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分婆娘
作者:摇摇-欲坠|发布时间:2024-06-28 23:32:14|字数:13427
自武昌府上了这内监的楼船,天气就阴沉了下来,至第二日天亮,看到天上就飘起了雪花。
虽然气温寒冷,但是苏南却没有半丝寒意,打开了油纸木格的窗户,任由凛冽的寒风迎着自己的胸膛袭来。
“老苏你疯了,冻死我了。”还缩在被窝里面的段仁志笑骂了一句,又缩进了被窝,连头都盖住了。
苏南有些羡慕地看了看无忧无虑的段仁志,披上了长袍,起身出去洗漱。
他和段仁志都是荆州人士,因为家穷,养活不起,十六岁就一起投了军。
从洞庭水师到新江口水师,然后又变成了太孙亲军的海军第一舰队,他们的身份一直在转变,但是他们两兄弟却一直没有分开。
苏南身为家中的长兄,自小就习惯了照顾他人,段仁志却是家中老四,一贯没心没肺。
因为两人自小生活在江边,熟识水性,在军中倒是混的也不错。
苏南作战勇敢,早先就升了总旗,也一直格外照顾这个不是不是兄弟的兄弟。
这不仅仅因为段仁志跟他是一个出来的,更因为段仁志虽然贪生怕死,却是一员福将。
在洞庭水师期间剿匪,就是段仁志的发现,他们抓了一伙水贼,他才晋升总旗。
他也相信段仁志是自己的福将,所以被抽调到第一舰队的时候,找关系将原本不合格的段仁志给带到了新江口。
到了第一舰队,他们是第一批换装火枪的士兵,在东征日本的战斗中,段仁志这个福将果然又立了大功。
在神机营进攻京都的时候,原本他们是在留守战舰,却因为段立志那天拉肚子,他们还有来自山东的马德钟就随他到了岸上拉屎。
却不曾想,他们碰上了一群躲在山坳的贵人,竟然还是日本的皇室。
三个人手忙脚乱打死了两个人,结果这群人就投降了,这一下可是立了大功。
回到了京城,三个人竟然还进了皇宫,拜见了皇上,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能当面磕几个头,已经让苏南如同做梦一般。
拜见皇上之后,苏南晋升正六品昭信校尉,擢升千总。这在水师,就相当于是一级战舰的船长。
段仁志和马德钟也都获封忠靖校尉,擢升把总。
回到了京城,为了准备明年出海,他们第一舰队重新进行了改编。在京城耽搁了两个月,新军训练成型,这才得了探亲假。
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苏南和段仁志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回家的机会,何况,晋升了昭信校尉之后,还会分发官田八十亩,苏家贫苦,这八十亩地能让全家过上好日子。
当初的两个乡村小子,几年间混成了官老爷,回到家乡引起的轰动自然不小。
就连当初只能远远观望的县老爷,如今见了他们也只能一口一个下官。
给他家分的八十亩水田都是地势最好的上田,跟段家的五十亩水田连在一起,别提多让人激动了。
可是父母年迈,身体又不好,几个弟妹也还小,帮不上多少忙。这些责任都压在他的心里,让他轻松不起来。
不过还好,段家劳力众多,段仁志跟着自己,他们愿意帮忙搭把手。家里留了三十亩水田,其他的水田都佃了出去,也不至于荒废。
父母见识浅,他这一个多月一直忙着清丈土地,用带回家的银币给家里起了一座青砖瓦房,就连想要找个婆娘,也被耽搁了下来。
不过如今自己家也成了大户人家,只要自己好好干,好日子在后面呢。
“苏千总,此去京城,说是过完年就要出海啊!”
“嗯……”苏南将铜盆里的洗脸水倒进了江里,将铜盆放在了木格里,然后用棉布将脸上的水擦干净。
“会打仗吗?”
