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捍卫


  路承周在情报一室,听取宁明和赵宾的汇报。
  下午,他们跟踪了电话三局的总工程师彭寿松。
  “有把握秘密抓捕吗?”路承周靠在椅背上,望着他们俩,问。
  “没问题。”宁明笃定的说。
  他原来就是侦缉队的,抓个人不成问题。
  “情报三室现在经常破大案,我们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中山先生会怎么看我们?”路承周叮嘱着说。
  “主任放心,绝对不会有问题。彭寿松比较单瘦,我一个能对付仨。况且,还有赵宾帮忙呢,不会给您丢脸。”宁明满不在乎的说。
  “那行,明天下午等他下班后动手。”路承周缓缓的说。
  之所以下午动手,路承周还是想通过地下党,向彭寿松报信。
  如果彭寿松能采取措施,不给宁明动手的机会,当然是最好的。
  比如说,住到电话三局,或者与其他同事结伴同行,都能阻止宁明动手。
  英租界的巡捕随处可见,如果有同伴,宁明肯定不敢动手的。
  “主任,为何不早上动手呢?”宁明诧异的问。
  “下午动手,就算彭寿松的家人报警,晚上巡捕房的人手也少了。白天则不然,电话三局如果不看到人,必然会报警。到时候,这里会成为重点怀疑对象。租界一旦封锁,把彭寿松藏哪里?”路承周冷冷的问。
  “主任英明。”宁明心服口服,路承周是巡官,对巡捕房的规矩很懂,这一点他自愧不如。
  路承周不去关注情报三室的行动,杨玉珊和中山良一自然也不会向他提起。
  杨玉珊回来后,向中山良一汇报时,显得很沮丧。
  “不用担心,未必就失败了。说不定,军统海沽站的这位火柴,临时出了什么事。”中山良一安慰着说。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而且很大。
  毕竟昨天才发出的启示,火柴今天都未必能看到呢。
  “我们已经作好准备,只要火柴后天出现,一定跑不掉。”杨玉珊笃定的说。
  “这一点,我完全相信。”中山良一点了点头,情报三室现在有数十人之多,已经成为宪兵分队第一大情报单位。
  “行动结束后,金惕明如何安排?”杨玉珊问。
  “你不想留在三室?”中山良一问。
  杨玉珊既然问起,自然是不想留着金惕明。
  “他与金连振,都不适合在三室。”杨玉珊摇了摇头。
  他们虽然都是从军统过来的,但与现在三室的人,性质不一样。
  金连振是受刘有军和曾红委派,打入宪兵分队的。
  然而,刘有军宁死不屈,曾红至今不见踪影。
  严格意义来说,金连振应该是他们的人。
  这两个人没落网,杨玉珊不想用金连振。
  至于金惕明,此人是总部派来担任军统海沽站长的,在杭州训练班当过教官,资格很老。
  华北区甚至有些人,还是他的学生。
  让他留在情报三室,安排他当副主任?资历和能力都够了,但杨玉珊实在不愿意。
  一旦金惕明在情报三室当了副主任,一定会尾大不掉。
  而且,金惕明与金连振是叔侄关系,杨玉珊更不愿意他们待在三室。
  “不到三室?去一室?”中山良一试探着说。
  只要中国人不背叛皇军,不管他们有什么小心思,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路承周接收的话,我没有意见。”杨玉珊说。
  金连振和金惕明去二室自然不合适,再新建情报四室,他们两人也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金惕明和金连振,也只能去情报一室。
  杨玉珊已经表明态度,中山良一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只是金惕明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公开,就算要谈,也只能谈金连振。
  路承周与宁明定好行动方案后,随即向中山良一汇报。
  “中山队长,我们准备,明天下午抓捕彭寿松。是押回来,还是直接送宪兵队总部?”路承周问。
  “当然是直接送宪兵队总部,情报一室负责抓,也负责送。但是,我们要先审讯。”中山良一沉吟着说。
  人是宪兵分队抓的,当然不能便宜了宪兵队总部。
  之所以送走,也是避免麻烦。
  “我让海田新一郎随行吧。”路承周点了点头。
  “没问题。路主任,之前你抱怨,杨玉珊将你的人借走,像刘备借荆州,有借不还。我与她协调后,准备将人还给你。”中山良一突然说。
  “还给我?”路承周诧异的说。
  “怎么,不想要了?那还是让他留在三室吧。”中山良一叹了口气,说。
  “我可没说不要了,三室几十号人,我一室才几个人。再说了,大兴日杂店那边,也离不开他了。”路承周马上说。
  金连振不管有没有真投降,他都可以接收。
  不出意料的话,金惕明之所以被捕,或者说,金惕明之所以叛变,与金连振有必然的关系。
  怪不得昨天金连振与杨玉珊说话时,总觉得很别扭,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路承周晚上给姚一民传递了情报,告诉了他,明天下午,宪兵分队将对彭寿松下手之事。
  然而,第二天傍晚,宁明的行动还是成功了。
  他们开着车子,在彭寿松下班途中,将他劫走了,直接送到花园宪兵队。
  路承周晚上到情报一室,听张广林说起的。
  “路先生,不是说金连振会回来么?”张广林好奇的问。
  虽然情报一室的人,偶尔也会来店里帮忙,但他还是喜欢金连振。
  当初路承周给他买的三斤饺子,就出自金连振之手呢。
  “还有等两天,三室那边还有事没完呢。”路承周随口说。
  根据惯例,如果第一次接头失败,会在两天后,在同样的时间和地点,重新接头。
  若是出现意外情况,则会给对方示警。
  “真希望他能早点回来。”张广林感慨着说。
  路承周没有心思与张广林多聊,既然宁明得手了,路承周自然不能在宪兵分队等着。
  这是情报一室的成绩,他向中山良一请示,带着张广林去了花园宪兵队。
  不管彭寿松有没有收到警告,他已经被捕,除非交出机线图,否则不可能离开宪兵队总部。
  然而,彭寿松看着文弱,可他把机线图看得比命还重要。
  无论怎么折磨,始终不吐半个字。
  路承周看到彭寿松的时候,他已经不成人样了。
  可是,彭寿松还在坚持。
  “彭寿松,你这是何必呢?机线图又不是你家的,电话三局给了你什么好处?只要你把机线图交出来,马上不用受这种痛苦。皇军还会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生活了。”路承周看着彭寿松,身上不停的滴着血,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做梦!”彭寿松很坚强,他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电话三局。
  看似他保护的是机线图,实际上他坚守的,是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气节。
  中国人的脊梁,不会轻易向异族弯曲。
  “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回不去了,你的老婆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他们还没成年呢。”路承周又说道。
  “生在这个时代,我能有什么办法。”彭寿松话里满是无奈。
  能担任电话三局总工程师,彭寿松学识过人,他是英国牛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然而,面对侵略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生命,保护机线图,挫败日本人想接收电话三局的阴谋。
  路承周没有再劝了,他甚至都没在刑讯室多待。
  看着同胞接受酷刑,路承周心如刀割。
  从彭寿松坚毅的目光中,路承周知道,就算再劝,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这位电话三局的总工程师,已经准备用生命,捍卫他的尊严。
  路承周只是奇怪,彭寿松是没有收到警告,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
  晚上回去时,路承周又给姚一民送出了情报。
  路承周在情报中,只是通报了彭寿松被捕和受刑的事实。
  对姚一民,他没有埋怨。
  路承周知道,组织为了挽救彭寿松,一定做了很多工作。
  事情既然发生了,路承周只想做点份内的事。
  想要营救彭寿松已经很难,但还是要让电话三局出面,让工部局与日本人沟通。
  日本人当然会极力否认,他们绝对不会承认,绑架了彭寿松。
  这就需要一些“目击者”,还要主动向警务处提供线索。
  当然,就算有证据表明,是宪兵分队绑架了彭寿松,也未必能救出彭寿松。
  但路承周希望,就算不能救出彭寿松,至少也可以保住彭寿松的性命。
  一旦电话三局知道彭寿松被绑架,自然会将机线图交给别人保管。
  如果彭寿松没有了作用,日本人再审他又有何用呢?
  第二天早上,路承周如期收到了姚一民的回复。
  昨天上午,确实派人通知了彭寿松,还特意去了他家。
  然而,彭寿松并没在意。
  他觉得,自己在英租界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姚一民会按照“蚂蚁”的要求去做,尽全力营救彭寿松。
  路承周对自己的方案,本就没抱多大的希望。
  日本人痛恨彭寿松的态度,想救他出来,根本不可能。
  最好的结局,是让日本人关押彭寿松,以后再想办法营救。


第三百零一章 第一次行动
  上午,路承周在大兴日杂店见到了宁明,他是特意在此向路承周汇报工作的。
  “招了?”路承周看了宁明一眼,掏出了烟叼在嘴上。
  “死了。”宁明马上拿出火柴,迅速给路承周点上火。
  “死了?日本人下手这么狠?”路承周诧异的说。
  “咬舌自尽,自杀的。”宁明轻声说。
  “自杀?”路承周一愣,手指夹的烟,差点掉了下来。
  “日本人的刑罚,岂是他能承受的?”宁明嗤之以鼻的说。
  “这次你干得很好,我会向上面申请奖金的。”路承周拍了拍宁明的肩膀,微笑着说。
  “多谢路先生。”宁明感激的说。
  在外面,他是不能称呼路承周为“主任”的。
  姚一民收到“蚂蚁”的情报后,将纸条烧掉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马玉珍看到,担忧的问:“姚书记,出什么事了?”
  “彭寿松死了。”姚一民叹息一声,彭寿松虽然不是党内同志,但他是自卫会的成员,一名真正的爱国者。
  “不是昨天才刚被捕的么?”马玉珍惊讶的问。
  “是啊,是路承周的手下干的,昨天傍晚就送到了花园宪兵队。彭寿松为了保守秘密,不让日本人的阴谋得逞,毅然自杀,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又失去了一位好同志。”姚一民摇了摇头,很是悲痛的说。
  “该死的路承周!姚书记,我觉得最应该除掉的,就是路承周这个狗汉奸!”马玉珍咬牙切齿的说。
  彭寿松是被路承周手下抓的,等于就是路承周抓的。
  彭寿松现在死了,不管是死在日本人手里,还是自杀的,都是因为路承周。
  “路承周确实很可恶,但哪个汉奸不可恶?”姚一民缓缓的说。
  他也很想除掉路承周,可党在英租界的任务,不是为了锄奸,而是隐蔽力量,组织精干,更好的为冀东游击战争服务。
  再说了,杀掉路承周,还有千千万个路承周。
  马玉珍与路承周是同学、玩伴,这层关系,可以更好的掩护马玉珍的工作。
  如果真的干掉了路承周,马玉珍的优势反而少了。
  “是啊,所有的汉奸,都应该死。”马玉珍恨恨的说。
  蓦然,马玉珍突然想到,抗团的任务,不就是抗日杀奸么?
