!”
  宝儿越发得意了,笑道:“我还不算什么,我那朋友二狗子,因为得了殿下的赏识,拜了锦衣卫指挥佥事为师,如今在殿下的羽林卫学进学,等出来之后,注定会当大将军。”
  赵舒成听了宝儿这句话,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英明神武,但是重武轻文这方面,却实在有些过了。我们苦读十几年,哪怕中了进士,也不过是一低品小官。但是这羽林卫学出来的士兵,一个个一出来,就是六品武将,实在不能比啊!”
  那宝儿嘲笑道:“你们寒窗苦读,难道其他人就是白吃饭的?那羽林卫学每日天不亮就要训练,酷暑,严寒从不停顿。每日午后还要在京城协助治安,帮扶穷苦人家,在我看来,比你们这帮只会死读书的要强多了。”
  于谦他们脸上的笑容一凝,都有些拉不下脸了。要是对方是个大人,他们自然要跟对方讲一番大道理。但是对方只是个半大孩子,他们就是生气也很难表现出来。
  赵舒成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个小家伙懂得什么,我们学的是春秋大义,岂是粗鄙之人可比?”
  这个宝儿却不甘示弱,嗤笑道:“春秋大义对民生有用吗?上一期的朝廷邸报上,殿下就说了:凡是持身端正,守人伦五常皆为正人君子。人之有用,除为小家脊梁。更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之人,才是实现自身的最大价值。农户种田产粮,商人活跃经济,工匠改进技术,都比官员更为有用。官员的价值,不在于位极人臣,而在于为百姓服务。你们除了死读书,不懂民生,不懂技术,不懂经济,如何能做一对国家有用之人?”
  几个人被一个孩子教育了一番,脸色羞愧,却也没有想到该如何反驳他的话。
  还是他父亲训斥道:“不要胡言乱语,读了几年学堂,难道没有学会尊老爱幼,谦逊做人?”
  于谦也没有想到,在京城,一个半大的孩子就有如此见识。他摆了摆手,笑着问道:“你又如何知道我们不通民生?不能做一个对国家有用之官?你自己也在学儒,为何却又瞧不起儒家?”
  那宝儿见于谦有礼,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开口道:“我是学文,非为学儒。文是天下学问,儒是一家之言。”
  “胡言乱语……”康顺气不过,指着他质问道:“这天下学问不都是儒家所创,你懂得什么?”
  宝儿却笑道:“仓颉造字,仓颉是儒家吗?儒家就是喜欢把所有的学问都划为自己的,却不知连道家都在儒家之前。我读书学的是学问,那算学,那夷文难道是儒家?儒家还将格物视为奇技淫巧,但是没有格物,如何能造大船?如何能造出这十万人的竞技场?如何能造出蒸汽机,还有火车?”
  于谦又问:“那你以后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我要当一个大商人,将我大明之物卖到世界各地去,扬帆出海,天下逍遥。”
  中年男子在他脑门上来了一巴掌,转向几人抱拳说道:“小孩子胡言乱语,诸位不要当真。”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他的神情之间却不见恼怒,反而颇有得意之感,显然很为这个儿子自豪。
  于谦转向他抱拳问道:“鄙人钱塘于谦,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所经营何物?”
  中年男人也回礼说道:“鄙人徽州安全,这是小儿安富贵。早年间,逃荒来到京城,原本以烙饼为生,因殿下大力发展工商业,鄙人也算是沾了殿下的光,如今为内监几家工厂提供果蔬,一份小产业,不值一提。”
  于谦不懂,又细问才知,他就是在乡间收了新鲜蔬菜,干菜,然后卖给内监的几家工厂食堂。
  于谦问道:“这商人逐利,本来一个铜子的青菜,你却加价卖给工厂,为何却是有利经济?”
  安全不屑说道:“所以说你们愚鲁不堪,只会空口大道理。我要挨家挨户与农户签订契约,农户不怕蔬菜种出来卖不出去,这不是有利民生?而工厂的内监不需要为每日采买烦心,将精力都放在工厂管理上,这不是省心省力?每个人的精力有限,将有限的精力用在刀刃上,岂不是能发挥个人的最大作用?就以朝廷那些官员为例,他们哪个不是有一批雇佣?没有这些人,难道让他们每天忙着朝廷大事,回家还要自己洗衣做饭?”
  于谦几人都沉吟了起来,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可是似乎又不该这么说。
  人有三六九等,大人物当然不可能连琐事都做。他们的功绩也不是那些小人物能比的。
  人人都想做人上人,这是整个社会发展的动力之源。但是现在这京城的风气似乎变化了起来,官员反而不是人人想要做的了。
  他们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看来他们还要更加深入地了解一番啊。
  这个时候,场地内突然锣鼓争鸣,然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
  之间一个长长的车队沿着场地下方的一个入口进来,一面面大鼓,编钟被装在车上,缓缓进入了场内。
  他们沿着草坪外面的跑道慢慢行驶,车上的人精神抖擞地敲着大鼓。
  更多的人跟在车的后面,他们吹打着各种乐器,这阵势宏大,比一般的结婚场面要大的多了。
  于谦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上千人的乐队一起奏乐,都被吸引住了。
  乐队整齐划一,他们绕场一周,然后每个人到了北看台正中的太孙坐的位置的时候,全部都昂然行礼。
  场内的百姓也都跟着他们的动作,向着朱瞻基的位置行礼。
  这上千人的乐队演奏一直没有停,但是很快在东西看台的下面组成了一个个方阵,占据了整整两边的跑道。
  他们列好了方阵之后,音乐声突然停止了下来,然后场内的百姓就发出了一阵狂热的欢呼声。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硬朗的老人身影出现在了朱瞻基包厢侧前方的巡阅台上,在他的面前,有一个一人高的高台,高台的上面,有一个喇叭状的铜制扩音器,只不过,这个扩音器的开口是向下的。
  他在这个喇叭状的铜管前面咳嗽了一声,然后这个咳嗽声就传遍了全场。
  这个时候,才有很多人注意到了他,不少人也认出了这位是吏部尚书,议长蹇义。
  面对全场十万人,蹇义这个时候的内心也满是激动,不管是谁,都从来没有当着十万人的面讲过话啊。
  哪怕就是皇上阅兵的时候,也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听见他的声音。他可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为了不出丑,他前两日就抽出了时间,专门来练习了一番。
  但是当眼前出现了十万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这是好久没有出现过的感觉了。
  “大明的子民们,今日是大明第一届皇家蹴鞠大赛的开幕,也是大明竞技场的第一次使用,为了迎接这一盛世,我们尊贵的太子妃殿下,尊贵的监国太孙殿下也来到了现场,与百官,与百姓共同迎接这一盛事……”
  这种铜管扩音,体育场内的各处传音环节已经经过了多次调试,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不能像后世的电子扩音设备一样保真,声音失真的厉害,但是咬文嚼字还是能让人听清。
  看到蹇义在前面讲话,张氏格外新鲜,说道:“这些工匠们还真是厉害,竟然能把一个人的话让全场人都能听见。”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所以说要大力发展格物,这些可不仅仅是奇技淫巧。以后朝廷举行大会,将士出征,都可以全部放在这里举行。”
  张氏点了点头,向着趴在前面的霜儿喊道:“霜儿,你给祁镶让个位置……”
  张氏哪里都好,就是不可避免地有些重男轻女。只要是男孩和女孩有了争执,不用说,她永远站在男孩子一边。
  朱霜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弟弟朱祁镶,有些不情愿,但是也不敢争执,让出了前排窗口的位置,自己站到了他的身后。
  朱瞻基看到朱祁镶连声谢谢都没有,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开口说道:“朱祁镶,你都不跟姐姐说谢谢?”
  听到朱瞻基的声音,朱祁镶小脸一皱,不敢看向朱瞻基,低头跟朱霜说了声谢谢,又趴在前面看热闹。
  张氏不悦地说道:“你看看你,天天对着儿子们都没有一个好脸,他们哪个不怕你。”
  “生在皇家,他们每个人都背负着不同的责任,女孩子可以宠,男孩子可不能宠。”朱瞻基扭过头笑道:“母妃,昨日父王传信,说也想回京看看这座竞技场,顺便看几场球赛。父王回京看比赛,你也要多陪陪他。”
  张氏点了点头说道:“我晓得了。这个时候让他回京,没有关系吗?”
  朱瞻基摇了摇头笑道:“能有什么关系?这大半年来,一切都在孩儿控制之中了。”
  这个时候,蹇义已经宣读完了他的开场通稿,接下来,就是朱瞻基上场的时候了。
  他站起身来,在整个体育场十万人的欢呼声中,从后面出了包厢,沿着通道走到了前面了一个平台上面。
  当朱瞻基的身影站在了平台上,十二个太监举着代表皇室的龙旗,体育场内的欢呼声更加激烈了。
  在这个时代,面对十万人的演讲,是任何一种感觉都比不上的。他也因为前世有了面对两三万雇佣兵的演讲,所以才能从容面对。
  要是一般人,在这种场合,紧张的恐怕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瞻基站在了演讲台前,还没有说话,就张开双臂,以一直君临天下的姿态面对着场内的十万观众。
  这一下更是让所有人都激动地喊叫了起来,所有人都举起了手臂,回应着朱瞻基的动作,有些人甚至激动地晕了过去。
  朱瞻基双臂下压,然后场内的声音迅速地小了下来,他才向前一步,朗声说道:“蹴鞠是竞技项目,甚至不少人还为此迷上了赌博,所以今日,还有大臣认为孤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孤认为,蹴鞠不仅仅是竞技,不仅仅是赌博,还是强身健体的运动。
  以前的天下,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士兵连经常训练都不能承受。
  但是如今的军中不仅能保证将士吃得饱,穿得暖,每五日还能吃上一顿肉。
  所以,增强体质,将会是大明今后的重要政策。不仅仅是男人要增强体质,女人同样也要如此。
  只有身体健康,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只有身体健康,才能承受更大的压力。
  以前的女人为了追求美,喜欢修整脚型,还有一些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让女人裹脚。
  孤要告诉你们,只有健康才是美,那种为了满足自己的嗜好,逼着女人裹脚的男人,是大明的败类。
  女人被裹脚,脚不利行,不能劳作,干活,如何能教育子女,帮着丈夫管好家?
  所以,孤今日呼吁,全大明的女人们,今后永不裹脚。每个女人都应该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今后,凡是让家人裹脚的官员,永不录用,凡是让子女裹脚的百姓,家长流放海外,永不宽赦!”
  这一番话让全场的人都有些惊诧不已,不明白今天这种场合,太孙殿下怎么会突然提到女人裹脚上面来。
  而且,这种惩罚似乎也太重了,整个大明,裹脚的大部分都是家境富裕之人,穷人们谁会舍得女儿裹脚,然后帮不了家里干活呢!
  官员永不录用,百姓流放海外,就因为裹脚,这种惩罚似乎太重了。
  来了一顿杀威棒,朱瞻基当然又要给点糖吃了。
  他四周望了一圈,又说道:“如今的大明日子一天天地好过了起来,今日的票价最低十两银子,最高甚至达到了五十两银子,但是除了一些赠票,九万多张票全部销售一空。
  光是今天的一场门票,就卖了超过两百万枚银币。诸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这个竞技场,建设费用总共才花了不到四十万枚银币。
  孤今日在此承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今后这竞技场的盈利,除了一些将用于竞技场的日常维护,其他盈利将全部用之于民。
  京城如今已经在建设新的火车道路,今后应天府的百姓出行都将能坐上舒适的火车,而且每次消耗的费用不超过两个铜子。
  除了火车,应天府今后还要修建更多的大型公园,让百姓们不用出城,就能享受鸟语花香。
  而钟山除了皇家寝陵区域,将会在其他区域兴建各种登山,踏青的小路,让所有百姓都能在闲暇之余,强身健体。
  只有自己的身体健康,才能生出健康的孩子,而孩子,不仅仅是我们每个人的希望,也是整个大明的希望。
  所以,强身健体,从我做起!大明万岁!”
  场内的百姓们纷纷跟着朱瞻基的后面,举起了右臂,握紧了拳头,向上挥舞。“大明万岁,殿下万岁!”
  欢呼了好一阵,朱瞻基双臂下压,众人才逐渐停止了下来。朱瞻基这才又凑近了扩音器大声喊道:“现在我宣布,第一届皇家蹴鞠大赛,现在开幕。”
  随着朱瞻基的声音落下,竞技场外的礼炮开始了轰鸣,而乐队又开始了奏乐,然后一些表演者纷纷入场开始了表演。
  这些人大部分来自教坊司,也有一些大明著名的花魁,因为扩音的关系,他们大部分都是表演杂技,舞蹈,几乎没有唱的。
  他们出场也吸引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和欢呼声,特别是宫内的教坊司,那可是给皇上表演的,平常的时候,外人根本看不到她们的身影。
  还有那些花魁,寻常时候要几百枚银币方能欣赏歌舞,今天都是免费表演,光凭这一点,今天这十两银子的门票钱,就不算贵了。
  于谦的注意力却没有在这些表演上面,而是始终盯着朱瞻基的方向,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在于谦看来,缠脚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为何殿下却对这件事深恶痛绝呢?如果能知道殿下背后的深意,这对他了解殿下有很大的帮助。
  他忍不住回头问王乾。“你说殿下为何对缠脚如此厌恶?”