苏南略带骄傲地笑道:“即使打仗也是我们打别人,谁敢不听太孙殿下的话,我们就打谁。”
几个小太监都笑了起来,对他用我们这个词显然非常满意。
一个小太监说道:“马上就到九江府了,今早船上不开火,一会儿会有人给我们送热腾腾的肉包子上来,我给你送去。”
苏南他们原本乘坐第一舰队自己的船,但是他们时间赶的不巧,晚了半日,遇到舰队离港,要两日后才有船。
就在他们失望之下,准备在武昌府等两天的时候,这艘内监的船队知道他们是太孙亲军第一舰队的将士,又只有两人,就将他们请到了船上。
他们不想在武昌府耽搁两天,就上了船。却不曾想,这内监们的船,比他们的军舰要舒适多了,不仅有大床,这一日三餐都是怎么讲究怎么来。
他们这一趟,也算是享到福了。
船上除了他们,还有工部的几个吏员。只有有一位从五品的主事级别高一点,其他人都比他的级别低。
苏南也想不通工部怎么会跟内监如此亲密,他们对为何一起出行讳莫如深,绝口不提,相反却对大军东征日本很感兴趣。
船上生活单调,他们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让两人给他们讲东征的经过。
段仁志虽然胆子有点小,喜欢偷奸耍滑,但是却善交际,嘴巴也很会说,倒是比苏南更受一帮人的喜欢。
特别是那些小太监,最喜欢听他吹牛。哪怕段仁志胡编乱扯,将一些不属于他们的功劳安在自己的身上,导致了漏洞百出,他们也愿意听。
两人都出身贫寒,所以他们对残缺的小太监们并没有歧视,在船上的几日,他们跟这些小太监们倒也交上了朋友。
特别是段仁志,他跟几个小太监只差称兄道弟,相互之间还互相留了地址,方便以后联络。
北风寒冽,却也风催舟行,加上是顺水而下,船员们几乎不用费力,就能日行四五百里。从武昌府到应天府一千五百里地,不过三日间就已经抵达。
楼船停在了江心岛的海军水寨,从这里去新江口水寨大营,就方便的多了。
苏南和段仁志收拾好了行李,那段仁志与几个小太监相处了几日,分开的时候都有些恋恋不舍。
他们假公济私,也将内监众人享受的食用之物送了不少给两人。这些猪鬃做的牙刷,清凉的牙粉,香喷喷的胰子,都是两人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
特别是那位内监的长随池山子,因与段仁志投缘,送他了一双滑轮鞋,让段仁志颇有些爱不释手。
自去年大明到处修起了水泥路,特别是应天府这里,几乎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到处的路面都修成了水泥路。水寨里面的训练场,更是一大片光滑的水泥地。
内监也在他们经营的店铺里开始卖起了滑轮鞋,不过因为价格昂贵,只有一些勋贵子弟才舍得花十几两银子,买一双滑轮鞋。
有这些银子,都能买两亩地,或者起三间房子了。苏南和段仁志如今虽然买得起,却也舍不得买。
船即将靠岸,众人却发现了岛上似乎有些不同,旌旗招展,人数也比往日多了许多。
船上众人看到这种状况,都忍不住出来了甲板上,向岛上张望。
那长随池山子原本还在跟段仁志说笑,这个时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跟身边的小太监说道:“将我的千里镜拿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不多时,一个小太监就拿过来一架做工精良的双筒望远镜。池山子接过了望远镜,向岛上看了少时,就忍不住惊呼道:“太孙殿下的仪仗……竟是太孙亲自来迎接我们!”
船上的人都激动不已,一个工部的老工匠已经忍不住跪了下去,向着岸上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忍不住老泪纵横。“竟能当殿下亲自来迎,此生无憾啊!”
在他的带头下,众人也都跪了下来,对着岸上磕了三个头,才又起身。然后一个个慌忙地开始洗漱,想要给殿下留下一个好印象。
段仁志已经忍不住拿出了刚被收进包袱里面的香胰子,从江里吊了一桶水起来,将手和脸都好好洗了一遍。
他们虽然是太孙亲军,但是原来都只是小兵,根本没有机会上太孙的旗舰。虽然曾经远远地看过太孙两次,但是像这样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
苏南的心里也满是激动,能够近距离接触太孙一次,这可是一辈子的荣耀啊!等到老了,也能跟儿孙们卖弄一番。
不过他当然不会认为太孙是来迎接自己,这些内监和工部的人虽然对他们亲近,却一直对此行的目的支支吾吾,不肯明说,看来是有重要的任务。
而在江心岛的水师码头边,朱瞻基的心里也满是激动。
解决了硝石的来源问题,制约大明发展火器的瓶颈就消失了。最少在几十年之内,大明不用再为火药发愁。
至于几十年之后……那个时候的大明肯定已经在南美立足了。而那里的硝石矿,数量多的足以让大明数百年都不用为火药发愁。
至于再以后,都能直接化学合成硝石了,有没有硝石矿都不再重要。
船上众人的叩拜,他虽然没有亲自看到,但是李亮他们当然不会不跟他说。
闻听众人此举,他的内心也满是骄傲,在船上众人看来,他这个太孙亲自来迎接是抬举他们。
但是在他看来,虽然他们只是卑微的工匠和内监,但是他们的贡献远超其他人。
船终于靠岸了,船上数十人全部都又在甲板上跪下,向登船的朱瞻基跪拜。
朱瞻基上船后,挨个来到众人的面前,亲自将他们扶起来,还跟他们每个人都说上两句。
那些内侍经常能见到朱瞻基,倒习以为常,但是那些船工和工匠们,一个个却激动不已,不少人都痛哭流涕,口不能言。
朱瞻基也丝毫不嫌弃,好生宽慰一番。
来到苏南的面前,苏南跪在甲板上,右拳击打了一下左胸,大声说道:“海军第一舰队,新江口水寨,昭信校尉,千总苏南向殿下请安。”
朱瞻基看着他年轻的脸,面容朴实,身上虽然穿着新衣,但是相貌形态也不像是个勋贵子弟。“起来回话……看你年岁不大,出身也不太高,如何成为千总?”