  她现在可是抗团的组织干事,完全可以提出,制裁路承周的思路。
  路承周并没想到,自己让马玉珍加入抗团,最终会将自己列为暗杀目标。
  作为抗团目前的领导人,路承周给抗团传达了第一个行动命令。
  日本人为了宣传奴化教育,收买了“光陆”和“国泰”两家电影院,播放侮辱中国人、美化日军侵略者的影片。
  路承周要求,抗团派人在这两家电影院门口,撒发传单,告诫人们不要观看。
  这些影片,路承周是看过的,完全就是颠倒黑白。
  把日本人宣传为,帮助中国人,实现大东亚共荣。
  除了发放传单同时抗团也警告这两家电影院,不得再播放此类影片。
  只是,电影院的老板,显然没把抗团的警告放在眼里。
  就在金惕明再次去利顺利酒店接头时,抗团派出两个行动小组,分别在“光陆”和“国泰”两家电影院行动。
  他们各自携带了一枚燃烧弹,准备在电影院中间休息时,将燃烧弹放到银幕下面。
  燃烧弹提前好了时间,按下按钮,二十分钟后起火。
  一旦成功安装燃烧弹,就用红布罩着手电,给其他组员打信号撤离。
  两名坐在二楼第一排的组员,则负责散发署名的抗团反日传单。
  为了以防万一,路承周要求,还要准备后手。
  所有的行动小组,都会另外配一枚用罐头筒伪装的炸弹,一旦燃烧弹发生意外,用干电池将炸弹引爆。
  马玉珍作为新加入抗团的组织干事,她留在国泰电影院观看效果。
  燃烧弹爆发时,突然冒出一阵白光,银幕被烧得卷了起来,此时,观众才意识到出事,争先恐后逃离影院。
  马玉珍跟着人群,离开影院。
  等她出来时,大火已经蔓延,很快,整栋楼都烧了起来。
  电影院本就是木制结构的一个大堂,一旦发生火灾,短时间内根本灭不掉。
  很快,整栋大楼都剧烈燃烧起来,随着一声巨响,电影院的主楼轰然倒塌,顿时变成一堆废墟。
  马玉珍并没走远,好就是几十米之外看着。
  虽然在那里,她也能感受到燃烧带来的高温,可她感觉良好。
  这是抗团的第一次行动,也是她参加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抗日行动。
  这种成功后的兴奋与喜悦,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回到振华中学后,马玉珍还感觉心在怦怦直跳。
  “怎么样?”马玉珍回到宿舍后没多久,曾紫莲就过来了。
  她虽然没有参加抗团的行动,但一直关注着事情的进展。
  “成功了,国泰电影院烧没了。”马玉珍兴奋的说。
  “你的双眼都冒光,我想肯定是好消息。”曾紫莲微笑着说。
  抗团的行动很顺利,没有成员受伤,所有人都平安回来了。
  可宪兵分队情报三室的行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此次,陈树公没有再过来,只有杨玉珊和金连振待在二楼的房间。
  时间快指向三点时,杨玉珊不由自主的站到了窗口。
  她希望,能从进入利顺利酒店的这些人当中,找到“火柴”。
  这个火柴,在军统海沽站也保持着神秘的身份。
  第一次行动,就杀掉了潘玉林。
  直到目前为止,火柴还没与海沽站的所有成员见过面。
  要知道,海沽站仅剩下几个人,这些人应该都经受过考验的。
  可是,火柴不露面,可见此人非常谨慎。
  上次接头失败,杨玉珊觉得,与火柴的谨慎有关。
  金惕明虽是新站长,可没上任之前,火柴主持全面工作。
  “主任,三点了。”金连振也不时关注着时间,他没有表,只能靠听教堂的钟声。
  “这两天,金惕明没有异常吧?”杨玉珊当然知道三点了,可楼下没有动静,她能有什么办法?
  “我们吃住都在一起,没有离开宪兵分队半步,更没有与外界接触。”金连振连忙说。
  如果行动顺利,他当然是杨玉珊的宠臣。
  可如果行动失败,他就要当心,成为杨玉珊泄愤的工具了。
  这两天,金惕明确实没有外出,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就算想出去活动,也是有心无力。
  “难道火柴没有看到启示?”杨玉珊喃喃的说。
  “说不定火柴不在海沽呢。”金连振安慰着说。
  “放屁!”杨玉珊怒斥着说。
  金连振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杨玉珊喜怒无常,给她当手下,真的要随时准备受气。
  “是不是觉得在三室不如意?”杨玉珊看到金连振的模样,越看越气。
  “不敢。”金连振忙不迭的说。
  “你是嘴里不敢,心里恐怕早就想着离开了吧?当初把你从一室调来,是不是还想回一室呢?”杨玉珊冷笑着说。
  “我在三室习惯了,不想再回一室。”金连振低着头,轻声说。
  如果他有选择的余地,还真想去一室。
  可是,如果让杨玉珊知道,他有这个想法,不仅不能回一室,以后更会成为她的受气包。
  “口是心非!路承周跟我说过多次,想要你回去,我呢,也不是那种有借不还的人。既然当初是借调你,当然会放你回去。不仅要放你回去,连你叔叔也一起走。怎么样,够意思了吧?”杨玉珊看了看时间。
  这个时候,楼下还没有动静,她知道,火柴不会来了,永远都不会来了。
  虽然没跟火柴打过交道,但从他暗杀潘玉林来看,此人做事非常谨慎,不会轻易给自己找麻烦。
  就算火柴没有发现金惕明已经叛变,也一定是发现了三室的布置。
  诱捕火柴的行动失败,同时,金惕明叛变的消息,也一定暴露了。
  金惕明离开汉口这么久了,哪怕是走路,都快能走到海沽了。
  以火柴的谨慎,他能不怀疑?
  杨玉珊透过窗户的玻璃,她甚至在想,火柴或许此时正躲在哪个角落里,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呢。
  也许,前天他就到了,只是没有发现罢了。
  接头的地点,一般都会选择热闹,人流量大的地方。
  特别是第一次接头,更是如此。
  杨玉珊是个很干脆的人,回去后,先向陈树公汇报。
  两人一致认为,留着金惕明已经没用了。
  “我敢断定,‘火柴’一定到了利顺利酒店。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罢了。”陈树公叹息着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杨玉珊点了点头。
  既然情报三室不想再利用金惕明,当天晚上,就让他们到了情报一室。
  “哟,这不是金……教官吗?”路承周走进办公室,看到金惕明的时候,佯装诧异的说。
  “路主任好,在下金惕明。”金惕明尴尬的说。
  他是路承周的教官,原本是海沽是担任军统海沽站长。
  他的任务之一,就是清除像路承周这样的汉奸特务。
  没想到,一天站长没当,还成了路承周的手下。
  要知道,在杭州特警班时,路承周可是他的学生。


第三百零二章 新站长
  金惕明自然不会知道,原本与他接头的,就是这位学生。
  只不过,他想先办私事,想把金连振劝回去,结果他也下了水。
  “金教官千万别这么喊,学生惭愧。不知是教官来一室,否则定当向中山先生请示,由金教官担任主任,学生担任您的助手。”路承周谦逊的说。
  他当然不可能向中山良一请示,把主任的位子让给金惕明。
  但这样一说,金惕明心里会很舒服。
  虽然他成了阶下囚,但还有个尊重他的学生,也算是一点小小的慰藉吧。
  “你有这片心,已经足够了。”金惕明缓缓的说。
  不管路承周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他在三室时,杨玉珊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叛徒。
  而在一室,路承周却念着旧情。
  傻子也知道,待在哪里舒服了。
  “以后,白天请金教官主持一室的工作。”路承周将金惕明拉进自己的办公室,诚恳的说。
  他白天不在情报一室,白天这里也只会留一个人负责联络。
  金惕明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又刚刚叛变,让他留在宪兵分队,既可以治伤,又可以防备军统的暗杀。
  “一室主要做些什么工作呢?”金惕明问。
  “搜集英租界的情报,打击反日分子。”路承周坚定的说。
  “军统方面的工作,恐怕一室是插不上了。”金惕明突然说。
  “情报三室有这么多从军统过来的人,我们确实有优势。但是,如果情报三室真的厉害,军统海沽站早就被端掉了。既然没有,说明三室也拿他们没办法。我们以前力量不足,金教官来了后,一室如虎添翼,破个军统的案子,也不是没可能。”路承周微笑着说。
  “可惜,来之前,总部没有跟我说起海沽站的详细情况。”金惕明叹息着说。
  “金教官,有时间的话,能把这几年的履历情况,跟我说说么?”路承周突然问。
  “没问题,后天给你可以么?我要好好整理一下。”金惕明一愣。
  他自然听明白了路承周的意思,要知道他参加军统后,所有的详细经历。
  这相当于军统的自述,等于是向路承周做一次彻底的坦白。
  路承周虽是他的学生,也给了他足够的尊重,但在工作上面,却是要求严厉。
  “多谢金教官。”路承周微笑着说。
  金惕明叛变之事,他已经向总部汇报。
  然而,对金惕明的叛变,总部还没有下达指示。
  晚上,路承周在五十一号路26号,向总部发报,请示对金惕明的处理。
  金惕明是总部派来担任海沽站长的,他的背叛,差一点把整个海沽带入深渊。
  金惕明不仅意志薄弱,还严重违反纪律,私自与金连振联络。
  把私事看得比公事还大,金惕明就活该被捕。
  然而,总部对路承周的请示,只是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路承周很是吃惊,这三个字,代表的意思可多了。
  这既可以表示,总部正在研究此事,也可以表示,总部对路承周的请示不予考虑。
  一时之间,路承周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但他心里觉得,总部可能偏向后者,总部并没有打算,要清除金惕明之意。
  事实上,路承周的猜测并没有错,收到路承周的电报后,毛善炎就向戴立请示了。
  金惕明在杭州警官学校,与毛善炎是同事,两人当时的关系还不错。
  金惕明在海沽被捕后,他就通知了金惕明的家人。
  这几天,金家在四处活动,他们自然想让军统念旧情,放金惕明一马。
  “戴先生,路承周应该不会私自行动吧?”毛善炎觉得,只回复三个字,路承周未必明白。
  “‘火焰’成熟稳定,心细如发,别看他只二十出头,可他已经是个老资格特工了。想想看,他在雄镇楼训练时,是几年前的事了?”戴立微笑着说。
  当初在南京,他看到路承周的第一眼,就觉得此人可堪大用。
  路承周受训后回到海沽,虽然近两年,没有什么大的成绩。
  可是,路承周也用这两年,慢慢赢得了日本人的信任。
  日本人对中国特务,确实不怎么信任。
  特别是抗战之后加入日本特务机关的中国人,很难获得他们的真正认可。
  但路承周的情况不同,他在民国二十三年,就被川崎弘发展了。
  那个时候,中日虽然紧张,但并没有全面爆发战争。
  “是啊,一转眼就快四年了。”毛善炎感慨着说。
  四年时间在人的一生中,确实很短暂。
  然而,对一名特工来说,特别是对一名潜伏在敌营的潜伏着来说,四个月都非常漫长,遑论四年了。
