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分功
作者:摇摇-欲坠|发布时间:2024-06-28 23:32:14|字数:60232
哨声一响,蓝旗预备,红旗射击,绿旗进军。
大明的登陆部队虽然分成了不同的阵营,但是基本都以这种进攻方式不紧不慢地向前推进。
在这种热兵器刚刚大规模应用的年代,军队的指挥系统如果不想出现混乱,就必须以这种有些僵硬的方式来进行进攻。
虽然这会减弱灵活性,耗费一部分进攻的威力,但是这种方式能够保证基本的威力下线。
而即使处于下线的威力,也不是任何冷兵器阵营能够抵挡的。
日本人的抵抗更像是在送死,他们几乎威胁不到大明士兵的生命。
甫一交锋,大批的日本武士就像被收割的庄稼,被收割了一大片。他们都是最为英勇的武士,但越是英勇,倒下的越快。
他们的倒下又影响到了其他人,让所有的人的士气消失无踪,开始了溃逃。
而大明士兵这边,只有零散的士兵被敌人的暗箭所伤,他们被随队的军医快速地转移到了阵营的后方。
倒下的日本人却没有人照应,那些受伤惨叫的武士们,在历经痛苦之后,被跟在攻击阵营后面的辅助士兵用短刀割开了喉咙。
他们的人头也被一个个割下,作为登记军功的凭据。
在德岛市,五百个火龙军的士兵几乎就能遍布那个小城,但是在岛屿众多,水系众多的大阪,他们根本不够分配了。
如今的大阪,虽然与后世的规模根本无法相比,但是也聚集了超过十万民众。他们以大阪城和天王寺为中心,发展起来了一个面积超过五十平方里的巨大城池。
在城墙之外,是数万平民的棚户区,这些棚户区分布在数十个临岸的小岛和河道边,组成了一个迷宫一样的复杂区域。
眼见不能力敌,日本人主动用火焚烧了各岛屿与河道之间的木桥,拆掉了石桥,期望以这种方式来阻挡大明士兵的脚步。
登陆的大明士兵越来越多,从最南侧的住之江区,到大正区,再到港口区,浪速区,西成区。
这数万的士兵进入这些区域,就像浪花溅到了池塘里,再也看不到任何涟漪。
但是风暴不仅仅来源于人数,更来自于大明士兵能够掀起的武力风暴。
站在距离港口区大约三里的海面上,朱瞻基能够清楚地看到城市各处升起的阵阵白烟,那些都是大明士兵的火枪,射击造成的烟雾。
根据这些烟雾的移动,就能判断出大明士兵如今的进攻态势。
缺少小船穿行的大明士兵在桥梁被破坏之后,进攻的确受到了阻碍,不过,这些困难只是战斗过程中的过程,并不能改变整个战场的趋势。
面对这种情况,并不善于指挥作战的朱瞻基并没有插手,让郑和全权处理战场调动。
郑和当仁不让,连续下发了一系列命令,首先升起了土黄旗,让大明士兵暂停攻势,固守阵地,然后汇报所处位置。
当大阪地图上面被大明士兵占据的区域被涂成了黄色,整个城市的对战局势就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火器营是柳升的心肝宝贝,他首先建议道:“殿下,如今道路阻断,进攻受阻,分散攻击只会造成我大明将士的伤亡增加。火枪手若是遇到敌人攻到身前,火枪的威力远不如长刀。殿下,不如火攻。”
“我明白……”朱瞻基看着水流众多的大阪城皱着眉头说道:“攻打大阪的目的是为了震慑倭人,若是在我们的战场没有占据巨大优势之前,只是火攻,不能让倭人恐惧,反而会激发他们的同仇敌忾,破釜沉舟之心。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大阪城我们就是烧,也烧不到中心城区。我们要打,就要从精神和身体两方面都让他们恐惧。所以现在火攻也不是良策。”
郑和建言道:“殿下,大阪是日本的物资集散中心,如今在我大明占领的区域,有多所仓库,里面装满了粮食和各种物资,这些物资对我大明也是有用的……”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让后备军清理物资,装运上船,另,将占领区域的倭人当做苦力,三十岁以下女子,全部运回大明。”
大阪复杂的地形注定了不可能一举拿下,大明也不愿在这个城市耗费太多的精力,损失太多的人手。
拿下大阪只是战术目的,并不是战略目的,如果有可能,朱瞻基更愿意在稳定了本地的局势以后,派出一支特战队,直接攻入京都。
威慑整个日本,打乱整个日本的管理体系,才是大明的战略目的。
当日本政令不通,各自为政的时候,日本就任由大明拿捏了。
当然,这些要一步一步来,急功近利是绝对要不得的。
赵永亮和羽林卫的六千将士分乘了六艘两千石战舰,簇拥在朱瞻基的旗舰四周,看到岸上的战火连天,他们的心里只有羡慕。
但是身为朱瞻基的亲卫军,他们不可能每一次都作为主力出战,所以这一次他们虽然装备了全军最先进的双管燧发枪,但是也只能在后面看热闹。
赵永亮不止一次想要主动请战,但是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这股冲动。
上一次出战,羽林卫立下大功,他自己也受封广成伯,这已经让无数人嫉妒了。
要是他们在局势并未到必须他们出动的时候,他们请战,就有抢功之嫌,这对他以后的发展并无好处。
一艘传令船来到了羽林卫的旗舰下,为首的内监大声叫道:“赵指挥使何在,殿下有令!”
近卫连忙叫来了正在甲板另一边的赵永亮,赵永亮大喜,还以为自己要被派出兵。
双方核实了身份,一个吊篮被放了下去,里面放进了出军的令牌。不过让赵永亮失望的是,让他们出动不是为了打仗,而是要搬运位于安治川的三座仓库里面的货物。
不过虽然是干活,却也让士兵们兴奋无比,每天都窝在狭小的船舱里,士兵们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锈住了。
见赵永亮接令,内侍才又说道:“赵指挥使最好先去南港岛一趟,所有后备军,不分职位大小,统一受海军总部黄守备调派,统一安排船只。”
转运货物的货船,与战舰略有不同,运载力更强。如此多的船只,如此多的人手,货物,如何装货,每一艘船的进港安排,都必须要统一安排才不会引起混乱。
赵永亮应诺了之后,传令兵又驾着小船驶向其他战舰。赵永亮吩咐左右道:“升旗,传令,羽林卫派出五百火枪手,三千炮手,辎重营,上岸搬货。”
大阪复杂的地理环境让大明军队不可能一举建功,几位主帅却都不缺少耐心,以大明士兵的性命为重,步步稳定推进。
大阪就在眼前,什么时候拿下来都没关系。
目前,战局的僵持并没有出乎几位主帅的预料,朱瞻基在与郑和和柳升他们分析完了战局以后,索性回到自己的舱房,准备小憩一会儿。
舱房里,蓝烟和刘承徽,还有她们各自的侍女,以及绿竹青梅两女。原本在上船之时还是泾渭分明的三帮,但是经过了这半个月的相处,界限已经完全消失了。
绿竹青梅代表了太孙妃,但是却地位低一些。蓝烟地位最高,人又单纯了一些。刘承徽地位较低,但是却懂进退,又会医术,谁也不敢说自己就不会生病。
所以她们的地位关系,利益纠葛,随着朝夕相处,逐渐比较融洽了起来。
朱瞻基虽然占据了整整一层舱房,但是面积也不算很大。他们人多,除了几女,还有不少内侍,宫女伺候,住的也是比较逼仄。
借着这个理由,朱瞻基毫不羞耻地让蓝烟与刘承徽一起承欢,两女开始还羞涩不堪,在经历了这个过程之后,两个人反而越发亲密了。
只有两女,自然也满足不了朱瞻基,他将绿竹青梅两女也一起收了房,过起了没羞没臊的荒淫生活。
今日是大军正式进攻的日子,却刚好也是蓝烟的生日。
虽然条件有限,但是几女也仔细筹备了一番,准备来给蓝烟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朱瞻基也记住了这件事,还专门交代黄渊,让他搬运战利品的时候,给自己留几件具有纪念意义的礼物。
如今大明占据了大阪的外围,这里不仅有倭人的仓库,也有不少富家宅院,以如今大军刮地三尺的能力,想找几件特别的礼物不是一件难事。
黄渊身为总调度,他的名下就有一个超过五十人的统计人员组成的团队。
大军打仗跟他们没关系,但是他们不仅要负责大军的粮草,在缴获战利品的时候,更是一个个忙的不可开交。
黄渊也不是没有想过领军出战,总比这样当一个大管家要惬意的多。当一个大管家,看起来风光,不弱于一军统帅,但是每天忙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把人的耐心都磨光了。
可是他也知道,如今的朱瞻基看重他的,就是他擅于统筹的能力。
如今的大明军队,能领军出征的将领不少,他黄渊还远远排不上号。想要出头,就只能尽量扩大自己的优势,让自己成为大军军队不可缺少的一环。
他有时候感到自己在走自己父亲的老路,但是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达到父亲的高度。
当初黄福由工部尚书发配军中,就是负责南征安南大军的后勤,依靠统筹安排的能力,他才最终又得到重用,成为了交趾的民政官。
也是因为在交趾期间的功劳,他父亲的所作所为被太孙看在眼里,如今才能得以回京,并且任了兵部尚书。
他如今身为武籍,想要成为尚书是不可能了,但是成为一军统帅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如今的太孙一直在筹谋攻略海外,若是未来能像英国公一样,成为一地诸侯,那么这辈子才算是真正的不负此生了。
赵永亮乘坐小舟来到南港岛的时候,黄渊已经把大部分任务都分配了下去。他谨记着太孙的嘱咐,吩咐各军,若是遇到奇珍异宝,都要上缴上来,会被给予大功。
赵永亮作为朱瞻基的身边人,自然也知道黄渊此人在朱瞻基心里的份量。但凭一个黄渊,自然无法跟他这个近卫军的指挥使相比,但是再加上他的父亲黄福,如果把自己跟黄渊摆在天平的两端,恐怕太孙还会偏向于黄渊父子。
所以他对黄渊也没有摆起架子,先拱手抱拳道:“黄守备,我羽林卫三千五百人已经集结完毕,只等守备安排。”
黄渊连声不敢,自谦了一番才说道:“渊位卑低下,自不敢对指挥使发号施令,不过殿下将转运战利品之任务交于渊,渊也只能鞠躬尽瘁。”
赵永亮笑道:“我自然明白,这三千五百人,就听从守备安排了。”
黄渊也不再谦让,点了点头说道:“安治川位于大阪港北侧对岸,那里原本是日本倭皇与将军府的私人仓库,虽然这里的大部分物资都已经被转运走,但是还有几个仓库的货物,其中不乏贵重木材与布料。此乃肥差,但是也更怕军士起了私心,所以才交给羽林卫来负责此地货物的清点与转运。”
赵永亮毫不自惭地说道:“羽林卫是殿下的亲军,所有将士自然以殿下利益为重,绝不会做出有损殿下和大军利益之事。”
黄渊笑道:“渊自然是相信羽林卫的,上岸之后,还请指挥使能派五十人于我,根据锦衣卫的暗探汇报,在外城还有一处仓库比较重要,我准备亲自去看看。”
赵永亮也有了一些兴趣,低声问道:“是什么仓库?”
黄渊看了看四周才说道:“有可能是倭皇准备从奈良运到关东江户的白银和黄金,在我大军封锁了海湾之后,这些银子转运不便,他们更怕露馅,所以就地掩埋了起来。”
赵永亮精神一振,如果能找到这些黄金和白银,那可是大功一件啊。他看了看黄渊和煦的笑容,明白了过来,这是黄渊在分功给他。
黄渊只是一个守备,凭借的都是外部力量,自身的实力远远不够。他如果独占这个功劳,也吃不下去。
但是拉上了跟太孙关系最密切的羽林卫,虽然要分出一半功劳,但是有了羽林卫的支持,也没人能抢他的功劳了。
第二零一章 成本
从去年年初开始,就有数百锦衣卫的暗探以及锦衣卫笼络的日本日奸开始在日本各处搜集情报。
纪纲的到来,更是将这股力量最大程度地利用了起来,在日本形成了一个成熟的情报网。
他们在日本的这一年多,搜集了日本层层面面的各种情报。虽然他们这些人算不上特别专业,但是在这个情报工作还处于最初级的年代,他们在日本还是得到了不少重要的情报。
但是情报太多,也导致了一些情报的真实性不能得到确认,更多似是而非的情报,更是没有得到重视。
关于这个仓库的情报,就不是情报人员直接禀报上来的,而是黄渊综合了几个人不同的情报,猜测这里可能会是倭皇家族转运贵重物资的仓库。
只是在没有得到确认之前,他也不能因此兴师动众。
更重要的是,只有这样找到金银,他个人的功劳才更大。
赵永亮对这个砸在头上的功劳相当重视,他立即让护卫又回到自己的船上,再召集一百人来。
人数太多会被容易发现,如果真的发现了数量众多的金银,想要保住这个功劳,五十个人怕也少了。
待召集的人乘坐黄渊特意安排的一艘船抵达南港岛,根本就没有让这一百人下船,他和赵永亮就带着五十个火枪手上了船,随行的只有他信得过的几个下属。
船只沿着一条不大的河道向上游缓慢行驶,可以看到岸上两边,到处都是一队队的大明士兵,挨着清查所有没有倒塌房子里面的人。
不过青壮年早已全部跑光,只剩下了不多的老弱病残,他们不仅不能帮助军队搬运物资,更是一个个负担。
不过大明士兵并没有想要帮助他们,将他们一个个驱逐出了房子,集中在空地上,然后只派了少数士兵看守。
安治川是位于港口北侧的一处半岛,三面环水,只有不宽的一条道路,将这个半岛与大陆连接在一起。
来到了预定的仓库处,赵永亮出面与留守的士兵进行了交接,三千五百羽林卫的士兵就开始了有组织的清点和搬运。
而黄渊与几个下属观察了一番地形,又让船只继续向上游驶去。
但是当他们的船只来到目的地的码头处的时候,却发现一艘挂着内监旗子的千石船已经停在了码头边,而在岸上,能看到数十个内监正在到处翻找着什么。
黄渊和赵永亮的心里都是一凉,两人相视了一眼,皱着眉头看着岸上那些身穿内监服的人。
“难道是消息泄露了?”
黄渊摇了摇头说道:“不会,这些下属都是值得信赖的,何况,我在安排船只之前,并没有告诉其他人我的猜测。”
赵永亮摇了摇头说道:“那可能就是内监那里也得到了消息……看来,我们想要独占这个功劳是不可能的了。”
黄渊点了点头说道:“太孙殿下在内监成立了一个咨情司,专门负责处理全国各地的各种信息。咨情司的成员都是内监资深的信息收集人员,他们的首领孙林更是以情报分析著称,很有可能是他们也从各种信息里面分析出来了这里可能藏有大批金银。靠岸吧,不管怎么样,都要了解一下他们的目的。”
船刚在码头处停了下来,就有一个内监在千石船的甲板处大声喊道:“此地已被内监征用,不知是哪位大人当面!”
黄渊走出了人群,拱手问道:“鄙人黄渊,负责大军转运物资的协调,此地似乎并不属于内监转运范围。”
一位身穿红袍的奉御来到了甲板处,看见是黄渊和赵永亮两个人亲临,脸上的笑容也就更加灿烂了。
“原来是赵指挥使和黄守备当面,鄙人常福,向两位大人见礼了。”
黄渊与赵永亮对这位常福并不熟悉,但是这次出征,也曾多次见到他在朱瞻基的身后。而且这次出征,朱瞻基也曾多次召见他,他们也都知道他是咨情司这次派出来的主管。
原本的咨情司大部分人手都是从司礼监调用的,咨情司正式成立以后,除了少监孙林为众人所熟知,其他人都名不见经传。
这位常福原本也不为人所知,但是能够成为一部主事,显然能力不会太差。
他们的官职虽然高,但是与内监却是两个系统。何况内监是皇室的家奴,打狗也要看主人,更别说他们的主人也同样管着天下人。
赵永亮与黄渊并不敢拿大,不管怎么说,这些内监与朱瞻基接触的机会肯定比他们多,不怕他们不帮忙,就怕他们在后面坏事。
两人分别见礼之后,黄渊才又问道:“此地的清理并没有安排于内监,不知道常奉御为何会率人来此?并且此事本是我一手统筹安排,不告知我一声,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见到黄渊亲自来此,常福就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去了。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黄渊负责,想要撇开他,就越发困难了。
所以他很快就在心里分析清楚了利弊,大声笑道:“咱家的行动自然是得到了殿下的授意,只是没有想到黄守备与赵指挥使竟然这么快就能得到消息,不如到咱家的船上详谈……”
黄渊与赵永亮相视了一眼,两人都微微点了点头,接受了常福的邀请。
这艘被分配给内监的千石船,并不是纯正的战舰,主要以货物转运为主。船上面装的东西,也大部分都是为朱瞻基服务的。
来到船上,进入了船舱,可以发现这艘船的外部虽然与其他战舰一样,但是内部却装修的非常奢华,处处装饰都是贡物,一般人根本不敢享用。
请了黄渊与赵永亮坐下,常福这才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咱家也是利索人,黄守备与赵指挥使专程到来,怕是也为了倭皇年金吧?”
黄渊心中一叹,他原本以为对方掌握的东西与他差不多,但是现在看来,对方掌握的情报,远比他多。
不过想想也对,自己所掌握的情报来自于太孙,而太孙那里的所有情报,都是经过咨情司筛选过的,自己能够从不多的资料里面分析出这个情报,咨情司掌握的情报恐怕会更多。
他笑了笑说道:“的确,渊这几日一直在看太孙殿下转移给我的情报,发现自去年年冬,倭皇自古都奈良转移过来了一批物资,想要转运到江户。但是由于庄佥事火烧长崎,大阪,这批财货就一直没有运出去。后来我大明舰队封锁大阪湾,这批物资应该还在此地。”
常福赞道:“黄守备不愧明见千里,如此少的情报就能分析出如此多的情报,不过我咨情司却是直接拿到了第一手的情报,不仅知道这批财货是倭皇准备运到江户建城的金银,还知道其大致数目。”
赵永亮忍不住问道:“殿下可否知道此事?”
常福笑道:“我咨情司行事自然受殿下指派,不敢有瞒,只是殿下不欲让军队分心,才让我们将这些情报抽了出来。”
黄渊和赵永亮登时大为沮丧,如果朱瞻基不知道这件事,他们找到这批金银自然能让他开心。
但是这件事既然朱瞻基已经知道了,他们就是献上金银,也不过是理所应当。
只是他们已经到了此地,这个时候也不能抽身事外,何况,他们也对这批金银有了兴趣。
既然事情已经是公开化的,赵永亮也就大方地让一百五十名羽林卫的士兵下了船,协助内监的人一起寻找这批金银。
羽林卫的加入,比起只有百十个内监要快的多了。他们仔细寻找了每一处仓库,然后查看了各处的地面有没有挖掘的迹象。
但是哪怕在此地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这些金银究竟在何处,让几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赵永亮作为外人,没有参与过情报的分析,所以第一个就有些丧气了。“难道情报有假,或者是倭皇已经让人转运走了这批金银?”
