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8章 月色如水


  男人一般会通过一些攻击性的行为来发泄自己的怒火,然而,夫妇敦伦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方法。
  因为生理结构的原因,在这方面,男人永远都是弱者,即便有男人宣称自己天下无敌,也不过是女人们在曲意奉承,当不得真。
  男女之事过后,不是怒火消失了,而是体力消失了,身为雄性动物,一旦没了力量这一最大的依仗,大部分都会平静下来。
  刘彻也不例外!
  “我没有想分化你们三个……”刘彻还是有些怨气。
  阿娇一边做着事后清洁事情,一边回答道:“我知道,之所以那么说,就是不想给她们任何希望。”
  “据儿出生的时候朕是何等的欢喜啊……大宴群臣,大赦天下,京城老者均有米布赏赐,司马相如作赋,公孙弘作歌,董仲舒作记,司马谈作史……卫青携诸将以长剑割血,载歌载舞祝我三千寿。就连匈奴人也送来了羊羔……这才过去多久啊……”
  阿娇扭动着动人的身体依偎进刘彻怀里道:“妾以为您要的太多了。”
  刘彻淡淡的道:“朕要的多吗?”
  阿娇将头发挽了一个发髻重新躺在刘彻的胳膊上,这样,不论谈多久的话,刘彻的胳膊都不会发酸。
  “多啊!”
  “比如呢?”
  “江山永固,美人常在,天下富足,臣子忠贞,这些您都有了,唯一缺的就是父慈子孝。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李夫人……”
  “你想错了,我说的美人指的是我!”
  “哦!也是……”
  阿娇翻了一个身趴在刘彻怀里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不是卫子夫那个蠢货。刘髆(昨天写错了)那个孩子到了我的手里,应该不会太差。如果,您给了这个孩子希望,将来又把他放在一个危险的境地,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毕竟,他也是您的骨血。”
  刘彻闭上眼睛叹口气道:“看天意吧。”
  阿娇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刘彻到底还是喜爱刘据的,毕竟,那是他第一个儿子。
  张安世不止一次的把云哲从他屋子里给推出去了。
  他觉得很烦。
  当云哲的脑袋再一次出现在他窗户上的时候,张安世叹口气道:“有什么话就说。”
  “昌邑王刘髆你知道吧?”
  张安世点点头。
  “他要成我们的小师弟了。”
  张安世波澜不惊,瞅着云哲道:“然后呢?”
  “你不明白?”云哲瞪大了眼睛。
  “师傅很难拒绝阿娇贵人的请求,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昌邑王……”
  张安世一把将云哲的圆脑袋推出窗外,顺手关上窗户道:“我们多一个小师弟而已,你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做什么?快滚,今天的课业多,你要是完不成课业,明天才有你难过的时候。”
  云哲很受伤,他觉得张安世好像看不起他。还把他当小孩子看。
  他决定去找母亲。
  不大功夫,他就被母亲给撵出来了,不服输的云哲又一头钻进了卓姬的小楼。
  卓姬用毛巾擦拭着长发,见云哲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就没好气的道:“好的不学,跟你耶耶一样,总是在别人洗澡的时候跑过来。”
  话说完了,老脸忍不住红了一下,她突然想起,这个小家伙已经十岁了,这种玩笑不能再开。
  “说,有什么事情?”
  “昌邑王的母亲就要死了,陛下吧昌邑王交给阿娇贵人抚养,然后,昌邑王就很有可能成为我的小师弟。”
  卓姬对这个消息也不感到吃惊,懒懒的靠在锦榻上,对云哲道:“小子,这件事可大,可小。大到极致,可以让大汉风云变色,如果说到小,不过是咱们家多一个学徒罢了。”
  云哲见卓姬一副要开长篇的样子,就迅速的把一盘子切好的甜瓜放在卓姬手边急忙道:“您分说,分说。”
  卓姬吃了一口甜瓜,将脑袋靠在软枕上话语中满是回忆的意味。
  “小子,大汉国的女子看起来柔弱,其实呢没有一个好相与的。你想要明白整件事情,那就要先从你的祖母长平公主说起……”
  在柔柔的月光下,卓姬将自己知道的以及自己想到的关于昌邑王所有的事情一点一滴的告诉了云哲。
  她是从心里喜欢云哲这个孩子。
  身为一个意志坚定的女子,她最想要的并不是女儿,而是一个儿子。
  没人知道她在得知自己生了一个闺女之后,心里有多么的失望。
  彻底融入云氏之后,云哲这个孩子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别人家的嫡子是不会跟父亲的妾室有什么交集的,可是,在云氏,云哲这孩子却很喜欢在自己的几位母亲周围晃悠。
  眼看着云哲一天天的长大,卓姬那种从大家族里带出来的对亲人的警惕之心慢慢的也就融化了。
  云哲跟他父亲不同,他父亲是一个只问结果不问过程的人,而他,喜欢把所有的事情彻底弄清楚。
  “这么说,以后阿娇贵人的注意力会全部关注在昌邑王的身上了是吗?”
  云哲听完了卓姬的分析,突兀的插话道。
  卓姬愣了一下,然后拍着脑门道:“你今天问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在为蓝田鸣不平是吧?”
  云哲学着父亲的样子皱眉道:“蓝田太傻了……”
  卓姬一把抓过云哲,扳着他的肩膀怒道:“你云氏的男人是不是认为天下的女子都是傻瓜?”
  云哲笑道:“没有,我耶耶只告诉我,跟女人起冲突了,别太较真,吃点亏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滚出去!”
  云哲再一次被人从房间里给推出来了。
  看看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就沿着回廊往自己的小楼走。
  路过曹信房间的时候吗,发现这家伙的房间灯火通明,从窗户探脑袋进去,发现曹信正在整理自己的木头箱子。
  箱子里全是书本,火药一点都看不见了。
  曹信没有了火药,云哲就不太愿意跟曹信多说话,冲着曹信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就匆匆的跑回自己的小楼。
  他住在二楼,云动跟乳娘住在三楼,妹子云乐则一直跟着母亲。
  云哲匆匆的上了三楼,云动已经睡着了,乳娘坐在油灯下做着针线活。
  来到弟弟的小床边上,云哲低头瞅着弟弟小小的身子,对乳娘道:“他怎么这么小?”
  乳娘笑道:“二公子不到三岁,自然就这么大一点。大公子三岁的时候也只有这么大一点。”
  “三岁的小孩子都只有这么大是吧?”
  “那是当然。”乳娘走过来给云动重新盖了小被子。
  “这样,我就放心了。”
  云哲像一个大人一般再看了弟弟一眼,就背着手下了楼。
  拒绝了丫鬟帮他更衣的举动,漱口,脱衣,睡觉一气呵成。
  他很期待明天能早点到来……
  刘据喝的酩酊大醉……倒在未央宫的平台上,对着惨白的月色大声咆哮。
  皇帝去了长门宫,随侍的人是钟离远,所以,隋越很早就休息了。
  刘据的咆哮声,声声入耳,隋越就用被子蒙住脑袋,他希望这个醉鬼赶紧离开。
  今天,他可以装作看不见,也可以命令未央宫的宦官宫娥们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一半次的冒犯,隋越认为可以原谅,用不着告诉陛下,因为陛下即便是知道了,也只会更加生气,对谁都没有好处。
  睡醒一觉之后,未央宫平台上终于安静下来了。
  隋越披衣而起,打开偏殿的大门,来到平台上。
  太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皇后卫子夫。
  “皇后,夜深露重,您要保重凤体啊。”
  卫子夫转过头,月光照在她美丽的脸上,惨白一片。
  “隋越啊……”
  卫子夫轻呼一声,便没了下文。


第一百零一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卫子夫在高台上站立了一夜,直到太阳出来,才慢慢的回到了寝宫。
  隋越在高台上陪了她半夜,很长的时间里,隋越就听皇后说了那三个字,极其绝望的三个字。
  一个婴儿不可怕,可怕的是皇帝不再认为刘据是他唯一的选择。
  哪怕这个婴儿是皇帝用来逼迫刘据成熟的一个由头,那么,在实际上,说明皇帝对刘据的不满已经到了极致。
  云琅教不了他,卫青教不了他,夏侯静教不了他,董仲舒以年老体弱为借口拒绝成为太子太傅……
  这说明什么?
  说明群臣对刘据是有看法的……以后在支持刘据上位这件事情上,他们是有条件的。
  清晨,阿娇就带着自己庞大的爪牙队伍直奔犬台宫。
  刘彻没有跟着去,他返回了长安。
  云哲跟蓝田两人很想跟着去,被阿娇训斥一顿之后,只好留在云氏上课。
  蓝田不喜欢上课……却拗不过张安世,因为只要到了课堂上,张安世就不怎么管身份问题。
  偌大的云氏,也风平浪静,除过宋乔的马车缓缓离开云氏之外,看不出半点变化。
  长门宫大张旗鼓,云氏就必须籍籍无名。
  “贵人,陛下不去,老奴总觉得的有问题。”
  “陛下就不能去,如果陛下也去了,就说明陛下对太子已经不报任何期望了。他心中的太子依旧是刘据,只是怒其不争罢了。不过,阿彘这个人呢,历来没什么耐心,慢慢来,时间会改变皇帝的想法的。”
  “我长门宫真的要跟皇后,长平她们相争吗?”
  大长秋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不论是卫子夫还是长平,跟云霍曹李这四家的关系太亲密了。
  大长秋不提起此事阿娇还不想笑,听大长秋说起来了,阿娇立刻就笑的前仰后合。
  在这件事情上,长门宫从来都不是一个恶人,相反,代表着大汉国的良心。
  李夫人要死了,有资格收养她孩子的人,只有皇后跟阿娇,皇后存心不良,被皇帝拒绝了,那么,长门宫就是唯一的选择。
  在这之前,长门宫对刘据一向是友善的,哪怕在阿娇跟卫子夫交恶的时候,刘据也能来长门宫做客。
  而阿娇对刘据成为太子并无阻挠之意,甚至在有意的成全,这一点,天下皆知。
  现在的问题全部出在刘据的身上。
  不论是卫青,还是云琅,霍去病,曹襄,这几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
  想要这几人鼎力支持,自己首先就要拿出真心来。
  这一点恰恰是刘据最缺少的。
  如果刘据拿不出真心实意来对待他们,出于个人的骄傲,这些人也不可能像东宫里的那些人主动投效刘据。
  毕竟,以他们的功勋地位,只可拉拢!
  “一个舞姬生出来的儿子果然上不得台面!”