苏南虽然比朱瞻基要矮了一个头,但是他认为太孙本来就应该威猛过人,并没有自惭形秽。反而因为能近距离接触太孙颇为自豪。
他大声说道:“卑职在洞庭水师曾杀敌三人,俘虏水贼二十一人,因此擢升总旗。六月东征期间,卑职携副手段仁志,马德钟,又杀敌三人,擒获日本王室三十九人,倭兵两百余人。八月中擢升千总,授昭信校尉。”
朱瞻基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说道:“当真是我大明好男儿,可有婚娶?”
苏南登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有些扭捏地说道:“卑职家穷,吃不饱饭才当了兵。如今虽然有了些家底,却还没有来得及找婆娘。”
朱瞻基回头跟李亮笑道:“那些宗室不是送了不少貌美女子给孤,孤的女人已经够多了,回头安排一下,给立功将士们解决婚娶困难。”
李亮低声应是,却让苏南愣了住,从来没有听说当兵还给分配媳妇啊!
那段仁志是个跳脱货,听到有如此美事,忍不住用期盼的眼神看向朱瞻基问道:“殿下,小将也尚未婚娶……”
朱瞻基哈哈笑道:“都有,你们都有。只要你们在战场上能不畏生死,英勇杀敌,一切都会有。一会儿晚些走,孤还有话跟你说,先到岸上候着吧!”
苏南和段仁志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退场了,他们又跪了下来,跟朱瞻基磕了三个头,才随着一个内侍到了岸上候着。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们仍然犹如在梦中。段仁志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又痛的捂住了脸。“不是做梦,是真的,殿下竟然还说要给我找个婆娘!”
他的举动也逗的那个小太监笑了起来。“你们有福气了,那些宗室送给殿下的女子,都是精通琴棋书画,惯会伺候人的处子。要不是殿下赏赐,你们还要攒几年家底,才娶的起这样的女子。”
一番话说的两个人又眉开眼笑起来,他们两人都不识字。进了第一舰队,殿下要求所有小旗以上将士,都必须要识字,能看海图,能排兵列阵才能升职。所以他们才跟着军中的文书后面学写字。
如今他们也就能识数百字而已,距离出口成章还早着呢。要是能娶个会琴棋书画的婆娘,以后不怕自己的孩子成睁眼瞎了。
两个人在岸上美滋滋的,船上的朱瞻基看到那一袋袋的黄色,白色的硝石,也是开心无比。
硝石的颜色多样,是因为纯度不同,从葛洪开始,华夏就有十数种不同的提纯方法,提纯硝石对现在的工匠来说,并不是难题。
朱瞻基虽然知道江油的硝石矿供应了清朝几百年,但是清朝的火药产量低的可怜。他也不知道这些硝石的储量有多大,能供应大明多久,所以他最操心的就是储量问题。
工部主事范广才小心翼翼地汇报道:“卑职一行沿汉江逆流而上,抵达丹江口后换小船,一直到汉中南部的徽州才上岸。按照殿下的指示,我们一行找了宁羌卫的都指挥使,他们派了两百人,护送我等越过秦岭,抵达江油。”
“卑职一行不敢耽搁,在江油老君山分成了四队寻找硝石矿,发现了五个矿洞,已经发现最少有数千石储量。只是矿洞尚未挖掘,如今尚不知储量多少。卑职留了一半人手还在当地勘测,自己带了一些硝石矿回来复命。”
“当地卫所和县衙可有行动?”