常福回首看了看人群后方的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问道:“何总旗,你在大阪年余,这里的情况最早也是你汇报上去的,你也最熟悉这里的情况,可曾发觉这批财货被运走?”
原本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何总旗这个时候挺起了胸膛,走到了人群的前面,朗声说道:“卑职亲眼看到大批财货运抵此地,此后也一直关注着这里的情况,可以肯定这批金银并不曾运走。当初这批财货运抵,所有参与的人员全部被处死。日本缺少大型车辆,金银沉重,运输艰难,为了保密,他们根本不敢让一般的人参与进来,泄露消息。”
众人点了点头,相信他的话没有错。金银的运输的确艰难,一小箱就几百斤。而日本道路崎岖,车辆稀少,想要运这样的货,的确很难保密。
黄渊看了看到处已经被挖的坑坑洼洼的地面,问道:“以你所见,这些财货他们会藏在何处呢?”
何总旗沉吟了一会儿,看了看港口旁边的河道,不确定地说道:“既然陆地上没有,会不会藏在水中呢?”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看向了这处仓库的专用码头。既然这些金银没有被转移走,陆地上又没有,那么最大的可能还就只有水里了。
黄渊看了看赵永亮,赵永亮立即会意地吹响了脖子上的哨子,召集了羽林卫人员集合。
待一个个浑身泥土的士兵们整齐地排在了他的面前,他大声说道:“会潜水的出列,下水去查探一番,看看有没有箱子之类的物品。”
羽林卫的成员大部分来自凤阳和江南一带,有近半人员会水,这一百五十人,能够轻轻松松地选出五十人来。
不过也用不了这么多人,赵永亮挑选了二十个水性精湛的士兵,让他们脱掉了衣服。
虽然现在才四月底,河水还有些凉,不过毕竟已经进入初夏,他们又挖了半天的土,并不怕下水之后抽筋。
这一次,很快就有了消息,一个士兵在码头的木桩水下部位发现了一根系着的绳子,沿着这跟绳子,一下子就发现了三十箱被串成一串沉入水底的木箱。
这些木箱对普通人来说难以弄出水,但是内监的这艘船上面本来就有一个吊机,这个吊机能够一下子把一头牛吊上船,更别说只是一个箱子了。
当这三十个沾满了污泥的箱子被整整齐齐摆在了内监船的甲板上,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三个人谦让了一番,还是常福率先打开了其中的一口小一点的箱子。
三十个箱子都是红木制成,坚固无比,但是也有一些区别,小一点的有六个,大一点的有二十四个,但是反而是小一点的箱子更加沉重。
人人都知道金比银重,对这几个小箱子,众人也更加期待一些。
当常福划开了蜡封,亲自撬开了一个小箱子,里面那露出的黄色光芒登时让所有人欢呼了起来。
朱瞻基得到消息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经过了一天精神紧张的征战,哪怕是最兴奋的大明士兵,这个时候也显露出了一丝疲惫。
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大意,因为这才是开战的第一天,正面攻击日本人毫无办法,他们恐怕都在期待着夜晚的到来。
郑和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袭击,就已经忙碌了一个下午,布置着每一处占领地的防御。
除了岸上的阵地需要防卫,舰队也更加要注意可能来的袭击,日本擅长水性的人不少,要防止他们潜水凿船。
听到内监和羽林卫一下子就缴获了三千斤黄金,七千多斤白银,他只是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三千斤黄金还不到五万两,七千多斤白银也不过十万两,一起差不多值五十万两白银,也不过是这次大军出征的开销而已。
他不是爱财之人,对他来说,唯一重视的也就只有名望了。
相反朱瞻基且比较兴奋,因为有了这批缴获,这次大军出战的基本开销就已经保住了,以后再有缴获,那可就是利润了。
他跟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前世身为一个商人,他最重视的就是成本与利润了。
第二零二章 报仇
要说如今谁是日本人最恨的对象,除了大明皇室,恐怕就要属庄敬了。
自去年年底,大明舰队占据对马岛,封锁日本海域。庄敬率领倭寇和大明舰队,火烧长崎港,给日本造成了自蒙元入侵日本以来,最大的财产损失。
仅仅是长崎一地,就被烧毁了船只一百余艘,整个长崎港的木制码头区,成为废墟,烧毁的物资堆积成山。
随后,在大阪府,虽然倭人有了防备,这次造成的损失远远小于长崎,但是也让大阪的货物转运受到了极大影响。
再加上大明舰队封港,只要是船只出港,就会受到攻击。
没有炮的日本船只在大明的舰队面前只能被动挨打,这也造成了大阪府的民生凋零。
踏上日本的土地,庄敬也远比以往要低调的多,如果让日本人知道他的存在,恐怕会遭受无数的袭击。
他可不像太孙殿下,有整整一支精锐的羽林卫护卫,不怕日本人的反击。他的身边就只有二十多个锦衣卫的下属,哪怕加上来到日本之后,召回的以前的暗探,人数也不超过一百个。
他不仅担心日本人的袭击,更怕早田左卫门的反扑。对这个狼子野心,偏偏又能力出众的倭寇头目,他一直不敢掉以轻心。
如果有机会,庄敬毫不怀疑他会反戈一击。但是正因为他的能力出众,现在他还不得不利用这个人。
其实现在的他已经有些后悔了,他不是后悔火烧长崎,大阪,而是有些后悔当初做的太张扬,让他如今在日本臭名远扬。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纪纲为什么到了日本一直韬光养晦,根本不露面做任何直接针对日本的事。
想要留在日本发展,就必须要有一个好名声,像他这样的名声,已经注定不可能留在日本发展了。
哪怕就是太孙殿下赏他一块地盘,因为成为了日本人的公敌,他恐怕也会面对连绵不绝的袭击和暗杀,根本不可能安稳度日。
只是一切明白的太晚了,他想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公敌。
这个时候,他就不得不为自己的以后着想了。
大明不能回去,日本又待不下去,他只能将目光放在了南洋。
太孙殿下要攻略南洋,他的发展机会还很多。
而这个过程中,早田左卫门这个人的作用也越发明显,因为他手下这两千人,会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如何利用好这股力量,却不被这股力量吞噬,成了他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干掉早田左卫门,然后收拢这股力量,可是这些日本倭寇如今对此防范严密,紧紧抱作一团,让他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而他要是干掉了早田左卫门,恐怕不仅不会收拢这股力量,反而会惹下祸事。
他现在也还只能等待,等待日本事了,太孙殿下利用这股力量对其他地区动武,那个时候才能分化这股力量,为他所用。
灯光通明的港口区,站在空旷处,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海面上,大明舰队组成的海上城市。
这壮观的场景让日本人为之胆寒,却让所有的大明将士,无不为之自豪。
这天下,只有大明才有如此的威势!
他回首看了看身后的一众日本倭寇,大声说道:“诸位都是大阪府出来的人,对此地了解甚多,也各有故旧在此。今日召集诸位,主要就是为了明日放诸位前往内城,联络各位故旧。大明海纳百川,诸位是愿意为大明效力,博一个好前程,还是想要趁机逃走,与日本共存亡,一线天堂,一线地狱,都任由诸位选择。但是机会只有一次,若是明日诸位一去不回,想要再投效大明,就再也没有了这个机会!听明白了吗?”
这大约二十多个倭寇都纷纷躬身应嗨!
日本原本是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
公元二四八年的汉代,王仁从百济渡日,献论语十卷及千字文一卷,是为汉字汉学传入日本的开始。
自汉字输入日本后,历经岁月,迨至八世纪中叶,日人始用汉字楷书的偏字,造成片假名,又用汉字草书的偏旁造为平假名,以为注汉字音,及标注日本语音之用。当时称汉字为男文字,而称假名为女文字。
汉字传入日本后,不仅成为公家用以记录史实,且为一般学者用以著作写书,而成为当时日本唯一的正式文字。
不过汉字在日本的读法有训读及音读两种。前者即日本原来的语言,而后者则系外来传入之音。
然音读又因传入的时地之异而复分为汉音、唐音、吴音。汉字传入日本后,不仅促进了日本古代文化的进步,同时亦因而促成了所谓片、平假名的日本文字的出现。
如今已经是十五世纪,如今的大明官话几经变迁,如今以皖音为主。而日本根据汉字创造的片,平假名也已经发展成熟,所以两地的语言其实是不同的。
不过如今的日本全范围使用汉字,即使听不懂,只要识字,也能看懂大明的白话官文。
他们这些俘虏自去冬开始,就被集中在一起学习汉话。在枪口的威逼下,如今哪怕是不识字的倭寇,也能听懂大部分白话了。
大阪地形复杂,内城城郭是仿造大唐时期的建筑,坚固非常。
如果使用强力攻势,即使能够拿下,也会给大明将士造成巨大伤亡。
所以这批人就被挑选了出来,用以反间,同时也是拉拢一些不愿意跟着幕府一条路走到黑的人。
如今的大明切断了与幕府的谈判渠道,但是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把日本变成一片废墟。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取得的效果才会更好。
一直到了后半夜,纪纲才安排好了这些人明日的行动计划,打发走了这些人,他也忍不住感到一丝疲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问起左右:“所有人的住所都安排好了吗?”
他的心腹千总牛亮回道:“已经准备妥当……大人要不要回到船上休息?”
庄敬笑了笑说道:“我还不至于如此胆怯,如今四周大军环绕,要是还畏惧些许小贼,那也太有损我大明军威了。”
牛亮还待再劝,被他伸手拦住,低声说道:“为我准备一张床,我今日就睡这里,要是有贼人袭击,我的安危就交给各位兄弟们了。”
今日大军刚占领此地不足半日,这里河道众多,不仅成为大明军队进攻的阻碍,同样方便了小股敌人的袭击。
一条小船就能载着几十人,趁着天黑顺水而下,哪怕就是防备,也是防不胜防。
但是庄敬想的却是,如果真的有人来袭击他,那就来的更多一些,他既然已经落下了恶名,那就应该让这个恶名更响亮一些,让那些倭人听到他的名字就怕!
而这,就需要更多的人头来为他正名!
白日的喧嚣在夜幕中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大批的大明士兵都纷纷轮换休息,为第二日的厮杀保存体力。
所有人都很清楚,大阪将会成为大明祭旗的对象,大明不仅要胜更要大胜!
大明军队实行的是局部自防加上整体联防,这种防御阵势在陆地上很好用,因为各部之间能够迅速形成一个整体。
但是在这个到处都是小岛,到处都是河道的城市里,相互之间被分割开来,联防的效果显然不会太好,主要还是依靠各部的自卫。
而在城市的北方,从京都流下的淀川河也是大阪最大的河流。
因为大明的进攻,几乎所有的小船都被转移到了河流的上方,除了自用的船只,其他船只都被拴在了一起,要是大明军队攻来,他们宁愿烧掉这些河船,也不愿留给大明作为他们进攻日本的工具。
在河边一间不大的茅草屋里,一盏并不明亮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让坐在桌边的门川大作在土墙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一个壮汉推门而入,躬身颔首。“少主,一切都准备好了。”
门川大作抬起头来,他那有些英俊的面孔这个时候却显得有些狰狞。“今日大明军队立足未稳,恐怕是我们报仇的最后机会。等大明军队稳定下来,想要在大军中杀掉庄敬这个贼人,将会更加艰难。”
壮汉沉声说道:“家族武士受老家主恩惠甚多,皆愿舍身为老家主报仇。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庄敬此人住在原木家族的货仓处,那里三面临水,岛上又只有不足一百锦衣卫,他们还没有火器。虽然有一支十人的火器队协防,但是只要我们动作快一点,趁着夜色,未必不能直接解决了他们。”
门川大作站起身来,缓缓抽出了自己的倭刀,看着反射出来的幽光冷然道:“大明懦弱,只是依靠火器制胜,拼起武力,还是我大倭武士更强!”
夜色渐深,原本有些发亮的天空,在黎明到来之前,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三艘小船沿着河道缓缓顺流而下,大明士兵们点燃的火把并不能照亮河道,反而为他们指引着道路。
门川大作看着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原本沉寂的心也逐渐沸腾了起来。这不是恐惧,而是兴奋与激动。
在他的父亲被庄敬一把火烧死在长崎,他就当众立下宏愿,不杀庄敬,绝不继承家主位置。
门川家族虽然在日本算不上一流家族,但是却也是神崎川的守护人,以超强的武力和巨大的船队成为日本各大名之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但是一家之主却因为一场大火被烧死,这也成了门川家族的耻辱,而耻辱,必须要用鲜血来洗刷。
为了不惊动其他大明军队,他们派出来的武士并不多,三艘小船上一共只挤了不到一百三十人。
但是这一百三十人全都是以一当十的勇猛武士,此时要去袭击不到一百人的大明锦衣卫,他们每个人都充满了自信。
而在河道下游的港口边,独坐在屋内的庄敬却毫无睡意,他今日以己身诱敌,就是想要杀人,杀更多的人。
如果要是没有人来,那他才会更遗憾。
当然,他也不会打无把握之仗,虽然他们锦衣卫人员只有不到一百人,一些人还要配合各军的攻势,被借调了过去。但是他还问太孙殿下借来了一支五十人的羽林卫,隐藏在不远处的一个仓库里。
只要这边发出信号,瞬息之间他们就能赶到。
五十个手持双筒燧发枪的羽林卫猛士,就是来两三百人,他庄敬也不会害怕。
至于另外那二十多名倭寇,庄敬并没有指望他们能帮忙,这些人暂时还不值得信任,他今日要杀人,也是为了震慑他们。
所以,他非常迫切地期待倭人能来,不要让他失望。
时间越来越晚,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就在庄敬有些失望的时候,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一生老鸹叫。
这是通讯的暗号,他立刻精神一振,从床边坐了起来,在房间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然后抽出了自己的唐刀。
这把刀是殿下赏赐给他的百炼宝刀,今日既然要立威,当然是这把能砍杀,能直刺的唐刀更加好用。
要是立下功劳,也有殿下的一份荣耀。
当小兵需要勇猛,但是想当大官,就必须考虑更多问题了。吃了这一次亏,他算是万事完全看明白了。
外面的厮杀声很快响起,一支火箭也随之升空,很快,外面就被燃起了数支火把。
庄敬不再犹豫,直接拉开了房门,大声喝道:“庄敬在此……”
一声有着别音的大明话喊道:“庄敬狗贼,拿命来!”随即就有一大群人扑了过来。
庄敬哈哈一笑,推开了护卫过来的牛亮。丝毫不惧对方来势汹汹,挥着唐刀,就主动迎了上去。“想要我庄敬命的人多了,就看你也没有这个本事!”
就在他们刚刚短兵相接的时候,砰砰的枪声也响了起来。然后越来越多的火把被点燃,枪声随即也变得更加密集。
一些身影随着枪声倒下,但是只有少数人趁乱主动跳进了河里,大部分的人不顾火器的威胁,扑向了庄敬。
哪怕是要死,也要先杀了庄敬再死!
第二零三章 安排
一方有备而来,怀着有死无生的悲壮。
一方守株待兔,磨亮屠刀只等杀人。
所以双方的接触从一开始就没有丝毫的缓冲,直接进入了白热化的对撞。
刀起,刀落……
直刺,劈砍……
夜幕下,那鲜红的鲜血变成了漆黑,只有那浓郁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庄敬从一开始就面临着三个壮汉的围攻,但是他并没有丝毫的畏惧。相对于倭人武士的单打独斗,锦衣卫有着自己的一套配合军阵。
这种配合军阵虽然看似普通,却是经过千锤百炼后简化的最合理小范围厮杀配合。
他的左手边是勇猛的牛亮,右手边是狠厉的方同,都是最值得他信赖的多年兄弟。
有他们两人帮着自己抵挡左右的袭击,他只用面对正面的冲击。
与他对刃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壮汉,此人身高虽然比他略矮,却身强力壮,敦实无比,力道也要比他大上三分。
两刀相接,他第一下差点就没有接下来。
但是倭刀只利于砍杀,不利于直刺,他们双方的交战甫一接触,就陷入了紧身纠缠,这个时候,唐刀要比倭刀更好用。
何况,他手中的唐刀乃是殿下赏赐的百炼宝刀,这乃是工部特级工匠,专门为殿下打造,做工繁复,坚韧无比。
对方的第一刀他勉强接下之后,不等对方刀势去尽,便直刺了过去。
庄敬今年三十六岁,正是一个男人体力最黄金的年龄,将近二十年的军中厮杀,也让他拥有了丰富的厮杀经验。
这一刀他搏尽全力,用力蹬地,整个身子都冲了上去,有去无回。
对方的刀势去尽,却已经无法回刀,眼睁睁地看着庄敬一头撞进了自己的怀里,比他的身体更凶狠的是那泛着幽光的百炼宝刀,从他的前胸进入,后背冒出。
对方圆瞪着双眼,张大了嘴巴,想要嘶吼,却已经无力发声,从嘴巴里冒出了泛着气泡的血沫。握在他手中的倭刀,也无力地掉在了地上。
“小心……”庄敬听出这是牛亮的声音,又感到左侧一阵凉风,他不敢停滞,索性推着对方挂在他刀上的身体,继续前冲。
同时身子一矮,就往地上躺去,右手蓄力,借助自己倒下的力量,抽出了卡在对方胸膛里面的横刀。
刀光闪过,没有砍中庄敬的身体,却砍在了与他对战的那个壮汉的脖子上,让他本来还留有一口气的身体直接变成了一具尸体。
方同挥刀逼退了面前的对手,向前冲了一步,横跨过了庄敬的身体。而庄敬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直接躲在了方同的身后,然后才站起身来。
短短的一瞬间,就经过了生与死的考验。不过这没有让庄敬恐惧,反而激发了他内心暴戾的一面,让他变得兴奋无比。
他喘过一口气,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提刀又冲进了人群,替方同挡了一刀,并且一刀砍掉了想要偷袭方同的一个武士的半边脑袋。
随即大声笑道:“庄敬在此,还有谁想要某性命!”