  “可是,昌邑王也是舞姬所生。”
  “居犬台宫鲍鱼之肆,久而不知其臭!入我长门宫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
  不长时间,阿娇浩大的队伍就已经来到了犬台宫。
  才走进犬台宫,就发现这座宫殿居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车队刚刚抵达犬台宫门口,百十个乐工就在门口吹奏了起了欢快的竽,呜呜丫丫的极为热闹。
  一曲罢了,李延年振衣而起,穿过乐师队伍,跪拜在阿娇车马前高声道:“协律都尉李延年恭迎贵人降临犬台宫。”
  一袋子金钱从马车里抛出来,李延年习惯性的接住,转手揣进怀里,率领一干乐师,让开了大路。
  阿娇给了赏钱,那些跟随阿娇一起来的勋贵们自然也纷纷景从,雨点般的金钱落在李延年脚下,就像他刚刚演奏了一曲,获得了无数的赞誉。
  乐师们一个个喜气洋洋,漫天的金钱雨中,只有李延年一人悲愤的血液都要从脑门上冲出来了。
  李夫人着盛装,容光焕发,见阿娇到来,立刻盈盈拜倒:“奴婢见过贵人。”
  阿娇皱眉道:“看你荣光焕发不似久病之人。”
  李夫人笑而不语。
  宋乔盯着李夫人看了良久,低声对阿娇道:“虎狼之药,拔苗助长。”
  阿娇喟叹一声道:“何苦啊……”
  李夫人笑道:“请贵人怜惜。”
  阿娇看看青灰色的犬台宫道:“不请我进去喝一杯吗?”
  李夫人摇头道:“犬台宫中病魔肆虐,贵人不宜落足,这宫苑中阳光明媚,正是托付幼子的绝佳之地。”
  “你不再想想吗?”
  李夫人坚决的摇头道:“奴婢不过是一介倡人,得陛下宠爱,方才有了一点陛下的骨血。然而,奴婢出身低微,无福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能托付贵人,是我儿之福,也是奴婢之福。”
  阿娇点点头,再次对李夫人道:“想清楚,昌邑王到现在还是你的孩子,一旦交到本宫手中,你再想要回去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李夫人转过身,面对在场的所有勋贵高声道:“皇天可鉴,五国夫人李柔命不久矣,今日亲手将所生之子昌邑王刘髆托付阿娇贵人抚养。从今往后,刘髆当以陈阿娇为母,乃是我李柔心思所及,若有半点隐情,天地不容。”
  站在院子里的一干勋贵齐齐拱手施礼道:“我等可以为证,他日若有宵小问及,共击之!”
  李夫人听完这些人的承诺,美丽的脸上似乎在放光,从今天起,自己的儿子刘髆将不再是一个可怜的王子,而是一个可以问鼎九五之位的皇子。
  也只有这样得皇子,才配得上这满院子的勋贵做出承诺。
  李夫人的弟弟李季抱着年幼的刘髆从大殿中缓缓走出来,将孩子交给李夫人的时候泪流满面,哽咽的不能自己。
  “哭什么,你该大笑,这是我李柔作为一个母亲能给我的孩子最有力的帮助,不准哭,露出笑脸!”
  李夫人接过儿子,狠狠地训斥了李季。
  李季张开了嘴巴大笑,笑声却如同失孤的老猿。
  阿娇看的不忍,转过身去对李夫人道:“你再想想,本宫可以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
  李夫人抱着儿子施礼,低声道:“请贵人容许李柔再给这孩子哺乳一次。”
  阿娇长叹一声,背对李夫人,此时,阿娇的心中真是有千万种滋味一下全部涌上心头。
  阿娇转过身,满院子的勋贵们齐齐的转过身,李夫人坐在一张锦墩上露出胸乳,将刘髆抱在怀中,年幼的刘髆见母亲露出胸乳,就呵呵的笑着扑了上去,用力的啜吸。
  可怜李夫人久病之身哪来的母乳,刘髆又长出来牙齿,连咬带吸吮之下,吸出来的都是血。
  李夫人毫不在意,只是久久的将目光落在儿子脸上,泪水潺潺而下。
  阿娇不知何时转过身,瞅着孩子嘴角的血迹,就低声道:“本宫不会亏待他。”
  李夫人抬起泪眼,笑的开心,拍拍刘髆的小屁股道:“这孩子吸吮母乳有力,定不会让贵人失望。”
  阿娇淡淡的道:“我会把他抚养成人,成材,至于别的,看天意吧。”
  李夫人又把目光落在宋乔的身上,低声道:“刘髆能否拜在君侯门下?”
  宋乔漠然的道:“云氏收徒苛刻,要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李夫人又看着阿娇道:“拜在贵人膝下,这孩子本就是一个有福气的。”
  阿娇点点头道:“我亲自与永安侯言说。”
  李夫人再次拜倒。
  宫娥端来清水,李夫人亲自将刘髆嘴上的血渍清理干净,把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交给了阿娇。
  阿娇抱了一下,就转交给大长秋道:“验明正身!”
  李季就从怀里掏出一份玉牒金册,一并交给了大长秋。
  大长秋仔细验看了玉牒金册之后,对阿娇道:“此为昌邑王刘髆无疑。”
  自从儿子送到阿娇手里,李夫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方才还明艳照人的脸上浮起一丝晦暗之色。
  “你死后,本宫准许昌邑王刘髆送你一程,以全这孩子的孝道。”
  李夫人苦笑一声,朝阿娇施礼道:“谢贵人隆恩。”
  阿娇点点头,亲自抱着不明就里犹在大哭的昌邑王刘髆离开了犬台宫。
  犬台宫大门缓缓关上,就在关上的那一刹那,就听李夫人撕心裂肺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我的孩子啊……”


第一零二章 人世多坑
  夜半时分,犬台宫送来讣告,五国夫人李柔,薨!
  刘彻下旨,李柔因有子刘髆,赠昭仪封号,葬于皇陵之西,封赏李延年五大夫爵位,封赏李广利牙将军,封赏李季为皇城校尉。
  李氏一族也算是飞黄腾达了。
  事实上没人在意李氏有什么样的封赏,就现在的局面,李氏不可能被封侯。
  没了昌邑王刘髆的李氏,已经在事实上彻底的从大汉勋贵中被清除掉了。
  人人都吧注意力放在刘髆本人身上。
  当卫皇后听说皇帝把大比前三的金日磾安置在刘髆的身边,就长叹不已。
  她曾经试着帮自己的儿子向这些新科官员们示好,却被这些人呢言辞拒绝了。
  他们都在等待皇帝的册封。
  基本上,只要是上了科考场的人,都自认为皇帝门生,他们骄傲的认为,自己可以走正途,没必要讨好后宫的贵人来为自己谋一份好的差事。
  事实证明他们的坚持是有道理的,皇帝在任用这些人的时候,给的起点很高,所有的安置都符合他们的才学。
  金日磾为昌邑王伴,在大长秋的带领下,处置李柔后事。
  停灵九日之后,下葬。
  李夫人下葬之后,刘彻下令封闭犬台宫……
  蓝田抱着刘髆跑的飞快,一会儿放在锦榻上,一会儿放在地板上,再过一会就把他丢进摇篮里,自己用力的摇晃。
  看顾刘髆的宫娥快要吓死了,含着眼泪不敢叫唤,只能紧紧跟随,不敢怠慢。
  或许是冥冥中感受到母亲不在了,刘髆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却不哭不闹,任由蓝田把他当做物件一样搬来搬去。
  云哲双手托腮,忧愁的看着蓝田折腾刘髆。
  或许是折腾累了,蓝田就来到云哲身边,指着站在摇篮里看她的刘髆对云哲道:“他为什么不睡觉?你弟弟整天都在睡觉。”
  云哲忧愁的道:“我弟弟叫云动,因为他天生就懒,所以整天睡大觉。”
  蓝田并肩坐在云哲身边嘿嘿笑道:“我也有弟弟了。”
  云哲皱眉道:“当你弟弟不是一件好事。”
  蓝田张开缺少了一颗牙的嘴巴道:“这是我掉的最后一颗牙,都是弟弟带来的好运气。我以后会对他很好地。”
  云哲的思维明显跟不上蓝田跳跃性的思维,不过,他还是点头道:“当小孩子艰难,我听母亲说有三成的孩子长不大,对他好点是应该的。”
  三个孩子的作为,阿娇看的清清楚楚,这几天,她特意放开刘髆让蓝田折腾,想看看到底会有什么结果。
  听两个孩子已经确定了,她也就松了一口气。
  正式告诉照顾刘髆的宫娥,以后不许蓝田再折腾刘髆。
  “将!”
  云琅把红车推到底部,叫将。
  司马迁落士,轻笑一声道:“抽将终不可得,君侯可有懊恼之意?”
  云琅收回红车固守在河沿道:“咄咄逼人不是我的做派。”
  司马迁将黑炮放置在马后,指着最前面的黑卒道:“只要有跟脚,这个小兵将会长驱直入。”
  云琅飞相吃掉司马迁过河的黑卒道:“送死而已。”
  司马迁毫不犹豫的用炮打掉红相,云琅并未用红车吃掉黑炮,而是重新将红车沉底,司马迁笑着挪开黑炮,云琅的红炮再次沉底……
  惨烈的换子过后,司马迁剩下孤零零的老将,云琅这边也只剩下两个孤零零的卒子。
  司马迁想要认输,云琅不干,自顾自的向前拱兵,司马迁只能把老将挪来挪去。
  “你很喜欢虐杀对手是不是?”
  “不是,棋局到了现在才是最有意思的时候。很多时候啊,我们其实不用做太多的事情,胜利就会如约而至。大局之下,任何小的奋斗都于事无补。”
  司马迁眼看着自己的黑将被两只小兵活活的逼死,结束了棋局道:“昌邑王进了长门宫,对君侯来说是一种胜利吗?”
  云琅笑道:“我没有做任何改变,这本来就是事物发展的必然方向而已。”
  “压制李广利也是其中一种?”
  “压制李广利是出于另外一种考量,与李夫人无关,李广利此人惯于肆意胡为,只会破坏而不能成事,这才不给李广利任何立功的机会。大汉朝的朝政需要简单化,而不是复杂化,陛下竭尽全力给李广利立功的机会,这本身就是错误的。让大汉的外戚由一家变成两家,他想坐山观虎斗,却不知李广利这人不堪大用。最后落得一个失望的结果不难猜。司马兄,你不要把我想的太阴暗,这件事我根本就没参与,李夫人走到这一步是事物的发展规律。”
  “以后怎么应对这件事呢?”
  “还是什么都不做,阿娇贵人有了一个儿子,我以后可能会多一个学生。这是唯一的变化。”
  “君侯准备淡化这个孩子存在的影响?”