  王乾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穷人是没有缠脚的,缠脚之后的女人,根本干不了重活。”
  于谦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缠脚之后,女人就不能干重活了,但是殿下关注这件事的重点是在这里吗?”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即使是开明如于谦,也不能理解那些富户给子女缠脚,怎么就与犯罪画上等号。
  不过他很清楚,今天殿下这样一说,今后的大明,恐怕没有谁敢再让女儿缠脚。
  让女儿缠脚,就不能当官,百姓还要流放,这可比一般的罪责大多了。
  于谦在这样想,那些参加了今天开幕式的官员们想的就更多了。
  大半年来,朱瞻基基本已经完全掌握了朝政。现在的百官也习惯了朱瞻基的执政风格,甚至比朱棣在的时候更喜欢。
  朱棣还有些喜怒无度,不顺心的时候喜欢打打杀杀。
  但是朱瞻基比他讲道理多了,从来都是以理服人,按章办事。
  制度,成为了朝廷议事的准则,而不仅仅在世摆设。
  但是这个缠脚禁令,着实让许多人摸不着头脑。


第一零六章 见闻
  因为是冬日,下午的开幕式未时开始,举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未时中,也是大约两点钟,开幕式的两支球队,就进行了第一场比赛。
  对阵的双方分别是A组的两支球队,一队的夺冠热门海军第一舰队球队,一队是公认的牛腩,南城百姓队。
  海军第一舰队里面球星众多,段仁志如今是大明的超级球星。他虽然身体不是最强壮的,但是比赛意识出众,球技超人,是众多百姓的偶像。
  这个南城百姓队原本是个三流队伍,球员大部分都是南城土生土长的百姓。
  他们没有球星,球技也不出众,靠的就是整体的配合熟悉。在春季的淘汰赛中,他们出乎意料地进入了冬季决赛圈。
  因为进入决赛圈之后,每踢一场比赛,都能得到不菲的奖励。所以他们才有了银子招兵买将。
  但是整体来说,他们的势力逊色海军第一舰队,在观众看来,他们也就是决赛圈小组赛的三轮游,很难进入十六强。
  是的,如今的比赛不仅比赛规则直接套用后世的,就连比赛的模式也直接套用后世的。
  春季比赛是全线普选,最后选出三十二只球队进入决赛圈。
  到了决赛阶段,三十二只球队分成八个小组,前两名晋级,形成十六强。然后是八强,四强,最后决出前三名。
  比赛结果也没有出乎大部分人的预料,海军第一舰队获得了胜利。
  段仁志虽然本场比赛没有进球,但是送出了三次助攻,比赛结束的时候,全场都在高呼他的名字。
  第一舰队的队员们赛后来到了朱瞻基的包厢下面,纷纷单膝跪拜,行了击胸礼。
  朱瞻基也走到了宽大的窗口,向众人挥手致意,又引发了全场的欢呼。
  这个时候虽然才四点多,但是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有衙役的执勤,观众们有条不紊地开始退场。
  朱瞻基的包厢有专门的通道出场,外面也被清空,顺利地携带妻儿一起,出了体育馆。
  一帮孩子依旧非常兴奋,就连孙娴她们也都激动不已。她们都难得出宫,今日的比赛虽然吸引不了她们,但是能看到那么多的表演,已经不虚此行了。
  于谦他们则依旧心潮澎湃,刚到京城,就欣赏了一场如此盛大的比赛,让他们都激动不已。
  一行人出了竞技场,又被已经对京城比较熟悉的康顺他们带到了一家酒楼,几人点了饭菜,就开始大快朵颐。
  “廷益兄,你是准备在京城熟悉几日,还是从明日开始就认真苦读?”
  于谦想了想,说道:“过几日再读书也不晚……这京城有太多新奇的地方,我准备明日开始到京城到处看看。”
  康顺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京城比杭州真的要好玩多了,秦淮河畔的青楼,各个女子都姿色不俗。教坊司的歌舞表演,也精彩纷呈。还有那鼓楼大街一带的海外商品店铺,不少都是美貌的夷人女子在卖货,能去看看那些大明没有的东西,还能欣赏美人。还有长安坊西侧的内库大街,全部都是工部和内监出产的最新产品,许多东西我连见都没有见过。而内监开设的几家动物园,里面有世界各地的稀奇动物,去了也能长长见识……”
  于谦点了点头说道:“这些我想看,但是我更想看的是夹江工业区的工厂,还有太孙殿下的下马桥研究院。殿下在下马桥那里建设的理工学院,现在也开始招生了吧?”
  康顺点了点头说道:“理工学院竟然建的比国子监还要大,还要奢华,唉……不过也就这里能去看看。夹江工业区的工厂,一般人都不让进,最多只能在外面看看,至于下马桥的研究院,更是连靠近都不允许。”
  于谦笑着说道:“不一定非要看到那些格物变化,光是看到京城的一些改变,也能知道殿下对大明的改变。只有了解到殿下心里想的什么,我们才能更好地为大明服务,为殿下服务。”
  王乾也赞同地说道:“今日遇到一个半大小子,不过粗通文墨,竟然还敢鄙视我等。不是我不明白,这世道变化快啊!”
  “所以我等更要了解这种变化是如何开始的,不懂民生,如何能为好官?今日却是一个孩子给我等上了一课。”于谦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对京城的一切都感到了新鲜与好奇。
  入夜之后,为了让于谦和王乾两人见识京城的繁华,一行人沿着灯火阑珊的繁华街道,一路步行,回到了位于太平坊的方宅。
  京城繁华,不同于杭州,杭州犹如小家碧玉,有一种特有的清秀和内敛。
  而京城却如同一个贵家公子,有一丝不同凡响的张扬,也更加喧嚣。
  于谦看着这不同于杭州的繁华,内心里却一直想着今后的路。
  他原本想来,自己这次能考上进士,不奢望前两甲,能有一个同进士出身,选为庶吉士。
  然后经过几个月,半年的入职进修,以后能当一个七品县令,就能算是一帆风顺了。
  可是,自从来到了京城,原本平静的心就逐渐迷失了起来。太多的不一样的地方,太多的新奇感受,让他对自己原本的计划产生了很深的怀疑。
  读了圣贤书,就一定能当官吗?自己能当一个好官吗?
  因自幼备受父祖器重,这些年来,他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读书,了解一些外面的时政,对民生,民情都只是略知皮毛。
  今日刚抵达京城,眼前的许多事物自己都不了解,一个半大小子,还把他们几个教训了一番。
  虽然那个小子的话有些偏颇,但是这见识,甚至远超过他。
  在他二十多年的成长历程中,除了读书,当官,他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路。
  但是对这个天下的认识一直局限于一个学子的见识,自己真的就能当一个好官?
  跟于谦陷入自我怀疑不同,王乾却表现的非常兴奋。
  在竞技场的时候,他因为有些恐高,一直表现的非常控制。蹴鞠他懂的也不多,不像其他人一样兴奋,但是过后,他的精力也是最充沛的。
  自小家贫,他一心读书,接触外界也少。京城的这一切都让他觉得非常新奇,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连绵不绝的厂房,进去就觉得头晕的竞技场,还有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夷人,都让他新鲜无比。
  特别是今天还亲眼见到了太孙殿下,那个伟岸的身影,让人忍不住想要向他臣服。
  当太孙殿下握拳举起手臂的时候,他也忍不住举起了手臂,跟着殿下一起声嘶力竭地喊着大明万岁。
  过后他才感觉到,抑制不住的泪水已经流了满脸。
  才来到京城的第一天,他就见到了殿下,让他对在京城的期待更大了。
  他不像于谦见多识广,也不像于谦有更多的选择,心思也更单纯。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认真苦读,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一行人来到了方宅,并没有直接走正门,而是来到了西院的侧门。
  堂堂尚书府,能在春闱期间,免费给他们这些同乡学子提供一个吃住的地方,这已经是大恩典了,不能奢望更多。
  于谦他们住的房子早已留了出来,虽然不大,却也有七八间房的一个小院子。
  他们两人来的晚,就只剩下了三间偏房,房间不大,有一床,一桌,两椅。
  因为回来的晚,管家已经安歇,他们没有去打扰,直接回了屋。
  书童已经整理好了房间,他们洗漱了一番,就此安歇。
  于谦晚上喝了点酒,心里也有些事,没有说话的兴致。书童睡在地上,还在兴奋地说着今日的所见所闻。来到京城,显然让他也很是兴奋。
  一夜无话,于谦第二日天刚亮就醒了过来,让书童去院中水井打了水,洗漱之后,才看到康顺他们起床。
  于谦耐心地等他们洗漱之后,一起去拜见了老管家。
  方家在钱塘也是大户,但是却是到了方宾这一代才发达起来。
  于家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是祖上当过元朝的杭州路大总管,相当于现在的浙江布政使,底蕴深厚。
  面对于谦,老管家并无倨傲,还怀念了一番幼年时于家在杭州的声望,勉励了于谦一番。让他在方宅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提,然后打发了他出来。
  于谦在钱塘的时候,见多了方家子弟的嚣张跋扈,今日见了老管家,如此和气,还有些诧异。
  除了管家的小院,于谦问起,康顺才低声说道:“外面有传闻,方尚书因为贪腐,恶了殿下,才被打发到西北主持军务,如今方家人心惶惶,个个低调无比。”
  孰是孰非于谦不想评价,已经住进了方家,他也不会因此就另居他处。
  这样首鼠两端,乃是官场大忌。连同乡之情都不顾,不仅会得罪方家,更会让其他人认为他于谦是趋炎附势之辈。
  见康顺表情有些郁郁,于谦安慰他道:“方尚书已位极人臣,我们不过还是一学子。即便我们住在他家,也不会连累我等。既然承了方家的情,今后记住这份香火情就好了,无需担忧。”
  康顺笑了笑说道:“只是有些郁闷,倒也不至于因此就疏远方家,否则我成什么人了!你今日想要到处看看,要不要我给你带路?”
  “不敢叨扰长安兄,既然这京城已经有了地图售卖,我今日买上一份,到处看看。”
  他们都是同窗学子,相互之间熟悉。要是于谦有具体目的地,康顺肯定会带路,但是只是出去随便看看,他也就不必跟着了。
  不过他还是将自己来到京城的一些经验告诉了于谦,等到于谦和王乾的书童收拾好,兴致勃勃地背着包袱出来,才相互告辞。
  正要出门之际,康顺才突然想起来,在背后高声提示道:“廷益兄,出门之后切记注意那些街坊老人,特别是胳膊上套了红袖箍的。在他们面前不可丢垃圾,更不要随地吐痰,否则……唉……”
  他这样语焉不详,反倒是惹起了于谦的兴致。他笑着跑了回来,拉着康顺不让走。“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康顺不说,他的书童只是笑,于谦不让走,几个人闹作一团。
  他们还在这里拉扯,赵舒成这个时候也洗漱完毕,听到他们的话,就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康顺不好意思说,他却没有顾虑,笑道:“廷益兄要注意这些老人,他们可是应天府的一景,虽然是协助衙役维护治安,管辖的权力可一点不小。长安兄就是因为吐了一口痰,被罚了五个铜子,还在街上被教育了一番,执勤一个时辰。”
  赵舒成说的每句话,于谦他们都懂,但是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详细问了一番,他们才知道应天府竟然会从百姓之间,招收身体健康的老人,协助应天府衙役肃清治安,而且在街上维护卫生。
  这些老人大都是家中闲余人等,收入菲薄,现在被安排上街,宽街一人负责两百米,窄巷一人负责五百米到八百米不等。
  这段街上,不管是有了纠纷,还是有人不遵守卫生,他们都有权利管辖。
  一旦有人违规,他们就能让人替他们扫大街,维护治安,自己躲清闲。
  就管这样的一件事,不会劳心劳力,一个月能领粮八十斤,月钱五百文。
  所以如今整个应天府,到处都能看到这些老人到处巡逻,京城治安也登时好了许多。
  这件事还是大明独一份,目前还在试行,要是效果良好,今后会在全国推行。
  于谦皱眉想了想说道:“虽然每人看似钱粮不多,但是这应天府百万之众,怕不是需要万余老人才能维持局面,这每个月都是数千两银钱,数十万斤米粮啊!仅这一地就如此耗费,想要全国推行,怕是不易。”
  赵舒成笑道:“这些自有殿下和朝廷大员操心,那里轮到我们担忧。我们只需要记得,出去之后不可随意惹是生非,也不可将陋习带到京城否则堂堂一个举人,在大街上扫大街,可真是斯文扫地啊……”
  于谦平揖笑道:“多谢提醒,要是真的出了这样的事,我怕是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带着两个被警告了一番的书童,于谦和王乾他们这才出了门。
  出了太平坊,他们来到了距离太平坊不远的国子监,如今地图虽然依旧是重要的军情物资,但是那些是详细的军情图,全国地图。
  像应天府的城市地图,并不在保密之列。
  他们买了一份比例标准的新地图,上面被分成了几种颜色。
  绿色区域是谁都能去的,包括国子监,城中的大部分区域。
  一些衙门被涂成了黄色,这些是不能随便冲撞的区域,不得随意窥伺。
  还有一些是红色区域,没有通行证,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
  于谦注意了一下,他最想去的夹江工业区,有一半黄色,一半红色。而下马桥农庄,靠近城墙的东部,除了皇家医院全部都是红色,只有新修的理工学院那里是黄色。
  与之相反的是,城中除了皇宫,内库是黄色区域,就连大部分衙门的区域,都是绿色的。
  王乾有些奇怪,忍不住说道:“连五军都督府,六部都是绿色区域,为何那些工厂反倒是红色区域?这不是说,那些工厂比六部还要重要吗?而且,皇宫竟然也才是黄色区域,岂不是说,皇宫还没有那些工厂重要!”
