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酒泉郡的酒


  戈壁上见不到一个匈奴人!
  即便是在不多的一些绿洲上,也看不到牧人以及牛羊。
  偶尔会遇到驼队,那些卑微的胡商们会跪拜在路边,等待大军从他们身边经过。
  商道是要维系的,所以,云琅约束军队不要抢劫这些胡商,并且会给他们一些清水跟粮食,祝福他们能早点走到长安。
  抢劫胡商这种事军队不能做,这种事还是官府来做比较顺手,等胡商入关之后,也能起到关门打狗的效果。
  所以,胡商对大汉军队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那个明显是贵族的年轻将军,在观看了他们携带的货物之后,还给了他们一些很好地建议。
  “除过匈奴人,我们不会攻击任何人!”
  那位年轻的贵族将军,临走时,给了驼队一个很好的承诺,这让胡商们感激莫名。
  等军队消失之后,他们就欢快的向大汉国国内进发,那位贵族将军身上的绸缎衣衫,就是他们此次想要获得的宝物。
  河西地的匈奴人,经过霍去病的扫荡之后,大部分人都逃入了荒漠,或者西域。
  剩余的一部分以为自己只要肯投降大汉国,就能平安无事,结果,自从云琅在武威郡做的事情被传开之后,剩余的匈奴人也就自然消失了。
  可以说,凡是云琅脚步踏过的地方,已经没有匈奴人生存的土壤。
  西北的蓝天显得极为高远,没有风沙的日子里,蓝色的天幕就像是一块蓝色的果冻,色度饱满,让人心旷神怡。
  尤其是傍晚时分,天幕上就出现了一半天蓝一般黑暗的奇观。
  酒泉郡终于到了。
  此地是祁连山,马鬃山的交汇之地,向右可以进入大草原,向左就能通过火焰山进入西域。
  霍去病把美酒倒进泉水中与将士们痛饮的那块地,现在已经有了一座不算大的兵站。
  在兵站周边,稀稀疏疏的生活着八千多人。
  看到这些原住民之后,霍光就觉得人群中,如果不分出贵族平民,奴隶,这样的等级出来,简直没有天理!
  越是向北走,这些地域上的原住民就越发的原始。
  就他们脏脏,麻木,卑微的样子,只要是个人就想奴役一下他们。
  汉军来了之后,还敢在本土生活的人,就只剩下羌人了。
  霍光几乎不敢相信,明明有水,这些人却脏的不像话,明明长着一双手,虱子以及各种寄生虫就在身上游走。
  司马迁长叹一声道:“这就是匈奴治下的百姓!”
  东方朔道:“人与牲畜无异。”
  隋越吃惊的瞅着袒胸露乳的脏女人从远处走过,叹息一声道:“真该让那些在长安城里吃饱了没事干,净说我们坏话的言官们来这里看看。”
  在云琅眼中,这些正在鄙夷酒泉羌人的汉人跟那些人没有多少差别。
  都属于鄙视链底层的土著!
  所以,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这眼清泉。
  清澈的泉水汩汩的从地底涌出来,就像翻滚的玉液,将手没入泉水,冰冷彻骨!