  “是的,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个小小的生命,将来的事情不论,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个孩子不受影响的长大,莫要被夺嫡这种事情损害了心智。知道不,我现在非常喜欢把自己放在一个局外人的地位上看世界慢慢发展。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做,最终的结果却总是好的让人不可思议。”
  司马迁叹口气道:“这或许就是智者的从容,你看的深远,所以就从容,在事情的起点上,稍微点拨一下,就能纠正事物发展的方向。纵观大汉国,有这个能力的人只有君侯一人而已。”
  云琅摇头道:“没有谁是神,即便这世上真的有神灵存在,他也会感到疑惑。毕竟,面对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总有变化的。”
  红袖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她却不喜欢苏稚给她做怀孕时的各种检查。
  这种事云琅也做不来,于是就臭骂了红袖一顿,最终,红袖只好乖乖的接受苏稚对她上下其手。
  “你小妾的屁股不错,是个好生养的。”
  苏稚在饭桌上大咧咧的对云琅道。
  眼看着红袖就要摔碗了,云琅赶紧拉住红袖道:“这是在夸你呢。”
  话音刚落,就听苏稚嘿嘿笑道:“我一次生了两个,屁股比她的大。”
  才把话说完,红袖手里的饭碗就扣在苏稚头上。
  云琅叹息一声,只好放下碗筷,帮苏稚清理。
  红袖发脾气的模样,云琅觉得很熟悉,因为苏稚怀孕的时候就是这幅嚣张模样。
  在家里,大肚婆的地位最高,所以,苏稚被弄了一脑袋米粒,依旧哈哈大笑,不见半点气恼,跟一个二傻子一样。
  云琅弄不明白她的笑点到底在哪里。
  老虎大王吃肉的时候有一根骨头卡在喉咙里了,可怜的大王痛苦的上蹿下跳。
  云琅找来了一根细木棒把大王的嘴巴撑开,用镊子费尽力气才从他的喉咙里取出那根骨刺。
  被折腾了良久的老虎大王就怏怏的没了精神,趴在云琅脚下哪里都不肯去。
  至于小老虎,跟着霍光,云音去打猎了。
  凉州今年迎来了难得一见的好年景,自从开春之后,雨水就不断地落地。
  就连光秃秃的山峰,被雨水润泽之后,显得比往年翠绿许多。
  只要地里的庄稼在茁壮成长,凉州就不会发生大的民乱事件,云琅这个凉州牧也就清闲的无事可做。
  此时的京城应该是乱成一片的。
  不管是卫青,还是霍去病,曹襄都不会安宁下来,阿娇的那些狗腿子们一定不会放过阿娇有儿子这个最大的利好消息,一定会在关中搅起很大的风浪。
  不用说,皇帝一定会帮着刘据来平息这场风暴。
  而风暴迟早会平静下来,最终,人人都会知道阿娇贵人有儿子了,帝国臣民在刘据这个唯一的选项之外,又多了一个可以选择的皇子。
  至少,选择了刘髆,大家就能平安至少二十年。
  阿娇有儿子这件事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压制匈奴人进京求婚的消息。
  云琅觉得李夫人这人真是很会选时间,是一个聪明的人。


第一零三章 坑儿子的刘彻
  从李夫人的事情上,云琅算是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只要跟刘彻有关系的人,基本上都会变得很聪明,当然,刘据除外。
  刘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斗型人物,不管是谁,想要在他身边站稳脚跟,没有丰富的斗争经验是不成的。
  唯一一个刘彻不怎么针对的刘据,就很自然的展现出了刘氏族人的本质。
  有时候云琅还是很感激刘彻的,如果没有他不辞辛劳的压榨,云琅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现在的高度。
  这个高度指的不是官职,而是心智。
  刘彻不喜欢用旧有的勋贵,他对旧有的勋贵从来没有和蔼可亲过。
  当然,他对寒门子弟也是如此,用的时候恨不得同塌而眠,一旦对他没有用处了,就会弃之若敝履。
  尽管如此,刘彻依旧是寒门子弟们心中最伟大的君王,不论如何,这位君王喜欢不拘一格的使用人才。
  在皇权实力极大的时候,刘彻这种卸磨杀驴的手法没有问题,反而会促进无数的人才来投。
  可是呢,这毕竟是不能长久的事情。
  大汉国的统治基础依旧是勋贵!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勋贵们即便是失去了权力,在地方上,他们依旧是最富裕的人群,也就是说,离开长安,他们的话语权很重。
  刘彻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强迫天下富户迁徙到长安。
  如今,长安已经是大汉国最富庶的地方,仅仅是关中一年贡献的赋税,就占据了大汉国国赋的六成以上。
  如果继续迁徙天下富户入长安,那么,大汉国其余地方,就会彻底的沦为蛮荒。
  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迟早会闹出大事件出来。
  有前秦做例子,刘彻清楚,一旦大汉国百姓对他怨愤难平的时候,他就算是有强大的军队做支撑,几次造反,就能把富裕的大汉国变成一个烂摊子。
  因此,刘彻一边希望长安变得更加富庶,一边又期望大汉的其余地方也逐渐富裕起来。
  这明显是一个很矛盾的事情。
  以前的时候刘氏皇族不知道该如何让天下变得富裕,只能被动的等待。
  云琅来了之后,刘彻忽然发现让天下变得富裕起来还是有可能的,所以,就拿荒凉的凉州给云琅作试验田。
  好坏不过一个凉州而已,一旦有变,大军横推过去就是了,即便把凉州土地上生活的人全部杀掉,他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快要入夏的时候,独石城的城墙逐渐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而那座巨大的独石头却不见了踪影。
  留在地上的是一片巨大的石头地,就像是一块用石头铺好的地板。
  开凿石头的那一批羌人,已经被李绅送去了酒泉郡,中间有很多人觉得不公平,他们甚至派出首领来跟云琅谈判,希望能由他们进驻独石城。
  劳役首领们没有见到云琅就被李陵给杀了。
  牧守府传来的军令,从来没有打折的时候,更不是一个可以商量的问题。
  这样做虽然残酷了一些,如果让这些人进驻西北重镇独石城,对凉州的威胁更大。
  今天跟他们谈判去留的问题,明天就会有人跟云琅谈判谁才是独石城主宰的问题。
  面对云琅的时候他们或许会选择屈服,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当凉州牧府不再强硬的时候,这些把独石城当做自己家的人,就会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出来。
  所以,独石城从开始就注定了,这将是一个以汉人为主,以羌人为辅的城池。
  如果可能,云琅很想把独石城变成一个纯粹的汉人居住的城池,可惜,凉州的羌人贵族们,纷纷向云琅进言,希望能够在独石城定居。
  跟刘彻想的一样,云琅自然欢迎富户进驻独石城。
  这是一座城池保持活力的重要法门。
  唯有如此,独石城才会发展成一个有活力的富裕之城。
  为了平息羌人心中的不满,云琅下令,唯有上户才可经过勘验之后定居独石城。
  这个条件适用于凉州所有百姓,不论汉人还是羌人。
  羌人大多为赤贫,汉人虽然刚刚从山东迁徙过来,然而,他们的财富远比羌人充足。
  独石城足够大,足矣将凉州所有的富户都容纳进来。
  云琅的统治没有法子深入到每一个部族,每一个聚居区,那样的话就需要大量的军队跟官吏。
  而这两样,他哪一样都不具备,至于让羌人自治这样脑残的行为,云琅无论如何都不会采纳。
  “老夫以为君侯的策略并不完全。”
  在云琅颁布了《进城令》之后,夏侯静匆匆的来到了姑臧城,来不及喝水,就匆匆的进言。
  “哦?先生有何妙策?”
  云琅不得不停下公事,听夏侯静说话。
  跟随夏侯静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蓝袍老者,这位老者云琅并不认识,仅仅看他跟夏侯静联袂而至,就知道此人的身份地位不会比夏侯静低多少。
  “君侯忘了一座城中不可或缺的读书人。”夏侯静一口喝干了茶水,把自己想说的话浓缩成一句说了出来。
  云琅起身给夏侯静及蓝袍老者斟满茶水,冲着蓝袍老者拱手道:“未知先生大名?”
  蓝袍老者起身还礼道:“山东瑕丘江公!”
  云琅大喜,再次施礼道:“原来是江公,云琅眼拙至此,还请恕罪。”
  瑕丘江公大笑道:“君侯过誉了,老夫不过是一个太子不用之无用读书人,焉能当得起君侯如此看重。”
  云琅跟着哈哈大笑道:“天下谁人不知江公之名,既然今日有贵客前来,夏侯公,我们还谈什么公事啊,来人,命后宅速速备下酒菜,菜肴要厚,酒要宽!再找些西域舞娘,乐工助兴,今日我等定要一醉方休!”
  夏侯静眼见云琅亲将离开了大厅,就大笑着起身道:“可怜老夫久居荒野蔽塞之地,久不闻酒肉之味,丝竹之音,今日定要化身老饕。江公,你在长安之时恐怕也未曾品尝过云府家宴,此为人生一大憾事。今日,你可以得偿所愿了。”
  瑕丘江公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老夫早有此心,只是君侯宦游在外,老夫不好登门,今日大好良机,怎能错过。”
  三人各自心有所属,都在极力的让气氛变得热烈。一时间宾主极为相得。
  等待酒宴的功夫,三人的话题很自然的就切入到时政方面。
  云琅妙语如珠,臧否天下辛辣滑稽并无半分隐瞒。
  夏侯静字字如刀,对眼下大汉朝政分析的鞭辟入里,说到动情处甚至潸然泪下。
  瑕丘江公则显得隐晦的多,大部分时间只是侧耳倾听,偶尔插上一两句话,也往往针砭时弊,很有见地。
  酒宴歌舞准备妥当之后,司马迁便翩然而至,加入三人论谈,酒过三巡之后,瑕丘江公喟叹一声道:“好好地一个太子刘据被陛下生生的给养成了废物。”
  人人都在嘲笑刘据,却不知这始作俑者就是陛下自己。
  刘据乃中人之姿,本性宽厚,若是能摈弃短处,瑾守宽厚仁孝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守成之主。
  然,陛下以己度人,以为自己雄才大略,心如铁石,那么,他的儿子也将是这样的人。
  却不知百样米养百样人,太子刘据早年身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本性懦弱。
  这样人如果随着陛下观政数年,心智自然有所长进,陛下却对深恨太子成长太慢。
  居然派一个柔弱的太子带领大军深入不毛之地,与野人争锋,虽然劫掠了一些金钱,却把一个本性柔弱的太子生生的沾染上了野人的气息。
  仁义礼智忠孝之风在蛮夷之地如何能施展?
  况且他麾下全是百战之猛士,狐枭一般的绣衣使者,郭解这般异类。
  杀戮,则死尸遍地,劫掠,则人畜不留。
  仁义礼智忠孝之风在蛮夷之地如何能施展?
  我大汉猛士在蛮夷之地自然无往而不利。
  这样的成功让太子以为唯有如此,方能成为陛下最喜欢的样子。
  夏侯先生,君侯,都曾经为太子师,当知晓太子的心智已成,想要回转,难如登天。
  人人都恨太子刘据心如蛇蝎,却不知,是陛下生生的将一个宽厚仁慈的太子生生的逼迫成了这般人物。
  可笑陛下还想用刘髆来逼迫太子成长,却不知他已经给大汉国种下了祸起萧墙的根苗。


第一零四章 独石城的根基
  瑕丘江公喝了一些酒之后就变得豪气干云。
  跟刚刚认识的人说这样话的人,一般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蠢货。
  另一种就是智者!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瑕丘江公都不是一个蠢货,相反,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不但聪明还非常的有决断力。
  云氏跟长门宫基本上是一体的。
  这一点只要是长安人都知道。
  皇帝拒绝了匈奴人向蓝田公主求婚的原因,就是因为公主要嫁给云氏长子。
  在确定云氏与长门宫的关系之后,瑕丘江公就果决的发现,云琅只能,也必须站在刘髆一边……
  这个时候再说些对刘据,刘彻不满的话,就很容易走进云氏,与云琅的关系变得密切起来。
  同样的,在凉州之地与云琅处理好关系,甚至结盟,对谷梁一脉在凉州立足就显得极为重要。
  因为都是长者。
  霍光表演了舞剑,云音表演了舞蹈,同样收获了很多赞叹。
  夏侯静,瑕丘江公满意而归。
  云琅不仅仅答应谷梁派在独石城开学堂,甚至给他们准备了学堂,还特意批了一些钱粮供夏侯静与瑕丘江公作办学之资。
  夏侯静还提出由他们出资购买一部分学堂周围的店铺,作为学堂永久的资金来源,云琅同样做出了友善的回应,基本上做到了有求必应。
  夏侯静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瑕丘江公也认为理所当然。
  人与人真正的好处来自于交换,不是来自于施舍。
  对这一点,夏侯静,瑕丘江公知道,云琅,霍光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从今天起,谷梁一脉就会向刘髆靠拢。
  “大儒与常人无异。”
  霍光将自己的佩剑放在剑座上,淡淡的对云音道。
  云音道:“耶耶那么看重这两个人,是什么道理?”