  路承周能成功卧底在日本特务机关,必须做到沉稳、遇事沉着、思维敏捷。
  “以后,他会发挥更大的作用。”戴立笃定的说。
  路承周能担任宪兵分队情报一室主任,手下的人员越来越多,必然会越来越受日本人重视。
  “当初先生慧眼识人,火焰才有机会发挥才华。只是海沽站怎么样?要不要再派个新站长?”毛善炎问。
  “海沽站的工作,不能全压到火焰一个人肩上。他潜伏在日本人内部,已经是步步惊心了。再让他负责海沽站,我于心何安?”戴立感慨着说。
  他很清楚,路承周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以路承周的能力,担任海沽站的站长,并不算什么。
  可戴立之所以另派站长,是想给他分担压力。
  一名卧底,做的事越多,留下的痕迹也会越多。
  从潜伏到暴露,实际上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我已经拟定了一个名单,请先生定夺。”毛善炎不愧是当主任秘书的,早就料到,戴立会有此一举。
  “就周逢春吧。”戴立看了一眼毛善炎递过来的名单。
  有一个贴心的秘书,确实能省很多事。
  毛善炎总共写了四个名字,都可以胜任海沽站长,戴立要做的,只是做个选择题就行了。
  “行,我通知周逢春和火焰。”毛善炎点了点头,说。
  周逢春也是杭州警官学校特警班的学生,比路承周高两届,与曾紫莲是同班同学。
  戴立之所以选择周逢春,恐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周逢春与曾紫莲是同学,他们之间的配合会更默契。
  “火焰的情况,暂时不能告诉周逢春。”戴立突然说。
  “是。”毛善炎答。
  “另外,此次接待周逢春,由海沽站情报组负责便可,无需惊动火焰。他的工作重心,应该放在宪兵。”戴立缓缓的说。
  他确实是看中了,周逢春与曾紫莲是同学这一点。
  “我会让周逢春马上动身,争取三天后抵达海沽。”毛善炎笃定的说。
  海沽站的工作,不能总由路承周负责。
  毛善炎对路承周也很欣赏,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不想路承周承受太大的压力。
  有可能的话,还是要帮路承周分担一些。
  第二天晚上,路承周终于收到了总部的正式回电。
  回电中,依然没有谈及金惕明的处理。
  这让路承周很遗憾,他不知道总部的意思,更不想会想到,戴立和毛善炎,都收了金家的贿赂。
  对总部新的命令,路承周倒是很乐意执行。
  新来的站长,无需他这个副站长接待,一切交给曾紫莲。
  周逢春上任后,他这个副站长,也无需再负责海沽站的事情。
  甚至,周逢春暂时都不会知道他的身份。
  一切的联络工作,由曾紫莲负责。
  路承周第二天,将命令传达给出曾紫莲。
  看到周逢春的名字,曾紫莲一怔。
  她没想到,在海沽真能碰到她的同学。
  刘有军担任海沽站长时,并不知道她的真实面目。
  但周逢春在杭州时,是见过的。
  当时的曾紫莲,每天训练,整天摸泥打滚,一天要湿透几身衣服。
  如果化装的话,不用一个小时,就会露出原型。
  金惕明来海沽上任时,由他选择迎接的时间和地点。
  而此次则不然,曾紫莲直接去火车东站迎接周逢春的到来。
  只是,这个时期的火车,极少有准点的。
  为了不耽误自己的时间,曾紫莲让情报组的袁庆元,每天都去趟火车东站,打探周逢春那趟火车的到站时间。
  情报组现在仅剩下两名情报员,除了袁庆元外,还有一个叫施锡纯。
  他们两人,在刘有军出事后,都隐蔽起来了。
  直到金惕明公开投降,他们才出来活动。
  只是,曾紫莲与他们见面,还是采用原来的策略,以“曾红”的面目与他们相见。
  对曾紫莲来说,只需要多花一个小时化装。
  但是,换来的,却是绝对的安全。
  曾紫莲觉得,这一个小时花得值。
  通过自己的化装术,提高自己的安全性,也让她很有成就感。
  周逢春的火车抵达海沽火车东站时,精心打扮的曾紫莲,站在火车站外面,等待迎接周逢春。
  她是化装高手,与周逢春又是老同学,只要周逢春今天到了海沽,一定逃不过她的眼睛。
  望着火车站的人流,她用目光不停地搜索着。


第三百零三章 扑空了
  周逢春穿着大褂,提着行李箱走出海沽火车东站时,打量着这个自己即将开始工作的地方。
  来之前,毛善炎跟他谈过话,会有熟人来接。
  周逢春一边打量着车站广场,脚下并没有停留。
  走到广场时,机敏的他,很快发现不对劲,广场上有很多形迹可疑之人。
  正当他在犹豫,要不要先走一步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毛蛋,可算等到你了。”
  “二美?”周逢春听出了曾紫莲的声音,可他看到人时,根本不敢相认。
  曾紫莲今天化装成一名男子,身着西装,戴着帽子,穿着牛皮皮鞋。
  “快走,这里有狗。”曾紫莲突然轻声说。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今天的车站多了很多特务。
  曾紫莲不敢确定,这些是不是为周逢春而来。
  “狗”是他们当初训练时的专有名词,周逢春一听,跟着曾紫莲,迅速往外走。
  出了车站,他们分别乘坐两辆人力车,曾紫莲在前面带路,周逢春跟在后面。
  然而,就是他们离开不久,后面多了一辆自行车。
  今天英租界宪兵分队情报三室,确实在火车站有行动。
  杨玉珊接到密报,海沽站之曾紫莲,会在火车东站接人。
  她接的很有可能,是海沽站新到任的站长。
  杨玉珊非常兴奋,陈树公埋在海沽站的钉子,终于传回了重要情报。
  一大早,情报三室今日倾巢而出,准备将曾紫莲抓个现行。
  只是,杨玉珊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女人身上,等了一个上午,也没发现可疑目标。
  曾紫莲和周逢春离开后,也只是情报三室的正常盯梢。
  杨玉珊之所以把情报三室的人都带出来,是因为她今天要盯的人太多。
  只要是衣着光鲜,甚至是衣着干净,拿着行李箱的,都是跟踪对象。
  堂堂军统海沽站长,绝对不会打扮得像个叫化子。
  曾紫莲是女人,女人爱美,她一直关注着车站出现的女人,特别是那种打扮时髦的贵妇人。
  然而,直到天黑,也没有发现合适的目标。
  车站倒是出现了几个女人,可并不是来接人的。
  女人大多在家相夫教子,鲜有出来抛头露面。
  曾紫莲原本是要去英租界,可因为身后有尾巴,只能绕到日租界。
  后面的特务,看到他们的车子进了日租界,果然没有再跟上来。
  敢到日租界的,一般都与日本人有点关系。
  跟得好,不会有结果,跟得不好,还要挨顿揍。
  “今天晚上,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吧。”曾紫莲带着周逢春,在旭街找了一家日本人开的旅馆。
  “这里已经很好了。”周逢春轻声说,这里虽是日本人开的旅馆,但条件还不错。
  最重要的是,日本人开的旅馆,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没办法,日军占领了海沽,中国人在中国,竟然要靠日本人庇护。
  “你先休息吧,明天我来接你。”曾紫莲在房间四处看了看,又将窗帘拉起来一角,观察了一下外面。
  “聊聊吧,到了这里应该很安全。”周逢春微笑着说。
  “好吧,今天车站的事,我得查明原因。”曾紫莲以为周逢春想跟自己谈工作,毕竟,从接到周逢春的这一刻起,周逢春就成了她的上司。
  “如果真是针对我,只能说明一件事,海沽站出了问题。”周逢春正色的说。
  “不错。”曾紫莲点了点头,她脑海里突然冒出袁庆元。
  是他吗?
  如果袁庆元向宪兵分队通风报信,对方很容易猜到,今天自己会来车站。
  “有怀疑对象了?”周逢春看到曾紫莲的表情,问。
  他与曾紫莲同学一年,当初在杭州时,曾经对曾紫莲心生爱慕。
  只是,鉴于军统内部不能结婚的规定,他只能将爱藏在心底。
  但周逢春相信,曾紫莲一定早就知道了。
  “不错,我只让袁庆元打探过你这趟车的到站时间。”曾紫莲缓缓的说。
  要作出这个判断,其实很容易。
  “说说海沽站的情况吧。”周逢春轻声说,来之前,总部没跟他介绍过海沽站的情况,毛善炎只是告诉他,到了后自然会有人向他汇报。
  “我现在是情报组长,手下两名组员。行动组和军情组的兄弟,全部跟着郑问友去了第七路军。会计黄文买、内交通安孟博,都住在英租界。对了,还有一位神秘的副站长火柴,你应该认识吧。”曾紫莲介绍着说。
  至于“火焰”的情况,她并没有说起。
  之前她就接到过火柴的命令,“火焰”属于绝密情报员,总部命令,暂时不向新站长透露消息。
  “‘火柴’?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周逢春喃喃的说。
  “他不是总部派来的么?”曾紫莲诧异的问。
  “来之前,毛主任没向我说起任何关于海沽站的情况。”周逢春叹息着说。
  “原来如此。”曾紫莲释然了,她相信,火柴一定用的是化名。
  “二美,你今天这身打扮,差点就认不出来了。”周逢春盯着曾紫莲看了好一会,突然说道。
  曾紫莲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外号,是因为当初在雄镇楼时,她被班上的同学评为人美、心美,所以叫二美。
  “毛蛋,你能不能别提这些事了?”曾紫莲嗔恼着说。
  毛蛋是周逢春的外号,当初在训练班时,周逢春总是剃个光头,所以得了这么一个外号。
  “毛主任来的时候,说有熟人来接我。一路上我都在想,到底是谁?没想到,竟然是你。”周逢春动情的说。
  他听到曾紫莲的声音时,当时确实很激动。
  能与曾紫莲在一起工作,哪怕再艰难困苦,他也全身充满了力气。
  “你来海沽,到底是上任的,还是来看我的?”曾紫莲不满的说。
  “既是上任,更是看你。”周逢春微笑着说。
  “好吧,如果你是以站长的身份跟我说话,我们就继续聊下去。要不然,我得回去了。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一点也不急么?”曾紫莲急道。
  见到周逢春,她也很惊喜,但是,跟在后面的特务,让她心里升起一片阴霾。
  “你已经有了怀疑目标,剩下的事情,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周逢春笑了笑,他对曾紫莲的能力也是很欣赏的。
  如果不是男女有别,曾紫莲完全可以担任海沽的站长。
  只是,军统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哪个外站,是女性当站长的。
  “我也很难相信,竟然会是他。”曾紫莲此时哪有心思跟周逢春叙旧呢,周逢春越想跟她聊,她反而会越反感。
  接到新任站长之事,曾紫莲向火柴汇报了。
  今天被人跟踪,以及她安排袁庆元去火车站打探之事,她也一并说起。
  曾紫莲虽没与火柴见过面,但她觉得,火柴成熟稳定,心细如发,做事滴水不漏。
  她不知道总部是怎么想的,火柴就是现成的站长人选,为何要舍近求远,把周逢春调来呢?