“如今江油,彰明两县已经封山。”
范广才在朱瞻基面前才小心翼翼,但是出了京城,他也是响当当的从五品京官,威风的紧。
他们一行还有内监帮衬,又是奉了圣命。当地的县令才是七品,自然是巴结不已,他怎么说,对方就怎么做。
朱瞻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将此行经历整理成稿,明日交于我,我代为呈交陛下。你们此次立下大功,陛下当不吝厚赏。”
众人纷纷拜谢不已,由朱瞻基亲自为他们请功,又不会有上官抢功,而且也会更受陛下重视。
朱瞻基没有亲政,不能插手民政,更不能直接插手官员升迁,所以一切都要由朱棣来定夺。
不过朱棣现在最关注的也是火药的产量问题,现在这个问题能得到解决,他自然开心,也不会少了嘉赏。
安排人将这几十袋硝石样品搬上了岸上的仓库里,朱瞻基才上了岸。
看着等在一边的苏南和段仁志,他对着他们招了招手,两人立即受宠若惊地来到了跟前。
朱瞻基询问了一番他们过去的经历和立功的经过,他们不敢隐瞒,把两次立功都跟段仁志有关都说了出来,让朱瞻基也连称段仁志是个福将。
留下他们两人只是一时兴起,从他们身上,朱瞻基认识到了自己以往跟军中的下层将士还是有些过于疏离了。
虽然保持距离才是一个太孙应该的姿态,但是朱瞻基感觉到自己做的不足。
不是他要与民同乐,而是因为这种疏离,让他忘记了在军中树立几个榜样和典型。
如今的大明还没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那些勋贵阶级,大部分都是从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兵,因为立功成为的勋贵。
但是几十年下来,这个阶级也已经有些固化了。朱元璋和朱棣采取的做法就是杀掉一批,扶持一批。
这样不能说不对,因为以前的大明就是一个封闭的大圈子。勋贵太多,只会给国家造成巨大的负担。
但是这样绝不适合大航海时代发展的阶段,想要激发百姓与将领们向外发展的勇气,就必须要有更加有效的措施,让勋贵,将领,百姓们都有征伐四海,拓土阔疆的心态。
看到他们,朱瞻基就想在军中立一些榜样,然后写成戏剧,让他们成为这个时代的明星,引得更多的百姓愿意为国效力。
所以,他才想把他们留下,询问他们的功劳有没有掺假。
而结果还是让他比较满意的。
他们上无靠山,下无支撑,又是实打实的功劳。
特别是因为段仁志拉肚子,三个人就俘虏了两三百人,还有几十个日本王族,这样的情节写成戏剧,也能吸引更多的人看,自发地向他们学习。
心里有了计较,朱瞻基才让人安排船送他们回军营。准备第二天去海军总部让刘江他们将这次战役中立下大功的将士都报上来,然后选择一些有代表性的士兵进行宣传。
比如搞一些巡回演讲,激发士兵们立功的心态,变成戏剧,让老百姓以当兵为荣。
想要改变整个社会的风气,应该从现在一点一滴地做起。
而苏南和段仁志却如同做梦一般,直到回了水寨,仍然浑浑噩噩的。
他们先到指挥部销了假,刚出来就看到了嘿嘿笑着的马德钟。
马德钟是山东人氏,体格也比苏南和段仁志都大了一圈,因为孤儿出身,他从来不怕死,作战勇猛。
他对苏南服服帖帖,却对段仁志有些看不起,总认为段仁志胆小。但是他偏偏又跟段仁志关系最好,每次出任务,他也最关照段仁志。
跟苏南行了一个军礼,他就一把搂住了段仁志,叫起了给他起的外号。“小猫,给老子带啥好吃的了?”
要是以往,段仁志肯定跟他嬉皮笑脸地斗一番嘴。但是这次却一把推开他说道:“别碰爷爷,爷爷的肩膀刚被太孙殿下碰过,我要一个月不洗澡了。”
马德钟嗤笑道:“你怕不是在做梦吧,还太孙殿下,上次在指挥使面前,你都吓的差点尿裤子了。”
“切,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我不过是个小兵,现在却是忠靖校尉,把总你知道是啥官吗?”
马德钟更是耻笑他了,嘿嘿笑道:“说的好像老子不是把总一样!”