  云琅第一次让自己的闺女给别人献舞,这确实非常的不寻常,要知道,平日里能看到云音跳舞的人,只有霍去病,曹襄,李敢三人。
  “因为我们家不会直接帮助刘髆。”
  “为什么?”
  “因为我们家目前效忠的对象只有陛下!”
  “我们不提前做准备?”
  “没必要,云氏不喜欢坐船,我们自己就是船,坐别人掌舵的船很容易翻,要是坐错了,一旦翻覆,我们就会落水。坐自己的船好处就在我们可以自己掌舵。不管是谁登基了,只会拉拢我们,至少在短时间内是这样。”
  “哦哦……”云音连连点头。
  老虎大王从屋顶跳到围墙上,再跳到马棚上,最终从一个斜坡上慢慢走下来。
  叼起自己晒在杆子上的破毯子,找到了正在树荫下看书的云琅,把毯子铺好,就趴了上去。
  云琅探手抓抓老虎的顶瓜皮,把一块肉干塞老虎嘴里让他嚼着玩,自己继续看书。
  云琅看书的过程,就是一个思考的过程,这是他很早以前就养成的一个好习惯。
  这可以让他不断地进步,且冷静下来。
  得意的时候不猖狂,失意的时候不自哀。
  有时候从字里行间可以联想出一些奇妙的想法,得出一些应对灾难的妙法。
  或许这就是读书的意义所在。
  老虎大王一张嘴就把云琅的小腿咬住,没有用力,云琅依旧有些胆战心惊的。
  他知道老虎大王不会伤害他,可是呢,这个家伙掌握不来轻重,对他来说只是用了一点点力气,却能把云琅的小腿咬断。
  掰开老虎的嘴巴,云琅叹口气,这家伙说到底还是感到寂寞了。
  丢下书本,老虎就跟着站起来,见云琅出门了,就留恋的瞅瞅自己的毯子,犹豫片刻还是跟着出去了。
  五月的凉州美不胜收,大丛大丛的槐花已经开败,空气中却多了浓郁的沙枣花香。
  如果说槐花还带有一丝羞涩不愿意香满人间,那么,沙枣花的花形不好,它就毫无顾忌的喷吐香味,把这个半荒蛮之地用香气渲染得如同贵妇的卧房。
  五月的长安已经燥热不堪,那里的麦子已经进入了收割阶段,而凉州的麦子才开始灌浆。
  汉人种麦子,山地上的羌人们喜欢种青稞跟荞麦。
  汉人的麦地看一眼就感到舒坦,那是一种让人放心的感觉。
  而羌人的荞麦正在开花,粉艳艳的覆盖了整个山坡,虽然妖艳,却让人踏实不得。
  种植粮食最终的结果是要拿来食用的,这个时候的百姓还没有专门开辟一块油菜花或者荞麦田供人欣赏的雅趣。
  羌人喜欢山地,没几个喜欢平原,这让人非常的不理解,云琅来到西北的时间长了,总算是明白了。
  住在山地上远比住在平原上来的安全。
  这就是羌人为什么宁愿在山坡上种地,也不愿意下到平原上来的原因。
  无论在什么时候,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
  不过,羌人现在想要下山也没地方了,平原都被汉人占领了……
  独石城就在眼前,只是看不见了那块巨大的独石头,这个昔日的仙人府邸,被工匠们凿开之后除过石头,什么都没有发现。
  独石城里面的房子也大多是就地取材用石头建造的,靠近城池中心的位置上还有一片石头没有被开采。
  这是当初东方朔出的主意,他认为万事不可做尽,留下一片石头将来或许会有用处。
  云琅知道他的意思,他想给被大军围困的独石城留下一点反击的余地,毕竟,这些石头还能被制作成石弹,用来防御敌人进攻。
  去年秋日交易后的羌人,在开春这个时候也开始忙碌起来,牛羊贴膘的活动要从现在一直延续到初雪。
  汉人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会制造生产工具,比如会制造铁器,会制造陶器,会编筐子,会织布,会制作任何跟生活有关的器具。
  羌人这方面就显得极为无能,他们一生都离不开的铁器,陶器,布匹,只能依靠汉人供给。
  他们唯一拿手的就是利用牛羊,很多时候,并且用牛羊制品来满足自己生活,生产需要。
  云琅是第一次看到皮碗这种东西。
  更难得的是这东西装水居然不漏,只是用这东西吃饭,云琅还是下不去口。
  晶莹的油脂中还带着一点反光,被云琅挑在刀子上加了一点盐巴就一口吃了下去。
  这里的羊肉感觉不到多少膻味,尤其是在加热之后,那股子膻味就更加淡了。
  一只羊,云琅吃了两口羊尾巴,一根羊腿,剩下的都被老虎给吃掉了。
  老虎吃羊肉的时候非常警惕,云琅很无奈的帮他把羊肉剔下来,他才会慢慢的进食,上一次被骨头卡在喉咙上,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进城的汉人已经多达两千四百户,羌人不到三百户。想要把城池装满,还需要引进一千五百户以上。”
  李陵对独石城的感情很深,他似乎很想把李氏族人从陇西迁徙一部分过来。
  毕竟这片土地要比他陇西的老家还要来的富庶,来的有前途。
  “刚开始的时候不要随便把地给别人,这里的住房一定要严格控制,个人不得占地太多,这座城我预备往里面塞五万人,加上常年来往的客商要达到常年居住七万人的目标,还要给军队留下东西两座营盘,里面的水源要能够供应十万人使用,包括两万头大牲口。”
  云琅见老虎小心的吃完了羊肉,就擦擦手对李陵道。
  至于李陵想要把一支族人从陇西迁徙过来的小心思他没有戳破,而是给了他一个大致的数字。
  “水源地其实不难解决,只要把地面向下继续开采出十丈,就会出现一个很大的深坑,只要天上下雨,就会自然形成一个涝池,这里的水可以供应百姓日常,牲口饮水,至于人喝的水,主要来自于城墙跟前的四十口水井。独石头之下大多是沙地,开凿水井很容易,水井里面的水很甜,人喝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陵很聪明的没有提及独石城外的护城河,那条河是从石羊河中引来的。
  他理解的非常透彻,云琅说的水源,绝对指的是战时水源,而不是什么平日里的人畜饮用水。


第一零五章 宝贝
  来到独石城刚刚修好的城主府,云琅很满意。
  这是一座彻底由石头构造的建筑。
  论到木头建筑,自然是汉人第一,可是呢,论到石头建筑,就只能说来自罗马的工匠手艺高超。
  因为时间的关系,高大的石柱上没有雕刻任何花纹,外表依旧保留着工匠斧凿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在石柱上镶满了花瓣,层层叠叠的从底部一直落了下来。
  这座建筑谈不到高大,却极为结实,门廊都是由巨大的条石搭建而成,云琅估量了一下,投石机对这东西的作用不大。
  脚下的石板同样粗糙,踩在上面微微有些硌脚,如果穿上皮靴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云琅抬头看去,只看见灰沉沉的屋顶,一连串巨大的铁质烛台悬在半空中,二楼上高大的窗户里有光柱落进屋子,让这座恢弘的石屋子显得没有那么阴暗。
  云琅用手拍拍基座墙瞅着李陵道:“这座屋子的基座是凿出来的?”
  李陵笑道:“与其破碎了石壁再重新安装,不如直接凿出来,您看看,这里还有无数的楔子印痕,去不掉了。君侯,这座城池几乎是末将眼看着堆砌出来的,万万没有想到那些大秦工匠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云琅笑道:“且看看,这域外工匠造出来的东西算不上精致,倒是把结实这一优点发挥的淋漓尽致。”
  云音住习惯了云氏的精致小楼,看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就撅着嘴巴出来了。
  “那间房子可以拿来养猪!”
  霍光笑道:“我问过了那些人了,他们国王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时间在石头上雕刻花纹。”
  “雕刻了花纹也是用来养猪的。”
  云琅笑道:“雕刻花纹花费的时间可比造屋子的时间长多了。造价也高的多。另外啊,我们不能修造出一间让陛下都羡慕的房子出来,那样就失去了我们建造房子的初衷。”
  “耶耶我们家有什么初衷啊?”
  “以后很多年,这里都会是我云氏的根本要地,哪怕是把骊山的那座庄园丢掉了,这座石头城堡也不能丢。”
  “哦,不过,为什么呢?”
  云音继续追问。
  霍光连忙拉着云音的手离开了,他很担心云音会问出师傅不好回答的问题来。
  李陵笑着拱手道:“君侯,末将想把李氏也迁出一支来独石城可行?”
  云琅摇摇头道:“你李氏的根基在陇西,不在这里,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现在还不成。云氏一家在凉州陛下会容忍,如果我们抱团……你自己去想想后果。”
  李陵叹口气道:“事事不由人心啊。”
  云琅笑了,指着城主府外的一圈街市道:“你为何一定要把李氏正大光明的迁徙过来呢?”
  李陵并不是一个傻子,瞅着城主府外空空荡荡的街市,似乎明白了什么,再也不提李氏入凉州的事情了。
  云琅相信,自己在凉州的一言一行必定有人一字不漏的汇报给皇帝。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待遇了,只是有些遗憾,如果隋越能留在凉州牧府继续担任官职,他能做的事情会更多。
  跟羌人打交道了两年多,这里的人对于云琅已经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
  在他们看来,这位喜欢带着老虎到处溜达的人一定会是一个残暴的人。
  甚至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曾经亲眼见过云琅用人肉来喂养老虎。
  所以,当凉州的羌人首领一个个走进独石城大厅的时候,首先看的就是那头趴在地上用一双无情的大眼睛看着他们的老虎。
  老虎大王残暴的目光同样从每一个进门的人身上掠过。
  当这些人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云琅轻声道:“就这些人吧?”
  老虎大王霍然起身,绕着大殿转悠了一圈之后,就趴在门口,休闲的舔舐自己的爪子。
  一些胆小的羌人惊恐的瞅着趴在门口的老虎,他们甚至觉得云琅今天叫他们过来就是要杀了他们。
  “进了独石城,以后就是一家人,不过,有一些规矩是一定要说清楚的。现在说清楚要比以后说清楚来得好,如果有谁违反了,也不要说我不教而诛。”
  云琅说完话,见羌人首领齐齐的坐直了身子凝神倾听,就满意的点点头对霍光道:“念吧!”