  于谦摇了摇头,他也不明白朱瞻基为何会这样划分。
  不过看到这样的划分,他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为何应天府的老百姓,会对官员失去以往的尊敬了。
  五军都督府,六部,朝廷的这些衙门,百姓能在门外随意窥伺而不违法。
  可是那些工厂,研究院,连靠近都不行。这说明殿下把那里的一些技术,看的比朝廷大员的安全还要重要。
  “下马桥那里不好进,我们先去夹江工业区看看吧,那里虽然不能进去,但是一些大路还是能过的,我们也去看个新鲜,在杭州,可没有这么多的工厂建在一起。”
  王乾也没有意见,他早就对那如同一座新城的工业区好奇不已了。
  四人找了一辆载人的马车,说了要去夹江工业区一观。那马夫显然见多了外地来京想要去增长见识的客人,笑着说道:“若只是单去,四十个铜子,来回七十个铜子。”
  价格虽然略高,但是应天府是京城,耗费本来就略高一些。
  于谦也不讲价,笑着上了车说道:“老丈,我们初到京城,这京城奇闻奇景,你可要跟我们一一分说。”
  车夫笑道:“这是自然,老汉我在应天府活了五十多年,这应天府到处就没有我不熟的。”
  四人上了车,马车沿着国子监走了钟楼,鼓楼,向南绕到贡院,又折向西,走了清凉门出城。
  说是出城已经名不副实了,因为清凉门这里的城防已经撤掉,百姓可以自由出入,这里与城外的夹江工业区已经形成了一片。
  这车夫是个健谈的,每经过一地,都跟几人详细诉说这里的历史典故,让他们觉得这七十文,花的一点也不冤了。
  刚出了清凉门,这里的街道变成了足有一百米宽,水泥路被分成了各条线,甚至在路中间还种树栽花。
  马车走到这里也快了许多,突然之间,于谦的书童惊叫道:“那是什么?”
  于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一大片高耸的建筑连成一大片,上面还有一个个方形小口。
  车夫对几人的惊诧显得非常得意,笑道:“这一片是内监给伙计们盖的房子,前面还有一大片,是工部盖的。这可是应天府的独一份,房子有六层高,人都住天上去了……”
  王乾问道:“那这做饭怎么做?用水怎么办?上茅房呢?”
  车夫笑道:“说了你也不懂,看到房子上面那个方形房子了吧?据说那是一个大水池,用蒸汽机把水从地下抽上去,然后每家每户就能直接接水进屋。在家里做饭,在家里烧水,上了茅房,用水一冲,就直接流到地下的化粪池,方便的很呢!”
  于谦摇了摇头说道:“我家中的书坊,也买了一台蒸汽机,用这种机器带动印刷,省了不少力。却没有想到,蒸汽机还能用在这里。”
  车夫笑道:“少见多怪,这蒸汽机几年前都用在矿山抽水了,只是后来殿下回来了,才改到机器上,现在还要用蒸汽机造火车了。你们看,那边铺路的工匠,就是在给火车铺路,也不知道,那火车会是什么样的。”
  看着这些新奇的房子,几人都忍不住想要下去看看。不过这里还没有全部建成,外人不得入,他们只能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怏怏而走。
  但是很快,他们就被更新奇的景致给吸引住了,那入目的仿佛高耸入云的大烟囱,让他们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钢铁厂的烟囱,一共有三个,两个是工部工厂的,一个是内监工厂的。只是他们不清楚,为什么炼钢厂还要分开建设。
  工部的工厂是普通钢铁,内监的钢铁厂是特种钢材,这些他们当然是不清楚的。
  王乾有恐高症,现在抬头看着这几十米高的烟囱,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他很难想象,这些烟囱是怎么建造起来的。
  虽然各处工厂都有幼军和海军的驻守,不能进入。但只是在工厂区里转悠了一圈,看着那些完全不同其他地方的建筑和大型设备,几个人就觉得不虚此行。
  回程的路上,于谦看着这些工厂忍不住说道:“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这里是黄色区域,还有一些工厂是红色区域了。”
  “为什么?”
  “因为这是改变世界的力量,这些比春秋大义,比哪一个人,都要重要的多。有了火枪,火炮,蒙元被我们征服,有了各种战舰,日本被我们征服。而有了这些带来的改变,整个世界将会被我们征服。”
  王乾惊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的工厂区,若有所思起来。
  于谦却有些向往地说道:“现在,我对殿下的下马桥农庄更有兴趣了。可惜啊,那里却不能进……”
  车夫笑道:“若是只是沿着大路走一圈,倒也无妨,不过那里你们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今日阳光好,农庄前面的那个秦淮河公园,倒是适合你们午后去逛逛,运气好,还能看到火车跑。”
  这一下几人都有兴趣了,他们只是看到了火车轨道,却想象不出火车是什么样子的。
  要是能去看一眼,也不虚此行了。
  回了城里,已经是午时了。在鼓楼大街,几人下了马车,这里街道宽阔,不过到处都在整修,两边还能看到被拆掉的房子。
  但是依旧开张的店铺仍然吸引了大量的人潮,这里是京城西洋玩物最多的地方,各国的人,各国的特色东西,几乎都有售卖。
  在这里,他们也注意到了一个左臂套着红袖箍老婆婆,一边扫着地上的垃圾,一边看着街上的状况,看见有人不守公俗良序,就会上前制止。
  “果然是首善之地啊……”于谦叹了一口气,跟王乾说道:“我们找个地方填饱肚子,然后再坐马车去那个秦淮河公园。”
  根据车夫的指示,去武定门东水关那里,就不用租车了。城里有公共马车,车厢更大,坐的人也更多,一人只需两三个铜子,就能坐一程。
  几人对购物没有什么兴趣,随便找了个馆子,填饱了肚子,就问到了坐公共马车的地方。
  从这里上车,坐到东水关,可以选择步行,也能选择坐船游览公园。
  这一次,他们的运气不错,来到秦淮河公园之后,就看到南岸已经聚集了大批的人群,都在向北方张望着。
  一问才知,今日下午有火车试车,所以吸引了这么多的人,在这里张望。
  “火车原来是那么的长,真的太惊人了,等火车通车,我一定要坐一次,看看到底是什么滋味。”
  于谦心里也很好奇,但是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在人群中张望着。突然听到一声长笛巨响,然后看到树林后面升起了一股白烟。
  紧接着,他们就听见了哐当,哐当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个冒着白烟的怪物从树林后面冒出了头,干枯的树枝挡不住它的身影,能模糊看清整个轮廓。于谦他们站的位置不算好,忍不住跟着转向东去的火车后面奔跑起来。
  不是他们几个人在跑,而是几乎所有人都跟在火车后面在跑,都想看清火车的样子。
  但是火车的速度比他们要快的多了,他们看到一节又一节的车厢从树林后面过去,看不见首尾。
  当他们跑到东部一处树木稀疏的地方的时候,火车已经不见影踪。
  于谦觉得有些失望,却听见一个年轻人喘气说道:“不急,不急,火车才跑第二圈,每次试车都是跑几十圈的。”
  于谦一听,心里登时平静了下来,坐在了草坪上,看着河对岸那幽静的小区。
  那里就是下马桥农庄,据说有大明最早的下水道,虽然每家每户面积不大,没有后花园,却有几个公共花园。
  公园的这个名字,还是殿下第一次喊出来的,他要求大臣们不再给自己建设私人花园,有钱应该投入到公共花园,让更多的百姓也能欣赏到美景。
  对这个大明最神秘的地方,于谦向往已久,但是想要进入,恐怕还要经过层层考验。
  看到火车这个怪物的时候,于谦的心里更明白了。的确,这些技术应该保密。其他国家都造不出来的东西,只有我大明能制造,就应该只有我一家会。
  他又联想到了殿下在十三年的时候,就大力推广的专利法案。
  难道那个时候,殿下就已经为今天在做准备了吗?
  他跟太孙殿下同岁,所以清楚地知道,十三年的时候,殿下才十七岁,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了啊!
  想到这里,他更觉得殿下深不可测了。
  “廷益兄,你刚才数了吗?火车一共多少节?”
  于谦摇了摇头问道:“兆南贤弟,你可想过,如果明年春闱高中,以后该当如何?”
  “朝廷自有安排,何必想的太多。”
  “你忘记了殿下在发布《少年中国说》之时,提过的官员专业化?恐怕从我们这一届开始,官员的任命就会固定下来,再也不会几部轮换。”
  王兆南想了想说道:“我会画画,也喜欢画画,如果以后能设计新的火车,那一定很不错。廷益兄,你呢?”
  “我不知道……来到京城,我才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我想做一个有用的官员,但是现在却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正说着,轰隆作响的火车又开了过来,这一次他们的视野不错,能清楚看到火车一节又一节地掠过,加上车头,一共有十三节。
  他们听到有人议论。“据说这种火车车厢一排有六座,一共十五排,一节车厢可以坐九十人,十二节车厢,那就能坐一千零八十人啊!”
  另一个显然是兵士的壮汉说道:“如果大明修好了到边关的铁路,多几列这样的火车,数千人就能直接转运边关。”
  “唉,耗费太大,难……”
  于谦抬头说道:“难,也不难。既然如今已经有了火车,朝廷待试车完毕,显然是要推广全国的。这火车不仅能载人,也能装运粮食,可谓是国之重器。”
  王乾问道:“你们可知道这火车最快能跑多快?”
  “上次邸报上说过,测试过一个时辰可以跑一百六十里。这可不止日行千里,简直快两千里了。”
  王乾咋舌不已。“那要是修了京城到杭州的火车,我们几个时辰就能到家了!”