这个时候的庄敬浑身散发着一种自信与睥睨四方的威猛,他一个回合就干掉了他们中间武力最强的教头,也让那些偷袭的日本人都有一种无法力敌的恐惧。
而四周越来越多的火把被点燃,还有那列成三排,枪口冒着白烟的羽林卫,更是一个个死神的使者,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从最开始的一往无前,到落入陷阱的恐惧,再到无法力敌的恐惧,最后再到绝望。
短短的一盏茶时间,这些死士们内心的坚持和勇气被一步步瓦解,他们的攻击也变的无力起来,更多的人想要趁乱跳进河里去。
而在船上,门川大作看到羽林卫的火枪手快速地集结,就知道今天晚上的行动已经彻底失败了,还没有等厮杀开始,他就让人赶紧撑着船离开。
他不认为自己是懦弱,他要留着自己的有用身体,留待以后报仇。
可是,大明军队的快速反应让他们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河道两边的火把一根根被点燃,还有弓箭手不停地射出火箭,照亮河道的上空。
他再也顾不得自己身为家主的尊严,脱掉了外衣,直接钻入了水中。
这个时候,只有趁着夜色,从水中才有机会逃跑。
在那个四十岁的教头被庄敬干掉以后,倭人的士气受阻,战场的局势就彻底改变了过来。
他们正面被庄敬率领锦衣卫的人员挡住,而羽林卫则在侧面无情地收割着他们的性命,他们再也没有了视死如归的勇气,开始了逃跑。
不过这个时候,岸边已经被其他的联防的士兵挡住,他们就是想跳河,也已经没有了机会。
有人想要跪地投降,可是他们面对的不是士兵,而是执法严明的锦衣卫。
锦衣卫就擅长打顺风仗,当他们占据优势的时候,没有对敌人的怜悯,反而会更加暴戾,以此加深所有人对他们的恐惧。
跪地投降的人也只是得到了暂时的保命,在那些反抗的人一个个被斩杀了之后,随后就轮到了他们。
丢掉了武器的他们,当看到那些锦衣卫的人员根本没有停手的念头,这才一个个慌张了起来。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只能成为案板上的肉。
庄敬的浑身已经被鲜血染红,但是他的身上大部分都是敌人的鲜血。他唯一受的伤,还是有意卖了一个破绽,让对手在他左臂上砍了一刀。
大获全胜也应该要表现出战场的凶恶,如果他一点伤也没有,根本显示不出战场的凶险。
受一点不轻不重的伤,才更能表现出他们的勇猛。
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内心冲击最大就要属二十多个留在码头的倭寇了。
他们一直认为大明军队之所以厉害,不过是占了火器之利。
但是庄敬他们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大明军队一直以来的印象,原来这大明军队,除了有火器之利,同样不缺少博命的勇气!
……
……
从蓝烟与刘承徽的粉臂玉腿中醒来,朱瞻基盯着木制的房顶又闭目养神了大约五分钟。
用这五分钟的时间,他将昨日的事用心回忆了一遍,又将今天要做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准备起床。
将近一米八的刘承徽与朱瞻基高大的身躯相得益彰,在他们的映衬下,原本也不算矮,苗条可爱的蓝烟就显得特别娇小了。
朱瞻基的起身也惊动了她们,在船上的生活,因为不能随便出仓,对她们来说是比较无聊的。
无聊的时候,她们也就只能以做一些绣活和睡觉来打发时间。
睡的多了,睡眠自然也要浅了许多。
两女迷迷糊糊地醒来,伺候着朱瞻基穿衣,又让内监和宫女帮朱瞻基洗漱了,他要出去练功,两女才又倒头大睡。
刘承徽缩进了被窝里,不自觉地又伸手将蓝烟抱在了怀里,但是这娇柔的身体跟朱瞻基的伟岸身躯显然是不同的感觉。
而蓝烟仅披了一件外袍的娇躯上,还戴着从项链,到手链,腰链,踝链的一整套首饰。
这是朱瞻基昨日送她的生日礼物,欢好的时候,也一直让她戴着。
刘承徽连忙松开了手,朱瞻基不在,她跟蓝烟都有些不自然了。两个人相视了一眼,随即又都垂下了眼睑,心如鹿撞,背对着对方躺下。
但是两个人的身体不自觉地又靠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朱瞻基来到了甲板上,此时天刚发亮,不过还是没有障碍物,天一旦发亮,很快太阳就会出来了。
李亮这个时候已经帮朱瞻基安排好了练功的铺垫,又缩回在了甲板的角落里。
自上次被朱瞻基惩罚,最近他低调了许多,朱瞻基重用刘万,重用常福,都让他意识到自己不是无法取代的。
他当然不甘心就此被冷落,也知道自己没有被赶走,那就代表还有机会复起。所以他做事越发用心,不争不抢,重新放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坐在甲板上,朱瞻基面对着东方,以一种特别的呼吸方法开始了打坐。
越是修炼道家的功夫。也越是能感觉到道家炼气术的高深。
这副身体远不如前世,前一段时间因为新婚,还让他有一种力不能及的感觉。
但是经过吐纳术的自我调整,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副身体的变化,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也逐渐消失了。
如今这身体的改造还在继续,他的身体的爆发力,持久力,已经与普通人完全不同。整个内脏从小就开始被吐纳术改变,完全为了适合一种更超然的状态。
待到改造完毕,他相信自己可以变成一个超人一般的存在。
日上三竿之时,随着朱瞻基完成了一套太极术,四周的空气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三声音爆,他的晨练这才结束。
四周伺候的人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有那些士兵们看到这一幕,会惊讶的目瞪口呆。
不过在他们心中,太孙是以后要当皇帝的人,当然跟普通人不一样。
而庄敬这样的高手却很清楚,能练到这个程度,太孙殿下虽然很少动手,但是他们也远远不及。
他们的能打善战,主要还是因为后天的训练,加上一些搏斗的经验,才达到了如此的境界。
但是太孙殿下从小就经过名师栽培,从小练习道家吐纳,不说别的,光是他随便打出一掌,恐怕就没有人能够承受的住。
李亮见朱瞻基收功,这才连忙让人上去伺候,又跟庄敬说道:“庄佥事,殿下晨练完毕,可以上前去回禀了。”
李亮当初受罚,就是因为跟庄敬并列纪纲双狼的庞瑛,他虽然跟杨章德形成了同盟,但是这个时候也不敢再有任何针对他们的动作。
朱瞻基接过了内侍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就看到左臂被吊起来的庄敬走了过来。
看到他脸上略带自矜的表情,朱瞻基就知道他昨夜里肯定是大获全胜了。
“微臣锦衣卫指挥佥事庄敬见过殿下!”
朱瞻基嗯了一下,问道:“昨夜真有贼子偷袭你?”
“是,幸得殿下的羽林卫支持,将贼人一举拿下,只是漏掉了首恶门川大作!”
朱瞻基回想了一下,搜索到了门川大作这个名字,笑道:“既然知道了是门川家族所为,怎可容他逍遥法外。神涩川就在淀川河北岸,距离大阪不过几里地。既然有了这个借口,今日修整一日,明日你就带人去将这个家族给我连根拔起。记住,杀人不是目的,只是手段,主要目的是为了门川家族的河船,浅海船,还有他们家族累积下来的数十代财富。”
庄敬大喜,单膝跪拜道:“臣一定不负使命!”
朱瞻基又问:“内间可否已经安排妥当?”
“已经妥当,只等大军进攻,就会安排他们从城北进入。”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巳时大军就会继续扫荡外城,巩固占领区域,你现在就可以安排他们潜入了。”
庄敬这个时候又说道:“殿下,昨日抓获的贼人透露了一个消息,在淀川河上游三十里的一处河湾,倭人将数百艘船都藏在那里,臣愿领命,去夺下这些河船。”
听到有数百艘河船,朱瞻基也很是惊喜。大明船只巨大,吃水深,大部分都进不了港,更别说进入城市河道了。
但是如果有了这几百艘船,就会大大方便大军的进攻。
而且有了这些船,对于大军向京都进攻,更是有着很大的作用。
不过他却没有直接答应庄敬的要求,而是说道:“派哪支队伍去夺船,还需要经过综合考虑,不过你汇报上来这个情报,会给你记上一功。下去好好准备一下吧,明日去把门川家族的人头都给我献上来,在淀川河畔给我垒起京观,让所有人知道跟我大明作对的下场。”
锦衣卫打探消息,审问俘虏,或者发动小范围的袭击都可以。但是打仗,他们并不是专业的。
所以朱瞻基不会把这些事交给锦衣卫来做,也不能让他们把功劳都占完了。
庄敬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并没有觉得失望。
现在的他只想着明日去铲平门川家族,如果真的像殿下所说,将门川家族的人头都垒成京观,这不仅会震慑日本各大名,更会让他庄敬的大名响彻日本。
第二零四章 船
巳时正,也就是后世的上午九点,吃饱喝足的大明士兵们留下了一半继续清理占领区,另一半开始了对其他地区的攻击。
说是攻击其实也有些不太恰当,跟昨日相比,倭人武士们吃到亏了,这一次是稍作抵挡就开始了有组织的撤退。
他们准备放弃整个城市的外围和港口,固守内城,想要以人数优势来拉近与大明军队之间的力量差距。
在郑和的安排下,大明士兵并没有急着扩大战果,他们稳步推进,更主要的任务是在占领区域建立大明军队的指挥中枢。
只等在陆地上建立起来了指挥部,朱瞻基和郑和他们才会上岸,直接在陆地上发号施令。
而且大明也在等待,虽然现在大明执意要瓦解日本的统治体系,但是拒绝幕府和王室的谈判,不代表大明也拒绝日本各大名的投效。
毕竟,日本以后还是会交给这些大名来管理。直接管理日本,虽然利润最大,但是耗费的各方面成本也最高。
大明需要在日本驻军,需要委派管理人员,要面对来自方方面面的反抗。
所以,有必要在管理体系里面,加上一层缓冲体制,就是用日本的大名来自我管理,这样不会直接面对各种反扑。
只要大明控制了日本的经济,占据了主要的金山和银山,然后建立有利于大明的管理体制,根本不需要直接管理就能获取巨大的利益。
这样也不需要耗费巨大的成本,实际获得的利益也更大。
所以,大军如今按部就班,稳步推进,实际上也是在等待,等待日本人自己乱起来。
足利义持对日本的统治,远不如大明皇室稳定。且不说足利义嗣的反对,还有天皇系的力量,光是日本的独特政治模式,他就不能在日本为所欲为。
因为日本的管理实际上是相当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周王朝下属的各诸侯国,在日本被称作令制国。
以前的天皇,包括现在幕府与天皇共同管理,也只是名义上的领导权,地方权力依旧在各大名的手里。
这跟大明的中央集权制度完全不是一回事,只要中央政府的能力被大明削弱,那么他们自己为了扩张势力,就能乱起来。
虽然大明士兵只是随随便便的进攻,但是因为力量对比的悬殊,冷兵器与热兵器之间巨大的差距,两个时辰的攻击,仍然顺利地夺取了大片的区域。
到了午后时分,攻击又停止了下来。大明军队占领了大片区域,又开始巩固自己的占领区,清理所有的人员,将所有俘虏集中管理。
而在这个过程中,二十多个原本就是大阪籍贯的倭寇也随着倭人的乱军,进入了倭人控制区域。
这边的战事方兴未艾,而在淀川河畔,一支由两千羽林卫,两千神机营,一千倭寇组成的突击队,也集结完毕。
神机营的主要任务是前往淀川河的上游,夺取那里的船只,而羽林卫和一千倭寇,他们的目标却是几里外门川家族的大本营神涩川。
这里在后世就是大阪的淀川区,但是在这个时代,大阪的城市范围还没有扩张到淀川河的西岸。
神涩川扼守淀川河的咽喉,就等于控制了京都与大阪之间的水上生命线。这条京都与大阪的母亲河连接了两个城市,对于大明来说,神涩川本来就是必争之地。
哪怕门川家族没有做出偷袭这件事,大明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个占据了重要据点的家族,现在对付他们更是理所应当了。
“赵指挥使,今日之战,就要多仰仗羽林卫了。”
赵永亮略带自矜地笑道:“都是为殿下效劳,这是羽林卫义不容辞的责任。庄佥事不必担心那些倭寇,我会专门留下五百人防备他们,敢有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庄敬眼睛向远处的早田左卫门那里瞟了一眼,低声笑道:“还请指挥使多关注一下那位早田左卫门,若是有任何反叛迹象,格杀勿论。”
赵永亮当然知道庄敬想要架空早田左卫门的心思,但是早田左卫门一点机会不给,他也就不能下手,否则这些倭寇就缺少了凝聚的纽带。
他们哗变,反叛事小,坏了太孙殿下的大计,庄敬和赵永亮就百罪难赎了。
所以早田左卫门只要没有明确地做出反叛的举动,任何人都不敢直接对他下手。
赵永亮嘿嘿笑道:“放心好了,只要他敢有异动,就让他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为了便于神机营的快速行动,军中的平底沙船全部被抽调了出来,载着他们两千人向上游驶去。
如今的大明军队缺少河船和吃水浅的海船,而半个时辰之后,羽林卫和一千倭寇才从此来岛登陆,向着神涩川的方向行军。
柳升自小继承父职,成为燕山卫百户,经历大小二十余战,因军功累升左军都督佥事,安远侯。
他最大的贡献就是组建了世界历史上第一支火器营,培养了数千炮手和火枪手。
但是老师傅遇到了新问题,这次出海,他跟所有的旱鸭子一样,遭受了严重的晕船反应。
整个行军过程中,他一直吐的天昏地暗,吃什么吐什么,喝水都吐。
一直到了日本,他才逐渐适应了过来,恢复了一点精力。
原本他还对朱瞻基将郑和一个阉人排在他的前面有些不爽,他如今是安远侯,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比之海军都督刘江在职位上略逊,勋绩还要更高。
郑和这个海军总监有些不伦不类,但是朱瞻基却将他推荐为此次大军副帅,而自己却只获得一个陆战主帅的职衔,与第二舰队的主帅易信,第三舰队主帅朱真处于同一级别。
而不论是易信,还是朱真,这些人跟他都远远不能比,如此安排怎能让他心服。
他原本还准备上船之后,就跟这些人别一些苗头,可是却没有料到,一上船就倒下了,这都快半个月了,才逐渐适应下来。
而这个期间,他也看到了海军行军布阵,包括作战方式都与陆军大相径庭。能成为军中最受朱棣重视的大将,组建大明火炮和火器军,柳升当然不是一个只知道莽撞行事之辈。
他最近一段时间也在细心观察海军与陆军的不同之处,吸取这些精粹。
而郑和调兵遣将的能力也让他由衷地佩服起来,这几百艘船,绵延数十里,但是却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条。
特别是那些在外执行封锁任务的船只,远在千里之外,却通过传令船将这些分散出去的战舰统一纳入了管理体系,这一点即使是他自己,也很难做的到。
也是因为有了晕船期间的缓冲,他的骄狂之心并没有表露出来,加上他资历最老,级别最高,其他将领都对他礼遇有加,所以他跟海军的这批将领也还相处的听和谐。
如今这批海军将领,除了刘江之外,不管是易信,还是朱真都不过四十左右。年纪最大的郑和,也不过四十五岁。
他已经看出来了,朱瞻基故意安排这样一批年轻力壮的将领,为的就是给海军奠定基础,最少在二十年以内,海军的管理体系将会稳若泰山。
越是看的明白,他也越发对朱瞻基感到敬畏,不知不觉之间,这位还不到二十岁的太孙,竟然已经在军中建立起来了仅此于皇上的势力。
从英国公张辅,到黔国公府沐家,再到郑亨,薛禄,包括他自己,如今都已经投靠了这位太孙。
还有海军他的这些直系下属,朱瞻基的势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位太孙的势力范围。
那位备受文臣喜欢的太子,在势力的培养上,也远远不如这位太孙殿下。
偏偏因为皇上的支持,加上他们这些将领并没有献上投名状,还没有任何人能对此指责什么。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跟海军将领别苗头的想法,出气事小,若是因此破坏了太孙在海军中建立起来的管理体系,那他恐怕也落不着好。
他也在计划,这次回师,一定要想办法把自己的大儿子柳溥安排到太孙的身边。如果能够将他安排进海军,那当然更好,所以,他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欺负这些海军将领了。
两千神机营的将士出发之后,他就一直坐在沙盘前面,研究着日本人在那里布置下的防御。
这一战,是由他最信赖的副将封宝器领军,此人作战虽然称不上勇猛,但是谋略众多,眼界甚广。
此战,日本方面看守船只的武士只有数百人,即使加上民夫,也不过两千之数。所以神机营想要获胜很容易,关键还是在胜利之余,保护好这些船只。
只有有了这些船,大明舰队才能在日本内陆进攻中占据行动优势。
“大帅,殿下召见。”
身为一军主帅,柳升当然也有自己的旗舰,虽然他也愿意跟朱瞻基更亲近一些,但是即使跟朱瞻基一条船,也不一定能时常见到朱瞻基。
在自己的船上当老大,总比在朱瞻基的旗舰上求一蜗居之地要舒服的多,所以大部分时候,柳升还是住在自己的船上。
柳升抬头看了看副将严凡林问道:“可知为何事?”
“这个殿下倒不曾说,不过卑职观主旗舰上将帅皆轻松自在,应不是为了战事。”
柳升晒然笑道:“以火铳对大刀,要是还战况紧急,那领军将领就该被砍头了。”
既然是太孙召见,不管有没有要紧事,柳升也不敢马虎,随即让人备了小船,前往主旗舰。
相比岸上的紧张战事和遍地冒起的白烟,位于海湾两三里处的旗舰周围,却是一派祥和的气息。
朱瞻基也没有身穿军服,而只是穿了一件宽松柔软的常服,端坐在大阪的地图前面,听几位锦衣卫的暗探给他汇报着大阪各处的信息。
因为有了他们这些暗探的存在,大军的进攻更能有的放矢,效率更高。
一帮书记一个个握着太孙发明的铅笔,记下了他们的汇报。最后咨情司会将这些情报进行汇总,作为正式的情报登记在案。
见到柳升进入舱房,不等柳升行礼,朱瞻基就呵呵笑道:“安远侯不必多礼,且来我身边坐下。如今战事按照预定计划进展顺利,闲暇之余,听他们讲讲异国风情,也是一件趣事。”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柳升不敢真的就大摇大摆地坐下,他行了一个军礼,这才在朱瞻基下首坐下笑道:“这日本,朝鲜受我中华影响久远,一直学我礼仪,文化,倒是跟我大明风气相差不大。臣曾率军进入北地,那里还是蛮夷之地,不通文教,一女侍多夫,甚至一家共用一个女人比比皆是,那才是与畜生无异。”
两人又听暗探介绍了一番大阪的各处势力分布,内城的主要力量构成,这才打发了他们。
朱瞻基这也才笑道:“安远侯一生在马背上博命,来到船上却是有些不适应。前些日子你也受苦了。”
柳升表现出一副惭愧的模样说道:“升羞愧,不过这些时日适应下来,也不觉船上日子难熬了。”
朱瞻基笑道:“大军已经清理出来了几处稍好一点的宅院,如今勉强可以入住。让人请安远侯来,就是想要安远侯先挑选一处,作为落脚地。这些日子,安远侯受苦了。”
连续吐了十余天,加上船上环境逼仄,柳升不习惯,瘦了足有十几斤。这个时候听到朱瞻基这样说,自然很是开心。
不过他还是先问道:“就是挑选也是殿下先挑,哪有老臣排在前面的道理。”
朱瞻基摇了摇头笑道:“孤若踏上日本土地,必须要幕府将军或者日本皇室成员,亲自到码头跪迎,要不然,就是拿他们的人头来祭……否则,这日本的土地,孤是不会登上的!”