  独石城的规矩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四条就是——城主在战时有调集独石城所有资源的权力。
  其二,就是城主在独石城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其三,城主有收取税赋的权力。
  其四,城主有审判案件并且执行惩罚的权力。
  至于城主有保护城中居民的义务,这种事情被大家刻意的遗忘了。
  两年的交锋下来,羌人们已经认为云琅就是这片土地上的主宰,甚至是唯一的主宰。
  对于独石城开始有规矩,他们心中是有准备的。
  独石城将会成为大汉国沟通中原与西域的重要节点,这已经成了一个事实。
  两年时间内,凉州这片蛮荒之地逐渐有了生机,都拜云琅所赐。
  仅仅是修通了从敦煌到武威郡的通路,就已经给给凉州的土著带来了极大的好处。
  有了这条路,河西走廊上的每一个城市作为节点都会在来来往往的商队的开发下,最终变成富庶之地。
  云琅在武威郡索要的好处虽然多了一些,却把敦煌,酒泉,张掖完全空了出来,是典型的有财大家发的行为。
  事实证明,房地产这个行当只要选对地方,不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空都是最赚钱的一个行业。
  富贵城的模式再一次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在凉州没有什么比人的生命最宝贵的了,而全石料建成的富贵城加上彪悍的汉军,就是保护他们生命财产最好的地方。
  有些羌人首领家中的财富多的让人吃惊,当了多年的土皇帝,哪怕他们收入微薄一些,经过几十上百年的积累之后,总数依旧极其庞大。
  在云琅来凉州之前,他们手里的财富大多就是牛羊跟奴隶,而凉州某些地方又盛产金子。
  跟汉人交易的时候,他们喜欢用牛羊,皮张,药草等货物,于是金子就慢慢的沉淀了下来。
  当这些人听说云琅希望以金子作为购买独石城房屋土地的时候,羌人首领是欢喜的。
  毕竟,金子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傍晚的时候,云琅就住在了独石城,城里面的房屋土地交易自然由霍光带着胥吏们去处理。
  这方面,他们很在行。
  就在云琅安慰了撅着嘴巴不愿意睡在石头屋子里面的云音之后,霍光匆匆的赶来了。
  他几乎是用颤抖的手打开了背着的包袱。
  云琅仅仅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霍光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把目光盯在包袱上,这东西看起来不轻,还以为一块巨大的牛头金,万万没想到霍光拿出来的居然是一块天然的金包玉。
  黄灿灿的黄金块上镶嵌着一块纯白色的玉石,金子的质地看起来很纯,而那块被金子包裹的白玉也在烛光下散发着莹莹宝光。
  云琅哑然失笑,拍拍这块宝贝道:“还真是难得啊。”
  霍光没有跟着笑,而是指着白玉道:“师傅,您仔细看这里。”
  云琅顺着霍光指引的方向看去,发现白玉的这片地方隐隐发暗。
  就摇头道:“终究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
  霍光不言语,取过烛光照在白玉的后面,对云琅道:“师傅您再看看!”
  云琅再次定睛看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在烛光的照耀下,这块薄薄的玉石中间居然镶嵌着一朵翠绿色的植物。
  沉吟良久之后,云琅肯定的道:“这不是玉石,应该是一块琥珀!”
  “琥珀?这看起来很像玉石啊。”
  “这不可能,玉石形成于地下,形成之初被地火融化,而后喷涌出地面,最终形成玉石。所以,玉石里面绝对不可能出现植物!”
  说完之后仔细的辨别了一下琥珀里的那棵植物模样淡淡的道:“此物至少有两万万年的历史了。”
  霍光惊讶的看着师傅道:“您为何会知道?”
  云琅笑道:“我因何会不知道呢?我不管你这东西是从哪里弄到的,既然有一块,说不定就能找到第二块。如果这东西是羌人首领拿来的,那就问他继续索要,不要动武力,拿出利益交换就是了。”
  霍光道:“很重要吗?”
  云琅无声的笑了一下道:“对皇帝来说很重要!”


第一零六章 情义与阴谋
  通过伟大的历史记录,云琅虽然只活了不到六十岁,他的见识却足足有两千年。
  在中华两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曾经出现过无数的奇珍异宝。
  很多奇珍异宝甚至是云琅亲眼所见。
  所以,在经历了极度的富足之后,珍宝的价值已经不能让他的心理有任何的波动。
  开始关注珍宝在价值之外的一些意义。
  已经玉化的琥珀以及里面的蕨类植物,给了云琅确定这个宝贝形成的时间标靶。
  这让霍光极为惊讶,云琅自己知道,他之所以可以确定这颗琥珀的形成时间,只跟自己的见识有关,霍光虽然聪明,却对古生物学一无所知。
  师徒两就坐在烛光下,观赏琥珀里面的那棵植物。
  很奇怪,那棵植物栩栩如生,并没有被固化在琥珀里面,而是被一汪清澈的水球包裹着,只要移动琥珀,那棵蕨类植物就会随之移动。
  “这也太神奇了……”
  霍光迷醉的瞅着那棵植物喃喃自语。
  “师傅,我想留下来……”
  云琅点点头道:“你难得有喜欢的东西,既然舍不得送出去,留下来也好。”
  “咦?师傅,您好像对这个东西毫不动心。”
  “我喜欢别的……不过很难出现……”
  云琅叹口气,脑海中出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相比这件瑰宝,他更希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杯香浓的咖啡。
  只可惜,咖啡这东西根本就没人知道,除非云琅自己可以深入到黑非洲的埃塞俄比亚……
  “这东西我拿走了,陛下怎么办?”
  霍光忽然想起师傅刚刚说的话。
  “陛下?哦,以后再有了就拿给他。”
  “在您眼里,弟子比皇帝重要?”
  “如果不是因为陛下有权力可以弄死我们,他在我心中并没有什么位置。”
  霍光得到了一个极为满意的答案,抱着他的宝贝离开了师傅的书房。
  见霍光似乎要去云音那里,云琅皱眉道:“阿音睡了,不要去打扰她。”
  “哦,知道了。”
  听着霍光毫不走心的回答,云琅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了卧室。
  霍光也不是一个喜欢宝贝的人,这方面他们师徒极为相似,云琅不知道霍光要拿这东西去干什么,他不想管。
  毕竟,给别人送宝贝绝对不是一件错事。
  睡在石头城堡里,云琅很习惯,很久以前他就居住在水泥森林里,所以,靠在床头看着从高窗上透进来的月光,他觉得还算不错。
  苏稚靠在云琅胸口,目光却落在红袖的身上。
  自从怀孕之后,红袖就没有离开云琅。
  红袖的眼睛闭着,她的呼吸声却出卖了她。
  天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她似乎很想看到一些别的事情。
  “夫君,作诗!”
  苏稚在穷极无聊之下开始难为云琅,这是云琅跟她单独相处的时候的睡前游戏。
  现在,云琅不肯把红袖撵走,她就显得气咻咻的。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抄袭汉代的韵文体诗赋对云琅来说是有难度的,一来留存下来的很少,二来,不如唐诗丰富,两者只要比拟一下,抄袭唐诗对云琅来说要简单的太多了。
  “好诗,夫君,我记下了,下次可以送给曹襄。”
  “曹襄已经有这首诗了。”
  “什么人啊,他怎么那么喜欢拿夫君的诗赋?”
  “他喜欢,就随他。”
  “夫君论诗作赋的时候为何与常人不同呢?”
  红袖果然没有睡着,听丈夫作了诗歌,就抱着自己的枕头从大床的另一边挪了过来。
  “你知道什么,这是夫君新创的文体!”
  只要关系到云琅,苏稚从来不吝啬赞美。
  “好在哪里呢?”
  红袖是云氏的大才女,与卓姬几乎不相上下,论起学问,八个苏稚也比不过红袖。
  “好就是好,用得着说理由吗?你一个大肚婆知道什么?”
  红袖抬起头点点头道:“我这个大肚婆还真的知道一些。”
  “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夫君作的这首诗,并不适合吟唱,只适合诵读,不能与乐曲相配的诗歌,算不得好诗。我就知道这些,仅仅是这些东西,也比你这个马屁精强一百倍。”
  苏稚很生气,却不敢动红袖,云氏的大肚婆惹不起。
  于是,苏稚就抱住云琅道:“夫君,我也要成大肚婆,这样,她就不敢对我放肆了。”
  红袖听了苏稚的话,笑呵呵的坐起来,瞪着大眼睛笑呵呵的道:“可以啊,你让夫君把你变成大肚婆,我就在一边看着。”
  苏稚大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红袖继续在一边推波助澜道:“你就是不敢!”
  眼看着苏稚就要脱衣服,被云琅给按住了,这个傻女人从来都是火爆脾气,一点就着。
  丝毫不考虑他的感受。
  抬手在红袖的丰满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红袖就扑到枕头上吃吃发笑。
  苏稚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是荒唐,很想惩罚一下红袖,却不敢碰她。
  “夫君,我已经很久没有解剖尸体了,手法有些生疏,上一次解剖尸体的时候还是在阳关,他们送来了一具西域年轻女子的尸体。那个女子很美,我用刀子切开了她的胸腹取出内脏之后,就开始解剖那个女子背部的肌肉,那个女子的身段很像红袖,皮肤白皙……”
  苏稚一边说,一边拿手在红袖的背上比划,红袖大叫一声把全身都依偎进云琅怀里,苏稚的动作让她感到恐惧。
  别人说这样的话,绝对是在开玩笑,到了苏稚这里就完全不是了,她是真的解剖过无数尸体的人。
  云琅又教训过苏稚之后,两个女人这才安静下来。
  “其实,我不喜欢留在凉州,我想回到长安,家里这时候有好过果子可以吃了,青杏子已经有核桃大小了,这时候就想吃这个东西。”
  “明日就让他们用快马送过来。”苏稚不以为然。
  “不要多,就几颗就够了。”红袖觉得这样做不好。
  “不用,我们有的是人手,不过,再有半个月,杏子就该成熟了。”苏稚也很想吃。
  “想吃啊……”
  “再忍忍,再有半个月凉州的杏子也该长大了,想吃多少都有。”
  “现在就想吃……”
  就在云琅跟两个老婆在床上瞅着月亮幻想长安的各种美食的时候,霍光一个人坐在黑暗中,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件宝贝。
  烛光下,宝贝金光灿烂。
  他的桌上,铺着一张白纸,纸上写满了人的名字。
  如果云琅在的话,就会发现这个少年人将皇帝,皇后,阿娇,长平,刘据几人的名字全部列在上面。
  名字与名字之间有很多线段连接。
  随着时间流逝,月亮从正面逐渐转向侧面,月光透过窗户将霍光的房间照耀的一片光明。
  霍光抬手捏熄了蜡烛,孤独的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的道:“师傅还是太重情谊了……”
  说完,就叹了口气,把桌子上的那张纸揉成一团,夹在手心里用力揉搓一下,那张纸就化作纸屑从他的掌心滑落。
  霍光其实不太喜欢情义这个东西,很多时候都会影响他的判断,让他在做事的时候不能痛快淋漓。
  他分析过师傅的目前的处境,又发现,恰恰是他最看不起的情义,才让师傅周围围满了各种各样的人。
  从云氏那些令人生厌的无知仆妇,一直到李敢,曹襄,霍去病这样的豪杰。
  这些年下来,别人家总会出各种各样的乱子,唯有云氏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给主人家带来麻烦的大乱子。
  兄长曾经说过,云氏能让仆役们都忠心耿耿,这是一门极为了不起的本事。
  霍光非常肯定,在师傅第一眼看到这个宝物的时候,心中一定有了一个很好的计谋。
  在观赏宝物的时候,那个念头又被师傅生生的给掐死了,这才会大度的送给他。
  “不争夺的宝物,算什么宝贝!”