  于谦摇了摇头说道:“以我所想,殿下恐怕不会先修到杭州的铁路,大明现在最该修的,应该是通向西北的铁路。”
  那个兵士凝望着农庄的方向,叹道:“如果真是这样,西北有福了。”


第一零七章 战争的红利
  在遥远的东洲大陆,候显率领着舰队,犹如一个探险家,将地图上标记的地方一个个地找了出来。
  从墨西哥,到巴拿马,从厄瓜多尔到秘鲁,舰队每到一处,都会派出一个一千人左右的队伍,对当地进行考察。
  而当前军舰队探知,前方已经抵达了一大片沙漠地带,候显知道,自己的最终目的地已经抵达。
  作为一个探险舰队主帅,候显深知自己的主要任务不是为了征服,而是我了解情况,为以后的征服做准备。
  但是作为一个探险舰队的主帅,候显更想在历史上真正留下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一个过客。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他数次作为郑和的副帅,一同出使西洋。
  但是郑和一个人吸引住了所有的目光,不管是他也好,还是王景弘也好,都名不见经传。
  这次作为主帅,出发之时,他就已经暗自下定决心,不会甘心只当一个过客。
  在阿兹特克帝国的时候,副帅易信登上了大陆,将会在大陆上进行长达一年的探查。
  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舰队沿着长长的海岸线一直缓慢行驶,经过的许多部落都小的可怜。
  这里的人穷的可怜,却又富足的让人羡慕。
  他们不会冶炼,不会种地,只会狩猎和采摘,许多部落跟南洲的那些原始部落很像。
  他们的生活就是靠天吃饭,手里根本没有大明想要的金银。
  对于这些部落,他毫无兴趣,他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库斯科王国。
  根据那些部落的实力来评估,即便是库斯科王国,在他的眼里也不值一提。
  不要说他的手下还有近万士兵和工匠,即便只有一半,也足够他征服这个国家了。
  当然,在此之前,他要首先完成殿下的嘱托,获取那种能流出白色浆液的树,还有被当地土人称之为神树的金鸡纳树。
  玉米,红薯,土豆,辣椒,在此前的行程中就已经获取到。
  不少老农都已经上岸,在当地研究这些作物的习性,学会种植,获取种子。
  但是橡胶树,却只有库斯科王国东部,翻越高山之后的热带雨林里面有。
  因为橡胶树是重中之重,其次是才是金鸡纳树,再然后是殿下提到的在沙漠里面的纯硝石矿,最后才是那些农作物。
  所以现在的舰队保留了最少一半的农学家和擅长种植的匠人,士兵也保留了一大半。
  在殿下提到过的那个外海有一座岛,大陆三角形,有一条河的岸边,候显让大军靠岸,并且在河流南边安营扎寨,准备当做大军的大本营。
  这里其实是后世的利马城,虽然这个地方被誉为无雨之城,非常干旱。但是这里却是安第斯山脉不少河流的汇聚地。
  除了河流,这里还有丰富的地下水,即便是后世几百万人的城市,都没有破坏这里的环境,现在这个时代作为大本营,更没有问题了。
  这里虽然不能算是最佳的大本营地点,说起来,厄瓜多尔的瓜亚基尔的气候和水源,农田,就比这里更适合。
  但是不要忘记了,在秘鲁和秘鲁南方的智利,有着世界上最丰富的矿产带。
  智利有着世界上最大的天然硝石矿,是一座建在铜矿上的国家。而秘鲁和玻利维亚,同样有着世界前列的矿产资源。
  玻利维亚的银矿,可不比墨西哥少多少,这里的银矿挖了几百年,都没有挖空。
  更别说,在安第斯山脉里面,还有无数的金矿。
  而且,从的喀喀湖,通过玻利维亚进入南美的东部,比绕过火地岛,要近了上万公里。
  所以,历史上的西班牙会将总督府设置在这里,因为这里能直接辐射中南美洲的大部分区域。
  一边建设城防,候显一边用小恩小惠开始笼络这周边的部落。
  这个时代的美洲土著比中国的春秋战国还要落后,他们不会制作轮子,就不会有车辆,没有车辆,他们就不能长途运输。
  而且南美没有马,连牛都很少,他们只能依靠双脚和羊驼来运输。
  所以,许多部落几百年的发展,也不过几百里的势力范围。再远,他们根本统治不了。
  他们的武器也非常落后,几乎没有铁器,他们的武器是木棒、石斧、标枪、长矛、弓箭和弹弓(弹射小石块)。
  所以才会在一百多年后,一百六十九个西班牙,就灭了一个有几百万人的国家。
  这不是虚构,不是神话,而是现实。只是这现实比神话看起来更荒谬。
  1531年,印加军队因为内战已经四分五裂,这种混乱的局面正中殖民者的下怀。
  得到西班牙国王的允许,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带了不到200个人从西班牙港口起航,开始了征服一个拥有六百万人口的帝国的旅程。
  1532年11月16日,也就是西班牙人到达卡哈马卡的第二天,印加国王阿塔瓦尔帕的一名信使来到了西班牙人中。
  皮萨罗对信使说:“请转告贵国君主,欢迎他大驾光临。至于何时来和怎样来,都可以按照他的意思办。不管他以什么方式来,我都会把他当朋友和兄弟接待。我求他快来,因为我渴望和他见面。他将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或侮辱。”
  信使走后,皮萨罗在卡哈马卡广场的周围迅速布防。他把一百零六名步兵一分为二,分别由他和他的兄弟胡安率领;六十二名骑兵也分为两部分,由他的另一个兄弟埃尔南多和德索托指挥。
  当天中午,阿塔瓦尔帕集中他的部队向西班牙人驻扎的广场开进。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千名清扫道路的印第安人,他们身穿五颜六色的棋盘花纹衣服,一边行进一边捡起路边的石头和小草。
  他们身后是三群身着不同颜色服装、载歌载舞的印第安人。
  再往后是大批的印加武士,他们抬着巨大的金属盘子和金银打就的皇冠和许多金银制品。
  在众人的簇拥下,坐在肩舆上的印加皇帝阿塔瓦尔帕出现了。肩舆的木支架用银皮包裹,四周插满五颜六色的鹦鹉羽毛,并用金银饰品装饰,由八十名印加领主扛在肩上。
  阿塔瓦尔帕本人锦衣绣服,头戴皇冠,脖子上套着用绿宝石穿成的巨大项链,坐在肩舆中的装饰华丽的鞍型小凳子上。在肩舆两边的轿子和吊床上,坐着用大量金银饰品装饰起来的高级领主,后面又是抬着金银制品的印加武士。
  印第安人唱着嘹亮的歌声进入了卡哈马卡广场,挤满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埋伏在广场四周的西班牙人内心充满恐惧,许多人竟尿了裤子。
  以一百多人对战拥有八万士兵的庞大帝国,他们尿裤子很正常,但是还敢动手,就能称得上疯狂了。
  在广场中央,阿塔瓦尔帕正在与皮萨罗派出的托钵会修士文森特·德巴尔维德搭话。德巴尔维德手捧《圣经》,宣称“以上帝和西班牙国王的名义”要求阿塔瓦尔帕皈依基督教。
  阿塔瓦尔帕把德巴尔维德修士手中的《圣经》要了过去,想看看这个小册子里究竟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印加人当时还不知道怎样造纸,更谈不上印刷书籍,所以皇帝并不知道怎样把书打开。
  德巴尔维德修士把手伸过去帮忙,阿塔瓦尔帕感觉受到了蔑视,一拳打在修士的手臂上。
  随后,阿塔瓦尔帕把书翻开,发现里面并无神奇之处,一怒之下把书扔出几米远,说:“我们只相信太阳,不相信上帝和基督。”
  阿塔瓦尔帕的举动使西班牙人找到了动手的理由,他们以渎神的名义,命令骑兵发动了冲击。
  美洲没有马,西班牙人也只有简陋粗鄙的前膛枪,这些枪支既难填装、又难发射。
  但是这些对印加人产生了巨大的威慑作用,他们的木棒打不死人,但是西班牙人的刀剑却能杀死他们,还有火枪的巨大声响让他们恐慌,印加大军陷入混乱,彼此踩压,许多人窒息而死。
  几十名西班牙骑兵继续追杀,数万大军惊慌逃窜,山谷中全是印加人的哀号声。
  要不是西班牙人因夜幕降临收兵,恐怕这8万印加大军会全军覆没。
  据统计,卡哈马卡一战中被杀死的印加人大概有七千人,西班牙人却损失很小。
  更重要的是,他们俘获了印加帝国不可一世的皇帝阿塔瓦尔帕。皇帝身边的那些高级领主和大臣,在这场大屠杀中被悉数杀死。
  皮萨罗让印加人用黄金堆满一间长22英尺、宽17英尺、高8英尺的房间。用白银装满另两个房间,阿塔瓦尔帕尽管身陷囹圄,他的臣民们仍听从他从狱中发出的命令。
  当从帝国各地源源不断运来的黄金堆满了西班牙人的宝库后,这一万三千磅黄金,将近三万磅白银的战利品没有让这些西班牙殖民者满足,他们背信弃义地杀死了阿塔瓦尔帕。
  最后印加人进行了四次大规模的反抗,西班牙人仰仗钢铁和骑兵优势,又先后在豪哈、比尔卡苏阿曼、比尔卡康加和库斯科四次战役中大败印加军队,参加这些战役的西班牙人分别只有八十人、三十人、一百一十人和四十人,而每次战役击溃的印加军队则往往数以万计。
  这种不对称的战争持续了四十年,一直到1572年,印加帝国彻底灭亡。
  从这段历史可以清楚地知道,印加人的战斗力是多么的渣。他们相比最软弱时期的满清后期,都比不上。
  所以,朱瞻基也编了一段历史,他告诉候显。“麦哲伦”他们当初四十人,就曾经将一个数万人的部落驱逐到了山里面。
  候显的“野心”和抱负,虽然不是朱瞻基明确支持的,但也是故意挑起的。
  他不愿意人人都像郑和一样,抱着四海一家,天下为公的思想。
  在这个阶级社会,连大明境内的百姓都还要分割三六九等,怎么可能对海外夷人也一视同仁。
  该同化的时候同化,该动刀子的时候,也绝不能手软。
  在望西城(利马),候显安分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不是因为仁慈,而是要学习当地语言,并且利用铁器吸引周边的部落归附,帮助大明舰队探路,砍伐木柴。
  杨道他们的蒸汽帆船,如今已经没有了煤,在周边没有找到煤矿的时候,只能利用木柴来烧火,驱动蒸汽机。
  相比煤炭,木柴不耐烧,所以要多准备一点,而且大明的舰队也要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
  杨道他们剩下的六艘一级战舰,二十四艘二级战舰,全部都是蒸汽帆船。
  这一次,他们轻装上阵,不再探寻大陆深处,只进行全球定位,描绘美洲的沿海地图。
  因为不管是南美洲,还是北美洲,东部都是平原地带。哪怕是沼泽地,也比西部的山区要好容易征服的多。
  他们将会在哥伦比亚北部搜集煤炭,然后沿着墨西哥湾与易信汇合,随后从古巴前往后世的纽约一带,然后接上一开始穿越北美大陆的狄平夏他们,在返航归来。
  送走了杨道他们这些人,候显就迫不及待地安排海军和工匠们留守,自己带着陆军,开始向东南方向行进。
  他们的目标不是别处,而是后世变成印加帝国的库斯科王国。
  现在还没有印加帝国,一直要到几十年后,库斯科王国才会迅速发展,从一个区域小国,变成一个辐射了南美西北部的大国。
  候显的目的就是要去征服这个国家,让这片土地名正言顺地属于大明。
  就在候显雄心万丈之际,那些老农已经在野外发现了橡胶树,虽然这片区域橡胶树很少,但是他们已经知道了橡胶树是什么样子。
  而金鸡纳树,在南美实际上早已经被实际运用。
  疟疾是与鼠疫,天花,流感并称的四大传染性疾病。欧洲闻风色变的黑死病,其实是鼠疫的一种。
  金鸡纳树却是自然界有效治疗疟疾的神药,也是如今的科技能够提取的。
  在公元一千年左右,南美的印第安人就发现了金鸡纳树的树皮,能有效地治疗疟疾,不过他们只会简单加工,根本不会提取。
  这跟中国的中医一样,属于只会应用的科学。
  候显到了南美,并没有费多少周折,就从附近的部落知道了金鸡纳树,已经让人在研究,准备移植,栽种。
  树木不像粮食,只要有适应的环境,知道如何种植就能存活。
  想要大量移植,必须进行长期的观察,研究,试着栽种。
  但是候显的第一次征服之旅却以失败告终,他们并不是因为敌人的强大,实际上,他带的这五千人,就足以平推整个南美的大型势力。
  他们的失败,是低估了南美西部的恶劣自然环境。
  南美洲以安第斯山脉为界限,东部是森林,草原,适宜的气候,肥沃的土地。
  但是在西部,大部分是寸草不生的荒原,山脉,只有河流沿岸,才有一些绿洲。
  没有足够的马匹,战士们需要依靠双腿前行,这些都还不算什么,主要是缺少水源。
  如果是在大明,穿越西北,会有大量的马车,牛车,可以带上足够的水。
  但是在这里,连车都没有,如何能携带足够的水?
  他只能让探子继续寻找沿途的水源,寻找其他的途径向东行进。
  候显在南美举步维艰,连进入内陆都有些艰难,但是在北美的易信,经历了开局阶段不顺之后,他们已经在韦拉克鲁斯一带,建立起来了庞大的势力。
  相比印加人的软弱,阿兹特克人文明本来就是一场战争史。
  虽然他们现在还没有发展起来,阿兹特克文明还处于萌芽阶段,但是好斗的风格已经形成。
  易信一开始并没有直接向墨西哥城进军,当然现在没有墨西哥城,那里只有特诺奇蒂特兰。
  一上岸,超过一成的近千名士兵病倒,而且死了超过五十人。
  但是当大部分人康复了以后,他们却成为了当地人的病毒源。
  他们发现自己能给当地人带来疾病,是在拉本塔已经建立起来足够大的势力,得到了当地人的承认,准备北上的时候发现的。
  在墨西哥南部的山区与平原的交界地带,有一个大型部落,自称特瓦坎人。
  他们受不了平原地带的湿热,一直住在半山,以狩猎和抢劫平原地带的部落为生。
  大明士兵北上,最开始遇到的就是他们。
  一场算不上战争的战斗,他们没有伤到大明士兵一个人,自己就被大明人打死了超过五十人,随后他们提出了议和。
  易信没有想要赶尽杀绝,他的注意力也没有在这个中型部落身上,接受了议和。
  但是当双方的首领谈判之后,大明人走出了还不到一百里,就听说他们部落发生了瘟疫。
  让易信感到奇怪的是,他留守在哪里的二十个士兵毫发无伤,但是这个部落超过一半人染上了瘟疫。
  在随军医生的救治下,他们大部分人救活了过来,但是依旧损失了超过十分之一的人口。
  随后又有了第二个部落,第三个部落,全部都是这种情况。
  不要说易信,就是随军的医生们也说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
  但是,这却带给了易信另一种战争思路。既然可以不用动刀枪,就能消灭敌人,那又何必动刀枪呢?