  当然,总部的命令,她无意诟病,只是替火柴觉得不值罢了。
  路承周这几天,一直在注意着曾紫莲的情报。
  新站长来后,他这个副站长,就可以自动停职了。
  以后,让总部直接下达命令,把他调走,“火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到曾紫莲的情报后,路承周很是吃惊。
  情报三室的行动,他注意到了。
  毕竟是全体出动,想不知道都难。
  只是,路承周没想到,情报三室竟然是得到了军统新站长的情报。
  根据曾紫莲的情报,袁庆元确实非常可疑。
  路承周也暗怪曾紫莲,实在太大意了。
  接新站长这样的事,能让手下知道么?幸好袁庆元知道得不多,否则周逢春刚到海沽,就得出事。
  “承周,听说今天三室去火车东站扑了空。”金惕明突然走到路承周的办公室,神秘的说着。
  “你是怎么知道的?”路承周很意外,以金惕明的级别,不应该知道情报三室的行动。
  “杨玉珊以为,把我赶出情报三室,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么?其实,情报三室,我有好几个学生。”金惕明轻笑着说。
  现在的人,是很看重师生情的。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金惕明在杭州警官学校当了几年教官,他的学生,现在都在各地任职,包括原来华北区。
  金惕明到情报一室后,他们有时间自然会来拜访。
  金惕明现在也是自己人,他们自然不会防备。
  “金教官桃李满天下,可喜可贺。”路承周微笑着说。
  “陈树公在海沽站留了一名内线,据说今天曾红会去火车站接人,可惜。”金惕明叹了口气,可是脸上,并没有遗憾之情。
  以他的资历,在情报三室当个副主任,应该是没问题的。
  杨玉珊却将他推到情报一室,金惕明很快就明白了,杨玉珊担心他到时会威胁到她。
  “情报未必每次都是准确的。”路承周笑了笑,递给了金惕明根烟。
  金惕明的那句,“陈树公在海沽站留了一名内线”,路承周非常吃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老奸巨猾的陈树公,竟然还会这么一手。


第三百零四章 好奇怪
  路承周虽然很吃惊,但他脸上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
  金惕明当初是路承周的擒拿教官,可并不代表,他就不懂情报。
  总部能派他来海沽当站长,已经说明一切。
  对“陈树公在海沽站留了一名内线”,路承周也不好证实。
  这有可能,确实是金惕明原来的学生,无意中告诉他的。
  也有可能,是杨玉珊的新阴谋。
  否则,这样的机密情报,杨玉珊和陈树公怎么可能随便对人言呢?
  杨玉珊当初借调金连振,表面上是抓捕刘有军和曾红,实际上却是考验金连振的忠诚。
  当时,杨玉珊可是一点口风也没露。
  现在,她会光明正大的说出这样的机密?
  会不会是杨玉珊故意泄露的,就是想让军统陷入恐慌呢?
  毕竟,从曾紫莲的情报来看,海沽站确实有可能出现内奸。
  但内奸是不是袁庆元,还要进一步确认。
  甚至,今天情报三室在火车站的行动,是不是针对周逢春,也需要查明。
  潜伏在敌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事情,路承周见得太多了。
  回去时,路承周先去了五十一号路26号。
  周逢春抵达海沽,并且与曾紫莲接上头之事,他得向总部汇报。
  毕竟新站长到任,是海沽站头等大事。
  路承周估计,周逢春一来,自己这个副站长,就可以有名无实了。
  果然,总部很快回电,将工作交接后,火柴的工作就告一段落。
  接到电话,路承周终于松了口气。
  他将海沽站的情况,写了一个总结,让曾紫莲转交给周逢春。
  同时,路承周对袁庆元的身份调查,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要谨慎。
  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能放过一个内奸。
  内部调查,是件很艰难的事情,特别是在敌后。
  想要确定一个人是否忠诚,缺少行之有效的办法。
  因此,路承周给曾紫莲提供了一条思路:通过具体事情,甄别袁庆元。
  比如说,告诉袁庆元,新站长已经到了,就住在意租界,让袁庆元把人带回英租界。
  只需要让人扮演一名新站长,就可以达到甄别袁庆元的目的。
  如何甄别袁庆元,曾紫莲确实很头疼。
  周逢春刚到海沽,情报三室就倾巢而出,如果没有内奸,实在难以解释。
  况且,“火焰”那边也传来消息,陈树公在海沽站,确实留了一名内线。
  虽然火焰提醒,此消息未经证实,但曾紫莲相信,一定是真的。
  “周先生,准备好了么?”曾紫莲上午到了日租界,接周逢春回去。
  “好了,我还租了一辆汽车。”周逢春微笑着说。
  坐人力车确实很方便,但坐汽车更安全,虽然花费要高几倍。
  曾紫莲在英租界给周逢春租了房子,就在伦敦道昭阳里9号,与振华中学原校长谭天君同一条里弄。
  “这里条件简陋了些,但比较安静,后面有条小巷子,便于出入。”曾紫莲说。
  军统租房子,有没有后门是第一考虑。
  “能住就行。”周逢春看了看环境,谈不上满意,但也不算太差。
  只要能与曾紫莲经常见面,他就很满足了。
  “这是火柴让我转交的,海沽站的一些情况说明,算是工作交接。”曾紫莲拿出火柴的那份材料。
  其实这些材料,曾紫莲都知道,也向周逢春介绍过。
  “火柴好大的架子。”周逢春看着材料,突然冷声说。
  他可是新上任的站长,火柴不来迎接就算了,连面都不见,这算怎么回事?
  “我连他的面也没见过,这个人就是喜欢保持神秘,或许也是担心安全问题吧。毕竟,站内刚刚发现异常。”曾紫莲解释着说。
  “难道向我汇报一下工作,就不安全了?”周逢春更是不满的说。
  “你是站长,可以把他召来训斥一顿,我也想看看,火柴到底是何方神圣。”曾紫莲对火柴的能力很佩服,但并不表示,她就喜欢火柴这个人。
  越是有能力的人,脾气就越大。
  可曾紫莲并不喜欢有脾气的人,比如说周逢春现在的做法,就令她不喜。
  只不过周逢春现在是她上司,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有什么说什么了。
  “以后再说吧。”周逢春说。
  “你先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吧,我还有点事,下午再过来。”曾紫莲说,她安排了袁庆元去意租界接“新站长”,也不知道袁庆元有没有完成任务。
  “你安排一下,我要见海沽站的所有人。”周逢春突然说。
  “是单独见,还是一起见?”曾紫莲问。
  “单独见吧,见面的地点要分开,见面前才知道对方。”周逢春说,既然担任了海沽站长,当然要了解海沽站的情况。
  但是,最重要的是,还是自己的安全。
  金惕明的前车之鉴,就摆眼前,还没上任就当了叛徒,实在太窝囊了。
  曾紫莲掐着时间去的利顺利酒店,她给袁庆元的指示,中午十二点到意租界接人,下午两点前送到利顺利酒店。
  而曾紫莲,在十二点前就到了利顺利酒店对面。
  这是“火焰”给她出的主意,曾紫莲觉得,如果“火焰”在及时掌握宪兵分队的情况,这个办法还是很可靠的。
  一直到中午一点,利顺利酒店都没有出现特别情况。
  没过多久,袁庆元突然陪着“新站长”,出现在了利顺利酒店门口。
  这位“新站长”,是曾紫莲临时找来的,与军统没有任何关系。
  袁庆元给“新站长”开好房间后,很快就离开了。
  曾紫莲在对面,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并没有发现异常。
  至此,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如果内奸不是袁庆元,那会是谁呢?
  然而,快到一点半,曾紫莲正准备走的时候,利顺利酒店突然出现了数名日本特务。
  其中,就包括了杨玉珊。
  看到杨玉珊,曾紫莲瞳孔一缩。
  刚刚她还在懊悔,差一点冤枉了袁庆元,没想到,自己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
  对面的曾紫莲,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她相信,不用多久,“新站长”就会被带出来。
  然而,令她奇怪的是,杨玉珊的人,一直没有行动,或者说,她的行动并没有收获。
  直到三点时,“新站长”走出利顺利酒店,才被情报三室的人突然带走。
  曾紫莲很是奇怪,她马上去了敦桥道福顺里12号,向周逢春汇报。
  “你的意思,袁庆元是不是内奸,还没办法断定?”周逢春听了曾紫莲的汇报,缓缓的说。
  “刚开始,我觉得袁庆元不是内奸,看到杨玉珊后,马上断定自己的判断错了。可是,杨玉珊在三点才抓到我安排的人,似乎又不合理。”曾紫莲摇了摇头,缓缓的说。
  如果袁庆元是内奸,情报三室的人,只需要直接冲到房间,把人带走就行了。
  而情报三室,是在三点时才抓到“新站长”。
  要知道,这是曾紫莲与“新站长”约好的时间,只要三点一到,“新站长”的任务就完成了。
  “如果袁庆元不是内奸,是不是另有其人?”周逢春神色凝重的说。
  当长官的,最担心手下有叛徒,还是那种没查出来的。
  “我想跟袁庆元当面谈一次。”曾紫莲笃定的说。
  她相信,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不管袁庆元是不是内奸,都必须查清楚。
  “不行,你跟袁庆元见面太危险了,还是让我来吧。”周逢春摇了摇头,他怎么能让曾紫莲涉险呢。
  “你是新站长,更加不能涉险。”曾紫莲摇了摇头,她可以出事,但周逢春肯定不行。
  “这样,你通知火柴,让他与袁庆元见一面。”周逢春突然说,他不想让曾紫莲冒险,最好的办法,是换一个人。
  “他会同意么?”曾紫莲一愣,这倒是个办法。
  可是,她看火柴的意见,连周逢春都不愿意见面,遑论袁庆元了。
  “他现在还是海沽站的副站长,难道想违抗命令不成?”周逢春冷冷的说。
  路承周下午经过大兴日杂店的时候,金连振站在柜台后,见到路承周进来,马上拿着烟,笑吟吟的走了出来。
  “路先生,您抽烟。”金连振恭敬的说。
  对他来说,回到情报一室,安逸多了。
  不用没完没了的出外勤,也不用与人勾心斗角,只要当好大兴日杂店的伙计就行了。
  “今天没什么事吧?”路承周问,他所说的事情,不仅仅指街面上的,还有情报一室的。
  金惕明在宪兵分队,金连振在大兴日杂店,他们都是外地人,电话沟通时,可以更好的交流。
  “下午,三室又行动了,据说在利顺利酒店抓到了军统的新站长。”金连振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说。
  “看看吧,三室又走到我们前头了。”路承周叹息着说。
  “路先生不用急,三室抓错了人。”金连振马上说道。
  “抓错了人?”路承周诧异的说。
  他当然知道,三室不可能抓到人,因为这个计划,就是他向曾紫莲建议的。
  晚上,路承周到宪兵分队后,金惕明又向他绘声绘色的介绍了三室失败的过程。
  对金惕明来说,能看到三室屡屡失败,心里其实很痛快。


第三百零五章 谨慎起见
  情报三室的情报,其实还是准确的。
  只不过,那个所谓的“新站长”,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杨玉珊的行动,当然不可能成功了。
  下午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路承周可以肯定一点,陈树公确实在海沽站留了一名内线。
  情报三室的行动,正是这名内线提供的情报。
  只是,这名内线,是不是袁庆元呢?