  霍去病尝言,酒泉郡多泉水,大多是春夏之日雪山消融,有雪水注入地下,待到地下暗河奔流到平原,冲破地面复生。
  云琅左右看看远处的雪山,觉得霍去病的话很有道理。
  苏稚早早就带着一群羌妇占领了另外一座泉眼,并且用深色的帷幔围出来老大一块地。
  命霍光带着家将守着,不一会,帷幔里面就冒起了浓烟,是这些妇人正在烧水,准备沐浴。
  帷幔里边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霍光却烦躁的想要捂住耳朵,他主要是受不了梁赞那个混蛋不时投注过来的戏谑目光。
  在戈壁中刚刚进行了漫长的旅程之后,谁看到了这些清澈的泉水都会稀罕一下子。
  女子们需要用帷幔,大汉国男子向来豪放,在安营扎寨结束之后,就赤条条的跳进了冰冷的泉水中。
  此时的云琅与一干官员,将领,已经沐浴完毕,围着一眼泉水,享受难得的美食。
  到了酒泉,自然要饮酒的。
  斥候放出百里之地,见不到任何敌踪,就留下校尉李绅带领本部人马为警戒力量,其余将士,皆赏赐美酒一勺。
  东方朔自然不会只满意区区一勺酒,所以他带来的勺子格外的大。
  为了应付西北将要到来的严寒,加上路途遥远,云琅带来的酒水全部都是蒸过的浓缩酒……
  满满一瓢烈酒下肚之后,东方朔就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眼前的有喝不完的美酒,吃不完的肉脯。
  云琅亲眼看见,醉醺醺的东方朔掏出一个本子,趁着醉意,居然开始写他已经写了很久的《神异经》。
  “西北荒中有玉馈之酒,酒泉注焉,广一丈,长深三丈,酒美如肉,澄清如镜。上有玉樽、玉笾,取一樽,一樽复生焉,与天同休无干时。石边有脯焉,味如獐鹿脯。饮此酒,人不生死,一名遗酒。其脯名曰追复,食一片复一片……”
  在没有经历这件事之前,云琅曾经看到过东方朔撰写的这本书的前半部。
  里面的故事怪诞不经,比如他曾经写一棵树曰:东方有桑树焉,高筏十丈,敷张自辅。其叶长一丈,广六七尺,其上自有蚕,作茧长三尺。缲一茧,得丝一斤。有椹焉。长三尺五寸,围如长。
  那时候云琅甚是奇怪,不明白东方朔从哪里搜集到这样神奇的故事,他甚至不能确定这样的树有没有,毕竟,从大汉国到后世,足足有两千余年,这中间消失很多奇珍异宝也是情有可原的。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那本书里的记录的全是他酒后的胡言乱语。
  想到这里,云琅就忍不住把目光盯在司马迁身上。
  东方朔可以胡说八道,如果司马迁也这样做,事情就大条了。
  司马迁冷冷的瞟了一眼沉浸在自己幻想中不可自拔的东方朔,对云琅道:“某不善虚言,不信鬼神,不听乱谈!”
  云琅长出了一口气,就举起玉杯遥遥的敬了坐在泉眼另一边的司马迁。
  喝了半夜的酒,而后便沉沉睡去,天亮起床之后,赶路造成的疲惫似乎已经消失了。
  苏稚的帷幔里面,依旧冒着浓烟,看样子还在烧水,帷幔入口处围着好多的酒泉郡的羌妇。
  把霍光喊过来问什么原因。
  霍光恭敬地道:“与我们师徒相比,小师娘才是真正的好人!”
  云琅点点头道:“女子就该善良,男子就算了,在这个环境里,善良的男子不能长寿。”
  霍光指着那些肮脏的羌妇道:“小师娘说,妇人若是不能时时清洁沐浴,就会衍生出很多妇人特有的疾病来。这些羌妇没有沐浴的习惯,她想从她开始,教会她们爱惜自己的身体。”
  云琅愣了一下道:“苏稚在教那些妇人沐浴?”
  霍光笑道:“还有除虫!只要小师娘在酒泉郡多停留几日,就会成为这些妇人眼中的神。”
  云琅喟叹一声道:“小稚已经成了一位真正的医者,她如今医治的绝对不只是几个病妇的身体,而是在帮这些愚昧的人养成好的生活习惯,在疾病未来之前,就做出预防措施,是真正可以惠及子孙万代的医家手段。”
  隋越从帷幕里走了出来,刚刚出来就干呕了几声,见云琅已经起床了,就匆匆的跑过来道:“你家细君太过失礼,待奴隶人太过宽厚。”
  云琅斜着眼睛看了隋越一眼道:“莫要多想,这是医家手段,我没有邀买人心的想法。而且也没法子邀买人心,这里的粮食,已经被霍去病抢光了,我如果想要邀买人心,给他们粮食就是了。”
  隋越贱笑道:“卫将军自然不会做这些出格的事情,问题是,您不需要邀买人心,陛下却是需要的。某家身为陛下的奴婢,自然要将陛下仁慈宽厚的名声传扬到每一片大汉的国土上。”
  云琅冷笑一声道:“我军中的粮草都是有数的,你千万别想着动军粮。你要是动了,我就敢砍你的脑袋,我相信,就算是到了陛下面前,陛下也没有二话说。”


第一五零章 谁对谁错?