  随后的易信不再去管路上的其他的部落,以急行军的模式,直接推进到了特诺奇蒂特兰。
  原本的特帕尼克斯国的领土被三分,分别归属特诺奇提特兰,德斯科科,特拉科潘。
  他们这三家联盟不仅是这里最大的部落,也一直威慑着周边部落。
  只要大明直接拿下这三个部落,其他的部落就不在话下。
  在原始的通讯状态下,特诺奇提特兰他们并不知道大明士兵带来的瘟疫,所以当大明人来到了特诺奇提特兰,愿意跟他们平等交易的时候,他们还开心无比。
  在易信的要求下,他们在城外给大明人划分了一片区域进行交易,但是零散的大明士兵进城,他们并不阻拦。
  不出三天,瘟疫开始了传播,但是这一次,大明的医生们不再动用珍贵的中药,而是用草根煮水来救治他们。
  只有年轻的女人,才能获得真正的中药的救治。
  这个期间,易信以神的名义开始宣传,认为这是上天对特诺奇提特兰的惩罚,只有真正信仰大明的皇帝,惩罚才会结束。
  这种恐慌的蔓延可不仅仅是特诺奇提特兰一个城市,包括了他们整个部落,还有另两个盟友。
  这些人清楚地看到,臣服于大明人的族人,大部分都活了下来,而战士们,却一个个死去。
  当瘟疫扩散,谁也无法统计这里有多少人被传染,又有多少人死亡。
  永乐十九年的十月开始的这场瘟疫,一直到永乐二十年的三月才平息下来。
  特诺奇提特兰这个十万人的城市,最后仅剩下了一半人,还大半都是女人。
  而在整个墨西哥山谷,这里剩下的三百万人,也大部分自认为大明皇帝的子民,并且开始学习大明话。
  不费一兵一卒,就完成了如此大业,易信的心里别提有多自豪了。
  但是自豪之余,他也时常在考虑,如今这里的几百万人都将他看做皇帝的代言人,任他为所欲为,他还要不要回大明呢?
  回到大明,他这个伯爵不算什么,但是在这里,他就是几百万人的王啊!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殿下赐予的。没有这些士兵,他的命令也根本传达不出去。
  在等待舰队汇合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犹豫不定,当然,他也在肆无忌惮地搜刮着黄金和白银。
  虽然墨西哥的几个大金矿,超级银矿都还没有被发现,但是这里本来就是黄金和白银的主产区。
  印第安人自古以来就有搜集黄金的习惯,只是用一口铁锅,就能换到同等重量的黄金。一块茶砖,就能换到同等重量的白银。
  一车车的黄金和白银被源源不断地运回到了南方海边的船上,有内监,文臣,陆军,海军的四方相互监督,没有谁敢大肆贪污。
  他们也不需要,因为这些收获,他们就能分到三成,现在有了百万两黄金,百万两白银的收回,三成也有三百万白银了。
  而他们总共,现在只有不到六千人来分这些银子,最少也能分一两百两,像易信这样的主帅,分个二十万两,也没有人会抱怨。
  这些可不是俸禄,而是清清白白的外快,朝廷的奖励。
  谁也不知道,因为这样的战争暴利,会激发多少将士的征战之心。


第一零八章 国家与民族
  十一月二十五,一艘从柯枝归来的快船,带来了南路军已经开始全面进攻的消息。
  与此同时,因为货船无法在逆风期间快速前进,拖慢了航速,从印度运回的四千头牛,暂时只能在婆罗洲放牧。
  目前大明经过改装的宝船,用一层船舱装牛,下层装货,可以一次运送两百到两百二十头牛。
  牛不是货物,一路上要吃吃喝喝,还要铲除粪便,防制疫情。在路上多走一天,就意味着要多准备一天的草料。
  两百多头牛,在路上多走十天,吃下的草料就是一个极大的数字,更别说四千头牛了。
  如今已经入冬,为了减少运输成本,也为了减少养殖成本,所以大明在婆罗洲上开始养牛,作为中转地。
  得知南路军已经开始战事并不出乎朱瞻基的意料,因为按照之前的计划,这个时候也应该开始进攻了。
  不过,还有一个消息却算不上好,因为他一直担心的海军总督刘江,果然还是没有撑过去,在九月就已经去世。
  他的去世并没有影响整个南路军的攻势,因为海军本来就是属于辅助部队。
  不过,刘江既然去世,也应该再安排一个海军将领前往忽鲁谟斯。
  想了一圈,朱瞻基决定派孟瑛前往,这也算是给他一个出头的机会。
  孟瑛的能力是有的,只是因为身为孟子的后人,算是被耽搁了。
  朱棣或许会有些忌讳,就像孔家,绝对不可能给他们高官厚禄,只是给他们一个虚名,现在连虚名都剥夺了。
  四月的时候,孟瑛领命去南洲转了一圈,也是月前刚回来。
  虽然走了一趟,黑了不少,但是孟瑛的精神却很好。显然身为一个将军,还是能领军出征,而不是在京城养老更有精神。
  其实最合适的人应该是王景弘,不过他已经让郑和这个宦官担任了海军总监,是除了他之外的海军最高将领,再重用王景弘就不合适了。
  两个宦官担任海军的重要将领,海军的一帮将领会造反的。
  刘江在柯枝火化,骨灰运了回来。他这也算是马革裹尸,求仁得仁。
  刘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以刘安为首,他的子女们悲而不哀,平静地为他举行了葬礼。
  朱瞻基也亲自到灵柩前上了一炷香,这位毕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臣,海军是他一手操持起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在海军例会上,留守的将领对朱瞻基委派孟瑛前往忽鲁谟斯并没有反对,他们的注意力也不在这里,而在刘江空出的这个位置。
  朱瞻基是监国太孙,一开始还挂名海军大都督,后来也没有人这样叫,刘江这个总督就是海军名义上的最高将领。
  郑和这个海军总监,现在虽然主持海军事务,但是名不正言不顺。他这个总监的职位,都是以前从来没有的。
  而郑和想要坐上刘江这个位置,资历是足够的,但是毕竟是个阉人,他自己也没有竞争的意思。
  朱瞻基是属意郑和的,他的能力毋庸置疑,朱瞻基这大半年,根本没有为海军事务烦心过,一切都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条。
  除了他之外,孟瑛的资历也不浅,但是跟郑和一样,身份不合适。
  其他的主帅,易信不在,朱真行军作战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并没有显示出优秀的处政能力和权谋平衡能力。
  至于第四舰队的顾兴祖,他的第四舰队总兵官的职位都是托了父祖的光,资历太浅,根本无法争这个位置。
  左思右想之后,朱瞻基还是不想这么早就确定下来,以如今战事重要为由,暂时依旧让郑和处理军务。
  孟瑛对能去忽鲁谟斯也很开心,不顾自己回来还不到一个月,愉快地接受了任务。
  半年多过去了,大明现在又改装了数十艘一级战舰的蒸汽帆船,就连宝船也改装了几艘。
  这次孟瑛出海,就全部用蒸汽帆船,而不是纯帆船了。
  虽然宝船的改装效果不好,不仅滚轮的工作效率低下,叶片更是容易损坏,毕竟背的负荷太大。
  但是即便如此,也绝对比单纯的帆船要强的多。
  虽然很不满意,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要求太多。
  他已经足够拔苗助长了,步子再大,就会扯到蛋了。
  其实对海船的设计构造,朱瞻基在这个时代比谁都清楚。
  他第一世开了十八年船,从散装船,集装箱船,从两万吨,到十五万吨,全部都开过。
  一路从二副当上船长,船上的任何地方他都门清。
  但是没用。
  因为他了解的船是后世的高科技船,科技太高了,反而没用。
  不说别的,船用钢板造不出来,船壳焊接不起来,汽轮机造不出来,螺旋桨造不出来。就是懂得原理,懂得维修又有屁用。
  不要说那些技术了,就连材料现在许多都造不出来。要不然,知道原理,内燃机现在都可以制造。
  如今大明的蒸汽帆船已经是全世界最先进的船,只要能一直领先,就足够了。
  确定下来了孟瑛的出发日期,朱瞻基又来到了下马桥农庄,准备送朱棣一把手枪。
  造第一支枪,朱瞻基就多准备了几套配件,一是为了防止配件损坏,磨损了换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给朱棣准备一把。
  作为孙子,他该送,作为继承人,他更该送。
  从内心里,朱瞻基是希望朱棣多活几年的。当皇帝就是孤家寡人,站在高处的感觉,大部分时候是好的,但是也难免会有些寂寞。
  有朱棣这个爷爷挡在前面,他的权力没有小多少,还有有个能好好谈心的人,这很难得。
  朱棣要是死了,他就是有一些心里话,也不知道该跟谁说了。
  枪是凶器,算不上好东西,但是不能他自己有了,却把爷爷忘记了。
  而且,这个爷爷还是皇帝。
  配件都是现成的,组装在一起,只需要将有偏差的配件毛刺给打磨好。
  只用了半日时间,朱瞻基就组装好了新枪,并帮朱棣调好了准星。
  随后,他将工匠们手工制造的子弹,装了两百粒,把子弹给了内侍奉御昌盛。“这些子弹你要收好,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待皇祖父召你,你将子弹给他。”
  昌盛老家是贵州都匀长官司人,洪武末年入宫,年纪虽然小,但是聪明伶俐,很受朱棣喜欢。
  当初朱棣派了他与金阔两人伺候朱瞻基,金阔办事稳重,得了朱瞻基重用,后来他又被朱棣要了回去贴身伺候。
  他这次随船回来,是替朱棣安排两个妃子去帖木儿国伺候,朱瞻基让他带子弹,也不会引人注意。
  而枪支,朱瞻基锁进了一个木盒,把钥匙给了另一个内侍,却把木盒给了孟瑛带上。
  把枪弹分别给不同的人,这也是为了稳妥起见。朱瞻基自己都没有信心能挡子弹,自然不能因为所托非人,给朱棣造成威胁。
  关系到他的安全,再小心也不为过。
  就在孟子的后人乘坐海船,离开应天府的这一天,孔子的后人从运河来到了应天府。
  而这一天,朱瞻基已经等了半年了。
  在这期间,孔府已经递了两次初稿,不过都被朱瞻基打了回去修改。
  国家与民族,这两个词语其实很容易解释清楚,但是要把它们阐述清楚,还形成一整套完整的理念,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如今的大明,依旧遵循的是儒家那一套,每一个读书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都是儒家那一套。
  在儒家学说里,将国家与民族的理念形成一整套言之有物的学术,是非常艰难的。
  可以说,这跟一清子他们从易经,道经里面重新组织言论,成立一个教派相比,都相差无几。
  这也幸亏是孔家,他们宿儒众多,一辈子都在研究儒家文化,所以他们才能在大半年的时间里,就形成一套完整理论。
  像一清子他们,召集了数百道士,忙了大半年,真理教的教义都还没有编好。
  因为这一整套理论不能与现有的知识有冲突,让人能够接受,又不能自相矛盾,形成悖论。
  但是实际上,国家与民族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相悖的。
  民族属于古汉语的词汇,用于表达宗族和夷夏之辩。但是实际上,一直在清朝灭亡之前,中国都没有能够形成真正的民族观念。
  在此之前,中国也只有少数人引用过民族这个词语,以至于许多人还认为这个一个英文nation翻译而来的舶来语。
  许多人认识这个词语,还是在光绪戊戌变法之后,是从日文的汉字借用而来。
  因为在大部分中国人心中,宗族才是真正重要的,能代表民族的。
  第二世的朱瞻基并不是一个普通人,作为一个已经站在世界顶端的成功者,他对社会的本质也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
  看清世界,摆正位置,处理个人与世界的联系关系,这是没一个人能成功的基础,无一例外。
  在他的认识中,民族的发展,经历了从血缘家族,到族群,再到原生民族,再到近代意义上的民族。
  血缘家族不用多说,亲族是社会的构成基础。而族群,则是有共同风俗习惯的一群人,他们是享有共同的历史、文化、宗教、语言和风俗习惯的大部落。
  如今除了亚洲和欧洲的一些国家,大部分地区仍然处于这个阶段。
  原生民族,则是一个自然共同体。其基础存在于一般民众的信仰、认知与情感,是区分“我族”与“他族”的笼统概念。
  处于这个阶段的时候,就是集体意识萌芽的阶段,已经学会了融合和扩张,学会了用各种知识,文化,语言来统一思想。
  比如现在的大明就处于这个阶段。
  但是这种原型民族主义并不足以创造出现代的民族国家,比如汉人,犹太人、日耳曼人、罗马人等等……
  虽然这个时候,各民族已经有了你我之分,也学会了利用各种手段来让对方认可自己的存在,但是还缺少相应的合理手段,让其融合。
  朱瞻基这个时候抛出国家与民族的概念,目的就是为了加快这个进程,让大明能尽快变成了一个现代民族。
  从原生的民族主义到近代的民族主义,是一个民族自我形塑、从自在的民族到自为的民族转型的过程。
  到底是先有民族,而是先有民族主义?这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很难分清。
  以大明为例,肯定是先有民族,后有民族主义。
  但是以非洲、东南亚的许多国家为例,他们原先只是一些互不相干的部落,是欧洲殖民者将它们统一在一个殖民地国家之内。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这些殖民地人民在争取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的过程之中,必须将自己想象为是一个共同的民族,而非一个个分散的、原子化的部落或族群,因而这些从无到有所建立的国家是通过民族主义的自我意识创建了现代的民族国家。
  一个现代民族的建立,需要自我的觉悟,一种被建构起来的自我认同和自我想象。
  没有对民族同一性的认知,无法建立一个近代的民族国家、形成国族的观念。
  大明的统一,朱元璋能够依靠造反驱赶走蒙元,依靠的就是汉人对自我民族的肯定,所以才能万众一心,建立一个新的国家。
  但是,如今的国家概念依旧非常淡化,人们对国家的认可,还不如说是对民族的认可。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如今的统治结构依旧是以家天下的模式存在。
  国家是皇帝的家,你可以有大家,那我当然也要有小家。相比较而言,我的家虽然小,但是绝对要比皇帝的大家重要。
  这无关权力,地位,只是人们的真实意识。
  所以,朱瞻基想要弄出民族主义来,所以,他要让人们懂得国家的意义,还不能让两者之间有悖论,可想而知有多困难。
  如今的国家,更多的是一个历史文化共同体。虽然也具有了国家的内涵,变成了一个与人为的政治制度相联系的政治法律共同体,但是现在这种意识还很淡薄。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汉奸,那么多的投降派。
  一旦民族与国家结合,那么所有的一切不仅是民族主义的,也是国族主义的,即与民族国家的主权意识发生了密切的关系,同时也有特定的民族文化意识。
  后世人们见了自己国家的女人嫁给了外国人,就会辱骂,见了有人背叛国家利益,就会骂汉奸,见了国家在外交场合吃亏,就会觉得耻辱。
  这才是真正意义的国家的建立。
  不要说明代,如果不是光绪年间的戊戌变法的思想意识的引导,百姓有几个在乎满清跟外国签订不平等条约的?