  路承周晚上去五十一号路时,收到了曾紫莲给他的情报。
  路承周没想到,周逢春竟然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
  曾紫莲的试探,确实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如果不是“新站长”按照约定时间出来,情报三室似乎连人都找不到。
  袁庆元住在康伯南道与爱丁堡道之间的一条不知名的小里弄里,晚上十一点,他已经上床睡觉。
  听到外面有节奏的敲门声,袁庆元突然惊醒了。
  “咚咚,咚咚咚。”
  两重三轻,有节奏的敲着门。
  这是军统的联络暗号,告诉里面的人,对方是自己人。
  “你好,老赵在家吗?”路承周沉声问。
  “不在。”袁庆元打开门,虽然看不太清对方是谁,但这句暗号却是正确的。
  “他还卖菜吗?”路承周又问。
  “对啊,有事?”袁庆元说。
  “想请他看电影。”路承周沉声说。
  “进来说吧。”袁庆元让开身子,请路承周进屋。
  “我是火柴。”路承周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的相貌、皮肤、声音,甚至走路的姿势都发生了变化。
  唯一无法改变的,就是身高了。
  只是路承周身材中等,像他这样身高的男子,在英租界随处可见。
  “火副站长好。”袁庆元放下手里的油灯,恭敬的说。
  英租界大部分人家都通了电,但他家没拉线,毕竟每个月几块钱的费用不低。
  “最近的工作怎么样?”路承周坐在桌边的凳子上,问。
  “还好。”袁庆元赶紧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路承周倒了杯水,“家里没开水,也没茶叶,只能将就了。”
  “没事,抽烟么?”路承周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袁庆元。
  “多谢火副站长。”袁庆元伸出三张手指头,准确的抓住一头烟,含在嘴里,拿起油灯上的玻璃罩,轻吸一口,就点上了。
  路承周则是拿出火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点上了火。
  袁庆元此时才看清“火柴”的脸,牙齿有些外露,脸色蜡黄,看上去五十来岁。
  “这段时间,曾组长是不是给你布置了任务?”路承周将身前的杯子轻轻拿开,身为一名特工,他不会轻易在外面吃东西,特别是同行递过来的东西,哪怕袁庆元是他的下属。
  “是的。曾组长让我打探从汉口方向过来的火车到站时间。今天,又让我去意租界接新来的站长。”袁庆元恭敬的说。
  “这段时间,除了执行曾组长的任务,你是否与其他人接触过?”路承周沉声问。
  这个问题很关键,他可以掌握军统和宪兵分队的情报,能作出比较准确的判断。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袁庆元是内奸的可能性不高。
  最大的可能是袁庆元的行踪被情报三室掌握,或者,他将任务无意中透露了。
  “其他人?”袁庆元蹙起眉头,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这样吧,你把所有接触过的人都介绍一下。无论是小商小贩,还是亲朋好友,一个都不能漏。”路承周缓缓的说。
  “火副站长,出什么事了么?”袁庆元看到路承周一脸严肃,紧张的问。
  “今天你从利顺利酒店离开后,宪兵分队情报三室的杨玉珊,就带着人扑到了利顺利酒店,把新站长带走了。”路承周看了袁庆元一眼,缓缓的说。
  袁庆元的眼神虽然透着紧张,但并不畏缩。
  路承周当了几年巡捕,每天在街上要接触不知道多少人。
  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从对方的眼神,就能看出个大概。
  袁庆元的表现,符合一个手下见到长官时的神情。
  而且,告诉袁庆元真相,不仅仅表示信任他,更有利于找出真正的原因。
  “什么?!”袁庆元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的不敢置信。
  “坐下,声音也不用这么大。我知道,这件事跟你应该没关系。”路承周伸出手,在空中压了压。
  “昨天接到任务,我只告诉了一个人。”袁庆元坐下手,满脸都是懊悔。
  “是不是施锡纯?”路承周心里一动,突然说。
  整个海沽站,除了路承周和曾紫莲外,就只剩下内交通安孟博,以及会计黄文买。
  还有就是情报组的两名情报员:袁庆元和施锡纯。
  袁庆元能接触到的,也只有施锡纯。
  “火副站长英明。”袁庆元叹息着说。
  “以后叫我火先生就可以了。”路承周突然说,袁庆元总是“火副站长”的叫着,如果让外人听到,很容易泄露消息。
  “火先生,我对不住党国,请求处分。”袁庆元突然将烟头丢到地上,诚恳的说。
  “当然要处分你,无组织无原则,上峰交待的任务,怎能随便告诉别人?”路承周严厉的说。
  “我知道错了。”袁庆元说。
  “幸好没造成大的危害。”路承周叹了口气,说。
  “新站长都被抓了……”袁庆元一脸的懵然,因为自己的失误,让新站长被捕,这肯定要上军事法庭了。
  “新站长是假的,这是曾组长对你的考核。”路承周安慰着说。
  “真的?太好了。”袁庆元高兴的说。
  “说说施锡纯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次你去车站的事,也跟他说了吧?”路承周问。
  “不错。火先生,施锡纯真是奸细吗?”袁庆元问。
  “你们当中,肯定有一个内奸,如果不是他的话,肯定就是你。”路承周冷冷的说。
  “不是我,不是我。”袁庆元忙不迭的说。
  情报组只剩下施锡纯和袁庆元,就算他们原本关系一般,也因为此次的剧变,走得比较近。
  袁庆元每个月的薪水,要寄一半回去,他的日子过得比较清苦。
  施锡纯手头阔绰,经常请袁庆元喝酒吃肉。
  袁庆元很是感激,自然对施锡纯知无不言,他心想,两人都是情报组的,说说工作上的事,又有何妨呢。
  “幸好施锡纯没想到,他暴露得这么快,否则他将内奸的帽子扣到你头上,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路承周冷冷的说。
  如果施锡纯再聪明点,一开始就将袁庆元定位为内奸。
  施锡纯有情报三室的配合,完全可以让军统相信袁庆元,就是那个内奸。
  内奸不暴露就罢了,一旦暴露,袁庆元就成为他的替罪羊。
  “火先生,我想亲手除掉施锡纯!”袁庆元郑重其事的说。
  施锡纯竟然是内奸,他怎么也想不通,差一点就闯了弥天大祸,不除掉施锡纯,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谁说要除掉施锡纯了?”路承周冷笑着说。
  虽然他确定,施锡纯就是内奸,但此事还要进一步证明。
  不能因为袁庆元的一家之言,就轻易断定施锡纯的身份。
  内部的甄别,真的需要谨慎,不能轻易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对不能放过一个内奸。
  “那怎么办?”袁庆元张口结舌,他被路承周搞迷糊了。
  “你的任务,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施锡纯请你喝酒,该吃吃,该喝喝。正常渠道知道的消息,都可以告诉他。但是,我今天晚上来的事,绝对不能提。”路承周沉吟着说。
  他还得再次考验,施锡纯的真正身份。
  如果施锡纯真是内奸,也不宜马上除掉。
  施锡纯接连给情报三室,提供了这么多情报,可见他深得陈树公信任。
  这个时候,通过施锡纯情报三室传递假情报,将能大大打击情报三室的嚣张气焰。
  “是。”袁庆元郑重其事的说。
  曾紫莲第二早上,收到了火柴的情报,告诉她与袁庆元谈话的内容。
  火柴虽然基本断定,施锡纯才是那个真正的内奸,但是,还希望再甄别一次。
  一定要让施锡纯心服口服,向他摊牌时,无话可说。
  同时,施锡纯如果是内奸,火柴希望,通过施锡纯,向情报三室,传递几份假情报,借着施锡纯,打击情报三室。
  曾紫莲对火柴的计划很有兴趣,但现在周逢春才是站长,这个计划,需要得到周逢春的批准。
  “既然确定施锡纯就是内奸,还甄别干什么?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君不见内奸,当务之急是除掉,怎么还要留着呢?如果让他听到风声,跑回情报三室怎么办?这个责任谁来负?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火副站长么?”周逢春冷笑着说。
  “再次甄别确实有必要,我们不能凭袁庆元的一家之言,就断定施锡纯是内奸。如果袁庆元才是,那个真正的内奸呢?”曾紫莲担忧的说。
  “可以对施锡纯搞一次甄别,但甄别之后,必须马上除掉。内部的敌人,是最可恨的。”周逢春冷冷的说。
  “好吧。”曾紫莲无奈的说。


第三百零六章 改变计划
  周逢春是站长,他要求甄别之外,马上除掉施锡纯,曾紫莲也没有办法。
  只是,海沽站目前没有没有行动人员,上次除掉潘玉林的行动,是火柴亲自动的手。
  这次清除施锡纯,自然也应该交给他。
  然而,周逢春却有不同意见。
  “海沽站的行动,不能都交给他吧?这样,你把施锡纯约出来见个面,给他找个地方,我亲自甄别。”周逢春听到曾紫莲,又要把任务交给火柴,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
  周逢春到海沽后,被日本特务尾随,差点暴露行踪。
  身为副站长的火柴,不仅没有及时出现,反而一直不露面。
  难道说,他这个副站长,比站长还重要?
  周逢春还没拿到电台,无法与总部直接联络。
  他已经决定,发给总部的第一封电报,就要求撤换副站长!