  月光下黄金的光芒敛去,白色的琥珀却在莹莹生辉,琥珀中的那棵草似乎有了生命力,翠绿欲滴。
  “算计阿娇是不成的……师傅不会接受……长平也是不成的……关联太多……皇帝?不!他是最后的接受者……现在又不能伤害刘据,太明显了……”


第一零七章 无产者出现了
  一夜没有睡觉的霍光,目送一队骑兵离开了独石城,就像放下了一件心事,回到房间呼呼大睡。
  云琅起来的也很晚,昨夜的时候三人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几乎到天明的时候才睡着。
  如果不是老虎大王进来催促云琅给他准备早饭,云琅是不准备起床的。
  上一次喉咙里卡了骨刺,给老虎留下了很深的阴影,现在,他再也不相信云氏的厨子了。
  除非云琅亲自给他弄吃的,否则,宁可饿着也不吃。
  云琅的早餐是豆浆跟油条,老虎的早餐却是一盆子不见任何骨头的羊肉。
  一盆肉十五斤,是老虎一天的口粮,幸好,这家伙现在每日里只需要吃一顿就饱了,否则,让云琅每天给他弄羊肉,绝对是一件苦差事。
  独石城这地方很怪,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云琅吃过早饭之后,就已经是乌云盖顶了。
  黑压压的乌云从山背后刚刚出现,瞬间就已经来到了独石城。
  因为有太多高山的缘故,西北高空中气流紊乱,平日里的白云也飞的快逾奔马。
  乌云遮满天空的时候,天色迅速就黑暗了下来。
  云琅叹口气,只希望这片乌云不会带来冰雹。
  西北之地对百姓影响最大的坏气候有两种,一种是冰雹,另外一种就是倒春寒。
  这两年很幸运,云琅没有遇到五月飞雪的恐怖天气,也没有遇到雹灾。
  他只希望自己的运气能继续下去。
  西北的雨下的极为干脆,连闷雷都没有,几点雨水从天上砸下来之后,暴雨就倾盆而下。
  雨幕笼罩天地之后,房檐水就稀里哗啦的落了下来。
  云琅站在屋檐底下,探出手接雨水,雨点子打得他手疼痛,却始终没有感受到冰雹落下来。
  很久没有经历过大雨的老虎跳进了雨地里,漫不经心的在暴雨中漫步,似乎在回忆他在骊山度过的岁月。
  蓬松的虎毛被雨水浇透之后,那只肥胖的老虎就变成了一只瘦骨嶙峋的老虎,再无往日的威风。
  雨下的越来越大,雨水也越发的冰冷,老虎终于扛不住了,回到屋檐下抖动毛发,并接受两个仆役的服侍。
  这就是云琅担心的事情,雨水变冷,这是形成冰雹的前兆。
  家将们搬来一把椅子,云琅跟老虎两个就坐在屋檐下等冰雹落下来。
  独石城的房子确实很好,尤其是被雨水清洗之后,青色的石头颜色变得更加深沉,远比青砖房好看。
  西北的暴雨一般来的迅猛,去的也快,两个时辰的暴雨落下,城主府前面的涝池已经装了一半的水。
  好在,让云琅担心的冰雹终究没有落下来。
  不过,他已经非常肯定,住在山里的羌人一定没有逃过这场注定的雹灾。
  不是因为云琅有多么的神奇,他站在城头远眺,远处的山峦已经披上了一层白色。
  雨水还在不断地落下,石羊河开始变得浑浊,即便是围绕着独石城的护城河水,也变得浑浊不堪。
  泥石流开始流淌进石羊河了。
  当护城河里开始出现淹死的羊的时候,云琅终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山里面的灾害一定很可怕。
  “命武威郡守准备粮食,准备物资,扎帐篷,派衙役,军队入山救援。”
  云琅无可奈何的对司马迁一干属下下达了救灾令。
  新来的武威郡郡守赵毅连忙道:“君侯,山里全是羌人,并无我汉人在内。而且,羌人在这片土地上繁衍了数百年,面对这样的灾害还是有应对之法的。”
  云琅道:“那是以前,以前的时候这片土地上没有管理者,羌人遇到困难只能自己扛。现在,我们是管理者,既然从人家身上收取了重税,那么,就有义务去帮助他们,让他们从心里觉得有人管理跟没人管理有很大的区别。”
  “君侯要收买人心?”
  云琅苦笑一声道:“这是我们的责任,去吧,如果觉得以州牧府的名义救灾有问题,就用陛下的名号去办。”
  听云琅这样说,武威郡守赵毅这才领命而去。
  灾害远比云琅想象的重。
  山洪在戈壁上狠狠的犁出了三十一条壕沟,最深的一条壕沟深达三丈。
  新近才修建好的官道也被山洪冲毁了六处。
  汉人眼看着就要收获的两田,也被山洪损毁了一千多亩。
  石羊河几乎被山洪带下来的泥石流给淤塞了,好在这里的河道宽阔,石羊河才没有改道。
  云琅瞅着眼前的满是巨石跟淤泥的河道,几乎认不出来这就是昔日风景秀美的石羊河。
  欢快的只有夏侯静买来的那群羌人孩子,他们赤着脚在烂泥地里捉鱼。
  夏侯静扶着一根木杖从烂泥地里走出来,见到云琅就指指身后的石羊河道:“这里的水利还是要修啊。”
  云琅点点头道:“这才是一场不大的灾害,如果来了真正的大灾害,石羊河就会改道,这会危及到独石城。真不知道这里人以前是怎么应对的。”
  夏侯静笑道:“地广人稀,有什么好应对的,河水想改道就改道吧,人跟着过去就是了,反正就是一些烂茅草屋。现在不一样了,你的城池已经修好了,汉人的聚居区也已经修建好了,这时候再让这条河水随意改道是不成的。你的独石城想要成为西北重镇,就必须把这里整治的适合人生活,让人舍不得荒废,宁愿下大力气不断地整治这里才成。”
  云琅没看见第一名詹,而夏侯静很习惯的站在一群汉人的最前面,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引来一群人附和。
  斥退了那些汉人农夫,云琅瞅着夏侯静道:“你怎么成了移民的领袖了?”
  夏侯静呵呵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云琅点点头道:“这对你来说,还真的没有什么难度。”
  “君侯想要让凉州变成自己的老巢,那么,控制人心是必然之势,而君侯自己还不能去做这样的事情,由老夫出面岂不是更好?”
  “你已经在这样做了。”
  “总比董仲舒派人来做这件事要好。”
  云琅想想也对,夏侯静现在捏准了自己的脉门,做的事情看似都是在为云氏着想,实际上在为他自己做打算。
  还利用刘彻的存在,逼迫云琅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同他的做法。
  不过,云琅并不生气,有梁赞在,夏侯静今天做事有多么努力,将来云氏在凉州的根基就有多么坚固。
  由此看来,在这个世界上,谁的布局早,谁就能占到最大的便宜。
  “长门宫对建立学堂跟药房很有经验,也非常的有诚意,夏侯先生为何不去争取一下呢?”
  “你是说,准备将学堂与药铺绑在一起?”
  “对啊,阿娇贵人这些年之所以被百姓尊称”国母“,最大的原因就是,长门宫舍得拿出三成的收息来供养这些学堂以及药铺。百姓家的孩子们上学堂,自家人看病都托赖长门宫,都说那是阿娇贵人省下来的钱粮,专门为百姓做好事。这么多年做下来,陛下都不敢轻易针对长门宫。我觉得我们凉州也应该有样学样。”
  夏侯静轻笑一声道:“梁赞在长安正在筹备这件事,前日来信说,他已经有幸拜见了阿娇贵人,贵人对凉州办学,开药铺很有兴趣。”
  云琅微微一笑,郑重的向前一步朝夏侯静拱手道:“如此,这石羊河堤坝,以及河边的水利,就拜托先生了。”
  夏侯静摊开手道:“没有人手,没有钱粮,你让老夫如何办成这样的千秋大业?”
  云琅指指远山上的冰雹道:“山地羌人遭了大难,某家已然派去了衙役,军士入山,接那些遭灾的羌人下山,想来先生很快就会有人手了。至于钱粮,武威郡守自然会调拨下来。”
  夏侯静愣了一下,指着云琅道:“下山的羌人还能回到山上去吗?”
  云琅摇摇头道:“他们失去了牛羊,回不去了。”
  “他们如何生活呢?就靠给官府做工?”
  “没错,官府的事情做完了,还可以给商贾,富户做事情,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有家产,这是不合适的,总需要一些一无所有的人来做工。”
  夏侯静沉默良久,抬起头看着云琅道:“君侯好毒辣的绝户计!”


第一零八章 怎么就失手了呢
  “我留给了他们希望!”
  云琅背着手面对凄凉的石羊河道。
  “你所说的希望就是我?”
  “是的,昔日苏秦得意之时曾说,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上苍既然剥夺了他们放羊的本钱,我就给他们开一门更好的活路。从此不与天争,不与地斗,更不用葬身野兽之口,可以平安度日了。”
  夏侯静长笑一声道:“与天争,天有雨露润泽时,与地斗,地有五谷丰登时,与人争,恐将死无葬身之地矣。”
  云琅笑道:“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君侯从一开始进入凉州,就没安好心吧?”
  “某家未来凉州之时,这里的人不识安居为何等感觉,不知活着为何种滋味,某家到来之后,贵者不敢苛待部曲,盗者不敢觊觎民财,驱野兽,开良田,修大路,开市场,盖坚城,民有灾难,本官彻夜难眠,不及天明就安排米粮赈济灾民。这一桩桩,一件件,夏侯先生别说没有看见。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夏侯静扶着木杖,摇着头转身离去,他以前觉得云琅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官员,还算体恤民情,现在看来,别的官员不过是一匹匹饿狼,而云琅自己,从根本上就是一头食人无数的猛虎。
  道理他全部都明白,甚至可以看透云琅做的任何安排,就眼前而言,云琅的做的很好,即便是最苛刻的羌人,也找不出指责云琅的借口。
  可是,只要把眼光放长远就会发现,云琅在凉州做的任何事情都有着极其明确的目标。
  毁掉羌人!!!