  那个时候的反叛,其实都是为了个人利益。
  真正到了清朝灭亡之后,整个中国的民族意识,国家意识,才真正觉醒。
  朱瞻基当然等不了那么久,也不会让这种思想落后那么久。
  欧洲的文艺复兴马上就要开始了,正式因为文艺复兴的引导,欧洲各国大大加快了从原生民族到现代国家的跨进,占到了世界的前列。
  大明想要保持自己的优势,除了保持武力的领先,更应该要保持思想意识的领先。
  当大明的百姓将国家利益看的比个人利益更重……哪怕是一样重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国家,任何民族,都不可能是大明的对手。
  国族主义基本的要求是政治结构与民族结构必须重合一致,国家中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处于同一个文化背景。
  另一方面,同样文化背景的人应该住在同一个政治统辖范围之内,总而言之,是一个文化,一个国家。
  如果能达到这一步,朱瞻基就完全没有了任何担心。
  当然,想要达到这一步是不容易的,因为如今的大明,根本没有这样的基础。
  原本作为同一文化载体的儒家学术,根本不能满足大明的需要,越是扶持儒家,越是会让大明走上老路。
  因为儒家学术是一条腿走路,只注重思想,不注重体干。
  这就是一个拥有巨大头颅,却四肢瘦弱的残疾。
  所以他要建立真理教,这其实已经不是一个教派,而是一个科学体系。
  只不过,为了推行这套科学体系,他需要用皇家的名义,学术的名义,宗教的名义来推动,来让更多的人接受。
  孔家第一次的初稿,整个体系非常混乱,根本不能自圆其说。
  第二次的初稿,也没有能够解决国家与民族之间的矛盾。
  大明不是一个小国,不是一个单纯的民族,有着各种不同的民族,甚至是统治方式。
  一个文化,一个国家。
  但是当不同的民族不愿意遵守你的习俗,不愿意与你用同一种生活方式一起生活的时候,孔家根本毫无办法。
  儒家教化吗?人家根本不愿意学啊!
  朱瞻基跟孔家提出了多个解决方式,这里面借鉴了一些后世英国的方法。
  英国作为第一个近代的民族,指的就是由全体英格兰居民所集合而成的人民。作为与民族同义词的国民,是“主权的持有者、政治团结的基础和最高的效忠对象”,一个国家的国民,不管是什么族群、什么阶级的成员,在同一个民族国家共同体之内,都被想象为是同质的、整体性的。
  在英国,有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三个原生性民族。他们就是靠这种方法,形成了一个多民族,同文化的统一国家。
  但是他们做的不够好,苏格兰,爱尔兰,一直还在闹独立。
  这方面,就又要借用美国的方法,就是淡化民族,淡化信仰,加强利益联系。
  但是实际上,他们这两个国家的模式都是失败的,他们主要是前期有用,后期还是不能解决这里面的矛盾。
  在这方面,做的最好的还是我们自己的老祖宗。
  汉族就不用说了,原本的黄帝,占据的地盘还不到后世的一个市大。上千年的征战和同化,形成了一个多民族,同习俗的汉文化民族。
  周朝可以说是中华民族融合的基础,他们的八百年统治,彻底将一个数百个部落,数百种语言的不同的国家,形成了一个真正的联盟。
  到了秦始皇时期,才给统一文字,统一语言奠定了基础。
  但是,儒家的一家独大,加强了这种文化的影响力,却又为了便于统治,阉割了人们的思想,降低了人们的执行能力。
  经历了宋代的儒家思想复兴,又经历了百年蒙元的异族统治,如今的大明对民族之分份外严格和敌对。
  朱瞻基当初跟孔家的回信中,明确表示,大明是建立在汉族的基础上,但是汉族,其实也是春秋战国时期,不同民族的融合体。
  周朝时期,形成了单一文化的基础,但是不管华夏也好,汉文化也好,都没有明确的阐述。
  如今汉文化既然已经不能适应大明的扩张和需要,那就不如复古,重新将华夏民族这个称谓捡起来,形成一个单一文化圈。
  大明不在乎你原本是什么民族,只要是能心向华夏,愿意融入华夏,大明就能用国民的名义来接纳。
  当然,这只是文化层面的接纳。
  除了文化的影响,大明还有枪炮,还有刀剑。
  在现实里,大明肯定还是以汉族为主体,将其他民族彻底融合。
  这种融合,也可能是血腥的,残忍的。
  因为民族的自我意识一旦产生,会构成实质性的民族,很难被同化。
  如果将已经形成民族自觉意识的民族降格为族群,会被认为是主体民族对自我的矮化,因为恐惧丧失本民族的本真性,而可能激发起更强烈的民族意识反弹。
  比如说南洋的那些岛国,他们想要大明接纳,是想占便宜,但是如果因此就打散他们的架构,将他们分散,他们肯定就不会愿意,甚至会因此而造反。
  还有朝鲜和日本,他们肯定也不愿意被称作汉族,想要保留自己的民族特性。
  即便是大明拿出华夏民族这个大伞,他们也不会愿意彻底失去自己的民族特性。
  所以朱瞻基对于族群,采取的是积极融合,比如南洲(澳洲),东洲(美洲)上的那些原始部落族群。
  他们还没有形成民族的观念,也没有形成不可摧毁的文化沉淀,非常容易融合。
  而对于朝鲜,日本,中南半岛上面的一些国家,他们已经有了原生民族的意识,就需要采取不同的策略和手段来同化,而不是直接融合。
  这个时候,就需要对华夏民族的内部架构,进行更近一步的细分,分级,却又不能形成封闭的阶级。
  文化上的融合,是必须积极的,正面的。但是具体措施,就要区别对待。
  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对于这个任务,数十个孔家宿儒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三易其稿,终于又拿出了更全面的学术。
  但是,朱瞻基依旧是满意又不满意。
  满意的是他们按照朱瞻基的意思,对民族和国家进行了非常合理的阐述,对一些不能调和的矛盾点,也进行了细致的分类。
  比如说在国家和民族,亲族的优先上,他们按照天地君亲师的分类,将国家大于民族,大于亲族给确定了下来。
  这样一来,就再也不怕那些儒家墙头草,两边靠了。谁要是还想当汉奸,就要考虑一下身后名了。
  看着眼前的孔氏族人,朱瞻基却想到了后世的那个大名鼎鼎的六十四代孙的衍圣公。
  顺治元年,孔胤植上《初进表文》,表示自己愿意归诚清朝的意愿。这份奏疏极尽阿谀奉承,任何要脸的人看到都会脸红。
  第二年,朝廷颁布剃发令,孔胤植率领族众威望族人率先剃发,并向清廷上奏了《剃头奏折》。
  这就是国家与民族概念没有成型的时候,一般家族的正常做法。在他们看来,不就是换个皇帝坐江山嘛,哪怕这皇帝是异族。
  但是现在有了孔家写的《国家与民族》一书,这孔家今后怕是不敢再这样做了。
  不满意的是,孔家仍然没有把民族与国族之间的关系阐述清楚,不过这是小节了。
  近代的民族主义所指向的,都不是那些一般人类学、民族学意义上的原生性民族,而是具有建国冲动的、与近代国家密切相关的国族。
  然而,晚清在从日本引进“民族”(nation)这个词的过程之中,并没有区分民族与国族的不同,日本是一个单一民族的国家,因此民族与国族具有高度的同一性。
  但中国历史上作为一个多民族的帝国,内部包涵着众多的民族与族群,将仅仅拥有民族自决权的民族与拥有国家独立主权的国族混为一谈,由此埋下了后世概念上的混乱和现实中的困境。
  比如后世的少数民族优待政策,就是一个笑话,因为一个统一的主权国家和加盟国家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人为地将民族区分开,造成差异对待,形成了民族融合的困境。
  这一点上,法国就做的比较好,他们虽然也是多民族,多人种的国家,但是他们从来不进行区分,统一称为国民。
  但是他们自己的文化底蕴太浅,主体国族和文化融合不了其他民族。
  大明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汉族是当然的国族,华夏民族是统一称谓。汉族也有足够多的人口,足够深的底蕴来融合其他民族。
  所以说,这本书只需要简单地进行修改,就可以出版,然后让天下人学习了。
  朱瞻基已经准备好在新年大朝会上提出这个计划。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做好铺垫,筹备了这么久,也该拿出报纸了。


第一零九章 报纸
  在宋代印刷术流行开来以后,报纸的印刷就没有技术问题。
  报纸之所以在古代没有流传开,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个是朝廷对舆论的控制,一个是成本问题。
  封建社会,普通百姓对国家大事是没有发言权的,实际上,普通百姓也根本不会去关心所谓的国家大事。
  真正想要发声的,都是读书人,都是官员们。而朝廷缺乏对这方面的管理能力,所以干脆执行的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策略。
  皇帝不允许,而儒家思想的愚民政策,更是不会允许普通百姓开启民智。
  他们苦读经书,为的就是以后当官,然后成为人上人。他们的所作所为,能让百姓随便知道,并且说三道四吗?
  实际上,明朝的邸报已经发展的非常普及,只不过,这种邸报只能在官员之间传递,最多一些秀才和举人,能在县衙看到朝廷的邸报。
  皇帝和官员都不支持,就别想普通人能随便了解国家大事。
  后世的东林党弄出了一个“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对联。
  这个对联在后世具有不忘国家安危的褒义,但是实际上,这副对联原本是失意的东林党们对朝廷的控诉和不满才出现的。
  他们一开始并不是忧国忧民,只是为了争权夺利。
  另一个原因很现实,那就是成本。
  在这个重农抑商的年代,报纸是没有广告的。报纸的成本高昂,卖贵了却没有人买,如何持续的下去?
  要知道,如今的物资紧张,造纸大部分是手工作坊,纸张成本高的惊人。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今的一个馒头一个铜子,一个肉包子两个铜子,但是印刷一本五万字的书,成本就一两百文,售价还要增加五成以上,因为运输成本也很高。
  后世一张4开的报纸,纸张成本几分钱,但是在这个时代,纸张成本占据了报纸成本的八成以上,够不少人下一顿馆子了。
  更别说还有印刷和油墨,包括运输等人力成本。
  不要说印制多张报纸了,一次只发行一张4开的报纸,不算运输,纸张和印刷,人工成本都超过了二十文。
  一张报纸的成本,够老百姓吃三天饭了,谁买得起?
  何况,大部分老百姓还不识字。
  所以在了解这些以后,朱瞻基也就熄了办报纸的想法。
  但是在朱棣出征了之后,朱瞻基逐渐控制了全局,现在他就需要一个喉舌为自己发声。
  邸报虽然有用,但是仅仅邸报是不够的,他需要更广泛的影响力。
  比如说山东粮食贪腐,官员阳奉阴违地针对移民政策,就是朝廷和老百姓之间脱节的关系。
  像后世一样,朝廷有什么动静,老百姓就能知道,那么还有那个官员敢阳奉阴违?