柳升倒吸了一口冷气,足利义持当然不可能来跪迎,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日本已经完蛋了。
而殿下要日本皇室来跪迎,这件事倒是还好操作,不过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也代表大明的全面胜利。
他的确受够了船上的颠簸,这个时候也就不再谦让,抱拳道:“既然如此,臣愿为殿下先锋,亲自到京都和奈良,擒获日本皇室来跪迎殿下。”
“听闻安远侯此言,孤心甚慰。不过还请安远侯稍安勿躁。此时还不到安远侯出力的时机,待我大军稳定局势在大阪建立稳定据点。那个时候,进攻京都的重任,孤就交给安远侯了。”
如今的日本皇室主要还是以京都为首都,至于后世的东京,现在连影子都还没有。
一直到一百年后,东京也就是江户才会建城,而一直到了十九世纪,才会将东京作为正式首都。
皇室除了在京都,还有一个分支在古都奈良,奈良就在大阪的东部,距离大阪比京都还要近。
朱瞻基无意征战整个日本,非要把所有人都打趴下。
所以他采用了当初朱棣夺取江山的方法,先攻占大阪,然后以大阪为据点,直接进攻京都和奈良。
当然,进攻京都和奈良,必须要等到将大阪彻底肃清之后。
封宝器率领两千神机营,乘坐平底沙船逆流而上。沙船吃水浅,但是航行速度慢,十余艘大船沿着河道航行,想要不被人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也知道此战打败敌人为次,夺取更多的船只才是重要的,所以一直在考虑到底应该如何打这场仗。
船行到守口镇,这里距离日本人藏匿船只的光善寺还有七八里地,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敢再继续向前了。
如果倭人发现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那些船,只要一把火,就能让他无功而返。
根据地图描述,从这里到上游光善寺之间,也没有河道阻隔,所以,他召集众将,发布了第一条命令。
“神机营右卫一卒,二卒,三卒从这里下船,携带向导三名,急速行军,一个时辰后赶抵光善寺西岸,超时未到,以军法处置。”
三卒的卒长纷纷行礼道:“遵令!”
封宝器看了三人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我不愿派更多人从陆地进攻,如果人数太多,让倭人发觉我们意图,后果难料。”
自西周起,古代军队大多都是依照伍、两、卒、旅、师、军进行编制的。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两,五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师,五师为一军。
如今三卒士兵,满员也才375人,再加上向导,医师,也才不到四百人。
三人都慷慨说道:“我等虽只有四百人,但是倭人也不过两千,卑职等有信心抵挡住对方的反攻。”
封宝器点了点头说道:“兵贵神速,诸位的首要任务就是不能让倭人烧船,即使他们烧船也不能将全部船只烧毁,一定要保护下一部分。”
这些船对目前的大明军队来说,非常重要。有了这些船,大明军队就能直接展开军事进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一点点的蚕食。
这些船不值钱,给大明军队一些时间,能造出更多的船,但是目前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四百人从船上下来,每个人都清点了自身携带的弹药和武器,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而舰队这个时候也不再向上游行进,留给他们这三卒足够的时间。
七八里地,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半个时辰也能走完,但是这里并没有大路,众人在荒郊野外行动,面临不同的地形变化,想要在一个时辰内赶到目的地,并不轻松。
封宝器的心中有些沉重,但是他身为主帅,却不能表现出来。在旗舰上,他与其他将领依旧谈笑风生,一直等了半个时辰,才下令道:“出发!”
这一次,船队不再耽搁时间,以最快的速度逆流而上,他们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些通风报信的人了,因为这些人即使通风报信,也不一定能赶在突击队的前面。
而这个时候,最关键的是同僚的安全。他们每一卒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甚至许多人之间还沾亲带故,他们不仅仅是同僚,也是亲人,是兄弟!
以四百人,对抗对方两千人,虽然有火器之利,但是却人生地不熟。如果让对方欺到身前,损失也不会小。
全速行进的船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处处可见点燃的报信狼烟。但是这个时候谁都顾不上了,一心想要在对方反应之前,赶到光善寺水域。
驻守光善寺水域是大阪南波将军旗下的一位若年寄武士田边次郎,这是武士中的一个级别,相当于次长级别。
此人年轻时候倒也是一个狠人,不过年岁越大,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加上大阪富足,在南波将军名下,他享尽荣华富贵,早已不复年轻时候的勇猛。
在他看来,此地远离海边几十里,在大明军队没有占领大阪之前,是不可能攻打到这里的。
所以他并没有太重视各方面的防御,只是按照正常的防御程序建立了粗略的防御体制。
在船上,他也从当地抢来了两个年幼少女,每天不是陪下属喝酒,就是在船舱里折腾两个女孩。
当大明的突击队出现在倭人的面前时,田边次郎中午喝了点酒,还在船舱里午睡。
而除了他之外,大部分武士也都没有在河岸边的粗略军营里,而是一人占据了一艘船,享受独立的空间。
岸上那简易的军营,在他们看起来,也就只能让那些泥腿子住。
他们在船上,也就导致了即使有人想到了放火,却也不敢点火,因为这可能会把那些武士老爷全部烧死。
如果真的烧死了还好说,要是没有烧死,那点火的人绝对活不了。
也是因为这阵延误,导致了大明的突击队进攻到河边的时候,大火都没有被点燃起来。
武士们在船上,民夫在岸上,大明突击队直接将双方分开,切断了两者之间的联络。
那些民夫们一开始还想要凭借人数优势阻碍大明的军队,但是当枪声响起来的时候。那些从来没有见过火器的民夫们,看到敌人还在远处,一个个同伴就倒在血泊里,登时魂飞魄散。
一些胆小的甚至直接跪在了地上,而没有武士有组织的约束,大部分人四散而逃。
大明的士兵们还有些不适应这种状态,来之前他们还以为要面临一场艰难的恶战,可是现在似乎轻松的过头了。
第二零五章 战
分散在各艘船上的武士们并没有能给大明的士兵造成重大的阻碍,相反由于各自为战,缺少统一的攻略在只有不到五十人被大明士兵击毙之后,就鸟飞兽散。
他们中只有少数人执行了烧船的命令,就慌忙跳进了河里,但是因为准备的桐油等并没有淋撒,这些火并没有能够发挥应有的作用。
当大明的船队抵达预定区域的时候,封宝器看到那绵延数里的拴在一起的船只,只感到无限的惊喜。
随后的倭人又组织起来了两场规模不大的骚扰战术,想要烧毁一部分船只,可惜的是,面对大明军队的火枪,他们根本攻不到近前来。
在丢掉了数十具尸体之后,他们只能灰溜溜地撤退了。
至于田边次郎这个在大明眼中的英雄,倭人眼里的罪人,早在战斗之初就不见踪迹。
谁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匆忙逃走的他甚至来不及穿上自己的铠甲,只是拎着自己的倭刀,就跳进了河里。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海军本来还准备了五百人的后背水手,准备开回这些船,但是以为船只太多,现在竟然出现了人手不够的情况。
封宝器与海军第一舰队的一个叫刘定山的守备商议了一番,只能将两三艘船继续拴在一起,准备开回去。
因为是顺江而下,只要掌好了舵,倒也不用担心航行的问题。
看着这足有四五百艘的河船,封宝器的心中满是得意,这次行动,不仅损失轻微,只有数人丧命,却能获得如此大的战果,这绝对是一大功。
但是他们这边春风得意,另一边的庄敬与羽林卫,却遭遇了开战以来最艰难的一场战事。
逃回了家族根据地的门川大作自知他的行动瞒不过明人的耳目,回到家中,趁着天还没有完全亮就开始了转移财产和老弱妇孺。
然后,他将家族特意留下的一部分银自全部拿了出来,堆在了神涩川祖宅的城堡广场上。
而天色刚亮,依托家族生活的武士与民壮也全部被召集了起来,每个人依次发放金银和粮食,以此来鼓舞士气,要与明人决一死战。
平日里饭都吃不饱的民夫们,得到了粮食和银两,亲人又被送到安全的地带,再加上门川大作的威胁,所以很快就被集结了起来,并且士气旺盛。
但是门川大作很清楚,这些人都不知道火器的威力,虽然现在看起来势大,但是面对火器,不知道有多少人还有勇气搏杀。
但是他不能不赌,压上家族的命运也要赌一把,赌的就是大明暂时顾不上神涩川,赌的是其他将军和大名,能跟他共同牵制明人。
只要种子不灭,他的门川家族就一定能重新崛起。可是如果现在闻风而逃,他的家族将会在日本再无立足之地。
人从来都不是独居动物,单打独斗,永远成不了气候。
一个家族,更是要遵循一个时代,一个世界的发展规律,活在制度的范围内,才能适应甚至是利用这股力量。
门川大作虽然认为这次日本会遭受前年难遇的打击,但是也不认为大明就能颠覆日本千年以来的社会制度。
只要不摧毁这种制度,作为中坚力量的门川家族,就还有起复的机会。
所以,他必须要做出姿态,对抗明人的侵略。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报复来的如此之快。从他逃回还不到一日的时间,大明的军队就已经兵临城下。
门川家族的神涩川城楼只是一座小城,城墙周围不到三里,高不过三米,除了一边临水,其他三面的护城河早在家族数百年的历史发展中,变成了商铺和仓库。
大明的军队来的这么快,他甚至只能将战斗力量集中起来,根本没有做任何的防卫措施。
那些礌石,那些金汁,那些弓箭,那些能对大明军队造成损失的武器,都还没有被利用起来。
但是事到临头,他也只能抱着杀身成仁的悲壮,来面对这些来势汹汹的明兵。
赵永亮当然也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他只是来剿灭门川家族,不是为了平定一地的民乱,动作越快越好。
如果陷入了倭人的人民大潮,光凭他们这两千士兵,一千倭寇,根本不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所以,当大军开入了神涩川,他就将庄敬和早田左卫门叫到了跟前。在早田左卫门面前,他没有半点客气,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管你们这些人以往作战是什么样的,但是今日,战事为重,战事不结束,有烧杀抢掠者,杀无赦,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待战事结束,允许大军劫掠一日,所有收获七成上缴,自留三成,若有私藏财物者,杀无赦。”
早田左卫门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当然知道他的手下都是一些什么人,在如此严厉的军规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人为财死。
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生硬地点了点头,将赵永亮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因为他们的强力约束,大军进入了神涩川并没有耽搁,直接就开到了门川家族的城楼前。
这里原本就是他们家族发布号令的地方,有一个小广场,广场周围都是家族的店铺,不过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已经逃进内城,或者是撤了出去,大部分店铺都关着门。
赵永亮左手一挥,传令兵挥舞着黄色大旗,所有人在广场上集中了起来,原地坐下休息,检查者自己的枪械和弹药。
他们本来还预留了五百人四周防御,但是门川家族为了集中力量,根本就没有派出骚扰队伍。
大军休息了大约一刻钟,因为兵力所限,只是分成了两支,从东方和南方开始进攻。
进攻的主力以那些倭寇为主,羽林卫为辅,另有五百羽林卫负责警戒,五百羽林卫作为后备军。
倭寇虽然只有倭刀和长矛,但是有羽林卫压阵,所有敢冒头的反抗分子都被一枪击毙,所以哪怕是攻城,他们也没有遭受太多的抵抗。
一个重达十余斤的炸药包被几个倭寇搬到了神涩川内城的城门处,他们不顾门口是青石地面,用撬杠撬起了一块青石,将炸药包放了进去。
虽然不懂物理的冲击波,震荡波,但是这个时代的大明军队已经有了很完善的炸药使用方法,知道炸药在封闭的环境里,威力更强。
一个大明的士兵将盘着的引线接进了炸药包,几个人一边布线,一边飞速地撤退。
炸药包的引线足有十米,当引线被点燃以后,他们几个人就飞速地向回跑。
在这个过程中,由于大明的火器压制,城墙上的人根本不敢冒头,他们没有遭受到任何的攻击。
看到引线被点燃,负责压阵的大明士兵也飞速撤退,退出了五十米之外。
他们可不想因为靠的太近,被震破耳膜,几天头晕目眩,吃不下饭。
在以往的数次演习战中,就有不少倒霉蛋因为好奇,靠的太近,结果被震晕。
引线飞速地燃烧,城墙上的倭人还有些好奇,不明白大明的士兵怎么刚进攻就又撤退了,他们好奇地聚集在城楼处,向下张望着。
一声轰然的巨响响起,随后是大地的颤动与漫天的灰尘扬起。
城楼上面聚集了众多的倭人,他们感到自己的身子一轻,似乎就飞向了天空。
巨响和震动让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懵了,他们的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但是在远处,却又无数的倭人纷纷跪了下来。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动静不是人类可以造成的,他们只以为这是上天的惩罚。
本来散开的倭寇与大明士兵飞速地又聚集了上来,原本是城墙的位置,现在已经被炸出了一个大豁口。
那城门里面原本堆满了装满泥土的麻袋,但是现在也被炸飞,变成了一个不设防的通道。
最惨的还是聚集在城门处的倭人,他们大多五官流血,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还有一些在剧烈的呕吐。
左臂缠着红布,头顶带着四方平定巾的倭寇们一个个率先冲了上去,这一个个人头就是军功,就是银子,就是女人。
只有获得更多的人头,他们才又可能减刑,才能享受各种他们渴望的奢华享受。
甚至,在军功达到一定的级别,他们也能丢掉倭刀,像大明士兵一样,直接拿起火枪作战。
甚至有些倭人将成为一个大明人作为了终极梦想,他们期待在未来有一天,能成为一个大明人。
当然,这条路格外艰难。
但是却未必不能实现,而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军功。
如果他们每个人真的能杀死一百个敌人,并且没有兑换其他物资,没有在战场上死掉,就能实现。
他们的勇猛也让跟在后面压阵的大明士兵轻松无比,犹如散步一样,就能获得战争的胜利。
神涩川里面的大部分倭人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勇气,这轰天一炸,也炸飞了他们的抵抗之心。
但是,那些武士级别的倭人当然知道这不是天罚,这只是大明军队的炸药。
他们还在寄希望利用巷战,利用人数来挽回战场的局势。
依托着门川家族生存的武士们很清楚,反正就是死路一条,多杀一个敌人才能够本。
当大明的士兵攻入内城的时候,战争也进入了真正的白热化阶段,双方的人混杂在一起,也让火枪的作用降低了不少。
没有人敢直接攻击大明的军阵,因为他们往往还没有靠近,就已经被打死。
他们只能冲进倭寇的队伍,向这些昔日的同胞举起了倭刀。
早田左卫门早就想到了他们会面对这样的情况,但是作为投效的投名状,这一战哪怕死去一半的人,他们也必须要战。
他只能期待立下军功,让大明人对他失去戒心,能够有机会靠近那位狠辣的太孙。
自从宗贞盛死在自己的面前,他就励志一定要杀死这位引发了战争的大明皇太孙。但是他太难见了,被俘虏了小半年了,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机会见到那位太孙殿下。
这小半年来,从大明所有将领和大臣的态度,通过大明士兵对太孙的崇拜,还有讲述的太孙的英勇事迹,他已经很清楚针对日本的战争就是这位太孙殿下一手挑起来的。
很多人很庄敬,但是这位太孙才是无数倭人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战场的激烈已经让他不能多想,他只能向着每一个原本的同胞挥起倭刀。
鲜血四溅,那滚烫的血液让他已经完全麻木。
杀死敌手,自己才能活下去……
大明军队的轻松在进入内城以后,逐渐也消失了,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压力。
熟悉地形的倭人们根本不跟明兵直接对垒,他们藏在暗处,用弓箭,暗器,甚至是用石头袭击着他们。
他们不像大阪的大军,有足够的时间稳步推进,只能跟着倭寇,向门川家族的核心区域进攻,尽快消灭抵抗力量。
所以,损伤也就在所难免。
赵永亮就亲眼看到一个向大明士兵扔石头的孩子,他才十岁左右。原本被大明的士兵放过,可是当一个大明士兵从他的身边经过,他却用一把生锈的小刀捅进了那个士兵的腰部。
赵永亮对着那个小孩子的头就是一枪,大声喊道:“凡是抵抗着,不分老幼,格杀勿论!”
战场之上容不下仁慈,不管是孩子,还是老翁,当他们拿起武器的时候,就只有一个身份:敌人!
门川大作站在家族门口的瞭望塔上,看着城中的攻势越来越近,内心也完全崩溃。
他以为能够抵挡明兵的城墙,不过一息之间就被炸毁,他以为能给对方造成压力的武士和民夫,面对火器也毫无办法。
更主要的是,没有其他家族来帮助他们,他们似乎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了。
真的以为妥协就能迎来和平吗?可笑!
但是这个时候,他不知道是自己可笑还是其他人可笑。
如果知道明兵有如此的战斗力,他何苦去招惹他们啊,即使招惹了,也应该远远逃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想以卵击石。
第二零六章 火烧大阪
这不是战争,这是一场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
虽然倭寇的损失也不小,大明士兵也损失了数十人,但是战场的局势却一直在呈一面倒的形势。
他们的快速推进,也就意味着门川家族人员的巨大伤亡。
虽然只有五六十人受伤,死亡人数不到二十人,但是这仍然是数年来羽林卫最大的伤亡记录了。
赵永亮因为士兵的伤亡,心肠也逐渐冷硬了起来。这些袍泽兄弟是他带出来的,他有责任带着他们回去。
太孙殿下就曾说过,只要是大明士兵,哪怕是骨灰,也必须要埋在大明的土地上。不让任何一个士兵的尸首留在大明以外,并且受后世祭奠。
只此一项承诺,就让大明士兵们不再畏惧死亡。
他们不怕死,更怕死后成为一个孤魂野鬼,得不到香火祭祀。
十几个医师是现在最忙碌的人,他们不仅要为受伤的大明士兵祛毒,治疗红伤,更有无数受伤的倭寇需要他们的治疗。
他们不能不治,因为太孙殿下说过,这些倭寇现在也是大明的财产,要让他们发挥最大的作用。
这些经历过战场的士兵,固然有一些会变得畏惧厮杀,但是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自己这条命是捡来的,将会更加勇猛,不再畏惧死亡。
门川大作看着逐渐围堵到近前的大明的包围圈,他的心中已经无喜无悲。
他不想,也不能再逃避,死在守护家族的战场上,这是他最好的归宿。
踩着沉重的脚步,他一步步走下了瞭望塔,楼梯处,还有二十多名家族的忠心武士在等待着他的命令。
到现在还能有如此忠诚的武士,能够让他死得其所,他也死而无憾了。
他哗地一下抽出了家族的祖传宝刀,高举着说道:“明狗仗势欺人,先是烧死家主,而后又来侵占我门川家族的神涩川。为了保护家园,我们必须要跟明狗决一死战,哪怕是死,也要面对着明狗而死。杀死一个回本,杀死两个就赚一条命。天照大神会保佑我们的家眷,生命犹如流星,短暂一现,我们不能阻止死亡,但是我们可以让自己的死亡更加璀璨……”
倭人由于生活环境艰苦,人生艰难,整个民族都充满了一种冰与火的极端矛盾性格。
对于死亡,他们并不畏惧,甚至因为浓郁的厌世情绪,他们根本不在乎生命。
听到门川大作的话,所有的武士都抽出了倭刀,高举着手臂大呼:“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大明士兵的枪声越来越近,已经有倭寇攻进了这座宅院,看到众人大声用汉话叫道:“这里有大鱼!”