  云琅军中的规矩甚为严格,尤其是在预防疫病这方面,卫将军牙兵的饮食规矩严格的不近人情。
  来历不明的食物不吃!
  野生食物不可生食!
  未经检验的水不喝。
  未曾烧开的水不喝!
  这四条军律是其余军中没有的,在云琅军中,触犯这四条军规的罪过,仅仅次于七禁五十四斩之下。
  所以,此次大军经历了漫长的征途之后,有很多伤病的牲畜需要处理。
  在路上已经丢弃了一部分,到了酒泉郡之后,无数的战马,牲畜的蹄铁都需要更换。
  车马校尉检校过之后,就出现了大批的需要淘汰的牲畜。
  除过一些明显因为外伤,老弱被剔除出军营的牲畜外,还有很多生病的牲畜。
  因为外伤,老弱而被剔除的牲畜,自然就进了火头军营地,而那些生病的牲畜,云琅已经下令,准备就地销毁。
  隋越愉快的承担了销毁这些牲畜的军务,然后,他就很自然的准备把这些牲畜销毁在酒泉羌人的肚子里。
  在他看来,云琅这是矫枉过正,即便在大汉国内,生病无法治愈的牲畜的销毁方式也是被吃掉。
  军中携带了不下七万头大型牲畜,生病的牲畜足足有两百多头。
  如果分给这里的羌人,也算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赏赐。
  云琅的权力在这支军队中最然是至高无上的,可是,对于地方土著,他除了有杀戮的权限之外,并无抚民之权。
  而抚民的权力恰恰在——隋越这个长史身上。
  隋越这样做了之后,云琅能做的就是隔绝军队与当地百姓的接触,并且应该在最短的时间里离开酒泉郡。
  这一路上,很多的水源地都发现了腐烂的牛羊或者人的尸体,这就是匈奴人阻拦汉军前进的第一步战术。
  越是一路向北,这样的遭遇就越多。
  军队里的军卒自然会遵从军令,云琅的军令却不能约束那些牲畜。
  给这么多头牲畜喂凉开水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此,牲畜染病的可能性非常大。
  云琅觉得隋越这个混蛋很有可能造了一场大孽!
  苏稚躺在锦榻上睡得很熟,这两天她马不停蹄的给这里的病患看病很是劳累,愉快的打着小呼噜。
  云琅没有惊醒苏稚的打算,坐在锦榻上低头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子,微微叹息一声。
  军队来到一地不可能带给这个地方多少好处,军队本身就代表着死亡跟征服。
  在这个大前提之下,不论苏稚的心多么的善良,多么的温柔,最后的结果依旧不会是一个好的结果。
  “呀,夫君,您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苏稚睁开眼睛,看到云琅坐在锦榻边上,就探手抱住了他。
  刚刚睡醒,她的身体很温暖,云琅将她散乱的长发从脸上撩开道:“有没有发现新的有意思的病症?”
  苏稚软弱的将身子依偎在云琅的怀里,细声细气的道:“没有呢,就是因为脏,出现了一些女人病,另外啊,她们身上的虫子太多了,不论怎么清除,都干净不了。我还去她们家里看过……天爷爷啊,那就不该是人住的屋子。好在这里太闭塞,没有外来的病症,也没有发现一些不该发现的脏病。只要这里的人能下定决心,清洁家里,清洁身体,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难以应付的怪异症状。”
  见苏稚拍着胸口为这里的羌人庆幸的模样,云琅自然就把刚刚想要说的话生生的给吞咽回去了。
  “做好准备,后天我们就要全军出发了。”
  “按照您的计划,在酒泉郡不是要修整七天的么?”