  如今的朝廷势力虽然被朱瞻基控制,但是这种控制还很薄弱。
  或者说,整个封建时代,皇帝对整个天下势力的控制都很薄弱。
  名义上皇帝是掌管天下,但是一个皇帝真正能管的,最多也就一个地方,那就是皇宫。
  除了皇宫之外,封建时代的皇帝需要控制好三个系统,才能保证政令的实施,政权的稳固。
  一个是皇家直管系统,在大明来说,这里面包括了内监和锦衣卫,还有各京卫。
  这是一个皇帝能不能坐稳自己的位置的基础,没有这个系统的稳固,也就没有其他两个系统的稳定。
  第二个当然就是政令系统,这个一个皇帝权威的体现,任何施政方针,都需要通过这个系统来体现。
  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威,就需要第三个系统,也就是军队系统来制约。
  军队制约文官,文官制约内监,内监又制约武将。
  在明初的这个时期,前几任皇帝就是通过这种平衡来维持平衡,让皇帝的权威得到最大的体现。
  但是,这种制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因为在很多时候,三者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制约,这就主要看皇帝的手腕如何。
  朱瞻基如果只是想要保持稳定,那么他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维护好三个系统之间的平衡就好了。
  但是他想改革,他想要让军队对外征伐,想要文官们依靠专业治国,想要内监和直属系统形成更严密的监控。
  那么他就必须要进行改变。
  任何改变都会破坏三者之间的平衡,所以这种改变的调整,在小心翼翼之余,必须要让所有人明白他改革的决心和方向。
  更要让这三个系统之外的全国老百姓,成为皇室的第三只眼。
  封建时代的老百姓是不受重视的,他们没有任何的权利,只是被剥削的阶级。
  但是这个阶级如果利用起来,哪怕只是利用一部分,能够发挥的作用一点也不小。
  这就需要舆论的引导和宣传了,所以成本哪怕再高,朱瞻基都要把报纸办起来。
  邸报是这个时代的官员信息渠道,那么办报纸的目的,就是形成一个全国老百姓都知道的信息渠道。
  这个信息渠道还只能由皇室控制,任何人不能插手。
  只有有利于统治的消息,只有有利于朱瞻基的消息才能发表,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干涉。
  在这样的思维下,朱有炖这个掌管天下文学,刊物出版的礼部郎中,就被朱瞻基推上了风口浪尖。
  朱瞻基用他,不是因为他的礼部郎中身份,而是他的皇室成员身份。
  身为朱家宗室,他几乎不可能背叛朱家,站在文臣,或者武将的一边。
  在朱瞻基的安排下,他夏天就从礼部去职,开始组建《大明皇家报》。
  除了少数礼部官员,这个报社有两部分组成,一个是由锦衣卫,内监咨情司,还有通政司组成的内容部。
  这个部门主要负责报纸的内容采集,编撰。朝廷的政令,各地的官员贪腐案件,还有朝廷的改革方向,都会通过这个部门搜集。
  还有一个就是由内监印绶监,工部,内库组成的发展部。
  这个部门不管内容,负责纸张制作,印刷,广告,还有销售。
  内监和工部现在是朝廷两个来钱的大部门,他们生产的产品销售全国。可以说,广告根本不需要去找客户,他们自己的产品广告就能养活这家报纸。
  朱瞻基原本是想直接成立宣传部的,但是在考虑了一番之后,还是只成立了一个邸报司,归属皇室主管。
  因为他现在不是真正的皇帝,想要进行执政改革,做事容易,但是进行改制,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何况,一家报社已经能够暂时满足朱瞻基的需要,至于什么名号,关系并不大。
  朱有炖担任了邸报司的郎中,朱瞻基将礼部的一些关于出版方面的职权也划归到了这个新的部门。
  而报社的总编由解缙,胡俨他们这些内阁大学士担任,报纸上除了广告之外的任何版面,都需要通过他们的同意才能刊印。
  在印绶监大太监金阔主持下,内监在应天府,北平行在,杭州府,福州府,西安府,益州府,洛阳府,武昌府,南昌府,长沙府,肇庆府,一共设立了十一个印坊。
  这些印坊将会在应天府的报纸版面确定下来以后,通过通政司的驿站系统,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同样的排版,其后刊印。
  一开始,朱瞻基并没有想要做成日报,而是半月刊,也就是每半个月印刷一次报纸。
  至于时效性,暂时不去考虑,以如今的传播速度,哪怕朝廷大力推动,一些边远县城能在应天府出版一个月后拿到最新的报纸都是快的了。
  而报纸上主要刊登政令方面的消息,也不怕失去时效性,只怕偏远地区的百姓看不到报纸。
  朱瞻基对报纸的重视,在将近半年的筹备时间里,也让许多人看在眼里。
  不要小瞧了这个时代人们的智慧,舆论宣传,在任何时候都是重中之重。只不过,以前的时候,没有人愿意耗费如此大的成本,来进行舆论宣传罢了。
  为了一份报纸,这么多部门联合起来,成立一家新的机构。而后每一期的报纸,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往外卖,亏的钱都不是小数。
  在十年之内,朱瞻基都没有想过能赚钱,除了像应天府,宁波这样的地方可能会略有盈利。但是往边远地区卖一份报纸,亏的可能是好几份报纸的成本。
  因为这个原因,朱瞻基也不担心会有人跟风办报纸,因为除了他,没有谁能亏的起。
  何况,朱瞻基也不会允许跟风办报纸,哪怕是六部想办报纸都不行。
  拿到孔家所写的《国家与民族》,朱瞻基就已经考虑好了,第一期报纸将会在正月十六全国统一刊印,主要内容就是节选一些这本书里面的内容。
  从第一期报纸开始,就要在百姓心中树立起国家与民族的概念。
  不仅要让百姓明白国与家之间休戚与共,唇亡齿寒的利益关系。更要让老百姓懂得,在利益之外,还有更深层的集体荣誉与血脉感情。
  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这本来就是一项长期工作,肯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用几代人的时间来培养。
  这里面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大明的殖民全球计划。
  即便以后的船都是蒸汽船了,但是去一趟东洲,西洲,还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么远的距离,又没有陆地相连,不管是封藩也好,驻军也罢,都将会形成不同的利益群体。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相信自己能控制住局势不会恶化。
  但是以后呢?现在这些宗室不敢反叛,以后他的儿子们分封出去也不会独立。
  但是如果朱祁镇上台以后,或者到了自己的孙子辈以后呢?
  亲情关系淡化,利益手段也因为皇帝的能力有限,控制不住,那么各地独立可能就会成为一个趋势。
  虽然有儒家的大一统思想,但是连朱棣都要跟侄儿争天下,谁又能保证以后的藩王们会老老实实听话。
  现在加强民族情感的培养,也能尽量地让各地的独立失去民意,即使国家独立,但是民族情感仍然能让各地联系在一起。
  在这样的时候,任何一个国家,或者说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可能撼动华夏民族在世界上的统治地位。
  时间进入了十二月以后,应天府的年味越来越浓了。
  但是在遥远的波斯高原,战争陷入了最激烈的对抗之中。
  大明虽然占据了泰拉巴特这个粮仓,但是因为大军抵达之前就已经秋收,获得的粮食主要还是从泰拉巴特城中获取的。
  这些粮食并不多,相对而言,几十万只羊反倒是更让人安心的粮食。
  但是羊也需要吃草,而已经飘雪的季节,为给这些羊弄到足够的草,也是一件费心的事。
  总之,虽然大明在战场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烦心费力的事情仍然很多。
  朱棣已经彻底认可了黄渊的能力,这个才三十岁的年轻人,展现出来的统筹能力,远远超过了他的期望。
  足够多的羊群,也能让十几万大明士兵,数万印度士兵,过上一个好年。
  在春节之前,朱棣已经不准备开战。大明的士兵抽调艰难,他不愿意拿士兵的生命,去硬碰一座坚固的城池。
  各种火炮,投石机在赫拉特的城外被布置完毕,只等过完年,大明才会发动雷霆一击。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终于跟北路军联系上了,得知郑亨已经提前几个月出发,并且现在已经在碎叶城备战,他的信心更足了。
  郑亨十一月底抵达了碎叶城,他一边积极地与周边的各个部落进行联络,一边派出了一个超过两千人的骑兵队伍,沿着河中地区东部的山区,艰难地向南行军,建立完善的联络通道。
  河中地区的中部,西部,被原本的西察哈台汗国,现在的帖木儿国占领。
  只有东部的山区,属于东察哈台汗国的地盘。两个原本属于一个汗国的大国,在这个时候,因为信仰和权力之争,却是真正的死敌。
  在两年前,大明就在东察哈台汗国,也就是奕力把里的支持下,在他们的境内设立了一些据点。
  但是东部山高路险,特别是帕米尔高原,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难以逾越的死地。
  不管是古丝绸之路,还是唐三藏取经,都是避开了这个地区。
  哪怕大明陆续派了超过两百个羽林卫学毕业的学生来到这里,想要寻找一条能让大军通行的通道,却一直没有成功。
  水源和补给的问题让大军不能通过,但是绵延的山路并不能拦住物资丰富的细作的通行。
  只要人数不多,带上充足的物资,一些地方还是能通过的。
  花费了两年的时间,终于在广阔的无人区里面,摸索出了一条安全的通道。
  当北路军的细作从崇山峻岭之间,来到了白沙瓦,让驻守在这里的张信惊喜无比。
  这意味着虽然艰难,但是南路军和北路军终于能够联络上了。
  在白沙瓦,张信和沐昕的麾下还有足足九千五百骑兵,他们已经在这里休养了半个多月。
  而为了掩护这条通道,他们可以派上用场了。
  南路军已经暂停了攻势,准备过年,北路军的郑亨还在拉拢更多的部落投靠,但是张信这边,派出了以常福良为首的一卫骑兵,通过开伯尔山口,开始了骚扰战术。
  后世的阿富汗,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个贫瘠之地。
  但是在这个时代,因为土地还没有荒漠化,这里是中亚著名的牧场和粮仓。
  帖木儿国一直格外重视对阿富汗的统治,北方的首都撒马尔罕,南方的首都赫拉特,东方的贸易之都喀布尔,这个三角地带,就是整个帖木儿国的精华地带。
  出了开伯尔山口,就是丝绸之路上著名的贸易中心喀布尔。
  常福良的兵力有限,他没有针对城市的意图,甚至没有进行劫掠,只是在野外进行骚扰战术,让那些部落都退回城市周边。
  没有了草料,牧民们的牲畜就会死亡,这个冬天死去的牲畜越多,来年他们的势力被削弱的也就越大。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为了探明帖木儿国中部的道路。
  大军要一路向北推进,如果不能掌握帖木儿国的地形,将会对行军造成巨大的影响。
  以往的岁月里,虽然大明和帖木儿国一直没有断了联络,也经常互派使节,这些使节也知道大部分道路。
  但是没有路牌,没有建筑的年代,还是在草原,戈壁滩上,许多道路都是随着季节的变化的。
  除了备战,郑亨也在等待自己的儿子传来的消息,他想知道,朱瞻基到底支不支持他在河中驻守。
  如果支持,哪怕进度慢一些,他会注意维护跟每一个部落的关系。
  但是如果不支持,为了尽快打开局面,他的态度肯定会强硬一些。
  只是被他寄予厚望的郑能,因为刚到北平就染上了风寒,差点一命呜呼。
  在北平养了一个多月的病,身体略微好转,郑能不敢再耽搁,冒着严寒赶到了天津,坐上了海船。
  过小年的这一天,他抵达了京城,当天下午,就给鸿胪寺递了觐见的帖子。
  而朱瞻基也一直想要了解如今草原的局势,所以第二天上午的午朝,就接见了大病一场,反而胖了许多的郑能。
  郑能虽然是个将三代,但是他的成长也是伴着朱棣的靖难之役起来的。
  今年四十岁的他自幼从军,只是因为郑亨如今虽然已经六十四岁,却依旧健壮,所以始终不得单独领军。
  不过他是武安侯一派的公认继承人,所以对于能不能领军,他并不着急。
  相反,因为近些年在北明山的收益惊人,上面有老父领军,他的精力更多地放在了为家族谋划上面。
  他的来京意图其实并不难猜,武安侯府能将他们这些年的获利全部运到京城来,只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向朱瞻基表忠心,另一个就是另有所图。
  五万两金子,相当于五十万两白银,对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综合各方面的情报,朱瞻基早就知道了他的来意。
  所以面对郑能开诚布公地坦白了郑亨的想法,他笑了起来。“任何家族的正当收益,都是受大明律保护的,孤不会要属于你家的银子……至于撒马尔罕的驻守问题,孤现在也不能给你承诺。孤要先看看,这场仗能打成什么样?以后大明驻军,能不能有利可图,才能做出决定。”
  郑能年纪不小,阅历丰富,很轻易就听明白了朱瞻基话背后的意思。
  首先,这场仗要看郑亨打的好不好。既要把帖木儿国打服,又不能把那里打废,更不能让那里的人离心离德。
  否则的话,一片废墟,大明要来做什么?