“大鱼……”听到这个形容,门川大作苦笑了一下,刀尖一指,他的侍卫武士东裕就张弓射箭,一箭射了过去。
东裕的箭术超群,平日百发百中,但是这一箭却落了空。不是因为他射的不准,也不是因为对方躲了过去,而是一面绑在左臂的小盾牌,挡住了这一箭。
但是,他虽然躲过了这一箭,却没有躲过在他身后的溃兵对他的攻击,几十个溃兵将他乱刀砍死,退进了院子。他们大多神情慌张,即使是门川大作也不能给他们任何信心。
门川大作又等了一会儿,却再也没有溃兵回来,相反,越来越多的倭寇出现在了门口,甚至连围墙上也出现了人。
大势已去啊……
看着这些依旧做武士打扮,只是戴了一个大明帽子,手臂上缠着红布的倭寇,门川大作已经没有了怨恨之心。
他们,包括自己,都是时代大潮中求生存的可怜虫。在大明这个巨龙面前,任何人都没有能力来抵抗这股大潮。
虽然这样想,但是面对现在的敌人,他也没有丝毫想要听天由命的想法。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是赚的了。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浑身染满鲜血的早田左卫门,两个人隔着不过二十余米的空间,两个人望着对方。
在以往的岁月里,养着一伙海盗的门川家族和早田左卫门有着多次合作,两个人也早已认识。
在对方的眼里,他们都能看到那种深沉的悲哀。
随即,两个人又笑了起来,冲向了对方。
激战在一瞬间就爆发开来,门川家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不足一百,大部分还筋疲力尽或者已经受伤。
所以,激烈的战争也就意味着快速的结束。
当大明士兵出现在了院子口的时候,门川家族几乎已经没有了能够站立起来的人。
早田左卫门的倭刀深深插入了门川大作的腹部,看着以往的这个合作伙伴,他低声说道:“你先去吧,待我杀了大明皇太孙,会来与你作伴的!”
门川大作的脸因为痛苦有些扭曲,但是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低下头说道:“拜托早田君了。”
早田左卫门不再犹豫,直接横着抽出了插进门川大作腹部的刀,让他的肠子掉了出来。
随后,早田左卫门一个横身,来到了门川大作的身侧,倭刀沿着门川大作露出的后颈砍了下去。
锋利的刀锋正好沿着脊柱与头部的缝隙砍了进去,让门川大作的人头斜着飞出,重重地落在了青石地面上。
赵永亮出现在了门口,大声说道:“派一支五十人的队伍回去向太孙报信,将所有人头搜集起来,在淀川河边垒起京观,其余人等清理战场和门川家族的物资……”
封宝器率领缴获的船队沿着河面缓缓而下,当他们抵达神涩川的时候,也接到了来自太孙的命令。
一支人数更多的海军士兵奉命来接管这些船只,对他们来说,习惯了大型海船的操作,这些河船对他们犹如玩具一般。
封宝器的两千人并没有直接返回大阪,而是留在了神涩川,协助羽林卫搜刮神涩川门川家族的所有残余物资。
同时,他们也要防备周边其他地区的大名们,趁火打劫。
海军旗舰上,朱瞻基与郑和,还有另外两大舰队的总兵易信和朱真,以及柳升正在筹划下一步的行动。
四五百艘河船的缴获,让大明的军队不再缺少交通工具。没有交通工具的制约,那么下一步的行动,也可以加快行动了。
“既然大军获得了四五百艘河船,这些船加上我们原有的平底沙船,已经足够运送三万士兵到京都,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在大阪久留,硬碰这个硬骨头。”
“郑总监此言差矣,我大明此次大战的目的,就是为了震慑日本,破坏现有的管理体系。大阪乃是日本的物资集散中心,又是日本唯一的自由港,占领此地的重要性,即使比不上京都,也不逊色多少,何况,后方不靖,何以进攻?这不是置我大军于险境吗?”
“安远侯,正因为大阪乃是武士集团垄断的自由港,这里武装力量超出其他各地,硬碰只会让我大明军队置于险境。现在我们有了船只,进可攻退可守,倭人就是想要拦截我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着郑和与柳升的争执,朱瞻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们两人的战略目的一样,但是战争的方式确实南辕北辙。
一个想要完全吞下大阪,获得战功,一个却不想多造杀孽,直捣黄龙。
从战术安全方面着想,朱瞻基其实是赞成柳升的意见的,必须要下肃清大阪,这样才可以毫无顾忌地进攻京都。
但是他又想维护郑和的地位,郑和在他对海军的改造中,占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
如今的大明,能够睁眼看世界,并且拥有宏观战略眼界的将领,的确太少了。
他扬了扬手,制止了两人的争执说道:“两位的战术都没有错,在这一点上不需再争。开展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对大明来说也是迫在眉睫的,大军在外多滞留一天,消耗的粮食都不在少数。但是,不能为了消耗就忽略安全和损失。所以,孤已经决定,火烧大阪!”
其他人精神一振,只有郑和抱拳哀求道:“殿下……”
朱瞻基挥手说道:“郑总监不必再多说了,仁心爱人,是爱我大明之人。我还是那句老话,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为了我大明健儿的生命,哪怕死掉十倍,百倍的敌人,我也不会不忍。此事不喜再论,执行命令!”
郑和长叹了一口气,抬眼想要在众将里面寻找支持者,却发现所有人都赞成朱瞻基的意见。哪怕是他以为心怀慈悲的黄渊,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他只能说道:“卑职领旨!”
既然朱瞻基已经下令,那么现在的战术就只能围绕他确定的战略来安排了。
虽然郑和信奉佛法,心怀慈悲,但是他现在身为副帅,也要为十几万的大军命运奋斗。
身为大帅,慈悲之心在这个时候也只能撇开。
各种战术其实在大军出征之时就已经大致确定了下来,包括火烧大阪之策。
这些计划只需要根据如今的现实情况,稍微加以修改,就能适用。
虽然明知道这个计划会夺走无数人的生命,让更多的人无家可归,但是郑和也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一条条命令通过传令兵,被传达到了大阪的每一个占领区。
当天晚些时候,这几百艘河船出了留下少部分装晕门川家族的物资,其余被全部被开到了距离大阪外城不远处的南港岛,并且分散布置了下来。
到了晚些时候,大明的士兵逐渐偃旗息鼓下来,所有的士兵割下了死亡敌人的人头,然后开始有组织的撤兵。
这些人头是军功,同样也是太孙下令要在淀川河畔筑京观要用的。
日本的武士们看着撤退的大明士兵,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明天的结果如何,但是最少在今天,他们活下来了。
五月的东风越过了和歌山,给大阪带来了一阵细雨。这些雨虽然不大,却很密,不知不觉之间,就能润湿战士们的衣衫。
“殿下,这是天意啊!是不是改变我们今晚放火的计划?”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小雨,朱瞻基依旧不为所动,冷笑道:“我只相信一句话,人定胜天!虽然下雨,但是这雨点别想拯救大阪的倭人们!更阻挡不了我军的战术安排,吩咐下去,原计划执行任务!”
这种雨虽然烦人,但是有火油在,水是泼不熄火的。而且倭人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木板房,住的又密集,只要在上风处点燃了火,雨再大也无可奈何。
如果今天因为下雨不执行任务,会让将士们觉得,这是上天在帮日本,对士气的影响非常大。
柳升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研究大阪的地图,朱瞻基将今天晚上放火的任务交给了他,也把五百火龙军都派到了他的麾下。
这五百人看起来数量不少,但是想要在一个城市点燃无法扑灭的大火,这五百人还是太少了。
他给每个火龙军都配备了八个神机营的士兵,发放了两桶火油,然后在指定的位置放火,争取一把火将外城烧光。
只剩下内城的时候,只需要不多的炸药,就能炸毁城墙,破坏倭人的防御体系。没有了外城的配合,他们根本不可能是大明的对手。
看着面前黑暗的城市,柳升露出了一丝狞笑,不用多久,这个城市将会变得光亮无比,留下最后的璀璨烟火。
当晚餐后不久,一条条小船沿着河道,在这火龙军的士兵们,开始入侵了每一个指定的地点。
亥时正,在零散的枪响之后,大火开始一处处燃烧起来,而点燃了火油的房子轰轰燃烧了起来,开始只是一个个火点,但是很快,这些火点开始连接了起来,变成了一条线,最后变成了一大片。
整个城市里,平民的数量已经很少了,但是仍然还有不少,他们一个个哭天嚎地,从燃烧的房子里跑了出来。
站在高大的甲板上,朱瞻基看着燃烧起来的城市,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个在后世与京都,江户并列为日本三大都城的城市,从今天开始,将会完全消失,以后即使再建造起来,也不是以前的大阪了。
第二零七章 收获
所谓京观,并不是简单地将尸首或者人头垒起来。
不论是夯土成金字塔,或者是筑成圆环状,其实都需要具有一定的建筑功底。
庄敬带领一队羽林卫士兵,在淀川河畔考察了几个地方,才寻找到了一处黄土地,这种黄土黏性大,加以米汁,筑成的京观,将会结实耐久。
特别是此处旁边就有一家崇禅寺,有佛家寺院化解怨气,不惧鬼魂索命。
经历了数次行军,作战,庄敬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并不是擅长统兵作战的大将。
锦衣卫就是他最合适的归宿,而这种小规模的战争和屠家灭户,他做起来才更顺手。
既然已经有心在殿下面前留下心狠手辣的印象,又想在倭人眼里变成让人畏惧的恶人,那他就不介意将更凶恶的一面展现出来。
所以,他自告奋勇地接下了筑京观的任务,并且有心在这里筑起一座让倭人胆寒的京观。
除此之外,他还要让人刻下石碑,铭记这场战事,留下自己的大名!
他就是要让所有倭人都恨他,惧他,哪怕为此留下千古恶名!
“庄指挥使,此地是最合适的地点了。以后我大明大军若是留在此地,也当以淀川河为据点,扼守大阪,京都出入通道。在此筑成京观,也没有倭人敢来损坏。”
庄敬晒然笑道:“就是他们损毁又何妨,只要京观筑起一天,就会被铭记在历史中!我庄敬只要能被世人铭记,又管他是善名还是恶名!走,我们去寺院拜访一番……”
跟随庄敬而来的不过是个羽林卫把总,另外几位工匠更是不敢质疑庄敬的决定。
一行人在河边又勘察了一番,转身向来路的寺院走去。
日本是神道教一体化国家,如今的天皇也好,将军也罢,包括各大名。他们都必须在亲政一段时间后,出家当和尚,以此来神化自己的领导地位。
所以在日本,寺庙的数量众多,每一地,每个势力范围,都有自己的寺庙。
这些寺庙有些是私有,有些是共有,远远多于学堂的数量,甚至也兼顾了一些学堂的教育责任。当然,能接受教育的,都是富裕家庭的孩子,穷人是没有资格接受教育的。
这家崇禅寺就是一座公庙,占地面积不大,受神涩川地方百姓的供奉。
庄敬他们的到来让寺庙的十余个僧人显得非常惊恐,胆战心惊地迎接了他们。
但是太孙已经严令禁止骚扰日本寺庙,要让寺庙成为日本唯一的安全之地。
庄敬开始不明白太孙为什么对国内的和尚没有好感,却对日本的和尚另眼相看。
后来却给这条命令想到了一个理由,也许,太孙是希望日本将来有更多的人愿意当和尚吧!
其他地方战火纷飞,只有寺庙成为清净之地,必然会造成更多人逃往寺庙里。越多的日本人当了和尚,也就相应地减少了他们的人口。
自认为把握到了朱瞻基的心态,庄敬当然不会破坏了太孙的大计。在漫天乌云之下,他参观了寺院,临走之时,还丢下了一块银币,让一帮和尚莫名其妙。
把总孙乾也有些不明白庄敬想要干什么,等出了寺庙,才问道:“庄指挥使,就是为了参观一番?”
庄敬笑道:“殿下不让破坏寺庙,我当然只是为了参观一番……”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庄敬想的当然不是仅仅如此。
日本的神道教一体化,让这个国家的制度显得有些僵硬,但是这种制度却也限制了所有人在这套体制下生活。
不管如今的幕府权力如何大,也没有人敢直接推翻天皇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庄敬已经准备这次战时结束,就请人专门帮他讲解一下这里面想不明白的环节。
如果能熟悉了这种制度,以后到了那些蛮夷之地,是不是也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神,以此在那些蛮夷之地天经地义地称王称霸呢?
如今的庄敬已经把目光放在了地图上的那些蛮夷之地,他不能像纪指挥使一样留在日本发展,也要未雨绸缪,为以后打算了。
只盼太孙能看在他用心做事上,给自己安排一个土地肥沃的地方。
跟庄敬有着同样心思的还有庞瑛,这个跟庄敬同为纪纲鹰犬的锦衣卫镇抚使原本只是抱着跟纪纲同进退的想法,离开大明那个漩涡,躲到日本来。
但是他跟庄敬的际遇不同,当庄敬率领一帮倭寇和军队在长崎放火的时候,他则在日本境内组建一个完善的情报网。
一开始,他还笑过庄敬,认为庄敬做事太张扬,现在在日本成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以后他们能在日本留下来发展,但是庄敬已经不可能了,他若是敢留在日本,肯定会面对绝无停止的暗杀。
可是后来的局势他就看不明白了,庄敬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越发张扬。
与庄敬相交近二十年,庞瑛很清楚庄敬的能力,他不仅不愚蠢,反而是个聪明的狠人。
要不然,也不会让庄敬做到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而自己还是一个从四品的镇抚使。
这样一个人,是绝不会一条死路走到黑的。
所以,就在庄敬以身犯险,杀了一百多来袭的暗杀者之后,他询问了庄敬的想法。
庄敬与他是多年好友,在他面前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明确告诉他,自己的未来不在日本,而在那些蛮夷之地。
从今往后,他不会永远庇护在纪纲的羽翼之下,而想要自己打下一片疆域。
听到这样的回答,庞瑛一开始是非常震惊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好友竟然已经有了独立之心。
但是经过了大半天的回想,他的野心也被庄敬激发了起来。
是啊,既然太孙要对外用兵,要占领无数的无主之地,这些无主之地当然也需要人去管理。
那些蛮夷之地虽然荒凉,但是有能够称王称霸的机会,为什么就不能争取一下,非要躲在纪大人的羽翼之下呢!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好友因为在对付倭寇中立下的功劳,加上后面火烧长崎,大阪,在太孙面前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今日一早,太孙都还赞扬了庄敬的勇猛,并且着令他跟羽林卫和倭寇一起攻打神涩川,又捞下一份军功。
现在他已经远远走在了自己的前面,并且还逐渐在倭寇里面笼络了一部分人。
自己是没有这些条件的,想要走这条路就有些走不通。
他苦思了大半天,列出了自己与好友之间的长短处。庄敬勇猛狠厉,擅于对外攻坚。自己阴柔多敏擅于内政。
而他想要替大明驻守海外,也需要自己这样一个人帮他管理内政,这样看起来,两个人配合相得益彰。
而且这个好友身边也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不像纪指挥使身边人才济济,现在自己与他同盟,比留在纪指挥使的身边机会更好。
当他的势力发展到一定的程度,那么自己的机会也就来了啊……
因为海外疆域总是要扩张的,朝廷又不会让一个人坐大,必然会分化权力。
越想他就越是来劲,似乎看到了一个光明的未来。
这一夜,除了已经苦战了一天,返回船上轮换休息的士兵们,大部分人都未能入眠。
在小雨之夜,这座建于一千年前的城市却在烈火之中惨嚎。
整个日本的建筑因为地震频发,大多都是木制,特别是平民区里,无数低矮的木房一座挨着一座。
这里原本是倭人用以对付大明军队的最后屏障,但是现在,烈火却让这一切都化为乌有。
当大火燃烧起来之时,原本一心想要与大明军队决一死战的南波将军第一次有了逃跑的想法。
没有了外城的庇护,光靠天王寺这里的内城,失去了与大明周旋的战场,他们根本没有一点机会。
看着这座日本最繁华的城市在大火中燃烧,他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在为谁落泪,是因为这座已经有千年历史的城市,还是为那些已经逃进了深山,却失去了家园的百姓。
一群人急匆匆奔上了城墙,南波将军飞速地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回首望去。
平日里总是一副风度翩翩书生模样的足利义教这个时候却满脸惊恐,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话都说的颤抖了起来。
“将军,明人竟然如此狠辣,把整个大阪都烧了……现在,我们只能撤退了!”
南波看着他惨笑道:“将军……你回到京都仍是将军,可是我若失去了大阪,又能算什么将军了呢!”
“留的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将军你只要还有手下这一千武士,数千民壮,即使到了京都,胞兄依旧会重用你。”
南波叹道:“此次大明大军来袭,据闻还是那位野心勃勃的皇太孙领军,你认为他们的目标只是大阪吗?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京都,又该逃往何方?”
足利义教啊了一声,说道:“他们不敢……的,战线拉的越长,对他们就越不利。”
南波摇了摇头说道:“今日下午,大明就已经夺取了藏在上游三十里的河船,有了这些船,他们就能直接逆水抵达京都。请问,我们有什么办法对付大明的火器呢?”