  “没时间了,早日赶到阳关,早点做好准备,此次去病的大军已经在荒原上游荡了近四个月,一旦回军,定会有很多的伤病,到时候有的你忙呢。”
  苏稚从云琅怀里站起来,匆匆的整理一下妆容,就穿上白色的麻布长袍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扑过来拥抱了一下云琅道:“我就抓紧把剩下的病人看完,后天走的时候也好无牵无挂。”
  苏稚走了,云琅就来到桌案后面,叹口气开始给皇帝写奏折,把这一路上的见闻,以及处理措施一一禀报。
  离开了张掖郡之后,因为道路的关系,大汉国内的消息就没有那么容易传播到酒泉郡。
  剩下的时间里,云琅肩上的责任将会更重,因为,到了这里,才算是真正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所有的事情都能一言而决。
  做人家的主帅没有那么容易,卫将军府衙上下一万两千人加上随从的官吏,工匠,仆从将近两万人的性命都担在他的肩膀上,随便一个轻率的决定就能让这两万人全部埋骨黄沙,由不得云琅不谨慎行事。
  写完奏折之后,云琅重新检验了一下奏折,提起笔在最后又加上了一句话。
  “臣不期望此次北征可以功高盖世,只求此次远征能将我汉家儿郎全数带回,天佑之!”
  写完之后,就让人招来隋越,当着他的面把文书用火漆封好,递给他道:“加急!”
  隋越接过文书笑道:“到了这里,加急不加急的,一月之后才能传到陛下桌案上。”
  云琅抬起头看着隋越道:“我又想打你了,这一次不准你弄伤我!”
  隋越惊诧的道:“就因为我把生病的牲畜赏赐给了那些羌人?”
  云琅点点头道:“疫病一旦发作,他可不管什么汉人羌人,只要挨上,就是一场灾难!”
  隋越冷笑道:“你没有看到那些人在得到那些生病的牲畜是何等的欢喜吗?
  你也没有看到那些人在吃肉的时候是何等的贪婪吗?
  君侯,你一生衣食无忧,根本就不知道饥饿是个什么滋味,某家知道,饥饿的时候,你会觉得你的胃在灼烧,就像有一把小刀子在你的肚子里搅来搅去,心里只想着如何吃饱。
  什么疫病不疫病的,君侯自己身为医家名宿都不能确定的事情,您指望那些人能懂?
  我们的霍大将军在离开酒泉郡的时候,把这里的粮食牛羊一扫而空,没给他们留下任何食物。
  地里长得青稞,至少还需要一月之后才能成熟,这些人之所以还能活命,完全是因为现在是夏秋时节,可以食用的东西多少还有,即便是这样,再有十天,这里的人将会饿死不少。
  您以为我隋越吃饱了撑的要造孽?
  反正都是死,不如赌一下,有这两百余头生病的牲畜,至少能让他们支撑到青稞成熟。”
  隋越说完话,就抱着头蹲了下来,低声对云琅道:“不准打脸,否则传出去不好看。”
  云琅觉得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对的,做的事情都是有道理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好像当了王八蛋。
  “狗日的匈奴人!”
  云琅咬牙切齿……
  发脾气了,总要找一个发泄的目标才好,否则就能把人活活的气死。
  目前而言,匈奴人是唯一合适发泄的目标,此时此刻,如果刘陵在他面前,云琅真的会用最暴虐的方式对付她。
  隋越早就若无其事的站起来了,冲着云琅嘿嘿笑道:“你如果不打我,我就要走了。”
  云琅点点头道:“不打了,谁家将军会总是没事干以殴打自己的长史为乐呢?”
  隋越连连点头,非常地认同将军的这句话,从桌案上取过奏折,走到军帐门口才转过身对云琅道:“其实呢,将军您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
  云琅挥挥手道:“去吧,我们马上就要到地头了,接下来,日子会过的非常艰难。”
  隋越笑道:“这一路是最艰苦的,也是军务最重的一路兵马,卫将军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吧,陛下的目标不仅仅是匈奴人!”


孑与2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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