他又要去搂段仁志的肩膀,段仁志连忙躲开,将包袱丢给了他。“老子说真的,别把你那臭手往我身上搭……”
马德钟还不信,却听苏南说道:“我们刚才真的见到殿下了,殿下还说,过两日要给我们安排婆娘,成家立业。”
马德钟的姿势一下子定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叫了一声,一把搂住了段仁志。“我草你奶奶,老子咋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快让我沾沾龙气。今天我就跟你睡了,你跟我好好讲讲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三零章 忌讳与机会
自两年前,马致才从雕刻地球仪时候的性命难测,已经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当初他不过是个正九品的大使,后面晋升正八品的所副。当他十六岁的侄儿马迪也被陛下恩赐进工部担任副使的时候,他又被擢升正七品的所正。
当他在朱瞻基的提醒下,研发出了倒模浇铸枪管,钻头钻细孔,再利用砂棒打磨内孔的时候,这次直接被提拔成为了从五品的员外郎。
整个工部,员外郎已经进入了整个领导层。
虽然马致才这个员外郎还只是负责机床工厂和枪管工厂,但是这两个衙门都是如今最紧要的部门,加上马家如今已经成了贵戚,马致才这个员外郎已经成为了工部不可忽视的新生力量。
但是马致才并没有因此得意忘形,他很清楚马家家底单薄,在官场上毫无助力。
他们唯一的凭仗就是太孙,但是太孙是个重实务,重结果之人。马家如果想要继续能受到太孙照拂,除了马欣不失宠爱,他们马家人更是要踏实做事。
因为原本只是在雕工上面有所建树,马致才很清楚自己的技术积累是比不过那些在工部沉浸了一辈子的老工匠们的。
他在技术方面,唯一超过他们的就是接受了太孙对新技术的一系列思想影响。
从最开始的简易机床,他就一直用心在这个上面进行研究,想要发展出来太孙说过的联动机床。
自机床发明出来之后,工部的众多工匠们已经在机床上面衍生发明出来了无数的功能。除了枪管,连木制枪托现在也能利用机床打磨,比原来的手工打磨要快了数倍。
还有工匠根据压铸原理,直接开发模具,形成了许多配件的规模量产化。
新技术的大力开发,加上专利的实施,工部从内监的手里得到了许多在商业上插手的机会。
特别是水泥路全面修建,轴承,马车的广泛应用,如今的工部再不是在两年前的清水衙门,成为了除吏部外,最被关注的衙门。
马致才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在,他并没有把太孙跟他讲过的一些对技术的衍生发展设想敝帚自珍,而是拿出来与同僚共享。
所以如今的工部新技术日新月异,几乎每个月都有不少新技术得到验证和应用。
他在解决了枪管的内径打磨问题之后,专注于轴承钢珠的打磨问题,这是他的老本行,马家世代加工玉石,对于玉石的打磨有着自己一套完整的技术方案。
钢珠和玉石的材质不同,加工当然也不尽相同,但是其工作原理却有相近之处。
他采用两台机床联动带动铁纱网打磨,解决了钢珠的打磨问题,再与其他工匠一起,解决了钢珠的淬火问题,如今的大明,已经完美解决了轴承生产中钢珠的生产问题。
现在的轴承工厂,产量比当初扩大了十倍不止,已经逐渐能够满足市面上对轴承的需要。
而朱瞻基前些时日看到了这台打磨抛光机,从这种机床的联动,想到了拉丝机。
拉丝机的具体工作原理朱瞻基是知道的,就是将半融的钢水通过多台机床的抽送,挤压成型。
但是他只知道这些,具体的工作原理是什么样的他就不知道了。
不管是铁丝,钢丝,还是铜丝,铝丝,在工业时代的需求都是非常大的。别的不说,光是一个滤网,就能消耗大量的铁丝。
而且,铁丝在如今这个时代,在战场上的应用也是非常巨大的。
用铁丝制作成带刺的钢丝网,就能直接阻碍骑兵的攻势。只要有了铁丝网,可以说,骑兵的威胁就会少了一大半。
一辆板车就能拉动千斤的铁丝网,而千斤的铁丝网,基本就能拉伸开近百米长,半米高的铁丝网。
只需要两卷铁丝网并排展开,就等于挡住了骑兵的道路,让他们失去威胁。
听了铁丝的功能和作用,马致才这段时间就一直在费心思索,应该如何来制作铁丝。
这个期间,朱瞻基曾经提议过的曲轴冲压给了马致才新的思路。利用曲轴的转动,在两个曲轴的摇轴之间留出大小不一的空隙,就能让半融的钢水从粗到细,变成想要的长丝。
但是想要制作出符合要求的曲轴,就耗费了马致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一直到日前,他才勉强让五台机床组合成的拉丝机共同运作起来。
但是现在问题依旧有很多,比如制作的铁丝毛刺众多,机床的连动配合也问题多多,经常容易卡断。
他感觉,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的白头发都多了很多。