  “那不行,你难道忘了金惕明的前车之鉴?再说了,哪有站长锄奸的?”曾紫莲摇了摇头,坚决不同意周逢春冒险。
  “你觉得我不行?”周逢春觉得,自己对付一个施锡纯,还是没问题的。
  “不是不行,而是没必要。”曾紫莲坚定的说。
  “你准备怎么甄别施锡纯呢?”周逢春不再坚持,只要曾紫莲没有认为他不行,也就无所谓了。
  “照方抓药。”曾紫莲微笑着说。
  火柴的计划,是放长线钓大鱼。
  首先让袁庆元“消失”,让情报三室认为,袁庆元才是真正的卧底。
  毕竟,袁庆元参与的行动,每次都失败,特别是这次针对他的测试,又让情报三室抓到了人,更加可以断定,袁庆元就是陈树公布下的内线。
  其次,再对施锡纯搞一次甄别行动。
  当然,施锡纯如果真是卧底,一定会特别谨慎。
  因此,甄别要有真假之分。
  假甄别,是让施锡纯觉得,他经受住了军统的考验。
  真甄别,才是让他露出狐狸尾巴的计划。
  确定施锡纯的身份后,先让他冷一段时间。
  施锡纯一定特别紧张,给他一些简单的任务,既可以让他觉得,军统依然相信他,同时也能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当然,袁庆元的“消失”,就应该能让施锡纯很快镇静。
  一旦稳住施锡纯,只需要把郑问友调回来就可以了。
  到时候,他带着军情组、行动组,还有第七路军的精干兄弟,完全可以打情报三室一个伏击。
  如果操作得当,甚至有可能把陈树公和杨玉珊除掉。
  这两个人狼狈为奸,欲除之而后快。
  曾紫莲也很认同这个计划,然而,周逢春并不同意,想要马上制裁施锡纯。
  周逢春虽是她的同学,但更是新上任的站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已经感觉到,周逢春对火柴很不满。
  “照方抓药?照谁的方?火焰的?”周逢春听到曾紫莲的话,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不管照谁的,只要方子有效,不就行了么?”曾紫莲微笑着说。
  “说说你的方子吧。”周逢春本不想干预曾紫莲的具体行动,但此时很想插手。
  “我会告诉施锡纯,你到了海沽,并且要见他。”曾紫莲想了想,缓缓地说。
  “确实是换汤不换药,这样,我给你改动改动。我先见他一面,再约他第二天见面。”周逢春想了想,沉吟着说。
  “会不会太危险了?”曾紫莲担忧的说。
  “你与他见面就不危险了?再说了,突然见面,怎么可能有危险?”周逢春摇了摇头,他好死也是杭州警官学校训练班出来的特工,就算施锡纯图谋不轨,他也能对付。
  甚至,可以当场制裁施锡纯。
  施锡纯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可是,袁庆元接到的是假站长,让他提高了警惕。
  任何一名潜伏在对方阵营的卧底,都会事事小心,处处留意。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警觉万分。
  情报三室得知,他们抓到的,只是一名普通老百姓后,陈树公就与施锡纯见了面。
  “陈先生,我是否可以撤回来了?”施锡纯焦急的问。
  他已经嗅到了危险,曾红安排袁庆元去接假站长,说明袁庆元已经引起了曾红的怀疑。
  曾红之所以会怀疑,肯定是因为车站的行动。
  因为,那次情报三室也扑空了。
  “现在撤回来有什么意义?奖金不会有,功劳也不会有。情报三室的副班主任,我可是一直帮你留着。”陈树公缓缓的说。
  “如果曾红开始怀疑我怎么办?”施锡纯急道。
  “这件事怪我,没有提前给你找个替身。”陈树公叹了口气。
  火车东站的行动没有结果,肯定让军统察觉了。
  曾红让袁庆元去打探火车到站时间,情报三室却知道了消息,曾红必定会怀疑袁庆元。
  这次让袁庆元去意租界接人,恐怕也是为了试探。
  然而,情报再次泄露。
  按道理,军统应该更加怀疑袁庆元才对。
  “我现在该怎么办?”施锡纯紧张的问。
  “不急,袁庆元两次行动,都出了纰漏,你觉得,军统会怀疑谁呢?”陈树公微笑着说。
  “怀疑袁庆元。”施锡纯眼睛一亮。
  “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袁庆元很有可能成了你的替死鬼。就算他不是,我们也会想办法,让军统误认为他是。”陈树公笃定的说。
  “有陈先生的安排,军统一定会上当的。”施锡纯觉得陈树公分析得很有道理。
  “这段时间,你对面的联络站,就不要再联系了。”陈树公说,他让人在施锡纯家对面,开了家日杂店,专门负责与施锡纯联络。
  “是。”施锡纯相信,有陈树公的安排,自己很快就能熬出头。
  陈树公的安排还没有到位,曾红突然到了施锡纯家,她带着一位陌生男子。
  “这位,就是新上任的周逢春站长。”曾红见施锡纯很紧张,马上介绍着说。
  “周先生好。”施锡纯忙不迭的说。
  他不知道这个“周逢春站长”,是真还是假。
  毕竟,袁庆元刚刚才接到了一位假站长。
  曾红疑心病很重,试探了袁庆元后,很有可能继续试探自己。
  “原本,昨天就应该来见你。但是,我们组织出现了一名叛徒,向情报三室提供消息。”周逢春突然说。
  “叛徒?是谁?”施锡纯觉得,自己的快快到嗓子眼了。
  “是袁庆元。”曾红在旁边突然说。
  她一直在旁边,暗中观察着施锡纯。
  当周逢春说出,组织出现了一名叛徒时,施锡纯整个人立马变得不一样了。
  曾紫莲暗暗叹息一声,无需再甄别,她可以断定,施锡纯就是那名内奸。
  “袁庆元?”施锡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心想,陈树公果然料事如神。
  “你准备一下,随我去趟袁庆元家,我要亲手除掉这个家贼!”周逢春冷冷的说。
  曾紫莲在旁边看得大急,周逢春完全没按计划行事不说,现在已经偏离了轨道。
  “是。”施锡纯点了点头,如果能除掉袁庆元,就不会再有人怀疑他了。
  只是,让他与袁庆元见面,他却很担心。
  如果袁庆元胡言乱语,那该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是一见面就动手。
  当然,也可以把周逢春和曾红抓起来,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回情报三室当副主任。
  “怎么又要去找袁庆元了?”曾紫莲等施锡纯进房间后,拉了拉周逢春的衣袖,低声埋怨着说。
  “我自有主意。”周逢春轻声说。
  他也看出了,施锡纯刚开始很慌。
  也就是说,施锡纯一定就是那个卧底。
  既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周逢春自然想今天不除掉他。
  在这里动手,他没有把握,带施锡纯去袁庆元家,三对一,施锡纯还能逃出生天不成?
  施锡纯所谓的准备,只是带上枪支罢了。
  他不但带了枪,而且子弹已经上瞠,保险也打开了。
  从周逢春的语气,他相信了曾红的话,周逢春确实是新来的站长。
  曾红和周逢春,都认为袁庆元是卧底。
  可施锡纯知道,袁庆元是冤枉的。
  一旦见了面,肯定会当面对质,到时候,他如果出手慢了,事情就会败露。
  “周先生,我去买包烟,您抽什么牌子的?”施锡纯刚走出门,一摸口袋,发现没烟了,突然说。
  “老刀牌吧。”周逢春没有多想,随口说。
  “先办事吧,回来有的是时间抽烟。”曾红却发现了端倪。
  “不打紧的,就一分钟的事。”施锡纯加快脚步,朝着对面的日杂店走去。
  曾紫莲张了张嘴,没有说了。
  作为一个女人,在街上训斥男人,本就不太好。
  况且,施锡纯已经去了日杂店。
  正如施锡纯所说,很快他就拿着两包烟出来了。
  “周先生,您的烟。”施锡纯恭敬的将一包老刀牌香烟递给周逢春。
  他虽然只进去了不到一分钟,但已经将情报传递出去了。
  袁庆元家的地址,施锡纯是知道的,周逢春和曾红竟然一起行动,看来今天该自己鸿运当头。
  施锡纯坐在人力车上时,暗中将后腰的枪,塞到了裤袋里。
  上车时,关上了保险,下车后,手伸进去,立马打开了。


第三百零七章 主持工作
  情报三室的紧急行动,路承周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觉。
  毕竟,他的主职是巡官,平时得坐在办公室,或在街上巡逻。
  当然,路承周也能在其他地方待着,比如说大兴日杂店。
  但是,他总出现在大兴日杂店,也不太好。
  路承周是接到张广林打来的电话,才知道可能出了什么事。
  等他骑车赶到大兴日杂店,才知道这是金惕明传出的消息。
  情报三室突然行动,只有一个目标:军统海沽站。
  可是,奸细已经基本断定是施锡纯,周逢春和曾紫莲,已经夺得先机,怎么可能再给施锡纯机会呢?
  难道是曾紫莲用假甄别的方案,这才惊动情报三室?
  曾紫莲和周逢春都是老军统,他们的业务能力,路承周并不怀疑。
  得知情报三室紧急行动,他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
  然而,路承周并不知道,周逢春突然改变了计划。
  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当路承周听到消息,带着王斯广等巡捕,赶到袁庆元住处时,一切都结束了。
  袁庆元的住处,算是路承周的辖区边缘,他这个巡官去看一下情况,完全合情合理。
  “巡座,好像死人了。”王斯广眼尖,看到似乎有人倒在地上,连忙挡在路承周身前。
  “走吧,去看看。”路承周沉吟着说。
  虽然只看到地上躺着个人,但他已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希望,死的是内奸施锡纯。
  路承周赶到的时候,侦缉股的人已经到了,温秀峰正在那里询问一位受伤的男子。
  “怎么还有枪?”路承周看到了地上的子弹壳,蹙起了眉头。
  “这种案子,你们巡捕就不要插手了。”温秀峰看到路承周,摆了摆手。
  偷鸡摸狗的案子,可以让巡捕来。
  但这种涉及到政治的枪击案,就算是侦缉股,恐怕也不能插手。
  这种事,一般要交给特务股。
  “我才不想插手呢?死的是什么人?”路承周掏出烟,自己叼上一根后,递了根给温秀峰。
  看到王斯广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路承周又扔了一根给他。
  王斯广眉开眼笑的接过,赶紧跑过来给路承周点上火。
  “听说是军统的人,刚到海沽没几天就死了。”温秀峰叹了口气。
  “军统的人?那得看看。”路承周又走到死者面前,他仔细看了看,自己不认识。
  看到温秀峰在询问的伤者,路承周问:“这个人是谁?”
  “姓施,据说是昌隆盛的人。”温秀峰轻蔑的看了施锡纯一眼,不屑一顾的说。
  “昌隆盛的人?”路承周看了那人一眼,诧异的说。
  宪兵分队的人,他都认得,好像没有姓施的,更加没有这个人。
  蓦然,路承周想到,这个人不会是施锡纯吧?
  看到地上的陌生死者时,路承周希望是施锡纯,可此人姓施,那地上的死者是谁?