足利义教还是刚知道这个消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埋怨南波封闭这个消息,被惊吓住了。
京都距离大海也不过区区八十里,若是大明真的攻打京都,再多的人也抵挡不了大明的火器啊。
这一刻,足利义教都不想逃回京都了,而是想要找一个山林隐匿起来。
不过这个念头随后就打消了,回到京都他还是室町幕府四代将军的弟弟,逃进山林里,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南波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撤吧,再晚,大火烧过来,想逃都逃不了。”
漫天的小雨虽然阻止不了大火的燃烧,但是的确对大明的战斗力形成了巨大的影响。
虽然大明的火器大部分已经从火绳枪改成了燧发枪,但是火药帽的防雨效果并不好,这种雨容易导致火枪打不响,减弱了超过一半的战斗力。
所以原本大明本来准备埋伏几千人,就能封锁倭人的退路,现在却不得不派出了将近三万人。
而且在这种雨夜,朱瞻基他们也不愿意因为多杀一点人,就让自己遭受巨大损失,所以即使是拦截,也是主要以骚扰为主。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让对手不能带着财货逃走。
仗要打,还要打胜仗。钱也要赚,还要赚大钱。
挣了面子,丢了里子的事儿,朱瞻基才不会做。
对于倭人来说,应永二十三年五月初一这一夜,是日本历史上最悲惨的一夜。
一场熊熊的大火将这个有着一千年历史的最大城市,变成了一片废墟。除了被城墙保护着的内城,整个城市几乎化为灰烬。
而城市的守护者,大将军南波,则在逃亡途中,中了一枪,虽然当时只是手臂中枪,但是铅弹加上淋雨,让他随后发起了高烧。
仅仅四天之后,他就因为感染风邪,死在了奈良若草山的山林之间。
而在他死的时候,他手下的一千多武士,数千民壮,只剩了不到千人。
随后,这数百人有些被其他大名和将军收拢,大部分却逃的更远,不愿再面对凶狠的明人。
而就在五月初五这一天,一座高达二十米的巨型京观被建成于淀川河畔。这座京观,光是人头就用了五千有余,数月之内,腐臭味都没有消散。
没有被运出大阪的大量物资,原本被南波收进了内城,想要成为抵抗明军的物资。
他原本以为这场大火会将一切化为乌有,但是小雨和城墙阻挡了火势,让大明获得了无数的物资。
这里是整个日本的物资集散中心,在被明兵封锁了海域之后,只有小部分物资从陆路运了出去。
最后,便宜了明人。
大阪不仅是日本的物资集散中心,同时也是京都的门户。因为富足,也有着日本最强大的武士集团,谁也没有想到,这座城市仅仅两天,就被完全烧毁。
这种结局也让无数的将军和大名为之胆寒,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才能对抗明人的火器。
火铳他们也有,但是制造艰难,一个熟练的铁匠也要用三五日的时间,才能打造出一根枪管,而且还容易炸膛。
他们不知道的是,日本出产的钢铁含碳量较高,那种倭刀需要千锤百炼,枪管想要坚固,同样需要除碳。
整个日本都陷入了一种无力感,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来对付大明的火器。
足利义持这个时候感到了后悔,后悔没有继续走自己父亲的老路,与大明合作。
不过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他的父亲最后想要他的弟弟足利义嗣继承将军的位置,他就只能笼络与他父亲对立的一帮人来巩固权力。
而这些人,他们大部分都是与大明作对的。
足利义教逃回京都的时候,愕然发现,原本安静祥和的京都,竟然在明人还没有打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乱了起来。
就在大明舰队出现在大阪海域的这一天,在八十里外的京都,北山院日野康子以亲子足利义嗣的名义,联合足利满隆掀起了反对自己继子同时也是妹夫足利义持的战争。
足利家族与日野家族的渊源颇深,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堆糊涂账。
只说如今的两代人,足利义满先娶了姑姑日野业子,后娶了本来要成为天皇妃子的侄女日野康子。
而日野康子没有嫁给后小松天皇,嫁给了父亲足利义满,她的妹妹日野荣子却又嫁给了儿子足利义持。
所以日野康子跟足利义持既是母子,也是妹夫,她的儿子足利义嗣是足利义持的弟弟,又是长辈。
日野康子野心勃勃,一直不甘心庶子足利义持继承将军位,在得到大明的支持后,约定好了在五月四月三十这一天,同时开战。
足利义持这个时候是极为恼火的,大明的封锁让日本这个岛国海船不敢出港,也就造成了运输的艰难。
日本多山,通过陆路运输,成本那就太高了。
他囤积了大军在长崎一带,可是没有想到,大明舰队竟然没有去长崎,直接攻击了大阪。
而日野康子和叔叔足利满隆的造反,更是让京都的运转都几乎陷入了停顿。
京都虽然是仿照唐代长安所建,也是日本最大的城市,但是能被允许居住在此的都是贵族和富商,所以人口仅仅十万有余。
进入室町幕府时代,这里又成为了日本的政治中心。
因为这个城市几乎没有平民,即便是造反,日野康子也只是笼络更多的贵族向足利义持发难。
虽然双方的士兵处于对峙阶段,但是没有任何一方敢主动开战。
当从大阪逃到京都的溃兵和商人们带来了大明已经烧毁大阪的消息,这也直接引爆了原本的对峙。
哪怕足利义嗣和叔叔足利满隆的兵力更少,他们也率先引发了战争。
屋漏偏遇连阴雨,值此内忧外患之下,足利义持甚至来不及召回在外的军队,就跟自己的母亲兼大姨姐,掀起了战争。
而更多的人却开始慌张撤退,想要逃往山间。
在溃兵的形容下,大明士兵人手一支火枪,数十米外就能夺人性命,日本的大军根本打不到对方跟前就已经倒下了。
没有人愿意白白送死,他们只能暂时逃命。
还有更多的骑墙派开始站到了日野康子这一边,哪怕原本是足利义持的支持者,这个时候也都人心惶惶了起来,想要投靠日野康子这一边。
这也让本来一开始势弱的日野康子一方迅速扩张了起来,能够与足利义持斗个旗鼓相当。
足利义持原本还想稳步收拾自己的继母与弟弟,但是这个时候,不得不孤注一掷,投入全部兵力,想要先平定内乱。
两日的时间大阪就被焚毁,现在大明又有了船,谁也不知道大明的士兵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京都。
但是在大阪,朱瞻基却根本没有向京都进军的计划,他每日就是待在自己的旗舰上,阅览手下呈上来的缴获清单。
这次占领了大阪,虽然金银获得的数量不多,但是其他物资的缴获无数,这些收获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期待,让这次的战争获利数倍。
虽然他知道这是因为日本的贸易物资大部分集中在这里,今后的收获不会再有这次这么多,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高兴。
数万军人每日川流不息地转运,足足装了七日,才将在大阪缴获的这些白银、漆器、折扇、刀具以及铜锭全部装完。
这个期间,最急的反倒不是这些将领们了,而是一开始一直不赞成火烧大阪的金纯他们这些文官。
在他们看来,这些东西大明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抢劫,实在有损大国形象。
但是他们当然也不会阻止这种劫掠,谁都知道,好东西永远不嫌多。
他们急迫,是想更快进入京都,向倭人展示自己的天朝上国威严。
“殿下,如今大阪已平,无数倭人来投,后方靖安,是不是该出兵了?”
朱瞻基笑道:“此事不急,如今足利义持和日野康子打的不可开交,我们晚一点再去凑这个热闹。”
“可是足利义嗣与足利满隆不是已经暗中投效我大明了吗?”
朱瞻基摇了摇头笑道:“一个实力受损的听话的狗,当然要比一只实力强劲,时不时就想反咬主人一口的狗要好。何况,若是足利义嗣势力太大,以后我大明想在日本驻军,岂不是没有了借口?”
这一点金纯也无话可说了,能够做到一部尚书,当然不会还单纯地看不清形势。
太孙既然想要让倭人自相残杀,那么晚几天再去捡便宜自然也是好的。
可是在京都,当足利义持召回了原本驻扎在长冈京的一支军队之后,局势对日野康子她们一方,就开始不利了起来。
已经打了近十日,大明军队还没有过来,日野康子已经忍不住了,派出了一支使团来大阪求援。
第二零八章 家祚
日本由于其特殊的封建制,可以说是由一个个小型的令制国组成的。
所以除了首都京都和自由港大阪,整个国内几乎没有大城市。
有些大名的封地不过一个镇子大小,但是在日本,就是一个小国家。
大阪已经被明军烧毁,这也让大阪周边的自认以前没有得罪过大明的家族,屁颠屁颠地来投效。
他们大多都送上金银,美女,换来大明不对他们动手。
在朱瞻基的授意下,锦衣卫与内监联合起来,接受这些金银和美女,在甄别了其身份以后,给他们登记造册。
凡是家族内没有出过倭寇,并且不曾对大明出兵过的家族,都有条件地保护了起来,并不去骚扰他们。
由于锦衣卫的暗探在这里已经活动了一年有余,所以对大部分家族的底细,都是大致有个估计。
只要拿出来的礼物能有家底的十之二三,大明就承诺保护其平安,并且愿意与对方贸易。
这种收拢大明并不主动,但是在看到这些家族平安无事后,越来越多的家族纷纷加入了其中,到了后面不仅仅是大阪周围,包括有京都和奈良等地的家族都主动投靠了过来。
来的时候,内监装了足有十余艘船的丝绸和茶叶,还有各种布料,这个时候都成了倭人最喜欢的商品。
也是在这个时候,日野康子的求援团抵达了大阪。
当然,虽然日野康子掌控着大权,她还是慎重地以自己儿子足利义嗣的名义求援。
无论她有再大的野心,在东方文化状态下,女人总是要受一些歧视。像武则天那样的女人,数千年来也就只出了一个。
使团不仅带来了大批的金银,同样也送过来了一批经过培训的舞姬。
但是他们并没有能直接面见太孙殿下,只是登上了太孙的旗舰,远远地跪拜了一番。
使团的领队是足利义满最小的庶弟足利义岗,对只能远远地跪拜朱瞻基的安排,他也没有半点不满,因为他早已被大阪湾这密密麻麻的海上城市给吓的失魂落魄。
像太孙旗舰这样巨大的舰船,他从来没有见到过,更没有想过一艘船可以建造的如此巨大,可以容纳数千人。
这样的船,即使倾尽日本之力,恐怕也建不起来一艘,而大明据说有数十艘了。
天朝上国的气派,让他在看到这些船的时候,已经领略到了。
这个时候他只会庆幸,他选择了日野康子一方,也就是选择了大明一方。至于那个侄子义持,他只能替他祈祷了。
有这样一个不可战胜的对手,哪怕他现在再猖狂,也会一败涂地。
望着上层甲板那个高大的身影,他的心中只有敬畏。
朱瞻基看完了李亮转交上来的求援信,递给了身边的郑和笑道:“郑总监也看看,何时出兵,就由你安排了。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在收到纪纲来信以后,再出兵。”
求援信中,足利义嗣将京都的局势说的危急无比,但是朱瞻基并没有半点同情,他更关注的是,日本目前各大名的态度如何,还有就是那被俘的俘虏,能换来多大利益。
如今的大明军队,还没有被腐化,整个军制,军纪,也没有遭到破坏。
火枪的发展,更是让大明的战斗力成为了世界最强。
所以,大明如果想要打破日本的管理体系,根本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何捞取更大的战争利益,才是朱瞻基需要考虑的问题,至于战争方式,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处理。
郑和看完了信,又把信递给了旁边的易信和朱真,以及柳升。
进军京都,当然是以神机营为主,海军只是辅助了。海军目前还没有换装,配备的火器少的可怜,让全员配备了火器的神机营出战,才更符合大明的利益。
但是物资的输送,运输渠道的维护,这些都需要海军的配合。
郑和等他们都看完了信,才说道:“根据巡逻船从镰仓发来的消息,上杉禅秀在前几日得知我大军占领大阪的消息后,率领亲交的豪族一百余人攻击公方足利持氏。得胜的禅秀随后又攻击了新管领上杉宪基。持氏和宪基随成功逃脱,但镰仓的支配权落入了前管领上杉禅秀的手中。”
虽然郑和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但是没有人会觉得他无的放矢,安静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郑和又说道:“同时,在日本的关东,关西等地,也有不少足利义嗣的支持者们掀起了规模不大的战争。虽然这些战争不能摧毁足利义持的统治,但是却让无数的中立派偏向了他们。我大明舰队从去年年底开始封锁日本,这将近半年来,贸易几乎中断,每一个大名都损失惨重,也动摇了足利义持的统治。所以这个时候我大明军队直接进攻京都,并不会遭遇全民袭击,所以,只要等到纪指挥使的情报整理完毕,就可以有目的性地进军京都。”
见他思路清晰,朱瞻基也就不再操心这件事了,跟李亮说道:“庄敬筑了京观,也休息了几日了,把他召来,该让他出去为大军筹措军费了。”
一帮将领听的脸直抽。这个殿下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太贪财了。在大阪如今劫掠的物资,足有两百万两白银的了,如今各大名还在源源不断地送金银和美女过来。
而跟这些大名的直接贸易,也让大明赚了足有数十万两银子。
但是这个殿下还不满足,依旧还想着用抓获的那些俘虏来换银子。
现在大军压境,失去了足利义持的支持和逼迫,那些大名恐怕不会再像过年时那般强硬了。
他们能够想象,这将又会给大明收获无数的金银和物资。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这场战争,大明赚的盆满钵满,回去带了这么多财货,那些文官们也不会指责开战耗费银钱无数了。
郑和看了一眼下层甲板上面跪着的特使,问道:“殿下,那这些人……”
朱瞻基挥了挥手说道:“礼物收下,女人收下,至于出兵的请求,就让安远侯回复他们,最迟三日内出兵。”
虽然纪纲搜集的消息还没有送过来,但是朱瞻基已经知道他潜入了京都,这一两日,情报也该送到了。
而这种外交场合,让拥有爵位的安远侯柳升出面最为合适。特别是他又是这次进攻京都的主将,跟对方接触一番,说不定又能吸一番骨髓。
而就在大阪开战的这一天,山名氏利又来到了石见山下的明人别院。可是这里除了那位姓陆的主家和几个侍卫,其余将近百人都不在。
他最想见到的侍卫统领也不在,这让他有些疑惑。昨日的相聚,纪统领可没有说过今日会出门啊,而且大部分人马都离开了此地,他竟然不知道,这也让他有些羞恼。
坐在宽敞的客厅里,山名氏利坐在椅子上,习惯性地脱掉了鞋子,又想起自己并不是坐在榻榻米上,重新把鞋子穿上。
“陆家主,昨日还跟纪统领见面,他并没有说要外出,而且他还接了小女来,却丢下她一个人在此,成何体统!”
扮作陆仲的冯田本来就是一副和善的面孔,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他来冒充茶叶商人。听了山名氏利的质问,他依旧笑呵呵地抱拳说道:“叨扰名主年余,今日正想与名主重新自我介绍一番。”
山名氏利还有些发懵,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只听“陆仲”又说道:“本人乃大明帝国皇上第一卫,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冯田,向名主问好。”
大军今日就要发动对大阪的攻击,纪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哪怕不参与战争,这个时候也要召集隐蔽在日本的暗线,将战争爆发后,日本各地大名的反应记录下来。
那些名主是值得拉拢,那些名主优势需要打压的,那些是必须要消灭的。这些情报在大军正式登陆之后,就必须要送到太孙殿下的手上。
所以纪纲当然不能在偏于一隅的石见银山这里等待情报汇总,而是从出云国这里来到了京都,在这里等待暗探们的汇合。
而战事一起,他们这些人也无需再隐瞒身份。从今往后,他们就不需要再过隐姓埋名的日子。
而且冯田他们对这位山名氏利的名主也算非常了解了,知道此人虽然因势崛起,从京极家族手里要回了石见国,但是也算不上能力出众。
被夹在两个大国之间,他一直活的小心翼翼,哪怕就是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不敢到处宣传。
山名氏利果然被吓到了,听到冯田的自报家门,他吓的差点站了起来就想跑。
但是随后,他看到冯田脸上的笑容,才没有这样做。
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意,他也作了一个揖,问道:“那么,纪统领也不是一个护卫统领了?”
冯田竖起了大拇指笑道:“纪统领的真实身份是我们锦衣卫的这个……”
山名氏利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嘴里连声说道:“难怪,难怪……”
纪纲的大名可不仅仅只是在大明有名,在日本等周边小国,也是无人不知。
山名氏利原本就怀疑为什么一个护卫统领对家主怎么会不怎么尊敬,而这位家主也不在意,现在才算是真正明白了过来。
不过日本的统治阶层本来就是由贵族和护卫组成的,所谓护卫,就是武士,他们不像大明的从属关系,更像是一种上下级关系。
大名起源于名主一词,名主指有名字的田,即私人土地,大名指拥有大量土地的人。
平安时代后期,大量国家所有的土地、庄园被赐予藤原氏等贵族或侵占,瓦解了班田制。贵族在京都执政、玩乐,其拥有的土地、庄园交给家臣打理。他们精通武艺骑射,充当贵族的打手,演变为后来的武士。
平安晚期,天皇权力大减,退位实行院政。然后拉拢武士充当爪牙,对抗藤原氏贵族,贵族的土地被武士们抢走。
天皇和贵族对抗,双方都依靠武士。平氏、源氏武士集团首领平清盛、源赖朝乘机先后建立平氏政权、镰仓幕府,效忠他们的武士拥有的土地被合法化了,成为名主。
到了如今的室町幕府时期,跟随足利尊氏起兵的武士首领们被封为守护,统领一国或数国的武士,统称为守护大名。
所以在日本,武士与贵族之间是一种合作的上下级关系。山名氏利即使有时候觉得纪纲表现的对家主不算尊敬,也认为是他实力的体现。
想到自己与这样一个狠人称兄道弟,还把女儿送进了他的怀里,他现在的心里只有惊喜。
有了这样一层关系,这位纪指挥使应该会帮着他了吧。
他随后问道:“不知道纪指挥使如今去了何处?”
冯田笑道:“我大明皇太孙殿下率领二十万大军来惩罚室町幕府,今日已对大阪进行攻击,纪指挥使为了配合大军行动,目前已经去了京都。”
山名氏利心乱如麻,这个时候已经忘记了今天过来想要干什么的。
日本已经被封锁了半年,所有人都知道战争一定会打响,这一天终于来了!