但是,他的心情是愉悦的。看到一种种从来没有想过的技术从无到有的诞生,在不断的发展过程中,又衍生出无数的新技术,他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比如,利用这种模具和挤压,就能生产大量的钢条,许多铁具,根本不需要匠人们再去费力打造,直接生产出相应的形状,稍加打磨就可以使用。
回到宫中的朱瞻基,看到马致才递交上来的工作汇报。他在奏折里面详细阐述了目前遇到的困难和这种标准化基础工业配套的广泛应用。
这让朱瞻基如饮醍醐,因为他现在才发觉自己疏忽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标准件的应用。
在现代社会,标准件已经成为了生活中息息相关的东西,以至于他都一时疏忽,忘记这个工业领域最基础的东西。
一个钉子,一个螺丝,螺母,轴承,或者一个卡钉,都是在制定出一定的标准之后,标准化生产出来,然后应用到社会的各个角落。
这些东西虽然不起眼,却是整个社会必不可少的东西,而标准件的生产和发展,才是整个工业发展的基础。
他在马致才的奏折上批注,让马致才去找正在制定大明工业化标准的马迪,让他们叔侄俩制定出整个工业的度量衡标准。
这套标准制定出来,然后在制作出各种尺寸的螺丝,螺母,光凭这一点,给马家封伯,任何人也不能提出意见。
“殿下,陛下已经忙完,让你去觐见。”
“知道了……将这份奏折派人送给马致才,让他与马迪尽快拿出方案。带上硝石样品,我们去谨身殿。”
天气逐渐寒冷了下来,奉天殿空空荡荡,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清冷。
朱棣有类风湿关节炎,到了冬天的时候,就不太好过,所以办公基本上都是谨身殿旁边的暖房里。
朱瞻基掀开门帘,一进门差点就被热浪给冲了出去。这里不仅有了地暖,还点了四个火盆,里面热气腾腾。
他闻了一下,因为是点的香炭,没有闻到煤气味,但是这房间里面的氧气肯定比外面要少的多。
他喧宾夺主地吩咐说道:“虽然天气寒冷,但是每半个时辰就必须要打开门窗透一下气,不可疏忽。”
王彦看了看含笑的朱棣,应道:“殿下,陛下身体恐寒。”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我当然知道,不过王太监该去下马桥农庄看看我的研究院做的空气试验。大气之中,只有五分之一的气体是对人体有用的,而这种气体也是点火所需要的,没有这种气体,再多的空气人也会窒息。长久待在这种环境,对人的损害可远比风寒的危害更大。”
自从朱瞻基在下马桥做过那个空气燃烧试验,现在那帮道士的印染工匠们整天就喜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试验。
他们也整理出来了不少的基础化学经验,最少氧气的存在已经得到了证实。
以前的孔明灯大家只是知道会起飞,却不知道为什么能飞,现在也能用道理阐述清楚了。
朱棣笑着说道:“听太孙的,将门窗敞开一刻。基儿今日递帖子所为何事?”
朱瞻基长揖说道:“皇爷爷,孙儿给你贺喜了。”
朱棣看了看他,还有他身后拖着木盘的李亮与刘万。木盘被黄布盖着,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何喜之有?”
朱瞻基对着刘万招了一下手,刘万向前了一步,朱瞻基扯开了黄布,木盘上面放了一小卷铁丝。
朱棣看了看铁丝,不太明白朱瞻基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铁丝何奇之有?”
“皇爷爷有所不知,此铁丝非工匠手锻而出,乃是用机床拉伸出来的。假以时日,技术成熟后,一日可产铁丝千万米。”
“要那么多铁丝有何用?”
朱瞻基笑着拿起了一段已经缠好尖刺的铁丝,递给了朱棣。“皇爷爷请看,用此铁丝圈成圆筒形,然后拉伸开来,就能成为拒马桩,有此一物,此后骑兵就再也不成大明威胁。”
朱棣神情一动,用手试了试铁丝的尖刺,叹道:“果真一日就能产出千万米?”
“如今还有一些技术问题,工部吏员还在解决一些问题。但是假以时日,一日产出千万米并不难。”
朱棣哈哈笑道:“好,好,有此一物,那帖木儿国就再也不成威胁。真到那一日,朕定当嘉赏众工。”
朱瞻基见他心情愉悦,趁热打铁说道:“孙儿还有一件更大的喜事,自孙儿获知江油有硝石矿,就派人前往勘查,如今已有收获。皇爷爷请看……”
他车开了李亮面前的托盘,上面有几小团硝石样品,就出现在了朱棣的面前。
铁丝对朱棣是意外之喜,但是对硝石矿却是念念不忘。一见到这些硝石矿的样品,他就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快拿来我看看。”
朱瞻基接过了托盘,然后放在了朱棣的面前,他也顾不上硝石有毒,放在鼻端深吸了一口笑道:“果真是硝石矿!储量多少?”