  路承周的心往下沉,如果这个人是施锡纯,地上死的很有可能是周逢春。
  施锡纯看到路承周,一脸献媚的朝着路承周笑了笑。
  “不用我帮忙的话,那我可撤啦?”路承周没有理会施锡纯,这种人他是瞧不起的。
  “既然来了,顺便把那人抬回去吧。”温秀峰指着地上的周逢春,说。
  “这种事,怎么能让兄弟们干呢。我们巡捕,还是不插手的好。”路承周不满的说。
  但嘴里这么说,路承周还是让人在附近借了块门板,将地上的死者抬了回去。
  “巡座,要不要搜搜?”回去的路上,王斯广突然请示路承周。
  “当然啦,不能让兄弟们吃亏。”路承周不以为意的说。
  这是巡捕的规矩之一,过手就想肥。
  巡捕一个月才二十元,靠这点钱,养活自己都难,遑论要养活一家人了。
  对此,路承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巡捕,只要不与地痞流氓勾结,向普通老百姓伸手,他都可能容忍。
  但像阮健公那样,跟盗窃合作,行敲诈勒索之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哪怕路承周名义上是为日本人服务的汉奸特务,他也要守着这条底线。
  就算日本人以后知道,也绝对不会轻看他。
  快到康伯南道时,门板放了下来,几名巡捕熟练的将周逢春上下搜了一遍。
  很快,成果就摆到了路承周面前:一包没拆开老刀牌香烟,一沓法币,估摸着有近百元,一个小本子,还有一个精制的煤油打火机,以及脚上穿的皮鞋。
  “不能让侦缉股的人太看轻咱们,毕竟是人家的案子。烟和皮鞋拿回去,拿留两元,剩下的兄弟们分了。本子和打火机,我拿去用。”路承周沉吟着说。
  打火机本身没什么特别,路承周在意的是本子。
  可是,只拿本子的话,又会让其他人怀疑,毕竟,路承周是抽烟的。
  “还有好几十呢,今天大家得感谢巡座。”王斯广轻声笑着说。
  “多谢巡座。”其他巡捕听到路承周的话,心里乐开了花。
  路承周这样说,他肯定不会伸手分钱了,就算王斯广拿了大头,他们每个月,领个十元八元,肯定没问题的。
  差不多半个月的薪水里,能不高兴么。
  到康伯南道后,找家货栈借了辆平板车,将周逢春的尸首往上一扔,又在街上叫了个人力车夫,拉着去了警务处。
  这种事情,他们还是不用教的。
  康伯南道的人力车夫,以能为他们做点事,而倍感荣幸。
  路承周自然不会跟着回警务处,他先去了康伯南道20号。
  去之前,他就仔细看了周逢春身上的本子,上面记录了一些奇怪的数字和语句。
  显然,这是周逢春的记事本,用的是他自己专用的密码。
  当然,也有可能是新的密码本。
  但周逢春一死,这些都没用了。
  至于打火机,路承周将棉芯撤下,仔细看着里面的结构,并没有发现异常。
  但是,到宪兵分队后,他还是将这两样东西,如实交给了中山良一。
  “中山队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军统一位重要人物身上的。”路承周得意的说。
  他将刚才的一幕,绘声绘色的向中山良一汇报了。
  “不错,这是周逢春的东西。”中山良一点了点头。
  路承周能拿回这个本子和打火机,令他很满意。
  情报三室倒是出手了,但除了枪杀周逢春外,连施锡纯都没及时带回来。
  “周逢春?”路承周佯装不知,诧异的问。
  “这是周逢春刚上任的站长,你说的那位施姓中国人,正是陈树公留在军统的内线施锡纯。但是,此次也暴露了。”中山良一叹息着说。
  一个死的周逢春,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最重要的是,还让曾红跑掉了。
  “内线暴露,换回一个军统站长,还是值得的。”路承周微笑着说。
  “可惜,让曾红跑掉了。”中山良一叹了口气,如果能抓住曾红,行动才算基本成功。
  “经此一役,军统恐怕是再也不敢派人来了。”路承周得意的说。
  “他们来一个,我们抓一个,再来一个,我们杀一个。军统多是贪生怕死之辈,再敢来海沽的人,还真不多。”中山良一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是认同的。
  下午,路承周特意去了趟五十一号路,果然,他看到了曾红留下的情报。
  曾红没有详细描述事情的经过,而且,她今天的字,非常潦草,显然写情报时,非常之匆忙。
  路承周并不知道,曾红其实也受伤了。
  虽然只是擦伤,但受伤的部分在肋骨处,传递这条情报,她必须忍受巨大的痛苦。
  在26号,路承周通过电台,紧急向总部汇报了周逢春被杀之事。
  路承周知道,总部收到这个消息,恐怕不会马上回复。
  正如路承周所料,毛善炎看到路承周的电报后,也是傻了眼。
  派金连振去海沽,还没上任就叛变了。
  再派周逢春去海沽,刚上任就被杀了。
  可是,军统会因此而退缩吗?
  毛善炎上次准备了一份四人名单,周逢春死后,他还有三个备选。
  然而,当他与剩下的这三人谈话,准备派他们去海沽时,一人装病,两人连夜到他家送了一份厚礼。
  所有人的用意只有一个:不去海沽,打死也不去海沽。
  去海沽哪是当站长啊,简直就是送死。
  “戴先生,周逢春一死,没人敢去海沽了。”毛善炎苦笑着说。
  他并不是收了别人的礼,就替他们说话。
  而是觉得,这些人就算派到海沽,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这帮软蛋!”戴立一脸的痛恨,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手下,竟然会如此畏缩。
  如果是在战场上,他一定会亲手枪毙这些人。
  “我看,只能让火焰暂时主持工作了。”毛善炎轻声说。
  “不是暂时主持,给他授少校衔,以副站长代理站长职务,主持海沽站全面工作。海沽站,暂时不派新站长。”戴立果断地说。
  自己派去的人,一死一投降,没去的话,竟然吓得不敢上任。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早点让路承周主持海沽站的工作。


第三百零八章 要钱和花钱
  收到总部的回电,路承周一脸的苦笑。
  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宪兵分队的卧底,竟然想除掉。
  除就除吧,结果把周逢春给搭了进去。
  没有新站长了,他还得主持工作。
  要是早让他主持工作,事情也不至于到目前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还给自己授少校衔,在敌后一个少校有个屁用。
  但是,暂时不再派新站长,让他觉得,终于可以一展拳脚了。
  自从加入军统后,路承周一直属于被领导的对象。
  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直接与总部联络。
  同时,也可以直接指挥海沽站的行动,再也不会有人指手画脚了。
  虽然海沽站目前只有一名会计、内交通、情报组长,以及袁庆元这个情报员。
  可是,只要郑问友那边的人一回来,路承周还是有十几名手下的。
  凭着这些人,路承周相信,完全可以与宪兵分队抗争。
  只是,目前来说,海沽站只能蛰伏。
  既然总部让自己主持工作,路承周也就不客气了。
  路承周马上回了封电报,要求总部从经费、物资、人员各方面给予支持。
  “戴先生,火焰正式主持工作就是不一样,看看吧,刚刚接到电报,马上开口要钱要人要物资了。”毛善炎拿着路承周的电报,苦笑着说。
  “他敢伸手要这些,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不怕他伸手,就怕他当缩头乌龟。为求平安,什么都不要,什么事都不做,那才悲哀呢。”戴立倒没在意。
  “可是,物资和人员,很难进入海沽。”毛善炎说。
  海沽本身就是华北最繁华的城市,物资中转基地,就算是枪支,也是能买到的。
  甚至,电台的配件,只要有关系,也能买到。
  至于人员,外面的人一到海沽,不是被杀就是被抓。
  总部的人,对海沽畏缩不前。
  “那就给钱吧,先让他把海沽站的人员稳定下面,把抗团的事情干好。至于人员,以后再想办法。”戴立说。
  “给多少呢?”毛善炎问。
  路承周狮子大张口,开口就要十万。
  海沽站区区几个人,就要十万的活动经费,他都不好意思跟戴立提。
  “火焰要了多少?”戴立反问。
  “十万。”毛善炎轻声说。
  “十万?他还真敢开口。给一万,看他的表现再说。”戴立淡淡的说。
  “好。”毛善炎应道。
  天底下,就没有钱搞不定的事。
  戴立觉得如此,路承周也深以为然。
  他现在主持海沽站之工作,经常要与会计黄文买和内交通安孟博联系。
  军统的外站,机关一般都合署办公,所有内勤人员,都住在一起。
  只有行动、外交通等外勤人员,才不住机关。
  路承周觉得,五十一号路26号,可以拿出来给他们住。
  以后,再安排一名电台台长,这里就算半个机关了。
  黄文买四十来岁,个子不高,长相儒雅,看上去像个老师,而不是军统的会计。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个树德小学的老师。
  在海沽站,“火柴”目前只与安孟博和袁庆元见过面,他要见黄文买,就让安孟博通知,黄文买到五十一号路26号来见面。
  路承周白天是没有时间的,晚上,也要十点以后才有时间。
  “你说火先生找我,会有什么事呢?”黄文买跟安孟博倒是老朋友了,他们是海沽站的真正元老。
  “火先生现在主持海沽站的工作,你是会计,当然要见个面才行。”安孟博微笑着说。
  “白天也可以见面嘛,为何要搞得这么晚呢。”黄文买不解的问。
  “因为白天没时间。”路承周突然走了进来,他是从后门进来的。
  五十一号路26号的后门,平常都是上锁,里面也可以开锁,无论进出,都要用钥匙开门。
  “火先生好。”安孟博一惊,火柴还真是神出鬼没,他们都没注意,人就进来了。
  “你们觉得这里怎么样?”路承周带着黄文买和安孟博到了二楼。
  这栋房子虽然不如宪兵分队大,但也算不错了。
  有院子,后面还有巷子,一个月租金十五元,实在不贵。
  “很不错,这是火先生的住所?”黄文买问。
  “这是以前刘有军同志的秘密住处,他在北平被捕后,英勇就义,这个地方也就空出来了。”路承周缓缓的说。
  “失敬了。”黄文买一愣,马上说。
  刘有军虽然很年轻,但面对日本人,真的很坚强。
  “我想把这里当成海沽站的新机关,你们也可以搬过来住。当然,我不住在这里的。”路承周到楼上后,拿手在凳子上扫了扫灰,长时间没人住,家具上都积了一层灰。
  “我倒是没问题。”安孟博笑了笑,他住了地方还不如这里。
  “我就住在树德小学附近,搬过来上班就不方便了。当然,也可以克服。”黄文买想了想,说。
  “这不是命令,只是我的一个建议。一切,当然要以工作方便为前提。今天找你来,除了想见个面外,主要是想问问站里的财务问题。”路承周坐下后,拿出烟,给自己点上。
  “火先生,你们聊,我先下去。”安孟博得知,火柴要找黄文买谈工作,马上机敏的退了下去。
  火柴正式主持海沽站的工作,关心财务问题,也是应该的。
  “账本我放在家里,明天可以带过来。”黄文买等安孟博走后,缓缓的说。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明天把账本带来,清了以前的账目后,将账本销毁。你是会计,留着这些东西,反而会很危险。”路承周微笑着说,顺便将身前的烟和火柴,递到了黄文买面前。
  周逢春身上的打火机,他交给了中山良一。