纪纲虽然在五月初二就抵达了京都府,但是他并没有留在户籍管理严格的京都,而是住进了琵琶湖畔大津的东来寺。
这座寺庙建于唐朝,几经战乱,但是都顽强地保存了下来。
而这座寺庙里的和尚,全都是对大明心怀仰慕之人,也是锦衣卫在日本最大的据点之一。
纪纲从石见离开的时候,身边还只有数十人,但是从初五之后,以前布置在日本各地的暗探们就陆续汇合,人数已经超过了五百。
这么多人在其他地方出现,都很难隐匿。但是东来寺依山傍水,占地广阔,哪怕近千暗探全部集中起来,也不会被发现。
而且这里也算是日本的中心地带,不管是哪里的暗探,到这里来的距离都不算太远。
这几日,纪纲日以继夜地统计着各方面汇总来的信息,将这些情报分门别类,按照不同的针对模式,整理成册。
现在才初十,许多偏远地区的暗探还没有来到,纪纲内心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生怕误了大军的进攻。
但是表面上,他依旧一片平静,与这些许久都没有见过的下属们拉拢关系。
这些人以后可能大部分都会回大明,再也不会再有上下级关系。但是他们都是对日本非常熟悉之人,以后就是回了大明,可能也会从事与日本有关的工作。
留下这段香火情,对他以后在日本的发展是有好处的。
如今庄敬和庞瑛都不在身边,但是将近十几年的权倾朝野,纪纲的身边还是有一大批得力的助手。
到了五月十一这一天,虽然还有下属依旧没有赶到,但是纪纲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将统计好的日本各大名反应登记了两个册子,召集了一百个下属,分成两队,将情报分别交给了他们,让他们送到一百里外的大阪。
这些人分成了两队,一队的领队是原本就在京都平原负责搜集信息的郭林,他率近二十人从陆路前往大阪。
而另一队的领队则是东来寺的和尚悟名,他带领八十人从水路沿着淀川河一路向下,硬闯水路关卡。
郭林在日本的身份是一个倭人武士,他保护的倭人小商人,就是锦衣卫收拢的日奸。
两人对京都平原的局势非常了解,一路上避开关卡,遇到小型势力直接灭口,在十二这天中午,终于抵达了大阪外围。
他们一路还算顺利,只是损失了一个人,另有一位同僚因为大腿受伤,被他们安置在了八番镇一个相熟的小商人家中。
到了八番镇,他们才知道,因为火烧大阪,彻底震慑住了倭人,如今这里的大型家族,几乎有一大半都有意向大明投诚。
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家族,则大部分都是与大明之间有各种恩怨,只能收拾细软,向内陆逃去。
短短几日之间,局势就有了如此变化,也让郭林他们对自己的国家如此强盛感叹不已。
至于那些投靠过来的倭人,更是觉得自己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但是,他们却还是后来到的一帮人,因为悟名带着八十人,乘坐一艘两百石河船,一路顺水而下。
虽然经历了几场拦截,损失了将近一半人,但是他们却在十一日的晚间,就顺利抵达了大阪南港岛。
两份情报都顺利送达,经过比对,核实无误,郑和也在十二日晚间下令,十三日一早,出动两万神机营大军,两千羽林卫火枪手,两千海军士兵,进军京都。
神机营的大军负责进攻,海军负责操舟,而羽林卫则负责保护船只安全。
但是,所有人接到的命令却不是要跟日本人硬碰,而是执行斩首行动,目标就是日本皇室以及将军府。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数百内监组成的抄家队,他们这点人当然不是去抄家,只是帮皇室盯着那些富户的财富。
而在他们的后方,还有数千人组成的辅助队伍,负责保护航道安全,按照纪纲他们送上来的情报负责招抚当地倭人。
如今的神机营早就已经超过了一般大军的规制,但是由于火枪手的训练是统一规划,所以还没有分散成军。
这次日本之战之后,神机营肯定会被划分成不同的编队,要不然,柳升手里的兵力就太大了。
足利义岗闻听大明终于要出兵,激动的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在他看来,大明的大军一到京都,足利义持恐怕就要望风而逃了。
巨型旗舰之中,虽然天色已晚,但是会议室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关于第二天的出兵会议,朱瞻基并没有参加,他并不想影响郑和和柳升他们的决定。
郑和具有开阔的眼界和协调能力,柳升一生戎马,如今占据了绝对的武器优势,后勤通畅,将士一心,想打败仗也难。
他反倒更关注庄敬与庞瑛他们准备进行的勒索大计,这可是关系到钱袋子的问题。
咨情司与锦衣卫的人员足足有数百人,分成了不同的小组,将最后搜集的各大名反应与以前的情报对应,制定不同的针对方案。
庄敬和庞瑛统管全局,准备敲骨吸髓,狠狠地吸一番血。
朱瞻基也对这样的计划格外有兴趣,看到他们制定出来的方案,内心就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
能让这个国家衰落,能破坏这个国家的发展,他的内心就开心无比。
只是这种愉悦,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够理解。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幕府,会对天皇有如此大的怨念。
对大部分大明人来说,只要肃清了倭寇,就足够了。
但是对朱瞻基来说,如果能将日本的神道教踩在脚下,将天皇和幕府踩在脚下,破坏他们的统治架构,才是最重要的。
“对待敌人要冷酷无情,但是却不能将所有的倭人变成大明的敌人。消灭一批,打压一批,扶持一批。恶事要让那些倭寇来做,更要在各处张贴公文,控诉天皇和贵族的罪行,并且对平民分田减税。要让所有的日本老百姓都知道,我大明是天朝上国,对待百姓怜悯,政策优容。”
纪纲和庞瑛都点了点头,端坐聆听。朱瞻基又说道:“你们二人这次是要来当恶人的,但是光是凶恶远远不够,你们不仅要让人怕你们,更要让一部分人喜欢你,那么你们就也要注意手段,不要弄得天怒人怨,到时候我也不好为你们收场。待此事了结,我也会好好补偿你们二人。南洋地广人稀,特别是南洲,上面现在只有些野人部落,我大明既然要开疆拓土,此地当然不会放过。我计划以后将你二人安排到南洲,虽然一开始会苦一点,但是那里土地肥沃,资源丰富,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警告一番,再给他们一些甜头和希望。两人都是见过地球仪的人,知道南洲有大明一半大小,特别是南方,有无数肥沃土地。两人纷纷拜伏道:“敢不为殿下效命!”
朱瞻基哈哈笑道:“效命就不必了,跟着我,只会让你们享受荣华富贵,家祚绵延不绝。”
第二零九章 正道邪道
在东征大军中,有一支很特别的军队,就是朱瞻基的幼军。他们人数不多,总数只有八百人。
不管是登陆战,推进战,他们都没有被推上战场,反而是更多作为医护兵,后备军,在战场平息以后负责清理战场,救治伤员。
在北征之战时,他们惊艳了整个大明的军队阶层,从幼军出来的士兵,马战,步战,火器,游水样样精通,拥有这个时代,大明其他士兵都不能媲美的全面性。
更重要的是,他们擅长野外追踪,藏匿,擅长白日观日,夜晚观星,还能描绘精确到极致的地图。
这已经脱离了一半士兵的范畴,就连大部分将军,也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所以第一次北征之后,当时的一百九十四人被一抢而空,大多成为了各军卫的训练教官。
但是这次出战,他们却显得低调了许多,更因为如今的幼军一半都是勋贵子弟,也让其他人都开始怀疑幼军的能力了。
但是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原本幼军的乙字连,后来的甲字连,这两百人早在纪纲他们来日本之前,就被与锦衣卫的暗探一起,被委派到了日本。
他们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绘制完整了整个日本三岛的地图,许多日本人都不清楚的小路,山谷,都被他们一步步走了过来。
甚至可以说,他们这两百人,发挥的作用要比原本锦衣卫的六百多人更大。
在这一点上,纪纲也是觉得没脸的。但是对方是幼军,是朱瞻基的亲军,也有自己的联络渠道,他根本不敢隐瞒幼军的功劳。
为此还发了不少斥责信给各位下属,让他们这些资深细作,跟这一帮生瓜蛋子年轻人后面多学学。
技不如人,哪怕就是在不服气,锦衣卫这些细作也只能忍着。
但是他们越是跟幼军这帮人接触,也越是觉得这个幼军,比他们还更像细作,更专业。
这一点,其实也是朱瞻基的无心之举。
从一开始,朱瞻基是想把幼军培养成自己的保镖的。但是他的亲卫必须是身家清白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京城或者中都籍贯子弟担任,这些孤儿根本没有资格。
明白这一点后,他又想要培养出一批特种兵。但是只有经历过战场,他才明白,在千军万马对垒之时,不论什么特种兵,都是一刀过去就完蛋。
那些什么百人敌,千人敌,在三国那个人口稀少的时代可能还有点用。到了如今这个时代,除非是小规模的打斗还有点用,上了战场,也不过是在战场上能多抗两刀而已。
自宋代以来,战争模式,特别是大型战争,已经完全变成了战阵对抗。千军万马,刀枪如林,一瞬间几百把刀砍下,几百杆枪刺出,再高的功夫也白搭。
加上幼军在北征时候表现出来的斥候能力,所以这个幼军,朱瞻基基本就是按照间谍来培养了。
以后的幼军,一部分人将会安排到各处当间谍,一部分人到锦衣卫帮他查案,可能是最适合这些幼军的归宿。
过年的时候,朱棣就曾经跟他提过幼军的组建问题。不过不再是这个小规模的幼军,而是朱棣准备以阳武侯薛禄为主帅,给朱瞻基一个超过两万人的幼军编制。
朱瞻基却拒绝了,因为在未来的一两年,他的目光都不会是在国内,现在组建幼军,他不天天盯着,谁知道到时候这个幼军是不是他想要的幼军。
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六千羽林卫,这六千羽林卫已经有了三千火枪手,两千炮手,五百盾牌军,五百辎重队和辅助人员。
未来他准备将炮手精简一千,将火枪手数量提高到四千,这批军事力量暂时就足够了。
只要他把海军权力仅仅抓在手里,谁也翻不了天。
过两年,他再逐渐将京卫,京营慢慢捏在手里,北方有郑亨,南方有张辅,还有一个跟他配合越来越默契的火器营柳升坐镇中间,组建一支大规模的幼军实在没有必要。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薛禄的进言。薛禄想的是,既然已经投靠了他朱瞻基,当然想要捞一个幼军都督的名号,能跟朱瞻基更近一点。
知道了是薛禄的进言,朱瞻基也安慰了他一番,暗示会将已经膨胀起来的神机营拆分,到时候会给薛禄一军都督的职位。
神机营的现在已经名不副实了,原本的人数限额早就超出了。而且神机营的攻击力谁都明白,只等所有人适应了新式火枪,就会重新成军。
所以对这个安排,薛禄一点意见也没有。
他不知道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有这么一支幼军,统帅也就是这位已经投靠他的薛禄。
十三日一早,南港岛上,数万将士集结完毕,依次登上了河船,开始向着淀川河上游驶去。
这一次,幼军却被朱瞻基命令以步行充当大军先锋。
这个时候的大阪,除了港口区,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但是在港口这里,却比往日要繁华许多。
无数投诚的日本大名,他们如今获得了与大明贸易的权力。一船船的木材,桐油,生漆,生铁,铜锡,硫磺,还有金银被运到了港口,换成了大明的布料,工具,丝绸,茶叶还有粮食。
而这些物资除了小部分运回大明,大部分建城的物资却被运到了更北方的虾夷地,也就是后世的北海道。
如今的北海道并不属于日本,那里居住着的是阿伊努族人。因为与属于大明的库页岛上的阿伊努人有来往,他们人数又少,并不拒绝大明在虾夷地建城。
而且朱瞻基还不是建一座城,而是要建两座。
一座位于后世的函馆,这里是准备作为军事基地建设的,防止倭人登岛。
另一座在后世的札幌,这里的平原地带虽然因为天气寒冷不可能出产太多,但是加上北海道的渔场,也能让岛上的人做到自给自足。
在朱瞻基的计划里,这里将会是未来遏制日本的重要一环,同时也是进军美洲大陆的最佳跳板。
从北海道到堪察加,经过阿留申群岛链,每个几十里,几百里就有一座小岛,一直连接到后世的阿拉斯加。
不要说海船,天气好的时候,一艘河船就能沿着这个岛链一直开到美洲去。当然,那里现在没有这个名字了,而是被朱棣改名叫东洲。
在北海道当然有丰富的木材,但是却需要人去砍伐,晒干,制作,耽搁时间。
既然倭人现在有众多的木材和建筑材料,朱瞻基当然愿意省了这些功夫。
除了进行贸易,目前,金纯为首的招抚团也在向那些大名商讨租赁民壮的事宜。只等战事稳定下来,建城的任务就会开展起来。
金纯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很苦恼,身为一个传统的文人,并且是一个一心走圣贤路的文人,却觉得自己距离圣贤之路越来越远了。
金纯出身医学世家,自金纯始,方由其父金文炳令其入学攻读儒书。他自幼聪颖,勤奋好学,明洪武二十五年,经乡学、州学以优异的成绩贡(选拔)进太学,在明朝的最高学府里学习儒学经典。
读完太学后,他以出众的才华被吏部尚书杜泽看中。经杜泽推荐,明太祖朱元璋封他为吏部文选司郎中,从此,金纯步入仕途。洪武三十一年,升为江西布政司右参政。
此人忠心耿耿,勤于国事,为民除害,使民安乐。忠厚、和平、老成的品性,超然出众的才华、气魄,清正廉洁的吏风及功勋卓著的政绩,让他不仅风评甚好,还赢得了朱棣的高度信任。
尽管如此,金纯毫不居功自傲,也不愿享受特权。朱棣曾多次要封赠金纯子孙官爵,而金纯对皇上的荫恩之意,一直坚持不受,他不愿子孙躺在自己的功劳簿上享受高官厚禄和特权。
对这样的人,朱瞻基一直是非常尊重的,但是朱瞻基越是尊重他,他越是苦恼。
因为朱瞻基走的路,根本不是他想走的路,甚至是背道而驰。
但是,他却又不能说朱瞻基走错了。
如今的大明经历了三任帝王,除了朱允炆亲近儒家,不管是朱元璋还是朱棣,都不算亲近儒家。
偏偏朱允炆当了四年皇帝就被朱棣赶下了台,两位不亲近儒家的皇帝反而干的都很不错。
他一直都在怀疑,难道儒家治国真的不对吗?
现在这个太孙朱瞻基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不管是在草原亲身杀敌,还是在日本连连放火烧城,都看不到他的仁心之举。
他对儒家也不算亲近,虽然现在对解缙一家很好,但更多是因为个人感情。
可是偏偏这个太孙,在民间的声誉却又好的让人羡慕。就连乡间老农提到他,都会来一句那是老天爷选的好圣孙,连天都上过了。
这次出使日本受阻,在对马岛等到太孙驾临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太孙的一言一行。
虽然年不足二十,但是这位太孙却能将所有将帅拧成一股绳,哪怕是让郑和这个阉人为副帅,也无人不服。
他原本以为安远侯柳升会不服气,但是也被太孙治理的服服帖帖。
两国开战,自然不能谈仁义,但是火烧连城就有损天和了。
但是金纯却看到了将士士气高涨,忠心耿耿。
至于后面的勒索各将军,大名,更是一副商人嘴脸。但是当真做起生意来,那些倭人一个个反而眉开眼笑了。
更重要的是,十几万大军出征,耗费甚多,短短几日,大明就赚回了这些开销,还赚了能建两座大城的材料。
那些倭人原本畏惧大明如鬼,五千人的京观让倭人应该仇视大明,但是现在那些倭人为什么就挖出金银也想跟大明贸易呢?
太孙让他担任招抚使,安抚民众,他原本以为是个苦差。可是不过数日时间,大阪的废墟就是左近,那些倭人似乎就忘记了仇恨。不用安抚,只需跟他们贸易,他们就喜出望外。
看似这位太孙从来不走正道,为什么偏偏所有的事情累积起来,却获得了最好的结果呢?
他觉得自己还需要再看看,越是看不明白,就越是应该多看,多想。
也就在大军出征京都的这日晚间,来自大明的运输船队抵达了大阪湾。
他们运来了大军需要的粮食,修补战舰的各种物资。来了才发现,如今的大军除了粮食不缺,其他物资几乎已经装满看百艘货船。
而在南港岛上,还有堆积如山的各种物资。
杨章德一路都心急如焚,见到朱瞻基之后,知道神机营已经出发京都,而且锦衣卫这边的行动已经安排了出去,登时失望无比。
他来日本是想立战功的,但是偏偏这里已经用不上他了。
第二日,一宿没睡的杨章德拜见了朱瞻基。
这个时候急也没有用了,他只能细致地汇报了武当一行,随后叫上来了武当派出来的三十六人。
这三十六人以年近三十的玄澄为首,其他人大多也只有二十出头。
不管功夫怎么样,但是他们这批人青衣道袍,一个个气宇轩昂,当场面货是绰绰有余。
朱瞻基看了看玄澄,说道:“在我身边做事,功夫高低倒在其次,最主要是要当一个聋子,瞎子,哑巴,明白我的意思吗?”
玄澄没有一般道人的仙风鹤骨,倒是强壮无比。他显然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作揖说道:“玄真师兄已经跟贫道细致分说了在殿下身边的要点,贫道本就木讷少言,殿下的任何事,绝不会通过贫道这边传出。”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你就先留在我身边,其他师兄弟我会让他们充当近卫。”
虽然不知道他的功夫如何,但是显然是不会太差的。对这个人选,光凭外表,朱瞻基对他就比玄真更满意。
玄真看起来仙风鹤骨,却缺少人气,也不能震慑人,玄澄看起来可就威风霸气的多了。
朱瞻基摆了摆手,守在他身后的一清子就笑着走了出来,跟玄澄行了一礼说道:“贫道一清子,见过玄澄师弟了,就让我带诸位师弟去安顿下来吧。”
玄澄谦让了一番,跟他去了,朱瞻基又转向杨章德说道:“你来的正好,如今锦衣卫的差事我已经安排了纪纲和庄敬他们,暂时用不上你。但是这次发了一笔小财,我还在想让人运回去,但是现在人手紧张,一直没有合适的人。你运送这批金银回去,顺便就在锦衣卫当差,一开始不要心急揽权,多学,多看,平日里也多到幼军逛逛,看看幼军教材。当大官和当小吏,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件事你一开始就要明白。”
杨章德应道:“卑职遵命。”
“另外回去京城,这批金银不需隐匿,你要把日本多金山,银山给我宣传出去,让那些世家贵族,江南商户,都想要来日本发财。”
朱瞻基又交待了一番让他回到京师后的宣传,然后还要把孙林换过来,负责统计日本这边的收获。
而且如今日本这边的情报系统,大部分都是在锦衣卫的手里,他又要带这些幼军回去,所以也要内监在这边建立自己的情报网。
他倒是不担心现在的锦衣卫有异心,不过是加以监督和制约而已。虽然已经准备把纪纲放在日本当一个搅屎棍,但是也不能让这根搅屎棍脱离了控制。
他不想搞出一个东厂来,但是咨情司的人手,也必须要增加,只要不给他们执法权,让他们监督锦衣卫,最合适不过。
再过几年,幼军的这批年轻人成熟起来,都安插进锦衣卫,就不怕锦衣卫会脱离控制。
当杨章德看到这“一笔小财”的时候,人都一下子懵了。
曾几何时,他为了十两银子就要杀人全家,但是现在,他的面前是整整一艘船的金银,还有二十余艘船的铜,锡,铅。
当然,这所谓的一艘船都不是已经装满的一艘船。因为那个时候,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船被压沉了。
但是,每艘船都已经装到了最高的吃水线,也就意味着最大的运载量。
这些船也不是大明最大的宝船,因为宝船本身的坚固性还不如福船,所以用来装这些金银,还有金属的都是福船。
即便是这样,这也是杨章德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财富。他也肯定,不仅仅是他,任何人一下子见到这样一笔财富,也会觉得头晕。
“这里一共有多少银子?”
刘万嘿嘿笑了起来,自豪地说道:“这里是一笔整数,三百万两银子,还有十五万两金子。”
在日本,金银的比价是一比六,但是在大明,金银的比价却是一比八,也就是说,这里就超过了四百万两银子。
对朱瞻基来说,他在第二世打捞沉船,一次收获几十吨的银子都好几次。而且他的私人银行里,储存的黄金也远超这个数,所以对他来说是一笔小钱。
但是这个时代,美洲,南非,澳洲的黄金和白银都还没有挖出来。整个大明由于缺少金银,给官员发俸禄都要需要实物发放,即使大明户部,内库,没有人见过这么多的金银堆积在一起。
好一会儿,杨章德才从震撼中清醒过来,问道:“殿下今日在做甚,我想要跟殿下说……这担子我可接不下啊!”
“殿下说这是小事,这会儿恐怕在考究玄澄的功夫呢!”斜了杨章德一眼,刘万才又说道:“你真以为这些金银就是让你负责运送?光是为了护送这些金银,我们内监就派了两百人,锦衣卫一百,幼军一百,海军三大舰队,每一支都抽了两千人负责押运。这艘船上,内监,锦衣卫,幼军相互监督,除了海军水手,其他海军都禁止登船。所以你就放心好了,我就不信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这批金银的主意。”
杨章德发现了,这次到来,好几天了,李亮像是避着他一样,几乎很少跟他打照面。
而其他内侍原本对他都还挺客气,现在也把他当做瘟神,这次跟自己打交道的刘万,虽然多次见面,但是因为他跟李亮的关系好,对属于金阔一系的刘万就不算亲近。
但是刘万以往倒也没有给他过白眼,现在对他却毫不客气。
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呢?
当然,这话他不能问出口,为了拉拢关系,他又笑着问道:“刘奉御是殿下的身边人,自然消息也灵通一些,今日战报送过来了吗?打的如何?”