“已经发现了五个矿洞,工部正在当地组织农工开掘。”
朱棣哈哈笑道:“好,好,好,有了硝石,我大明火药再无桎梏,此乃天佑我大明!”
朱棣连用了三个好来表达心中的激动,现在大明大力发展火器,只有硝石是最大的限制。解决了这个问题,整个大明军队的战斗力全部发挥出来,任何国家都不怕了。
特别是还有了铁丝网,现在连对方逃跑都不怕了。这铁丝网应用起来,就是一个个活动的战壕,对朱棣这种打了一辈子仗的皇帝来说,稍微一想就能明白这里面的作用。
连遇两件喜事,朱棣看了看陪笑的朱瞻基一眼,问道:“趁我心情好,你有什么要求就赶紧提。”
朱瞻基正容说道:“为国效力是孙儿本分,何来要求之说……”
朱棣哦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样,那就退下吧,朕今日让人煲了野山参野鸡汤,正想去享用。”
明知道是在耍花枪,朱瞻基也故意装作着急地说道:“孙儿的确有个小小的要求……”
以为拿捏住了朱瞻基,朱棣得意地笑了起来。“那还不赶紧说。”
朱瞻基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孙儿欲在军中树立典型,弘扬将士英勇杀敌之举。故此,想征集全国各地教坊司人员,专门编排大戏,送戏入军。另想征周王世子朱有炖总理天下青楼,戏院,剧班,引导民间尚武之心。”
朱棣没有想到朱瞻基竟然是这样一个要求,一时之间有些愣神了。
这件事跟朱瞻基的关系不大,相反属于是民政上的事务,而且朱瞻基在这件事上面,其实没有半点好处,却还招了忌讳。
而且这件事虽然不大,却非常复杂,涉及到了礼部权力之争,五军都督府大开方便之门之事,宗室出仕这些违反祖制的敏感问题。
朱棣皱了一下眉头,看了朱瞻基一眼,问道:“为何要这样干?”
朱瞻基正容说道:“孙儿过了年就要出海,此举绝不是为了争权夺利。只是现如今大明境内国泰民安,百姓重文轻武,如此下来,几十年之后,大明几无可用之兵。居安思危,孙儿以为文武应该并进,培养百姓的狼性,出海为我大明拓土阔疆。所以……”
如果朱瞻基没有出海的计划,朱棣肯定会认为他现在有些等不及想要夺权了。
但是再有两个月不到朱瞻基就要出海,这一去就是一两年,即使插手,对朱瞻基也没有好处。
朱棣沉吟了一下说道:“教坊司隶属礼部,宗室出仕,这些事情都非常复杂,且容我想想。不过弘扬尚武的志向是好的,我会思量一番,告知于你。”
从谨身殿出来,朱瞻基想了一会自己今天的决定,觉得没有什么大的纰漏,应该也不会引起朱棣的忌讳。
这件事本身虽然犯忌讳,但是好在他要出海去了。
等他出海回来,朱棣又要去跟帖木儿国打仗,必定会让自己监国。
有这样一个时间差,即便是朱棣怕自己抢权,也不会太在意,反而会有意来栽培自己在民政方面的管理能力。
哪怕朱棣就是有些忌讳,他现在也顾不得了,这些意识形态方面的影响,越早实施,影响越大,越好。
当人们形成了固定的概念,再想纠正,就要困难多了。
第二日,朱棣亲自莅临了夹江工业区,他在看到那几十袋硝石样品以后,立即下旨命令广元按察司,宁羌卫,平羌卫,还有当地巡检司封锁老君山。
着工部与内监分别在老君山设立硝石场和监督,在当地招收农工,全力挖掘硝石。
随后,他又在朱瞻基的引导下,巡阅了火枪工场,火炮工场,铸币厂,还有机床厂。
夹江工业区的发展是十天一小变,一月一大变。如今的工业区规模已经越扩越大,原本设在这里的舂米场和磨面场已经因为地域狭小,准备迁移到下游幕府山与江边的空地处。
夹江工业区这里,以后将会变成一个封闭的军工基地和铸币厂,所有先进工业技术都会进行严格保密。
朱棣虽然知道这里发展的很快,但是没有亲眼所见,就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
当他亲眼看到那数百斤的巨锤轰隆,轰隆砸下。那高达二十米的巨型水车带动一整个生产线,几十架纺车一起转动,几十个女工共同开工,然后产出了布和丝绸,才真正感受到了工业的力量。
朱棣的心里从激动到恐惧,因为这些是他完全理解不了的,如此巨大的力量,却不是由他完全掌握,而是被自己的孙子掌握。
虽然是自己的孙子,但是他还是因为恐惧而有了一丝忌讳。
幸好他现在要出海了,以前还有些舍不得,但是现在看来,让他离开一段时间,才是最好的安排。
趁他不再的这段时间,他一定要把这股力量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因为这股力量实在太可怕了,不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他不能心安。
至于关闭这些工场,朱棣从来没有想过,关闭了这里,谁还能给大明造枪造炮啊!