  那个打火机比较精制,就算中山良一交给他,路承周也不会轻易使用。
  这种带着特征的东西,越少用越好。
  就像一个人的外貌特征,越普通越平凡,就越不容易暴露。
  挑选特工,很多时候,喜欢挑选那些长相普通的人。
  “多谢火先生关心。”黄文买诚恳的说。
  “目前站内账上还有多少钱?”路承周问,事实上,他找黄文买来,主要是想问这个问题。
  “这个月的经费还没到,目前只剩下五百二十元。”黄文买对这些数字还是很敏感的。
  “我向总部申请了一万元经费,这笔钱,首先要改善我们的生活条件,提高津贴补助。上次我去袁庆元家,看他的生活很差。”路承周缓缓的说。
  “袁庆元每个月的薪水,都要寄一半回去,所以……”黄文买解释着说。
  “为什么呢?”路承周只注意到了袁庆元住的房子很差,生活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没想到,袁庆元是把钱寄回去了。
  “听说他母亲身体不太好,每个月都要看病吃药。”黄文买说。
  “袁庆元是我们的同志,更是我们的兄弟,他家有困难,应该给予特别补助。这样,每个月给他三十元的特别津贴。”路承周想了想,说。
  “多谢火先生。”黄文买没想到,火柴这么顾及下属的生活。
  “谢我干什么?这要谢戴老板,他如果不给我钱,怎么解决袁庆元的问题?他的特别津贴,先补发半年吧。”路承周想了想,说。
  “明天我就送过去。”黄文买连忙说。
  账上只有五百二十元了,可火柴愿意为袁庆元一下子花掉一百八十元。
  他感觉,这位火副站长,跟以往的站长,都不太一样。
  “你送过去?”路承周诧异的说。
  “是啊。”黄文买并没有觉得有问题。
  “每一个人的经费,都由你送达么?”路承周惊讶的说。
  “当然。”黄文买得意的说,这是他的工作。
  “以后,你不要再与下面的直属人员接触。安孟博接触哪些人,你也只接触那些人。”路承周笃定的说。
  “为何?”黄文买吃惊的说。
  如果这样的话,他这个会计会失职。
  “我们是在敌后活动,如果每一位成员的经费,全部由你经手,一旦敌人发现了你,整个组织岂不全部暴露了?”路承周缓缓的说。
  “还是火先生考虑得周全。”黄文买沉吟半晌,终于接受了路承周的说法。
  “袁庆元的这笔钱,我和你明天亲自送过去。”路承周缓缓的说。
  袁庆元已经转移了,他的住处已经被宪兵分队知晓,只能搬出来。
  既然安孟博愿意住到五十一号路26号,他现在的住处,倒是可以给袁庆元使用。
  收到这笔一百八十元的特别津贴,袁庆元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上峰竟然会想到自己母亲生病要用钱。
  “整个情报组,只有你还坚守着,从这一点看,你就是有功之臣。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为国家效力,国家和团体,都不会忘记你。”路承周紧紧握着袁庆元的手,关切的说。
  “多谢火先生。”袁庆元的眼眶里满是泪水。
  “赶紧把钱寄回去,如果家里的条件不行,我给总部请示,把老人家送到后方大医院治疗。”路承周慷军统之慨,满不在乎的说。


第三百零九章 完成一半
  路承周的一席话,感动得袁庆元稀里哗啦。
  士为知己者死,他觉得,火副站长就是自己的知己。
  路承周上任之后,首要的任务只有一个:行家法。
  刘有军之后的两任站长,金惕明原来是他的教官,因为违反纪律,私自与金连振联系,导致被捕,随后叛变。
  此事金惕明要负很大责任,只是,总部对如何处置金惕明,没有定论,路承周自然不好行动。
  接下来的周逢春,完全是因为施锡纯。
  当然,周逢春自身也有很大的责任,但此时更应该追究的是施锡纯。
  当时的过程,路承周已经听袁庆元详细汇报过。
  施锡纯带着周逢春和曾红,到袁庆元住处时,情报三室的人已经到了。
  施锡纯想活捉周逢春,哪想到,周逢春早知道他的身份,突然开枪。
  可惜,没有射中施锡纯要害,反倒被情报三室的人干掉了。
  袁庆元听到外面的枪响,马上出来支援,对周围的地形很熟悉,拉着曾红冒死突围。
  曾红突围后,肋间受伤,自己简单包扎后,没在英租界治疗,而是去了法租界的马大夫医院。
  马大夫医院全名马大夫纪念医院,早先由英国驻津军队,将原法租界紫竹林一带的随军门诊部的主管权,转交给英国基督教伦敦会。先定名为:基督教伦敦会医院。
  医院的经费主要依靠当地官僚、绅商、买办捐助及向病人劝募维持。
  光绪五年(1879)二月,英国伦敦会派遣医师马根济由汉口,来天津接办和主持英国基督教伦敦会医院。
  1924年1月18日,医院重建,新医院大厦落成时,为表彰马根济大夫所做的贡献,该医院改名为马大夫纪念医院。
  医院有南北两栋大楼,设施先进,医院人员众多,医术精湛,是法租界比较有名的医院。
  曾紫莲的伤势不重,路承周特意去了趟振华中学,还能正常上课,自然也就不用担心。
  路承周目前关心的,是施锡纯。
  晚上,他去宪兵分队时,看到了吊着绷带的施锡纯。
  在警务处关了几天后,施锡纯终于被放了出来。
  周逢春是军统的人,在英租界,工部局不能公开支持国民政府。
  因此,警务处也没有为难宪兵分队。
  “路主任好。”施锡纯看到路承周时,主动上前打招呼。
  他已经认出来了,路承周就是那天到现场的巡捕。
  “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路承周关心的问。
  “早点来上班,心里更踏实。”施锡纯尴尬的笑了笑。
  他在军统的时候,就听说“火柴”干掉了潘玉林。
  自己是内贼,军统更加痛恨。
  哪怕身上的伤没好,他也不敢住医院,这个时候,住在宪兵分队最安全。
  潘玉林被杀死在交通旅馆的画面,现在还在他脑海里浮现。
  况且,陈树公答应,任务完成后,给他留着情报三室的副主任。
  “我看,把奖金领到手,晚上才睡得着。”路承周笑吟吟的说。
  “陈先生确实答应,要给施某安排在情报三室,给杨主任当副手。”施锡纯得意的说。
  “那更得恭喜了。”路承周皮笑肉不笑的说。
  怪不得施锡纯死心塌地,原来陈树公对他有这样的承诺。
  “多谢路主任,以后还要请路主任多多照顾。”施锡纯谦逊的说。
  “你是宪兵分队的功臣,我还要你关照呢。”路承周笑了笑,他当然会“关照”施锡纯,可那样的关照,施锡纯未必接受得了。
  “路主任,刚才那个,就是之前陈树公安排的钉子吧?”
  路承周回到情报一室后,金惕明马上过来,说。
  他早就注意到了,路承周与施锡纯在聊天。
  “是啊,干掉了一个军统站长,不错不错。金副主任,我们一室得加油了。”路承周意味深长的说。
  “一室在路主任的英明领导下,一定可以压三室一头。”金惕明奉承着说。
  “这是我们的目标,但要付出行动才行。如果不努力,永远不会有结果。”路承周缓缓地说。
  金惕明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应该让他发挥该有的作用。
  金惕明能让总部,派到海沽担任站长,本身的能力没有问题。
  他也是受了金连振所累,如果金连振当时脑子清醒一点,或许现在金惕明是自己的上司。
  路承周到办公室没多久,就接到中山良一的电话,通知他开会。
  参加会议的,除了中山良一和高桥丰一外,就是三个情报室的主任,以及陈树公这个地位超然的顾问。
  “首先,我们要恭贺情报三室,再立新功,除掉了军统海沽站长周逢春。再次打击了军统的嚣张气焰,我想,军统在短期内,不可能再有反日行动。”中山良一得意的说。
  虽然让曾红逃掉了,可周逢春死在当场,这就宪兵分队最了不起的成就。
  海沽其他的宪兵分队,能有英租界宪兵分队这么辉煌?
  “报告中山先生,我们情报二室,很快也会传来捷报。”苗光远突然说。
  “哦,看样子我们宪兵分队要捷报频传了。”中山良一突然看了路承周一眼,意味深长的说。
  “我们一室,将向三室和二室学习。在不久的将来,安排情报人员,打入抗日组织。”路承周笃定的说。
  他现在是军统海沽站的负责人,虽然只是副站长,但负责全面工作。
  打入地下党,或许还需要与姚一民沟通。
  但是,打入军统,分分钟的事。
  路承周需要费心思的是,如何让参与者相信,他已经打入了军统。
  又如何让中山良一这些人相信,他的人,赢得了军统的信任。
  但是,刚才苗光远的话,让他心里万分震惊。
  情报二室什么时候已经接触上了民先队呢?
  上次他给苗光远准备进步书籍之后,就向姚一民汇报过,让他注意振华中学的情况。
  是姚一民没有引起重视?还是苗光远的人太狡猾?
  “军统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入的,特别是现在,他们没几个人,会非常警惕。甚至,有可能停止全部工作,所有人进入蛰伏状态。”陈树公突然说道。
  路承周竟然口出狂言,要派人打入军统。
  以前他担任华北区长,对所有新进入华北区之人员,会非常谨慎。
  “正因为海沽站没几个人,他们才需要发展力量。以前,我可是打入过军统的。”路承周信心满满的说。
  “那就拭目以待。”陈树公轻蔑的看了路承周一眼。
  “不要说军统,就算是地下党,也未必不能打入。”路承周迎着陈树公的目光,坚定的说。
  “地下党组织严密,二室目前,也只是接触到了民先队。”苗光远叹了口气,遗憾的说。
  他的目标,是加入自卫会,成为自卫会的委员之一。
  民先队是共产党控制的,下层人士参加的抗日团体,苗光远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没想到,自卫会没什么进展,民先队却传来了好消息。
  “一室和二室,目前都只是空谈,没见到结果前,确实要向三室学习。”路承周淡淡的说。
  “路主任客气了。”杨玉珊挽了挽耳后的头发,路承周的这句恭维,她听着很舒服。
  “听说三室给施锡纯安排了一个很好的职位?”路承周突然说。
  开会后,中山良一并没有马上公布施锡纯的安排,他估计,陈树公恐怕没打算兑现承诺了。
  “陈先生对施锡纯的承诺,是施锡纯破获军统海沽站一案,抓到了所有主要成员,才让他担任三室的副主任。目前,除了周逢春被杀,曾红、火柴等人,都没归案,他的任务只成功了一半。”杨玉珊缓缓的说。
  施锡纯只是军统海沽站情报组的普通情报员,如果让他担任三室的副主任,如何服众?
  “情报三室,将成立三个小队,施锡纯将担任第三小队的队长。”陈树公缓缓地说。
  这个问题,他也认真考虑过。
  情报三室的人,都是原来军统华北区的,他们的资格,哪个不比施锡纯老?
  如果施锡纯真的担任了副主任,那些人心里会怎么想?
  当初之所以承诺副主任的位子,也是想激励施锡纯。
  施锡纯有没有当上副主任,路承周一点也不关心。
  他甚至希望,施锡纯连小队长也别当,这样的话,施锡纯心里才会有更大的怨气。
  路承周真正关心的,是民先队的情况。
  苗光远在会上,主动说出二室的成就,显然,他已经十拿九稳。
  会后,路承周不想有任何耽搁,他得第一时间,告诉姚一民。
  只是,散会后,苗光远却拉着路承周,想跟他单独交谈几句。
  “路主任,二室的行动,恐怕还得你大力协助才行。”苗光远并不察觉到,路承周已经火急火燎。
  “这有什么好说了,我们可是兄弟单位,只要一室能做得到的。”路承周大包大揽的说。
  “我想,请路主任与警务处私下协调,明天上午,封锁益世滨道,特别是寿康里一带,更是不能有人进出。”苗光远缓缓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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