  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之后,羌人只能依附在汉人身上求生,再过一段时间,羌人可能真的就只是人们记忆中的一个种族。
  夏侯静觉得心情非常的沉重,他认为人心中总有一些恶的因素存在。
  人做错事是必不可免的。
  如果说别人都是在用计谋害人,那么,云琅的出发点就是黑暗的,他知道羌人短浅的目光,所以把所有的恶包裹在善意中正大光明的害他们。
  云琅用这种方法害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他出现在长安之后,他就处心积虑的在害人,水车,水磨,耕犁,纸张,雕版印刷,活字印刷,车马,平底船,新的庄稼,新的铁器,新的瓷器……每一件新东西的出现都跟云氏脱不开关系。
  每一件新东西出现,都给了长安人,乃至大汉人最大的震撼。
  十余年下来,追随云氏脚步,已经成了长安勋贵乃至百姓们的一种习惯。
  夏侯静相信,云琅此番在凉州也一定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当荒僻的凉州紧锁着西域的咽喉,成为一个富庶之地之后,大汉国其余边州就会施行与云琅在凉州相同的政策。
  一旦实施成功,大汉国的疆域将会不断地向外扩张。
  原因很简单。
  云琅的政策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当凉州成为大汉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之后,他对凉州的剥削力度就会逐渐放缓,想要弥补这一些损失,凉州的政策就会缓缓地向玉门关外拓展,换新一批的归顺者!
  直到无法拓展为止……
  回到茅舍的夏侯静在童子的伺候下洗干净了满是淤泥的双脚,抬头就看见了瑕丘江公。
  接过童子奉上的凉茶,痛快的牛饮了一碗,就迫不及待的对瑕丘江公道:“江公,你如何看待云琅此人?”
  江公捋着胡须道:“心中有奇谋可安天下,腹中胆量不足,说不上是英雄,却也不能称之为枭雄。”
  夏侯静惊愕的瞅着瑕丘江公道:“江公真的认为此人胆略不足?”
  江公笑呵呵的道:“在当今陛下的麾下,有胆略不是一个优点。”
  “为何?”
  “因为当今天下,陛下一人有胆略就足够了,好在天下鼎定,百姓人人思安,这就没有了产生枭雄的土地。如果,天下百姓离心,如果有胆略的人太多,大汉将会分崩离析。”
  “如此说来江公居然成了庄子门徒?”
  瑕丘江公笑道:“我们这些人的存在,只会让争斗变得更加凶险。
  一介莽夫不过百人敌,云琅这种人堪称万人敌。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跑来凉州这种荒凉的地方,与你一起给我谷梁一脉留下一些种子。
  云琅在凉州施行的政策,虽然用心阴毒险恶,却只针对羌人。这些天来我也审视过羌人这个族群。
  到了今天我才知道羌人分布之广,人数之多,堪称罕见啊。
  他们如今虽然开起来贫弱,可是数百上千年以来,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在凉州乃至西域甚至高山雪原上存活,只有其生存之道。
  这样的族群现在缺少的就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物,如果有人能够一统羌人,西北之地立刻就会出现一个不亚于匈奴的国度,这对大汉来说非常的危险。
  云琅已经有目的的在吸纳羌人,多少给了羌人一条比较容易活下去的路。
  只要抹掉羌人对自己族群的认知,说他们是汉人,又有谁能辨别出来呢?
  牧民如牧羊,一味地宽厚并非监管之道,云琅的作为虽然看似抹杀了羌人的崛起之路,却也算是出手善良,牺牲一两代羌人,造福羌人后代,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夏侯静并非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即便是听了瑕丘江公的解释,也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
  淡淡的道:“事情可以做,我们甚至可以帮助云琅归化羌人,道理却要说清楚,不能干了亏心事之后,还要涂脂抹粉,这不是老夫的做人之道。”
  瑕丘江公大笑道:“随你,随你,你可以写进自己的书里,事情却是要继续做的。既然云琅已经给我们搭上了长门宫这条路,那就该好好地利用一下。老夫尝闻长门宫富甲天下,如果不利用一下,也显得我们过于无能了。在凉州修建三百所学堂,夏侯兄以为如何?”
  夏侯静冷笑一声道:“也好,我谷梁一脉的弟子既然无法在长安大比中胜出,来凉州教学糊口他董仲舒总不能不允许吧?”
  瑕丘江公叹口气道:“董仲舒刚愎自用,不给我们半点活路,看来,我们也只好在边地求活了。”
  讨论过后,不论是夏侯静,还是瑕丘江公,又恢复了自己大儒的本色。
  重新点起了红泥火炉,点了一把干柴,就着火焰架上茶壶,准备泡茶,美美的享受一下雨后初晴的凉州美景。
  “去病儿飞天了?”
  刘彻抱着一只茶碗,惊奇的问阿娇。
  “是啊,昨天飞的,还从我长门宫上空飞过,那个大球似乎真的不错,带着去病儿飞出去老远。”
  阿娇点点头。
  昨日里,一颗巨大的彩球从长门宫上空低低的掠过,弄得长门宫鸡飞狗跳的。
  如果不是大长秋及时禀报阿娇,长门宫守卫几乎要用强弩射击这颗五颜六色的圆妖怪。
  “去病儿能飞,这就说明朕也能飞。”
  刘彻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知道你闺女去哪里吗?”
  阿娇又给刘彻倒满茶水之后用无所谓的口气问道。
  刘彻瞅瞅被放在地上也不乱跑的刘髆,就好奇地问道:“去哪里了?”
  阿娇怒哼一声道:“这时候应该被去病儿用绳子绑着挂在树上!”
  “云哲跟她绑在一起?”
  “何止,云氏一屋子的小妖怪都被挂在树上,包括,张安世跟金日磾!”
  听说是被霍去病给收拾了,刘彻毫不在意的道:“他们干了什么事情,把朕的冠军侯气到这个地步?”
  “第二次偷窃去病儿的大球,你闺女是主谋!”
  刘彻闻言惋惜的道:“怎么就失手了呢?”


第一零九章 清凉如水
  会飞的热气球对霍去病来说跟他的乌骓马一般珍贵。
  以前,他喜欢骑着乌骓马在大地上奔驰,现在,他更喜欢乘坐着热气球在天空飞行。
  只有独自一人迎着高空凛冽的寒风大声吼叫,高歌,呐喊,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匹狼,一匹孤独的狼,而匈奴人就是他要狩猎的羊群。
  羊群没有了,他这匹孤独的狼也就要活不下去了。
  现在,云琅给他装上了一双翅膀,带他去了另外一个神奇的世界。
  热气球越飞越高,慢慢钻进云层,全身都被水汽包裹住,这让霍去病的身体变得寒冷,他的心却变得热乎乎的……
  热气球继续上升,穿过了云层,看到头顶上的那颗太阳,以及湛蓝的天空,霍去病极度的失望。
  “原来云层上面什么都没有……”
  原以为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的时候正是天上神灵鏖战的时刻,原以为天空白云朵朵,风和日丽的时候,正是美丽的仙女舞蹈,神灵饮宴的时候。
  结果,云朵就他娘的是一片水汽,云层上面冰寒彻骨。
  热气球轻轻地震动了一下,停止了飞行,霍去病朝辘轳上看过去,发现辘轳已经停止转动了,那根用桑蚕丝编织成的坚固绳子已经放到了极致。
  关小了火焰,热气球开始慢慢的下降。
  “呀,冠军侯升天了。”
  有幸看到这一幕的蓝田张大了嘴巴,虽然她依旧被吊在树上,却并不痛苦,相比张安世跟金日磾霍一,霍三他们,年龄相对小的蓝田跟云哲被霍去病捆的跟两只蚕一样,虽然吊在树上,却并不痛苦。
  “绳子绷紧了,霍伯伯该掉下来了。”
  曹信的话刚刚出口,就觉得不妥,旁边的霍一,霍三对他怒目而视,霍三甚至探出脚来踢他。
  金日磾跟张安世两个人是真的被吊着,而且是绑着双手吊着,想要减轻痛苦只能用脚尖撑地。
  很明显,他比张安世狼狈的多,因为,张安世的一只脚套在他的腰带上,还能借到更多的力,只是这样做了之后,金日磾就越发的痛苦了。
  “狗日的,拿走你的臭脚。”
  张安世气喘吁吁地道:“休想,我本来是看大将军御风飞行的,是你把我害到这个地步的。”
  金日磾瞅瞅被吊在高处的蓝田委屈的道:“公主的命令我还是要遵从的。”
  “你他娘的是长门宫宫奴,耶耶又不是,明明没我的事情,你为何要诬陷我?”
  “我也不是宫奴,我是昌邑王从!”
  “这有什么区别?”
  就在一群人吵闹不休的时候,刘彻跟阿娇打着黄罗伞盖走了过来。
  刘彻先是瞅瞅那根绷的紧紧的由四个家将看守的蚕丝绳子,顺着绳子一直看到天上,发现这条被染成黑色的绳子居然钻进了云层,就对阿娇道:“他真的上天了。”
  阿娇笑道:“等冠军侯下来之后呢,我们问问他都看到了什么!”
  刘彻笑道:“我保证,云层上没有什么神仙!”
  “哦?陛下为何如此肯定?”
  刘彻正色道:“就不该有神仙!”
  “陛下很失望吗?”
  刘彻摇头道:“如果说能遇见神仙,也是朕遇到,不该是去病儿遇到。”
  阿娇大笑道:“难道说神仙对您另眼相待?”
  刘彻轻笑一声道:“朕富有四海,天地荣宠到了极致,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阿娇笑的更加大声了,指着天空道:“反正等去病儿下来了,您也休想再飞上去!”
  刘彻点点头有些惋惜的道:“让朕抛开这大汉江山,去求仙道,这很难抉择。”
  阿娇瞅着皇帝认真的道:“您是一个把大汉江山看的比命还要重的人,这两者很好抉择!”
  刘彻叹口气,走到蓝田身边,伸出一只手托着闺女的肚子,好让她轻松一些。
  “父皇,如果不是张安世太笨,孩儿差点就得手了!”
  刘彻笑道:“以后还有机会!”
  “不用了,云哲说他帮我做一个更大的。”
  刘彻瞅瞅羞臊的满脸通红的云哲没好气的道:“要造就该早点造!”
  云哲小声道:“找不到猛火油,不知道炉子构造。”
  刘彻淡淡的道:“问你父亲要,就说是朕说的。”
  “耶耶说了,不许我碰猛火油……”
  “朕说可以,就可以,你若是不帮蓝田造这个大球,等你父亲回来,朕把他也吊起来。”
  听皇帝这么说,云哲无奈的垂下了脑袋。
  不论是刘彻,还是阿娇都没有把这些人从树上放下来。
  很明显,霍去病对这些人用的是家法,既然是家法,不论蓝田的身份有多么的尊贵,皇帝,阿娇也不能越俎代庖。
  这是对霍去病的尊重。
  “去病儿下来了!”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阿娇立刻告诉了刘彻。
  刘彻抬头看了许久,感慨的道:“如果不是朕亲眼所见,实不能相信人真的可以飞到天外。”
  “神仙呢,其实就是一个念想,您不必作真。”
  刘彻见绑在闺女身上的绳子很是讲究,不但不会给闺女造成痛苦,还像一张网一样托着闺女,就松开了手,来到那根绳子跟前仔细的研究。
  他探出手弹了一下绳子,指头粗的绳子居然发出“嘣”的一声响。
  再看看两个用力摇动辘轳受精绳子的家将,对阿娇道:“京城里出现了一块金包玉。”
  阿娇笑道:“很稀奇吗?”