朱瞻基却没有想到今日带朱棣来参观工业区,反而坏了事儿,让他首次对自己有了心结。
他心里一直想着拉丝机的改进方案,想要尽快让铁丝能量产,也没有注意到朱棣眼中的阴翳。
乘坐楼船一起返回内城,快到贡院的时候,却听见了状元桥上哭声一片。
朱棣的眼睛从各家工厂的报告上抬了起来,吩咐道:“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皇帝出行,各处都清理完毕,秦淮河两岸也有三大营的人巡守,能够在御驾到来之时,没有被清理开的人,都是有一些势力之人。
船轻轻一顿,停了下来。不一会,王彦返回了舱内,说道:“陛下,是日本学子们,貌似称光王重病,他们哭求陛下派太医诊治。”
日本王室被抓到应天府来以后,被分成了两批。当今天皇一系被安排在了夫子庙附近的一座大宅院,南朝一系被安排在太平门附近的一座大宅院。
这两处房子都说室町幕府出钱买下,然后将他们安顿了下来。
他们这些人被囚禁了起来,不能外出,但是为了安抚日本人的心,每个月都允许日本人的代表去探望一番,表示大明没有虐待他们的王族。
朱棣皱了一下眉头,跟朱瞻基说道:“那称光王是你擒获来的,你去看看。要是能诊治,现在不要让他死了。要是诊治不了,也该早作安排,让那些日本人知道。”
吩咐了朱瞻基,他又让人直接传令太医院,派医生前往称光王的住所。
朱瞻基上了岸,自然有人给他牵过来一匹马。朱瞻基问了目的地并不远,让人把马又牵了回去。
来到状元桥上,一众日本学子看见朱瞻基,哭的声音更加大了。
朱瞻基安抚说道:“陛下已经传令了太医院,让太医去给你们的王爷诊治,孤也当亲自去探望。虽然因倭寇肆虐,我大明将尔等之王囚于应天府,却也只是略加惩戒,并无灭你王族之意。且不要哭哭啼啼,丢了倭人的脸面。”
数十个日本学子这才齐身跪拜,感谢朱瞻基的仁举。
朱瞻基走在前面,身边跟着他的护卫,这些学子也都想要跟着,被护卫所阻,朱瞻基笑了笑,任由他们跟着。
这个称光王府朱瞻基还是第一次过来,日本盛产金银,虽然物资缺乏,却不缺钱。
室町幕府买的这所宅院是原本的伊王朱(木彝)的王府,明代众支藩系中,伊王一支排行第二十五,伊藩也是最差最劣的那一支。
当年朱(木彝)做伊王后,便在洛阳城胡作非为,残害百姓。他为人好武厌文,喜欢砍杀,经常挟弹带剑到市效游猎,遇到躲避不及的人,动辄斩劈,弄得血溅一身,而他竟喜欢溅血的衣。
他还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男女裸体杂混取乐,生活荒淫无耻。他在永乐十二年病死之后,明朝礼臣还上奏请剥去他的爵号。
不过朱棣怕此举引发其他藩王的恐惧,并没有直接剥夺这一支的封爵,只是收回了京城的王府,勒令他们在洛阳不得进京。
因为朱(木彝)好奢华,这座王府的环境还是挺好,称光王这一支不到一百人,住在这所王府,宽绰有余。
如今这里外有锦衣卫,内有内监控制,他们所有人都变成了大明养着的金丝雀。
来到了门口,那些日本学子就被拦住,他们也不奢望能再次进来,但是也不愿离开,想要留在这里等消息。
朱瞻基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进了这座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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