  那里的人视大明为寇仇,如何能安稳下来?现在那里最受大明欢迎的,一是骏马,二是棉花,这都需要当地人持续的支持,才有利可图。
  所以,郑能连忙表态说道:“微臣明白了,家父前往西北之时就已经跟微臣说清楚了。这次的西北之战,一定要为大明再拉几个势力大的盟友。”
  这却不是朱瞻基想要的表态,论拉拢盟友,三个郑亨也比不上一个陈诚,现在那边有了陈诚当红脸,郑亨应该是去当白脸才对。
  一味怀柔,并不符合长远利益。中亚那些民族都是属白眼狼的,对他们再好都没用,只有一手握枪,一手拿糖才行。
  所以朱瞻基又说道:“武安侯应该要时刻记得,自己首先是个将军啊……”
  郑能这一下明白了过来,皇上在南方大杀特杀,你在北方笼络人心算什么?只有也先跟着皇上的脚步走,然后等皇上下令再用怀柔政策才是对的。“微臣愚鲁,差点犯下大错,谢殿下提醒。”
  朱瞻基又转过来问起了薛禄去了北明山之后的接手情况。
  他虽然有各方的消息汇总,但是听听郑能这个一方当事人的直接感受,也能了解的更清楚。
  听到薛禄萧规曹随,他也算是放心了一些,如今西北在打仗,他可不想薛禄在北明山激起了瓦剌和鞑靼的民愤。
  最后,郑能还有些放心不下,又问道:“殿下,那这些金子……”
  “先放在银行里吧,到底是存在银行,还是换成各种物资,总要等这场战打完再说。你也不要心急,既然武安侯安排你到京城来,顺便也帮孤做件事……”


第一一零章 工序
  大明的满朝武将中,郑亨获得的评语是持重、敦厚,善于安抚士卒,以聚敛民财为耻。
  这代表了此人的操守可信,另外,郑亨还有一个优势是他从来没有在京城待过。
  郑亨的父亲郑用因追随朱元璋征战有功,累封至大兴左卫副千户。洪武十六年,郑用年老退休,由郑亨袭取父职。
  洪武二十五年,朝廷招募官员去鞑靼宣谕,郑亨应募而往,到达斡难河,回来后升任密云卫指挥佥事。
  朱棣起兵靖难,郑亨率部归附,并在真定之战时先登破敌,进封指挥使。
  后来郑亨屡立大功,朱棣登基,定靖难功臣次序,郑亨名列第五。因此升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封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武安侯,食禄一千五百石,获赐铁券,并留守北平。
  朱棣第一次北征,郑亨功列第一,第二次北征,他骁勇善战,身中两箭不退,回合大军击退马哈木。
  这一路,郑亨镇守燕山,北平,宣府,开平,北明山,一直都是在北部边军,从来没有在京城任过任何职位。
  正是因为这种跟京城世家,勋贵,没有太深瓜葛履历,朱瞻基看中了郑能,想要把他变成一条勋贵中的鲶鱼。
  在京城,论资历,比郑亨高的人不少。但是像成国公,英国公,魏国公他们这些家族,都跟京城的勋贵们形成了紧密的同盟。
  想要靠他们来肃清京城勋贵中的这些腐败,他们难免畏手畏脚。
  郑亨想去撒马尔罕,想要这个肥差,那也要先给朱瞻基当一把刀。
  郑能听到朱瞻基的话,抱拳道:“殿下请吩咐,微臣定当全力以赴!”
  朱瞻基却笑了笑说道:“快过年了,就先过个好年,待年后再说……”
  对朱瞻基来说,事有轻重缓急。
  明初的武将们大部分都还是比较靠谱的,虽然有一些贪腐,吃空晌现象,却也没有影响到整个大局。
  对他来说,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为自己的改革奠定基础,所以对京城武将们的考核,可以等到二月再进行也不晚。
  在梳笼完文官们之前,京城勋贵这边不能乱。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想要在得到朱棣的战况之后进行勋贵们的清理。
  战况顺利,乱一会儿不怕,但是要是战况不顺利,还是要以稳定为主。
  打发走了郑能,朱瞻基无心处理政事,来到了下马桥农庄的化学研究院。
  半年的研究过程中,蓝烟对她本专业的医用化学研究一直处于理论奠定阶段,没有太大的突破。
  这主要是朱瞻基不让她亲自试验,让她先教会一部分人,让他们来进行研究。
  另一方面是因为青霉素需要大量的甜瓜,当甜瓜过季以后,研究就拖慢了不少。
  反倒是在炸药方面,因为了解详细的方程式,加上原材料容易收集,所以屡屡有了突破。
  从最开始的硝化棉炸药,到硝化甘油,苦味酸炸药,一直到小年的前一天,终于研制出来了无烟火药和TNT炸药。
  硝化纤维炸药和苦味酸炸药很不安定,将其研制成胶质,再压成片状,切条干燥硬化,便制成了无烟火药。
  这一发明具有极重要的意义,无烟火药燃烧后没有残渣,不发或只发少量烟雾,却可使发射弹丸的射程,弹道平直性和射击精度均有提升。
  而被誉为炸药之王的TNT炸药是一种威力很强而又相当安全的炸药,即使被子弹击穿一般也不会燃烧和起爆。
  而且,TNT炸药的威力虽然略逊于苦味酸炸药,但也只是略逊。在综合性能方面,这种炸药被誉为最好的炸药,所以才被公认为炸药之王。
  TNT炸药的主要成分是三硝基甲苯,这种原料主要从煤中提取出来苯和甲苯,然后进行硝化。
  因为毒性很大,所以朱瞻基也不会让蓝烟亲自试验。
  但是蓝烟制作出来的炸药,已经让整个化学研究院的人为之拜伏,成为了真正的权威。
  有蓝烟规划出来的方向,他们这些人并不怕毒性和危险,很快就通过试验,得到了样品。
  实验室阶段很容易,但是想要大量规模化生产,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化学研究院这边,通过手工得到制作TNT炸药的全套程序,每一个程序都需要设计相应的工序。
  而且,这些工序还要分开,每一道中间严格保密。
  最少在几十年之中,这一整套工艺绝对不会公开,更不会去申请什么专利。
  设计工序,其实就是整个工业时代发展的基础。
  一切应用普及化,都需要相应的工序,而工序就是科技应用的最合理手段。
  任何一项科技,从理论到试验,从试验到成果,从成果到普及,都需要相应的手段,这种手段,才是真正能改变世界的东西。
  就以TNT炸药的生产为例,首先需要煤焦油,煤焦油的提炼和生产,都需要相应的技术手段。
  其次需要对煤焦油进行硝化和硫化,这个过程中,产生大量的毒素,一点产品还能采用手工提炼,但是大规模的生产,就需要设计相应的安全手段。
  什么是安全的手段,那就是去人工化,封闭化,这就又涉及到了整个工业的蒸馏技术拓展。
  蒸馏技术在宋代就已经出现,但是一直没有完整,或者说是更先进的改进技术。
  因为不管是篜酒,还是煮盐,都不要太封闭的环境。
  蒸汽机的发明,不仅仅是动力的提升,在蒸汽机的应用中,各种管道的设计,压力的测试,其实就是一种蒸馏的技术改进。
  把蒸馏技术应用到化学工业的生产,每一道工序就需要周密设计。
  从动力来源,到蒸馏封闭,每一步要想达到预想的效果,就需要研究院的人进行多番论证和试验。
  只有在他们这里实现了可能,这项技术才能推广,普及。
  这是因为有朱瞻基的存在,他可以毫无顾虑地直接点明科技的发展方向,加以应用。
  但是实际上,除了机械方面的技术是循序渐进。在整个历史长河中,化学技术的应用,绝大部分突破,都是由无数偶然组成的。
  哪怕到了后世,依旧是这样。
  化学研究院这里,为了筹备三酸两碱的生产,已经制定了多达百万字的笔记和工艺流程。
  看到这些省略到极点的文言文笔记,朱瞻基第一时间就大发雷霆,他今天不是来指导工作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发脾气。
  蓝烟虽然贵为良娣,但是因为她不能直接跟外臣接触,所以与研究员们的沟通,都是通过手下的女官。
  她虽然是理科生,但是文言文也学的比朱瞻基强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学渣,一个是学霸。
  朱瞻基当然是前者,而蓝烟是后者。
  蓝烟是后妃,他就是有脾气也发不出来,大部分时候,只能起一个指导作用。
  她数次提出了科学研究需要用更详细的数据,更通俗的语句来记载,不应该追求文字的精炼,但是这些人置若罔闻。
  朱瞻基得到了这个消息后,也看到了这些人的记载。
  汉字的精炼,这是任何一种文字都比不上的。但是如果用在阐述工艺程序,记载数据上,就精炼的有些尖酸刻薄了。
  东方注重师徒的传序,而且喜欢讲究藏一手,更注重经验传授,而不是数据。
  在蓝烟的要求下,他们勉强在记录里面加上了数据,但是,对于文字的表达,依旧遵循以前的习惯。
  在文言文里面,主、状、谓、定、宾、补,六种语序与现代语言是有差异的,这倒不算是大问题。
  但是文言文为了追求精简,经常会有一些省略,这就形成了主谓宾混乱。
  经常是写的人写一句话,从来不会写的清清楚楚,习惯性让人来猜。
  就像“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一直就有三种解释。
  这在文科方面来说,没有多大的关系,最多会有一些分歧和争执。但是对严肃的科学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以一个简单的轴承为例,就分了内径,外径,内外壁厚度,宽度,硬度,钢珠尺寸等尺寸。
  一台机器,需要用大小不一的轴承无数,相互衔接的部件无数,每个部件要详细地描述,衔接的力度又有规定。
  结果整整一页纸上,就只见到各种尺寸,主谓宾定语少的可怜。
  不要说不懂的人,就是朱瞻基这种懂的人都看不懂写了什么。
  这些还好说,毕竟有图纸,可以照图来对照。
  但是一些加工工艺,更复杂的推论,还有一些设计的想法,这些写出来,更让人难以理解了。
  百万字的工艺计划书,看似很多,其实在后世也就是三本书而已。靠着三本书,就把要建三酸两碱的工厂的计划全部囊括了进来,朱瞻基是不相信的。
  可以这么说,即使工匠们严格按照计划书来建设工厂,研制设备,各个环节还是离不开他们这些研究员们。
  在大部分人看来,这些是理所当然,但是在朱瞻基看来,这却是对人才的极大浪费。
  你一个科研工作者,整天把精力放在一个研究工艺上,算什么回事?
  所以朱瞻基宁愿浪费几个月的时间,也要故意发一次脾气,将所有人给震慑住。
  “孤对你们给予厚望,才让蓝良娣将斗姆娘娘所授天书传于你等。在孤这里,在蓝良娣这里,依旧还有无数学问等着你们来研究,来整理,岂能让你们分心他用。这份计划书孤要你等重新理清,用大白话给孤写出来。孤不要文采,不要文笔,只要识字的人,懂技术的人,看到这份计划书,就能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朱瞻基第一次发脾气,威力自然是可想而知。所有人战战兢兢,连呼有罪。
  朱瞻基这才又说道:“孤一意推行白话,不是不知道古语优雅,白话粗俗。但是,白话虽然粗俗,却能让更多的工匠能看懂诸位所写之意。孤再给你半年的时间,从今往后,要将所有工艺都采用白话写的清清楚楚,若有再犯,以渎职论罪。”
  研究院的人一个个满是失落,辛苦了几个月,在殿下这里却没有落个好,一切要从头再来。
  但是工部的工匠们,这个时候就兴奋了。
  工部虽然掌握了如今几乎所有大工程的建设,开工,技术改进,但是他们受到了多重制约,没有一点自主权。
  工部,内监,对他们有双重管理,现在头上还又压了研究院这一帮爷。
  这帮爷虽然对他们没有直接管辖权,但是卡住了技术的脖子,不供着都不行。
  现在殿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以后科研与生产分开,他们这帮爷,再想作威作福是不可能了。
  让其他人离去,朱瞻基留下了工部尚书吴中。
  这个老好人算得上是德高望重,就是性格太善,属于是那种技术官员。
  “吴尚书,关于新工厂建设,孤这里已经有了想法,虽然各种设备都要在京城铸造,难以运输,但是这几家工厂,还是不能建在京城。”
  吴中问道:“那殿下可有想过,这数万斤的设备,该如何运到他方去?”
  三酸两碱工厂的建设,最多的设备就是各种管道,这些管道的铸造,包括运输,都是一个难题。
  “先用船运,后用铁轮车慢慢转运,总之不能建在人烟密集的地方。”
  “那殿下意欲建在何处?”
  “铜山附近,寻一地势开阔,土地荒寂,人烟稀少之地。”
  铜山也就是后世的徐州,这个时代,徐州归凤阳府管辖。
  吴中皱眉想了想,说道:“殿下可是因为淮北的煤矿?”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三酸两碱都是有毒之物,炸药更是危险。铜山距离运河不远,扼守南北咽喉,特别是当地地势高,这历次黄河改道,淮河大水,都不曾对当地造成大灾。”
  吴中点了点头说道:“可是这样一来,一些技术保密可就难了。”
  朱瞻基却说道:“这几家工厂生产的物资,除了炸药,都不需要保密。如今这专利法实施多年,我正想寻那些不守规矩之人的麻烦。至于新炸药,只要将几个提炼环节分开办厂,倒也不怕泄密。”
  吴中这个时候爽快说道:“那臣待初八就出发前往铜山,寻找适合建厂之地。”


摇摇-欲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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