  刘彻笑道:“金子跟白玉都不稀奇,问题就在于这块美玉被金子包裹,且是天造地设的。”
  阿娇撇撇嘴道:“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如果那块白玉里面还有一汪水,一棵活着的苗呢?”
  “这不可能!”阿娇断然下了定语。
  刘彻摇头道:“是真的,现如今就在朕的桌案上!”
  “谁给你送来的?”
  “皇后!”
  “卫氏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有人给她献宝!然后,她就让据儿献给了朕,还说什么天下至宝有德者得之!”
  阿娇皱眉道:“据儿自称有德者?”
  刘彻淡淡的道:“他可没有这样说,只说自己不配得到这样的宝贝,就送到朕的跟前了。”
  阿娇点点头道:“总算是干了一件明白事情!”
  刘彻叹口气道:“可怜卫氏一片苦心啊……”
  听刘彻这么说,阿娇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连忙问道:“不妥吗?”
  “没有什么不妥,皇后安排事情还是很有章法的,虽然这块宝玉是她得到的,她让据儿献给朕,虽说有些小气,却也说的过去。问题就在于,据儿告诉朕那块玉石中的水是天赐神水,饮之可以延年益寿!”
  阿娇的眼睛都要凸出来了,良久才牙痛一般的吸着冷气道:“他怎么敢……”
  刘彻抬头瞅着缓缓下降的霍去病,摇摇头道:“据儿还没有戕害朕的意思。他只是太急功近利了。”
  说完话,刘彻就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这种事即便是阿娇也无话可说,天底下的事情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同样的一件事情,办好的是他,办不好的也是他。
  霍去病乘坐的热气球缓缓地落在地上,他从箩筐里跳了出来,才要向皇帝行礼,皇帝就摆摆手道:“你去了天上,怎么把自己弄的湿淋淋的?难道说你进了天河?”
  霍去病笑道:“启禀陛下,云彩不过是一团水汽,微臣在水汽中穿行,自然弄的湿淋淋的。”
  “没看到神仙?”
  霍去病皱眉道:“云彩之上依旧是蓝天,太阳,哪来的神仙!”
  刘彻点点头,朝侍卫在他后边的隋越道:“你再上去看看!”
  隋越二话不说,就重新跳进了箩筐,有冠军侯作模样,他并不害怕。
  霍去病朝家将们吩咐一声,立刻就有人重新更换了炉子,还有人教隋越如何使用炉子。
  皇帝跟阿娇来了,霍去病就很自然的免除了那些被他挂在树上的几个害人精。
  蓝田刚刚得脱,立刻就朝箩筐跑去,攀着箩筐高大的边沿就要爬进去。


第一一零章 刘彻的要求很高
  隋越不敢碰蓝田,因为蓝田告诉他,敢碰她,回头就让他去云氏养猪。
  阿娇只要碰一下蓝田,蓝田就会大声嚎叫,刘彻在一边笑眯眯的,一个劲的夸奖自己闺女有他的风范。
  蓝田当然是不能上天的。
  当云哲把蓝田从热气球篮筐上撕下来之后,隋越这才能顺利的上天。
  而刘彻却对云哲非常的不满,让钟离远,把云哲,蓝田丢进他的马车,准备看完隋越升天,就带他们两个回未央宫。
  隋越升天的过程也不过一个时辰,等他从天上下来的时候刘彻已经带着云哲,蓝田离开了。
  他仅仅看着隋越飞上了天空,就不再等待结果了。
  阿娇见皇帝走了,她就没兴趣留在霍去病这个满是兵器的破园子里,至于在天上飘的隋越,她更加的不在乎。
  穿着夏天衣裳的隋越从天上下来之后,哆哆嗦嗦的从篮筐里爬出来,瞅着空荡荡的后花园,哀叹一声,就跳上一匹马,赶紧回宫去了。
  云哲坐在未央宫光滑的地板上一动都不敢动,所有的宦官,宫娥全都在看他,蓝田到了未央宫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东看看西翻翻,不一会,就往云哲的怀里塞了不少东西。
  云哲很想把东西都丢出去,却被蓝田死死的按住,不准他丢掉一件。
  眼看着蓝田要把皇帝桌案上的青玉镇纸也要往云哲怀里塞,在一边皇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对蓝田道:“灯架上的宝石其实很不错。”
  蓝田看看卫子夫道:“要钱财未免流于下成,我喜欢父皇桌案上的东西。”
  蓝田的一句话,让卫子夫俏脸微红,见皇帝没有看她,就柔声对蓝田道:“就要用晚膳了,你喜欢吃什么?今天有上好的羊肉。”
  蓝田奇怪的看着卫子夫道:“我今天应该吃素!”
  “为什么?”
  “今天是初一啊!”
  “为什么一定要在初一吃素呢?”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一年如此,一月亦当如此,初一,十五茹素是因为人的血脉运转有序,开始的时候血脉运转不畅,自然不能进荤腥,到了中间,又到了血脉运转最快速的时候,这时候也不能进荤腥,否则会让人生浊气。”
  卫皇后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问云哲:“你也如此?”
  云哲摇头道:“这是蓝田的家训,我家不一样,没有这么多的规矩。母亲只要求我不可饱食,不可饥寒。”
  卫皇后无奈的摇摇头又对蓝田道:“你可以陪你父皇用膳。”
  蓝田立刻走到刘彻身边,规规矩矩的行礼道:“父皇可否准允孩儿与父皇一起用膳?”
  刘彻停下手中笔笑道:“准了,云哲赐食。”
  蓝田笑的很开心,感谢过父亲之后,就问云哲:“看到你喜欢吃的就告诉我,我拿给你。”
  卫子夫在边上轻叹一声道:“还是阿娇姐姐会教养孩子。”
  刘彻抬头道:“据儿也是学过的,只是他不喜欢遵从。”
  “好些规矩妾身都是现学现卖,哪里能约束得了据儿。”
  “你让他小的时候没有吃过苦,长大了自然就无所顾忌,这是你的过失。”
  卫子夫勉强笑道:“现在学也来得及,前几日献给陛下的那方金包玉就是这孩子改正的例子。”
  当卫子夫满怀深意的看向那尊金包玉的时候,惊骇的发现,蓝田正垫着脚尖去够那尊美丽的金包玉。
  “小心!”
  “小心!”
  帝后二人一起发现蓝田正在干的事情,齐齐的喊了出来。
  蓝田的手一抖,金包玉从架子上翻下来,先是撞在蓝田的肩膀上,然后,蓝田就被云哲猛地拖开了,卫子夫惊骇欲绝的发现,那尊金包玉重重的砸在一块白玉板上……
  蓝田被眼前的事情吓呆了,转过头就扑进云哲的怀里不敢再看。
  刘彻扯开闺女的衣衫,见她的肩头仅仅是破了皮,就冲着发呆的卫子夫吼道:“传御医。”
  卫子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命宫娥带御医过来。
  等御医检查过蓝田的伤势之后,发现没有大碍,刘彻这才蹲在那尊金包玉跟前仔细的查看了起来。
  上面的白玉已经摔裂了,里面的那棵碧绿的植物在一瞬间就变成了暗黑色。
  清澈的水,也没了清澈透明的模样,浑浊一片。
  刘彻瞅着渗出来的水珠叹了口气。
  卫皇后惊骇欲绝,结结巴巴的道:“妾身不知……”
  刘彻抚慰卫皇后道:“我自然知道……不仅仅是你不知道,就连据儿也不知道,他只想顺应朕的求道之心,说一些吉祥话,加重他在朕心中的地位。”
  卫皇后连连点头。
  刘彻笑道:“这东西是天生地长的,我们就试验一下,看看有没有据儿说的那么神奇。”
  卫皇后连忙道:“这水不洁。”
  刘彻大笑道:“你以为朕会喝吗?钟离远,牵一只羊过来。”
  钟离远牵来了一只羊,羊在舔舐了白玉板上的水珠之后,就毫发无伤的离开了,既没有马上暴毙,也没有变得精神百倍。
  就像饮用了一点普通的水罢了。
  刘彻惋惜的瞅着破碎的金包玉,叹口气道:“挺好一件瑰宝,这就没了,蓝田呢?”
  等他回头再找蓝田的时候,发现她跟云哲已经跑出很远了。
  刘彻指指他们的背影,对钟离远道:“送他们回长门宫。”
  钟离远立刻就追了上去。
  卫皇后幽幽的道:“即便这时候妾身非常生气,也不会把怒火发泄在这两个孩子身上。”
  刘彻淡淡的道:“你不会,据儿就难说了,一件无心之失的事情,他会解读出别的意思出来。告诉据儿,忘了这件事。”
  卫皇后蹲身施礼道:“臣妾遵命!”
  刘彻又道:“蓝田打破了朕的心爱之物不能不罚,责付玩伴云哲,命他给朕重新拿来一件瑰宝,否则……哼哼哼!”
  卫皇后阴沉着脸道:“这样的瑰宝他云氏可没有。”
  刘彻笑道:“你也太小看云琅了。”
  卫皇后诧异的道:“小看了?”
  刘彻只是笑笑,终究没有告诉卫子夫云琅与始皇陵的关系。
  大汉执掌天下不过百年,而前秦延续了足足数百年,更不要说前秦一统天下之后,六国珍宝全部为前秦所得。
  云琅身为大秦国最后一任太宰,未必就拿不出一两件奇珍异宝。
  两个惹了祸事的少年,坐上马车,马夫死命的赶路,天色刚刚擦黑,两人就回到了长门宫。
  阿娇听了钟离远的禀报之后,先是勃然大怒,准备惩罚蓝田,等钟离远走了之后,阿娇就在蓝田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然后对刚刚学会说一两句简单话语的刘髆道:“以后要谢谢你姐姐,她从现在就开始帮你了。”
  刘髆报以一声傻笑。
  阿娇摇摇头道:“又是一个没见识的,两岁到三岁正是孩子学说话的时候,这个李氏怎么搞的,刘博都三岁了,还跟一个傻孩子一般。蓝田,云哲,两岁半的时候都能背诗了。”
  回头看看正在分赃的蓝田跟云哲,阿娇叹口气,抱起刘髆眼对眼的教他说话。
  顺便思考一下帮云哲赔给皇帝一件什么宝贝比较好。
  从天上回来的霍去病到了晚上就只剩下一个爱好了,那就是喝酒。
  他喝酒的时候一般不允许别人在身边,即便是妻子也不成。
  当然,曹襄来的时候是没有这些禁忌的。
  “陛下今天居然能忍住不去天上看看,真是奇怪啊。”
  曹襄喝了一杯酒,吐吐舌头,霍去病这家伙喝的都是云氏拿来的烈酒,狠辣。
  “陛下不可能上去的。”
  曹襄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随便说说,我们出的这道题本身就是一个选择题。陛下选择不上去,就说明陛下并没有求道的心思,他只希望获得长生。不过呢,就在今天,那块金包玉被蓝田无意中给毁掉了,琥珀里面的青草灰飞烟灭,里面的水,被一只羊吃过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又说明,陛下很想求长生,又对所有长生事物持怀疑的心思。总之,陛下就想要一场又安全,又能长生的宝物。”


孑与2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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