刘万倒也没有给他太多难堪,回答说道:“昨日安远侯就已经将足利义持大军逐出了东山区,可惜的是皇室成员也都随他撤离,只在仁和寺抓了一些皇室成员,并且放火烧了仁和寺以及天皇御所和足利义持的三条坊将军府。”
“那足利义嗣就同意?”
幼军的副统领张凤山不屑地说道:“要不是日野康子和足利义嗣苦苦哀求,安远侯差点准备一把火烧了京都呢!只烧王宫,便宜他们了。”
两人上了甲板,几方的人手亲眼盯着刘万和杨章德,还有张凤山,三人用三把锁共同锁上了内舱,每人将钥匙收了起来。
杨章德抬头望向了旗舰的方向,只见甲板上站了不少人,显然是在观战。
玄澄的功夫他也考究过,比他不弱,想必,殿下应该会满意吧!
但是在旗舰上,原本心高气傲的玄澄,如同盯着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云淡风轻的朱瞻基,心中满是震撼。
他早就听玄真和杨章德介绍过,说殿下的本事不弱于他们。他原本还以为这是抬举殿下,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骨头都才刚刚长成,如何比得上他们这些正是巅峰的身体。
但是,不仅仅是他错了,就连师兄和杨章德也错了,这岂止是不弱于他们,简直是比他们高出了一筹。
不过是灵活性游戏性,还是比拼力道,发力,他都败了。
这样的人,还需要他们来保护吗?
一清子这个时候过来扶起了倒在甲板上的玄澄,笑道:“败在殿下手底下并不丢人,就连老道我,现在也不是殿下的对手了。自年初殿下功力逐渐大成,已经是难逢敌手了。”
玄澄颇受打击地问道:“那要我们有何用?”
一清子哈哈笑道:“当然是用来装点门面了,难道遇到点事,还要殿下亲自动手吗?我们啊,就当好这哼哈二将,混一份俸禄就好了。”
第二一零章 活捉与贸易
自朱元璋将道教列为国教,崇道抑佛,道教这个本土教派这几十年间的发展非常迅速。
为了修建武当道宫,朱棣豪掷几百万两银子,这笔开销在原本的历史中,跟新建北平,修建明长城,共同列为明初三大政府开销,比郑和下西洋耗费还要大。
而在道教发展的这个过程中,武当的受益是最大的。
所以现在的武当,与皇室的关系也是最为密切的。
耗费如此巨大,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君王爱好,这涉及到了明初朝廷对百姓信仰的引导作用。
有元一朝,佛教的扩张已经影响到了民间的各个角落,元朝对佛教的支持,更主要是通过佛教对民间百姓进行精神洗礼,减少民间的反抗精神。
而和尚们通过近百年的蓬勃发展,获取了大量的财富,在朱元璋起兵反元时期,整个社会有大量的财富都被和尚们攫取。
每州每府,甚至是每县每镇,都有建筑奢华的寺庙,除了大量的财富,和尚们还占据了大量的土地。
和尚们手里的财富比元朝贵族手里的财富还要多,所以,在大明一穷二白的阶段,寺庙成为了朱元璋经济收入的一个巨大来源。
但是,受过佛教熏陶的朱元璋也很清楚佛教对民间的影响力,想要打击佛教,却不能直接毁掉百姓的精神信仰,这会导致民间大乱。
所以扶持道教取代佛教,并不真正是朱元璋,朱棣就喜欢道教。而是他们从佛教手里获取财富,引导信仰的一种手段。
也是因为了解到这一点,朱瞻基才没有因为耗费巨资修建武当道宫持反对意见。
而且实际上,修建武当道宫没有耗费国家收入的一点一滴,这些资金,全部来源于对佛教的清算。
不算别的,这些年光是从和尚手里检抄的土地,就是一个巨大的数目,目前各地政府僧录司的手里,就还有大量的土地。
这些土地也是朱棣奖赏功臣,还有调节地方民间财富差距,化解民间土地兼并矛盾的重要杠杆。
当然,这个时候,在如今人少地多,土地矛盾还没有激化的时候,这些土地的作用并不明显。
目前这些土地的主要作用,是养活了无数失地的百姓。
他们只要肯干,地方官府给他们土地,给他们工具,给他们种子,来年,他们要交一半的地税,加上利息,人头税等等,总收入的七成要给地方官府。
虽然日子过的苦,但是最少生活是有希望的。
虽然这个环节中有灰色地带,但是毕竟养活了不少人。
朱瞻基不敢轻易涉及这些民政,就连太子朱高炽也不能越了这条线。
但是朱瞻基还是在跟朱棣闲聊的时候,建言朱棣不要大手大脚地将这些土地都赏赐了出去,留下这些官办土地,并且严禁买卖。
朱棣可能看不到这些土地以后的作用,但是朱瞻基却很清楚。
明朝的灭亡不是那个原因的问题,而是从民生到官僚,到体制的,甚至包括灾难的一系列问题的爆发。
这个里面,不管怎么看,土地兼并也是一项主要原因。
由武当联想到道教,由道教联想到土地,朱瞻基任由思维放飞,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殿下,该进膳了。”
朱瞻基抬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李亮,点了点头问道:“奈良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了吗?”
“尚未,不过据说京都那边安远侯抓了一批倭皇成员,报信的人正在与郑太监汇报。”
朱瞻基站起身来,既然郑和并未第一时间报上来,想必抓住的人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日本千年来的皇室成员遍及全国各处,人数众多,不是嫡系人物,朱瞻基一点兴趣也没有。
进入内庭,蓝烟和刘承徽两人已经备好了九道小菜,见朱瞻基进来,都屈身行了一礼。
朱瞻基点了点头,率先坐了下去,她们两人才在他的左右坐了下来。朱瞻基想起来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边伺候的李亮问道:“这次杨章德过来,你为什么不再与他私会?”
李亮吓的连忙跪了下来说道:“奴婢此前走错了路,做错了事,以后当不敢再私交外臣。”
“知道就好了……”朱瞻基拿起了筷子,跟二女笑了笑说道:“吃饭吧……”
虽然皇室的规矩多,但是朱瞻基并不是那种讲究食不语寝不言之辈,不管是吃饭,还是闺房里,才是他跟身边人联络感情的时候。
跟二女闲聊了一番,他只要稍微表现的对她们关注一点,两女就表现的开心无比。
饭还没有吃完,郑和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身为内监,本来就不需要避讳,所以朱瞻基用他当副帅,也不需要他将总指挥部安排到别的船上去。
朱瞻基闻听他还没有吃饭,吩咐道:“给郑太监摆一桌,等他吃完再说话。”
虽然郑和身为副帅,但是因为跟朱瞻基一艘船,他不敢表现的太过,所以伺候他的人还没有伺候其他几位总兵的人多。
船上也很难有太多讲究,除了朱瞻基专门有几百人伺候,想吃什么有什么,其他人的生活都比较艰苦。
郑和身为太监总管,如不是因为一直在下西洋,他在宫中的地位甚至还要高过王彦。
而且他也是所有内监的偶像,能够从太监成为如今的海军总监,只要是稍微有一点理想抱负的小太监们,无一不崇拜他。
很快,小太监们就给郑和摆上了一桌,不过只有四个菜,一盆白米饭。
郑和三口两口吃完了饭,朱瞻基让人泡上了香茗,与郑和移步到了小会客室。
“殿下,镰仓那边传来了消息,上杉禅秀如今已经夺取了镰仓,但是却无法控制当地局势。上杉宪基和足利持氏如今笼络了大批的关东反对势力,正在反攻镰仓。如今求援信送来,不知殿下欲做何安排?”
在江户也就是东京还没有建成之前,镰仓一直是关东地区的政治中心,也是日本的三大政治中心之一。
不过,朱瞻基对这个地方并没有特别的印象,因为在后世,这里早已没落。
“让负责封锁此地的第二舰队在海上进行炮击支援,在解决京都问题之前,大军不宜分兵。”
郑和轻松地说道:“占领京都只是时间问题,不过想要完全解决幕府和皇室问题,恐怕需要长久安排。”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只需要破坏,所以,不需要长久……我还准备,今年年底就与你一同下西洋。”
这是朱瞻基第一次跟郑和透露自己想要跟他一起下西洋,虽然他过去暗示过这方面的意思,但是郑和也不认为他身为一国太孙,会跟自己一起前往西洋受罪。
而且,他也不认为朝中的文武大臣,包括皇上会同意朱瞻基前往西洋。
听到朱瞻基这样说,他的内心既激动,太孙亲自出面,南洋各国自然归心。
但是又有些担心,如果朱瞻基在途中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随从没有一个能好过。
“皇上同意了吗?”
朱瞻基笑道:“我的上面还有皇祖父与父王,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抛开国内事务,去见识一下这个世界。所以,最多三个月,必须处理好日本问题。”
对日本作战的三大战略目的郑和一直熟记在心,沉吟了一下说道:“臣一定竭尽全力,在八月间完成对日本的统治结构的破坏。”
“殿下,奈良方向羽林卫千总陈礼与幼军把总武老四急报……”
朱瞻基今日一直在等着那边的情报,闻言看了郑和一眼道:“呈上来,宣。”
一封封口的信被呈了上来,李亮裁开了封口,将信件摊开,呈到朱瞻基的面前。同时内监也大声喊道:“宣幼军斥候陶正,谭源觐见。”
朱瞻基接过了信件,一看就大喜道:“陈礼不负孤的期望,捉住了住在吉野行宫的后龟山天皇。”
郑和一听也大喜,后龟山天皇是日本第九十九人天皇,也是南朝最后一任天皇。因为与足利义持一件不合,他一直住在奈良的吉野行宫,不再参与任何政事。
他虽然是南朝最后一任天皇,如今的天皇已转到北方一系,但是在日本的南部,他仍然拥有崇高的声望。
捉住了他,最少可以让一小半的南方大名投鼠忌器。
郑和笑道:“恭喜殿下,这乃是大喜事啊!”
但是看着信件的朱瞻基脸上的喜色却淡了下来,最后将信件递给了郑和,语气森严地说道:“孤却没有想到,第一起违背军令的,竟然是孤最器重的幼军……”
接过信件的郑和顾不上看前面的内容,直接看到了后面,也很快知道了朱瞻基升起的缘由。
这个时候,两个年轻的士兵精神抖擞地进入了舱室,然后跪拜道:“幼军甲字连陶正,谭源拜见殿下。”
朱瞻基的脸色这个时候和蔼了起来,笑道:“平身,看座。跟孤好好讲讲,你们这次斩首行动的经过。”
两人不敢坐实,侧身半坐面对着朱瞻基坐了下来,由年龄稍大的陶正开始讲述这次羽林卫和幼军共同执行的斩首行动。
陈礼原本就是羽林卫的把总,因为组建幼军有功,调回羽林卫之后,就担任了千总一职。
朱瞻基欲派战斗力最强的羽林卫和最熟悉日本地形的幼军斥候执行对后龟山天皇的斩首行动,他也就成为了这支队伍的首领。
一千五百羽林卫,五百幼军组成的编队,从和歌山谷出发,直奔六十公里外的吉野行宫。
他们一路快速行军,一天的时间就抵达了奈良东南部的吉野行宫。
如今的吉野行宫因为与足利义持的矛盾,并没有将军府的武士守卫,如今的防御主要是依靠追随后龟山天皇的原南朝武士,人数仅仅有不到四百人。
战斗进行的很快,纵然那些武士身手不凡,但是面对火枪,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的战斗,行动队就占据了吉野行宫,活捉了后龟山天皇和他的王室成员六十多人。
但是由于是活捉前天皇这么敏感的战斗,陈礼他们虽然捉住了后龟山天皇一家,想要撤离的时候,却面临着众多武士自发的围堵。
带着后龟山天皇一家的行动队返程时候就没有那么快速了,如今还处于边撤退边战斗的过程中。
不过陶正他们在提前传信的途中,已经将情报通报给了在和歌山驻守的两千神机营,他们已经派出了大部分士兵去接应羽林卫。
了解到了详细的情报,朱瞻基对羽林卫他们的安全并不担心。如今的大阪一带,大部分大名已经臣服,即使有一些顽强的抵抗份子,也不成气候。
他们就有两千人,再加上神机营的两千人,没有任何势力能跟他们较量。
最后,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问道:“那杨稷建银花子公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陶正迟疑了一下,望了望谭源说道:“此乃勋贵营事务,文山亲身经历,不如由谭源代为禀报。”
陶正是甲字连士兵,也就是如今资格最老的孤儿营。而勋贵营的资历则要浅的多了,如今受训也才一年多一点。
朱瞻基看了看谭源说道:“我记得你,你是都指挥使,崇安候谭渊长子,你父早亡,由寡母带大,多次获得幼军比赛前三。”
谭源单膝跪拜道:“殿下能记得小人,实在荣幸之至。”
“起来说话,将杨稷所作所为如实禀来。”
杨稷的所为并不复杂,占领吉野行宫之后,幼军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清理吉野行宫的财富和古董,然后一一装箱。
杨稷负责看守女眷,却被后龟山天皇的小女花子公主迷住,不顾正在执行任务,将她拖到房间里面建银。
要是孤儿营的士兵,陈礼肯定是直接杀一儆百,以正军法。
但是他目前回归羽林卫,没有对幼军的直接领导权,而幼军的统领武老四乃是一介平民,官职又低,如何能直接处置父亲为翰林学士的杨稷。
所以这件事就被汇报到朱瞻基这里,等候朱瞻基处置。
谭源虽然出身不凡,但是他父亲在靖难之役,指挥同知任上就死了。那时候的谭源才刚出生,根本没有享受到父亲的荣耀。
虽然他父亲被追封为崇安候,他也因此获得了一个镇国中尉的勋衔,但是一个没有了男主人的家庭,他从小日子过的也很一般。
他的母亲对他期望甚高,从严教导,朱瞻基组建幼军勋贵营的时候,他一进来在勋贵营就是拔尖的一拨人。
像他这样的人当然看不上纨绔子弟的杨稷,但是也能公平公正地将整个过程说了清楚,不带一点个人偏见。
这也让朱瞻基对他有了一点兴趣,因为勋贵营和孤儿营的对立,所以幼军里面的立场性其实是比较严重的。
这谭源能够不带一点个人色彩,没有任何偏见地叙述整件事,这是非常难得的。
听完了整个汇报,朱瞻基打发了他们下去,将目光转向了郑和。“总监认为此事该如何应对?”
这当然不是问对杨稷的处置,而是要不要派兵去迎回陈礼他们。
他们去的时候去轻衣简从,回来的时候不仅有许多劫掠的物资,还有几十个俘虏,这都将影响他们的机动性。
郑和斟酌了一番说道:“如今和歌山的守卫去迎接羽林卫,他们有四千人了,足以应对任何情况。所以援兵暂时无需再派。不过和歌山位置重要,扼守大阪湾门户,不可有失,所以应该派两艘战舰驻守,确保万无一失。”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安排下去吧,传太孙令,直接将杨稷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这个时候,朱瞻基懒得顾及杨士奇的面子了,一个害群之马,屡教不改,那就当一个典型警告世人。
当然,如此粗暴的态度肯定会伤了杨士奇的心。不过他还有一个儿子杨道,据说人品还不错,等回去后,再将杨道召入幼军。
不管他是不满还是感激,朱瞻基都愿意将主动权抓在自己的手里。
不管历史上将三杨捧的有多高,都无足轻重,因为朱瞻基是绝对不会按照他们那一套来治理国家。
将杨道召入幼军,可以防止杨士奇在背后使坏,哪怕他现在是太子的人。
大阪湾艳阳高照,已经中断了半年的海运如今在拿到大明的通关文书以后,可以前往指定的港口贸易,让大阪湾比往日更加热闹了起来。
但是在千里之外的佐度岛,今日却是大雨如注。
自年前一支“护送物资”前往奴儿干都司的大明舰队因为“船只损坏”滞留在佐度岛,岛上将军府若年寄大江一郎的日子就不好过起来。
佐度岛原本是日本流放犯人的小岛,自从在岛上发现了黄金,将军府才委派了一名若年寄,带领两百武士和两千民夫,在岛上挖掘黄金。
大明舰队的滞留,原本并没有让他们担忧,因为现在岛上的黄金还没有被大批发现,这一点黄金产量,还不至于让大明人心动。
但是自从大明人来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流放犯人的船和补给船前来,岛上的粮食也越来越少。
这是一座孤岛,补给全部靠从本土运来,而且岛上也没有大型猎物,这三千人每天吃掉的粮食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没有补给船,岛上只有几艘打渔的小船,根本不敢出海太远。
当初船只靠岸,大江一郎就知道这几艘船上全部都是粮食。当岛上的粮食吃完了以后,大江一郎不得已就只能跟大明人买粮了。
大明人倒是很利索,直接就同意了卖粮给他们,只是价格日本国内要高了不少。
大江一郎可是很清楚的,日本因为山多地少,所以粮食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但是大明物产丰富,一石粮食还不到三钱银子。
不过这个时候也由不得他们讨价还价,只能花差不多一两银子一石的高价买了一批粮食。
三千多人,一人一天两斤粮食就是六千斤,五十石,这五个月来,大江一郎已经从大明那个守备的手里,买了近万石粮食,挖出来的黄金和白银,最少有一半流入了大明人的口袋。
实际上,从三月的时候,依旧没有国内的船只抵达,而大明人依旧不走,他们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因为将军府绝对不会这么久对他们不闻不问,更不会忘记岛上还有黄金。
只是,他们还只以为是大明人不让船只来佐度岛,根本没有想到大明会对日本开战。
不过既然大明人不说,表现的也很和善,他们也不敢翻脸。
大明虽然只是一个运粮的船队,但是四艘船上也有一千三百人左右,这些都是正规的军人。
而他们除了两千民夫,将近八百犯人,只有两百多武士。
所以他们不敢打,就只能接受大明人的勒索式买卖。
但是到了四月底的时候,大明人却开始不肯卖粮了,即使大江一郎将价格提高了一倍,对方也不肯再卖粮食给他们。
从四月下旬,大江一郎先是给所有人口粮减半,然后就准备派一伙武士驾着小船回国。佐度岛距离本土的新泄不过五六十里地,运气好的话,一两天就能把船划回去。
但是,这一次,大明人露出了獠牙。当这艘船刚一离开码头出海,一发炮弹就击沉了这艘小船,船上的四十多人只有一半扒着木板漂了回岛,剩下的一半责备淹死或者葬身鱼腹。
这个时候,大江一郎才真正绝望了。
三千多人在岛上,没有食物,任谁也组织不起来抵抗。
在所有了粮食都被吃光的时候,他们只能接受了大明人的条件,将所有的金银献了出来,换取粮食。
但是这一次,大明人已经算清楚了岛上的黄金产量,每一天需要所有人辛辛苦苦干一天,才能获得够填饱肚子的粮食。
而且,这些粮食一开始开经过大江一郎与武士之手,后来变成了所有人直接兑换。
那些武士当然不屑于干活,他们开始抢劫民夫和犯人的口粮,但是当几个人被作为典型,被大明人枪杀了之后,他们害怕了。
失去了特权,那些武士们也不得不开始进入矿洞干活,否则的话,连他们也只能饿着肚子。
大江一郎望着灰暗的海面,忍不住幻想着,日本的战舰能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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